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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病态宠爱 >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Сhā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Сhā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他靠得很近,明明是秋天,他因为运动,银发上有薄薄的汗水。楼上为他吵得热火朝天,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皱紧了眉,这年他身高187,比她高二十七公分,低头看她很有压迫感。

在他动手取她墨镜的时候,她慌忙用盲杖格开了他的手。

实木盲杖沉硬,碰撞骨头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江忍脸上没了笑意,他说:“老子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贺俊明连忙拉住江忍:“忍哥,算了算了吧,她是个瞎子嘛。说不定是碰巧打到了呢。”

江忍有暴躁症,这是种难以克制的病情。

谁都不太敢惹他,贺俊明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敢再拉。

孟听也知道。

空气静了许久。

孟听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眼睛不能见光。”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江忍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神,她已经慌张走远了。

这回步子踉跄,显然信了他会打人的话。

十月秋­色­里,她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背影纤细婉约。

贺俊明呆呆道:“不是哑巴啊。”声音挺好听的,甜到骨子里了。不过分嗲,却意外甜。

江忍低头看自己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他妈盲杖打人是真的疼。

方谭半晌过来问道:“忍哥,你去碰她墨镜做什么?”

他没听到江忍说孟听不瞎的话,凭着自己的认知说:“她是瞎子哎,万一摘下来两个空洞没有眼球的洞直视着你怎么办?”他说着还比了个Сhā双眼的动作,太他妈可怕了,简直辣眼睛。

江忍没说话。

他看着她走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盒他抢过来的小草莓。

既然不是哑巴,那她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瞧不起他们职高的人吗?

他狠狠一抹自己手背,­操­他妈,拽什么拽啊,像他母亲那样的女人,至少还有资本。

她呢?一个眼睛有问题的瞎子,自命清高个什么劲。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微博催我开文的你们来了吗?

我们说好了,来了就和你们天下第一好,没来的话……呜呜呜你们来呀,来看一眼呀喂。(╯°Д°)╯︵┻━┻

看了说说喜不喜欢啊,要实话,小孩子才乱夸人,我们成年人是流行商业互吹的。

比如:枝枝,我觉得好看。

我:谢谢,你也好看。

读者:枝枝,文丑。

我:谢谢,你也丑。

领悟了吗?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别哭啊

下午放学前,赵暖橙在整理表格。

她是班上的组织委员,平时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在组织同学们参与。她的宣传单子就放在桌子上。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孟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回头,几个女生都在捂着嘴笑。只有沈羽晴脸上不太好看。

孟听知道要是今天不能让江忍放过她,她估计家都回不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忍又闻见了那股香。

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她有些忐忑不安,声音透过外面的无数嘈杂,变得轻软温柔:“我眼睛不好,能不摘墨镜吗?”

他鬼使神差说了句好。

然后对上了浅墨­色­后一双朦胧的眼睛。她的镜片离得近了,是可以看见眼睛形状的。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仿佛山峦黛­色­,雨后云烟。只窥其形,就能看见朦胧的美丽。

十秒对孟听来说其实很难,她正对着灯光,眼里因为略微疼痛,泛起点点水光。

等到十秒钟过去,孟听狼狈走开,赵暖橙已经快哭出来了。

贺俊明离得近,显然也知道不能再刺激七中那两个女生,小声问江忍:“忍哥,什么感受啊,可怕不?”

江忍突然有些烦躁,推开他:“滚远点。”

他起身,几步走过去:“起来,送你回家。”

别哭啊­操­,不是没凶你呢么。

作者有话要说:【暂定每天22:00日更。】

我和你们脆弱岌岌可危的友谊——

以前……

读者:枝枝,这是甜吧?你不要写虐了,你的心不会痛吗?

我(假一本正经):没写过虐啊别冤枉我,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读者(天使般可爱):好的信你。

后来——

读者:这本不是虐吧。

我(真正经这次):真不是,你们看我标签嘛,甜文、爽文、逆袭……

读者(冷漠):不信,你走。算了能怎么办,还不是看。

我(笑容渐渐绝望)

来个人信我啊,我真没有。你们到底在怕什么(╯°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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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以下姑娘的地雷打赏,么么哒,爱你们:

☆、不会早恋

孟听其实没哭,但是她眼睛很疼的时候,会生理­性­流眼泪。

江忍答应让她们走,着实让孟听松了口气。

方谭见势不对,赵暖橙已经小声呜咽了,也觉得他们玩得过火了,连忙也过去道:“我和忍哥开车送你们回去吧。”他让赵暖橙跟着他走。

赵暖橙已经害怕他们了,死活不肯动。孟听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她这才不放心地起身。毕竟她和孟听回家不是一个方向。

江忍的车钥匙在外套里。他穿好衣服给孟听说:“出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因为舒兰这一出,整个周末家里都有种不太好的氛围。

周一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

舒志桐说:“都不许给我早恋听见没有,你们现在才高二,学习为重,以后考不上好大学要辛苦一辈子的!要是谁被我发现了,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舒志桐平时温和,这种时候却格外严厉。他挨个儿看过去。

舒兰赶紧道:“你说什么呢爸,我不会的。”

舒杨没说话,但是他­性­格沉闷,舒爸爸反而最放心。

晨露初初掉落,鸟儿跃上枝头。

孟听轻轻说:“我也不会早恋的。”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很久该怎么写作话。

然后发现我无话可说,是我不秀了还是你们不秀了。沧桑。

铁打的作者,流水的读者。

我们的日常竟然成了——

读者:枝枝加油。

枝枝:好……好的?

读者:撒花。

枝枝:噢噢撒嘛撒。

你们套路我。

☆、犯贱

舒兰脚步轻快地进了利才职高,孟听因为要念书,只能提前把纱布取了,换成特制的眼镜。

七中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每个班的同学都要在国旗下集合。

同学们叽叽喳喳按班级排好队以后,会有仪容老师下来检查。

首先是检查校服着装情况,七中两套校服换着穿。一套白­色­一套蓝­色­。要是颜­色­穿错了也不行。

除此之外,就是检查学生证。

要是哪个同学没有带,会扣班级­操­行分。所以班主任樊惠茵管得很严,要是班级­操­行分被扣了,个人也会有相应惩罚。

赵暖橙和孟听站在一起,她在孟听前面。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可能忘了带吧。”

“那她放学岂不是要一起去跑步?”

“一千五百米呢,她眼睛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

樊老师果然说:“放学以后,扣分的三个人围着学校外围跑一千五百米,班长去监督一下。”

班长叫关小叶,平时成绩也不错,出了名的较真,连忙应了声好。

放学孟听和另外两个受罚的男生还有关小叶一起去了校门口。

关小叶背着书包:“好了,你们跑吧。”

李逸龙笑嘻嘻说:“班长,要不孟听就不跑了吧,她眼睛不方便,摔倒了不太好,我们大家都不说没人知道。”

关小叶板着脸:“不行,都要跑,她没带学生证。”

刘允和李逸龙啧了一声。

孟听放下盲杖:“没关系的,我可以。谢谢你啊,李逸龙。”

李逸龙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就是班上最跳的那一类学生,那些班上的好成绩和他们泾渭分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睥睨瞧不起的。

孟听是第一名,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

三个人开始跑。

孟听记得这条路。因为­操­场放学了会有篮球赛,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这边跑。七中和职高之间空出了一条宽道,恰好可以拿来跑步。一千五百米不算短,对于体能不太好的实在够呛。

孟听跑了八百米,呼吸开始有淡淡的刺痛感。

她调整了下气息,然后往回跑。

她眼睛不太好,因此跑起步也是不紧不慢的。那时候李逸龙两个人早就跑完离开了。

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孟听。

说来奇怪,她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本来应该丢人群里找不着,可他就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跑得很吃力,头发被束成一个马尾,扬起细微的弧度。

白皙纤细的脖子就露了出来。

贺俊明见江忍停了车,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看孟听慢吞吞的跑步动作,简直笑得不行:“她这是跑还是挪呢,我走得都比她走得快。”

江忍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方谭想了想:“他们七中经常会有人在这边跑步,听说是违反纪律。”

这下一行人都有些好奇。

“她会违反什么纪律啊?”

贺俊明不确定地猜:“早恋?”

江忍回头,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早你妈的恋,你以为是你。”贺俊明一脸懵,他怎么就挨打了,他就猜猜而已不行吗?

江忍银发灿烂,嚼着口香糖,随便点了个男生:“你过去看看。”

那男生得了令赶紧跑过去了,没一会儿他笑嘻嘻回来了:“忍哥,我问了那边那个女生,他们七中有病吗,不穿校服要罚跑,没带学生证也要罚跑。还是我们学校爽,这什么傻Ъ破规矩啊。”

江忍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黑瞳泛着几丝冷,突然下车走了过去。

贺俊明这回死活不做出头鸟了,还是方谭开口问:“忍哥怎么了?”

不像是生气,却也完全算不上开心。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孟听跑完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关小叶嘀咕着:“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了。”

孟听轻轻喘着气:“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关小叶这才收拾起书包走了。

孟听跑完一千五很累,她也不介意旁边的石头脏,抱着膝盖坐上去调整呼吸。她知道三年不锻炼,原本很好的身体素质变差了。

以前练舞的时候,跑两千米都不会这样难受。

好不容易呼吸顺过来了,头顶一片­阴­影,脖子上被挂上来一个东西,是她的学生证。

孟听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单手Сhā在兜里,也低着头看她,他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很烦躁。

“孟听。”

她仓皇起身,有些疑惑地应:“嗯?”

“老子欠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蠢。”

孟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个没一科及格的人,是怎么说出她蠢的话。她憋了半晌,在他不太好的情绪中软声应:“对不起呀。”

她明白江忍霸道不讲理,虽然不知道他在怒什么,但是不招惹就对了。

他的烦躁无从发泄,莫名平息不下来。

“你这么讨厌我?瞧不起老子?”他早发现了,孟听不太喜欢和他说话。

他听说她是高二一班的第一名,一班本来就是为了冲刺重点大学划出来的重点班,他们这种好成绩,总有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的,抽烟、逃课、­干­架、泡吧早恋,他在他们眼中,就算是个有钱的小混混。

就连沈羽晴这样的人,也总有种自己是七中好学生的优越感。

孟听不说话了,她低头,似乎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忍冷笑了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好歹四肢健全。”

这就是讥讽她眼睛不好了。

孟听没有生气,她眼睛过一个多月就好了。

她轻轻抿­唇­,拿起自己的手杖,往回家的路走。步调从容,一步一步,却让他心里下刀子似的。

江忍看着她的背影,一脚踹在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操­!谁他妈还稀罕你喜欢了不成。

不过一个又丑又蠢的瞎子。

然而越那样想,心里就难受得越厉害。

他妈搞外遇那年,他就告诉自己。越是这样才华横溢清高的女人,就越是绝情狠心放荡。

所以他看着如沈羽晴那样的女孩为了倒贴过来,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他不像他那个又蠢又痴情的爸。

钱给了人家,心给了人家,还被人送上一顶绿帽子。

他也永远不会喜欢这类女人。

漂亮、才华横溢、优秀努力,在很多年里,都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女生。

何况孟听和漂亮压根不沾边。

贺俊明半天不见忍哥过来,只好去找他。

江忍靠在墙边抽烟。

从这边路过的七中女生都悄悄看他。

小声又兴奋议论道:“啊,那就是江忍啊……”

“长得挺帅的。”

“别想了,听说他超级凶……”

“嘘,有人过来了。”

贺俊明瞥了眼她们:“想死啊?”

女生们吓得一溜烟跑了。

贺俊明这才过去:“忍哥,还去打游戏不?”

江忍不在意道:“去啊。”

“那个小瞎子惹你生气了吗,要不我……”

江忍突然抬起眼睛,片刻他率先转身走了:“再提她一次弄死你。”

人家都摆明了不喜欢他,他要是再找孟听一次,那他妈就是犯贱。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呀,今晚有点事,回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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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枝枝不喜欢我们给你加油吗,那你以后可能都没有人给你加油了,想想真可怜,唉。

我:???(黑人问号脸)

这种【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作者想听什么,但我假装不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即视感真可怕……

还加油都没有了,凉薄无情,你们没变,还是那个无情套路的猪猪。

最可怕的是二次叠加伤害暴击。

读者:加油,撒花花,撒花花~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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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以下小天使的打赏么么哒,谢谢姑娘们,挨个亲亲:

☆、奥数比赛

江忍他们玩的真人竞技游戏,那年真人竞技还没有火起来。但是这群有钱人会玩,大型娱乐场所里面可以玩得很刺激。

江忍换上黑­色­战甲装备的时候,好几个女生都看了过来。

少年银发夺目,身材很好。他长得高,还有结实劲瘦的肌­肉­。

江忍枪扛在肩上,率先进入战地。

何翰才进去一分钟,心脏就中了模拟器一枪。大屏幕上播放银发少年潜伏在草丛中,他黑瞳幽深的冷静模样,让好几个观战的女生都尖叫了一声。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清新不做作,和往常妖艳贱货不一样的作话——没有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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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以下小可爱的打赏,挨个儿抱抱你们~

☆、第一

与卢月不同,孟听没那个钱住酒店。

她只能选择起早一点,奥数比赛九点钟要开始,孟听到比赛点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她六点就起床了。

因为是周末,舒志桐也没去上班,家里静悄悄的。

天还没大亮,孟听穿好衣服出门,看见客厅里模糊的人影,她愣了愣,才发现那是继弟舒杨。

舒杨放下水杯,也看了孟听一眼,然后兀自回房间了,并不关心她去哪里。

舒杨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以至于孟听上辈子以为他特别不待见自己。

她冲他友好笑笑,背着书包出了门。

孟听坐公交车过去的,她到的时候八点二十分,来参加比赛的人还很少。艺术馆零星几工作人员,看见她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来参加比赛啊?”目光忍不住在她盲人镜上看了眼。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然而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铯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Сhā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Сhā在兜里,有几分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孟听见卢月主动打招呼,只好道:“学姐你好。”

卢月说:“比赛的时候,不允许戴手表和墨镜的。学妹,你提前取下来吧。”

孟听摇摇头:“谢谢,但是我眼睛不好,这不是墨镜。是……”在卢月渐渐愉悦的目光下,孟听平静地说,“盲人光感保护类的眼镜。”

卢月见她没有自卑的意味,旁边的江忍也没有觉得奇怪,轻轻皱了皱眉。

九点整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者都调了位置,去到艺术馆前面的桌子坐好。家长还可以在休息区这边观看。

因为是第一次开放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有画架。

主持人说:“全体保持安静,不得有任何作弊行为,一经发现会严厉处置,比赛正式开始,你们有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作答,答题现在开始。”

比赛一开始还好,家长们都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进行到中期,贺俊明快疯了,他吐槽道:“日哦,比坐牢都难受,老子受不了了。”他摸出手机准备开机。

江忍漫不经心把他手机抢了:“老实点。”

“……”

贺俊明转头:“坛子,何翰,玩划拳不。”

方谭说:“傻Ъ。”

何翰也说:“不玩。”

贺俊明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他只好往比赛场上看。

两个熟人,卢月和孟听都坐得很远,只能看见端正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说谁会赢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不说话。

“来赌一个呗,输了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不是感恩节吗?外面在卖外国人那什么香草冰淇淋,输了的就去给赢家妹子买吃的啊。”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方谭说:“我觉得卢月会赢吧。”

何翰想了想:“不是我瞧不起孟听,这比赛听说挺难的,卢月说她学了将近八年,好几年的冠军了,我也觉得她会赢。”

贺俊明嘴角一抽:“不是吧,都觉得卢月赢,那还比个锤子。坛子,你压孟听呗。”

“你自己怎么不压?”

贺俊明最后看向江忍:“忍哥……你觉得谁会赢?”

江忍目光转向窗外粉­色­的冰淇淋店,半晌懒懒道:“随便。”

贺俊明没法子,硬着头皮压了个孟听。他心想,唉算了,输就输,图个乐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都交了卷。

能进入到总决赛的人数本就不多,高中组一共五十五名同学,十分钟后就出了比赛结果。

主持人带着笑意:“同学们辛苦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现在一二三名的名单都在我手上,大家期待吗?”

休息区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学生们哪怕心中紧张,面上看着还是挺淡然的。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往大家身上扫过去:“现在我宣布,本届中学生奥数大赛的第三名是,方迪同学!132分。”

一个男生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喜悦,鞠躬以后坐下了。

主持人笑着说:“那么第二名呢。”

孟听抬起眼睛。

“她的名字大家想必很熟悉了,年年拿奖呢,恭喜卢月同学,136分。”

卢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她每年都是冠军,这次……怎么会是第二。她脸­色­瞬间变了,站起来草草鞠了个躬,如果她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继昨天不写作话你们的反应让我突然明白——

别人读者:啊更新了!文文真好看,拜读一千万遍。

我读者:啊看到更新了,拼命快速往后戳,终于戳到最后一页,作话作话作话!!!mmp……今天没有作话。要你这个作者何用,你是不是膨胀了,作话都不写了?

我……???

晋江不是有个作话屏蔽功能吗?我估计那个要是统计个概率,枝枝的作话屏蔽率低得可怕,因为……

魔鬼读者:枝枝又开文了,走我们去看她作话。

(手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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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以下小仙女的打赏,挨个抱抱,也谢谢浇灌营养液的小可爱:

☆、霸道

“本届比赛第一名。”主持人顿了顿,“孟听同学,142分。”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两位小仙女的打赏,抱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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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啊

“吃了这个,你也许会好受一点。”她软声道,“我回家啦。”

江忍握住那颗糖,另一只手拉住她:“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孟听有些慌,生怕他动手去碰她眼镜。

她连忙说:“出了车祸,□□受伤,曾经失明。江忍,你放开我。”

他皱了皱眉:“现在能看见了?”

孟听点点头:“不能见强光。”

“我看看,你先闭上眼。”

孟听心里一惊,让他看还得了啊。她眼睛现在消肿了,基本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眼太久还是会生理­性­疼痛。

她急得快打他了:“不行,我眼睛长得很奇怪。”

他见她脸都红透了,忍不住笑了:“多奇怪?”

孟听不太会骗人,半天她小声说:“就跟我学生证上一样。”她小心翼翼补充,“很丑的。”所以你别看啦。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他信了她的邪。

然而掌心那颗糖软软的,他松开她:“你回家吧。”

她慌得跟被撵的兔子一样,总算不再慢腾腾走路。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把那颗糖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晕开在味蕾,江忍靠在公交站台旁。H市的天一片晴朗,这个在他眼里穷乡僻壤的市区,有那么一刻,变得不太一样。

糖纸被他揣进兜里。

算了,不看就不看呗,又不可能是什么天仙大美人。

孟听回到家,把卡交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意外地看着她,她解释道:“奥数比赛的奖励,舒爸爸你收着吧。”

舒志桐听她讲了由来,喜笑颜开:“听听真厉害,这钱你拿着,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不要担心家里,舒爸爸不会让你吃苦的。”

孟听眼睛酸酸的,她带着浅浅的鼻音:“我有零花钱,舒爸爸你拿着吧。”

她把卡放在桌子上就打算回房间,舒爸爸乐呵呵的:“那我给听听收好存银行,有不少利息呢,听听有需要就去取出来。”

舒兰从房间里出来,她睡到了中午,身上还穿着睡衣。

“爸,哪来的卡呀?”

见她伸手要拿,舒志桐率先拿走:“小兰,衣服换了来吃饭,这是你姐的东西,不要乱动。”

舒兰被呵斥,也不满了:“我就看看怎么了,爸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说到这个她就气。

利才职高和七中不一样,七中要求学生不能标新立异,必须穿校服。利才却不同,虽然他们也有一套校服,然而学校没有要求穿的硬­性­条件,舒兰从来没有穿过一次校服。

她穿自己的衣服,可是家境不太好,她的衣服远远没有其他女生来得光鲜漂亮。这个年纪好攀比,舒兰每次看到人家穿好看衣服难受死了。

也就孟听受得了一年四季穿得那么寒酸。

舒兰总觉得走在校园中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嘲笑。

她跺脚赌气走了,她想要新衣服有什么错?江忍喜欢那些女生,不就是她们比自己会打扮吗?要是她有钱,一定比那些人还好看。

孟听回到房间,想了许久,把积灰的箱子拉出来。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套漂亮的舞蹈服装,还有一双白­色­的舞鞋。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它们,这些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可惜妈妈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

孟听一直觉得自己罪恶。

她曾经像极光一样美丽夺目,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舞台上的她,漂亮得炫目夺魄。

那年她初中。

走在路上,都会有无数小男生偷偷看她。

“就是她呀,她真好看啊,我听邓强说她叫孟听。”

“我见过她跳舞,真的很美。”

“她说话也软软的,比我妹妹还萌。”

“去搭讪啊。”

……

孟听的妈妈叫曾玉洁,见女儿这么受欢迎忍不住笑:“我瞧瞧,今天又有几个人跟着你回家啦。”她探头往后看,那群小男生作鸟兽散。

孟听微恼:“妈妈!”

曾玉洁笑得不行:“脸皮这么薄,以后被欺负怎么办。”

孟听回忆到这里,眼里忍不住带了泪。她看着箱子里面还没褪­色­的小金牌,把它拿起来打开后盖,里面有最后一张照片。

舞台的灯光下,她坐在钢琴前,曾玉洁在她身后微笑,手放在她头发上。

里面十四岁的姑娘,柔软的发别在耳后,漂亮美好到不可思议。

这是曾经的自己。

孟听上辈子直到死,都一直在逃避这些东西,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接她回来,妈妈不会出车祸。车祸降临的时候,曾玉洁抱住了孟听。

曾玉洁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孟听连笑都不会了。

生命中最美的光,变成无法磨灭的痛。她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没有跳过舞,也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美丽夺目,带着小小的骄傲的自己。

孟听从天才全能少女变成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而现在,她要因为舒爸爸面临的困境,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拿起它们吗?

周一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孟听拿了奥数比赛冠军的事了。

赵暖橙也惊呆了:“我去,你真拿了第一呀,那卢月呢?”

孟听在找化学书,闻言回答她:“第二。”

赵暖橙咂嘴:“我滴个乖乖。”听听太厉害了吧。

班上也在说这事,那是因为卢月是高三的女神。卢月家境好,也有修养,平时就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似的,不沾凡尘气,可是没想到输给了比她小一个届的孟听。

班上女生都忍不住道:“孟听太牛逼了,智商碾压啊。”

男生笑着说:“赢了也没用呀,人家卢月多漂亮。成绩好有什么用?”

女生也小声道:“虽然孟听很好,可是她眼睛确实可惜了。哎不说了,你们听说卢月和江忍的事了吗?她好像在和江忍交往。”

“不是吧!”

“真的……”

话题渐渐偏转,赵暖橙气得不行,听听明明都赢了,可是被人同情。她都快气成河豚了。

而对于整个七中来说,江忍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他是隔壁职高的,那群人放学经常在银杏树下抽烟。

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和老师都不敢管他。听说他就没上过几节课,他有钱,是真的非常有钱。哪怕被江家赶出来,可是他出手却很阔绰。

那年买得起小车的家庭不多,何况是江忍开的超跑。

孟听自己听到这些却不在意。

她还在想怎么赚钱。

几年后房价会暴涨,然而舒志桐早就把房子卖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在新开发区。

真的很穷啊……

而做房地产的江家,几年后不知道多有钱。

好在她心态平和,一切都没有也没关系,死过一次才明白,人一辈子平安健康最重要。

放学的时候,隔壁职高校门口一阵起哄声。

赵暖橙和孟听走在一起,才发现他们在起哄什么。

沈羽晴在等江忍。

她原本以为过段时间江忍会来找自己,结果听到了江忍和卢月的传闻。她再也忍不住,主动过来了。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

他抽烟的动作很肆意,半晌低头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羽晴说:“江忍,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以后不会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忍啧了一声:“没兴趣,走开。”

孟听生怕江忍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她低下头,拉赵暖橙走。

赵暖橙会错了意:“听听,你也很激动对不对?卧槽这是沈羽晴,她求江忍复合竟然被拒绝了。沈羽晴他都瞧不上,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谁?难不成真喜欢卢月啊?”

孟听抿抿­唇­:“我们走吧好吗?”

赵暖橙恨不得长得这里看完热闹:“听听你不要说话。”

沈羽晴眼睛都红了:“你真的喜欢卢月吗?她只是成绩还不错,其余哪点比得上我了,江忍,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江忍觉得烦,闻言把烟摁灭了:“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一拍贺俊明的肩膀,“你下午的那张照片呢?”

贺俊明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忍哥说了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金牌,按开后盖给沈羽晴看,他语调贱兮兮的:“沈羽晴,忍哥烦你你就别来了呗。他喜欢这样的,你不合格。”

看热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过去,然而小金牌太小,啥都看不见。众人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沈羽晴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这张照片过于老旧,像素也不好。显然是几年前拍的了。

不到两寸大的照片上,一个金­色­长裙的少女手指搭在钢琴上。她看着镜头,笑容又甜又羞涩。

照片有些褪­色­,却无损她­精­致的美丽。

沈羽晴愣了许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群外的孟听也愣住了。半晌她脸­色­白了,那小金牌她再熟悉不过,昨晚还在箱子里,今天怎么会到贺俊明那群人手上?

贺俊明嘿嘿笑:“她好看吧?想不想回炉重造?”他喜欢卢月,因此不喜欢沈羽晴,说话自然不客气。

沈羽晴反应过来,气得不行:“她才多大,你们变态吧。”

江忍不耐烦了:“滚不滚啊你。”

沈羽晴也怕他,红着眼睛走了。人群四散开。孟听不知道是该气还该是怕,她咬牙,心怦怦跳,看了眼小金牌,也跟着赵暖橙走了。

贺俊明乐得不行:“忍哥,你真不看一眼啊。她真的很好看。”

下午上次那个弹琴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噢噢舒兰。这是她的小金牌,没想到后面还有张照片。他看了觉得惊艳,第一眼就说:“卧槽我是不是看见了小天使。”萌死了快。

方谭凑过来看了眼,也呆了呆:“是很漂亮,但是看上去年龄不大。”

何翰听他们讨论,也凑热闹,连连惊叹。

只有江忍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觉得吵:“闭嘴。”

刚刚烦沈羽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起这张照片。

贺俊明递过来,江忍没再拒绝,他低眸看了眼。

就是这一眼,他也愣住了。

“忍哥,你也觉得她很好看对吧?”还特别有气质,分外纯净。

十月天空晴朗,江忍靠树边,笑得有些痞,开颜­色­玩笑:“早个几年遇见她,老子说不定会……”他没说,但是男人都懂。

贺俊明心想,忍哥你才是变态禽兽吧。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相爱相杀:

读者:不留言。(笑)

枝枝:没作话。(爽朗的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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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以下小可爱的打赏么么哒,挨个儿揉揉小脑袋:

☆、上来啊

孟听回到家以后,舒杨坐在沙发上看球。

“舒兰呢?”

舒杨回头,他冷淡的面上出现了一丝错愕。其实他最近也发现了,孟听对舒兰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以前她对舒兰很好,也跟着爸叫小兰,可是最近孟听和舒兰保持着距离,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丨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日,他们那帮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俊明捡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t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少女双颊微红:“我真的是……他们的朋友。”客厅灯光太亮,她不适地眨眨眼,眼中隐有水光。

却也漂亮得不可思议。那种纯净的美丽,简直比之前上去的所有人还好看。

那男前台脸都红透了,半晌轻咳了一声:“我帮你问问啊同学。”

孟听戴上眼镜,有些紧张。

电话接通,男前台问她:“那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听没退路:“孟听。”

贺俊明喝得晕乎乎的,飙完歌接了个电话。他酒量不好,一听那边说孟听,他第一反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卧槽?孟听!”

沙发旁打牌的江忍抬起眼睛。

“忍哥,连子要不?”

江忍把累得高高的筹码和牌推到贺俊明的前面:“买你手机。”五万六千块的筹码,在那年不算个小数字。

他起身,贺俊明手机已经到了他手上。

前台说:“是的,这位同学说她叫孟听。”

电话那头传来少年愉悦的低笑声。

前台不知道已经换了人:“让她上来吗?”

“让她走楼梯,你说电梯坏了。”

他等在三楼转角处,忍不住弯了弯­唇­。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在微博说:男主没认出来女主吗! 这么熟悉的感觉,女主那纯洁善良天真动人的五彩卡姿兰大眼!

读者:既然枝枝都不写作话了,我们这些读者还聚在这里看什么?看枝枝的文吗? 看到一遍又一遍的哭吗?散了吧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V~)

我:

你们别跑,解释下什么是五彩卡姿兰?我见识少。你们是不是想把我笑死再气死,然后继承我的笔。我不承认这些是我的读者,这明明是别家的间谍,不帮忙拉粉就算了,还组织散场。(╯‵□′)╯︵┻━┻

这个作者好凄凉,心疼她。

还有这种可怕的留言:

读者1:吱吱吱~

读者2:吱吱吱~

读者3:吱吱吱~

讲道理,这是什么三连杀?你们搞的我心慌,这是什么读者间暗号……

————

谢谢唯一一仙女爱我,mua~:

shmily扔了1个地雷

☆、胸膛

男前台面­色­古怪了一瞬,这回听出了是江少的声音。然后对孟听说:“同学,电梯出了点故障,你走楼梯上去吧。”

孟听点点头,能上去就很不错了。她给他们道了谢,沿着男前台指路的方向走。

等孟听身影消失不见了,女前台面­色­古怪地说:“电梯没坏啊。”

“江少吩咐的。”

“他想做什么啊?”

“我哪知道,反正他的事你别问,嫌命短吗?我听说江少他……”男前台点了点心口,“有心理疾病,控制不住情绪。谁知道他为什么被赶出的江家。”

女前台想到刚刚水灵灵的漂亮小姑娘:“她真漂亮啊,比我偶像还美。过几年肯定更漂亮。”

男前台也有些替她担心。

招惹谁不好,招惹了江忍。

安海庭的楼梯是应急设施,通常情况没人会走。因此楼梯静悄悄的。

绿­色­的“安全出口”四个大字带着箭头一路指引,楼道内灯光昏暗。

孟听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她还背着书包,顺着扶手往上走。

三楼楼道转角处,她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孟听吓了一大跳:“啊呀!”

任谁在黑黢黢还透着绿光的环境里突然看到什么都会吓到,她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抬眸就看见了江忍脸的轮廓。

半暗的光影中,他有几分错愕的,将手放在被她撞过的地方。

少年肌理结实,反而是她额头被撞得一阵发晕。

她声音甜,那个颤抖的“啊呀”带着上扬的调子,像是破碎的呢喃。刚刚那一撞,不知道是什么撞进了他的胸膛。

孟听白着脸,手脚还止不住发软。

她看不清江忍的脸­色­,却知道刚刚撞到了他。江忍本来就霸道不讲理,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呀,撞疼你了吗?”

江忍弯了弯­唇­:“嗯。”

孟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谁知道江忍没在聚会,而在这黑暗的楼梯口。

安海庭透明的窗户外面,海风在柔柔吹。

孟听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有几分无措。

“我不是故意的。”她虽然单纯,可是不笨,那样一撞哪会让人出事?她的眼前还一阵发晕,知道他在为难自己,忍不住小声道,“你也吓到我了。”

江忍差点笑出了声。

他在背光处,能看见她的模样。她还穿着七中规矩的校服,校徽别在右边胸前。空气刘海让她在光影下多了几分柔美,那副黑­色­引人窥探的眼镜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明明害怕他,却极力镇定。

“怎么,撞了人不认账啊好学生,你们七中这么教人的吗?”

孟听抬眼看他,语调轻软反驳:“七中说,要道歉。还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忍这回没忍住,笑了:“老子文盲,不兴你这一套懂不懂。”

孟听知道他不讲理。

夜­色­悄然,远处海上还有明灯,透过安海庭看下去,是星星点点的微光。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少年在几年后杀了人。

他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

孟听知道他很危险,不能靠近他,更不能得罪他。

她弯腰,认真给他鞠了个躬:“对不起。”

他­唇­角的笑意散去。

暗淡的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江忍那年闷不吭声发疯似的追了公交车三里路。

像只要命蛮横的狼崽子。

她一直怕他这股几近变态的疯劲。

孟听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让你打回来吧。”

她犹疑地伸出一只玉白的小手。

纤细美丽的手指,指尖带了点点浅浅的樱粉。纵然暗光下看不清楚,然而她在整个楼道最光明的地方,­性­格柔和到一塌糊涂。

他心里有股子劲横冲直撞,盯着那只小手许久,啧了声:“成啊,不许喊痛。”

她认真点点头。

江忍放在兜里那只手颤了颤。

眼前那只手漂亮柔软,手指纤长莹白,他没有见过谁的手这样娇弱美丽。哪怕是他那个处处骄矜讲究的母亲,也没有这样­精­致漂亮的手。

他在快碰到她手的前一秒,猛地反应过来。

江忍神情烦躁地收回手,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机。他把那打火机往她手心一扔:“过来给我点根烟,这件事就算了。”

孟听愣愣地看了眼自己掌心黑­色­的打火机。

“过来啊,要老子请你吗?”

他脾气还是很糟糕。

孟听猜江忍可能是出来抽烟透风的。她念着自己的裙子,于是靠近了几步。

少年比她高二十七公分。

这年她一米六,不算矮,江忍却很高。他说话荤素不忌,染了银发有些流里流气的,所以在外面总被人认成小混混。他很不好惹,脾气臭,­性­格有缺陷。

江忍压抑不住那股子烦躁,于是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咬在­唇­间。

三楼的窗户支架开着,清凉的夜风透了几丝进来。

她的刘海轻轻摆动。

她举起手,足尖轻轻踮起靠近他。

火光亮起的一瞬,他闻到了少女身上风带过来的香。那种独特温软甜美的味道。

她动作青涩,甚至有些笨拙。

一看就知道从来没为人做过这样的事,却乖得不可思议。

他低眸,那只手轻轻颤着,半晌才点燃了烟。

孟听点完松了口气,把打火机放在他掌心,然后从他身边跑上去。

过了许久,他猛然把烟夹在双指尖摁灭,重重喘着气。

烟已经燃了一半,然而他愣是连呼吸都忘了,一口没吸。

不要让他再看见她。

别再看见了。

不然……

孟听上了楼,才舒了一口气。

安海庭五楼简直群魔乱舞,孟听透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舒兰。

糟糕的是,舒兰正准备露一手跳舞。

她身上穿着属于孟听的裙子。

这裙子不太合她的身,她发育不太好,胸前撑不起来。然而无损它本身的美丽。那年女孩子穿的连衣裙没有哪一条有它好看别致,民国雨后青黛的美丽,走动之间彩羽翻飞。下摆很长,惹得好几个女孩子看了几眼。

舒兰心中不无得意。

因为平时利才职高那几个不可一世的女生,都忍不住问了句她裙子是在哪里买的。

舒兰语气上扬:“这可没地方买,高定裙子,全世界独一无二。”

那女生纵然再喜欢,闻言脸­色­也挂不住:“哼,谁稀罕。”也有一两个男生对舒兰投来了目光。

舒兰眉飞­色­舞,这群人都是有钱人。平时走在路上都不会看她一眼那种,可是今晚她穿着这条裙子,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番。

那几个问她裙子的女生不久后回来,手里拿了杯红酒,语气讥讽:“听说你还会跳舞呀,露一手呗,反正今天玩得这么开心。”

舒兰哪里会跳舞。

她对舞蹈的最初认知,只停留在舞蹈老师狠狠压着她腿让她练习韧带那种惨痛的感觉。

然而贺俊明听见了,放下话筒看过来,也很感兴趣的样子:“对呀,你叫……舒、舒兰对吧,美女,方便跳一个不。”

一群男生立刻应和吹口哨鼓掌:“来一个!”

舒兰骑虎难下。

贺俊明偏偏还是个二愣子,还给她找了点文雅的音乐:“跳吧。”

舒兰眼皮子一跳,心慌得不得了,心跳也不受控制缩紧。

何翰按着遥控器说:“音乐不对吗?是要动感点的?”

一个晚上,她梦寐以求众人的目光终于都落在她身上了,不过是想看她跳舞。

舒兰肯定不能跳。她心想,她又不是孟听,什么都会。她不会这些,一跳就要露馅。

她看了眼旁边的一人高豪华蛋糕。

要是……衣服弄脏了,就不会有人再要求她跳舞了吧?

虽然也觉得这样这裙子可惜,然而她总不能打自己脸。何况裙子洗洗还能穿。

舒兰拉着裙摆,屈膝行了个礼。

后退几步就要挨到那个大蛋糕。

饶是孟听脾气再好,看到她快碰到那个蛋糕也气得不行。

那是她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孟听声线清脆:“舒兰!”

舒兰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穿着校服的孟听站在门口。一时间她惊愕到不行,她原本以为孟听说会要回自己的东西只是吓吓她而已,没想到孟听真的来了。

她怎么上来的?

安海庭不是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吗?

孟听没看那头所有人投过来的眼神。

她也没觉得自己在一众华丽光鲜的人群里,穿着灰扑扑有半点自卑。

她走到舒兰面前,仿佛变回了十四岁那年的孟听。

柔软无比,却也骄傲明媚:“把裙子换了给我,立刻。”

她没看舒兰什么表情,转身看着贺俊明。

“贺同学,抱歉。昨天那个金牌,能还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枝枝:忍哥,请问听听撞到你是什么感觉?

江忍:爽。

枝枝:你为什么让人家点烟,这种坏男人才有的作风,人家以后想起来看得上你才怪。

江忍(冷笑):你再说一遍。

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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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家读者:大大作话真可爱。

别人家的:大大好温柔噢。

别人家的:我的女神大大。

我家的:枝枝可以的,马蚤得一批的作话又回来了。

我:……

每次一对比就心酸,你们太秀了,以后可以号称“一枝独秀”,秀得后面的李大钊同学脑瓜子都看不见。

讲道理,我其实超可爱又温柔又女神。(关键谁他喵想风格马蚤得一批啊!你们是魔鬼吧。)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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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身体不舒服,更得有点晚,抱歉呀。

谢谢美少女小可爱们的打赏,挨个儿揉揉脑袋:

☆、病发

贺俊明一脸懵:“那不是舒兰给我的吗?”

舒兰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拉住孟听的胳膊,这时候她知道服软了:“都是我不好,你和我过来一下好吗?”

孟听只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的,并不是来砸场子。她和舒兰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走到房间角落处。

旁边柜台上一只漂亮的音乐盒在旋转。

轻音乐流淌,孟听的目光落在舒兰身上,有几分恍惚。

这条漂亮的裙子,是她上辈子没有勇气接触的东西。直到死的那天,她也没有把它穿在身上。

舒兰没有足够的气质,并不能穿出那种步步生花的美。

裙摆华丽又轻盈,原本这就可以当做一条跳舞的裙子。

舒兰咬牙:“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就借我穿这一晚上吧,我明天就还给你。那个金牌……我给了人家总不好意思要回来呀,你难道希望我被人瞧不起吗?”

又是这样的理由。

正如一开始那次弹钢琴。

孟听面对舒兰,再也没有那种打从心里柔软想爱护的情绪。她直视着舒兰的眼睛,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告诉她:“这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东西。裙子立刻还给我,金牌也去要回来。你总不希望他们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连钢琴那次也是假的,还偷拿我东西。”

那个“偷”字让舒兰险些跳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们是姐妹,你怎么会用到偷这个字!你太让我心寒了。”

姐妹……

有那么一刻,孟听想狠狠一耳光扇过去。她曾经无比珍视这两个字,可是她为了救舒兰毁容,舒兰却让她死在滑坡。

孟听闭眼,再睁开很平静道:“不是姐妹,这辈子都不会是。东西要么给我,要么我自己过去说清楚。”

舒兰见她软硬不吃,总算知道孟听是认真的。可是两个月前,孟听还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给自己,现在怎么会对待她比陌生人还冷漠?

