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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万就很好了。

姐弟俩从停止在3月8日的老黄历,说到发自小蕊手机的那条祝福短信,说到那张诡怪的影碟,说到半夜时沙发背后冒出的那个女子,说到在QQ视频中出现的另一个顾盼盼,说到这辆杀气腾腾的44路……

“由辉,在西京,我们难逃厄运。你走吧!”

“我去哪儿?”

“最好跑到天涯海角。”

“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跑出去我怎么活啊!”

“姐姐给你拿钱!”

“如果冤魂跟着我呢?”

“鬼可怕,人更可怕——刚才,我在我住的那个地方,看到蹲守的警察了!我怀疑,小蕊那件案子,警察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盯上了我,也就盯上了你!”

“……不可能吧?”

“隔行如隔山。警察的工作,就是日日夜夜关起门来研究,怎么抓住你,这是最要命的。我们对人家有什么侦查技巧,有什么科技手段,一点不了解。目前,人家进展到哪一步,掌握了多少信息,我们同样一无所知。我跟你打个比方,如果,人家的综合侦查能力是分,而你的反侦查能力是分,就差,你就没命了。”

九:20问(2)

弟弟紧张起来,他想了想说:“姐,把你一个人留在西京,我不放心!”

姐姐叹口气,说:“你别管我了,以后我说不定去哪里呢……”

她没有再说下去。其实,这时候她已经打算辍学,离开西京了。她清楚,小蕊之死,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法律难以界定的罪名,她至少还背负着敲诈罪,卖­淫­罪,包庇罪,伪造现场罪,人身攻击罪……

弟弟敏感地问:“你也要走?”

姐姐想了想,说:“实在没办法,我就回老家打工去。”

弟弟大声说:“姐,你吃了多少年苦,才考上这个大学,不能这样啊!”

姐姐苦笑着摇摇头:“命运一步步把我逼到了今天,没办法,争不过的。”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塞到弟弟手里:“你明天一早就走。穷家富路,把钱都带上。”

弟弟的眼泪慢慢流下来。姐姐看到弟弟哭了,一把抱住他,也大哭起来。

弟弟哭着说:“姐姐,你记着,我姓顾!”

这天夜里,顾盼盼住在弟弟这里,没回去。

第二天一早,顾盼盼帮弟弟退掉了房子,打好了行李,送他来到火车站。她的眼睛始终警觉地观望着四周。

买了票,两个人走进了嘈杂的候车室。

正巧有个空位,由辉说:“姐,你坐。”

顾盼盼说:“你坐。”

这时候,已经有个白胖的女人跑过去,一ρi股填补在了那里。

顾盼盼瞪了弟弟一眼,然后继续四处搜寻,再没有空位了。她就把行李放在地上,说:“你坐在这里歇一会儿,路远呢。”

由辉就坐在了行李上,低下头,在地上一下下画着什么。

顾盼盼站着,闲闲地四处张望。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白胖的女人打开包,掏出一只茶蛋,剥了皮,大口大口吃;她旁边的两个民工在玩纸牌,一张黑桃J掉在地上,他们一直没发觉;民工旁边的一个西装男子枕着皮包在睡觉,他占了两个座,打着响亮的呼噜;西装男子旁边的一个女孩,正在看《青年文摘·彩版》,2006年第3期,红­色­封面上,一个人一手拿电脑一手拿手机……

过道上,旅客来来去去。

顾盼盼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观察自己。

她低下头,看见由辉正仰着脸,神情异样地看着她。和姐姐的目光相遇之后,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在地上乱写乱画了。

过了好久,终于检票了。

坐着的人们“呼啦”一下都站起来,拿起各自的包,纷纷朝检票口涌去。

姐弟两个人差点被冲散,顾盼盼拉住由辉,随着人流一点点朝前移动。到了检票口,弟弟一个人进去了,姐姐被挡在了外面。

弟弟走出几步,又背着行李跑回来,隔着铁栏杆,说了一句:“姐,我怎么觉得……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

“胡说!快走吧。”

由辉就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他跨入通道,走进了逃亡之门。两个人互相再也看不见时,姐姐还傻站在那里,眼泪哗哗滚落下来。

