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边没人,请里头换。”
“谢谢。”
外头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进耳膜。
宣怀风霍然一惊,从床上翻身起来,隔着窗户往外瞅。
窗外是一个带假山的小庭院,中间种着几株半人高的月季,过去就是一栋两层的小楼。
被月季枝叶挡着,宣怀风用尽了眼力,只看见楼前面站着一个听差模样的人,门咿呀一下,似乎不久前有人进去了。
他很疑惑。
那一句谢谢,像极了林奇骏的语气。
难道他也到白雪岚的公馆来了?
宣怀风的心忽然紧缩起来,仿佛谁把它硬塞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小笼子里。
身上见不得人的地方,骤然一阵阵抽疼起来,带着强烈的羞耻鞭打着他。
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盼林奇骏出现。
或许听错了。
宣怀风安慰着自己,却仍不死心地盯着窗外那小楼的门,听差为什么还不走?站在那里,分明是等人,刚才进去的到底是谁?
他把十指搭在窗台上,巴巴瞅着。
一会,房门就有了动静,从里头被人打开了。
宣怀风定睛一看,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换了一套整洁衣服的林奇骏走出来,一直等着的听差立即迎了上去,问,“林先生,大小还合适吧?”
“很好。”
“车已经备好了,就停在门口。”
宣怀风离得远,顺风飘过来的话,只能半听半猜。
摇曳的枝条偶尔轻轻一晃,垂下遮住林奇骏的脸,他连林奇骏的表情都瞧不真切,越发难受。
刚刚还犹豫要不要见林奇骏的,现在,脑子就成了一洼泥泞,什么清晰的想法都没有。
古式的四周雕着木花边的窗户,在他眼里成了监狱的囚窗,用力抓着窗边的十个指头都勒得发白。
他是来找我的吗?
怎么不看过来?
看见林奇骏转过身子,似乎要走,宣怀风急起来,叫了一声,“奇骏!”究竟还是没能忍住。
林奇骏簌地把头扭过来,往四处找着。
“奇骏!”宣怀风把手从窗户伸出去,用力朝他招了一招,“这里。”
林奇骏立即看见了,飞快地过来,站在窗外,一把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他的表情很复杂,激动中还有些腼腆,握着怀风的手,像要掩人耳目般,想作出个寻常的握手姿势。
但那实在太勉强了,况且握手之后,他又不想放开,改成用手掌包裹着怀风的手的模样。
宣怀风满肚子心事,也被他的手足无措逗笑了,有些感动,任他换着方式抓自己的手,微笑着问,“你这是干什么?”
林奇骏沉默了一会,说,“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理会我了。”
宣怀风问,“为什么?”
林奇骏说,“我太对你不住。”
宣怀风想起天音院的事,接着又想起和白雪岚过夜的事,心里道,不是你对我不住,是我对你不住。
脸色黯然。
他把手慢慢抽了回去。
林奇骏没阻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手缩回窗户那头。
两人隔着窗户,都痴痴的,安静很久,林奇骏才低声说,“听说你当了雪岚的副官。”
宣怀风的俊脸一下子涨红了,仿佛忽然被赤身祼体拖到了大马路上一样,牙齿咯吱咯吱,打颤似的狠磨了几下,才语气古怪地问,“谁告诉你的?”
“雪岚说的。”
宣怀风不想林奇骏看见自己的表情,把头垂得低低的,问,“我当他副官的事,你怎么想?”
“是一件好事。你不正想找职位吗?”
宣怀风霎时胸口闷得难受。
他本来半跪在床上,挨着窗户说话的,胸膛一疼,竟有些膝盖软软要倒在床上的样子,赶紧用手抓紧了窗栏。
吸了两三口气,刚要说话。
在那头等得不耐烦的听差走了过来,赔着笑和林奇骏说,“林先生,车还在外头等着。您看……要不这样,我到前门去吩咐司机一声,半个小时之后再出发?”
林奇骏好像猛地从梦里被惊醒了,“哦,不用了,我这就走。”
他把头转回来,目光深深探入窗内,脚往前挪,恨不得把身子也挤进窗里似的,朝里面低声说,“怀风,你怎么总低着头?我要走了,你把脸抬起来,让我仔细看一眼,好吗?”
宣怀风把手从窗台上放下来,搭在膝盖上,垂着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瘦削的肩膀带着很深的抑郁。
林奇骏小心翼翼等了一会,见他不肯抬头,心里更难过起来。
“那,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林奇骏叹了一声,轻声说,“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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