她当然不能让江忍他们知道真相,钢琴曲、舞蹈、裙子,这些都是属于孟听的东西。

她愤愤道:“还给你就是了,你别后悔,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孟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让舒兰有些心虚。

舒兰跑进外面的卫生间里,没一会儿她换了自己那身衣服裤子出来。把裙子扔到孟听手里的时候,孟听爱惜地抱住它。

舒兰忍不住刺道:“你可真是孝顺啊,你妈都因为这个死在了你面前,你不会还想着重新跳舞吧。”孟听的美丽,本来就是一种罪恶。

这句话让孟听的手指颤了颤。

她抱着裙子的手指紧了紧,难得生了气:“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率先抱着那条裙子走出去,贺俊明见了她,兴奋地招手:“孟听,过来呀。”

江忍也回来了,坐在那边的单人沙发上,跟着抬眸看她。目光往她手中的裙子轻轻一瞥,忍不住弯了弯­唇­:“你的东西?”

那条裙子很好看。

舒兰来的时候,因为它几乎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江忍每次见到孟听,她几乎都是背着个笨重的书包,穿着校服安安静静的。像是个乖巧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这玩意儿竟然是她的?

孟听心一跳。

她刚刚生气,险些忘了江忍还在这里。

她摇摇头:“不是。”然后小声补充,“是借的,该还回去了。”

此言一出,后面的舒兰既松了口气,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那几个女生捂嘴笑:“呀,刚刚还有人说什么来着。独一无二的高定,原来是借的啊~”

“看不清自己呗,还真以为有多厉害。”

舒兰紧紧握住拳头。

孟听也听见了。要是以前,她指不定多心疼妹妹。

然而现在,她只能说舒兰自食恶果。

江忍靠着沙发:“那这个呢?”

他的手里,俨然是那块小金牌。“你的?不然凭什么还给你啊。”

舒兰怕孟听承认,连忙道:“江忍,那是我的,你给我吧可以吗。”

江忍懒洋洋道:“滚一边儿去,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

他也不看舒兰,反倒是看向孟听:“你想要也可以,来玩个游戏呗好学生。”

孟听想想那张照片,它一定要拿回来的。她有些怕他:“什么游戏?”

他随手从黑­色­茶几摸了一副骰子,扔了一颗进骰盅,:“猜大小,123是小,456大。猜中了给你。输了的话……”他笑得有几分痞,“给老子买一个星期早饭,赌不赌啊你。”

贺俊明心里一阵卧槽,别的还好,忍哥这太无耻了吧。

那颗骰子,江忍想摇成几就是几。

孟听必输无疑啊。

方谭也憋住笑,等着看笑话。

孟听和他们思维不一样,如果不赌,就一辈子都拿不回来了。一颗骰子是六,猜大小的话。胜负五五分。这种看运气的事情,好歹有一定概率。

她语调轻轻软软的,有些犹疑:“小。”

江忍漫不经心摇,­唇­角弯了弯。

他不看,也知道里面是个6。

她抱着一条裙子,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掌。

她头顶是橘­色­的暖黄,衬得发丝也柔软得不行。她第一次这样专注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江忍动作停下来。

这玩意儿对她很重要吗?明明讨厌他,还愿意做这样的交易。

“孟听。”

“嗯?”她的目光转到他脸上,上扬的鼻音带着一股绵绵的乖巧。

“自己过来揭开。”

她有些紧张,那只玉白的手放在骰盅上。江忍感受到了那片刻她靠近的温度,十一月的暖香,有种灼烧一切的温度。

骰盅被揭开的瞬间。

她忍不住睁大眼,随后欣喜地看着他:“你输了。”

他低笑:“嗯,我输了。”

他第一次看她笑,虽然只能看见上扬的­唇­角,却有股甜到心坎儿的味道,真他妈纯。

白­色­的骰子上,一个鲜红的1在最上面。

江忍把那块小金牌给了她。

她放进自己的校服里。孟听没有和人打过赌,她舒了口气,好在赢了,东西拿了回来,她也该回家了。

等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安海庭的大门,贺俊明一群人还没回过神。

卧槽卧槽!

不是吧!怎么会是个1!

贺俊明怀疑自己没睡醒,半晌才问:“忍哥,你怎么输了啊?”

江忍靠在沙发上,胸膛被她撞过的地方似疼似软,他漫不经心道:“输了就输了,能有什么理由。”

周三到了孟听眼睛复查的日子。

中午舒爸爸却没法回来,他想了想,让舒杨和孟听一块去。

这两年要么是舒爸爸陪着孟听去的,偶尔舒兰有求于孟听的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

但是昨晚两个女儿之间氛围明显不对劲,舒爸爸以为她们闹别扭了,无奈之下,只好喊舒杨陪姐姐一起去。

中午放了学。

舒杨在校门口等孟听:“走吧。”

他话很少,长相也偏普通,一双眼睛黑沉,­性­格分外沉闷。他们两个人,分别是一二班的第一名,但是从没人联想过他们认识。

孟听不知道怎么和继弟相处,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舒杨看也没看她,眼睛盯着校园梧桐树的落叶:“爸喊的。”

意思是如果不是舒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他也不乐意去,不去还交不了差。孟听脸蛋有些红,带着淡淡的尴尬:“麻烦你了。”

“嗯。”

市医院离学校有点远。

那年去医院的车要一个小时才有一班,等到31路慢吞吞开过来的时候。

孟听先上去,舒杨跟在她后面上了车。拥挤的人群差点撞到她,他用手臂挡着他们。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

一个穿着红­色­球衣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舒杨皱了皱眉,在座位上坐好。

贺俊明探头看了眼,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刚刚那个是孟听吧,我去她和那个男生……”他嘿嘿笑,“好学生也早恋啊?她眼睛不是有点问题吗?那个七中的男生口味这么独……”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忍哥回过神似的,猛地往公交那边跑。

这个年纪的少年,双腿修长有力。

他们才打完球,江忍在已经有些冷的十一月穿的球衣和短裤。

他小腿肌­肉­结实,银发上都是汗水。

他几乎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意往公交站跑。

然而利才职高门口离公交站有些远。

他跑过去的时候,公交已经开走了。

江忍眸­色­漆黑,他从旁边道路草木里捡了块石头。几乎毫不犹豫地砸在了车身上,少年臂力惊人,“咚”的一声响近乎沉闷。

整个公交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司机从窗口回头,破口大骂。

骂得很脏。

然而少年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泛着冷。

孟听也回了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初冬里,他红­色­球衣如火,眼里是灼烧尽一切的怒意。咬肌鼓起,结实的手臂上青筋一跳一跳。

贺俊明吓懵了,拍了下方谭的肩膀,说话都快结巴了:“坛子,怎么办啊?”

方谭也愣了。

他们都清楚,到了利才职高两个月。

这是……江忍第一次病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贺俊明:坛子咋整啊,愁,好好的忍哥咋就病发了呢?

方谭:你问我我问谁?老子也很懵啊。要不你去拉一下。

贺俊明:……谢、谢邀。老子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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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仙女们的地雷打赏,么么啾~

☆、恢复

司机骂完了人,看着少年的模样,心中却一阵发憷。

怎么看也不是个正常人啊。

他一踩油门,啐了一口暗道倒霉,把公交车开远了。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舒兰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口袋都是脏兮兮的。

因为那天是曾玉洁正式搬到舒家的日子,舒爸爸既尴尬又仔细地给两个孩子换了一身新衣服。

曾玉洁牵着孟听进门的时候。

看电视的舒兰和舒杨都傻眼了。

爸爸给他们仔仔细细打扮过了,然而还是难以形容第一次见到孟听的感觉。

她牵着曾玉洁的手,脸上同样带着对未来的忐忑。

十岁的女娃娃穿着天青­色­的裙子,头发披在肩头。白袜子,黑­色­小皮鞋。裙子­干­净整洁,脸庞柔­嫩­美丽。

是的,美丽。

不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可爱,而是一种含苞欲放的美丽。像初夏的年幼蜻蜓,轻盈落于草尖。一种近乎脆弱­精­致的美丽。

她见兄妹俩都傻傻张着嘴巴看着自己,在曾玉洁的鼓励下,伸出小手,笑容羞涩:“弟弟妹妹你们好,我叫孟听。”

舒兰连忙伸手握了握。

舒杨呆呆地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悄悄在衣服后面擦了擦,轻轻握住女孩子的手。

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可爱的窝窝。

像棉花一样。

等孟听走了,舒兰凑在他耳边:“哥,她真好看。”

嗯,他沉默着点点头。

舒兰说:“我要是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舒杨没说话。

“哥,你鼻涕快流出来了,咦,好脏。”

舒杨第一次觉得无比羞耻,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十四岁那年,孟听眼睛出了事。

这却丝毫不影响舒杨的生活,然而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女,戴上了笨拙诙谐的盲人眼镜。走路也要依靠盲杖,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有时候走在路上都会惹得人看热闹一样看。

渐渐的,整个居民楼都忘了曾经的孟听。那个美丽青涩,无比耀眼的少女。包括舒杨,也很难把现在这个安静内敛的继姐,和当年小仙女一样的孟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天,他握着一束光,照见了她长大的模样。

她十七岁了。

长成了让舒兰一见就嫉妒到心痒痒的模样,也远比他当年能想象的还要好看。舒杨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默默移开了目光。

孙巧瑜不满道:“小伙子,认真点啊,光偏了。”

舒杨手抬了抬。

孙巧瑜检查完,满意地笑了笑:“听听,恭喜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再戴着眼镜生活了。”

舒杨看了孟听一眼,没说话。

孟听也没想到这么快。

她上辈子明明还要半个月才恢复好的,她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关键。上辈子这段时间她为舒兰收拾了很多烂摊子,眼睛险些二次感染。这辈子没搭理舒兰,眼睛保护得很好,自然好得快。

然而……她所有不好的命运,就是从眼睛恢复以后开始的。

孟听说:“孙阿姨,我眼睛见到强光还是疼。”

孙巧瑜:“那是当然了,你戴了这么久眼镜,习惯了灰白的世界。眼睛受不得刺激,突然见了光肯定不适应。所以你现在就不能再依赖它了,学会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我给你开两瓶眼药水,还是要注意不要用眼过度。如果眼睛还疼,那就休息一下,总之慢慢适应,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孙巧瑜这段话,让她的世界发生了改变。

医院外面有一颗很大的泡桐树。

初冬这颗老树落了不少叶子,然而树冠还是顽强地挂着翠绿的叶子。褐­色­的枝丫支撑起冬叶,孟听似乎闻到了淡淡药水气里的草木泥土清香。

天空是蔚蓝­色­的,万里无云。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温柔又晴朗的日子。

孟听的世界,变回了彩­色­。

她和舒杨这一路走过来,遇见的人或多或少投来了目光。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彻底长开,有种引人注目的美丽。

孟听走出孙巧瑜的视线,看了眼天空和草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了回去。

舒杨没多想,只当她眼睛还不适应,这么一会儿又痛了。

十一月的天气,纵然有稀薄的阳光,可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说的冷意。

贺俊明和方谭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谁都不敢过去找江忍。

何翰给贺俊明使了个眼­色­,贺俊明心领神会,去­奶­茶店买了杯热茶。

几个人离得远远的,过了许久。江忍走了过来。

那种激烈可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从他身上褪去,他难得变得有些沉默。

贺俊明把­奶­茶递上去:“忍哥,喝点水。”

冷空气吸进肺里,钻心的疼。

江忍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从头到尾没说话。这群少年中,有的是他小时候玩到大的,要么是他被发配来了H市以后结交的朋友。

可是他们眼中此刻都流露出了一丝尴尬和回避。

只有贺俊明二傻子一样的,眼中毫无芥蒂:“我没让他们加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嘿嘿,忍哥你放心喝。”

江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方谭机灵得多。

江忍最初来H市的时候,无数人巴结讨好。他讥讽地笑:“不怕老子有病弄死你们啊?”

说不怕是假的,然而严重的暴躁症听起来只是个名词而言,没人见过,也就没有那种令人惧怕的颤意。江忍招招手,一群人抢着想给他卖命。那些靠不近他身边的,却会抓住这点酸溜溜地嘲讽,“哟,一个有钱的神经病而已,拽什么啊。”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江忍真的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当时那辆车停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俊明和江忍住得近。

他们一起骑车回家。

贺俊明说:“忍哥你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载你吧。”

江忍冷睨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滚犊子,老子是男人。

他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车,把外套穿上。

这么一抬眼,撞见了一个熟人。

沈羽晴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说说笑笑的。那男生也穿着七中的校服。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江忍。

她脸­色­白了又青,总之很­精­彩。她松开那个男生,朝着江忍跑了过来。

贺俊明不屑地哼笑:“哟哟,沈大校花这是有了新欢?”所以嘛,他就说还是卢月好。贺俊明本来以为以江忍的­性­格,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江忍没走。

头盔下一双黑­色­的双眸,静静看着沈羽晴走过来。

沈羽晴惨白着脸:“江忍,你听我解释,我和他没什么,我们要月考了,他借了我几本书,我还回去而已。”

江忍看了眼那男生的七中校服,又低头看沈羽晴:“你们七中的,不是不许早恋吗?你为什么会谈恋爱。”

沈羽晴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别的都不在乎。”

江忍意外地安静了几秒,“你喜欢他什么,成绩好?”

沈羽晴愣了好久,才赶紧说不是。她突然觉得,江忍似乎在问她,可是又不像在问她。总觉得像是透过她,在问另一种可能。她想不明白,趁机又说了几句喜欢江忍。

江忍没说话,发动车子走了。

呼呼风声中,贺俊明说:“忍哥,你对她还有感情啊,理她做什么,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里有卢月妹子好,沈羽晴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你。”

江忍看着远方的路面,手渐渐收紧。

“我知道。”他一直知道的,那么多真正表现出喜欢他的人,没几个感情是真的。他也从来没有在意。毕竟……他肆意、不学无术、抽烟打架,还有心理疾病。

风让他的嗓音变得­干­涩,他开口:“贺俊明,她那样的好成绩,为什么会谈恋爱。”

贺俊明呆了呆,以为他说的沈羽晴。

他唏嘘了几秒,不确定地答道:“可能不抗拒谈?不像那些老古板那么死板。”

江忍静默了好几秒:“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她除了成绩好也没多优秀,眼睛还有点小问题,长得也不像沈羽晴那么招摇,他不介意。而他的病,也是能被包容的吧?

他声音很轻,在十一月的风中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忍:我喜欢的女孩子,平凡,不漂亮,只是成绩好,乖巧温柔。眼睛有问题我也不介意。

舒杨:你说谁?

孙医生:你说谁?

读者:忍哥,你说谁?

江忍:……

老子和你们待的是同一个世界吗?

枝枝(神游状态):啊?啥?对对,ig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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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我可爱的小仙女们的打赏,挨个儿抱抱~

☆、不要脸

十一月份七中迎来了半期考试。

对于七中的学生来说,考试如战场,每个人都在为了这场比较重要的考试做准备。平时活蹦乱跳的赵暖橙也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5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他啧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喊:“孟听。”

“嗯?”她抬眸看他。

“不要你的钱,周五放学来看我打球。”他说,“听懂没?”

周五那天是篮球联赛,整个H市的高中都会参赛。因为利才职高最大最新,所以比赛的­操­场设在了那里。

孟听捏紧自己的五块钱,江忍缺粉丝缺疯了吗?

她又不喜欢看篮球。

“周五我要考试。”

他眼中的笑意褪去,语调泛着冷:“你考完的时候,比赛还没完。你们学校也要参赛的。”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说:“所以,你必须来。”

不管是想给谁加油,都得来。

来了才能看他怎么吊打七中这群书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搬桌子——

赵暖橙:气喘如牛。

洪辉:死去活来。

付文飞:脸­色­惨白。

听听羞愧地低下头:……

忍哥(闲庭信步):还有没?

——

感谢小甜心美少女们的打赏~也谢谢浇灌营养液的姑娘们,枝枝都有看名单,谢谢你们~

☆、掉马(含入v公告)

严肃的考试氛围在七中持续了两天,周五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所有同学都松了口气。

孟听收拾好东西回教室,看到有人欢喜有人愁。

赵暖橙和洪辉他们在对答案。

“我觉得应该选C吧,sincere。”

洪辉推了推眼镜:“我选的D。”

见孟听回来,赵暖橙眼睛一亮:“听听,单选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D。”

洪辉立刻松了口气,赵暖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孟听笑了笑,颇为怀念。这一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第一的好成绩,所有同学对答案的时候不免问她,仿佛她给出的就是标准答案。

孟听英语很好,150的满分,她能考140多分,扣的基本就是作文,亦或是一两道完形填空。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被毁容那两年,她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在接翻译的活儿。所以重生回来,考试也没有生疏。

班上有两个男生换了球衣,一脸兴奋地往外走。

正是之前替孟听求情不要跑步的李逸龙和刘允。

赵暖橙眼睛一亮:“今年的篮球联赛啊!好像在隔壁职高举行,反正明天都周末了,听听我们去看比赛吧。”

孟听想起江忍威胁的话,有几分犹豫,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她是不会去的。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什么关系。

“篮球队也有我们班的刘允和李逸龙,去给他们加加油呗。”

孟听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惯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江忍帮她搬了桌子,她如果反悔,心中会不安。

赵暖橙高兴得不得了:“走吧走吧。”

她们走到利才职高,才发现里面很多学生。

十一月的天,喝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挥汗如雨。

女生在外围吼得声嘶力竭:“五班,加油!”

“十二班,雄起。”

“七中必胜!”

人最多的地方,却是在篮球场中央。

尖叫声此起彼伏,把比赛推向了高嘲。

那些破碎的喝彩声拼凑出了完整的字——江忍。

赵暖橙虽然对江忍没什么好感,然而此刻也免不了好奇。

“江忍也在比赛啊,我们去看看吧听听。”

然而那地方的男生女生都围了里外三圈,她们身高不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

“啊啊啊啊三分进了!”

“江忍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孟听心砰砰跳,重生这么久,她在热烈兴奋的少年少女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还稚­嫩­年轻。

赵暖橙拉着她从人群里钻进去,她终于艰难地从缝隙里看见了江忍。

他穿着红­色­球衣,胸前一个黑­色­的5号。

背后正楷写上“江忍”两个字。

这年他银发全是汗水,顺着他菱角分明的脸颊留下来,打湿了球衣,他浑不在意地拇指一抹嘴角。传球运球一气呵成。

他是这场比赛最高的男生,也是最耀眼的人。

就连赵暖橙也红了脸,被这股少年的荷尔蒙晃得眼晕。

一头银发绚烂,眼角眉梢都是野­性­。

他扣篮进了球,环视一圈,却没有丝毫笑意。场上的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给裁判说:“换人上场。”

他神­色­冷淡,谁都看出了他不高兴。

江忍随意坐在替补区,卢月拿了瓶水和­干­净的毛巾过来,也是满脸通红:“江忍,你喝点水吧。”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更冷。

七中的考试早就结束了。

她骗他!他咬牙,竟然敢骗他!

“别烦我!”

卢月尴尬地走远了。汗水打湿了他的球衣,他也没有擦,甚至一口水没喝。

贺俊明身上一个8号,问方谭:“忍哥怎么了啊,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江忍一般不会打到中途下场的,就他那体力,打两场都不带歇息的,简直非人类好么?

方谭看了眼旁边的“22:8”比分,自己这边22,赢多半是赢了:“他心情不好吧。”

对面的七中选手松了口气。

江忍终于下场了,不说别的,那人打球猛,就连加油的女生都倒戈,全场就听见江忍的名字了。打得他们都丧,现在江忍下场,他们开始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追比分。

少年银发黑眸,冷冷地看着那比分从22:8,变成24:16。

贺俊明心慌啊,赶紧喊了暂停休息。

他抹了把脸,走到江忍身边:“忍哥,还是你上呗,那群龟孙儿快反超了。”

方谭往人群中看了眼,一层又一层的人浪中,他似乎看见了孟听。

因为拥挤,她和赵暖橙到不了最前面,偶尔只能露个脸。

娇弱的女生,身高也不如前排的男生,被挡得结结实实。

方谭突然有种大胆的想法,他在江忍身边坐下,笑着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我看见孟听了,在那边。”

江忍突然抬起头。

抬眸从人群中看见了她,赵暖橙和她狼狈得紧,这地方人太多了。几个学校的学生都来凑热闹,她别说到第一排,看一眼比赛场上也不容易。

孟听的眼镜被人撞歪,她连忙伸手扶好,有种慌张的呆萌。

一场比赛,她就顾着照顾她那破眼镜了。

他却突然笑了。

江忍走过去,人群都看着他,他穿越小半个球场,来到她身边。

孟听好不容易把眼镜扶正,总算松了口气。

就感觉周围静静的。

她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江忍。

她被红线拦在外面,而他在红线内,笑得有点儿坏:“谁给我买瓶水和毛巾呗?”

女生们静默了一瞬,随即快疯了。纷纷往后面的小卖部跑,人群一下子散开不少。还有立刻就递过来的。

他没接,从兜里摸了张红票子。

孟听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甚至想掉头就走。

少年低笑道:“喂,同学,帮个忙行不行?”

他把那一百块递到她面前。

孟听抬眸看他,他汗水流过眉骨,笑道:“快点啊­操­。”

语气带了几分不羁。

她快气哭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孟听抢过他手中的钱,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往小卖部走。

他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红透的耳尖,忍不住笑了。

江忍戴好护腕,回头给教练说:“下半场我上。”

贺俊明呆呆地看了眼孟听:“那是那个七中眼睛不好的孟听吧。”

方谭挑眉。

何翰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是吧,那妹子眼睛不是有问题么?”

贺俊明快神志不清了,他看看远处同样脸­色­怪异的卢月,露出几分茫然。不是吧,放在卢月这样的大美人不要,谁他妈喜欢一个眼睛有毛病的女生啊。

然而容不得多想,下半场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七中的男生一上场就看见了江忍,心中一阵哀嚎,面上却极力镇定。

没事没事,比分差距变小了。

结果开场没两分钟,他们脸都要绿了。卧槽这他妈这人是疯子啊!他们挖了他祖坟吗?

对面五号!他们只是打个球,又不是决斗!

除了罚球,七中的就连球都摸到。

整半场都是江忍在运球投篮,女生们嗓子都要叫哑了。

江忍眼睛很亮,似乎眼中有星光。

下场休息的方谭一直关注着人群,脸­色­却变了变。

孟听她……一直没回来。

直到裁判宣布了最后结果,人群渐渐散去,江忍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贺俊明看他脸­色­都有点怕:“忍哥……”

江忍一言不发,把手中的篮球一扔,篮球砸栏杆上,“咚”的一声响。

利才职高荟萃楼。

此刻正在上演一场闹剧,这条路本来就是去小卖部的。

舒兰被泼了一身葡萄糖水。

她头发凌乱,冲上去打那个女生:“臭脿子!”

那女生那边好几个人:“怎么着,你还委屈了不成,江忍看不上你,你就抢张依依男朋友是吧。”

孟听回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这一幕。

舒兰也猛,冲上去毫不畏怯。她被扇了好几耳光,头晕眼花,却也恨不得弄死这群人。

她抢人男朋友怎么了?

要是那男的没有这意思,会被她几句话就勾过来吗?

自己管不好男朋友,还找她麻烦!

然而一人到底打不过五六个人。

她被抓着头发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毫不关心走过去的孟听。

“姐!”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孟听,以前自己受伤,孟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坚信,就算是孟听自己别打死,也不会让她受伤。

可是这个神­色­安静,和其他人一样默默走过去的却真的是孟听!

那群女生听见她喊姐,也跟着看过去。

一个穿七中校服绑着马尾的女生抱着矿泉水和毛巾走过去。

她没有理舒兰,仿佛只是陌生人。

舒兰眼中迸发出狠狠的意味。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被打,孟听就从小到大什么都有。

她大声道:“姐,你不管我了吗?”

她见孟听依然往前走,突然转头对那几个女生说:“她是我亲姐,现在肯定是喊人去了!你们完了!”

那女生怔了怔,神­色­一沉:“把那女的拦住。”

孟听没想到舒兰会来这一招,心中更冷。她怔了怔,比较镇定。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们,她指了指自己校服:“我是七中的,不认识她。”

那女生见孟听这么淡然安静,一时倒是偏向信她的话。而且一看就是眼睛有问题的,量她也不敢多管闲事:“你走吧。”

舒兰快气死了,孟听竟然真的不管她了,她不管不顾地挣扎:“你们不信我?你们不是都想知道先前江忍看见的那张照片是谁吗?”

她手一指:“是她!她是我亲姐,她就是想跑然后搬救兵,不信你们把她眼镜摘了。”

孟听脸­色­微变,那领头的女生使了个眼­色­,一瓶水兜头冲着泼下来。

空气中都带着凛冽的冷意。

孟听在拉扯间眼镜被人踩碎的时候,葡萄糖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

空气中有一瞬的安静。

她不敢睁眼,生怕水进去了感染。

世界一片惊慌和混乱,那几个女生突然安静下来。

“她……”

“她真的是……”

那张照片上的人,长大后的模样。

孟听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她又急又气,手上的毛巾却被人拿过去,兜头盖住她脸颊,她被人捧着脸,小心翼翼擦眼睛上的水珠。

那人指节分明,手指滚烫。

凉秋里,呼吸声可闻。

她看不见,听见那群女生结结巴巴的声音:“江……江忍……”

作者有话要说:看这里!重要通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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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现代幻言完结文:《穿成霸总小逃妻》

《娇软美人》

《他很撩很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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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美丽

孟听听见江忍两个字的时候, 全身都僵住了。

时间似乎变得很缓慢,她能感受到周围那种灼烧温度的呼吸。

她吓得顾不上睫毛上的水珠子, 慌忙睁开了眼。

那时候黄昏, 夕阳斜斜照­射­在荟萃楼。落下一片剪影。

暖黄铯的光线, 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睁开了眼睛。

江忍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他生平第一次, 像个思维迟缓的蠢货, 碰到她脸颊的指尖都是麻麻的。那股麻意汇成一股细流,冲击到了心脏, 他全身没了力气。像是要溺死在这种酥麻里。

那张过去看见过的照片上的­精­致少女生动了起来。

她长大的模样,成了此刻的孟听。

她茶­色­的双瞳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呆怔的、惊艳的、微不可察痴狂的模样。

过去所有人嘲笑她眼睛仿佛一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纯净透亮,笑不笑都含着星光。一如那晚在小港城里, 他开玩笑与她对视十秒,那一刻透过朦胧纱帘窥见的美丽。

他脑海几乎一片空白, 等到孟听猛然懊恼地推开他,他脑海里却只有一个­操­蛋的事实。

妈的,他完了。

心脏疯狂跳动到受不了, 这是和病发时一模一样的感觉, 然而他并没有暴戾的冲动,碰过她的指尖都透着一种难以描绘的爽。

孟听从没有那么想把衣衫凌乱的舒兰拉过来打一顿。

她慌慌张张蹲下去捡自己的眼镜, 那副陪伴了她三年的盲人眼镜, 此刻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骨架和碎裂的镜片。她顿觉无力。

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女生呆呆地看着孟听。

孟听捡了框架站起来, 知道这东西报废不能用了。

舒兰对上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呆滞和浅浅的愤恨。孟听这一刻恍然明白,原来这个便宜妹妹,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待见自己了。

孟听不太敢看江忍此刻的眼神。

她抿抿­唇­,也没想什么讨回公道不公道的事情了。

江忍未来是个杀人犯啊!

她想想整个人都有点崩溃想哭。

千躲万躲,命运跟开玩笑似的,让一切回到了原地。

她一言不发往利才校门口走的时候,遇见了跟过来的贺俊明和方谭他们。

等她走了好几步,贺俊明瞪大眼睛,视线死死追逐着她,半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个美女有点眼熟啊。”真他妈好看,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何翰本来想调侃说,你见了好看的女生都觉得眼熟,然而当看见孟听的那一瞬,他也懵了:“她是那个金牌上的人。”

就是他们一致觉得真美,美爆了!又纯情又漂亮的女孩子。

然而不仅仅是这种眼熟。

贺俊明不可置信到结结巴巴了:“她有点像……像七中那个……孟、孟听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点点头:“是她。”

卧槽!

贺俊明快被冲击得疯了,不是吧!那个不起眼的小瞎子,只是成绩好别无是处的七中高材生,和照片上的小美女是一个人!

仿佛是指着一个小山丘,说它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

然而这他么个小山丘,还真就见了鬼比珠穆朗玛峰高了!

何翰脸忍不住泛红,多看了两眼。

那时候篮球赛已经结束了,校园里颇为安静,只有还在收拾场地的学生在打扫篮球场上留下来的垃圾。

江忍好半天回过神,猛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孟听要出校门,得穿过利才的杨柳树小道。这季节杨柳枝光秃秃的,只有褐­色­的枝­干­在凉风中摇摆。

她才走到一半,猛地被人拉了过去。

他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眼睛黑得惊人。

孟听背靠着光秃秃的枝­干­,有些恼怒地看着江忍。

他发什么疯啊!

“你做什么?”

风夹杂着她身上的味道蛮横地进入肺里,他手抵在她身后的杨柳树上,将她困在方寸之地。一眨不眨看着她却不说话。

这姿势,在她死那年,算是个非常羞耻的姿势。然而这年保守,还很少有人这样­干­。

孟听伸手去掰开他手臂。

少年带着黑白护腕的手臂结实,她没留情,惧怕他又讨厌他,就使了十足的力气去推。然而脸都憋红了,他手动都没动。

她快气死了!神经病吗这是!

“神经病”默默看她垂死挣扎,突然笑了,江忍不许她动:“孟听。”

她抬眸,眼眶都气红了。

像是眼尾点上绚烂的三月桃花儿,美得不可方物。

“为什么骗我?”

她不解地看他,那­干­净的眼睛就直接表达出了她的想法——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江忍低笑:“你的学生证,玩儿我呢。”他带着几分放肆的坏打量她,“这么好看,怕我对你做什么啊?”

孟听总算想起自己确实骗过他,她说自己眼睛受了伤很吓人,就跟学生证上一样。江忍那时候是信了几分的。

她谎言被拆穿,有些羞恼。一矮身就从少年结实的手臂间钻了出去。

她脸蛋烧得通红:“江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他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不是还没做什么吗?”

孟听不想搭理他,她心情复杂又糟糕,一声不吭就想往外跑。

他看见她怀里的水,笑得有点儿坏:“­操­,拿着老子的钱跑路啊?一百块找零呢?”

孟听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她脑子乱糟糟的,连忙在口袋里一模,还剩八十六块钱。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少年的掌心里。

孟听认认真真解释道:“水两块钱,毛巾十二块。”

她怕他不信,这年物价远远没有后世那么贵。那条劣质毛巾,顶多就值三四块钱。然而篮球赛让商贩们哄抬物价赚疯了。

他看着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被她摸过的钱似乎都带了女孩子那股动人的气息。

孟听把水给她,他接过来。

然后她小声说:“毛巾……”毛巾被她弄脏了,江忍用来给她擦水珠和头发了。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毛巾的钱,我改天会赔给你。”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不要,就这个,拿来啊。”

她想到这到底是人家的东西,犹豫着递给了他。

孟听松了口气,总算和他没有瓜葛了。

她转身朝着校门口走了,杨柳枝在秋风中柔韧飘摇,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校园里。

江忍背靠着树,看着她的背影,拧开瓶盖灌了几口。

他动作不羁,矿泉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途径喉结,打湿了衣领。

贺俊明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是没怎么回过神。

比赛完的余热还没过去,他们这群人连汗都没得及擦,就跟着江忍找人去了。贺俊明去扯江忍手中的那条毛巾:“热死了,给我擦一下。”

江忍用水瓶隔开他的手:“滚远点,别弄脏了。”

贺俊明无语了,神他妈有毒吧,一条毛巾,不就是拿来擦汗的吗?

何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忍哥,刚刚那个是孟听啊?”

江忍“嗯”了声。

贺俊明总算把心声吐露出来了:“我之前觉得他们七中沈羽晴贼他妈漂亮,但是孟听更好看啊!他们学校的人都眼瞎么,她成绩也很好吧,上次卢月和她比赛都输了。成绩逆天,长得漂亮,这种好学生在我妈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全然忘了自己也曾嘲笑过孟听的眼睛。

何翰啧了声:“算了吧,她和沈羽晴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贺俊明:“也是,上次在小港城,她快哭了吧。没意思,这种玩不起,她指不定多瞧不起我们这种人。”

方谭心头一跳,看过去,果然江忍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

他显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这群人之前做过什么,骑着山地摩托车抢过人家东西,强行带去过小港城。那个和孟听一起的女孩子都被羞辱哭了。

孟听会待见他们才怪。

而且成绩好的人向来有种优越感,他们不都习惯了么?

贺俊明这个二傻子本来还想说,感叹下孟听真漂亮,却见“咚”的一声,江忍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拿着他的毛巾,一言不发走远了。

方谭一巴掌拍在贺俊明背上:“二百五么你,没看出忍哥脸­色­不对啊。”

贺俊明茫然道:“啊?”

孟听周末回到家的时候,舒志桐看到她没戴眼镜了,一把年纪的男人激动到话都说不清楚了:“听听眼睛好了吗?”

舒杨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早好的事,孟听怎么没给爸说。

孟听点点头。

舒爸爸语无伦次:“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两辈子以来,她敬重敬爱这个伟大的父亲,然而却无法再真心爱这个家庭。舒兰今天做的事,几乎打破了她想要改变的一切。

没多久,狼狈的舒兰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巴掌印,见到舒爸爸和舒杨眼泪就往下淌:“爸,哥,我今天被人欺负了。”

舒爸爸脸­色­一变,拉过女儿看她的伤:“谁做的?”

舒杨皱眉,看了眼孟听,倒是没说话。

舒兰突然转头,愤愤看着孟听:“爸,我今天被打的时候,孟听就从旁边路过,她压根儿没打算救我!我再也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舒爸爸一听第一反应却是呵斥舒兰:“你瞎说什么!”

舒兰委屈死了:“真的!我没说假话,你们都说孟听懂事听话,可是她心思最毒了!你说姐妹要相互关爱,她哪点像姐姐了。”

舒爸爸还要再教训舒兰,孟听却一把把自己手中的眼镜框架扔过去。

清脆的响声砸在舒兰脚边,她下意识噤了声。

孟听从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因为舒爸爸不是亲生父亲,纵然他再好,自己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往心里咽。不能诉苦,更不可能去控告他的亲生女儿。

舒兰却可以,哪怕舒兰再坏都可以。

她可以恶人先告状,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爸爸喊哥哥,来排斥她这个外人。

孟听不再沉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打,但是你可以和舒爸爸仔细说说。我没帮你我不后悔,再来一百次我都不会帮你。舒兰,你说得对,我们从来就不是姐妹。”

她觉得嗓音艰涩:“对不起舒爸爸,我很快就会搬出去。我外公外婆他们……”

舒志桐突然说:“行了!”

他捡起地上的眼镜,对着舒兰说:“你先给我回房间!”他语气严厉,舒兰不得不听,走前看了孟听一眼,不无得意。

等舒兰和舒杨都走了。

孟听握紧拳头,肩膀轻轻颤抖。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发生什么事了?你说爸爸都信。”

孟听眼眶红了,她恨不得嚎啕大哭,诉说两辈子加起来生活的酸楚和委屈。说她是怎么被毁容,然后被亲戚排挤,说舒爸爸死后那几年,自己有多难过,说舒兰的不怀好意。她甚至第一次想,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要抛弃母亲,而这个和她毫无血缘的男人却说,女儿,你说什么爸爸都信。

然而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她自己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离得越久,那种记忆越模糊,恍然成了一辈子,却在渐渐远去,只有如今的自己才最真实。

她谁也不能说。

她努力把抽噎声吞回去,把下午和舒兰的纠葛说了一遍。

舒志桐皱着眉,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不是姐妹俩闹别扭的问题。他说:“听听,我看着你和小兰长大,你们小时候有一次去邻居家玩,他们家养了一条大狗。它冲过来的时候,你和小兰都害怕,可是你抱住了小兰,那狗差点咬伤了你。你一直是个好姐姐,所以爸爸相信你,你之所以不认这么妹妹,她一定做了让你伤心难过不能原谅的事情。”

孟听带着鼻音:“舒爸爸,你别说了。”再说她忍不住要哭了。

这是她两辈子最好的亲人之一。

舒志桐说:“是我不好,没有时间教导你们。小兰­性­格有问题,我会好好教育她,听听不要再说离开家的这种话,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说得斩钉截铁,孟听眼眶泛酸,终究不能再继续伤这个养大她的人的心,点点头。

舒志桐叹息一声,教训舒兰去了。

舒兰没想到自己爸爸会向着孟听,她又吵又闹,气得舒志桐险些把她打一顿。后来还是舒杨突然说:“你闹够了没有,孟听不是说让你把为什么挨打的事情说一说吗?你不说我就去问她们,我去给你讨回公道总行了吧!”

舒兰这才不敢闹了,不甘心地说:“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却死活不敢提自己抢别人男朋友的事。

这事告一段落。

然而谁都相信,从那天开始,孟听再也不是舒兰的姐姐。

周一孟听去上学的时候,舒爸爸惯常检查她的眼睛。

许久才温和地笑笑:“听听长大了,是最好看的女孩子。”

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乖巧懂事到让人心疼,是上天恩赐下来,却没有厚待的天使。

他鼓励道:“眼睛好了以后,勇敢一点生活!”

孟听点点头,良久露出了笑容。

没什么好害怕的,事在人为,既然她重来一回,就要好好生活。

她上学的时间和舒兰舒杨错开,比他们都要早,走出小区的时候,孟听有种重新拥抱世界的感觉。

那个十四岁时,耀眼明媚的少女,她一直都是她啊!

早上的公交车人很少,孟听从上车开始背单词,车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几眼这个漂亮清灵的少女。

这种被关注的目光她从小到大都不陌生,最初是喜爱和惊艳,后来是看盲人的同情。

如今又变回了欣赏的目光。

孟听看着窗外,单词一个个在脑海里重复。世界是彩­色­的,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来得早,那时候才七点钟。

门口的保安都打着呵欠。

孟听打算从包里拿出学生证,却一眼看见了校门旁边那辆扎眼的山地摩托车。

江忍靠在车旁,他脚下好几个烟头。

冷风瑟瑟的早晨,他穿了件黑­色­外套。银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有些张扬的美感。

然而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孟听垂下眼睛,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刚想掩耳盗铃从他身边过去,他心中暗骂了声­操­,却忍不住笑道:“喂,孟听,老子六点钟就在这里等你,你敢进去试试?”

她只好说:“我要去上课了。”

江忍把烟扔了:“唬谁呢,八点的课。”

他怕她真的进去了,于是说:“我就问你几个问题成不成?”

那时候陆陆续续有学生来了。

江忍本就引人注目,她没办法,只好点点头:“那你问吧。”

他靠近她,身上带着晨露和淡淡烟味:“你是不是怕我啊?”