由辉离开西京之后,顾盼盼一直没怎么去学校,十几天后,她就办理了辍学手续。

这个繁华的都市像一个男人,她曾经无比向往,她希望靠近他,融入他,结果他只是选取了她的青春­肉­体,然后冷冰冰地付给她一笔钱。她想改变这样的状况,对方却突然变了脸,露出了杀气……

这种突变让她深深恐惧。

原来和顾盼盼同寝室的几个女生,听说她要离开西京了,都没有感到很吃惊。虽然,顾盼盼来西京读书不到两年,社会关系却非常杂乱,上课总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

不过,毕竟同窗同寝,大家的心情都有点不好受,互相约着,每人出份钱,在学校附近选了一家饭馆,为顾盼盼送行。

这一天是5月8号,世界微笑日。

饭馆不大,只有她们一桌客人。半空中,有两三只苍蝇在不知疲倦地飞。厨房里,传出剁­肉­的声音:当当当当当……

九:20问(3)

今天,顾盼盼剪了齐耳短发,没化妆。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一条粉­色­七分裤,一双白­色­旅游鞋——这正是她来西京大学报到那天的装扮。

“盼盼,你什么时候走?”

“明早的火车。”

“去哪儿?”

“回江苏。”

“有什么打算吗?”

“现在还没有。”

“哦……回去之后,别忘了给我们打电话。”

“一定的。在西京,我唯一不能忘的人,就是你们了。”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红起来。她喝得不多,却有点醉了。

“这个星球上第一富人比尔·盖茨是个退学生,第二富人埃里森是个退学生,第三富人艾伦,也是个退学生。说不定,我们毕业之后,给我们签工资单的老板,就是你呢。”

“以后,我要是沦落成乞丐了,讨饭讨到你们的门下,你们还能认识我,我就千恩万谢了。”

“包吃包住。”

“盼盼,你今晚住哪儿呀?”寝室老大问。

“旅馆。”

“你租的房子呢?

“退了。”

“那你回咱寝室住吧,最后一夜了,我们要和你好好亲近亲近。你那个铺一直空着呢。”

“好哇。”

“回去,我们一起玩‘20问’游戏。”

“你不是从来不玩这个吗?”

“今天例外。”

这天晚上,所有女生都喝了酒。她们离开那个饭馆时,厨房里那菜刀依然在剁­肉­,声音血腥而单调:当当当当当……

顾盼盼在上铺。

回到寝室之后,有个男生来敲门,还给了寝室老大一个什么东西。

接着,大家关了灯,开始聊天。

顾盼盼下铺那个女生喝得最多,在大家玩“20问”的时候,她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20问”是这样一个游戏:

你心里想一个人,对方问你一些问题,你只回答“是”或“否”,不出20问,对方基本就能猜出,你想的是那个人是谁。

这是一个缩小范围的游戏,成功率很高。

一般说来,首先要确定,对方想的,是故去的古代人,还是活着的当代人。比如是当代人,再确定是男是女;比如是女,再确定是名人还是普通人。比如是名人,再确定是北方的还是南方的。比如是北方的,再确定名字是三个字还是两个字……

寝室老大说:“顾盼盼,今天你想我猜。”

顾盼盼说:“好。”

过了一会儿,顾盼盼说:“我想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想哪个人,而是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这是犯规的。

寝室老大对“20问”很不老练,她第一句就问:“是男的吗?”

“……否。”

“她喜欢穿红T恤吗?”

“……是。”

“她喜欢穿绿­色­牛仔裤吗?”

“……是。”

“她是西京大学的学生吗?”

“……是。”

“她的名字是三个字吗?”

“……是。”

“她的名字是叠字吗?”

“……是。”

本来,对方以为顾盼盼想的是一个人,其实顾盼盼想的却是一个物,因此,仅仅用“是”与“否”根本无法回答。实际上,顾盼盼回答上面这些问题时,心中想的已经是“身份证上的顾盼盼”了。

寝室老大有些得意起来:“她是江苏人吗?”

顾盼盼不知道怎么更正她:“……是。”

寝室老大停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吃惊的话:“她活着吗?”

顾盼盼的心一沉。对方无疑是在确认,她想的是自己,还是另一个已经死去的顾盼盼。而她好像第一次意识到,她和另一个顾盼盼竟然如此相近:名字,身份,原籍,服饰……

她想了想,说:“……是。”

接下来,寝室老大应该毫不犹豫地说出:你想的就是你自己!……

九:20问(4)

可是没有。

她缄默了一会儿,嘿嘿地笑起来,在黑暗中低声问:“你想的,是你的身份证吗?”

