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木头人。
他连抬起头看林奇骏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他听着林奇骏转身,皮鞋在地砖上轻轻的蹭过的声音,听着林奇骏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当他总算找到力气抬起头,看向窗外时,窗外已经什么人都不在了。
月季的枝叶被风抚着,在半空一阵阵轻颤。
刚才的一切,被握着的,暖暖的手,低声的对话,好像都是虚无的。
宣怀风在床上怔怔地坐着,觉得周围极安静。
从没有一刻,他察觉自己如此孤立无援。
所有以为可以倚靠的,其实都不可倚靠。
宣怀风想念起自己的爸爸,那是他生命中很不欣赏的一个男人,粗暴凶蛮,宣怀风小时候就见过他拿枪指吓平民,没什么原因,只因为宣司令心里不痛快。
当司令的爸爸不优雅,不怜悯,不懂科学,是个可笑的老粗。
但是。
宣怀风明白了,没有了这个当司令的爸爸,自己什么也不是。
他像一只原本长得很好的苹果,掉下树枝,栽在泥里,只能慢慢的腐烂。
他竭力去想象一只掉到泥里的苹果是如何恐怖的烂掉,从光鲜诱人变成不堪入目,想象得很细致,甚至让他自己全身发抖。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管家进来了。
当管家用手拍拍他的肩膀时,宣怀风吓了一大跳,猛然抽了一口气,仰起脸,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瞪着管家。
那个样子,就像你把一个人从噩梦里拍醒了一样。
管家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赶紧解释,“对不住,我刚才和您说了好几次话,但您一直都像没听见,大概是想事情想得出神了……我只好轻轻拍一拍……”
“什么事?”
“哦,”管家说,“总长吩咐,请您到睡房去一趟。”
宣怀风没吱声。
管家语气很恭敬,试探着说,“总长说了,要是您身子不舒服,不想过去,也不要紧,那就换他过来您这。”
像视野模糊了似的,宣怀风把乌亮的眼睛用力闭了一下,又缓缓睁开。
“不用了,”他说,“我过去。”
白雪岚在睡房里,桌上早摆了伏特加和玻璃杯子。
他叫管家去喊宣怀风,没怀多大希望,料着宣怀风是不肯来的,就只等着管家过来回覆,然后自己好亲自端了酒过去。
如果到了那边,可以问宣怀风,“又生什么气了?你的气派真大,我要见你,就一定要亲自过来请?”
这个话,不算太卑躬屈膝,却又含有让步的意思,大概能把不久那段不讨人喜欢的对话抹过去。
这是白雪岚原来的打算。
没想到宣怀风却真的一喊就来了。
看见宣怀风的身影在门外一闪,白雪岚惊讶之余,居然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宣怀风瞅他一眼,“管家说的,不是你要我过来?”
因为病着,身上只穿着睡袍,腰上松松系着一条白色长毛巾绒带子,身上那股舒适的气质,一看就是留过洋的。
白雪岚只顾着打量他,一时没说话。
宣怀风瞧见桌上的酒,拿起来问,“伏特加?”
“是的。”
“俄罗斯人的酒都很烈。”宣怀风把玻璃酒瓶放回桌上,一根指头按在盖子上,轻轻旋转着,“怎么,你晚上要喝酒?”
白雪岚做梦也想不到宣怀风肯和他这样谈话,心里一股高兴,笑着摆个手势,请宣怀风在桌对面坐下,“遇上一点高兴的事,小饮几杯。不怕,我自己喝,不逼你共饮,要不叫听差给你拿点饮料进来?热咖啡还是热茶?”
宣怀风坐下来时,脸色微微变色,显得有些不适。
他想忍住,不动声色,偏偏逃不过白雪岚的眼睛。
白雪岚立即问,“不舒服吗?是我不好,应该给你拿个垫子。”站起来要去床上翻个垫子。
宣怀风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不用了,请你坐下,我们两个说点事。”
白雪岚何曾被他这样和颜悦色待过,再沉稳十倍,心脏也扑腾扑腾乱跳起来,点头说,“好,你尽管说。”
坐下来。
宣怀风认真的看着他,“你要我当你副官的事,是开玩笑呢?还是真的。”
白雪岚说,“当然是真的。”
“那好,”宣怀风说,“既然我成了你的副官,自然要尽自己的责任给你提醒。头一件事,就是这伏特加,酒性太烈,不宜夜饮,请你撤了,换过别的。”
白雪岚笑着说,“你这是为我着想,我听你的。”
把听差进来,要他把酒拿走,另外送点喝的过来。
白雪岚问宣怀风,“你想喝什么?”
宣怀风问,“有红茶吗?”
白雪岚便吩咐听差,“泡两杯红茶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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