孟听尴尬地摇摇头,因为撒谎,她脸蛋儿薄红。

“那看着我。”

她几分犹疑地看着他。

浅茶­色­的瞳孔,剔透的美丽。他失神了片刻,反而心跳加快了。

他忘记了自己想问什么,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昨天那样的惊鸿一瞥,真的不是梦。

他从车上拿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手上。

里面沉甸甸的。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

她依然穿着那件在他眼里土老帽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柔软的长发垂下来,有种难以言说的乖巧和青春漂亮。通身的气质,显然是那种“玩不起”、他这种人碰不得的好学生。

隔壁学校的第一名。

他想靠近她,却突然想起昨天贺俊明的话。她和沈羽晴这种可不一样,指不定心里多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

“拿好,我走了。”

他说完就上了车。

利落地戴好头盔,江忍没去上课,直到离开了她。他才觉得自己疯了。

他昨晚一宿没睡,到处在市里找那玩意儿。这季节太难搞了,六点钟才骑车回来,在七中校门口等她。

夜风森冷,他吹了城市一宿的风,却没有丝毫清醒,反而越来越疯。找了一夜,终于在种植区找到了那玩意儿。

他一开始就没想欺负她,真的。

孟听等他走了,打开手中略沉的盒子。

盒子里面一个篮子,里面整整齐齐地,装了一篮子还带着晨露的小草莓。

☆、第18章 校花

孟听到教室的时候还早, 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班长关小叶, 关小叶是第一个来开教室门的。

还有一个就是洪辉,洪辉是班上学习最努力的人,据说他每天晚上回去写作业和看书都要等到十一点,只不过成绩老是上不去, 一直在班级中游。

孟听走进来的时候, 关小叶第一个看见她。

然后笔不小心就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粗粗的线,目光呆了一样盯着孟听。

孟听有些不自在, 然而还是温和道:“早上好。”

她在自己位子坐好, 洪辉觉察身边的人坐下来了, 很激动地翻开化学书:“孟听同学你来了, 这道元素推理题我昨天想了很久, 这里填好硫酸铜以后就推不出来了, 你能……”

孟听接过他的化学书,上面黑­色­的水­性­笔已经做了反复的修改,证明洪辉仔细算过。

她长睫垂下,沉吟片刻, 心中有了答案, 抽出一张草稿纸, 语气轻轻道:“这里不是硫酸铜,你看前面讲的一系列形容反应, 和硫酸铜不一样。”

她用草稿纸推算化学式, 思维脉络清晰, 边写边讲,怕打扰关小叶背书,她语调轻到近乎柔软,很快一道推理题就写完了。

“你听懂了吗?”她抬起眼睛,看到心不在焉的洪辉脸­色­爆红,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孟听轻轻皱眉,他连忙结结巴巴道:“懂、懂了。”

然而热爱学习、一心只有学习的洪辉,第一次连她讲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和关小叶一样,心中被难以言说的震惊弄懵了。

这个人是……他同桌孟听?

洪辉至今记得调换位置和孟听做同桌的时候,班上那群恶劣嘴贱的男生调侃道:“哟哟洪辉,要和她做同桌,艳福不浅啊。”边说边做了个模仿盲人乱抓的动作。

洪辉有些生气:“孟听是第一名。”

“书呆子眼中只有第一名哈哈哈!”

还不等洪辉生气,女生们就一本书扔了过来:“你再说孟听我就去告诉樊老师。”

“切,多大了,还告诉老师!”然而到底没再议论了。

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每个班都有一部分吊车尾的同学。也有品行不好的同学,班上很少人会拿孟听的眼睛说事,大部分是同情怜惜的。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洪辉猛然想起了那天那群人嘴贱地调侃“艳福不浅”。

艳福不浅……

这个年纪的男生,再死板对那方面也是敏感的。

他脸爆红,感觉都快坐不下了,只好心不在焉地拿起那张纸,看孟听清秀的笔迹推理过程。好在等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了。

可是以前不觉得,现在坐在孟听身边,说不出的别扭。

也不是难受……就是容易分心。

她眼睛好了,竟然这么漂亮!

孟听到了教室,开始练习生物遗传­性­状推理题,这年试卷还没有变成全国卷,高考的题型比较固定和套路。

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肯定是­性­状推理题。

她上辈子是没有参加高考的,她念书念到高三上学期,就发生了意外。被大火烧伤毁容,一直在医院养伤,高考前不久,舒爸爸出了事,孟听错过了高考。

既然重来一辈子,她不会让这些发生,也想要顺利念上大学。

她心中和其他同学一样,也对大学这个神圣的地方充满期待。

到了七点十来分,班上陆陆续续来了同学。

然后都和关小叶洪辉一个反应,高中一年多以来,教室第一次安静如­鸡­。

全部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孟听。

要是一开始孟听这么漂亮,大家纵然会偷偷看,也不会愣成这样。关键是那张高一一开始就照好的学生证,看了一年那张辣眼睛的照片,突然有一天,发现人家是个超级大美人,整个人都被反差给弄懵了。

学生们一个一个来,有些没有注意到孟听的,会被周围的同学用胳膊肘推了推,顺着目光看过去。一脸吃惊:“她……她是孟听?”

赵暖橙和洪辉不一样,她在高二这一年依然贪睡,来得很晚,等班上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她才睡眼惺忪地啃着包子过来,怕包子味儿大,她还在教室外面吃完了再进来。

她这个人比较呆,一进去看到孟听的时候,一个女生脸蛋顷刻红了,然后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

看到洪辉和刘小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走错。

她对孟听是比较熟的,自然一下子明白这是孟听,她嘴巴上的油都来不及擦。双眼亮晶晶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听听!你眼睛好啦!”

孟听笑着点点头。

她笑起来很漂亮,莹润的大眼睛微弯,睫毛卷翘,有种天然的腼腆纯情。

赵暖橙快激动疯了:“卧槽卧槽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她以前怕伤到孟听,从来不敢直勾勾盯着孟听眼睛看,怕提起孟听的伤心事,现在没想到她的好朋友是这么漂亮的大美人。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啦噜,听听比那个十四班的沈羽晴还好看!

要知道沈羽晴可是公认的校花啊!

然而听听这幅模样,简直就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初恋模样啊。

上午是樊惠茵的早自习,她抱着英语书走进教室的时候,皱眉板起脸:“我都说什么了!早上不要窃窃私语聊天,要大声念英语单词!你们都高二了,要对自己未来负责。”

聊天声立马变成起起伏伏背诵单词的声音。

樊惠茵见了自己的英语课代表,也愣了愣,随即对孟听说:“你来办公室一趟。”

孟听跟了过去。

等老师和孟听一走,班上简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全在讨论眼睛好了的孟听。

樊老师在办公室接了杯水,然后示意孟听也坐。

她看着孟听,表情一如既往地严厉,语气却透着浅浅的关怀:“你眼睛好了吗孟听?”

孟听点点头。

樊老师虽然觉得以貌取人不对,然而还是皱眉提醒道:“今天该你去国旗下讲话,你这样……”

梧桐树上鸟儿跃上枝头,用鸟喙梳理自己羽毛。

孟听认真听樊老师讲话。

樊老师却突然讲不去了,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总不可能因为人家变好看了就不许她去发言了吧。

“发言稿呢?”

孟听拿出来给樊老师看。

樊老师看完以后满意点点头,孟听写得很正能量,挑不出什么错。

见孟听把学生证挂脖子上,穿着蓝白校服,樊老师一看那照片都觉得这什么破技术。她挥挥手,让孟听回去了。

这年七中有个规矩,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都要选出一名学生代表来讲话。

而这名学生代表默认为班上第一名。

第一年轮到孟听的时候,教导主任考虑到孟听的情况,犹疑地说:“樊老师,要不你们班换个人吧?”

樊惠茵不赞同地摇摇头:“孟听虽然眼睛不好,可是很优秀,如果学校都因为她的眼睛换掉她,学生容易产生自卑心理。”

于是每学期轮到一班,都是孟听上去发言。

好在学校班级多,一学期每个班顶多两次发言的机会。而且人换来换去,学生们也不耐烦听­鸡­汤,除了知道高三那个顶漂亮的卢月学姐,还鲜少有人去关注孟听,顶多因为她的奇怪的眼镜多看两眼。

这天是十一月二十号。

冬天悄然而至,学生们校服下都穿了厚厚的冬衣,看上去笨重而臃肿。

一眼望过去,跟一个地儿里出产的大白菜一致。

女老师们冷得直搓手呵气。

其他班发现今天高二一班的人格外怪异,基本上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兴奋劲。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说:“下面有请高二(1)班的学生代表孟听同学进行国旗下讲话。”

下面懒懒散散地响起一阵意思意思的掌声。

孟听拿着发言笔记本走上台,握住话筒开口,嗓音清甜:“大家好,我是高二(1)班的孟听,今天我发言的题目是《珍惜时光,不负祖国》。”

万年老套的学校标准式­鸡­汤,一听就让人昏昏欲睡那种。

倒是有人因为这好听的声音和标准的普通话看了过去。

晨露从枝丫凝结滴下,呼出一口气都在冷空气中变成了白雾。

台上的少女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校服,蓝白外套、黑­色­长裤。马尾用发圈束好,长发清爽。空气刘海有几分柔和安然的意味。

她气质很好,然而……脸蛋更好!

不管在哪个年代,人们对于美丽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很快前面一阵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头顶快秃了的教导主任顶着啤酒肚呵斥道:“都给我安静一点,哪个班再吵,就扣­操­行分!”

总算安静了下来。

后排看不见嗅到了八卦的意味,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看不清台子上的人,心中有些郁闷。

然而每个人都为了好奇心想方设法打探,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1班那个据说眼睛不好的孟听,现在眼睛好了,比高二十二班的校花沈羽晴还漂亮!

乖乖,这可不得了!

沈羽晴之所以那么傲,就是因为一副好皮相,大家也公认她算是有史以来七中比较美的一届校花。

比校花都好看了,那不就是校花的称号该易主了么!

于是一篇神奇的­鸡­汤论,所有人竟然都炯炯有神地听完了。

卢月震惊到不行,她当然记得孟听,孟听在奥数比赛上打败过自己,可是那时候她安慰自己孟听不过一个眼睛有问题的同学,现在整个人都快懵了。

如果孟听她,不仅仅只是成绩好呢?

她想起那天江忍满脸不耐烦让她滚,最后却笑着让孟听去买水,心中五味杂陈,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他们高三站在后面看不见,然而换校花这么大的八卦,像拂面的秋风,悄无声息又迅速地传到了这里。

十二班的沈羽晴心里更不好受,脸­色­忽青忽白。

孟听下台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发生的改变。然而活了两辈子,她心境坚韧了许多,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了。

周一放学的时候,樊惠茵占了物理老师一节课。

教物理的邓老师不满道:“我的课程也赶啊,樊老师找其他老师商量嘛。”

一班的学生也觉得烦:“邓老师肯定坚持不到两分钟的,樊老师太强势了。”

果然没一会儿,邓老师走了,樊老师进来,让大家拿出英语书。

班上同学在心中哀嚎。

放学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樊老师说:“学校组织了一批‘暖冬爬山’活动,希望大家注意锻炼身体,就在这周三,我们去爬万古山。”

班上一阵欢呼。

孟听却愣了愣,她记忆里是有这件事的,那年他们班去爬万古山。

江忍也跟了来。

那时候她已经是七中校花了,然而那时候江忍过来和她说话,她一句都没有搭理。

赵暖橙那年说:“听听不要理他,他肯定是来和沈羽晴厮混的,看你好看就来搭讪。这种人……嗤,不学无术,才不是什么好人,最喜欢找美女玩玩而已。”

孟听郑重地点头。

以至于上辈子,她都以为江忍是玩玩而已。

或许是求而不得,让他整整追逐了自己一年,做下了许多疯狂的事。

想到这里孟听有些忧心。

江忍他……这次不会来了吧?她不确定地想。

江忍趴在利才的教室补觉。

老师看了他好几眼,到底没说什么。算了,这种富二代,爱学学,不学拉倒。

贺俊明发现今天忍哥来得特别早,一来就趴桌子上睡觉。

贺俊明小声道:“忍哥怎么了啊。”平时打游戏打通宵也没这么累。

何翰指指江忍的裤腿。

少年牛仔裤上,全是冬天冰冷的泥土。

贺俊明嘴角一抽:“他半夜种地去了啊。”说着他自己越想越搞笑,最后忍不住爆笑出声,老师一瞪眼:“贺俊明。”

“马蚤瑞马蚤瑞啊!”他忘了还在上课,用蹩脚的英语应答道。

江忍睡醒已经放学了,他懒懒往后一倒,靠在椅子靠背上伸了个懒腰。

他嗓音透着沙哑:“几点了?”

贺俊明报了时间,问他:“忍哥下午去打台球不?”

江忍随意点点头。

“忍哥你昨晚­干­嘛去了。”

江忍看也没看他:“你管老子。”

贺俊明摸摸鼻子,他也是好奇嘛。

中午放学一行人去餐厅吃饭的时候,遇见了七中的几个人。

他们这群职高的富二代有钱,基本就不在学校吃饭。外面的美食街被他们吃了个遍,连老板都知道这群少年时大爷。

那几个七中的人在讨论早上升旗仪式的事。

江忍上楼的时候听到“孟听”两个字,脚步顿了顿。

贺俊明也听到了,啧啧道:“长得漂亮就他妈不一样啊,不过才一天,估计她都在七中出名了吧。他们学校校花估计都要换人,这妹子那么好看,追她的肯定多。然而她那种人,我从小就见多了,高冷得很,我以前和这种妹子搭讪,人家都是爱答不理的。不知道谁能……”

方谭捂额,看着沉默的江忍。对贺俊明的智商一阵绝望。

猪都比他聪明,这二百五傻缺!

这年楼层不隔音,仔细听人家讲话时听得见的。

他们吃饭吃到一半,江忍却突然下了楼。

何翰说:“忍哥去­干­嘛啊?”

方谭摇头,他也不知道。

江忍去到那群七中的学生那桌,他们见了他顿时安静下来。

原因无他,这少年张扬,银发耳钉,通身不好惹的气息。大家猜到他可能是隔壁职高那个被逐出豪门的江忍。

江忍一笑,有几分懒散肆意:“老板过来,这桌我请了。”

他转头看着局促不安的七中“好学生”们,啧了声:“别紧张啊同学们,就想问你们个事。”

他边给钱给老板,边不经意地问:“你们七中要去爬山?”

那桌的男生有些虚他,毕竟听过传闻,连忙点头:“对,这周三到周末,几个班分开去。爬学校后面那座万古山。”他见江忍认真听着,几乎下意识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他了,“好像是高三不去,高一高二都去,从高二开始,十二个班为一大组去爬山,到山顶去向百年老树许愿。”

“谢了。”

江忍他们下午原本是要去打台球的,一群少年骑着车翘了课。去最繁华的商业街。

那时候的少年,衣襟带风,摩托车的马达震天响,惹得路人或是驻足观看避让,或是暗暗骂几声小混混。

冷风被头盔挡住,江忍脑海里却都是贺俊明无意中说的话。

她该是七中的校花了吧。

她本来就讨厌自己,原来眼睛有问题的时候都不太喜欢搭理他。她现在又白又乖又漂亮,喜欢她的不知道又多少。

他生平第一次对路人投来的轻视厌烦目光感到不舒服。

路过时装店时,江忍突然停了下来。

贺俊明说:“忍哥咋啦?”

江忍转头,把头盔取下来,审视玻璃橱窗中的自己。

那年他银发散乱,头发堪堪遮住眉骨。

身上破洞牛仔裤。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通身透着骨子里的坏。他和她都不在一个世界。

江忍抿抿­唇­,戴上头盔。

“不去打台球了。”

“啊?那去哪里啊?”

“理发店,别跟着老子。”

☆、第19章 她好香

七中的爬山活动是第一年举行, 校领导分外重视这次爬山,毕竟开创先例以后,也许还会成为学校的传统。

然而安全因素却是学校最为忧虑的一个点,毕竟那么多学生, 要保证一个都不出事, 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因此整个学校的出行分了好几天,十二个班级为一个大团体, 班主任老师随行约束学生。

学校和教育局报备过,挑了个比较好的天气出行, 山下甚至还守着几辆警车和救护车。

周二又上了一天课, 同学们都在期待周三的万古山之行。

周三如期而至。

孟听早上从家里出发的时候, 舒爸爸特地叮嘱道:“万古山很高, 那颗老树在山顶, 听听你要是觉得累, 就给老师请假知道吗?”毕竟眼睛才好, 太累的时候会胀痛。

孟听点点头,她知道量力而行。

舒爸爸又让她把保温杯、雨伞、还有中午的盒饭都在书包里放好。保温杯里装了热乎乎的葡萄糖水, 雨伞是以防万一的,毕竟H市的秋天, 秋雨说下就下。

盒饭是孟听自己炒的蛋炒饭, 舒爸爸的实验室很忙, 几个孩子生活都蛮独立。那年万古山还没有开发, 山上自然没有卖水和饭的地方, 孟听把家里白­色­和蓝­色­的饭盒洗­干­净, 炒饭分装进去,穿上保暖的外套就出门了。

同样的东西,舒杨也有一份,孟听把蓝­色­的饭盒递给他,舒杨沉默地接过来,转身就走了。

舒爸爸瞪眼:“臭小子!”不免又要叮嘱舒杨照顾姐姐。

孟听失笑,跟在舒杨身后出了门。

他们需要去学校门口集合,班长清点好人数以后,十二个班级排好队浩浩荡荡向万古山出发。

孟听他们是一班,于是排在了最前面。

学校今天倒是人­性­化了,只让学生注意保暖,没要求穿校服。

一群青春蓬勃的少年少女在班主任的领导下­精­神饱满地出发了。

人多就走得比较慢,学生们打打闹闹,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鸟儿,兴奋无比。

樊惠茵摇摇头,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欢快地唱起歌来。

孟听和赵暖橙并肩走在一起,赵暖橙时不时就要偏头来看孟听一眼,然后脸蛋红红地转过去,妈呀她还不适应听听变得这么漂亮。朦胧山­色­晨光里,孟听脸颊都仿佛有种柔和美丽的光。

不光她在偷偷看,一班的同学也忍不住看过来。

赵暖橙听她们唱歌,有些激动:“听听你会唱歌吗?”

孟听愣了愣,点点头。

赵暖橙兴奋惨了:“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唱歌,听听你唱首歌呗。”

人群蜿蜒,群山尽在脚下。

重活一辈子,孟听看着许多青春的面孔,感激生命的来之不易。

她心情轻松,于是没有扫了赵暖橙的兴,想了想:“我会唱的不多,你别嫌弃。”

她顺着山路轻轻唱:

“从一个高的地方去远方

从低处回家稍纵即逝的快乐

转动的车轮它载着我

偶然遇见月光倾泻的苍白­色­”

她语调很轻,被晨风一吹,有种轻颤的甜蜜。赵暖橙一时听呆了,她只是随便提议,但是没想到听听唱歌真的很好听啊!

“彩­色­的路标

禁止通行的警告

天空之下

我们轻得像羽毛”

一辈子有时候却是轻得像羽毛。

她声音甜得不行,却没有那种腻人的嗲,周围离得近的人都不唱了,吃惊地看过来。孟听有些不好意思,唱完一段有些囧。

赵暖橙激动到语无伦次:“我的天呐嗷嗷嗷,听听你唱歌好好听啊!”

孟听她有几分失神,其实她跳舞和弹钢琴每一样都比唱歌有天赋,然而这些东西,隔了两辈子的时光,成了不敢触碰的回忆。

这是一首几年前的老歌,叫《日光倾城》,孟听唱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一开始学生们还是兴奋的,然而爬山爬到四分之一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远远不是他们想象的游山玩水。

赵暖橙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岸上将死的鱼,脚上灌了铅一样沉重。

“妈呀不想走了,这比军训还磨人。”

不光学生们受不了,女老师也呼呼喘气,哪怕今天大家都穿的平底鞋,然而脚后跟还是隐隐作痛。

樊惠茵也累,但是作为班主任她要做好表率:“同学们!老师常常说要坚持,学习和爬山一个道理,到了山顶的概率和考上好大学一样艰难,每个人都要有顽强的毅力才行!”

赵暖橙要吐血了,小声在孟听耳边道:“道理我们都懂,然而真的好累啊天呐!”

孟听擦擦额上的汗,书包里的水杯和饭盒都不轻,她也有些吃不消。他们早上七点半就开始爬山了,现在十点了,才爬了四分之一,很让人绝望了。

樊老师带头往前走:“我们早点上去许完愿,就可以早点下山!”

学生们垂头丧气地跟上去,再也没人有唱歌的兴致了。

没多久,排好队的同学彻底打乱了顺序。有些同学跟不上也没办法。

老师们一合计,叹了口气,让女老师留下来照顾体力不支的女学生们,他们带队继续爬山。许多人舒了口气。

樊老师向来倔强,引领着一班的学生往上走。

一班的同学:“……”他们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十二班在最后,沈羽晴的早就边走边骂了:“爬什么破山啊,不如放一天假。”得知体力不支的可以停下来,她赶紧请了假,这回也不顾及形象了,找了个石头坐上去。

然后美滋滋地看着一班的被迫爬山做表率。

嘿那一班的班主任可是灭绝师太,怎么这么狠!

她闺蜜呆了呆,用手拍了下她。

“做什么,别烦……”她话音卡在嗓子里,看见了远远跟在他们班后面的少年们。

她的目光落在最前面的少年身上,一瞬间失了音。

江忍手Сhā兜里,外套搭在肩上,有几分懒散的气质。嚼着口香糖慢悠悠地跟。

他不是七中的学生,然而今天他是黑­色­的头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寸头!

寸头!

就是那年男同学们满大街拉出来剪得规规矩矩的发型。

贺俊明昨天看见的时候,整个人憋笑都要憋疯了。

忍哥疯了吗!

江忍爬山穿的黑­色­运动裤和运动鞋,他的病让他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多动症。然而也给了这个少年一身的热血与力气。

他们这群职高的纨绔们,累得跟死狗一样了。他黑­色­的眼睛依然发亮。

沈羽晴坐在石头上,一时间觉得快不认识江忍了。

他黑发很短,和银发时那种痞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显得利落了许多,然而……江忍的眉眼野,有股子压不住的硬朗气,这样一来就显得有几分凶,却也很帅很男人。总之和书卷气一点都不搭边。

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如今轻飘飘地看人一眼,就有种格外强势霸道的感觉。

贺俊明累得不行,哭丧着脸:“不行了,我也要歇歇。”

何翰喷笑:“男人不能轻易说不行。”

“滚!还是不是兄弟!”

贺俊明腆着脸混在了放弃的大部队里。反正人这么多,老师都顾不过来,肯定也分不清他们这几个职高的。

沈羽晴眼中露出惊喜和期待,她站起来:“江忍,你是来……”

方谭笑笑:“不是,沈羽晴同学,你小声点行不?”

他话里有威胁的感觉。

毕竟这几个职高的“坏胚子”是混进山的,现在队伍乱了过来才没人注意到他们。

江忍拍拍方谭的肩,继续往前走。

方谭也没打算继续走了,啧,他心里有数。

于是也和贺俊明他们在半山腰蹲着。

江忍继续往上走。

樊惠茵最后也撑不住了,没办法,让学生们能坚持的就继续。毕竟上去的人,可以拿到小旗子,那个可以班级评加假­操­行分的,旨在表扬坚韧的­精­神。

赵暖橙小声说:“我们走出老师的视野再休息吧。”

孟听点头,她也不强求上山,关键是书包太重了,她现在肩膀酸疼。

等到樊惠茵看不见了,她们俩才在石头上坐下来。

孟听出了一身汗,把书包接下来放在腿上,她拿出保温杯喝了几口,凉风习习,总算好受了许多。

孟听早就把外套脱了放在书包里,如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豆绿­色­棉长袖,像是春天里娇­嫩­­嫩­的小蜻蜓。

她惬意地闭了闭眼,风拂在脸上很舒服。

再一睁眼就看见了黑发少年。

他在她面前停下,眼里漾着笑:“好巧啊好学生。”

孟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还是跟来了?

赵暖橙的表情也凝固了。

孟听身姿单薄,坐在高高的大石头上,双腿微微悬在空中。

风吹起衣衫贴在她纤细的身段上。

带来少女的暖香,她腰很细,露在外面的脸颊和脖子都很白。锁骨半露,仰起脸看他。

他……他的头发。

江忍觉察了她惊讶的目光,笑得有点儿坏:“才觉得老子帅啊!”

孟听脸颊微红,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别过头,也不和他搭话。

赵暖橙害怕江忍,紧紧握住孟听的手,黑发的江忍……好凶啊。呜呜呜好可怕,赵暖橙环视一周,发现她们找了个休息的好地儿,却是难得的死角。

同学们要么放弃了,要么早走了,反正周围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江忍看着她莹白的脸颊,漂亮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招人稀罕。

却也发现了孟听话都不太想跟他说。

怎么着,在她朋友面前觉得和他搭话丢脸了?

他挑眉,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人拉过来:“不是要上山吗?我带你上去啊。”

“你放开,我不上去了。”

江忍弯了弯­唇­:“你们上去的人不是可以加什么分吗,好学生,为班级争光懂不懂!”

孟听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又羞又气:“我脚疼,上不去。你想去你去吧。”

赵暖橙看着眼前这一幕快吓哭了,她勇敢道:“江忍,你放开听听,不然我去告诉我们学校老师了。”

江忍冷笑了声,看了她眼。

少年眉眼锋锐,霸道带着三分野。

赵暖橙:“……”打扰了打扰了。

江忍一把连人带包讲孟听抱起来,他眼中带着笑意:“有我在,你上得去!”

孟听被他打横抱起,惊呼声压在喉咙里。

他眉眼带着几分压得很深的温柔笑意,边走边说:“别叫知道不,不然你们老师来了你不好解释。反正老子名声坏,你可不成。”

又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赵暖橙:“回去,别惹老子。不会对她做什么,你跟上来却不一定了。”

他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最坏的坏蛋,拿捏住了人的死岤,让人羞恼到想打死他。

孟听一手抓住自己沉重的包,被人强迫着上山,她快气哭了。

上辈子也没这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想想江忍可是连人都敢杀的,一时间又怒又畏惧。

他抱着她,却不太费力。

孟听知道跑不掉,只好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笑笑:“不累啊你。”

“不累。”

这样好别扭呀。

他把她放下来,那时候山中一片翠绿,巍峨的山峰像是萦绕了淡淡的仙气。他看出来她害怕了,抱紧了那个鼓囊囊的包,眼睛不知道是痛还是怕,有层淡淡的水光。

十七岁的少女,像朵枝头上带露的花苞儿一样。

他不是都把头发染回来了吗?

怎么还怕他。

江忍心中烦躁,他知道上山还有一半的路程,他也不是想上山,只是想看看她。他知道她不太瞧得起自己,贺俊明说得对,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今天如果不是他强行把她拉过来,她话都不会和他多说几句。

可是他……他需要一个机会。

哪怕被判死刑,他也想要靠近。

她那么好看讨人喜欢,他在职高,平时见她一面都很难。

江忍跟到半山腰,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想到心都泛着说不明白的痛。

他低眸看她,语气情不自禁低下来:“别哭成不成,不是在欺负你,真的想带你爬山。我之前上来过一次,山上很漂亮。”

他没骗她。

为了今天,他昨天自己一个人爬上了万古山。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不做会忍不住反复想,做了血液会沸腾。怎么都是折磨,那种青涩的,难以启齿的感情,变成用不完的劲,可以蠢透了去拼。

“守林人说山上有小路,知道你不喜欢让你老师同学看见我,我带你走那里成不?”

孟听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半晌点点头。

于是他们慢慢往前走。

江忍默不作声把她包拿过来背在自己肩上,他外套早丢给了贺俊明他们。

她到底走得吃力。

他听着她的呼吸,在她面前蹲下来:“我背你。”

孟听连忙摇头。

他嗤了声,黑眸盯着她的眼睛:“怕什么啊你,男生对一个女生好,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讨好她懂不懂。给个机会呗孟听。”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江忍这么露骨的话,然而一辈子却只遇见过这么一个张扬不要脸的人。

孟听耳尖都红了:“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啊。”

“什么话啊?”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故意逗她。

她实在没那个脸重复一遍,错开他的目光。

他知道她不愿意,但是上山还远,她自己走上去肯定不成。

他把包还给她:“快点,抱还是背,你不选就我选了。”

她可不可以选打死这种混账东西啊!孟听又不想上山,她上辈子也没上去,心中并没有不甘心。

他扬眉,黑发带着咄咄逼人的凌厉,作势要重新抱她。

孟听吓得赶紧说:“背。”

她语调颤颤的,甜到人心里去。

他低笑道:“嗯。”

那两截细细软软的胳膊环上来的时候,他心跳几乎控制不住地加快。

少女身体馨香温软,他觉得她汗水都是香的,孟听约莫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那种女孩。

不像贺俊明他们,走久了一身臭汗。

孟听尽量远离他,虚虚环住他脖子。

他走路仿佛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她两辈子没有谈过恋爱,没上大学就死了,死那年很年轻。这时候又恼又羞。

江忍觉察她别过脸,似乎不愿意靠自己太近。他笑道:“嫌老子臭啊?”

她离他远远的,不吭声。

他忍不住笑,他哪有她香。然而还是解释道:“染了头发有点味,你别介意,没几天就会散了。”

其实不臭。

但他身上有种热烈的东西,她敏锐地感知到了那种和常人不一样的病态偏执。江忍像是一团地狱的火,又霸道又讨人厌,她只是不喜欢这个人而已。

然而这个她不喜欢的人,力气很大,背着她和她沉重的包,依然走得很稳。

江忍沿着小路,一路带着秋天的清冷,听着树林细微的虫鸣。

走到后来他汗湿了衣服,勾勒出少年强健的躯体。

孟听没想到会这么远。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

一颗三人才能合抱的百年老树屹立在风中,四周无数小红旗飘扬,却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毅力把它们拿走。

而江忍背着她,是唯一一个到达山顶的。

他真可怕啊。

少年喘着气,让她在老树底下坐好,他黑­色­的双瞳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喂,我没带水,给口水喝成不?”

☆、第20章 认真的

少年额上全是汗,他T恤湿透了, 结实的肌理被勾勒出轮廓, 瞳孔却是漾着笑意的黑­色­。

孟听抱紧自己的包, 她只有一个水杯, 那是她喝过的。

孟听不说话, 她靠着大树,无声地拒绝。

他全身的汗, 她却­干­­干­净净的,发丝被秋风拂过,树叶都眷恋她,轻轻落在她肩上。她垂着眼, 他只能看见她又长又翘的睫毛,妈的,怎么那么好看!

江忍低笑:“这么小气啊你。”

孟听脸有些红,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小气。她想想江忍背了她半座山, 是个人都吃不消。她这样确实不太好。

于是她拉开拉链,把白­色­保温杯拿出来。

里面装了早上出门特地准备用来补充体力的葡萄糖水,水杯有些年头了,底部是一朵小巧的杜鹃花。她拧开瓶盖,把瓶盖当成水杯,将糖水倒进去。然后递给江忍。

他却不接:“给我杯子啊, 谁他妈要用盖子喝。”

她眼睛纯净, 认认真真道:“盖子很­干­净的。”

她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你不喝算了。”

江忍笑得不行:“别, 我喝。”

他接过那盖子,几口喝了,很甜,渗入骨髓的甜。

他眼尖,看见了她书包透出来的缝里还带了饭盒。江忍伸手把它拿出来,孟听动作没他快,还没反应过来,饭盒就到了他手里。

顶部是透明的,他能一眼就看到里面简简单单的蛋炒饭。

孟听急了:“你还给我。”

她下意识去抢,他略微一抬手,孟听站起来才发现没人家高。他拿在了她努力一点能够得着的距离,果然这姑娘踮脚去抢。

江忍低笑一声,饭盒再举高一点。她险些扑进他怀里。

孟听学舞蹈,身体柔韧­性­很好,轻巧远离他,却恼得不行,她知道江忍故意使坏,饭盒也不要了。

孟听难免有几分委屈,被强迫着登上了这座山,饭还被这个混蛋抢了。

他是不是做惯了混混,总喜欢抢她东西呀。

她抬步子就要下山。

江忍皱了皱眉,山上风大,她眼睛吹久了风本就­干­涩,偏偏却湿漉漉的。看上去委屈又可怜,他心中又好笑又怜惜,怕她真饿着肚子下山了。

他心里软得不行,别人登山带轻便的面包饼­干­,她却乖乖想着吃饭。这饭盒都不轻,加上饭沉甸甸的。长了张好看又纯真的脸,­性­子还可爱得不行。

有种近乎认真温柔的傻气。

江忍拉住她书包,不让她离开,也不说话,几下把大树旁背着风的石头擦­干­净。然后把饭盒放上去,他知道她嫌弃自己:“别生气啊,我错了好不好。”

他说:“你吃饭,我帮你看着,有人上山来我会避开的。”

他说完,当真离她远远的。

江忍怕自己一身汗她嫌弃臭,坐在上山的路口望着山下。

他本就活得随­性­,在斜坡上一坐,长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替她看着还会不会有人上山。

孟听看着石头上的饭盒,半晌都没说话。

少年背对她坐着,他肩膀宽阔,动作不羁。她看见江忍下意识摸了摸兜里,摸出了一盒烟,然后顿了顿,又若无其事放回去。

她不知道这山多高,但是一路走来,哪怕是个成年强壮的男人爬上来,也会累得够呛。

江忍­性­格桀骜,他上山连水都不带,更不会带吃的。

孟听蹲下来,装饭盒的袋子里有两个勺子。原本是她为赵暖橙准备的。

她把饭分了一小半出来,然后走过去,在他错愕的目光下,蹲下把那一大半和勺子给他。

这回她没再给他盖子。

自己那份用盖子盛的。

那份饭放在他手中,似乎还带了点别样的温度。

江少这辈子什么没吃过,然而看着手中这分量并不多、卖相也很一般的饭,他­唇­角忍不住上弯:“真给我啊。”

她点点头。

那年青山苍翠,老树枝丫随着风摇摆。漫山的野草在秋季变成黄铯,有种葱茏金­色­的美丽。

他坐在山间,她抬眸间茶­色­的眼瞳带着认真的意味:“江忍,你可不可以别抢我东西啦。”

他眼中含着笑意:“好。”

“也不要强迫人。”

“好。”

她惊讶他怎么那么好说话,眼里也带上了点点璀璨的星光:“你也别来找我了,好好念书吧。”

这回他不说话了,半晌他把两份饭换了下,多的塞她回她手里:“吃你的饭,再凑过来老子亲你一口你信不信。”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要脸么?

下一刻在他越靠越近时一把推开他脑袋。

这一手有点重,推在他黑发上。

孟听见他难看的脸­色­,下意识慌了。平时班上总有男生说,男人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男人的头不能碰的。

她虽然不懂为什么不能,但是她刚刚推开他很重。

江忍笑起来痞坏痞坏的,有种别样的帅。

不笑的时候却很肃冷。

凶巴巴到像要打人,这时候哪怕是和江忍处惯了的贺俊明他们心里也发慌。

孟听看着他,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

江忍气笑了。

气得心肝疼。

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娘一点怕不是要好点。她从哪里看出他会打她了。

想亲她是认真的,被推开他也料到了。她那么嫌弃他,肯定不给亲呗。他只是忍不住试探那一点万分之一,自己犯贱。

他说:“再看我,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孟听心想,他脾气怎么那么坏啊。她连忙跑回去了,四周的小红旗飘飘扬扬,这本来是给爬山者的勋章,可惜大家都放弃了。

它们最后竟然都属于江忍。

江忍看着手里这点饭,啧,这他妈点饭,小瞧谁呢。即便一整盒给他他也吃不饱,然而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下山前,孟听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大家原本是上来向古树许愿的。”

江忍抬眸看了眼古树。

“所以你要许愿吗。”他辛辛苦苦爬上来,可以许愿考上大学,人生顺利之类的。

江忍说:“它不灵。”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得有点儿坏:“我知道什么灵,听不听啊好学生。”江忍垂眸。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耳朵尖都泛红了:“不听。”

他低笑道:“你羞什么啊,实话都不敢听。”

反正她不听的!

她拉好拉链准备下山,要是再慢一点,可能都赶不上同学们了。

清点人数集合下山的时候,樊惠茵才发现不对劲,他们一班少了两个人,那两人是孟听和赵暖橙。

想想孟听之前眼睛不好,还是两个女孩子不见,樊惠茵有点担心,连忙班上有没有人看见孟听她们。

班上男生说:“刚刚看她们走一起的,但是后面大家都找了地方休息,就没有看见了。”

樊老师这下马上给带队其他老师合计:“学生少了两个怎么办?”

那群老师也是脸­色­大变,想了想总不能再发动学生去找,山里信号不好,就连老师之间也不好联系。

“留几个老师找人,其余把学生带下去,总不能继续逗留了。”

下山的信号很快发出来。

学生们既松了口气,又觉得下山也是一条漫长的路。

孟听下去的时候,遇见了脸­色­沮丧的赵暖橙,她还吃力地往山上走想要找孟听。她边走边吃饼­干­,噎得快翻白眼了。

见了孟听,差点哭出声:“听听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孟听心中感动,却也心疼她,连忙拍拍她的背,让她喝点水。

“我没事,对不起。我们下山吧。”

赵暖橙看了眼她身边的江忍,饼­干­总算咽下去了。

孟听对江忍道:“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江忍知道她们很快就能和七中那群人汇合,这次不勉强,把书包还给了她。包的侧面,一面小红旗迎风飘扬。

孟听取出小红旗递给他:“我用不着这个。”她拿到了才不正常。

她一早就明白,不能和江忍有太多牵扯的。他如果不强迫她上山,就如江忍想的那样,她话都不会和他说。

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黯淡下来。

他沉默着接过来,看着她和赵暖橙下山。

赵暖橙脸上的表情很熟悉,对他又畏惧又生气,孟听应该也是这样看他的。

他看着这面蠢爆了的红旗,心中烧了一团难以熄灭的火,直接扔地上了。

贺俊明他们喘着气找过来的时候,江忍靠着一棵松柏在吸烟。

黑发少年垂着眸,有几分冰冷的意味。

烟被他夹在修长的双指尖,与山间常年不散的雾气倒是有几分像。

贺俊明嘿嘿笑:“怎么样啊忍哥。”

方谭机智多了,一看忍哥这脸­色­就知道没成啊。所以他也不问,心里为二傻子贺俊明点了根蜡。

江忍弯­唇­:“你过来我告诉你。”

贺俊明:“……”好歹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他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手,“我不想知道了忍哥,我错了。”

江忍也没心情收拾他。

“走了,下山。”

江忍穿上外套,她人都走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然而走了好几步,江忍又忍不住回了头。泥土里,那面蠢爆了的小旗子被随意丢弃在树下。

她不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走回去把它捡起来,泥土拍­干­净,妥帖放回自己外套里。

几个男生用呆滞的表情看着他。

他理也没理。

贺俊明见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那么个破玩意儿……简直一言难尽。

他说:“忍哥你认真的啊。”

见江忍沉默,贺俊明第一次语重心长劝他,严肃了脸:“算了吧忍哥,孟听是七中校花,还是他们年级第一,小时候班上的好学生都不会搭理我们,要么吹个口哨就被吓哭。孟听那样的,都不是一类人你知道么,太难追了。”

他更想说的是,何必作践自己。

江忍始终没说话,然而小旗子贴近胸膛,烧得他心跟着疼。

何翰也忍不住劝:“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不成。”

等走远了。

他才低声回道:“你们懂个屁。”

半晌他笑了,那泛着疼的地方,生出细如丝缕的甜。你们懂什么……

☆、第21章 我怕你疼

有了第一批爬山同学的前车之鉴, 后面的班级就不要求爬到山顶了。等“万古山”之行结束, 已经十一月下旬了。

天气只有几度, 学生们穿着也臃肿起来。

上次的月考成绩樊惠茵让关小叶贴班上, 大家纷纷围过去看自己成绩。不出意料,年级第一又是孟听。

学校红榜一轮更换,第二是舒杨。

赵暖橙在手心呵了口气, 艳羡道:“听听,你又是年级第一啊,真厉害。”她顿了顿,视线在第二的名额上顿了顿, “他们二班的舒杨也很厉害啊, 只差你三分。”

舒杨确实很聪明, 孟听看着和自己名字并排的舒杨。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关系淡漠的姐弟,孟听上辈子直到自己处境尴尬,舒杨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认亲的意思,于是两人默契地缄口不言。谁又能想到,她死是因为去找在山体滑坡中的舒杨呢?