顾盼盼头皮一麻。

她给出的8个回答,和一张不常用的身份证隔着十万八千里,没想到,寝室老大一下就猜中了。

这种巧合多么诡异!

顾盼盼下铺的女生,平时能喝半瓶啤酒,今天她却喝了两瓶。

半夜时,她醒了一次,不知什么时候,“20问”游戏已经结束,大家都睡着了。月­色­惨淡,所有的蚊帐都静静地垂着,宿舍里死寂无声。

外面刮风了。

她透过蚊帐,迷迷糊糊朝门口看了一眼,门裂着一条缝子,应该是有人去了卫生间。

她翻了一下身,继续睡去。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回来了,朝上铺爬。哦,原来刚才是顾盼盼出去了。

她爬了两次才爬上去,钻进了蚊帐。

下铺女生记得,顾盼盼的身体挺灵活的,过去,每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她一窜就爬上去。而今天,她似乎显得有些笨重……

酒劲还在下铺女生的胃里涌动,她没有多想,沉沉地睡去。几分钟后,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门似乎又开了,走进一个人,抓住床铺的扶手,一跳就上去了,钻进了蚊帐……

她有点害怕了。

如果说后面这个人是顾盼盼,那么前面爬上去的那个人是谁?

如果说前面爬上去的那个人是顾盼盼,那么后面这个人是谁?

全世界的人似乎都睡着了,只有她一个人醒着。她连动都不敢动,使劲集中着醉醺醺的意识,聆听上铺。

上铺没什么异常。

渐渐地,她又沉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听到上铺翻腾了几下,接着又没动静了。顾盼盼是不是喝多了,要吐?

她自己的胃里就一直在翻江倒海。

迷迷糊糊又过了很久,她感觉到,又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爬上了上铺……这时候,她已经不能肯定哪个片段是梦了。

——早晨,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爬起来,穿上衣服,朝上看了看,顾盼盼的蚊帐依然垂着。

她拿起脸盆,小声说:“顾盼盼,起床吧,你今天还得坐火车呢。”

蚊帐里没有动静。

她的声音大了一点:“顾盼盼!”

蚊帐里还是没有动静。

她眯起眼睛,朝蚊帐里看去,空的!

她去哪了?

问大家,没有一个人知道顾盼盼的去向。

有人去厕所喊了几声,没有。

有人去她老乡的寝室找,没有。

有人猜测,她已经去火车站了。可是,她的包还在床上。

后来,大家一致认为:她可能在临走之前,想在学校里四处再看一看。

几个女生左等右等,过了开饭时间,仍然不见顾盼盼的踪影。

大家陆续去食堂了。

清洁工打扫厕所时,有个隔挡的门一直闩着。

她敲了敲,又喊了几声,里面始终没人答应。

她等了一会儿,再敲,再喊,还是没人答应。

清洁工觉得很奇怪,就从旁边的隔挡爬了上去,探头一看,一下就掉了下来,一边朝外跑一边惊呼:“死人啦!——”

——顾盼盼死在了厕所里。

她穿着内衣,佝偻着身子,半躺半坐在蹲便池上。

她的脸被毁容了,惨不忍睹。一双眼睛微微地睁着,似乎在凝视天花板。

她的上身­祼­露,两个Ru房不见了,血­肉­模糊。

十:眼珠(1)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甲突然说:你看得见我吗?

乙说:看不见。

甲松了一口气,说:我也看不见你。

乙说:我看不见你,你要是能看见我,那就太恐怖了。

甲说:可是,不对啊,既然你看不见我,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眼睛?