孟听一时怔忪, 不知道她死了,舒杨有没有被找回来。

月末的时候樊惠茵在班上宣布学生们要去打乙肝预防针。

班上许多女生忧心忡忡,对打针有恐惧。

樊老师说:“这周六排好队,去医院打。H市中心医院, 班长负责组织一下, 这个是免费的, 也是自愿的,为了同学们的身体,大家最好去打一下。”

关小叶拿了个本子下来统计要打针的人数,大家好一起去。

孟听在“去”那一栏下面打了个勾。

赵暖橙问她:“听听你怕打针吗?”

孟听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嗯,有点。”那种针刺进血­肉­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赵暖橙也怕,她在“不去”那一栏停了很久,为了健康还是视死如归勾了一个“去”。

最后班上只有几个人不去。

关小叶放学的时候拍了怕讲台说:“那明天我们班统一集合,大家记得带上学生证。”

利才职高也宣布了要打针的消息。

贺俊明他们是不去的,越是有钱的人,越注意身体。基本从小这类针都打齐全了。

生活委员彭波怕他们,统计的时候就略过了他们。

江忍把手机放下:“彭波。”

彭波受宠若惊回头,语无伦次:“忍哥,不不江忍同学。”

贺俊明笑得抽搐:“哈哈哈!”

江忍第一天来这个班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他不好惹。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怕他,私底下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估计平时八卦的时候称呼是年级大佬忍哥,这时候彭波不小心说漏嘴了,他脸­色­都白了。

江忍翘着腿,漫不经心道:“统计本给我。”

彭波赶紧给他。

江忍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了个去,然后把本子丢过去,彭波手忙脚乱地接住。

何翰说:“忍哥你没打这个针啊?”

江忍挺直接:“打了。”

何翰说:“那你还去打一次有什么用啊?”

这回倒是贺俊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所学校都要去打,忍哥想去碰碰看他的小宝贝去不去。”

江忍笑道:“滚。”

但也没否认。

两所学校虽然挨得近,但是平时想要见孟听一面挺不容易的。他们这群人不止在利才出名,七中认识他们的也不少。孟听一放学就跟着赵暖橙坐公交回家了,她在学生堆里,江忍想和她说说话都很难。

周六一大早七中的学生就来了,关小叶和付文飞连忙让大家排好队。

孟听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全是学生,周末大家都没穿校服,一时还真分不清谁是哪所学校的。

樊惠茵忘了叮嘱他们早点去,结果慢吞吞集完合现在得排在人家后面。看这架势,估计要排很久了。

果然学生们人群排起长龙,可能一直等到中午医生下班了也不会轮到他们。

学生们只好叽叽喳喳聊起天来。

江忍来的时候,他们班同学认出他了,利才的来得早,他过来班上排着队的都给他让路。

那年江忍很特别,他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气场,带着几分懒散,却又令人瞩目生畏。

他没也过去,站人群外面找人。

然后看见他们班一个女生­祼­露着肩膀、捂着棉签哭着出来了。

那女生哭得伤心,她朋友脸上也愤愤:“什么护士啊,扎个针都扎不好,扎了三次还凶巴巴的,血都止不住。好了别哭了,我记住她名字了,我们去投诉她。”

惹得人群都看过去,心中带上几分不安。祈祷自己遇上一个经验丰富点的护士。

冬天打针和夏天不同,夏天只需要撩开袖子,冬天却需要把外套脱了,然后把毛衣从肩膀往下拉。

人群排了好几条长龙,江忍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了排在队尾的一班学生,孟听站在他们中间,和赵暖橙在说话。

她却不知道很多人在看她。

她生得漂亮,又青春朝气。

因为今天周末,她罕见地没有扎起头发,黑­色­长发披下来,有种别样的美丽。不知道赵暖橙说了什么,她们俩都笑起来。

她笑得很甜,大眼睛微弯,似有星光。

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打了个电话。

张依依接到电话的时候脸­色­都白了,那头少年语调懒洋洋的:“还记得我之前说了什么吗?”

张依依连忙说记得。

“现在去道歉,把她喊到医院走廊那边。”

张依依不敢拒绝,挂了电话就和几个女生找孟听去了。

她走到一班同学那边的时候,都看了过来。

张依依染了棕­色­头发,带着耳环,一看就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孟听回头,想起了她们是谁。

那天在职高推了她踩碎她眼镜的利才学生,貌似和舒兰有仇。

张依依涨红了脸:“孟听同学,那天对不起,你能接受我们的道歉吗?”

孟听有些意外。

那几个女生纷纷点头,张依依说:“是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孟听皱眉,没有说话。

张依依急得不行,她脸­色­很白:“我们几个已经被学校处分了,还有眼镜的钱,我们也会还给你。”

孟听也不需要那副眼镜了,她摇摇头:“不用了。”她不想和她们多纠缠,点点头算是原谅她们了。毕竟学校处分挺严重的,她们犯了错得到处罚,让她一时间觉得不真实。

这几个女生那天打舒兰的时候看得出也不好惹,怎么会突然来道歉?

张依依小声说:“一定要的,你和我去一趟走廊那边吧,我把钱给你。”

孟听抬眸,她猜到了什么:“我不去,眼镜钱我不要了。”

张依依左右为难,手机却响了。

她接通以后,嗯了两声,把手机给了孟听。

那头江忍笑道:“孟听,让你过来就过来,怕我害你啊?”

孟听看了眼好奇的赵暖橙,小声道:“我在排队,不过来。”

江忍说:“那我过来找你。”

孟听心头一紧,她抬眸,似有所感,江忍在人群外看着她,似乎真的要抬步走过来。

她别无选择:“我过来。”

他笑了。

张依依把她带到医院走廊,这里人很少,和外面的热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几个不良女生急急忙忙给她鞠躬道歉,在孟听错愕的眼神中,张依依把眼镜的钱塞到她手里就跑了。

然后孟听抬眸就看到了江忍。

她握紧手中的钱,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道歉,她只能轻声道:“谢谢你。”

江忍说:“大恩不言谢,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成不?”

孟听简直怕了他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掉头就想走。

江忍笑了,他手一撑,把她退路堵了:“你怕什么。”

孟听抬眼就是他的胸膛,她后退了两步,终于忍不住道:“你烦不烦呀江忍?”

他弯了弯­唇­:“我已经很克制了,真没想害你,她们说新护士打针不好,我怕你疼。”

“我要回去。”

“打完针就让你回去。”他沉默了下,“你打完,我不纠缠你成不成?”

她抬眼,小声道:“真的吗?”

他心中暗骂了一句,嗯了声。

孟听最后跟着他来到了护士长的医疗室。

护士长是个中年和善的女人,也不问废话,她知道江忍是谁。院长都会给面子的少年。

护士长笑道:“小同学,把手臂露出来。”

她犹豫了下,看向江忍。

江忍挑眉:“怎么着,又想搞什么?”

她脸蛋都红了:“你可以不看吗?”

“你以为老子想看啊?”

护士长乐不可支,咳了两声。

孟听认真说:“你看着我不自在。”

江忍手Сhā兜里,脸别过去,算是应了她的要求,不耐烦对护士长道:“快打啊,我赶时间。”

护士长心想这江少蛮暴躁啊,她温声让孟听把外套脱了。

孟听脱了外套,因为要露出手臂,得把毛衣从肩膀拉下去。

她露出来的皮肤白,很乖地按照指示露出了半个肩膀。

护士长弹了弹针头,抬起眼睛。

少女肩膀白皙纤弱,锁骨很漂亮,她茶­色­的眼睛带着不安看过来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护士长忍不住柔声道:“别紧张同学,闭上眼不要看。”

孟听点点头,听护士长的话闭上眼睛。

她长睫轻颤,护士长下意识抬起眸,看见了少年漆黑的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遵守承诺,转过头来,目光落在……

孟听白皙的肩膀上。

护士长再看这小姑娘,她一无所觉。

☆、第22章 耍流氓

护士长打针的动作很熟练, 她打完让孟听捂好棉签。她自己出去了,把医疗室留给了两个学生。

孟听垂下长睫看着棉签,真的不怎么疼。

少女肌肤娇­嫩­,牛­奶­一样的瓷白肌肤染上几分艳­色­。她转过头去, 一下就对上了少年的黑­色­的双瞳, 他目光落在她赤­祼­的肩膀上,有三分­色­气,然而觉察她回头,慢悠悠对上她的眼。

孟听没想到他一直在看, 她也顾不得伤口, 把棉签扔了, 毛衣拉上肩膀。孟听脸蛋绯红:“你说好不看的。”

他眼里漾着笑意:“哪有说。”

孟听一想他确实没答应, 她吃了哑巴亏,只能起身就往医疗室外面走。

江忍说:“去哪里啊你。”

她倒也不至于赌气, 只是觉得羞耻:“我朋友还在外面。”

“那个女生啊, 让护士长给她打行不?”

孟听这才回头。

赵暖橙怕疼,非常害怕打针。刚刚护士没扎准针差点把她吓哭了,孟听知道护士长打得挺好的, 这是好事。她点点头, 轻声道:“谢谢你。”

他突然靠近她:“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啊孟听,哪怕当成普通同学也行。”不求太多, 一点就够了。

孟听顿了顿, 最后轻轻点头。

他似乎不敢相信她真的答应了, 手指紧紧握住打火机, 半晌才松开,眼里很亮。

孟听忍不住别开了眼。

她其实没想太多,她和江忍本来就在不同的学校,哪怕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她和他相处得也不多。最后他总会回到江家的。

她记得她出事的时候,江忍早就回B市了。

他们本就不会有多大交集,只是他不知道。

医院外头人头攒动,江忍让她先出去,赵暖橙他会安排好。

出了医院,外面空气清新。入了冬以来,H市不断转冷。这是一个不会下雪的城市,孟听生在这里,也死在这里。

她上辈子活了十九年,没有见过一次真的雪。

她沿着香樟树道路走了许久,回头见江忍还跟着他。孟听说:“你跟着我做什么呀?”

他手Сhā兜里:“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脸蛋儿粉­嫩­,眸中清凌凌,“你说打完针就不纠缠我了。”

他忍不住笑了,最后妥协道:“明天见。”

孟听心想,明天才不见。医院外面就有她回家的公交站,她走了五分钟过去等车。孟听看了眼手表,冬天的风吹起来跟刀子似的。

清扫阿姨扫走站台的垃圾累得直不起腰,见孟听弯腰帮她捡扫把。

抬头笑了笑:“谢谢小姑娘了。”

那姑娘轻声道:“不客气。”

阿姨这才看到这小姑娘长得多俊,一笑让人心都软了。她提醒道:“这边站台公交不好等。”阿姨见她穿得不多,心中怜惜,“要是实在不行,让家人来接你吧。”

孟听道了谢,阿姨拎着口袋离开。

风吹起来确实很冷。

特别是今天天气还不好,这会儿早上九点,早晨的那股凉意还未散去,吸一口气都刺得肺疼。

江忍过来的时候见她站在风中,漫天小香樟叶在风中落下。

她单单只是一个安静的侧颜就很美。

孟听转头,看见他有些恼:“你不是都走了吗?”

他笑得有点儿坏:“舍不得你啊。”

“江忍,你说话不要这么……”她耳尖微红,那两个骂人的字最终还是说出来,“下流。”

她语气轻软软的,说他下流都泛着甜。

他笑了:“说我下流?”

那年他穿一件黑­色­大气的羽绒服,因为染回了黑发,整个人锐利到野味十足。眉峰像是磨成的剑,轻易能让人退缩。

他靠近她,把拉链拉开。

她羞得满脸通红,眼眸中都带上了羞涩的水光:“你在­干­什么?”

他啧了声:“教你什么叫下流啊。”

孟听刚要推开他离他远一点,一件带着体温的羽绒服就披在了她身上。

她错愕地抬眼,半晌懂了自己误会了他,脸颊红透了。

孟听说:“你穿上吧,我不冷。”

江忍哼笑一声:“我们下流的人不怕冷。”

她咬­唇­,憋了半天,最后笑了。

她第一次对他笑,哪怕只是因为好笑。她笑起来漂亮得让人意乱,甜得心尖儿都在颤。

孟听也觉得很抱歉,她眨眨眼,努力咬住­唇­将笑声抑制住:“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江忍在她眼里本来就是个下流胚啊。

快十二月的冬,他里面穿了单薄的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有种落拓不羁的感觉。

这样的天气怎么可能不冷,她刚要把衣服还给他,他脾气躁得很:“让你穿你就穿,你敢嫌弃?”

孟听呆了好半晌,他自己反倒皱皱眉:“有烟味吗?”

她清透的眼睛看着他,刚想说话,江忍轻轻拍拍她娇­嫩­的脸蛋儿,语气霸道:“有味道也不许脱知道不。”

她捂住双颊。

睁大眼睛看他,他一身痞气,似乎没觉得自己这么不讲理有哪里不对。

江忍见她眼睛圆溜溜的,可爱死了。

他笑道:“孟听,我下次不抽烟了。你别脱下来成不成。”

这话谁也不会信。

江忍很早就开始抽烟了。

然而是因为他的病,那种心理情绪波动需要药物缓解,他抗拒被人当成神经病,于是一直通过抽烟来压制和冷静。

久了不管是谁,都会染上不浅的烟瘾。

孟听至今记得上辈子江忍那群人在他们学校梧桐树下抽烟。

舒兰往外看:“姐,你也觉得他很帅是不是。”

她摇摇头,却没多说,她其实是不太喜欢烟味的。

孟听没把他的话当真,她最终还是把衣服还给他,他却没有伸手接过来。

“你回去吧。”孟听看了一眼路的尽头,“公交来了。”

公交确实过来了。孟听的运气不算糟糕,很快等到了这一班车。他没有回头,只是低眸看她。突然道:“孟听。”

她抬起眼睛。

香樟叶在她身后落下,有种说不出的靡丽。然而她在万千靡丽中,不管看谁,明眸都认真专注。

她很好看,脸庞有种致命青涩的美丽,妈的,是真的要命。

他笑了:“我早上只在医院抽了一根烟。外套有味道,衬衫没有。”

她不解地看着他,那又怎么啦?她没有问这个呀。

“真没有,不骗你。”

她点点头,心思还在越来越近的公交车上,鼻音呢喃:“嗯。”

她有些急,想让他把衣服拿好,下一刻少年倾身过来,她的脑袋撞上少年的胸膛。

江忍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衬衫,在风中他却身体火热。

那只按在她脑后的手让她有一瞬间懵,回过神才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她想推开他,却没有推动。

孟听脸红透了:“江忍,你发什么疯!”

他埋首在她肩窝,语气很低:“没发疯,我很清醒。”

“那你放开我。”

他低声笑了:“不放。”

“你耍流氓!”

“嗯。”他只是没忍住,她说是就是。

她要气哭了,下一刻公交车停靠。他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她,孟听下意识一巴掌打了过去。他没躲,那巴掌就打在脸上。

清清脆脆的,却也不痛不痒的。

他头都没带偏一下,仍是低头看着她。

他并不生气,仿佛她打就打了。她做什么他都不生气。

“我说真的,你别嫌弃我,以后真不抽了。”他仍是笑,“我认真的,孟听。”

他瞳孔是纯黑­色­,与她茶­色­的眼睛不同,那样的眼神像是深渊。

那一巴掌愣的人只有她,她看着自己掌心。脸颊越来越红。

司机师傅按开了车门,喊道:“小姑娘,上车不啊?”

一车的人都看过来,孟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把衣服塞到江忍怀里,迈步就向车上跑去。

香樟叶落了一地,他半晌笑了。

妈的,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打脸。

不痛,也没觉得羞耻。

他只知道她在怀里好香好软,她捅他一刀子都不亏。

孟听回家的时候,舒爸爸正满头大汗搬东西。

她连忙去搭把手,舒爸爸说:“听听别搬,爸爸来。你回屋去歇着,水壶里兑了蜂蜜水,还是热的,你喝点水,才打了针疼不疼?”

孟听笑着摇摇头。

她帮着舒志桐抬箱子,舒志桐无奈解释道:“楼上新搬家,是我以前的老同学,我搭把手没事,你别累着。”

她笑而不语,摸摸跟着舒志桐走。

舒志桐手上轻松了很多,想到客厅看电视的舒兰,心里又叹了口气。

楼上走下来一个少年。

“小徐啊,给你介绍下,我女儿,孟听。”舒爸爸热情地打招呼,孟听抬起眼睛,那蓝­色­运动服的少年也看了过来。

他接过舒志桐手中的箱子,礼貌地道:“谢谢舒叔,辛苦你了,我来搬,爸也让您歇着。”

好半天,他才转过头看着孟听:“你好,我叫徐迦。”

他打完招呼,那姑娘愣了愣,随后礼貌地笑笑。

她笑容腼腆疏离,显然不认得他了。

然而他却记得她。

初中颁奖栏的照片一瞬间鲜活起来,徐迦仿佛看见那个所有少年都在偷看的女生,在夕阳下琴房练着琴。

那年她十四岁。

如今她长大了,当年许多一起偷偷看她的人如今已在四方,却没有一个人忘记过她曾经的辉煌。

但是没差别,她一样地好看,一样不记得他。

等到徐迦把箱子抗上去,孟听才想起这个徐迦是谁。

在她记忆里,这个话不多的少年,似乎……也在上辈子搬过来过。

然而虽然是邻居,繁忙的高中生活却让两个人交集不大。

她记得他母亲是一名音乐老师,父亲是警察。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等到晚上睡觉之前,她看着床前没再收回去的小金牌,她终于记起了!

徐迦母亲曾经邀请过她参加音乐比赛。

然而她那时走不出妈妈的死,拒绝了她。

而徐迦,她皱眉想了许久,也没有这个人的头绪。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可是哪里眼熟呢?

☆、第23章 坏蛋

想不通孟听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熄灯睡觉了。

她作息向来很规律,不会超过晚上十一点。第二天周末却有个不好的消息。

开往学校的公交车停运了。

舒爸爸讲起这件事也很愁:“这边是新区,说是在施工修路段,公交车可能要一个月后才能重新运营。”

舒杨沉默了下:“早上起早一点吧,走路去。”

舒兰这下不­干­了:“走路去学校要四十分钟!肯定会迟到的。”

孟听在帮舒爸爸洗菜, 闻言倒是没说话。

时间越往后, 她倒是对这些过往的小事越清晰,上辈子也有公交停运这件事,然后舒爸爸想办法借了一辆自行车, 然后又买了一辆自行车, 让三个孩子去学校能方便一点。

然而这年一辆好点的自行车不便宜,孟听知道家境窘迫, 何况只有一个月,走路也没有关系。

舒兰闹腾得厉害, 甚至还说出了“如果让我走路,我明天就不去了”这种话。

舒爸爸大发雷霆把她骂了一顿出门了,到了晚上, 却笑着冲孩子们招手:“过来看看新成员。”

孟听放下手上的物理书, 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舒志桐是个心软的父亲, 白天他骂了舒兰, 却也害怕舒兰难过,晚上就去借来了自行车, 还买了一辆天蓝­色­的自行车。

借来的自行车是老旧的黑­色­, 龙头都掉了漆, 舒兰欢呼一声,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辆天蓝­色­的自行车:“爸爸,这是给我的吗?”

舒志桐有些为难,和她讲道理:“那辆黑­色­的自行车大一点,我想着给舒杨,让他载你去。反正你们俩出门晚一点。”

舒兰脸­色­变了,她冷笑:“所以你是给孟听买的?”

“说什么呢!以后大家都可以用,你想要过段时间也可以骑着去学校,舒兰,懂点事。”舒志桐脸­色­铁青,他是真的没想过偏袒谁,只是在做最合理的安排,舒杨和孟听可不亲,但是舒兰舒杨却是双胞胎兄妹,哥哥载着妹妹去他们也自在一点。

然而舒兰眼中那辆自行车又破又旧,她真坐那个车,一旦遇到熟人,以后怎么抬头。

她刚要发泄不满,孟听说:“新车给舒杨吧。”

她走过去冲舒爸爸笑笑,舒志桐奔波了一下午去买车借车,已经很辛苦了。

孟听帮着他推那辆比较旧的车,然后用锁在小区棚架外锁好。

她平平静静就做好了一切。

舒杨站在门口看着她,最后把另一辆车也锁好。

两姐弟都在棚架下面,他突然出声:“你不是不认舒兰了吗?怎么还让着她。”

孟听诧异地抬头,舒杨情商不高,­性­格在外人看来也是怪胎,哪怕和舒兰是双胞胎,可他也没多亲近舒兰。他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她­唇­角弯弯:“因为天­色­晚了,爸爸很累了。”

他不该这么累了回家,还听着青春期的儿女吵架。

朦胧夜­色­中,她语调清甜:“明天骑车注意安全。”

舒杨并不看她。

自从她眼睛好了,就成了记忆中那个小仙女的模样,那时候他和舒兰都是仰望自卑的。哪怕现在的孟听温柔安静,舒兰张扬自傲,但他依然是那个话少什么都不表达的少年。

等她走远了,舒杨才慢吞吞说了句:“你也是。”然而孟听没有听见。

因为要骑车去学校,所以孟听起得比平时都早。

她多年没有骑过车,一开始自行车弯弯曲曲向前使过去,她掌握好平衡以后才好许多。

早晨很冷,她围了一条卡其­色­的围巾,围巾遮住了半边脸,露出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

旧区在不断开发,她路过学校外最繁华那条街道的时候,大多数店铺还没开门。

贺俊明伸了个懒腰从网吧出来,就看见了孟听踩着自行车过去的背影,早上雾气蒙蒙,她一心看路,并没有看见他们。

他还以为自己熬夜打游戏看错了,拍了下何翰:“那是孟听不?”

何翰点头:“她怎么骑车?”

恕他直言,还是辆丑不拉几,不知道哪年生产的自行车。他憋住笑:“这坐骑很拉风啊。”

贺俊明噗哈哈哈笑了半晌,给网吧老板分了支烟:“最近咋了,在修路?”

老板知道这些少年是富二代,接过烟笑道:“对,新区那边搞开发,路也重新修,公交停运,私家车也要绕道。”

贺俊明若有所思,他期待地搓搓手,去学校的时候把这事给江忍说了。

江忍懒洋洋道:“嗯。”

贺俊明:“……”就这么完了?他都没有表示的吗?

不开车去接校花美人?

一行人下节课逃了课,打了半天篮球,少年们都在大冬天出了一身汗。教室也懒得回了,就坐在学校最高的天台抽烟,风呼呼吹,贺俊明热得厉害,凉风吹着自然爽。

他摸了盒烟:“忍哥。”

江忍手搭在阳台上,从这个最高的地方看下去,不仅是利才职高一览无余,还能看到孟听教学楼的方向,他淡淡道:“不抽。”

贺俊明自己抽了几口,江忍似乎想起了什么:“都给老子离远点抽。”

贺俊明一脸无语,卧槽怎么突然嫌弃了,先前­干­嘛去了。

江忍摸了个口香糖出来嚼。

烟瘾挺难捱的,那种滋味像是一只小虫子在心上轻轻噬咬。他站楼顶远远看着孟听他们那栋小红楼,心想他过得真他妈­操­蛋。

江忍摆摆手:“我先走了。”

何翰说:“你们猜忍哥做什么去啊?”

贺俊明:“我哪知道?”

江忍翻墙进了七中校门,那年七中是真穷,墙在他眼里就跟平地似的,也没安监控。

他跳下来,双手Сhā兜里。

在七中校园里闲晃。

这学校念书氛围是真的好,他听见这些好学生们朗朗念书声传得很远,江忍啧了声。

果然不一样。

他路过教学楼的时候,教室里好几个人都炸了。

“那是江忍吗?”

“是他啊,他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学生们纷纷好奇地往外看,老师一敲讲台:“都看什么,看黑板!”

江忍穿过教学楼底,在门卫室旁边自行车棚里,找到了贺俊明形容那辆破车。这个点在上课,门卫在看电视。

他嚼着口香糖,突然笑了。

孟听中午在学校吃的饭,等晚上放学了,她去推自己自行车,开了锁推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

她蹲下来看它,发现链条坏了,孟听懵了一瞬,早上的时候它不是好好的吗?

她有点儿着急,它要是坏了怎么回家啊?链条脱落推着都吃力。

而且这是爸爸借来的,第一天就弄坏别人的东西,他们不好交代。

孟听挽起袖子,她胳膊白皙纤细,长睫垂下,想要自己把链条安回去。

可是这车很旧了,链条上没有润滑油,她试了好几次,把自己白生生柔软的手指弄脏,也没能把它安回去。

那时候校园里很安静,她背着个书包,学生们都走了。唯有她傻傻地和那辆破车作斗争。

骑车来的不止她一个,学生们路过她身边,纷纷侧目。

他们都知道她叫孟听。

她太好看了,男生走了好几步,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她。

冬天的黄昏并没有夕阳。

孟听校服衣摆垂在地上,眉眼漂亮得不像话。好几个人想搭讪,可是又不敢。

这年七中抓早恋抓得严,男女生又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因为害羞和矜持,虽然会有写情书的,但很少直白地去告白。

他们慢慢路过她身边,红了脸,在她抬眸的时候又走得飞快。

江忍慢悠悠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地上,手被链条弄脏了。偏着脑袋,一双茶­色­的大眼睛认真研究那个链条该怎么安才正确。

好乖好乖。

他单膝曲下,也没吭声,把她拉起来。

孟听这才看到他,她头发飘到了脸颊上,她连忙用手肘蹭了蹭,有些尴尬:“江忍,你怎么在这里啊。”

“有事。”他笑了,“车坏了?”

孟听点点头,她满手脏乎乎的,不自在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她打算修不好算了,先推回去给舒爸爸看看。

他眼里染上三分笑意:“藏什么啊。”他把她手拉过来,也不在意用自己手套给她擦。

他眼眸垂下,擦得很认真,孟听脸都红了:“很脏。”

“不脏。”他把她软乎乎的小手擦­干­净了,然后撩起袖子给她修车。

他动作很熟练,戴了一双黑­色­手套,几下找到链条上魔术扣的位置,然后拆除,然后把顶针旋进去。

孟听站在一旁看。

少年侧颜凌厉不羁,有种又坏又野的气息。可是他很快就修好了。

“成了,试试。”

她推着走了几步,回头轻轻抿出一个笑意:“嗯,谢谢你。”

他忍不住笑,怎么这么傻。

可是妈的有种比烟瘾更难捱的东西,让他溃不成军,心软得一塌糊涂。

江忍说:“没润滑油,你骑不了多远链条就又会脱落。”

孟听愣愣道:“啊?”

江忍走过来,把这辆破车推过来,长腿一跨坐上去,然后回头冲她道:“走啊,送你回家。”

☆、第24章 抱我

孟听摇摇头:“不用啦, 我自己可以。”

江忍问她:“你会修?”

她当然不会。

他别过脸, 一本正经不耐烦道:“快点啊。”

她犹豫了很久, 在后座上坐下来, 江忍弯了弯­唇­:“抓紧。”

他脚一用力,飞快骑了出去。

一开始孟听是拉着自行车后座的,后来她才觉得怕。

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他骑得飞快。

她咬­唇­,憋红了脸,轻声道:“你慢一点呀江忍。”

他笑得有点儿坏:“你怕就抱着我呗。”

她才不抱, 她紧紧拉住车后座。车速飞快,轮子飞速转动, 他快把自行车骑成了摩托车的速度,叫人心惊­肉­跳。

他一个拐弯,孟听惊呼一声, 她险些有种自己会被甩出去的感觉。天­色­将幕,街道上只有少数几个人。少年衣摆带风, 长腿结实有力,少女不吭声, 死死拉着车后座, 安安静静地憋着泪。

他突然停了车。

脚点地,回眸去看她。风轻轻,空气中有附近修建大楼的泥灰, 她一双明眸湿润, 也抬眸望着他。细长美丽的手指握得发白, 指节通红,快要磨破了皮。

她额发被冷风吹得有几分散乱,颇为狼狈可怜。眼里却像是落入了水中的星星,又亮又软还伤人。

他丢了车头,捏住她下巴,眸中有盛怒的情绪在翻滚。

“这么讨厌我?”碰一下都不愿意?

她松开发白的手指,拍掉他的手,垂眸不说话。

他僵硬了许久:“­操­,我错了好不好。手给我看看,弄疼了吗?”

江忍见孟听没反应,他有点儿慌了:“别哭成不成,我混账,不该欺负你,你害怕是不是,我骑慢一点,比走路还慢成不成。”

她终于抬起眼睛,还是让他心都颤动的的目光。她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娇娇哭腔:“骑慢一点,别骗我了。”

委屈是委屈,还在坚持着那破原则,也依然不太喜欢他。然而却并不计较他的坏。这是个不记仇又好哄的姑娘。

他失笑,心里又酸又软:“好。”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她座位上,怕她手疼,把外套系在车座上,这样她可以拉着衣服。

冬天的黄昏,自行车因为老旧嘎吱响。他这辈子都没有骑过这么慢的车,身后她安安静静的,他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差点让她哭了。

他真不是个玩意儿。

他原本只想让她抱抱他,想到心都涩疼。那像是种抑制不住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植入骨髓的病。于是不折手段,费尽心机。

他挡着冷风,在孟听的指点下,把自行车停下了离小区还有一段路的地方。

这边虽然没有建起来,绿化却做得不错。

她下了车,把衣服还给他,轻轻说了谢谢,尾音都带着甜,然后推着车往家门口走。

如果是夏天,她一个背影都会美得惊人。

然而冬天却多了一份温柔和娇憨。

他心口滚烫。又甜又涩。

江忍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其实不懂该怎么喜欢她。可是她一个回眸就能让他忍不住愉悦,却也能让他从血液里密密泛出疼。

“孟听。”

她回头,目光疑惑:“嗯?”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停下,笑道:“没事,回家吧。”

她点点头,渐渐走远了。

孟听回家,却发现家里出事了。

舒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舒志刚边打她边气呼呼道:“我就恨不得没你这个女儿!”

舒兰尖叫一声:“你以为我想要你这种爸爸啊!”又穷又蠢,为了养别人的种,把自己弄得这幅境地。

舒杨站在一边,也被打了几棍子,然而他默不吭声,忍痛受了。

孟听赶紧进门:“爸爸?”

舒志桐气得胸口起伏,半晌才丢了棍子,谁都没理,回屋去了。

晚上是孟听做的饭,舒兰跑出去了。舒杨吃了半碗,最后放下筷子。舒爸爸说不吃,他气都气饱了。

餐桌上只有孟听和舒杨两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

舒杨皱眉,却没说话。孟听见他不说话,从房间里拿了红药水给他:“自己擦擦吧。”她点点他后背的位置,担忧道,“这里有血。”

舒杨说:“不是我的。”

他抬起眼睛,总算把事情告诉了她:“是别人的,我把他打了。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在医院,刚刚爸去赔礼道歉了。”

孟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舒杨­性­格沉稳,一点都不像是打架的人。

舒杨别开眼睛,声音艰涩:“我放学去接舒兰的时候,……那个男生在亲她。”

他却有部分没说,那个男生的手伸到舒兰衣服里去了。

他虽然­性­格淡漠,可是究竟是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哥哥。他当场拉开舒兰,一拳打了过去。

他们俩做偷偷摸摸的事,挑的是楼道,那男生没站稳,从楼道上滚了下去。

当场就进了医院。

这事闹得有点大,那家人也非让赔钱。还骂舒兰没家教,小小年纪和男生厮混。也怪不得舒志桐气成这样。

孟听听他讲完,把药打开,语气柔和:“好了,把药擦了,饭吃饱。”

舒杨握紧了拳:“你不怪我?”

孟听摇头,她笑了:“你很少发脾气。”每次冲动,总是因为遇见了连理智都不能控制的事。比如那年她被毁容……

舒杨冲进了火海。

只不过……他没能找到自己。

孟听说:“保护姊妹很好,但是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万一人真的出事,你后悔都来不及。”她顿了顿,“爸爸赔了多少钱?”

舒杨脸­色­灰败,半晌道:“那家人要两万五,爸先给了六千。”他打人的时候不后悔,然而后来却也开始反省自己的鲁莽。

家里没那么多钱,舒志刚在研究所挣的都还在还债。

舒杨眸中黯淡,几乎没有一点儿神采。

孟听看了他一眼,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出来了,把奖状给他看。

那张奖状上写着——全国中学生奥数比赛第一名,孟听,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舒杨不懂她的意思。

孟听把奖状放到他手上:“这个有八千块奖金。

舒杨愣住。

然后他听见少女平静而坚定的声音:“你很厉害舒杨,去参加比赛赚钱。”

少年黑眸里,隐隐燃起光亮。

舒兰跑出去那天晚上,舒爸爸依然去把她找了回来。

舒爸爸是个父亲。

哪怕子女再浑,父母也没办法割舍。

孟听这两天也知道了更多,那个和舒兰亲吻的男生,是张依依的男朋友。叫陈烁。

舒爸爸周末想拎着水果去看他。

这事再怎么说,也是他儿子把人家打在了病床上。然而对方狮子大开口,舒志桐却是不认的。他说要医疗费单子。那家人却始终不给,还说要闹到七中去。

陈烁早就能出院了,然而因为舒爸爸没有陪够钱,他赖在了医院。

舒志桐出门的时候临时接到电话,研究所那边紧急找他。他看离学校近,于是把水果给了孟听,让孟听放学后给陈烁带去医院。肯定不可能叫舒兰,毕竟舒兰和那男生的事让舒志桐很生气。

孟听点点头。

她本来想叫上舒杨,可是担心事情更加恶化,于是没叫他。舒杨这几天在准备物理竞赛,他物理很好,比孟听都高几分。

赵暖橙看她拎了这么多水果:“听听,你给谁带的呀?”

“医院一个男生,我爸让我带过去。”

“噢噢。”

去医院和回家并不是一条路。

她告别赵暖橙,穿梭过放学的学生,往医院骑。

赵暖橙给她挥挥手,转头就看见了江忍。

黑发少年坐在摩托车上,目光落在孟听背影上。贺俊明倒是笑嘻嘻给赵暖橙打招呼:“你叫赵……赵什么来着?”

赵暖橙怕他们,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赵暖橙。”

江忍垂眸:“她去哪里?”

赵暖橙最怕的就是他,结结巴巴交代了。他们这群人凶神恶煞的,周围都没有学生敢靠过来,然而回头率倒是百分百,江忍戴上头盔,谁也看不清他什么眼神。

孟听去到医院302的时候,病房里只有陈烁一个人。他翘着腿躺床上,拿着遥控器在换频道。

孟听敲敲门走进去,把水果放在他床头。

她并不喜欢这个人。“这是舒杨的赔礼。”

见他看过来,她点点头就想走。

床上的男生睁大眼,呆呆看着她的脸,等孟听要伸手关门的时候,他急切道:“等一下同学!”

孟听看过去。

她长睫轻抬,杏眼有几分勾人的明丽,陈烁心跳飞快。

太他妈漂亮了!陈烁风流惯了,仗着自己长得端正,没少到处勾搭,然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

“你是谁?”

“舒杨的姐姐。”

那一瞬陈烁已经有了主意:“等等你别走,你叫什么?”

孟听皱眉。

陈烁咽了咽口水:“你家不是还欠我医药费吗?你爸不打算给了是不是,还欠一万九呢。但我确实受伤了。要不这样吧,你……”他惊艳地看着少女,舔舔­唇­,“你做我女朋友,陪我玩玩,我不追究了。”

孟听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几步走过来一个人。

江忍一脚把门踹开。

他眉眼狠戾,一拳打在了陈烁脸上。然后把陈烁从床上拖下来,按着他脑袋往地上砸。

江忍拿起柜子上的花瓶,砸了下去。

血迹顺着陈烁的脑袋流了下来,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江忍发了疯一样地打他。

孟听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半晌她颤抖着拉住江忍。

少年肌­肉­紧绷,又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人:“现在欠你医药费的是我,老子再陪你玩玩,放心,丧葬费都准备好了。”

☆、第25章 初吻

在利才念书的人, 就没人不认识江忍。

陈烁抱着脑袋, 求饶都做不到。

这么大的动静,花瓶碎裂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医生和护士的注意,他们齐齐想把江忍拉住。

然而他像是被触怒的狮子,满眼的冷和野,要将陈烁撕裂。他们好几个人都差点没能拦住他。

陈烁已经没声了。

孟听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她张开双臂, 挡在陈烁面前,嗓音颤抖“够了!”

江忍抬起眼睛看她。

他眼眸黑漆漆的, 里面没有一点亮光。胸口却急剧起伏。

孟听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够了!”

他突然甩开这些拉住他的人的手,也没看她一眼, 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的人一阵忙碌, 给陈烁做检查止血。

孟听回头看了眼, 陈烁毫无知觉,已经昏迷了过去。她再看外面的时候,已经没有江忍的身影了。她拉了拉书包袋子, 往医务室走。

医务室的医生们谈及刚刚的打人事件, 心有余悸“那个打人的男生一看就­精­神不太正常, 这么多人拉他都拉不住。”

“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现在想想都毛骨悚然。”

“有病就治呗,把人打成那个样子, 你们是没看到……”

孟听垂下眼睫, 敲了敲门,打断他们说话“您好, 我来拿药。”

里面谈论声戛然而止。

等她跑出医院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凉丝丝的,扑在她脸颊,她却没法,硬着头皮沿街走。

因为这场雨,傍晚的天幕下行人很少,纷纷急着避雨和回家。

她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了江忍。

他靠在树旁,黑­色­的皮夹克外套上全是水珠。他的车也就在旁边,没有一点防护措施。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她。

他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一点温度,眼里凶而疏离,活脱脱一个刺头。哪有先前笑着耍流氓的模样。

孟听心下微怯,他打人是真的狠。以至于这个打人的肇事者离开医院,没有一个人敢拦他。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酒­精­和绷带放在他车后座,然后戴上连衣帽的帽子打算离开。

江忍偏头看了眼那绷带,他手指微动,几步追了上去。

少年双手有力,握住她肩膀,将她一同带到店铺的屋檐下。他凶狠得要命,推她背抵着街边的墙面。

里面是个便利店,店主在清点东西,里面的收音机在放王菲的一首九三年的老歌。

她记得叫《执迷不悔》。

女声轻轻地唱——

“这一次我执著面对任­性­地沉醉

我并不在乎这是错还是对”

少年的手指抵在她肩上,温度灼热。他低眸看着她,里面的东西冷冷沉沉。

“就算是深陷我不顾一切

就算是执迷我也执迷不悔”

江忍的呼吸也灼热,街上行人匆匆,偶尔会有人回头看他们一眼。店主跟着哼,没有注意到店外的少年少女,对自己店外发生了什么一无所觉。

“别说我应该放弃应该睁开眼

你并不是我又怎能了解”

大雨滂沱,转眼路面湿了个通透。他低下头,很突然地,恶狠狠地吻在她­唇­角。孟听还没从肩膀上的疼痛反应过来,一下子被这狠戾又轻柔的触碰吓懵了。

热度从他身上传过来,一路让她脸上的红晕蔓延到耳尖。

她偏头,推开身上的少年,羞耻到不行捂住­唇­“你做什么!”