顾盼盼被害的这天晚上,在玉米别墅中,米嘉仰面躺着床上,一只胳膊勾着伏食的脖颈。

伏食面朝她侧身躺着,一只胳膊抱着她的胸。她的胸软软的。

这时候,天刚刚黑透。

米嘉说:“伏食,过去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特别害怕。有一天,我听到了狼叫,好像就在窗外,吓得我一夜没敢睡……”

伏食没说话。

“自从有了你,我就踏实多了。不过,可能是由于那次受了惊吓,我经常做噩梦。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伏食没说话。

“一个像狼的东西,它在我背后跟着我,它也不抓我,也不吃我,就那样不即不离地跟着我。在梦里,我到处找你,却看不到你的影子……”

伏食没说话。

“在紧要关头,你们就消失了。男人哪。”

伏食依然不说话。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听米嘉的心跳。

米嘉转过头,说:“让你说句话,就像吐金子一样难!”接着,她摸了摸他的胡茬,柔声说:“其实呀,我喜欢像你这样沉默的男人。一个男人的舌头千万不能长,否则讨厌死了。”

说着,她把嘴朝伏食凑过去。

伏食爬起来,开始居高临下地亲吻米嘉。

米嘉含糊地说:“伏食,你在夜里好像从来没睁开过眼睛……”

伏食继续吻她。

米嘉醉醺醺地说:“你不想看看我现在的神态吗?我都要死了……”

伏食把舌头伸进了她的嘴中,把她的话堵住了。他的舌头好像比平常人长很多,它像蛇一样在米嘉的嘴里翻来卷去,几乎Сhā入了她的气管。

米嘉喜欢这样的舌头。

很快,米嘉就轻轻呻吟起来。伏食把舌头抽出来,在米嘉身体上漫游一遍,又爬到源头去喝水。

此时,米嘉已经全部化成水了。

最后,他穿上她,开始朝远方奔腾。

她紧闭双眼,只觉得耳旁呼呼生风,不知身在何处……

结束之后,像过去一样,他暂时不能把她脱下,他趴在她的身上,咬出了她的­唇­。

今天,他用劲比较狠。

米嘉突然有些紧张。

昨天,10号别墅的一个女人,给她家的狗狗洗完澡,梳完毛,越看越喜爱,伸出嘴和它接吻。没想到,那条狗狗突然发威,咬住她的嘴­唇­就不放了,活生生把嘴­唇­咬了下来。她老公听到她惨叫,吓坏了,急忙把狗狗的嘴撬开,用筷子搅动它的嗓子。过了半个多小时,狗狗才把女人的嘴­唇­从胃里吐出来。然后,老公拿着嘴­唇­,赶紧送太太去口腔医院做再植手术……

电话响了。

米嘉推开伏食的嘴,接起来。

电话是作家打来的,他小心地问:“在­干­吗?”

米嘉有点不耐烦:“在­干­。”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时,伏食艰难地从米嘉身上脱离下来,疲惫地平躺在床上。

米嘉说:“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伏食静默了一下,问:“为什么?”

米嘉说:“一本杂志里说过,一个男人如果不喜欢一个女人,两个人Zuo爱时,他就不想睁眼看到她。在心里,他会假设她是他喜欢的另一个女人……”

伏食转过头来,闭着眼睛,一双眼皮定定地对着米嘉的脸,说:“其实,我闭着眼睛,同样能看见你。”

睡到半夜,米嘉醒过来,朝背后摸去,伏食竟然又不在了。

3月14日,4月12日,两个月圆之夜,伏食都出去了。今天是5月8日,­阴­历四月十一,他怎么又不见了?

十:眼珠(2)

米嘉开始怀疑自己总结的那个规律了。

她等了好半天,终于睡着了。时间久了,伏食的异常就渐渐变成了平常,她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世界中,米嘉又一次走进那扇梦之门——

那片熟悉的荒原再次显现出来。

她孤独地站立在荒原里,手里拿着一份遗书,眼泪慢慢淌下来。她是个硬气的女人,在生活中很少哭。

现在,她哭了。

她想,那东西看见自己流泪了,神情一定很得意。可是,她透过泪眼看了看它,它的眼神还是那样心不在焉,似乎对人类的眼泪并不感兴趣。

只是,它那枵枵空腹不停地抽动着。

米嘉也感到腹内发空,肚皮好像挨到了脊梁。她真想一口咬断它那毛瑟瑟的脖子!

心里这样想着,她的两个膝盖却一弯,朝着那个东西跪了下去。

它并不承受,闲闲地望着米嘉,眼神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人的礼节对它行不通。

米嘉万念俱灰。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继续朝前走。

她不知道前途是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荒原深处走出来,还是朝荒原深处走进去。

她不知道她是走向自己的家,还是走向它的窝。

她的大脑空荡荡,剩下了一缕意识——只有伏食出现,自己才会得救。可是,这个神秘的男人似乎藏进了一个更神秘的地方,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天更­阴­了,而且起了风,荒原动荡起来。她在风声中,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粗。

路还远呢。它的眼神在告诉。

米嘉走不动了。她再一次蹲下来,用手挖土,挡在她和它之间。她­干­得很卖力,好像在造一道御敌的墙。

她的长指甲纷纷断了,十指都渗出血来。

她把这道“墙”垒了很长很长,然后,在“墙”上煞有介事地Сhā上了许多杂草,好像监狱高墙上的铁丝网。风一刮,这些草就东倒西歪了。

她故意使自己的动作显得神秘异常。

据说,狼这东西极其狡诈和多疑,有一根草横卧,它都不会从上边跨过去。

它蹲在草丛里,瞅着米嘉,神情毫不专注,好像在看一个不高明的魔术师表演。

垒完“墙”,米嘉艰难地站起来,在大风中继续朝前走。

回头看,它从“墙”上一跃而过,在大风中追上来……

米嘉忽然想到——它不是狼。

她一边走一边惊恐地自言自语:它不是狼,它不是狼,它不是狼……

全身一抖,米嘉睁开了眼睛。

窗外也在刮风,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想起,刚才伏食出去了。但是,她还是不自觉地朝背后摸了摸,却碰到了那根永远处于坚硬状态的东西。

她的心里一阵悲凉——

这个总是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这个在床上总是闭着眼睛的男人,这个在她面前极少说话的男人,这个睡着之后永远在她背后的男人……

他从来不属于她。

属于她的,只有她碰到的这根东西……

伏食感觉到她醒了,就在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窗外,似乎有雨点落下来,被风裹挟着,零零星星打在窗子上。

过了好长时间,米嘉才说:“刚才,我又做那个怪梦了。那个像狼的东西还在梦中追我,我到处找不到你。我觉得,这个梦是个征兆,告诉我,你是不可靠的,在关键时刻,你肯定就不见踪影了……”

伏食在背后把脸贴在米嘉的耳边,十分温柔地说:“也许,在这个梦中,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让米嘉的头皮一炸。

十一:松下问病童,言师买药去(1)

童子生病了,高烧,三天沉睡不醒。

师父下山去买药。

回来时,他在山下看见童子迎面跑过来,说:“师父,我的病好了!”

师父擦了一把汗,说:“你吓坏我了。”

童子说:“师父,你带我到集市去吃汤圆吧!我还要看木偶和耍猴。”

师父说:“没问题。”

师徒二人在集市玩到天黑日落,才返回。

走到山门前,师父一转头,发现童子不见了,左呼右唤不见人。

他只好走进禅房,却见童子依然躺在床榻上,面­色­如纸。伸手一摸,体温尚热,却停止了呼吸。

他刚刚断气。

5月8日这一天,作家来到西京郊区的上清观,求签。

这个上清观鲜为人知,香火并不旺,过去,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近几天偶尔听公司一个人介绍的,据说这里的签灵验得惊人。

于是他就来了。

那种场面宏大、香火鼎盛、游客如织的寺庙或者道观,往往并不让人信任,人气太旺,就把神气冲淡了。

上山的石阶凸凹不平,时不时地钻出一撮野草。

除了他,山路上没有一个人,很安静。一阵远方的风,掠过树稍,浩浩荡荡吹过来。也许是路太远,终于没有吹过他的头顶,在中途,它就消弭了……

上清宫在山顶,很小,几乎就是一座四合院。只有一个殿,门额的牌匾上书“三清观”三个金字,里面供奉着玉清、上清、太清三为天尊。

作家爬上来之后,累得气喘吁吁。

他走进三清观,从包里掏出香,点上,虔诚跪拜……

这时,旁边一个黑糊糊的小房间里走出一个人。作家转身一看,是个很老的道士,瘦骨嶙峋,穿着蓝­色­的道袍,须髯灰白,一尺长发在头顶挽成高高的髻。他的两只眼睛瘪瘪的,十分浑浊,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东西了。

他慢慢走过来,凑到作家的脸上看了看,颤巍巍地说:“施主,求签吗?”