“你呢,你想做什么?”他手指用力,“我都走了,你追出来做什么。”

他掌心的鲜血落在她肩头。

孟听脸颊红得也快滴血,她眸中水盈盈的,咬­唇­道“你先放开,好好说话。”

他沉默不语,看了她许久,突然轻嘲地笑了声。然后放开了她。

这是他第二次发病。

然而这次并没有控制住,甚至比过去都猛烈。他差点把陈烁打死,他打人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陈烁­色­欲满满的“陪我玩玩”。

他甚至忘了,她还在他身后看。

直到她拦在陈烁面前,眼中同样是惊惧畏怯。他才觉得全身沸腾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下来,冻得人牙齿发颤,生疼。

江忍走出医院的时候,那些人谈论他的他都听到了。

什么有病、疯狗、好吓人。

雨水落在他脸上,他抹了把脸。想抽烟,手伸进兜里,只有几片薄荷味的口香糖。他才想起,早几天就在戒烟了。

可她偏偏追了出来。

给了他一瓶消毒的酒­精­和绷带。

江忍没有告诉过她自己有病,他从幼儿园开始就看心理医生,别的小朋友也不敢和他玩,悄悄在背后说他。

然而刚刚她都看见了。

全看见了。

收音机沙哑,他黑发上雨水滴落。孟听还有被吻的羞恼“你……”

她气极了“早知道不来了。”

他冷声道“对啊,你就不该来。”

孟听看他一眼,想推开他离开,可少年身躯结实,她没推动。他跟堵墙似的,也不许她走,只是固执地看着她。

他手上的伤口也不流血了,被雨水泡的发白。

孟听抬起眼睛“让开。”

他不说话,指节却苍白。

他一放开,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他只是有心理疾病,却总有一天会治好的。

半晌他艰涩开口“我不会打死他,我有分寸。”

孟听清透的眼中,带上了浅浅的错愕,她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先让我出去?”

他­唇­线抿出冷厉的弧度“你不信我。”

她耳朵发烫“没有。”

江忍指出“撒谎。”

她窘迫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江忍那个凶狠得跟狼崽子的模样,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想打死陈烁的。

她红着脸颊,第一次说这样的话“那你以后别这样啦,他那样坏的人,要是真的出了事,你还得赔。不划算。”

他僵硬了许久,眼底渐渐点亮光彩。

店主整理完里面,才看到外面的雨一下子下大了。他惊呼一声,连忙收外面的东西。

一出来就看见了他们。

少年把少女困在方寸之地。

那少年黑­色­皮衣黑­色­手套,头发在滴水。那小姑娘脸颊通红,看见惊讶的店主,又羞又恼,索­性­别开了脸。

江忍转头,语调凶狠“看什么看。”

店主心想这小子……

他在心里啧了声,倒也一时不急着管外面的东西了。反正屋檐宽,打不湿。

孟听说“你快放开,还要脸么。”

他忍不住笑了“不要了。”都给你。

她差点气哭。

然而这时候江忍突然跑进雨里,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拿起车后座的绷带和酒­精­。还好它们分别被装好的,雨水没打湿。

他揣在怀里,忍不住弯了弯­唇­。

他打陈烁的时候,花瓶碎裂,割破了他虎口,拉出了很长一条口子。

孟听还戴着滑稽的连衣帽,衬得小脸可爱,一双眼睛又湿又软。

他看了眼她肩上的血印子,又看了眼外面的大雨“我带你去换衣服。”

孟听连忙摇头“不用,我要回家了。”

“你身上带着血回去?”

孟听张了张嘴,也有些担忧,要是舒爸爸回来了,看见她身上的血印子,那一切都不好解释。她想了想“我回家之前脱下校服外套就可以了。”

江忍倒是没有勉强,下雨他的车不能骑,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贺俊明开着他那辆车过来了,他降下车窗“忍哥,孟听同学,上车吧。”

孟听摇头。

她两辈子都和江忍以及他的朋友们不太熟,她和别的同学一样,对他们这类人,心里抱着敬而远之的想法。

江忍看了眼贺俊明。

贺俊明这回秒懂“孟听同学,我不是什么坏人真的。雨这么大,你很难坐到车,天都要黑了,求求你勉强坐一下好不好?”

孟听尴尬地点点头。

他们把她送到家附近。孟听下车之前,江忍说“回去什么都别说,人是我打的。医院那边我会处理。”

她低头,心中突然不是滋味。

江忍眼中带了笑意“撒谎会不会?要我教你不嗯?”

孟听心中担忧“你别开玩笑啦。”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眸,心中柔软“别怕,有我在。回家什么都别说。”

孟听犹豫着点点头,舒志桐要是知道江忍是谁,江忍为什么要打人,估计心里更加焦虑。

他喉结微动,看着她­唇­角“刚刚……”

她抬起眼睛,有种纯粹的­干­净,别样勾人。

­操­!

江忍心一横,眼里带了笑,在她耳边低笑道“你初吻?”

孟听脑海里一晕,羞愤到想打死他。

她拉开车门,看也不看他,消失在了雨里。

贺俊明回头“忍哥你刚刚说什么了?孟同学咋突然生气了。”

江忍轻飘飘看他一眼“开你的车,废话那么多。”

他摸摸自己­唇­,他当时在发疯,然而现在回味。妈的要命,真甜真带感。

☆、第26章 别怕

孟听跑进小区的时候, 舒杨打着伞正打算出门。

“你回来了?”

孟听点点头“舒爸爸呢?”

“还在实验室, 打电话回来让我去医院接你。”他眸­色­微沉,“你去看那个人了,没事吧?”

孟听低下头,语调轻轻的“没事。”

姐弟俩一起走回去,客厅里的舒兰见了他们,冷笑一声,回了房间。

她自从被舒爸爸发现早恋闯祸以后就一直是这幅­阴­阳怪气的模样。

陈烁被打的事, 这一晚舒家没有人知道。然而第二天早上,陈烁的爸妈就到处哭诉。他们好好的儿子, 昨天还没事,结果今天被人打成那样, 现在都还在医院昏迷没醒。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舒杨, 然后报了警, 打算让舒杨吃牢饭。

警察调出医院的监控录像,那年监控画面模糊,只能隐隐看出打人的是个黑发少年。

陈烁的母亲撒泼大哭“这天杀的崽子, 不想赔医药费怀恨在心竟然还把我的小烁打成这样。”

警察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舒家。

是孟听开的门, 她才洗完脸, 睫毛上还带着水珠。看到这么多警察的时候怔了怔,然后心跳不自觉加快了。

门外的警察也怔了怔。

他们都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了, 一看这漂亮得不行的小姑娘也移不开眼。

最年轻的那个叫小沈的警察脸红得不行, 最后还是为首的人说“小姑娘,你家大人在家吗?”

这么大的动静, 舒志桐连忙过来,看到这么多警察很诧异,连忙把他们请进来“同志们,请坐,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摇摇手拒绝了他“今天接到报案,你儿子昨天把人打伤了。”

舒志桐脸­色­下意识一白,随即发现不对劲,舒杨打人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怎么会是昨天打伤的?

舒杨和舒兰也穿好了衣服出来。

警察一见到舒杨就沉着脸“你叫舒杨?”

少年点点头“接到报案你打伤了陈烁,跟我们走一趟吧。”

舒杨怔了怔,舒志桐连忙道“警察同志,我儿子之前是和陈烁发生了冲突,但是是不小心发生的额意外,而且我们两家进行沟通以后也决定进行和解。我们已经赔了一定的医药费,您看这件事是不是有误会。”

孟听抬起眼睛,手指握住了衣角。

警察严肃地说“昨晚陈烁进行手术,受伤严重。哪来的误会?舒杨,跟我们走一趟,如果有误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舒杨到底是个少年,从来没有过面对警察审问,脸­色­有几分苍白,然而他看看爸爸和姐姐妹妹,点点头“我和你们走。”

等一行人要走出门外的时候,孟听突然拦住他们。

那个叫小沈的警察安慰她“没事的,只是调查。”

少女白着脸摇摇头,她声音很轻“不是舒杨。”

为首的警察虎着脸“小姑娘懂什么,监控都调出来了,不是他你说是谁?”

孟听抿抿­唇­,她只是重复道“不是舒杨。”

她看出来了舒杨很害怕,这个少年虽然­性­格淡漠,可是到底才十七岁,他一向活得勤恳守规矩,有什么情绪都不外露。因为外面的警车,居民楼的人都伸长脖子在看,如果他们把舒杨带走,很长一段时间舒杨都会活在流言蜚语中。

可是他们问那是谁?

她想起那个黑发不羁的少年,闭口不言。

少女身体纤弱,拦在警察们前面,舒志桐看得心疼,拉过她给警察道歉“不好意思同志们,我女儿不懂事,你们别见怪。我儿子是个好学生,他不会把同学打成那样的,肯定有误会。”

警察摆摆手“行了行了,调查是必须的,要真是他跑不掉,不是他会放他回来的。”

舒志桐说“我和你们一起去,我是他监护人。”

警察同意了。

警察最后还是强制带走了人。

舒兰这时候也知道害怕了“哥不会真打了人吧?”

孟听转过头“你才知道害怕吗?”

“你!”

她们不可能也跟着去警察局,舒志桐走之前叮嘱她们去上学。

孟听骑上自行车,冬天的风刮在她围巾上,泛起一阵冷。昨晚才下过雨,空气带着冷意的泥土清新。

她去得晚,班上已经快上课了。

语文老师让大家拿出书来大声朗读文言文。

孟听一早上听不进去课,直到第二节下课的时候,班上突然沸腾了。

“刚刚隔壁学校来了警车,你们猜怎么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那个女生说“江忍打了人被带走了,听说这次他自己报的警。”

“真的假的啊?”

“他不是经常打架吗?这次怎么会自己报警?”

“他真被警察带走了吗?”

“那还有假,我有隔壁闺蜜传过来的照片,刚刚才传过来的,据说才从他们班带走人。”

她点开手机,一众人围观去看,然后唏嘘不已。

“他胆子太大了吧,这次难道很严重。”

“江忍有暴力倾向吗?我就说他这种人不是好学生,肯定有一天会犯罪蹲监狱,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孟听抿抿­唇­,突然往外跑。

班上几个人张大嘴,“孟听去哪里呢,都快上课了?”

好几个男生的眼睛也追逐着她的背影。

寒风刮在脸上,孟听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她跑出隔壁学校的时候,警车还没走。红蓝­色­的灯交替在车顶闪耀,她在闹哄哄的人群中看见了江忍。

他黑­色­的短发利落,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小声指指点点,然而他那目光又冷又野,轻飘飘看过去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全身的坚冰,在看见孟听的时候瓦解。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秒。

然后移开了眼,他并没有在人群中表现出认识她。然而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冷漠变成了漫不经心的悠闲,仿佛去一趟派出所并不是什么大事。

何翰皱着脸跟在人群后面,嘟囔道“忍哥这次怎么了啊。”

倒不是惊讶他打人,而是惊讶忍哥自己报了警。

贺俊明不说话了。

昨晚江忍让他让人盯着舒家,早上他们来了学校,那边的人才慌张跑过来说警察把舒家的人带走了。

然后忍哥摸出手机,语调很冷静,说打人的是他。

孟听挤开人群“江忍!”

嘈杂的人声中,他却仍是听见了,嚼着口香糖,手Сhā兜里,却不回头。皱眉催促警察道“快点开车门走啊。”

警察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把他压上车走了。

孟听好不容易挤到他身边,却只能看着警车离开。

贺俊明也看见了她,他走过去“孟听。”

少女回头。

她围巾散开了,小脸苍白,大眼睛湿软,朦胧带着泪光。贺俊明本来是想安慰她几句说没事来着,结果看得呆了,一阵脸红。

方谭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想死啊。”

贺俊明一抖,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孟听同学。”

孟听问他“江忍会有事吗?”

贺俊明刚想说没大事,江家财大气粗,江忍哪怕被赶出来,也没几个人敢动他。然而方谭一把捁住他脖子,一副忧愁的模样给孟听说“这可说不准,万一得蹲局子呢?”

等孟听走了,贺俊明跳脚“卧槽坛子你做什么,我刚刚差点被你拧断脖子。”

方谭耸耸肩“你个智障,不懂拉倒。”

孟听赶到派出所的时候,舒杨已经被放回家了。

她走进去,几个警察在桌案前写东西,抬眸就看见了满心忐忑的小姑娘。连女警察也多看了眼。

了解到她的来意,好心的警察告诉她“在这里坐着等等吧,你朋友在里面做笔录呢。”

江忍被放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外面呼呼大风吹,冷飕飕的天气,她坐在大厅内。两个女警察在逗她,她一会儿茫然,一会儿点点头。手边一杯茶,好几个年轻的男警察在看她。

这样的环境里,她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眸中不安。

他几步走过去,心里憋着火“­操­,你们围着她做什么。”

送他出来的警察一噎,这江少脾气挺大啊。

江忍一把拽住孟听的手腕,把她带了出去。

他脸­色­不好看“傻不傻啊你,被人看到你怎么解释?”

他指的是孟听来到职高喊他的名字。

那是她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喊他名字,但他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次连回头都不敢。

孟听见他臭着脸,也不在意他态度恶劣“你没事了吗?”

“能有什么事。”

“可你朋友说,也许会……”她拧着眉,换了个用词,“被拘留。”

江忍漫不经心的“多大事,反正我名声不好。”他这话说得太自然,却无端让人听出些许心酸。她想起班上同学们议论他的那些话,眼底有些热意。

说到底,江忍打人是为了她。

江忍垂眸,见她仰着小脸看他,眸中水盈盈的。

他突然有些暴躁“难过什么啊,不是把你弟弟弄出来了吗?”

他早就查了,那天和孟听在一起的,是她继弟。

她眨眨眼睛,睫毛沾了水汽。

江忍有些慌了,半晌用手指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眼角,低声哄道“我保证,和你有关的,我一个字没说,别怕好不好?”

他始终以为,孟听在害怕这个。

学生最为天真残忍。他名声多差啊,和他扯上关系,孟听整个高中也许都不愉快了。

☆、第27章 检讨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半晌轻声道“我不怕, 你会有事吗?”

他眼里漾着笑,懒洋洋道“不会啊,他算什么玩意儿。得了,回去上课吧好学生。”

江忍说得笃定且毫不在意,孟听总算舒了口气。她这才惊觉自己出来太久了,连假都没有请。孟听呆了一瞬,点点头。江忍打了个车, 送她回学校。

下车的时候,学校是下课时间。

七中校园内吵吵嚷嚷的, 他看着她,却并不下车, 如果说先前他名声还只是有点差, 现在简直可以用极度恶劣来形容了。

听说医院里的陈烁现在还没醒。

孟听却不一样, 她长得那么好看,笑起来仿佛整个世界的阳光都眷恋她。

他很多次偶遇孟听,她在人群中, 安安静静的, 周围却无数人偷看她。

他也在看她, 可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名声,甚至不能像别人一样和她打招呼。她不是沈羽晴那样的人, 也不是卢月。

她不喜欢他。

江忍清楚得很, 他心里有杆秤,孟听来看他, 是因为愧疚和同情。如果不是因为他打了那个人渣,即便蹲监狱孟听都不会来看他。可去他妈的,愧疚?他不需要这玩意儿。

她是七中最特别的校花。

光是看着她,不说话,就觉得很美好。

孟听再回头的时候,黑发少年已经往职高走了。

他漫不经心走进去。

门卫都看了他好几眼,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眼睛透着惊奇,却不敢议论他,等他走了。才敢小声感叹“江忍太牛逼了吧。”

出了这种事还这么淡定,简直是牛逼惨了。

那年的学生远远没有几年后那么皮,早恋低调、害怕警局,也害怕被学校开除。职高哪怕会混乱一些,可是平时也只是抽烟喝酒放放狠话,谁敢像江忍这样,二话不说上去就狠狠把人往死里弄。

江忍这件事,在职高的学生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波澜。

陈烁被他打得人事不省,要是没人拉着,估计命都没了。他这么快被放回来,却依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医疗费大笔地赔,周围也闹得沸沸扬扬。

甚至周围的住宅区都知道,职高有个坏透了的学生故意伤人。这件事对学校影响也大,一年一季度总会招新学生,要是江忍在这儿,他们招生都会受影响。

这么大的事,传回了b市。

江董事长也气得眼前一黑,说让学校严加管教。他不会Сhā手这件事。

于是就出现了职高下周一打算让江忍念检讨的传闻。

不知道这事怎么传开的,到了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七中很多人也知道了。

“我的天江忍要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啊,他会不会发飙打人。”

“我估计他不会念的吧。”毕竟那么多看着,江忍那种脾气,他没把陈烁拖出来打死就算好了,还指着他检讨?”

“我听说江忍才来他们职高的时候就因为逃课打架被记过,老师也不敢让他检讨。”

……

班上叽叽喳喳的,有人突然说“他们职高平时周一讲话都是用话筒的。”

话筒很大声,职高开总结大会都是用话筒。因为学生们太闹腾,而话筒声音敞亮。七中却不用,全靠教导主任用嗓子吼,用威压来震慑学生,好在七中的学生好管听话。

此刻想起来用话筒,大家都兴奋了!

那就是说,站在这边,就可以听到那边的情况。

孟听抬起眼睛,他们两所学校之间,只有两堵墙加一条小巷的距离。她抬眸望过去,只能看见高高的墙,飞鸟飞过。

他脾气那么臭那么霸道不讲理,真的会乖乖受罚念检讨吗?

江忍不打算念检讨。

他在办公室听老师讲话,他们班主任姓刘,是个五十岁的小老头儿。

刘老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什么道歉就算了啊,江忍是职高的学生,总得为学校的名誉考虑。要是打架斗殴还死不悔改,对学校的名誉不好。

江忍站着,手Сhā在兜里,嚼口香糖的时候咬肌时不时鼓动。

他虽然不说话,也漫不经心的,可是刘老师心里发慌。

“就让你念个检讨,意思意思,给陈烁道个歉,你想想你把人家打成什么样了?”

江忍嗤笑了声。

刘老师脸上挂不住“和老师说话你能不能不要吃东西,吐了!”

他淡淡道“想抽烟,还没戒完。”

刘老师“……”算了,总比抽烟好。

他讲了半天,给江忍说“检讨在这里,这是……范本,你照着念就行了。”

江忍扫了眼。

不知道谁代笔的,倒真是标准的检讨书。他没伸手拿。

贺俊明在外面探了个头“报告老师!我找江忍!”

刘老师“贺俊明!这是办公室,我在训话!”

贺俊明嘿嘿笑“忍哥,坛子他们把车开过来了,问你去不去小港城玩。”

江忍嗯了声,似乎打算不再听刘老师的废话了。

刘老师气得七窍生烟。

这……这些混账学生。

刘老师不抱希望又说“江忍,你看看这件事影响多大,你名声多差了,不仅是我们学校的,隔壁七中现在也认识你。你是学生,不是社会头子,走路上同学都怕你,像话吗!”

他当了几十年老师,一脱口就没忍住。

江忍突然回了头。

少年眸中黑漆漆的。

刘老师突然噤声。

然后江忍走过来,刘老师想起之前班上老师被打的事,下意识差点后退。就见江忍拿起了桌子上那张纸。

贺俊明快笑喷了“忍哥你真要去念检讨啊。”

江忍嗯了声。

何翰也不解,他们本来都打算出去玩了,可是忍哥转眼就改变了主意,要上台去念检讨。为哪般啊?

方谭让贺俊明说了下情况。

方谭最后若有所思道“孟听那天以后一直没来找他,他不开心吧。”

他说起江忍不开心的时候,几个人都沉默了。

江忍那天从警局回来以后确实不开心。四天时间,有时候打球也不去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心里面还是介意打人那件事。

他那时候的狰狞和疯狂,全被孟听看见了。他被带上警车的时候,也不回头看她。甚至那天回了学校,嘴角的笑就消失了。

江忍第一次清晰地知道,他和孟听越来越远。

然而孟听于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人。

他不敢再肆意找她,拦她回家的路。因为名声太差,而孟听不喜欢他,自然不可能主动找上来。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江忍真的会念检讨。

校长训完话以后,他走上台。

少年黑发长长了一点,眉眼依然戴着几分不羁的痞气。

他一上去,下面都安静了一下,然后他懒洋洋一笑“我是江忍,来念检讨。”

下面突然响起剧烈的巴掌声,还有起哄口哨声。

话筒的音传到七中,本来在总结上周工作的老师声音被盖了下去。

七中的学生们兴奋得面红耳赤!

卧槽!江忍真的要念检讨。

赵暖橙瞪大眼“我滴个乖乖啊,他怎么突然这么……”这么配合了。

孟听也有点发愣,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江忍打了陈烁,舒志桐和舒杨彻底解放了。毕竟真正把人打成重伤的已经在善后了,他们家那个意外轻伤自然也不用再赔了。

舒志桐感叹道“这陈烁到底都惹了些什么人啊,下手真狠。这些学生啊,唉。”

那头话筒敞亮,江忍落落大方“打人不对,我向那谁道歉。希望他早点出院。”

贺俊明快笑喷了,忍哥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江忍看着手上的纸,慢慢念“我以后一定友爱同学,改过自新,希望同学们能原谅我,相信我可以改变,也不要学我。我打人的理由……”

江忍懒洋洋继续“我看他不顺眼。”

下面目瞪口呆。

等他把励志的废话念完了,贺俊明带头疯狂鼓掌捧场“好!”

大家傻愣愣地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不绝于耳。

隔壁竖着耳朵听的七中学生也惊呆了,打人理由这么随便的吗?

牛逼!

校长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说“好了,下去吧。”

江忍没理他,他拿起话筒,突然弯了弯­唇­“我错了,隔壁七中的同学听到了也鼓个掌啊。”

真是疯了!

然而七中不知道是哪个爱挑事的带头,掌声断断续续响起。

赵暖橙饶是不喜欢他,可这人太狂了,和所有人规规矩矩一点都不一样,天生的反骨刺头。赵暖橙也凑热闹使劲鼓掌“我的天哈哈哈哈笑死了,他好厉害啊。”

七中教导主任脸都绿了“你们起哄什么呢,都给我安静点,还想不想评先进班集体了,我再看到哪个班起哄就扣­操­行分!”

然而这招法不责众,在大家都沸腾起哄的时候失效了。

所有班差点管都管不住。

何翰听到隔壁的掌声快笑抽了“忍哥牛逼。”

方谭啧了声。

江忍做这些,只是想确定她能听得到。

七中第一次这么沸腾,看热闹的,感慨的,瞎起哄的。

他说他错了。

听到就鼓个掌。

在所有人面前认错,换了谁都觉得心里不好受。

孟听站在人群中间,想起他那天发疯打架的模样。轻轻弯了弯­唇­,和大家一起,为他的检讨鼓掌。

☆、第28章 满脑子废料

江忍检讨的事情告一段落,孟听放学回家的时候, 一进门就听见了舒爸爸道歉的声音。

一个四十六七的男人不耐地摆手:“行了, 这些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 要不是看在是表兄弟的份上,我能让你拖这么久才还吗?我给你算的利息也不多, 仁至义尽了, 总之我这周要交房子的钱, 你必须还, 没得商量。”

孟听进来, 舒爸爸赶紧道:“听听回来啦,先回房间好不好?”

孟听指节苍白,看向沙发上坐着喝水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叫杜栋梁,是舒志桐的表兄。

孟听对他印象很深刻,在上辈子舒家被火烧了以后,就是他带头说孟听是丧门星。害死了所有的亲人,后来舒爸爸一气之下和他断绝来往。

舒爸爸在实验室出事死那年, 杜栋梁提出可以领养孟听。

那时候杜栋梁被他老婆不依不挠揪着耳朵骂了一条街。

“怎么着, 你亲表侄儿侄女不养, 要养一个赔钱货。她漂亮水­嫩­是不是?那个小狐狸­精­长那副模样, 把你魂都勾走了吧!”这话骂得难听。

他们是后来到医院才知道孟听已经被大火毁容了,杜栋梁立刻没再提这件事。

那时候舒兰哭得伤心, 孟听抱抱她, 嗓音艰涩:“别怕, 我们都快成年了, 以后能自己养活自己。等我好起来,我会代替爸爸好好照顾你们的。”

她却没有看到舒兰眼中的怨毒。

而如今,一模一样的事发生了。

杜栋梁上门来讨债,他做生意,家里有点钱,在H市市中心买了房子,还想着买套海景房。

这年房价不高,约莫两三年后房价会翻好几番。

舒爸爸走投无路,最后去接了比较危险的实验打下手,最后因为辐­射­死在了实验室。

杜栋梁转过头,绿豆眼盯着孟听的脸,咽了咽口水,有几分呆滞。

孟听没有听舒志桐的话回房间,她手指紧紧握成拳,把书包放了,避开杜栋梁恶心的眼神:“舒爸爸,我出去走走。”

她出去才发现外面太­色­不早了,冬天的风有些冷。

孟听抱着双臂,最后去了学校旁。

孟听没有回自己学校,她去了旁边的职高。

职高这时候还没关门,光秃秃的柳枝迎风飞舞。孟听沿着公告亭慢慢看,一张又一张宣传海报在上面褪了­色­。

她细细辨认过去。

钢琴比赛……

钢琴教学……

再往下看,还有各种舞蹈比赛。芭蕾、拉丁……

她指尖划过去,眼里多了淡淡的笑意。然后在心里把这么号码背下来,有些是已经结束的比赛,有些却还没有开始。

公告亭转角处梧桐树下,少年们在抽烟。

孟听闻到烟味,脚步顿住了。

贺俊明递给江忍,江忍没接。大家都看出来他心情不怎么样。

江家那边打电话过来了。

父子俩还在冷战,江董事长骂他不学好,江忍讥讽一笑反­唇­相讥。父子俩大吵了一架。

贺俊明吸了口烟:“忍哥实在不行你就回去呗,在这边待着也不是事。”

江忍没理他,表情不好看。

贺俊明也不好再劝,提议道:“要不要去酒吧玩儿啊。”

“不去。”

贺俊明挤眉弄眼:“去玩儿呗,今天卢月她们也在,一群妹子,据说是在庆祝卢月可能被保送上大学。”也许是卢月提前听到消息,或者每年的保送名额她达标了。

江忍嗤笑了声:“卢月?”

贺俊明连忙点头:“就是那个七中高三的美女。”

“你喜欢她你去啊。”

贺俊明尴尬地咳了咳,他是挺喜欢卢月的。可是卢月今天嗲嗲地拜托他喊江忍也去。人家意思不挺明显了吗,他凑上去很尴尬啊。

何翰点了根烟:“保送?厉害啊。”

“那可不,能考上大学的都厉害。”

连一向不怎么开口的方谭也说:“是可以。江忍,要不去玩玩呗。”

江忍没兴趣,他动了动手腕:“没兴趣。”他没什么表情,和他爸吵过架心情有些糟糕。

贺俊明终于忍不住,嘟囔道:“忍哥你什么时候认过错啊,今天却在全校面前念检讨。你还喜欢孟听啊?但是你都这样了,她也没来找你,值得吗?”

贺俊明激动得面红耳赤:“卢月也不错啊,她也成绩好又温柔长得漂亮,你考虑下她呗,至少活得痛快。”

孟听垂下长睫。

她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番话。

天­色­渐晚,她看着自己足尖。在心里认可贺俊明的话。

是的,卢月学姐和沈羽晴不一样,她挺不错的。而自己确实不喜欢江忍,感受不到他的痛,不会因为他的付出去靠近。

她只想好好考上大学,让舒爸爸安享晚年,以后找个合适的人过一辈子。

江忍不是那个合适的人,少年太过锐利。而他霸道偏执,家境不凡,注定和自己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然而她才想抬步走开。

江忍一脚踹在贺俊明ρi股上:“滚,别惹老子心烦。”

贺俊明被他踹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同样呆住的孟听。

他长大嘴巴,半晌缓过神,嘴角一抽:“孟听同学,好巧啊。”孟听点点头,她有些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

声音软软甜甜的,像夏天的花蜜,听得人心颤。

贺俊明赶紧摆手:“没事没事。”

孟听笑了笑,转身离开。

江忍脸­色­不太好看,突然起身,追了过去。

何翰咂舌:“贺俊明你这个傻狍子,你完了。”

方谭也不厚道地笑:“你完了。”

他们都知道忍哥多喜欢孟听,简直是当宝贝的,可是贺俊明刚刚不是在挑拨离间么。

贺俊明一脸菜­色­,他不死心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啊,孟听那么难追,简直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她太漂亮了,纯得不行。卢月确实不介意忍哥的过去啊。要是我,我就选卢月,你们呢?”

何翰半天开口:“你想听实话?”

贺俊明点头。

“我选孟听。”

“­操­!坛子你呢!”

方谭:“孟听。”

“不是吧你们!”

何翰艰难地说实话:“虽然孟听是难追,可是她……”他咳了咳,“真他妈好看啊。”

不止是好看,声音也甜,冲人笑一笑心脏都快跳疯了。而且孟听带着一种少女的娇憨和甜蜜,这是卢月她们都没有的。

方谭摁灭烟,也说:“趁着忍哥不在,我也说实话。孟听那样的,就是每个人都想拥有的女朋友。你不想是因为你知道追不到,也不敢追。”

“……”

孟听没走多远,被江忍拉住了手腕。

他有些烦躁急切:“你听到什么了?”

孟听看着他轻声道:“没听到什么,你放开我江忍,我要回家了。”

江忍捏着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他们说笑的,你别放心上。”他说,“我和卢月没什么。”

孟听点头道:“噢。”

他脸­色­一沉,眉毛凌厉,有些凶巴巴的样子:“你不信我?”

她赶紧摇头:“信。”

语气认真,乖巧配合得不行。

江忍笑了:“嗯,我真不喜欢她。”他看着她的眼睛,孟听心砰砰跳,在他下一句说出来之前,她推开他,语气轻软:“我相信,我现在要回家啦。”

他眼里几分笑意:“喂,孟听。你这么聪明,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不听也得听。我喜欢你。”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真的,只喜欢你,感受到没?”

少年结实的肌理下,心脏剧烈跳动。

孟听脸红透了:“你还是学生呢,你别整天想这些行不行。”

江忍没忍住笑得胸腔颤动:“教育我啊?”他快笑死了,怎么这么可爱。也就她还想着他是学生。

他笑得有点儿坏:“孟同学,我书念得不好,满脑子都是这些废料,你救救我呗。”

“救救我呗”这几个字他语调上挑。

孟听脸红透了,她茶­色­的眼瞳湿漉漉的:“我不想和你说话。”

江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这样说的没错吧。好学生,这么狠心看同学堕落啊。”

她耳尖红透,恨不得打死他:“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要回家。”

他低笑了声:“好啊放你走。”

等她真的要走,江忍突然又反了悔。

他很久没见过孟听了,其实很难捱。他无数次想要找她,可是想起那天自己从警局回来,一路上那些人的眼神,特别是七中那些女生的眼神,他怕从她眼里看到这些。

他其实很多话想和她说。

那天医院出来以后,她不披他的衣服,他就再也没有抽过烟了。

难受也忍得住。

想想她什么都忍得住了。

可是现在她来了。

这次是她自己来职高的,都放学了,她来­干­什么。这次可不是他死皮赖脸找她的,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孟听走了好几步,身后传来一股力。她没站稳,被他压在墙面。

那时候冬天,他胸膛火热。

少年眉宇漾着笑,语气却凶恶:“说完再放你走,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嗯?”

孟听拍他手臂,急得不行:“不为什么,你烦不烦呀江忍。”

她总不会告诉他她要参加舞蹈钢琴比赛赚钱吧。

江忍轻笑了声:“我之前进局子,总觉得再找你对你名声不好。我想,还是不喜欢你了,别连累了一个好学生。”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江忍能想通真是太好啦!

他被她这幅有些欣喜有点意外甚至快微笑的表情萌到了。

然后江忍笑了,无情地拍拍她粉­嫩­­嫩­的脸蛋儿:“可是怎么办,刚刚才发现,老子看见你一次,喜欢你一次。”

☆、第29章 钢琴

孟听护住自己的脸,快气死了:“你别动手动脚。”

江忍收回手:“好, 告诉我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心中隐隐有希冀, 希望她是来找他的。

哪怕江忍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太小了。

孟听长睫轻颤:“心口闷, 出来走走而已。”

他知道她没说真话, 她鲜少撒谎, 一眼就看出来了。

然而他也不为难她, 低声道:“天­色­快暗了。别瞎晃悠知道不, 早点回家。”

孟听赶紧点点头。

江忍到底不放心,他开了车来。摸出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有公交车。”

“快点啊,想不想回去了你。”他蛮横不讲理。

孟听到家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徐迦下来丢垃圾。

他从小区出来有个垃圾站点,一拐弯就看见了孟听。

天­色­灰暗,十一月的天, 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响。

她从一个少年的车上走下来。

她走了好几步, 那少年追出来。徐迦认出了他, 他是江忍。利才职高这学期才来的年级大佬, 据说犯了大错被江家赶出门,一来就打了班上的老师。

徐迦和他们都不在一个学校。然而他知道江忍, H市房地产就是江家的产业。

江忍追下来, 徐迦注意到他的手臂抬起来, 似乎想抱抱孟听, 然而她回头以后,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笑:“明天见。”

这样的表情徐迦太熟悉了。

在初中的时候,许许多多喜欢孟听的人,曾经悄悄跟在后面,去看她跳舞练琴。每个人都想和孟听说话,然而那时候她又乖巧又懂事,顶多腼腆笑笑,从不多说。

同样的想触碰却不敢触碰,出现在江忍脸上,徐迦一瞬懂了许多。

他把手上的垃圾扔了。

等江忍车开走了,他走过去:“孟听。”

孟听思考了一会儿,想起来他是谁,徐叔叔的儿子,他叫什么来着?

“徐迦?”

徐迦笑着点点头。

他也没提江忍的事,反而问她:“十二月份的钢琴比赛你参加吗?我妈在招人。”

今天杜栋梁来讨债的事,邻居都知道了。徐迦知道孟听现在情况窘迫,在她十四岁的时候,是不愁吃穿的幸福小姑娘,然而长大了,她经历了太多事。杜栋梁要债闹得难看,孟听心里肯定不好受。

徐迦知道她想要什么。

孟听想起来,徐迦的妈妈是职高的一名音乐老师。她眼睛亮了亮,也不推诿:“嗯!”

徐迦笑容谦和:“你来我家填个表吧。”

孟听怕自己去打扰了他,而且徐叔叔一家热情,她去多半要留晚饭。于是孟听在家吃完饭再过去的。

徐迦的妈妈叫宋丽娟,在利才职高教高二四个班的音乐。

宋丽娟知­性­美丽,孟听去的时候是徐迦开的门。宋丽娟眼睛都亮了:“是听听啊,坐,阿姨去给你拿水果。”

徐迦笑了笑:“我妈有些自来熟,你别介意。”

孟听摇头说不会,宋丽娟回来她轻轻笑,眼睛弯成月牙儿。甜甜地喊谢谢阿姨。那笑又美又甜蜜,宋丽娟一个中年女人都看呆了。

徐迦喊他妈妈:“表格呢?”

宋丽娟这才想起来,把报名表给了孟听。孟听一看比赛金额,很高的奖金,第一名一万五。在这一年,这可谓是个天价数字了。

宋丽娟说:“这个比赛虽然奖金丰富,可是挺难的。你学了几年钢琴呀?”

“6年。”

宋丽娟皱眉:“有些短啊。”她看了眼自家儿子,然而笑开,“最近有练琴吗?”

孟听摇摇头,她诚实道:“很久没有弹了。”

“这可不行,趁着还有一个月,听听你多练练。”宋丽娟也想到舒家现在的窘境,想必孟听家里没有钢琴。她提议道:“我有学校音乐室的钥匙,听听你放学来利才练琴可以吗?”

孟听很高兴,眼里亮晶晶的:“谢谢宋老师。”

“叫什么宋老师。”宋丽娟嗔怒道,“刚刚不是还喊阿姨吗?”

孟听笑着应了。

她们全程交流的时候,徐迦就坐在不远处沙发看书。

等她们聊完了,他起身送孟听出去。

徐迦阖上门,对上母亲调侃的视线:“小迦啊,初中的时候你不是还跟着人家回家吗?我不来找你你都不想回来了,怎么人家现在来了,你一句话都不多说。”

徐迦淡淡看母亲一眼,平静笑道:“小时候不懂事。”他再次叮嘱了一遍,“妈,你别在孟听面前提这事,她会尴尬。”

“啧,越长大越不可爱。”

徐迦没吭声,把孟听吃了一点的水果收起来,端进了自己房间。

宋丽娟没注意。

孟听第二天板着小脸给舒志桐说:“舒爸爸一定一定不能去做辐­射­实验好吗,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反悔。我和舒杨他们都长大了,以后家里会越来越好的,舒爸爸再等等。”

舒志桐苦笑:“好。”

她这才笑了,骑着自行车去上学。

天气越来越冷,孟听骑车的时候戴了一副兔子手套。

上面一个粉­嫩­­嫩­的萝卜。

赵暖橙上次月考成绩不太好,这几天老是挨骂,她沮丧道:“我就是化学不好嘛,我有什么办法。”

孟听想了想,把自己的卷子分好类,拍了拍赵暖橙的肩膀:“暖橙,你看。”

赵暖橙回过头。

这年除了首都,各地都考地方卷。

孟听说:“高考模拟卷,化学一共七道选择题。每一道的类型都是固定的。比如第一题,是元素选择题。”她声音轻软,洪辉红着脸也偷偷瞥过来。

孟听的笔尖下滑,“第二道永远是化学方程式……”

见赵暖橙瞪大眼睛,孟听又说:“而且我发现一个规律,前四道选择题,一定是ABCD每个选项都涉猎了一遍。”

赵暖橙翻了七八张卷子,一脸卧槽。

“然后最后三道题,大概率是BCD各一个。”

赵暖橙吞了吞口水。

也就是说,如果会做前四道的三道,那猜都能猜对不会的那一道。

孟听见她意会了,笑着说:“后面的大题也一样,比如化学一定会考一个元素推理题,而每种题型都是固定的套路。你总结六七张高考卷,就发现基本上所有的答案大同小异。比如最常考cu元素、fe元素和它的复合物。你如果实在不会,那就总结卷子以后找规律。”

赵暖橙快惊呆了。

她没想到孟听这种“踏踏实实”的学神也会总结这种“旁门左道”。

“听听你好厉害啊!”

孟听失笑,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医院烧伤毁容那年,赵暖橙哭成了泪人。后来孟听没能参加高考,赵暖橙却是因为化学偏科高考失利,她重生以来都在想,该怎么帮帮这个年少时的好友。

洪辉也沉浸在了这种“套路”中,他一看,还真是!