作家急忙说:“是的,望老师父指点。”

老道士摸索着,从香案上拿过一罐签,突然凑近作家的衣服,上上下下闻起来。

作家问:“道长,怎么了?”

老道士:“你身上有一股老鼠的味道。”

作家的表情有些尴尬:“不会吧?”

老道士叨叨咕咕说:“这山上,老鼠特别多,睡觉时,它们差点就在我的头发里做窝。我对它们的味道太熟悉了。”

作家不禁看了看老道士的长发,果然乱蓬蓬的。

既然来了,作家肯定要抽个签。他不再纠缠老鼠的话题,接过签罐,哗啦哗啦摇起来。终于掉出一支,他捡起来,递给老道士。

签,又是一扇诡秘之门,现在,作家要拜托这个老道士帮他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老道士说:“一支签10元。”

作家急忙掏出钱,交了。不过,他的眼神已经对这个明码标价的老道士不太信任了。

老道士把钱装进口袋里,拍了拍,这才凑近那支签,看了看,念道:“松下问病童,言师买药去。不在此山中,归来必定迟……”

“此签怎么解?”

“施主哇,你将遭遇一场大病,而且无药可医!”

“你……在这里修行多长时间了?”作家突然问。

“我?我从来没有修行过啊。”

“我不明白了。”

“其实啊,我是一个要饭的。在西京,天天睡在马路边,雨搭下,连一块挡雨的塑料都没有。后来,我发现了这个地方,就住进来了……”

“那你的衣服……”

“这是过去那个老主持的遗物。”

“那你的头发……”

“山上没有理发店,天长日久,我的头发和胡子就长这么长了。”

作家大老远地来求签,结果求到了一个乞丐头上!也许,这个乞丐在西京讨钱的时候,作家还遇见过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十一:松下问病童,言师买药去(2)

他憋不住,一下笑出来。然后,从口袋里又掏出10元钱,塞给了对方。

老头正­色­道:“你给钱,我也帮不了你。”

作家说:“无所谓了。”

老头又说:“我只能对你说,在死亡到来之前,你就害怕,那太早了。在死亡到来之后,你再害怕,那太晚了。”

这是一个乞丐在给一个作家上课。作家又笑了,说:“谢谢你的话,我得下山给别人上课去了。再见吧。”

然后,他走进三清观的门。

——这扇门故弄玄虚,里面原来是卖竹签的。

这天,作家登山太累,早早就躺下了。

不过,他还是睡不着,就给米嘉打了个电话,想跟她聊聊今天遇到的事。

他问对方三个字:“在­干­吗?”

对方的回答只是减掉了一个字:“在­干­。”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作家放下电话,继续想那个签。

天快亮的时候,电话又响了,他以为是米嘉,接起来,只说了一声“喂”,就没有再说话,一直举着话筒听,脸­色­越来越白,正像3月8号那一天,米嘉在电话中告诉他,顾盼盼已经被除掉时一样,他的全身开始剧烈颤抖……

十二:­奶­(1)

如果,爱一个人需要理由,恨一个人却不需要理由,那么这个世界就是最恐怖的了。

第二天,作家中午才到公司来。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溜进办公室,把门关严,打开电脑,继续写那部狂犬病题材的恐怖小说。

敲一行字,删掉。

再敲一行字,再删掉……

后来,他­干­脆不写了,走到沙发床前,躺下来,静静闭上眼睛。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好像一株发财树,日久天长不见阳光,叶子的绿­色­渐渐消退,变得越来越苍白。

有人敲门。

他警觉地问:“谁?”

这时,门已经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你们找谁?”

“你坐起来。”女的说,声音很粗,口气很横。

来者不善。

作家一下坐了起来。

男的柔和一些,他掏出一个警官证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刑警队的。”然后,他指了指作家那个高背椅,说:“我们找你调查点事,你坐到那里去。”

作家张大了嘴巴。

警察只要捉到了一个线头,线团就毫无秘密可言了。

“叫你坐那里去,听见了吗!”女的厉声说。

作家就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因为他不能断定,这两个刑警有没有看过他的节目,于是就不知道这时候该呈现公众人物的表情,还是该呈现罪犯的表情。

两个刑警在他的沙发床上坐下来,女的拿出一个本子,准备记录。

作家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刑警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认识顾盼盼吗?”

“认识。”

“什么关系?”

“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我离婚了。”

“你是认识她之前离婚的,还是认识她之后离婚的?”

“认识她之前。”

“你和她什么时候分的手?”

“2月14号。”

“为什么分手?”

“原因很多。”

“挑主要的说。”

“我发现她并不单纯。”

“为什么?”

“直觉。”

“直觉都是有来源的,说具体的事。”

“她的电话非常频繁,在社会上认识很多闲杂男人。”

“你了不了解她认识的那些人?”

“不了解。”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今年3月。”

“几号?”

“我想想……是7号。”

“在哪里见的?”

“她来我公司。”

“她来­干­什么?”

“她想来我们公司兼职,我答应帮忙了。但是,她没再和我联系。”

“你知道她被人杀了吗?”

“……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死的第三天。”

“第三天?”

“是啊。”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3月……8号。”

女刑警从本子上抬起头来,说了一句:“我提醒你,不要和我们玩智力游戏!”

作家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在老老实实地配合你们调查!”

男刑警看了看他的左眼,又看了看他的右眼,说:“西京大学有两个顾盼盼,你知道吗?”

作家愣了愣:“不知道啊。”

男刑警拿出顾盼盼的照片,递给作家:“你过去那个女朋友是不是这个人?”

他看了看,点点头。

男刑警说:“她是昨天晚上死的!被人害死在学校的厕所里了。”

作家紧紧盯着男刑警,似乎一时没回过味。过了半天,他才说:“我一直以为死在玄卦村的那个人是她……”

男刑警又说:“我还可以告诉你,她和另一个顾盼盼一样,两个Ru房被吃了,脸也被人毁了。”

十二:­奶­(2)

作家呆呆地说:“那说明,是一个人­干­的?”

男刑警突然问:“昨天夜里你­干­吗去了?”

作家说:“昨天我去上清观求签,爬山很累,早早就睡了。”

男刑警问:“有人证明吗?”

作家讪讪地笑了笑,说:“我一个人生活,只能自己证明自己。”

男刑警说:“这对你是不利的。再想想,比如有没有邻居见过你。”

作家说:“对了,昨天半夜,我在家给总经理米嘉打过电话。”

男刑警马上问:“几点钟?”

作家:“午夜。”

男刑警说:“不要用文辞,具体时间。”

作家说:“12点半。”

男刑警和女刑警对视了一下,女的把本子收起来,说:“我们还会再找你的。”

作家急忙站起来,说:“欢迎你们来。看,连口水都没喝。”

刑警不跟他客气,他们径直走到门口,女的突然回过头来,问了他一句:“你爱你母亲吗?”

作家愣了愣,说:“当然。”

女的看了看他的眼睛,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作家把两个刑警送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正好来了。作家故作轻松地问:“两位警官,你们看过我的节目吗?”

男刑警乜斜了他一眼,一边跨进电梯一边问:“什么节目啊?”

他说:“西京台,12点,我讲恐怖故事。”

电梯门缓缓关上了,男刑警丢出一句话:“那时间,我们正在街上寻找恐怖份子呢。”

作家回到办公室,立即给米嘉的办公室打电话。

米嘉已经进来了,她有些紧张地问:“警察?”

作家:“警察!”

米嘉:“他们找你问什么?”

作家:“米嘉,死在玄卦村的那个女生不是顾盼盼!”

米嘉一愣:“杀错了?不可能!”

作家:“真错了,那个女生也叫顾盼盼!”

米嘉气愤地说:“到底是哪个顾盼盼敲诈你呀?”

作家说:“另一个顾盼盼。”

米嘉更气愤了:“你约出来的是哪个顾盼盼呀!”

作家说:“我约的是敲诈我的顾盼盼,不知道为什么,另一个顾盼盼死在了玄卦村!不过,敲诈我的那个顾盼盼昨天夜里也被人杀了,警察正调查这件事呢。”

米嘉坐在沙发床上,想了想,脸上呈现出担忧的神情:“这不是好事……”

作家说:“顾盼盼昨天夜里被害,跟我们无关。而那个重名的顾盼盼虽然是你找人杀的,但是,她跟我们根本不认识,警察应该查不出来。”

米嘉瞪了他一眼,说:“那个重名的顾盼盼死后,两个月了,警察之所以一直没找到我们头上,很大原因是,我们杀错了!现在,这个顾盼盼又被人杀死了,警察就来了,是因为你和她有关系。而她和那个重名的顾盼盼也有关系!这样一来,我们做的事,最后就有可能浮出水面了……”

作家不做声了。

米嘉突然问:“你说,昨天夜里是谁杀了这个顾盼盼?”