孟听叮嘱道:“这可能不是铁定规律,所以还是要打好基础,好好努力。”

赵暖橙高兴得恨不得亲她一口,连声应诺。然后找自己的卷子去了。

放学以后孟听没有回家,她从今天开始得去隔壁职高音乐室练琴。

职高的乐器是最齐全的,音乐室和舞蹈室都很新。外部却颇有复古风情。

那年利才的音乐舞蹈室是一栋砖红­色­小楼。

夏天的时候会爬满爬山虎,冬天吊兰从三楼垂下来,有种雅致的味道。

虽说利才有艺体班,但是在学校练琴的人少得可怜。孟听用钥匙打开门,空荡荡的教室里,一架钢琴安安静静地放置在那里。

孟听脱下手套,深吸一口气,坐在钢琴旁的椅子上。

她许久没有碰钢琴了。教室里有琴谱,孟听翻开,第一页是《蓝­色­多瑙河》。

她在心中回忆它的谱子,略一思索,也不参照谱子,指尖跳跃在琴键上,轻快而流畅。

这个点职高也放学了。

贺俊明他们下午翘课去打篮球了。冬天打篮球非常酸爽,往往是先冷后热,后来脱了衣服又冷。

­操­场旁边就挨着砖红­色­小楼。

琴声响起的时候,几个男生都忍不住抬头看。

钢琴声清脆,偏偏温柔多情。

吊兰垂下来,在寒冷的冬天多了几分明媚的生气。

何翰说:“很少听有人练琴啊。”

贺俊明点点头,他虽然不懂弹的什么,但实在很好听。他提议道:“我们去看看呗。”

方谭心里一咯噔,看向了江忍。江忍把外套往肩上一搭,眼皮子都不抬,半点不感兴趣:“有什么好看的,我回去了。”

他说回去就回去。

路经那栋小楼时,步子都没顿一下。

贺俊明啧了一声:“忍哥还是放不下吧。”

江忍的母亲从前是出了名的高雅高冷,江忍厌恶自己母亲。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会跳舞弹琴的女人。

约莫在他心里,对这个世界认识之初,就是家里那冰冷冷的琴音和母亲冷淡的眼神。

贺俊明却是真的想看。

他们职高的女生要么装嗲厉害得一比,要么粗糙得不行,他觉得弹琴的人,肯定是个温柔好看的女孩子。

何翰一拍他肩膀:“走了啊,之前没被忍哥揍够啊。”

贺俊明瞬间闭嘴,遗憾地看了眼那栋楼,跟着大家出校门了。

孟听练了一个星期的琴,比赛具体时间也出来了。

她放下心中芥蒂参加比赛很不容易,然而这个时间还是让她怔了怔。

是圣诞节前夕,平安夜那天。

也是她十七岁生日。

☆、第30章 夜晚

这年的十二月额外冷, 然而H市的冬天并不下雪, ­干­冷的天气伴随着寒风, 吹得人瑟瑟发抖。

孟听练了将近一个月的琴, 她往往都是放学后悄悄过去练,竟然一次也没有遇见江忍。他们学校不是同一所, 江忍心中有顾忌, 也不敢直接去找她。公交车通行了,孟听上下学不必再骑车, 往往是一放学以后就找不到人。

平安夜前某一天, 江忍想她想得不行了。

他这段时间很少骑山地摩托车了, 也很少开车。

没再穿破洞牛仔裤, 发根处长出了真正的黑发。连贺俊明也啧啧称奇,忍哥好像烟也没抽了。

虽然江忍在学校还是名声不怎么样, 然而江忍确实是在潜移默化地往好处发展。

平安夜前一天晚上,江忍从自己公寓出来,他在H市的房子住在临海,这边后面一带都是新开发的地盘。H市不下雪,倒是下起了雨。

他很久没有好好和她说过一句话, 晚饭也没吃, 就去了孟听家小区等她。

他开着车去的。

小雨一瞬变成大雨, 车窗被雨刮器不断洗涤, 却依旧落下绵密的雨点。

孟听家在三楼, 舒爸爸还没回来, 孟听也没想到大雨说下就下。舒兰关在房间玩游戏, 舒兰自己偷偷用舒爸爸给的钱买了一部手机。而舒杨在房间练习物理题,两耳不闻窗外事。

孟听赶紧去阳台收衣服关窗。

她踮脚用撑衣杆收衣服的时候,楼下那辆银­色­的跑车开始疯狂按喇叭。

雨声淅淅沥沥,反倒是冲淡了喇叭声。

孟听抱着一摞衣服往下看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车。

她抿抿­唇­,心跳飞快,却没有打算搭理。

孟听把衣服都收完,怕打雷,又把电器的Сhā头拔了。最后去关窗户。

然而喇叭声一直不停。

仿佛她如果不肯见见他,他就不会离开。

孟听回到房间,把自己的门也关上,喇叭声总算小声了。

孟听在房间整理自己的舞蹈服装,既然决定了重新弹琴跳舞,这些东西总能用得着。有些是她十三四岁用的,放在现在的年龄已经不合适了,然而有些却依然能穿。

喇叭声停了下来,仿佛它的主人放弃了。

孟听松了口气。

其实上辈子江忍大多数时候是远远看着自己的,这辈子他喜欢她太早了,在她眼睛不好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入了她的生活,而上辈子更多的时候,是他们那群人说说笑笑从她身边走过去。

那个少年会回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等她发觉,他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本来上辈子就没什么交集,孟听对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大火烧伤毁容,江忍回了江家,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喜欢,其实也就那么肤浅。

舒志桐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最近研究所有新项目,还来了几个令人头疼初出茅庐的研究生,他总是忙得脚不沾地。

孟听知道,舒志桐接了很多不属于他的活。杜栋梁过来讨债,让这个老实人喘不过气,不知不觉舒志桐还是在开始拼命赚钱。

所以赢得更多的比赛迫在眉睫。

十一点多舒杨和舒兰已经睡了,毕竟高中生活繁重,学生又在长身体,老是觉得困。

舒志桐小声进门,放下雨伞,打算简单洗漱下就去睡觉。

客厅的灯被按亮一盏,孟听冲他打了个手势,然后用气音道:“舒爸爸,我给你留了晚饭,吃了再睡。”

她忙忙碌碌去加热,然后端上桌子。

舒志桐很疲惫,半夜也很饿,他吃完才感觉冰冷的手脚有了点温度。

明天是周六,他本来这天也要加班。然而此刻他眉眼慈祥,眼角的细微也温柔:“明天是我们听听的生日,爸爸不用上班,我陪你去玩玩吧。”

他把先前护在怀里的礼物口袋拿出来给孟听,有些局促道:“同事说她女儿喜欢这种,听听看看喜不喜欢。”

孟听打开一看,是一条粉­色­的围巾。

其实过于粉­嫩­幼稚了。适合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舒志桐那个同事的女儿估计不大,孟听笑着点点头:“喜欢,谢谢舒爸爸。”

舒志桐松了口气,让她赶紧去睡觉。

孟听收了碗筷,舒志桐疑惑嘟囔道:“楼下那车谁的?这是豪车吧,哪家来亲戚了吗?”

孟听指尖微顿,好在舒志桐没有纠结,他累了一天去休息了。

孟听洗了手擦­干­净水,也钻进了被窝。

她睡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做了个噩梦惊醒了,梦里是那辆货车追尾,妈妈下意识抱住了她。

她睁开眼睛,眼泪流了一枕头。

窗外雷声嗡鸣。

孟听突然睡不着了,她擦­干­眼泪,看了眼墨黑的天,穿上拖鞋走到客厅往下看。

那辆银­色­跑车还静静在黑夜里。

他为什么还不走,都等多久啦?

这个天气晚上是很冷的,家家户户都睡了。

孟听穿上防寒服,撑着伞出了门。

外面狂风大作。黑夜幽深,那辆车熄了火,驾驶座上却有人。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雨点,轻轻敲了敲车窗。

江忍愣了愣,转头看向窗外,连忙降下车窗。然后他看见了夜幕下的少女,她似乎有些无奈:“你回家呀。”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游戏人物死亡的提示。

——double kill !

他还把随即组到的队友害死了,那男生在屏幕那头狂骂。

江忍关了界面,嗓子有些沙哑:“上车说话,外面冷。”

她摇摇头:“你快回家吧。”

小时候还有小男生跟着她回家被妈妈调侃,可是长大以后,成年人学会了矜持,要脸的人都不会再­干­出这种事。

然而江忍是不要脸的。

孟听交代完了打算上楼的时候,江忍推开车门跑了过来。

就这么一会儿,他身上湿透了。

“孟听。”

“嗯?你还有什么事吗?”孟听抬眸,漆黑的夜里,楼道里静得针落可闻。

江忍漆黑的眸落在她身上:“没什么事。”

孟听说:“那你快回家吧。”

因为是夜晚,她怕别人听到,声音压得很轻。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却又软软挠在人的心上。

他突然有些烦躁,拉住她的手腕。

孟听手中的雨伞坠落在地。

暗光下四目相对,他突然笑了:“喂,你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啊,我来你们学校找过你五次了,你都不搭理我。和你同学说说笑笑。”

孟听有些尴尬,她轻声道:“我有事呀。”

“那现在呢,现在没有事,你和我说说话。”无边的静谧下,他的情绪也压抑着,却带着笑意,“我很想你真的。”

孟听咬­唇­,耳尖有些红:“现在要睡觉。”她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困倦的模样。

他抬起她的下巴,眼里含着笑:“孟听,怎么这么可爱啊你。”

孟听有几分羞恼,她压低嗓音,忍不住骂他:“大半夜大家都在睡觉,傻瓜才到处跑。”

江忍没忍住,笑得胸腔轻颤:“嗯,傻瓜到处跑。”

孟听是真没睡醒,这会儿反应过来脸红透了。

“小傻瓜,你当我女朋友呗。”他眼里全是笑意,“我一定对你很好行不行。”

江忍说:“我没抽烟喝酒打架了,你闻闻,我身上没烟味儿。”他笑得有点坏,“只有男人味,试试?”

谁要闻这个!

孟听耳尖都红了:“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要和你说话,我要去睡觉。”

他见她说得认认真真,快被她萌死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调带着几分笑:“是不清醒,遇见你就一直不清醒。”妈的怎么就这么稀罕她呢。

怎么说都不对,她还说不过他!她快气哭了。

孟听抿抿­唇­,她捡起伞就打算回去了。

“你别走,我不说了行不行。”他轻轻握住她手腕,最后笑了,“等到半夜,只是想给你说生日快乐。”

孟听抬起双眸,睫毛沾了雨珠,他想给她抹去,最后却没敢动。

江忍眼中温柔:“你回去睡觉吧,明天我给你带礼物。”

他出门凭着一股冲动,本来以为今天见不到她了。

“明天晚上七点,我在小区外面等你行不行?”

孟听怔了怔,最后摇头:“不用,谢谢你。江忍你回家吧。”明天晚上七点,她在参加钢琴比赛。

她把雨伞收好,郑重告诉他:“我不会当你女朋友。”她握紧伞柄,“也不喜欢你,你这样会让我困扰。”

空气静默。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次她要走,江忍没有阻拦。

半晌,他虚虚握拳,一手的空气。

江忍黑眸盯着她走远,良久笑了笑,没关系。她不喜欢他,他就喜欢她多一点点。再多一点,他会变得体贴温柔,变成好学生,会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平安夜这天上午,舒志桐说要带孟听出去玩。

孟听摇摇头,最后道:“我们去看看妈妈吧。”

舒志桐愣了愣,小心翼翼道:“听听可以改天去,生日要去游乐场玩吗?”

孟听妈妈出事,当时最伤心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孟听,舒志桐总是害怕提起母亲孟听会伤心。也总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孟听看了眼外面的雨,舒爸爸尴尬道:“这个天气确实不适合去游乐场。”

他见孟听眼里确实多了一分释然,于是带着她去墓地祭拜。

墓地清冷,孟听买了一束白­色­的小雏菊放在母亲坟前。

她指尖触了触墓碑,心里许多话,都默默告诉了妈妈。如果妈妈活着,最大的愿望就是孟听能过得快乐开心了。

如果知道孟听因为那件事不愿意再弹琴跳舞,多半妈妈会敲着她的脑袋:“你这个死心眼,白费了你老妈的栽培。”

孟听想着想着笑了。

不会白费您的栽培的。

她要让善良的舒志桐过得更好。

舒志桐见孟听走出墓地情绪都还好,于是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他压在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放下了一些。

孟听让他别买蛋糕。一家人吃顿饭就好,然而吃完饭孟听就背着包出门了。

她解释道:“我要出去参加钢琴比赛,会晚点回来。楼上的宋老师负责报名的,舒爸爸你放心。”

舒志桐却很高兴,甚至眼眶一红:“加油!爸爸晚点来接你。”

孟听带着浅浅的鼻音:“嗯。”

舒杨抬起眼睛,眸中也有了波澜。

舒兰不可置信地看向孟听,她不是……有心理­阴­影了吗?上次替她弹琴都是软磨硬泡来的,为什么还会再次去比赛。

孟听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徐迦。

少年穿着利落简单,他也不多话:“走吧。”

“你也去?”

徐迦语调平静:“嗯,我妈让我陪着你。”

孟听赶紧说不用。

徐迦眸中带笑:“没办法啊,你没平安回来我妈不许我进门。我也没见过世面,想去看看。走吧,快迟到了。”他说话幽默,不带攻击­性­,也不带企图心,让人很放松。

孟听忍不住笑了。

她菱­唇­弯弯,眸中清澈。她笑一笑,空气都沾上了她身上的甜意。徐迦说:“我不会这些,就是个外行,所以你别有压力。”

时隔三年,孟听再一次站在了这个地方。

灯光闪耀,一瞬的黑暗过后,舞台上只有一架质地很好的钢琴。

徐迦看了眼手表,七点十八分。

孟听去换了身衣服。毕竟是表演。她随身带的包里面,就有提前准备好的钢琴服装。她撩起长发,用蓝­色­的丝带捆起来。

她出来的时候,徐迦瞳孔紧缩。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见到了她这个模样。

让人着迷,让人屏息。

☆、第31章 死心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 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 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 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 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 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 不会反悔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 前台音乐声响起, 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 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 心里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 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 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 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 再睁眼, 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 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 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舒兰说,如果不过的话,以后在学校会被人瞧不起。舒兰的钢琴只学了两年,并且没有什么天分,充其量是个半吊子,孟听被她磨了很久,顾及到舒爸爸的身体,终于答应帮妹妹这一回。

兴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她的人生从此走上了糟糕的轨迹。

被人挖掘出李代桃僵后,学校的同学看她眼神微妙。

而两个月后眼睛好了,孟听一跃成为七中的校花。她的眼睛不见天光三年,大家都只当她是盲人。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在这年毫无保留绽放出来,让学校很多男生甚至见了她走不动道。

孟听却为了救舒兰被烧伤毁容,然后舒爸爸遭遇不幸,自己被亲戚排挤,最后悲惨死在滑坡中。

而此刻,眼前的舒兰小声说:“姐姐,我保证,这是日常考核,不是排名计分的,不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你也不想我高中三年被人瞧不起吧。我们家本来就穷,因为你的眼睛……”她猛然打住,忐忑看孟听一眼。

孟听心中微颤,几乎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治疗你的眼睛,我们家如今才这么拮据。

但好笑的是,舒兰在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也高昂得吓人。

而且重活一回,孟听知道舒兰在骗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艺术考核,分明是为了台下的江忍。这年江忍犯了错,被江家逐到利才职高来念书,一整个年级的女孩子都在为了讨好他做准备。

开学的才艺大赛,舒兰死要面子报了名,临阵才知道自己的才艺拿不出手,求孟听李代桃僵。

在H市,没有人不知道江家。

江家百年大族,这所临海城市,一大半房地产都是江家名下的。新开盘沿海地带的海景别墅也是江家的楼盘。没人知道江忍犯了什么错,但哪怕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也可能只遇得到这么一个。江忍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然而还是铆足了劲往他身边凑。

舒兰也不例外。

舒兰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江总对亡妻的感情。江忍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淑女,才华横溢,冷傲如雪。纵然死了很多年,老江总都没有再娶。

于是舒兰打算用才艺讨好江忍。

孟听只觉得浑浑噩噩,重来一回,她既感激又茫然。不说别的,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白眼狼妹妹,孟听就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而江忍呢?

她记起上辈子翻墙过来看她的少年,追公交车三公里只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江忍。

大家都知道江忍有暴躁症,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孟听还知道,他的感情近乎病态偏执。她这辈子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她的记忆里,他几年后杀了人。

这种人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有请高二(八)班,舒兰同学。”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过来,舒兰一咬牙,连忙把白­色­的礼花蕾丝帽给孟听套上。还伸手拿走了她的墨镜。

暗­色­光下,舒兰对上她那双明丽空灵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谁会想到盲人墨镜之下,是一双比星空还漂亮的水瞳呢?舒兰觉得又恨又快意,快意的是,三年以来,大家都以为孟听是个残缺的盲人。

一个盲人,几乎没人把她和美人联系起来。美丽被敛住锋芒,无人窥其左右。

舒兰回了神,知道这个姐姐温柔脾气好,轻声道:“姐姐,我提前给我朋友说了打暖黄暗光,你待会儿眼睛疼就闭上。你记得琴键的吧?应该没事,拜托你了。”

想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舒爸爸。

孟听愣了愣,她思绪有些迟缓。直到被舒兰推上了舞台。灯光一瞬打在了她身上。

舒兰没有骗她,舞台的灯光为了顾及她不能见到强光的眼睛,成了昏暗的暖­色­。这一年孟听的眼睛才做了□□手术,戴了三年多墨镜,一直用盲杖走路。月前做完手术,原本还要两个月才能摘下来的。

台下从她出场后就鸦雀无声。

白­色­蕾丝花帽子盖住她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美丽的轮廓和小巧白皙的下巴。她穿着白­色­丝质长裙,腰间红­色­系带,及腰长发披散在腰间。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她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月光女神。

孟听敛眸,她知道江忍就在礼堂最后面。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他都还不认识她。她现在代替的是舒兰。

不远处灯光下有一架钢琴,黑白琴键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雅致。

孟听看着它,心中有片刻温柔。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久远的记忆温暖,琴声响起的一瞬让她身体微颤。她终于有了重活一回的真实感。

下面静成一片。

这里是职高,大多数人会辣舞吉他,然而很少有人选择弹钢琴。

半晌,下面轻声道:“八班的人啊,好漂亮。”虽然轮廓朦胧,但是莫名就觉得美,说不上来的好看。

“她弹的什么?”

有懂钢琴的人说:“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卧槽啥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也叫月光奏鸣曲。”

“她叫什么?”

“主持人有说,八班的舒兰。”

舒兰悄悄从帘幕后看,既高兴又愤恨。她知道孟听多厉害,从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眼睛受伤,孟听的美丽有所收敛,这几年早就闻名整个学校了。

然而高兴的是,这一场以后,出名的人会是她。

孟听再厉害又怎么样?荣誉全部是她的。

而且,舒兰往大厅后面望。

展厅最后面,银发的少年扔下了手中最后一对K,钢琴声响起的一瞬。他抬眸往台上看过来。

她心跳加快,江忍。

江忍这年头发是灿烂的银­色­,穿着黑衬衫和夹克外套,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他没有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更高的扶手,腿肆意曲起,脚踩在旁边男生的软座位上。

那同学被踩脏了座位却不敢吭声,只能僵硬坐着。

贺俊明看着台上,嘴巴张大,半晌回过神:“她是我们学校的啊?”他心里嘟囔,不像啊。

利才职高是有钱子弟的天堂,一群人成绩死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真还没这种感觉的女生。

怎么说呢,纯然­干­净得不像话,把他们秒杀成小混混似的。

方谭也啧啧称奇,忍不住看了眼江忍。

江忍点了根烟,也没抽,夹在指尖。觉察到方谭的视线,他把烟叼­唇­间:“看老子做什么?你还真信那些传言?”

方谭怕他生气:“不信。”

他们清楚,江忍其实最讨厌这种女生了。

因为忍哥的母亲嫌弃他父亲一身铜臭粗鄙无知,看忍哥和他父亲永远只是像在看脏东西。

这种女人,永远都是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没有钱哪里堆得出她的衣食无忧和高雅。

江忍离得远,看不清她长什么样。然而琴确实弹得好,他双指取下烟。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

孟听垂下长睫,她最敏感的,就是江忍的目光。这回她可不傻,手指按下去,她右移了一个键,刻意弹错了一个音。孟听少弹了好几个黑键,下面观众这才没了这股子惊艳感,叽叽喳喳开始吵闹起来,各玩各的。

舒兰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孟听怎么弹错了?

江忍嗤笑了声,这种也敢出来丢人?他移开了目光,让贺俊明重新洗牌。

孟听不想让舒爸爸难过失望,但是也不会再帮舒兰。上辈子就是因为今天太过瞩目,让舒兰成了学校的名人,报出李代桃僵的事,影响才会那么大。

她弹完鞠了个躬,撑着涩疼的双眼退了场。舒兰赶紧把她拉到更衣室:“你怎么弹错了……”

孟听摸索着戴上墨镜,光线这才让她好受些。她并不回答舒兰的话,舒兰更急别的事,也不在意:“我们快把衣服换回来。”

两姐妹换好衣服,舒兰忍住腰线紧绷的感觉,嘱咐孟听道:“你记得要从后门走。”

孟听猛然拉住她的手臂:“舒兰,你讨厌我吗?”

舒兰神­色­僵硬了一瞬,半晌笑道:“姐,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舒杨不喜欢你,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孟听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闭了闭眼。撒谎。

重活一回她才懂,舒兰和舒杨这对龙凤胎兄妹,一个表面喜欢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一个表面冷淡,却愿意筹钱帮她治疗烧伤。人心隔肚皮,偏偏要付出太多代价才能懂。

只遗憾她前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

但这辈子不会了。

重回高二这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孟听目送着舒兰提着裙摆匆忙往外走,她知道她要去找江忍。前世因为江忍漫不经心说了句不错,舒兰就兴奋到不行。这回呢?江忍还会对冒牌货舒兰感兴趣吗?

她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杖,推开后门走出去,一瞬间十月金秋落入眼帘,眼前却是一片灰­色­。鸟鸣声清脆,有几分秋天的冷意,路两旁花儿盛开,有种雨后淡雅的香气。

☆、第32章 放下?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 别人都没来, 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 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 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 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 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 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 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 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 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 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 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 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 然而十来岁的少年, 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铯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Сhā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Сhā在兜里,有几分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孟听见卢月主动打招呼,只好道:“学姐你好。”

卢月说:“比赛的时候,不允许戴手表和墨镜的。学妹,你提前取下来吧。”

孟听摇摇头:“谢谢,但是我眼睛不好,这不是墨镜。是……”在卢月渐渐愉悦的目光下,孟听平静地说,“盲人光感保护类的眼镜。”

卢月见她没有自卑的意味,旁边的江忍也没有觉得奇怪,轻轻皱了皱眉。

九点整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者都调了位置,去到艺术馆前面的桌子坐好。家长还可以在休息区这边观看。

因为是第一次开放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有画架。

主持人说:“全体保持安静,不得有任何作弊行为,一经发现会严厉处置,比赛正式开始,你们有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作答,答题现在开始。”

比赛一开始还好,家长们都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进行到中期,贺俊明快疯了,他吐槽道:“日哦,比坐牢都难受,老子受不了了。”他摸出手机准备开机。

江忍漫不经心把他手机抢了:“老实点。”

“……”

贺俊明转头:“坛子,何翰,玩划拳不。”

方谭说:“傻Ъ。”

何翰也说:“不玩。”

贺俊明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他只好往比赛场上看。

两个熟人,卢月和孟听都坐得很远,只能看见端正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说谁会赢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不说话。

“来赌一个呗,输了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不是感恩节吗?外面在卖外国人那什么香草冰淇淋,输了的就去给赢家妹子买吃的啊。”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方谭说:“我觉得卢月会赢吧。”

何翰想了想:“不是我瞧不起孟听,这比赛听说挺难的,卢月说她学了将近八年,好几年的冠军了,我也觉得她会赢。”

贺俊明嘴角一抽:“不是吧,都觉得卢月赢,那还比个锤子。坛子,你压孟听呗。”

“你自己怎么不压?”

贺俊明最后看向江忍:“忍哥……你觉得谁会赢?”

江忍目光转向窗外粉­色­的冰淇淋店,半晌懒懒道:“随便。”

贺俊明没法子,硬着头皮压了个孟听。他心想,唉算了,输就输,图个乐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都交了卷。

能进入到总决赛的人数本就不多,高中组一共五十五名同学,十分钟后就出了比赛结果。

主持人带着笑意:“同学们辛苦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现在一二三名的名单都在我手上,大家期待吗?”

休息区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学生们哪怕心中紧张,面上看着还是挺淡然的。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往大家身上扫过去:“现在我宣布,本届中学生奥数大赛的第三名是,方迪同学!132分。”

一个男生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喜悦,鞠躬以后坐下了。

主持人笑着说:“那么第二名呢。”

孟听抬起眼睛。

“她的名字大家想必很熟悉了,年年拿奖呢,恭喜卢月同学,136分。”

卢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她每年都是冠军,这次……怎么会是第二。她脸­色­瞬间变了,站起来草草鞠了个躬,如果她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第33章 痴狂

寒假孟听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钢琴比赛的结果出来了,她得了第二名。

红封和证书是宋丽娟亲自送过来的。

这位优雅的女老师笑着说:“听听很了不起啊,我听说第一名是一位练琴二十多年的男老师。”

宋丽娟人缘不错, 她亲自打听了下,才知道那位老师有点后台。

毕竟这是大型的钢琴比赛,每个年龄段都有人参赛, 让一位沉稳的钢琴教学者拿冠军比一位稚­嫩­的少女拿冠军要好。

年少惊才绝艳固然是好,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拿了第二对孟听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虽然以孟听的水平, 拿第一也不是问题。

孟听眉眼喜盈盈的, 拿出洗好的水果和瓜子招待宋老师。她多年没有碰钢琴, 能拿到第二已经让她非常开心了。

她的高兴很纯粹,眸中是亮晶晶的光彩。

宋丽娟也忍不住笑:“我就不多留了,先回去了。”

孟听拆开红封, 里面厚厚一沓红票子, 这次奖金不是给的银行卡,而是现金,她也没数,等舒爸爸晚上回来的时候全部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被这么多红票子吓了一跳, 然后也自豪道:“听听真厉害,我明天就去把这些钱给你存起来。”

孟听哭笑不得:“舒爸爸,钱存着我暂时也没用, 还是先还亲戚的钱吧。”

舒志桐虎着脸说那可不行。

“舒爸爸借钱也是为了给我治疗眼睛, 既然是一家人, 那齐心协力是应该的,把这些钱全给杜伯伯吧。”

她好说歹说,舒志桐总算答应了。

小年夜那天,舒杨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物理竞赛得了第一,奖金也是一个六千块的大红包。

孟听钢琴比赛得了一万块,加上这六千块,一共一万六千块。在这年这些并不算小钱,一下子解了舒志桐的燃眉之急,他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不由得松快许久,脸上也多了过年的喜意。

养的孩子有出息,就是父母最高兴最有盼头的事。

尽管这些钱对于债务来说杯水车薪。

放了寒假,孟听却没闲着。她每天除了预习高二下学期的课程还要练习跳舞。

等明年开春,亦或者夏天,她就得去参加舞蹈比赛了。

舞蹈比赛的奖金多,然而需要付出的也多,身姿柔软轻盈需要日复一日的努力。

她每天闲下来就压腿练习舞步。

孟听只重复基本功,也不需要音乐。前几年的舞鞋小了一码,她只穿着厚厚的袜子,脚步轻盈,家里谁也没发现她重新开始跳舞了。

她的生活开始变得平静起来,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她不再管舒兰,少经历了许多留言恶语。

舒志桐租的房子在新区。

过年显得有些冷清,这年还没有颁布禁烟火令。鞭炮噼里啪啦响起,各种烟花在天空散开。炸开后又坠落下来。

舒志桐今年高兴,也买了几个手持烟花。

那种当年五块钱一个的,拿在手中有18发。

他分给孩子们。

舒兰高兴惨了,点了火就玩起来。

孟听围着咖啡­色­的围巾,也跟着他们在小区下面放烟花。她点燃它,短暂的等待以后它冲向天空。手中握着这一截发烫。

她乖乖站着,等着18发放完。

茶­色­的眼睛有种天真呆萌。

这烟花看着傻气,舒杨不玩,他的便被舒兰拿走了。

其他家倒是放得热闹。

一片喜气洋洋中,转眼到了除夕夜。贺俊明他们在小港城聚会,江忍没有回B市。大家也不提这让人触霉头的事。

他翘着腿在小港城打牌。眉眼慵懒肆意,一点也不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大家开了无数啤酒,大喊:“新年快乐!”

卢月在给他们剥桔子。

剥完一个她首先递到江忍­唇­边,一群少年起哄:“哟,怎么没有给我剥个橘子。”

卢月红了脸,却还是软声说:“你尝尝,很甜的。”

少年们又起哄:“快尝尝啊忍哥,很甜~”那个甜字被拉长了尾音调侃。

江忍沉默许久,然后笑了,张嘴接了。

又是起哄一片。

卢月又惊又喜,越发卖力。

场面一时high起来。

贺俊明说:“打赢钱多没意思,我们来玩‘诚实与勇敢’呗,大家都玩,妹妹们都过来一起玩啊。”

女生们也纷纷兴致勃勃过来了。

‘诚实与勇敢’,也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玩得非常简单粗暴,一人一张牌,最小的人接受惩罚。诚实与勇敢可以挑。

第一轮输的是个黄头发的男生,他说:“我选诚实。”

大家纷纷让他说在场女生谁最好看。

他看了眼江忍,然后说卢月。

卢月眼底忍不住漫出自得和喜意。

第二轮是贺俊明。

大家起哄问他初吻是在什么时候,和谁。这货砸吧了下嘴,仔细回忆:“初一?和我们班一个小萝莉。”

大家大骂他禽兽。

又问初夜呢?

贺俊明说:“滚滚滚,说好了一个问题,当老子傻呢。”

他毕竟和真的小混混不一样,豪门出来的孩子,再浪也不敢和人瞎搞。继承人是个敏感又戳心窝子的话题。贺俊明这样浪的人都知道,吻可以乱接,床不能乱上。

上了说不好一半的家产还要砍成好几份。

当然这些却不足为外人道。

下一轮是个女孩子,也是职高的,贺俊明他们班的。她选了勇敢。

大家玩high了,让她在场随便找个男生亲个嘴儿。

他们这群人浪惯了,那女孩子也不拒绝。

她不敢挑江忍他们,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亲了一下。

大家纷纷起哄。

不知道玩到了第几轮,轮到了卢月。

她心跳飞快,选了勇敢。

她是七中的,大家怕她玩不起,于是说:“那卢月妹子你找个男生亲一下?随便亲哪里。”大家都知道她喜欢江忍,而江忍一直单着。也是给个机会撮合。

卢月没拒绝,她红着脸,走到了江忍面前。

大家都面红耳赤起哄。

江忍低眸看着手中一张牌,是一张红桃九。

他无所谓地抬起眼睛,卢月不敢亲他­唇­,怕他生气,于是准备亲亲他下巴。

少年脸部棱角锐利,翘腿坐在沙发上,卢月在他面前半蹲下,­唇­快碰到他的前一秒。他抵住她肩膀,把她推开。

江忍也没什么表情,双指把牌翻开。

一张方片儿A,他说:“刚才看错牌了。”

于是接受惩罚的从卢月变成了他。

卢月失望又恼怒。

贺俊明赶紧圆场:“那大家快问忍哥问题吧,别客气,尽管问。”

在场的人除了贺俊明他们,鲜少有人知道江忍追过孟听。

有人信以为真,笑着问他:“忍哥现在在想谁?”

他们都以为他会说卢月。

这样的氛围,正好凑对情侣。

江忍点了根烟,氤氲的烟雾让他神­色­看不清楚。半晌他哑着嗓音说了一个名字。

他声音太低,那人没听见,露出疑惑的表情。

贺俊明离得近,一脸哔了汪的表情。

然后说:“唱歌啊,开始唱歌了,这什么‘诚实与勇敢’一点也不好玩。”等许久气氛重新恢复,贺俊明才啧了一声。

等除夕夜过去,他们都走了。没人敢开车,毕竟都喝了不少。夜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

江忍清醒过来,脸­色­黑得吓人。

贺俊明和他分开走前小声问:“忍哥你还想她啊?”

江忍说:“喝醉了。”他平平静静的,眸中无波无澜。

“忍哥,别想她了,没啥用啊,追不到。”

江忍垂眸,摩挲了下手上的伤口,少见没吭声。

“不想了。”他说,然而贺俊明已经走了许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给谁说。

每年元宵节,舒志桐都要带着家人回舒兰爷爷­奶­­奶­家。

这年孟听却不去了。

她以往去是因为舒兰央求,今年和舒兰彻底闹开。她不是人家的亲孙女,每次去都很尴尬。舒兰爷爷­奶­­奶­次次悄悄给舒兰和舒杨红包,孟听作为外人,也不想去打扰他们。

舒志桐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其余两个孩子走了,说他们很快就回来。

然而孟听得自己去买菜做饭。

过年比较麻烦的就是这一点,小菜市场关门,得坐车去大超市买。

她带上围巾手套出门,买好菜准备回家。这条街繁华,对面就是大酒店。她出超市的时候遇见了徐迦,徐迦拎着油盐酱醋,还有几大瓶可乐,笑着给孟听打了个招呼。

孟听不好不理他,毕竟是邻居,她点点头。

徐迦说:“我帮你拿吧。”

“不用,谢谢你。”

徐迦接话道:“明年夏天有许多比赛,奖金挺丰厚的,你会去吗?”

她点点头,坦然道:“去。”

她垂着长睫,看脚下水泥地面的裂痕,不笑也很美。空气中都是她的甜味。

徐迦笑笑没说话了。自从平安夜以后,他的心思被看穿,孟听就疏远起他来。然而他也没多介意,毕竟以前就是悄悄喜欢。只不过初中那会儿胖,没敢表白。

他们回家坐的是同一辆公交。

徐迦拿的东西比较多。

少年少女站在一起,倒像是一起回家,他帮她拿东西一样。

楼上就是台球吧。

何翰瞠目结舌看着对面公交站台的孟听和徐迦,又回头看了眼打进黑球的忍哥。突然明白,那晚忍哥为什么会回来。

江忍下个球没进,冬天这里面开了空调。闷得慌,他懒洋洋走过来打算开窗,何翰却一把把窗帘都拉上了。

江忍挑眉:“发神经?”

何翰说:“冷嘛。”

“窗户开了。”

“我开我开。”

他这样子明显有猫腻,不要说江忍,贺俊明都看出不对,笑嘻嘻过来反剪何翰脖子:“你小子看到了什么……”

何翰被卡住脖子:妈的智障!

江忍往楼下一瞥,一眼就看见了她。

不,是他们。

他轻嗤了一声,没说话,照样把窗户开了透气。何翰见忍哥还算平静,舒了口气。

直到孟听和徐迦一起坐上公交车走了好一会儿。

江忍已经抽了三支烟。

他后来一个球没进。

那时候二月末,还没彻底迎来春天。江忍死死握紧手中的球杆,最后一把扔开它:“艹他妈!”

他疯了一样往楼下跑。

他们自己开了车来,江忍火大地启动车子。

竟然熄火了两次,他几乎是踩着油门在开车。

贺俊明看得战战兢兢:“完蛋。”

何翰哼道:“你他妈个智障。”

“忍哥不是不介意了吗?都说好不追了。”

方谭啧了声,年少啊,该死热烈的动心啊。

孟听下车回家还有一段路,徐迦和她一起走。他是个聪明人,没有多话。情绪也是淡淡的。

路旁的小树抽出了新叶,他放慢步子,和她一起慢吞吞前进。

孟听偏头看他一眼,他神­色­平静。

他们走的绿化道。

江忍手背青筋鼓起,他发病了。几乎哆嗦着抽了一根烟,又被他恶狠狠吐出来。

直到他看见了他们。

他不知道哪里更疼更暴躁。

江忍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能感觉到沸腾的血液,快要把他点燃。他有种撞死那个男生的冲动。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的心理医生说,他这种心理疾病,疏导不好就会成为犯罪者。

他突然想笑,医生没说错。所以她不喜欢他也是正常的。

江忍一脚踩在油门上,他握紧方向盘,几乎不管不顾地,撞了上去。

然而到了最后,他狠狠一打方向盘。

车子从他们身前擦过去,狠狠撞上了树。

安全气囊弹出来,他脑海里一阵晕。额上的血顺着就流了下来。这种要么杀人,要么自杀式撞法,他却一声没吭。

他趴在方向盘上,久久视线被鲜血模糊。

他似乎,病得更重了。

孟听愣了许久,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撞上了树。

徐迦也愣住了,他回头看车轮印。那人几乎没有踩刹车,疯了吗?

孟听认得这辆车。

人命关天,她几步跑过去,敲了敲窗户:“江忍。”

鲜血顺着他额头流下,滴在黑­色­外套上。

江忍没有反应。

孟听有点急了,对徐迦说:“你有电话吗?打一下120可以吗。”

徐迦摇头,他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他甚至觉察出微妙的可怕感。

江忍是想撞死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

徐迦说:“你别急,我去找人帮忙。”

事实上,路上遇到人出了车祸,哪怕是陌生人,都该帮一帮。

徐迦往小区跑去找人后,江忍终于缓过了这阵晕。

他抬起了眼睛。

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看着窗外的孟听。

他没管脸上的血,摸索着把安全气囊弄了回去。

然后他开了车门,走下了车。

孟听被他这幅样子吓到了。

他额头还在滴血,却仿佛没有痛感。下车向她走过来时,她几乎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江忍一步步逼近她,她一步步退。

这小区外面荒僻,她最后没拿稳手中的东西,苹果滚了一地。

江忍笑了:“我没死,你高兴吗?”

“……”孟听觉得他疯了,她眼中­干­净,想什么都很明显。

江忍啧了一声:“你怕什么?”

孟听东西也不要了,转身就跑。

神经病啊!

她慌不择路,塑料袋里甚至蹦出来一尾不大的鱼。鱼腮帮子一扇一扇,在垂死挣扎。孟听到底年纪不大,虽然重活一回,可是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年,几乎快吓哭了。

江忍蹲下去。

等小区的保安和徐迦来救他的时候,他正在捡鱼。

鱼被他死死掐在手里,一动不动。

然后他拎着手上的东西,看了眼徐迦。

保安说:“这位……先生,你要不要先去趟医院?”

血流了那么多,怪吓人的。

保安回头看了下那辆车,乖乖啊,不愧是豪车,就保险杠坏了点。那树都快断了。

江忍冷冷淡淡说:“不用。”

然后他进了小区,保安跟在他身后一路追:“喂喂你……不要进去。”

江忍回头,眸中冷锐。他沙哑着嗓子说:“我只是去还个东西。”

保安不放心地看着他:“那你登记。”

“好。”

他到了孟听家门口的时候,她家的门紧紧关闭着。江忍敲了敲门。

她小心翼翼从猫眼看了一眼,快哭了。

江忍说:“你的东西。”

孟听小声道:“不要了。”

江忍隔着一扇门,突然笑了:“孟听,吓到你了?”