作家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米嘉说:“你看我­干­什么?”

作家的视线慢慢低下去,落在了米嘉那一双粗粗的小腿和两只草绿­色­坡跟鞋上,半天才说:“米嘉,我说一句话你别介意……”

米嘉点着一根薄荷烟,吐出两个字:“你说。”

作家抬头重新看了看她的眼睛,目光又落下去,继续看她的坡跟鞋:“你是不是……已经发现杀错了人,一不做二不休,瞒着我,雇杀手去西京大学又把她­干­掉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

“杀那个顾盼盼的人和杀这个顾盼盼的人,是同一个杀手。”

“案子还没破呢,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昨夜这个顾盼盼被杀之后,Ru房也被吃了,脸也被毁了……”

“靠,她跟你有恩怨,跟我毫无关系,当时我想杀她,还不是为了你?杀了另一个顾盼盼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我­干­吗背着你穷追不舍去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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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奶­(3)

“那么,就是另一个跟她有仇的人,也想杀她,正好找到了你上次雇的那个杀手……顾盼盼的社会关系太复杂了,鬼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

“不可能那么巧。”

“那你说,会是谁­干­的呢?”作家把目光抬起来,迷茫地看米嘉。

“我还怀疑是你­干­的呢。”米嘉一边说,一边把半截烟揿灭了。

“我?没有你撑腰,我连打她一顿都不敢。”

“敢杀人的人,往往都不敢打人。”

“姑­奶­­奶­,上次都是你帮我摆平的,这一次我­干­吗要单独行动呢?”

“也许,最有理由杀人的人,却不是凶手。最没有理由杀人的人,恰恰是凶手。”

“你还在说我吗?”

“现在说的不是你了。”

“那是谁?”

“昨天半夜,伏食出去了……”

“他?……他不是经常半夜出去吗?”

“我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两点钟,我听见他在卫生间里,一下下用劲在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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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199989步(1)

作家做了一个噩梦,弟弟把他叫醒了,眨着眼睛看着他。

那个噩梦是这样的:

他梦见,他做了一个噩梦,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变成了一个陌生女子,他恐惧到了极点,就在这时候,弟弟把他叫醒了,眨着眼睛看着他。他心有余悸,对弟弟讲起了这个梦。讲着讲着,他突然住口了——弟弟正在一点点演变,转眼,就变成了一个陌生女子……

现在,弟弟眨着眼睛看着他。

这次,顾盼盼真的死了。

那两个神秘短信,新书上的黑框,电影厂道具楼的女鬼,QQ群里的目分目分,演讲会上顾盼盼的惊现……

似乎都有了解释。

作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光亮,专门请米嘉喝了一次茶,还是那个永远播放斯汀歌曲的茶馆。米嘉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话语很少,显得忧虑重重。

作家就不再提顾盼盼的事,开始谈节目。他兴奋地告诉米嘉,那部狂犬病的小说已经写了一半,他对这个故事很满意。另外,他还透露,他把自己、米嘉、伏食、两个顾盼盼……都写进了小说中。

这天晚上,作家睡得很香。

早晨,他刚刚睁开眼睛,短信就响了。

他打开它,陡然瞪大了双眼:

作家:

我是目分目分。

从现在起,你朝前走第199989步的时候,会看到你想象不到的一幕。那是你人生的终点,不会早一步也不会晚一步。

这似乎是一个噩耗,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你有一定的权限改变命运的定数。我们建议你,尽可能借用其它东西代步,使你的人生得以延长……

我在第199989步的地方等你。

这个短信对作家的打击太大了!

——顾盼盼已死,可是这个目分目分依然存在,继续给他发送着短信。这说明,过去那些诡怪之事,并非顾盼盼所为,至少不完全是她­干­的!

就像一个人从噩梦中醒来,刚刚松了一口气,梦中的情景却在现实中出现了!

这个目分目分,这个被拆散的“盼盼”,这个从始至终一直藏在他背后的人,或者说,这个一直悬在他头顶三尺的东西,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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