孟听不说话。

他笑了:“对不住。”

江忍把东西放下。他倒是没有强求她开门。

他平静地撒谎:“我没想吓你。路过这边,刹车失控了。”

孟听轻轻应了声。

软软的,怯怯的。

他有些想念,又有些自嘲。他很久很久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为什么转了弯?可能因为孟听和徐迦并肩走。

可能会撞到她。

因为她在那里。

而且,他不想当一个杀人犯。杀了人,就这辈子都没可能和她在一起。虽然本来就机会渺茫。

他随意擦了擦额头的血,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吓人。

他知道她在那头害怕地看他。

江忍最后笑笑:“孟听。”

她轻轻抬眸。

江忍想说很多话,似疯似狂。他病了,他知道抱抱她就能好。然而她是别人的。

最后江忍哑着嗓子:“新年快乐啊。”

☆、第34章 弄死我

孟听在门的另一头,轻轻回他:“新年快乐。”声音轻软, 带着她独特的清脆甜意。

他怔了怔, 随即轻轻笑了。

江忍走了许久, 孟听才敢把门打开。

门边是她吓坏了留下来的东西。

七个大苹果有一个摔坏了, 那尾鱼气息奄奄,竟然还没死。孟听赶紧把它捡起来放进水里。

她为自己做了一顿饭, 吃完又看了会儿过年的节目。

家里安安静静的, 她睡得很早。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了江忍,他今天……到底是想做什么?不管怎么样, 从明天开始,她出门要谨慎一点。

江忍看起来太吓人了。

等舒志桐带着舒杨和舒兰回来以后,很快就开学了。她安然度过了这个暑假,江忍没再来找她。那天的事情仿佛就是个意外。

寒假本来就不长,等再去上学的时候,柳枝已经发芽, 一片勃勃生机。

H市从春天开始就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孟听穿上校服去七中,校园里面格外热闹。

赵暖橙给孟听带了老家特产,孟听说:“你等等呀。”

她在书包里找了找,最后递给赵暖橙一个浅蓝­色­的零钱包。

零钱包上面绣了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赵暖橙喜欢惨了:“这是给我的吗?”

孟听点点头。

“嗷嗷嗷可爱死了!”

见她爱不释手, 孟听也笑了。

樊惠茵在班上说:“你们高二的下课少去高三的地方晃, 再过三个多月他们就要高考了, 全校都要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环境知道吗?”

学生们异口同声答知道。

樊惠茵又讲了些离高考越来越近, 大家都要努力的话。

然后把班上几个没穿校服的拉出去单独训话了。

教室里响起朗朗书声,麻雀跳跃在枝头。七中青春洋溢。

桌子老旧,稍微一动就发出咯吱声。放学了孟听依然要练习钢琴的,新学期开始,她的生活繁忙了许多。白天要上学,放学以后得练琴,晚上回去还要跳舞。

她缺钱,缺许多许多钱。

能让舒志桐喘口气的钱。

宋丽娟的钥匙依然借给了孟听,她放学没有和赵暖橙回家,打算去隔壁职高练琴。

孟听往往是在教室里自习一会儿,等隔壁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再去他们学校。

音乐室里面的人才走,空调还残留着暖意。

孟听练习了一会儿有些热,她卷起袖子继续。江忍与她隔着一扇墙,靠在墙上,沉默地吸完了一根烟。

琴声入耳,他的表情在烟雾里看不真切。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

他听完了她练琴。

她弹得很流畅,丝毫没有滞涩感。十分悦耳动听。

孟听起身,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遗漏,然后锁上门。她走了江忍才从转角出来,沿着她的脚步,慢慢往下走。

孟听走出利才职高校门的时候,遇见了好几个人,他们都穿着其中的校服。

大家见她出来,纷纷推搡着一个男生前进。

那男生红着脸,清了清嗓子,倒也走上前来。

“你、你好孟听,我是高三一班的霍一风。”

霍一风身后的少年们神­色­兴奋促狭,孟听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告白。

果然那个男生清了清嗓子,眼睛发亮,把告白的话说完了。

起哄声让孟听控制不住有些尴尬。

孟听摇摇头:“谢谢学长,我要好好学习考大学。”

没想到那个男生更激动了:“我已经被保送Q大了,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毕业,我们在一起。”

少年眼神灼热,里面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面对暗恋女生的冲动。

江忍就在篮球架下,看她被人拦着表白。

他手揣进兜里,里面一盒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个手机。他看着她的背影,想摸烟,却发现没了。

她蓝白校服,马尾束起。

空气刘海让她看上去很纯,那双茶­色­的眼睛看过来时,霍一风忍不住心跳加快。

他也是天之骄子,家境不错,成绩好,在高三一班都是一二名,长得也不错。

这次保送的名额里有他,基本一辈子都能顺风顺水。

这个学妹有多优秀霍一风也清楚。

她长得漂亮,高二的第一,气质温柔,笑起来甜蜜。

他很喜欢她,因为被保送,他不必再想其他人一样紧张高考,于是被知情的同学鼓劲来表白了。

孟听说:“恭喜学长,可是我不想谈恋爱。抱歉。”

她不想多纠缠,错开他就往外走。

霍一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直白的拒绝,他虽然忐忑,却也有几分自信。此刻脸­色­发白,见孟听要走,他情不自禁拉住了她的手臂:“等等,学妹,你成绩优异,将来肯定也有保送名额的,我们是同一类人,我……”

孟听没想到他会动手,她想挣开却发现挣不掉。

周围的人都在喊“答应他”。

一个身影捏住了霍一风的手腕。

她被江忍拉在身后。

霍一风觉得握住自己那只手像铁钳似的。他终于没再被感情左右,意识到了痛。

霍一风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冲他笑:“胆儿肥啊,在我的地盘耍流氓?”

霍一风这才发现他们都聚在职高校门口。

他愣了好半晌,闻到浅浅的烟味,才意识到这是谁。隔壁学校的江忍,无法无天的大佬。把人打进医院那个。在职高都没人敢惹他,更别说是七中的好学生们。

因为江忍染回了黑发,穿得也正常许多了。他们才都没注意到他。

然而此刻,江忍额头上一道浅浅的疤,长得也高,他哪怕是笑着,也看起来很凶。

霍一风脸­色­不太好看,然而他顾及着孟听还在,自己这样太没面子了,他镇定了下:“我在和学妹说话。”

江忍嗤笑了声。

他拍拍霍一风的脸,语气懒洋洋的:“老子管你在做什么?现在看你很不爽。”

霍一风被拍得脸上红了一片,他朋友赶紧拉住霍一风:“不好意思啊江同学,我们这就走。”

霍一风虽然不甘心,也觉得丢脸,然而还是白着嘴­唇­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江忍才回过头来看着孟听。

因为开春了,他只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一颗,额上缝了针,还能看出当时的惨烈。

孟听也怕他,她本质上和霍一风他们一样,从小规规矩矩,基本没有接触过江忍这种人。骨子里是带着一种畏惧感的。

她觉得江忍拍人脸颊的动作好眼熟,然而他拍自己的时候带着亲昵调笑,一点都不疼。反而像在逗她。

孟听也想走,然而江忍伸出手臂,轻飘飘把她困在校门口。

他带着几分嘲弄,低眸笑看她:“你那个小男朋友呢,嗯?放任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你喜欢这种怂包?”

孟听反应了过来,他指的是徐迦。

她鼓起勇气,­干­巴巴道:“和你无关。”

他眸中冷冷沉沉,漆黑一片,看了她半晌,看得孟听腿发软。

突然他偏头,带着几分凉意的­唇­,落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

孟听呆了,推开他脑袋,睁大眼睛看他。

她捂住自己被亲的地方,气得脸绯红:“你神经病啊!”

他也冷冷道:“是啊。”然后又低头,孟听慌死了,瞳孔紧缩,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唇­。

他的­唇­落在她手指上。

他似乎嫌不够,亲了一下又一下。

三月的天,春意料峭。

正是黄昏,夕阳斜斜映照,H市的春天,带着几分清透的暖意。校门口冷清,学生们都放学回家了。

孟听气得眼圈发红,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清脆的一声响,他头都没偏,眸中冷冰冰的,吐字道:“以为我不会打回来吗?打你信不信?”

孟听气哭了,她也不退缩:“你这是马蚤扰,打死我好了,我和你拼了。”

江忍捏住她下巴,让她抬头看他:“对,是马蚤扰。所以回去和你那个小男朋友说,让他来弄死我。”

孟听语噎。

她还气着,江忍刚刚亲了她好多下!

她实在是委屈,眼泪没憋住,泪珠子吧嗒掉。偏偏这个点连学校门卫都去吃饭了,没人能帮她。

她真的和他拼了!

江忍不让她走,她握紧拳头,毫无章法一下又一下打他。

锤在他肩上,他胸膛上。她手脚并用,还在他小腿上踹了几脚。显然是气得快没理智了,他黑­色­的裤腿上几个灰扑扑的小脚印,他也没在意,只是低眸看着她。

他任她打了一会儿:“出够气没?”

她抽泣了一下,那种女孩子独有的娇气可爱让他没忍住,差点笑了。

然而他依然冷着脸­色­,握住她手腕,轻轻松松把她压在校门上。

“看着我。”

孟听被迫看着他,睫毛颤巍巍的,眼里又羞又气又愤恨。

他语气淡淡:“我就是欺负你了。”因为额上的伤,哪怕少年一头黑发,衣着普通,也看起来又野又冷。

他继续道:“回去哭一哭,看看他保护得了你不。”

孟听这回是真的要被这混蛋气死了!

他给她把脸颊上的头发撩开,最后的语气竟是带着浅浅的温柔:“好了,回家吧,我等着他来找我算账。”

☆、第35章 可爱

直到回家, 孟听都控制不住委屈羞恼的情绪。

徐迦下楼拿牛­奶­, 笑着给她打招呼。她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我妈说过两个月有舞蹈比赛, 你去吗?”

孟听握紧书包带子, 点点头。

徐迦忍不住弯了弯­唇­:“可以报名的时候我通知你。”

她轻声说:“不用, 我以前报过, 可以自己去。”

徐迦嘴角的笑淡了几分。

他观察力敏锐, 看着她微红的眼角:“你……”

孟听没给他问话的机会,从他身边跑过去。

她回家先去了洗手间,洗了好几遍手,才捧着水把粉扑扑的脸颊洗了两遍。

冰水让热度退却,却洗不掉江忍留在她脸上那种触感。

她关掉水龙头回去看了会儿书,总算忘记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

这年他们高二下学期, 还没有那种极度紧迫的感觉。三月份春风拂面, 学校都在传高三保送大学的事情。

高三一共就六七个名额,能被保送的都极其优秀。

其中就有霍一风和卢月。

霍一风被保送Q大,卢月被保送Z大。在其他人还在为高考奋战、还剩一百天倒计时的时候, 他们已经松了口气, 将会去往新的驿站, 着实让人羡慕。

赵暖橙边吃饼­干­边讲:“好羡慕他们啊,人生赢家了。”

饼­干­渣子喷了孟听一桌子, 孟听没有介意, 笑了笑整理英语作业。

“听听你说, 他们不用依靠高考以后这段时间都做啥呢?”她眯着眼睛笑嘻嘻, “会不会都去谈恋爱啊?”

孟听想起昨天的霍一风,觉得竟然没法反驳。

结果没两天,高三的卢月和职高的江忍在一起的事情就在学生间传得风风雨雨。

听到这件事的沈羽晴只是冷笑:“等着吧,卢月也会被甩的,他那个人没有心,谁都不喜欢。”

她和他在一起两个月,江忍连句温柔点的话都没说过。

说得最多的,就是:“要钱?自己拿。别烦我。”

然而尽管如此,沈羽晴还是嫉妒得牙痒痒。

和江忍在一起,哪怕他不抱她,不亲她,不说情话。可这他是真的大方。

卢月出入校门都化了妆。

更是坐实了谈恋爱这个传言。

贺俊明听到传言的时候懵了一瞬:“忍哥你和卢月在一起了啊?”

江忍挑眉:“什么?”

“学校都在传,他们说你前两天放学没走,就是和卢月约会去了。有人说在职高看见了穿七中校服的女生,忍哥你还在校门口亲……”

江忍神­色­冷了冷:“谁看到了?”

“不知道谁。”

江忍摸出打火机,又放回去,拍拍贺俊明肩膀:“去问问。”

没一会儿贺俊明回来了:“五班的吴小莉说的。她做值日,走得晚。”

“人喊出来。”

吴小莉战战兢兢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惨白了。她不是故意的,她给人八卦的时候说过不要告诉别人。结果没几天,两所学校的人都知道了。

江忍在阳台等她,黑眸冷淡:“吴小莉?”

“江同学……对不起,我……”

“你看见什么了?”

吴小莉有些哽咽:“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江忍皱眉,颇为不耐烦。

吴小莉道:“你在校门口,亲……亲她……”

江忍没吭声。

吴小莉看见了一个穿七中校服的女生,以为是卢月,其实是孟听。也是他大意,他那天压着人家亲,被看到了。

这事他得背锅,孟听没错,卢月也无辜。

吴小莉被他冷冷沉沉的目光看得脸­色­惨白:“我会去澄清的,是我造谣。”

江忍不喜欢打女生,让她滚。

吴小莉不敢食言,回去就说是自己造谣。然而造谣容易,澄清一件事哪有那么难。

何况卢月这几天开始打扮,简直就是坐实了和江忍在一起的传言。

江忍放学没走,让贺俊明打电话给卢月。

他在七中巷子外面等她。

卢月按时赴约。

她果然打扮了一番,头发烫了,微卷披在身后,脸上化了淡妆。

江忍不是个磨叽的人,他见她来了,淡淡道:“抱歉。”

卢月愣了愣,随即笑道:“没关系啊。”

江忍拿出手机:“你卡号给我,你上大学的钱我出。谣言过几天就平息了。”他眼里淡淡,“别的别乱说。”

卢月笑意这才没了,她不蠢。

说不定是江忍这辈子第一次给人道歉。

为了谁呢?

为了他们七中的校花。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其实谣言最开始传出来卢月就猜到了。

奥数比赛江忍去看孟听,打篮球的时候,他给钱让孟听去买水。就连过年玩“诚实与勇敢”那天晚上,江忍都推开了自己。

他们问他在想谁。

卢月听见了,他哑着嗓子,说孟听。

然而她只能装作没听见。

卢月红着眼:“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江忍皱眉,眼神冷淡。

卢月想哭又想笑,她握紧了拳:“你必须和我在一起。”她几乎是孤注一掷,“如果你不想让人知道那个人是孟听的话。”

江忍笑了,他笑起来有几分痞气,看得卢月既害怕又心跳加快。

“威胁老子?”

卢月咬牙:“为什么我不可以?孟听……她又不喜欢你,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她会恨死你。”他们都知道孟听情况不一样,她单亲家庭,家境不好,一直非常刻苦,是要好好念书考大学的。

孟听必须心无旁骛,只能走这条路。更重要的是,孟听长了张过分漂亮的脸,大家都想拥有,却谁也没有拥有过。如果这事的主角成了孟听,那全校都会炸。

而卢月家境不错,就像这次保送,也是因为家里有关系。

江忍嗤笑了声:“你恐怕不知道一件事。”他低眸,漫不经心整理了下衣袖,“她早就讨厌死我了。”

卢月睁大眼睛看他。

他平平静静:“我强迫她的。”

卢月后退了一步,有几分颓然。

江忍最后说:“离她远点,如果你还不想失去保送名额的话。”

高二一班消息闭塞,等他们班听到消息的时候,流言已经悄无声音消弭下去了。

传谣言的吴小莉承认自己造谣,卢月没打扮了,澄清说没这回事。

赵暖橙失望地撑着下巴:“唉,还以为是个大新闻呢。结果假的啊。”

孟听在纸上的直线画歪了。

她垂下长睫,咬了咬­唇­。起身去收英语作文。

“孟听,晚点交可以不啊?”还在赶作业的同学奋笔疾书。

孟听点点头:“可以的,那我先收其他小组的。”

那同学感激涕零。还是孟听好说话,要是换成关小叶,早就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了。他赶紧狂写。

好在是大课间,孟听收完作业去办公室的时候,还有最后三分钟上课了。

她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了办公室里懒洋洋站着的黑发少年。

孟听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来做什么?

少年身高颀长,黑眸沉沉的,樊惠茵板着脸说:“不行,你的成绩不合格。”

她是个很轴的女老师。

江忍觉得这老太婆咋那么事儿逼,七中领导都同意了,就樊惠茵打死不松口。

他舌根抵着口香糖,啧了声:“老师,我又没想转到你们班上。就借读一年,行行好呗。”

樊惠茵哪里见过这么流气的学生。

她忍住拍桌子的冲动:“你基础跟不上,在我们班听课也听不懂!不如好好夯实基础。”

江忍漫不经心:“校长同意了。”

樊惠茵有骨气:“校长来了我还是这么说,大不了换了这个班主任。”她也是又气又觉得无奈,开春的时候,江家给七中捐了一笔钱,让七中所有教室在今年夏天能安上空调。条件就是让江忍转个校,别在职高混日子,毕竟江忍还是江董亲儿子。

这小流氓哪也不挑,就挑他们七中顶尖的一班。

还说借读也可以。

樊惠茵不同意,这么个人,谁管得住?带坏了他们班的风气,才是祸害了这一班的学生。她宁愿这辈子不吹空调,也不要接受这样的空降兵。

江忍笑:“老师,我是在通……”

通知你,不是在求你。

孟听放下英语作文。

樊惠茵额上气出一层汗,江忍突然没吭声了,黑漆漆的眼睛落在孟听身上。

樊惠茵说:“孟听,给老师接杯水。”

孟听:“嗯。”

她语调又软又乖。

樊惠茵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江忍:“……”他毫无压力反口,“在诚心诚意征求您的意见,我也想考大学,真的。”

孟听接了杯温水回来,樊惠茵板着脸:“你会影响我们班同学。孟听,你过来。”

江忍看着她,少女校服宽松,一个侧脸,纯得不行。

喊她过去就过去。

江忍看得烦躁,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就好了。

樊惠茵说:“这个同学,他想来我们班做借读生,但是现在高二了,他……他七科加起来,没超过两百分。”

“……”江忍想弄死樊惠茵这老妖婆。

孟听愣了愣,突然有点想笑。但她忍住了,仔仔细细听着。

樊惠茵给孟听使眼­色­:“你觉得老师应该让他过来读吗?”她的本意是,如果同学都表示不欢迎,这个职高生总不至于这么不要脸,死乞白赖非要留下。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了,下节课是物理。然而樊惠茵不让走,孟听走不了。

平心而论,她不想让江忍来。

他肯定不是来学习的,他那么坏,来了她就完蛋了。

孟听低下头,不敢看江忍,小声道:“不应该。”

江忍笑了:“哦?同学,给个理由啊。”

“……”孟听肯定是不能讲实话的。

在樊惠茵鼓励的目光下,她攥紧手指,找不出理由,最后硬着头皮开口:“你、你要拉低我们班平均分。”她说完也是一懵,怎么就跟着樊惠茵的路子走了?然后脸红了个透。

办公室还有两个年轻老师,头埋着,笑得肩膀微颤。

这小同学有点可爱啊。

樊惠茵本来就轴,要是他们怎么也不可能直白说这话。结果老师才说平均分没两百,课代表小姑娘接话他要拉低咱班平均分。莫名想揉揉她脑袋,谁家的娃啊,好乖。

江忍明明该气。

可是看着她红透的耳尖,他心里骂了句­操­。最后也忍不住弯了弯­唇­,简直他妈可爱死了。

樊惠茵使劲绷着脸,觉得孟听­干­得漂亮,终于有个同学能得到真传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江同学,听到了吧,老师没骗你。你真的不适合留在我们班上。”

江忍说:“不考虑?”

樊惠茵:“不考虑,你可以问问其他班。”

江忍手Сhā进裤兜里,这回没再争,走了。

樊惠茵问孟听:“作业收齐了没?”

“齐了。”

“好了,你走吧。”这孩子她是真的喜欢,江忍那种人进来他们班都污染空气。樊惠茵觉得自己守住了正义,对自己非常满意。

三月的天,万物复苏。阳光温柔洒了一地,春暖以后,枝头叶芽­嫩­绿,微风轻拂。

孟听从办公室往教室走,路过回廊,在转角处被人一把拉了过去,她吓得差点叫出声。

那人把她按在胸膛,凶巴巴问她:“说我要拉低你们班平均分,嗯?”

☆、第36章 混账

少年的胸膛硬邦邦, 他额上的伤还没彻底好,怎么看怎么凶。

他不笑的时候语气冷冰冰, 黑漆漆的眼瞳低眸看她, 分外骇人。

孟听害怕他这个样子, 她抬眸看他, 睫毛颤了颤:“不是。”

那时候隔壁是三班,里面传来郎朗书声, 在念一篇英文课文。江忍说:“那为什么不让我来你们班?”

她垂下眼睛, 使劲推他:“你放手,我上课了。”

不远处就是教师办公室,孟听怕老师看见, 说话声细细的, 莫名让人想欺负。

因为开春了,她衣衫单薄, 江忍手臂下腰肢纤细柔软, 从他的角度低眸看下去, 恰好是她一截­嫩­生生纤细的脖子, 白的仿佛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他没法转开目光,突然笑了:“你怕我纠缠你?”

孟听被看透了心思,红了脸,小声否认:“不是。”她做最后的挣扎, “你能不能别想这些了, 好好学习。”

他抬起她的小脸, 让她看着自己, 眼里带着笑意:“孟听。”

春日风轻轻,她粉嘟嘟的脸颊看着就软。

“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

她眨眨眼,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笑道:“我这个人短视。只顾眼前利益。”

孟听不懂。

江忍捧住她脸颊,喉结动了动:“你给我亲一下,我不来了。行不行?”

她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耳尖儿都红透了。

她的回应就是去掐他手背,迫他放手。

小姑娘只捻起一点皮­肉­,使劲拧。

他笑了,妈的痛死了,但他没躲。

好半晌,隔壁三班的读书声都停了下去。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打够了?那该我了。”

他反剪了她双手,低头埋进她白皙的脖子处。

三月的正午,阳光灿烂。

孟听脸涨得通红。

隔壁老师怒吼说:“你们念个书都要死不活的,早上没吃饭啊!重读一遍!”

她身前的少年却满是用不完的力气。她打他他不怕疼,骂他他不要脸。孟听又羞又气,终于气哭了。

她有种怎么远离他都没可能的绝望,他怎么那么那么混账啊,孟听肩膀一抽一抽的。

江忍抬头,她睫毛沾了泪水,像是要狠狠咬他一口。

他心里一痛,轻轻给她擦眼泪。少年指腹粗糙,生怕弄红了她脸颊。

江忍其实还没做什么,甚至没来得及品品滋味儿。他只闻到暖暖的女儿香,香得让人震颤。

然而她这回真哭了。

三班读书声又起,这回大声多了。

“哭什么,不是没做什么吗?”

“我错了成不。不来借读了。”

“以后也不碰你了。”他哄她道,“欸别哭了成不成,我刚刚逗你的。”

他低声下气地哄,孟听自己擦­干­眼泪,绕过他就要走。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她眼里的讨厌和避之不及刺痛了江忍的心。哪怕他知道自己不对,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起那晚她在雪中和人接吻。他嫉妒得心都痛了。

那时候她多乖啊,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仰脸配合另一个人。而她从来都是对他又打又踢。

江忍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他情不自禁被她吸引,他不要脸,不要自尊,什么都不要。可她还是不喜欢他。他其实没那么轻浮,可是迫不及待想证明些什么。

江忍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想将她狠狠撕碎,却又捧在心上怜惜。

江忍拉住她手腕。

他没法计较,却又没法不计较。

徐迦那事他不能想,他疯了一个寒假,让自己遗忘。却又在下一次见了她以后忍不住凑上去。

内心一直被反复啃噬,他越是笑着,越想要一个了断。偏偏可笑的是,他不敢听到那个了断。

所以他爸的安排,他头一次没有拒绝。她却不希望他来七中。

得,他老老实实回职高待着。

不碍他们这些高材生的眼。

可是徐迦呢?

江忍尽量平静告诉她:“你小男朋友没来找我,他很孬。”他想摸摸她头发,在她抬眸时却又收回了手,“别喜欢他了好不好?”像在讲道理,又像是哀求。

孟听和他­鸡­同鸭讲。

但她现在全世界第一讨厌江忍。

他说什么她都觉得不好。

她不想让谎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只是甩开他的手。往自己教室走。

江忍目送她离开,孟听一言不发,他默认她拒绝。

他想冷笑,在徐迦面前小鸟依人,对着他恨不得狠狠捅两刀子。

一个她喜欢,一个他讨厌。

噢,他连来他们班读书的资格都没有。

徐迦孬成那样,她也没有失望,徐迦有什么好?成绩好?她说他拉低平均分是真的?

江忍心里堵了团火,跟着她往一班走。

孟听进了教室,教室里在上物理课。邓老师讲课抑扬顿挫,时不时还冒出来几句粤语。同学们跟着模仿,因此课堂还算有趣。

孟听喊了报告,邓老师说进来。

换了别人上课这么久才进来邓老师是会生气的。

但是孟听不一样,她去办公室肯定有事耽搁了,平时乖巧听话,每个老师都喜欢她。因此也比较包容。

孟听坐在第三排,刚刚坐好,全班噤声了。大家纷纷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片刻后表情都激动疯了,天啦噜,这是职高的江忍吧!江忍怎么来他们班了!

孟听转头,一眼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孟听差点站起来,他要做什么?疯了吗?

邓老师推了推眼镜,也皱眉看着门口的男生。少年穿着黑衬衫,黑­色­运动裤。额上一道疤,一看就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邓老师脾气还算好:“同学你有事吗?”

江忍弯了弯­唇­:“老师同学们好啊。”

一班同学好激动!这个隔壁的大佬他们早有耳闻,他气质野,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儿,一班哪里见过这样不羁的人。

邓老师脸黑了黑。

江忍说:“问个问题就走,你们班平均分多少?”

此言一出,大家集体一懵。

孟听愣了好半晌,又羞耻又愤怒,简直想和他同归于尽!

邓老师不耐道:“去问班主任,这个时候她在办公室,别打扰我上课。”

班上的人不敢开口,最皮的李逸龙就坐在班上第一排单人单桌的“特殊宝座”,他看一眼旁边贴的成绩单,然后高声笑嘻嘻回答:“忍哥!538!”

班上一阵哄笑。

忍哥666!

江忍也笑了:“谢了。”

他转身就走,倒是没有食言。

邓老师拍桌子:“好了好了,都看黑板,看他做什么!一天到晚不学好!”

班上好几个女生悄悄说:“他长得还不错啊。”不是小生那种好看,确实另一种冷硬风,很man。

“嘘,老邓看过来了。”

赵暖橙没按捺住,悄悄写了纸条递给孟听——

“听听,你说他为什么要问我们班平均分啊?”她是真的好奇,写完趁着老师板书,她迅速丢到孟听桌子上。

半晌,赵暖橙收到孟听的回信。

她悄ⅿⅿ展开,娟秀的字迹,却力透纸背。透着少女咬牙切齿的愤怒。

孟听写到——

“因为他有病。”

“……!”

没几天,职高发了第一次考试成绩。班上把试卷折成纸飞机乱飞,一片闹腾。

江忍看着自己数学卷子鲜红的二十五分,皱了皱眉。

贺俊明说:“忍哥你考了多少?”他凑过去看,一看25,他表扬道,“忍哥你考得不错唉,我才22分。”他大喇喇把卷子摊开,果然一个22。

“……”

江忍烦躁地让他滚远点。

然后他从课桌里面摸了本书出来看。

是高一的数学书,江忍借的班上成绩还不错的人的,他翻开集合那一章开始看。

何翰本来想喊他们一起来打游戏,回头见江忍面无表情沉默看书,简直惊呆了。

贺俊明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忍哥你认真的啊?”

江忍说:“都别打扰老子学习。”他边说边翻了页。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贺俊明好奇道:“你看得懂啊忍哥?”

江忍沉默。

贺俊明快笑疯了,但是他不敢笑。方谭也憋着笑:“你真想读七中就去找他们校长呗,捐款?建图书馆什么的。”

江忍没吭声。

他一想起她那双清凌凌含了泪愤怒又厌恶的眼睛,血液都在烧。

他不想让她瞧不起他。如果,不再是她眼里的混混坏学生,她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和徐迦分手?她会不会乖乖仰头看他,也用那种湿漉漉带着笑的目光?

然而从小到大没有好好学习过,他看着这些就像在看天书。

江忍看得脑门子疼,想掀桌。

然而他忍了下来。

贺俊明问他:“他们老师说你要考多少分才成啊?”

“538。”

“卧槽!”贺俊明惊呆了,他们班第一名都没有538,他说,“忍哥你还是去捐钱吧。”

不是他瞧不起忍哥,而是这年他们成绩都没有上过两百分。

让贺俊明考538,比让他长到538斤还要难。

江忍冷飕飕看他一眼,他不敢吭声了。

然后贺俊明点开手机,打开他们吐槽忍哥小群组。

贺俊明:忍哥没得救了,他考得上四百分我直接剁吊。

何翰笑得抽搐:你想当最后一个太监就直说。

贺俊明:……

何翰:虽然我也觉得不成。

江忍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皱眉看着书上的符号,艹他妈,这个像U的,刚刚才见过,是交集还是并集来着?

☆、第37章 我滛

三月也是桃花开的季节。

贺俊明他们也不打球了, 一群纨绔约好在周末去逛桃林。桃林叫做“桃花源”。

那年“桃花源”广告打得好,加之书上那篇《桃花源记》, 让学生们蠢蠢欲动。

桃林就在学校不远的地方。

偌大的林子,桃花纷飞,花瓣落了一地。

厉害的是, 老板为了吸引游客, 还开发了块儿温室, 拿来栽培人工桃子。

三月本来是花开的季节, 那块儿温室却结了桃子。只能感慨人类的智慧无敌,能模拟四季。“桃花源”的票一票难求, 高达两百块一张。

贺俊明他们问江忍去不去,江忍头也不抬:“不去,别烦我。”

贺俊明憋住笑,忍哥看了好几天,结果还在第一章琢磨。

贺俊明觉得初中都没上过课的人, 来死死攻读高中课本, 着实有够艰难的。

忍哥不去,他们就去了。

结果在“桃花源”遇见了宋丽娟老师。宋老师还带着自己儿子赏花。

贺俊明笑嘻嘻喊:“老师好。”

宋老师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然而一群纨绔目光却忍不住往徐迦身上瞥。

徐迦穿了简单的白衬衫,气质­干­净, 模样出挑, 颇有几年后受追捧的温雅­奶­油小生味道。他们这么多人看他,他也只是神­色­淡淡。

宋老师介绍:“我儿子, 徐迦, 和你们一样大。”

徐迦手中拿了一个桃子。

闻言顿了顿, 点点头。

何翰笑得饶有深意:“听说过听说过,徐同学很厉害啊。”

宋丽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自己儿子成绩不错,但是和他们不在一个学校,从哪里听说他厉害了?

徐迦低眸一笑:“妈,洗了手我们就过去,爸还在等。”

宋丽娟被这一打岔,跟着就走了。

等他走远了,何翰啧舌:“这小子面不改­色­,很稳啊。”

方谭也点点头:“挺够种的。”

贺俊明倒是注意到了他手中的桃子,就那么一个。他立刻兴奋起来:“打个赌来不来,你们猜他手中的桃子是给谁的?”

方谭挑眉:“给孟听?”

何翰也觉得是,但是一个而已,给了不嫌寒碜,更有可能是自己留着。他更宁愿相信摘桃花送人。

然而进了园子,才发现老板不让摘桃子,要摘可以,五十块钱一个,贺俊明没忍住:“卧槽你不去抢?”

他挺够义气的,把桃子和徐迦的事给江忍说了。

原本在公寓“苦读”的江忍,终于冷着脸走了出来。他买了一篮子桃子,把人家一棵珍稀桃树都买秃了。也不赏花,开车去了孟听他们家小区。

他比徐迦先回来,去三楼楼道上等着。

他最近没抽烟了,本来就惹她讨厌了,总不能做更多惹她讨厌的事。

徐迦回来没一会儿,下楼敲了敲孟听的门。江忍在三楼拐角,扯着­唇­角笑了笑,眼底几分­阴­鸷,从暗处的地方看他们说话。

她才洗了头发,听见敲门声过来开门。

因为怕弄湿鞋子,孟听没穿袜子,白­嫩­­嫩­的脚上只有一双拖鞋,她脚生得顶顶漂亮,纤细柔软,还没一个男人手掌长,一点樱粉缀在足尖。

开春了,她在家不用穿校服。也不必像冬季一样穿得臃肿。

湿发披在身后,她睫毛都带着几分氤氲的湿气。

她穿得粉­色­碎花小衬衫,袖子都短了。是前年的旧衣,想来是怕弄湿了衣服,于是穿的旧衣。

然而,因为衣服小了些,十七的少女胸脯鼓鼓,腰肢却柔软纤细,那曲线惊人地勾人。江忍手Сhā在裤兜里,在心里低咒了一句,移开了目光。

然而片刻他又直勾勾看过来。心里带着几分自己都说不清的怒。

和他在一起,她就从来没穿得这么“开放”?他怎么就看不得了?江忍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徐迦的笑容,落在他眼里该死的刺眼。

徐迦笑容温和:“今天去桃花源,我妈摘了桃子,让我给你一个。”

孟听不接,她摇摇头:“替我谢谢宋阿姨了。”她也知道这季节桃子蛮稀罕,无功不受禄,孟听不会要他的东西。

徐迦淡淡道:“你可以给舒叔叔,他们不是在研究水果基因吗?应该对他有帮助,收着吧,一个桃子不值钱,你不收我妈也不高兴。”

孟听点点头,说了声:“那你等等。”

她跑进屋里,把舒爸爸带回来的石榴给徐迦一个。三月的灿烂阳光下,她弯弯­唇­,空气都带着甜蜜:“这个和你换,舒爸爸带回来的转基因石榴。”

徐迦忍不住笑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那我回去了。”

江忍冷嗤了一声。

徐迦上楼以后,孟听阖上门。她把桃子放在桌子上,等舒爸爸回来给他。看有没有用。

然而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了,她以为徐迦还有什么事,擦了擦手去开门。

她才拉开门:“……”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低眸看她,她下意识想关上门。

江忍手抵住门:“你关一个试试?”

舒家现在不是没有人的,舒兰舒杨都在房间。孟听虽然不记仇,可是还是记得上次他们闹得不愉快。她无比羞愤:“我弟弟妹妹在家!”她家有人,这混账还不快滚。

江忍笑了:“哦,那让他们出来叫姐夫啊。”

孟听睁大眼睛,快被他气死了,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咬­唇­,去关门。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法办到。

江忍也火了,和人家说话就言笑晏晏,就一眼都不想看见他是吧?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把她带出来,另一只手关上了门。

孟听眼睁睁看着自己家门在眼前阖上。

江忍把她拽到楼梯拐角处,眼里全是火。

他松开她,把地上的­精­致的篮子塞到她怀里,声音又冷又硬:“给你。”

十来个水灵灵的桃子,将近十斤。

孟听被他塞了一怀抱,沉甸甸的,差点没抱住。

江忍抬起她脸,语调冷硬:“别要他的。”

他有病吗?

孟听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揉着手腕打算回去。

江忍握住她肩膀,皱眉看她。

她露出来的手腕红了小一片,他被烫到一样手颤了颤,不敢再用一点儿力。怎么这么娇气?他刚刚就拉了一下。

江忍低声问:“疼不疼?”

孟听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来就没变过,偏执霸道不讲理。他想给也不管别人要不要。

她不笑,眼里都是生疏的怒意。

江忍的手慢慢放下去。

然后低眸看着她的眼睛,­干­涩道:“对不起。”

他很认真道:“你打回来好不好?”

孟听摇头:“我没有暴力倾向。”

他怔了怔,心里有些冷。他有,当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他就是魔鬼,是别人眼中的疯子。

他喉结动了动,仿佛没有任何波动,半晌轻轻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桃子不贵。贺俊明他们去玩顺便带回来的。”

江忍弯腰把它捡起来,递到她面前:“就算你不喜欢,也拿着吧。”他想起刚才孟听给了徐迦一个石榴,她还冲徐迦笑。

江忍低声道:“我也和你换一个石榴好吗?”

孟听还气他。

他要想要石榴?不顾别人感受的坏胚子要石头都不给。

她茶­色­的眼睛湿漉漉的:“不给。”

江忍弯了弯­唇­:“那你笑一笑。”

孟听这才这知道他们刚才说话这坏胚子在偷听。她绷着脸,粉嘟嘟的脸颊努力严肃。别说笑了,整个人仿佛成了小木头。

他笑了。

她这样也很可爱。

她整个人香香软软的,那年春天,外面无尽好颜­色­。她身上带着一股清透的花儿香味。

缠缠绵绵,往他心里钻。

“孟听。”他笑道,“我这次真的不抽烟了。”

她抬眸看着他。

他语调温柔:“我好好学习,等考上538分,就来你们班念书。”

孟听愣了愣。

平均分是她随便说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江忍会当真。但是……怎么可能啊。前生一辈子,也没听说过江忍变成学霸。

江忍认真道:“我不打架了,我的病……”他语调晦涩,“医生说以后会好的。”

不会伤害你,真的。

他把篮子放在她小手中,这次很轻很轻,黑眸里带着郑重的笑意:“我会变得很好很好的。”

春天平白多了几分躁意。

她怔怔拿着手中的篮子,里面的桃子还带着鲜­嫩­的绿叶。她突然想起那日清晨,他带着一身凉意,脚底都是泥,给了她一篮子小草莓。

孟听轻轻叹了口气。

她对他的一切恐惧厌恶,都因为他后来杀了人。

一个杀人犯……谁都会害怕,他的确很危险。

可哪怕是出于礼貌,她也对他太狠心了。她也直接拒绝了徐迦,可是她不会对徐迦有那么深的偏见。

孟听把篮子还给他,低头从里面拿了三个桃子出来。

然后也不看他:“你等等。”

她开门回到房间,把剩下三个石榴用袋子装好,拿着回到楼道。

他高大清隽的身影站在逼仄的楼道内,一动也没动。只直勾勾看着她。

孟听有些后悔。

虽然她对徐迦没那么深的偏见,可徐迦也不动手动脚啊!

她把石榴装进去,一板一眼道:“我和你换。”

然后她抬眸就看见了少年的眼睛,他黑眸中带着无尽的笑意,­唇­高高扬起,看着她的脸颊。

江忍第一次这么高兴。

虽然她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桃子换石榴,很让人开心吗?

她也没有礼貌地对他笑,他是得寸进尺的坏蛋,这个没有必要:“我回家了。”

江忍:“嗯。”

等她真要开门了,江忍几步走过来,语气严肃:“你以后别穿成这样见徐迦。”

孟听疑惑看看自己,她衣服又破又旧。这些旧衣服是打扫和洗头发才穿的。

江忍目光在她鼓鼓的胸脯上瞥了眼:“男人都会有想法。”

孟听这回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脸通红。她羞得无地自容,声音都气得颤:“别人才没那种想法,只有你,滛者见滛!”

他被骂,却只是笑,眼底温柔,跟哄孩子一样,纵容她羞:“嗯,我滛。”

他再滛,也不让徐迦占半点便宜。

“所以,以后不许这么穿了。”

孟听开了门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找了件外套穿好,脸颊热度还没退却。她又羞又气,她对他那根本就不是偏见,他怎么那么讨人厌!少女的心怦怦跳,恼的。

她压根儿就不该给他石榴!

他和鬼换去吧!

☆、第38章 他敢

客厅换来的几个桃子到底还是没吃, 舒爸爸带去实验室了。

到了四月初,H市彻底没了初春的料峭, 天气格外明媚。一出门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孟听心里压了两件事。

一件是六月有一场全国舞蹈比赛,跳舞并不容易,需要多年的基本功和柔韧的身体。她从寒假开始练习, 到了现在状态好了许多, 然而能不能拿奖, 是件很悬的事。

前世她从十四岁以后就没跳过舞了。

还有件事, 让她颇为沉默。

上辈子这年的四月下旬,外公摔断了一条腿。将近七旬老人, 断了一条腿,奄奄一息,没过两年就去世了。

那时候孟听跟着舒志桐去看了一眼。

乡下的楼房里,老人家动弹不得,老太太边抹泪边拿起扫把打他们。赶他们走。

她外公外婆三十多了才生了她母亲曾玉洁, 心里是很宠爱这个独生女儿的。

然而独生女儿一意孤行, 跟了个行为轻佻的男人跑了。

外公外婆哭过骂过,最后见曾玉洁铁了心,就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后来曾玉洁未婚怀孕, 在乡下教书一辈子品行高洁的老人更是不认这个女儿。

曾玉洁心气高, 死了都没回去。一个人带着女儿在大城市苦苦的熬。吃了太多苦,什么累活都­干­过。

曾玉洁不是个好女儿, 却是个好母亲。她后来把一辈子的爱意都给了孟听。

孟听上辈子被外婆外公赶走, 心里又愤怒又黯然。

她曾一度伤心外公外婆的冷漠, 为什么不认妈妈了,曾玉洁犯了错,可她连一次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黯然的是,两个老人,孤苦无依。最后靠着退休工资过得很困难。

他们不认曾玉洁,也不认孟听。

孟听后来容颜被毁,舒爸爸也死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她家。她想起了外婆,最后却还是没有回去。然而十八岁的她,终于猜到了些外婆为什么边哭边赶她走。

他们行将就木,是很重的负担。

曾玉洁是他们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哪里会没有半点感情。他们赶走孟听,就是希望小外孙女没有重担过下去。

正如后来孟听那么难过,却没有选择回去让外婆难受。

重来一辈子,孟听想去看看他们。

哪怕他们没有出现在她成长里一天,然而外公教书育人一辈子,受很多人敬仰。他们哪怕不是她的外公外婆,都值得帮助。

孟听没有犹豫,她攒了一些钱,打算在四月给学校请假去乡下一趟。

她记不清外公是几号出的事,然而避免发生意外,她准备中旬之前就出发。

舞蹈大赛简章才公布的时候,孟听就填了表交上去。这比赛很多轮,第一名得到的赞助整整十万块!

这是她十四岁时参加过的比赛。

也是那个她曾经拿了第一,却永远失去母亲的比赛。

她填这张表的时候,手指微微颤抖。最后还是轻轻闭了闭眼,在名字栏写上“孟听”。

孟听交了表格,就开始收拾行李去F市乡下。

她告诉舒志桐,她很想回去看看外公外婆,老人老了,再多的恩恩怨怨,她都想替母亲看看他们。

舒志桐很高兴,非常支持她:“等爸爸忙完这几天就陪你去。”

孟听连忙摇头:“舒爸爸你忙吧,那边民风淳朴,不会有事。我只去看看,妈妈说外公脾气怪,你去了他反而生气。”

舒志桐脾气犟有原则,但他非常尊重孟听。

孟听又讲了许多道理,他终于点点头,到了第二天,他给了孟听一份礼物。

孟听打开盒子,看到一只小巧秀气的白­色­手机。

这只手机款式非常老旧,然而打电话发短信都没有问题。孟听笑着接受了。

她给舒志桐报平安,舒志桐才会放心。

学校那边请假更容易。

但是不能说实话,毕竟看外公外婆什么时候不能去看,为什么不等到暑假?而且重生的事太玄乎了,孟听不可能说出去。

她只好头一次对着樊惠茵撒谎:“老师,我要去做眼睛最后一次康复,可能有点久,要半个月。”

樊惠茵爽快地答应了,还给她签了请假条,孟听轻轻舒了口气。

孟听的小金库有一千块钱。

攒了整整三年时间。

她原本想把这些钱寻个由头给舒爸爸,现在暂时给不成了。

这年买机票没有后来那么贵,花了三百多,还有七百块钱,她妥帖收好,如果外公外婆不愿意接纳她。她得找个地方住。

这些钱应该够了。

只不过用完买新的舞蹈服装就没钱了。

她好穷啊。

然而顾不得这么多,人好好的,才最重要。

她四月十二号早上的飞机。

F市那边据说很热。

孟听拿着行李,舒杨和舒爸爸去送她。她登机前冲他们挥挥手,笑容温柔又灿烂,比四月的晨光还美丽。

乘客们纷纷看呆了眼。

舒杨皱了皱眉,第一次有些担心她。跑过去问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孟听点点头。

舒杨沉默了会儿:“那你记得报平安。”

孟听笑着说好。

她看向舒杨的眼神温和,不管哪辈子,这个弟弟都是面冷心热。

直到上了飞机,她看着白茫茫的云层,终于有些担心,她连外公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能顺利扭转局面吗?

四月十三是职高考发放英语小测试成绩的日子。

江忍努力学了半个月,学得脾气暴躁到不行。贺俊明几个谁也不敢惹他。

有种人他天生就不适合学习。

贺俊明趁着忍哥上厕所,悄悄看了眼江忍的英语卷子。喷笑出声,好家伙,太惨了吧。

这学了比没学还惨。

忍哥认认真真做完了。

结果英语25分。

贺俊明猜都猜到了31分!这货基本猜的BCD,正确率还蛮高。贺俊明笑得肩膀颤抖,何翰也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贺俊明说:“就是不能放弃啊,因为尝试了才知道自己不行。忍哥要笑死我哈哈哈哈!”

上厕所回来的江忍,冷冷笑了笑:“你说谁不行?”

贺俊明:“……”

何翰勾住江忍肩膀:“忍哥别生气哈哈,刚刚和你一起上厕所瞄了眼,你很行。”

他们这些人说话带了­色­彩,好在几个人位置在最后一排。

江忍一巴掌打他头上,也笑了:“滚你妈的。”

然而看了眼25分的英语卷子,他还是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学习真的是件很痛苦很难的事。

特别是他没有基础,比如说英语,单词就认得几个,什么“i,you,is,am,are”。认得几个有个鸟用?是能做一道单选还是能做一道阅读?

贺俊明说:“忍哥别弄这个了吧,538,你喊张书呆考他都不成。”

江忍没吭声,看着鲜红的一个个叉,准备查一下单词。

贺俊明和他是同桌,教室里闹哄哄的,他凑近江忍,小声问:“你真那么喜欢她啊。”

他的喜欢,从不会倾诉给除了孟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听。江忍把他脑袋拨远:“滚,一身烟味。”

贺俊明:“……”你才戒烟多久?

他挠挠头:“忍哥我给你出个主意呗,你喊孟听给你补课。”

江忍的手顿了顿,他很心动,然而他不蠢:“她不会同意。”

贺俊明说:“我听七中的人说,孟听治疗眼睛花了很多钱。她年年都要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应该很缺钱。”

江忍也知道,他啧了声,然而人家并不稀罕他的臭钱。孟听不爱占便宜,人家送个桃子,她都要报答一个石榴。

贺俊明挑眉:“这交学费和你送礼物能一样吗?”

江忍还是觉得孟听不会同意,她那么讨厌他。

他懒懒道:“我心里有数。”

职高还没放学,他就翘课去七中等她了。

世上没有哪个老师比得上孟老师。老师讲课他觉得是催眠曲,是念经。她讲话,讲什么都掺了蜜,说什么他都爱听。

要是她乐意他成绩上升一点给他亲一口,他心掏出来都成。

江忍没报多大希望,然而哪怕不成,多看她两眼也好。

然而他在对面楼道等,从他们放学开始就不错眼地看,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直到做值日的赵暖橙走出来,江忍走过去问她:“孟听呢?”

他长得凶,脾气和名声也坏。赵暖橙怕他怕得要死:“请、请假了。”

江忍皱眉:“为什么请假?”

“不、不知道。”

江忍转身走了。

让孟听那种好学生请假的,一定是大事。他心中猜测过许多种可能,终于想到一个人。

孟听她妹妹舒兰。

这是他第二次给舒兰打电话。

舒兰坐在公交上,牙都要咬碎了。孟听孟听,又是孟听!

怎么都喜欢孟听。

今早出门遇见楼上那个好看的徐迦也问孟听去哪儿了。

舒兰手指死死抠着座位,脑子一转,她猜,江忍之所以给自己打电话,孟听肯定没有和他说过她们姐妹间糟糕的关系,他只知道她是孟听的妹妹。她语气惊讶:“哎呀姐姐没给你说吗?她昨天就去F市看她外公外婆了,徐迦也知道,还去送她了,我以为你……”

她连忙住了口。

留下些什么却不难知道。她告诉了徐迦,他们还送别了,她却没有告诉你。一个对她来说不重要的人,就算她离开他的生活和世界,也和他无关。

那头安静了许久,传来挂断的盲音。

舒兰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她撒谎了,却更期待江忍相信孟听的“水­性­杨花”。

在她看来,江忍那么傲的人,要是知道孟听有喜欢的人,江忍还死缠烂打,那最后的尊严都没了。

江忍挂了电话。一言未发回了公寓。

他房间书桌上一堆学习资料,他看着看着,冷冷笑了笑。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孟听退出他的生活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她怕坏学生,他就当好学生。这些让人恶心呕吐的公式、语法、单词,他想想她,就觉得哪哪儿都好。

可是江忍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闭上眼睛。

走进浴室洗澡,他需要冷静冷静。

江忍想,这年他真是失败。

读一个不入流的高中,和家里闹掰,生了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的病。

还喜欢上一个他配不上的女孩。

心有所属的女孩。

水从他黑发流下来。

流过锋锐的眉眼,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喘着气。

突然想起了那个黄昏,小姑娘刻意板着脸,给了他三个石榴。她哪哪儿都美,不笑也让他心软。江忍抬手关了水龙头,一拳锤在墙上。

­操­!

他要过去。

那年职高才流行起一句不入流甚至三观不正的玩笑话,她不喜欢你的话,喜欢她你就去QJ她啊,为她坐牢敢不敢?大不了几年后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这是句让人恶心的荤话。他本该不在意笑笑就过去了。

然而他本来就有病,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当时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她,然后他想,敢。

为她坐一辈子牢都敢,杀人放火都­干­!

可是QJ不行。

她还没哭,他就心软了。

他可以为了她伤害这个世界,却永远不会因为自己伤害她。

江忍面无表情擦­干­水。

他手臂青筋鼓起,有些病发的征兆。他吃了些抑制的药,然后开始订机票。他现在就是一桶汽油,只需要点火星子就可以燃烧。

他笑了笑。她可能更希望看到徐迦。还希望他这种­阴­魂不散的人,一辈子都别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她可能注定要失望了。

☆、第39章 细腰

F市的天阳光明媚, 孟听抱着一盆衣服, 在院子里晾晒。

外婆在围裙上擦擦手, 连忙说:“我来, 老头子真是, 怎么让你做这个。”

孟听笑笑:“外公和李爷爷钓鱼去了。”

外婆嘟囔道:“一大把年纪了,整天在外面疯跑。”

外公家在乡下住小楼房, 在这一带颇受人尊敬。前两天孟听拎着大包小包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像上辈子一样, 被外婆拿着扫把打出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事, 她背着天蓝­色­的书包出现在这栋老旧的小楼房前。

外婆只看了她一眼,就捂着脸,泪水连连。

连外公眼圈也泛红。

孟听和母亲曾玉洁, 只长得三分像。然而也只需要三分, 就能让两个老人潸然泪下。

外婆没说什么,默默去收拾房间, 让孟听住进她母亲生前的闺房。

房间很­干­净,他们一直有打扫。

吃晚饭的时候, 外公才严肃着脸开口:“既然回来了, 就多玩一段时间,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孟听捧着碗,眼睛有些酸。

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上辈子外婆赶她走, 因为外公腿断了。怎么也治不好, 不管对谁家来说, 都是很大的负担,所以他们不认她。而这辈子孟听来得早,外公外婆身体都硬朗,他们接纳了她,告诉她这里也是她的家。

到底是血亲,两位老人痛失女儿。不过短短一天,就完全接纳了这位有几分女儿神形的小姑娘。

孟听比曾玉洁少女时更漂亮,兴许是她有个长得非常不错,却没有责任心的渣爹。

老爷子一辈子在乡下教书,听说孟听能考年级第一名的时候,眼里的骄傲得意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今天趁着天气好出去钓鱼,就是想给老李显摆显摆。

孟听哭笑不得,把衣服晾了,决定出去看着外公。

毕竟离出事的时间很近,虽然不知道哪一天,孟听只知道是从小山坡上摔下来,她心中却谨慎,早早叮嘱了外公不要上山。

鱼塘在的地方没有小山坡,孟听也决定去看看。

她把衣服晾好,给外婆打了声招呼:“我去看外公钓鱼。”

外婆笑盈盈的:“去吧,早点回家吃饭。”

孟听点点头。

恰是四月,乡下风光很好。地里麦子还没熟,青油油的。野花开得灿烂,一路走过去,乡野的梨花开了,满地落白。F市很热,她穿一件­嫩­黄铯小衫,梨花落在她肩头。

小路上玩闹的小孩都盯着她看。

孩子们衣服上沾了泥,女孩子头发上还有草叶。

最小的妞妞哄着脸问哥哥:“那个姐姐好漂亮啊,是人鱼公主吗?”

她最近老听妈妈讲人鱼公主的故事,据说人鱼公主很漂亮很漂亮。

哥哥红着脸吭哧:“傻妞妞,没有人鱼公主,妈妈骗你的。”

妞妞不相信,她小胖手摘了一朵野花,迈着小短腿往孟听身边跑。哥哥没拉住她,气得一跺脚。好丢人!

她跑过去,拉着孟听的衣摆不说话。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孟听。

孟听心中柔软,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从兜里摸了两颗­奶­­奶­给的糖给她。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妞妞高兴地点点头,回到了哥哥身边。

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孟听还没到鱼塘边。就听见有人喊落水了!

“快救人,快救人。唉哟老曾!”

孟听心猛地一沉,连忙往鱼塘边跑。

乡下这鱼塘据说是民国就存在的,最开始是湖泊,后来一年年缩小,村里人拿来养鱼,水却很深。特别是前几天才涨了水。

孟听脸­色­发白,明明温暖的四月,却让她如坠冰窖。

她跑到鱼塘边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水里的人。

她外公在水面挣扎,一点点往下沉。

她只会一点游泳,在岸边的老人们也大多七老八十了。

春天的水还很冰,他们有救人的心都没救人的力。

孟听不敢犹豫,打算往水里跳。

旁边的李爷爷拉住她:“哎哎,丫头别急,有人跳下去了。”

她定了定心,看过去,果然下一刻水面上露出少年的黑发。他从水面把人拽出来,表情很臭。

外公呛了水,一直咳。拽住他的衣服不撒手。

口水咳在他脸上,加上周围浑浊的湖水,让他那张凶巴巴的脸更加冷。他抹了把脸:“­操­。”

他一点都不客气,粗鲁地拖着人从先从水里送上来,自己才从水里上去。

江忍先前没注意,等他爬上去的时候,映入眼睛的首先是一双黑­色­绣花布鞋。布鞋绣了­精­致的梅花。这鞋因为女孩子脚秀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土。

然后他抬眸,就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她茶­色­的眼瞳里急出了泪,又长又黑的睫毛颤抖着,春天的梨花,落了这姑娘一头。

她­嫩­生生的,也像这水清水秀的地方开出的梨花儿。

她守在他救上来那老头子旁边,在为他拍背。

等那老头子把呛的水咳出来,她才抬起眼睛看他。

江忍全身滴着水,周围湿了一大片。

春衫薄,贴在他身上,隐隐能看出肌理的轮廓。他长腿修长有力,也垂眸看着她。

带着几分讥诮。

孟听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些许愧疚和尴尬。

老李说:“吓死个人了。多亏这小伙子。老曾你没事吧?”

地上的老人瞪了瞪眼,歇了会儿有气骂人了:“叫你和我抢鱼竿,不抢我能掉下去吗?”

骂完了外公才觉得腿痛。

一抽一抽的痛,他脸­色­发白:“听听扶着我,我脚扭到了。”

孟听赶紧道:“我送你医院看看吧?”

老爷子变了脸­色­:“不去不去!多大个事,回去让你外婆拿药酒揉揉。”

江忍低头拧­干­衣服上的水,旁边的人说什么他也没应个声。

别人感谢他,他冷着脸当没听见。

他真没想到随手救个人是孟听的外公。

好半晌,他听到一声轻轻的谢谢你。

像四月甜甜的风。

江忍看过去,她吃力地扶着老人,打算先回家看看脚伤。

江忍心里一股无名火,在见到她时越烧越旺。

周围赶来的人看热闹,取笑曾老师回去肯定要被老伴儿骂。

江忍也没和她说话,往那老爷子面前半蹲:“上来。”

老爷子当然记得这个救他的小伙子,满身的力气,就是人太粗鲁。握得他这把老骨头现在都疼。

他心疼小外孙女,只好让这小伙子背:“谢谢小伙子,太谢谢你了。”

江忍淡淡应:“嗯。”

江忍抿­唇­,看了眼旁边的孟听。

孟听至今还在震惊江忍怎么出现在了这里,然而他救了外公。见他看自己,她也跟着讷讷道:“谢谢你,麻烦了。”

回家的路好远,她扶着走回去着实不容易。

江忍眸中冷冰冰,别开眼,似乎不领她的情。对着外公他还应了一声,对着自己,他一声也不应了。

孟听看出他情绪不好了,可她什么时候惹过他啦?

沿着满地落花的泥巴路,孟听跟在他身后。

少年步子很稳。

梨花落在他头顶,却没能让他更风雅,反而让他心里更烦躁。他回头,冲她道:“前面去,带路!”

孟听一点也不计较他凶恶的语气,绕到他身前带路了。

他终于能好好看着她。

梨花枝头俏,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这样一身打扮。盘扣­嫩­黄铯小杉,下面一条格子裙。

再往下,就是黑­色­绣花布鞋。一点都不土,很漂亮。几乎温柔雅致的民国味道。

那腰细得他一掐能都断。

她长发披在肩头,在她身边,梨花开得灿烂。

稚­嫩­的年纪,却入了骨的美丽。

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多狼狈。白­色­的衬衣黄一块黑一块,牛仔裤湿了,皮鞋里面全是那小湖泊的淤泥。

淤泥积压了许久,散发着一股子味道。

他和身上这落水的老头一样臭。

怎么也体面不到哪里去。

就像此刻,她明明就在眼前,江忍却依然觉得她离他那么远。

“喂。”

孟听回头:“怎么了?”

他背着背上的人,冲她道:“过来给我把头上的东西弄掉。”

孟听抬眸,见春风中的梨花果然也落了他一身。她知道江忍是脾气很丑的有钱人,没有多想,走到他身前,语气糯糯道:“你低头。”

她身上很香,娇娇俏俏的模样,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眼瞳黑漆漆的,低下了头。

头顶突然被一只粗糙的老手一抹,背上的老爷子大方热心地说:“好了小伙子,没了,再落我帮你抹掉。”

孟听愣了愣,然后心道完蛋。

本来脸­色­就臭的少年被人摸了把头,脸­色­­阴­鸷得想杀人。

孟听也有点慌了。

外公做什么碰人家的头呀!她至今还记得江忍有多介意。

这人脾气本来就坏,把外公扔下去再打一顿都有可能。

她一急,在他发脾气前踮起脚尖,给他拿掉黑发上新落上去的梨花。

孟听清透的杏眼湿漉漉的,语气温柔,像刚才哄妞妞一样:“这回真没啦,你看。”

洁白的花瓣在她掌心。

她第一次也像对待别人那样,几近温柔亲近地对她。

江忍本来想发火的,本来是要发火的,背上这人谁啊,敢碰他!但最后,他望着她掌心的梨花儿,闷声道:“嗯。”

☆、第40章 不许

江忍背着曾外公回到家的时候, 外婆在做饭, 农村没有通天然气, 一到饭点炊烟袅袅。

外婆一见曾外公是白着脸被人背回来的, 问清事情经过对着老爷子就是一通臭骂, 然后不得不去烧水给老爷子洗澡,然后带他去看脚上的扭伤。

曾外婆对江忍感激涕零, 如果不是他,曾外公一把老骨头就折在鱼塘里了。

“小伙子, 先换衣服, 别着凉。家里没什么能报答你的,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家里烧了水,肯定要紧着救命恩人用。

院子里七八只黄铯毛茸茸的小­鸡­遍地跑。

江忍忍无可忍, 他觉得自己快臭死了。特别是孟听也在一旁帮忙烧水找衣服。

他问了外婆哪里有水, 然后去后院水井接水了。

他没用过手摇式水井,但是他有一身力气, 等水打上来,江忍也不管冷不冷, 脱了上衣往下冲。

屋里面, 外婆给孟听说:“听听啊,你找好毛巾和衣服给那小伙子拿过去。”

老爷子脚伤了,外婆还得在里屋帮忙换衣服洗澡。

孟听脆生生应了一声。

她找了­干­净的毛巾, 衣服只能穿外公的。好在老人以前是教师, 学生们送了几件新衬衫来, 虽然颜­色­老气, 可是没有穿过。把新裤子也找好。

然而想到­内­裤也湿了,她脑子里懵了一瞬。

这可怎么办?她总不可能去给他找­内­裤吧,外婆年纪大了,忘­性­也大,显然也忘了有这茬。

孟听一咬牙,江忍晚上肯定得去酒店住的,他那时候去买就好。

她省略了这一步骤,交给他去为难。然后孟听在后院找到了江忍。

他光着上身,孟听一去就看见了他结实宽阔的脊背,还有劲瘦的腰。

孟听没想到他自己衣服都没有就开始洗了,心真大。她懊恼地转过身,脸颊红透了。

江忍听见声音见着她转身,嗤笑了一声。他也没不自在的感觉,接着洗。

孟听回屋里找了个­干­净的袋子,给他装好,又搬了小板凳,放在门口。她不看他,礼貌地道:“衣服和鞋子放在这里了,没人穿过。家里条件不好,你先将就一下。”

江忍洗完去杂物间换衣服鞋子。

这衣服灰扑扑的,料子也不好,他嫌弃地拧着眉。

然后他在里面翻了翻,挑了挑眉。

“孟听。”

孟听在外面倒水呢,听见他喊她,她猜到了他有可能要说什么。瞬间人都不太好了。然而他这次真是多亏了他。

她只能慢吞吞走过去,在门后轻轻敲敲:“在呢。”

“老子不用穿­内­裤的啊?”

他直白得让人想打死!

孟听咬着­唇­,耳尖红透了,外婆还在家里呢,她压低声音:“你晚上自己买好不好?”

“不好。”

她没办法了,这事江忍一点错都没有,他施恩在先,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她轻声道:“那我去给外婆说一下,她应该有办法。”

下一刻,门突然开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江忍靠门边,低眸看她。

她还是穿着那件民国风小衫,长睫轻颤问他:“你穿好衣服了吗?”

江忍不答,只是看着她。他来之前,有许多个为什么要问她。

为什么这么对他,为什么更喜欢徐迦。然而到了她身边,梨花开了千树,她踮脚为他轻轻拿去花瓣。他什么也不想问了。

她此刻羞答答和他谈论­内­裤怎么办,他突然就消气了。

算了,她本来就不喜欢他,和她置什么气。她又不懂。

他懒懒道:“嗯。”

孟听睁眼,小心翼翼,不敢问他到底有没有穿那个。总之多半是没有的,四月的春,空气都染上几分躁意。她说:“我去找外婆。”

他按住她双肩:“不许。”

孟听一双杏眼看他,他笑了:“不许去,老子也要脸的好不好。不穿就不穿,大不了一两个小时。”

她也不想去,和外婆讨论人家的­内­裤怎么办,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说不许去,孟听眨眨眼,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她又有些想笑。

江忍脾气躁,平时拽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真空。

虽然不太厚道,可他以前老是欺负她,她现在努力忍住笑意。只一双眼睛晶亮。

她生怕自己笑出来,然后他发火。赶紧去厨房端饭菜。

孟听把饭菜端上来,又把碗筷放好,这才上二楼喊外公外婆吃饭。

外婆忙完了给外公换了衣服,扶着外公下了楼。

因为不知道家里会来江忍这样一位客人,饭菜都是家常菜。

外公拿了一瓶老白­干­,要给江忍倒酒:“今天谢谢了啊年轻人。”

他连声道谢,江忍笑了笑,看了眼认真吃饭的孟听:“没事,顺手。”

他这个时候倒是知道要客气点了。

孟听握着筷子,瞠目结舌看着他们一杯杯地喝。

外婆也热情得很,一股脑夸江忍。什么小伙子人好、长得俊、心地也好,还问了他哪里人,来梨花村做什么。

孟听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看,生怕这混账说些不该说的然后被打出去。

他对上她的眼睛,慢悠悠答:“B市人,来这里找我女朋友。”

孟听:“……”偏偏她还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默默吃饭。

外婆见涉及到人家的私事,也就不问了。

外婆家吃饭早,吃完才下午五点半。

天­色­都没有暗,只偶尔能听到几声小狗的叫声。

少年吃了两碗饭,他不挑食,胃口好得很,吃完就告别了。那身他换下来的衣服,拎手里打算扔了。

江忍笑笑:“衣服洗了我给你们还回来。”

曾外公说:“客气什么,是我们麻烦你了,以后小忍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

江忍:“我不会客气的。”

“小伙子真豪爽。”

孟听扶着外公,突然不敢抬头。

好在他没闹什么幺蛾子,也没说什么让外公追着他打的话。说走就走了。镇上有宾馆旅馆,也有超市。坐车过去,十来分钟就到了。

等客人走了,晚上外婆给外公揉了药酒后。突然一拍脑门:“哎哟老婆子下午急糊涂了。”

“咋哩?”

外婆去孟听门口打算敲门,孟听洗漱完正在给舒爸爸发短信报平安。

外婆走到门口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听听估计也忘了。小姑娘家问这个她会羞。

两位老人睡得早,一般八点就睡了。

那年乡村的天空很漂亮,孟听的床靠着窗户,能看到墨­色­的天空中点点繁星。

这是她母亲曾玉洁长大的地方。她忍不住出神,外公因为不小心落水扭伤了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门,也就是说,他不会发生上辈子四月那场从坡上滚下来摔断了腿的事情了。她叮嘱过外公,外公长了这次教训心有余悸,也保证不去了。

她担心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八点半,她那台没多少功能的手机响了响。

孟听以为是舒爸爸,从枕下摸出来,点亮屏幕,才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在你家楼房下面等你】

这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她在被窝里皱着小脸,把手机塞回去,打算装作睡觉了。

单调的铃声下一刻响起,在夜里尤其突兀。她神经紧绷,下一刻反­射­­性­挂了电话。

“……”这下好了,他知道她没睡。

孟听按下键盘打字【好晚了,你回去睡觉吧】

那边几乎秒回【睡不着,我找外公聊聊天怎么样?】

孟听气得从床上爬起来【你等一下】

她穿好衣服下去的时候,月光下,果然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他手机光亮着,不远处就是麦地。等到了秋天,会是一片金黄铯,周围细细的虫鸣。F市的春天,有春意的惬意,也有初夏的温暖。

她换了一条裤子,衣服依然是­嫩­黄小衫。

江忍也换了一身衣服,想来在宾馆置办整齐了。

孟听有些怕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她走到他身前,才发现一股子酒味。孟听想起晚饭时他和外公都喝了不少。

“你怎么来啦?”

“走远点说。”

孟听没拒绝,她怕吵醒外公和外婆。

江忍今天救了外公,也让她有些困惑。一个在上辈子成了杀人狂魔的人,会主动去救人吗?她第一次产生好奇心,这个少年未来为什么会杀人。

村里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的灯。

今晚有月光,如水一样的温柔。江忍记路一流,他和她沿着白天那条开满梨花的路走。

孟听虽然知道他没那么坏了,然而还是怕他。他打人好凶,欺负人也不讲理。

“好了,这里挺好的。”再走就太远了。

“累了?”

“不累。”

月光洒了一地,她能看清他的模样。凶巴巴的少年五官在月光下……依然好凶。

他眼底带了几分笑意:“你外公说我可以提要求,你说我提什么要求好,孟听?”

孟听心怦怦跳:“你想怎么样?别为难他,他今天不是故意的。”

“不为难他。”他没忍住,笑了,“那为难你行不行?”

孟听好想说不行,可她也觉得欠了他心里不舒坦。

她最后点头,声音轻轻的:“不要太过分。”她简直怕了他,“谈恋爱不许提。”

江忍刚要开口。

她糯糯道:“亲也不许。”

他心里骂了句­操­,忍不住笑了。他见她还要补充,“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是你提要求还是老子提?”

孟听憋红了脸,低眸看着自己鞋尖,轻声道:“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简单一个“你”,他开始心跳频率发疯。江忍说:“看着我。”

天上一轮细细的月。她抬起眼睛,眸中清透。

那些不甘许久的,在寒假里许许多多个夜晚里让他嫉妒得快要死去的东西。还有平安夜那场冷冰冰的雪。突然疯狂地涌出来。

在来这里之前,他吃了药。许多稳定情绪的药,然而此刻那些药仿佛都一瞬失效了。

他也知道这样卑鄙。

但他没有让她喜欢的地方,他无路可走。

他说:“你和徐迦分手。”

☆、第41章 没和他亲

孟听看着他, 月­色­下, 江忍神情严肃又认真, 仿佛她不答应他掐死她算了。

可是她都没有和徐迦谈过恋爱,怎么和徐迦分手。

她的犹豫在江忍看来就是舍不得。

他脸­色­冷了下来。

孟听忍住眼里的笑, 也学他那样,郑重点点头:“好。”

她答应得­干­脆, 反倒让江忍不信:“你这么快就答应, 该不是唬老子的吧?”

孟听水盈盈的眼睛瞪他。

他要不要那么霸道,不答应要发火,答应了又怀疑。

然而当初雪中那一幕她也不能解释,于是只好说:“不骗你。”

江忍把手机递给她:“现在就分。”

孟听:“……”

江忍冷笑:“怎么,还真舍不得。”

他就像那种古时候大宅子里逼小丫鬟按着头行礼的大老爷,一双黑瞳冷然, 死死盯着她:“你敢反悔试试?”

孟听反悔什么呀?她现在才知道圆一个谎言要千万个后续来接上。她本来就和徐迦没什么关系,现在去、去分手像话么?

虫鸣轻轻,孟听小声问:“明天我自己分可不可以呀?”

“你觉得呢?”

“我觉得好晚, 说不定人家都睡了。”

江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徐迦家里的座机号, 他都按好了,递给她。他生怕她不接,逼良为娼似的,拉过她的手, 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往上按。他力气很大, 手背上青筋都在跳。想来早就忍无可忍了。手机的白光照亮她的脸, 她长睫落下一片­阴­影。

孟听欲哭无泪, 看着屏幕的拨打键盘,这男人不讲理,握着她的手一起按下去。

那年头乡下信号不太好。

第一次竟然没有拨通。

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忍:“你看,打不通,还是白天打吧。”

江忍冷笑一声,握住她手,带着她第二次按下去。他冷酷道:“打不通就在这里打一晚上,他接为止。”

他霸道得不像话。

也许是老天爷偏爱她这样的姑娘,第二次通了。

江忍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仿佛她一有舍不得的情绪,他就能动手掐死她。月光白惨惨的,少年脸颊棱角坚毅冰冷,她没法不怕他。

孟听第一次体会到被逼“分手”是个什么感觉。

那头接电话的正好是徐迦。

“喂?”徐迦本来在倒茶,一手拿着茶包,一手在接电话。

“我是孟听。”孟听在江忍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口。

徐迦惊讶以后是高兴:“我是徐迦,孟听,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今天问舒叔叔他说你去F市了,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

肩上握上来一双手。

江忍受不了,妈的你侬我侬个什么劲,他薄­唇­动了动,眼神冰冷,无声提醒她——快分。

孟听皱眉,他手好重啊,疼。

然而比痛更甚的是羞耻,她到底在分什么手?孟听不带感情地开口:“徐迦,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肩上那双手僵硬了片刻。

在徐迦没反应过来之前,她按了挂断。徐迦肯定觉得她疯了,她一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江忍低眸看着她,黑瞳里说不出什么情绪,她说:“好了,你放开我。”

江忍抬起手指,摸摸她眼角:“怎么没哭?”

孟听知道他有病,反正脸都丢了,­干­脆顺着他说:“因为我不喜欢他。”

那只手顿住,他呼吸也有一刻停滞。

下一刻,孟听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腾空,天旋地转。她没忍住,轻轻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脑袋。反应过来,慌张撑住他肩膀。

江忍抱着她腰把她举了起来转了转。

漫天繁星下,少年放肆爽朗的笑声低低沉沉。

孟听吓死了,捶他肩膀:“你疯了吗?放我下来!”

江忍脸埋在她腰间。

­嫩­黄铯小衫之下,那腰纤细,少女体香盖过了万千盛放的梨花。他深深嗅了一下,笑得纯粹:“老子好高兴!”

孟听吓死了,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她见打他不抵用。轻轻拽住他头发,羞恼道:“放开放开!”

他一点都不生气,把她放下来。

他高兴完了,又开始发疯,捧着她脸颊,恶狠狠威胁道:“敢耍我你就完了。”

孟听也觉得她快完了。她在空中走了一圈,吓得魂都没了。

他是人吗?简直是蛮牛!

“蛮牛”蛮不讲理,咄咄逼人,并不懂见好就收:“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和他亲嘴?”

她脸红了个透。他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粗俗?

关他什么事啊!

她咬­唇­,别过脸:“不关你的事,你就一个条件,说完了就快回去睡。不许再去找我外公了。”外公年纪大了,这混账不安好心。

梨花在夜风中飘洒,他用拇指擦她的­唇­,眼神又野又狠:“不喜欢他都给他亲,不喜欢我也给我亲一亲啊。”

她快气死了。

江忍捧着她脸低头,弯月被云朵遮住,羞羞怯怯。

孟听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唇­,忍无可忍了,她好想好想打死他,到底有完没完了:“没有,没和他亲,你够了!”

她本来就不擅长撒谎,好不容易撒个谎,现在这么多后续。江忍眯了眯眼:“平安夜那天晚上,你当老子瞎呢?”

孟听伸手去掰他手指,她小脸粉嘟嘟的,神情严肃摇头:“好了,没有亲,什么都没有,他就是帮我拿开雪花。你看错了。”

江忍没忍住,终于笑了。

月光清冷,他眼里却盛满了温柔。

“孟听。”

孟听闷闷道:“嗯?”

“别骗我。”他低声道,“我受不住。”

这次真没骗他,她没和徐迦有什么。她点点头,乡下最后一盏灯也灭了。夜晚渐渐变冷,她必须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孟听问他:“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借了辆车,待会儿开车回去。”

孟听知道他神通广大,然而他身上酒味这么浓。她想起上次江忍开车撞树上,额上的疤现在都有淡淡的痕迹。她领教过江忍的不要命,忍不住道:“你让人来接你吧,喝了酒别开车。”

他撩开她脸颊上的发,眼里全是笑:“好。”

江忍说:“那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听一点都不想答应,她气鼓鼓道:“那你开车吧。”

江忍笑道:“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虫鸣声静了。

春风拂面,浅浅的温柔。

孟听垂眸,长睫盖住茶­色­的眼瞳:“不好,很近,我自己走。”

四月下旬,确定外公以后都不会再去坡上。孟听也收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她身上穿的是许久以前外婆给妈妈缝制的新衣。

白­色­盘扣小衫,棕­色­的半身裙,一双黑面布鞋,上面绣了一只­嫩­­嫩­的蜻蜓。

曾玉洁的制衣好手艺传自于外婆,外婆手巧,布鞋也是她纳鞋底、绣鞋面一点点缝的。可惜当年曾玉洁没有穿上就离开了家。

孟听把身上的钱除了车费都留了下来,压在枕头下面。然后背上包出了门。

外婆忍住了眼泪,摸摸她的头:“穿这个回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毕竟二十年前的审美了,她们城里的小姑娘肯定不兴这一套。

孟听笑着摇头,她分外爱惜身上的衣服。它们都很漂亮。

外婆知道她还要回去念书,扶着外公送她到乡村口。只能依依不舍放她离开。孟听说:“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们打电话,外婆回去吧。”

她得去镇上坐车,然后去机场。

等她到达镇子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江忍早在那里等了。

梨花小镇并不繁华,他穿一件黑­色­衬衫,领口开了两颗扣。怕她一个人走了,在车站等了好几天,闲得无聊和贺俊明他们打游戏,来来往往许多人都在看他。靠近他他脾气躁,让人离远点,别挨着他,简直成了这几天车站有名的一霸。

他不理人的时候很傲,那身衣服一看就值钱。活脱脱的有钱人,他穿这一身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然而她现在没法直视他,一想起他的衣着,她总是想到他从鱼塘里跳上来,生着气背了外公一路,然后冷冰冰问她他难道不用穿­内­裤的事。

这坏蛋第一次这么狼狈吧,也亏得他厚脸皮。

孟听忍不住弯了弯­唇­。

车站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沸腾。客车和大巴启动,在空气中扬起一阵浓灰的尾气,喇叭声阵阵。其实更多人,最后都没看江忍。把目光移在了她身上。一看就收不回眼睛。

那年她十七岁,白­色­小衫,肩膀绣了一朵娇艳的梅花。

黑­色­半裙优雅,孟听穿着这个年代的人都不会再穿的布鞋,小蜻蜓鲜活,振翅欲飞。

所有人都会认为土的装扮,她却穿出说不出的美。她茶­色­的眼瞳像是雨后的天空,­干­净明亮。因为长得纯情,穿这身漂亮到不行。

说她是拍戏的大明星都有人信。

江忍抬起眼睛就看见这一幕。

以后许多年都没法忘。

他和凡尘俗世许许多多人都一样,或许­性­格有所不同,然而普普通通。那时候他就蹲在角落里百无聊赖打游戏,盼着她能来。

身边吃泡面的、打呼噜的、哄孩子的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里一瞬间失了­色­彩。

她背着书包,穿着小衫布鞋,笑盈盈在人群之外看他。

梨花小镇白­色­的花落了遍地,车站旁老旧的居民楼垂下爬山虎。­嫩­绿的枝条成了她的布景。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有力到震颤。

一声又一声。

像是生病了,又像是病好了。

游戏里­操­纵的小人早就死了,贺俊明在网络那头凄凄惨惨一个人被对方群殴抱头鼠窜。他眼里却只有她。

漫天梨花,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十七岁的她。

这一幕成了他有关青春的所有回忆。

这个好难追好难追的漂亮少女。让他曾在数个冬夜想起她疼得心紧缩窒闷。

像是烈火烹油,火中取栗。

却又在下一秒看见她笑时,忍不住心动到发疯。他就是不长教训。

妈的,她冲他笑,甜死了。

☆、第42章 修罗场

江忍第二次坐上这种大巴, 路上偶尔凹凸不平,全车人都跟着一起颠簸。

江忍非要和她坐一起, ­唇­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孟听知道他晕车,想来都有­阴­影了。

她憋住笑意, 从书包里拿了一个外婆给的橘子递给他:“吃了这个会好受点。”

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孟听害怕他这样的眼神, 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了。

好在机场并不远。

江忍不知道她哪天走, 他压根儿没票。然而有钱好办事,他几乎才去机场, 黄牛就把登机牌给了他。他们傍晚的飞机。

上一次孟听坐飞机的时候是白茫茫的天空和云朵, 这一次是深邃的夜晚。

江忍和她位置并不挨在一起。她身边是个四十多岁画着浓妆的女人。

江忍和她商量:“换个位子行不行?”

浓妆女人白了他一眼:“不行。”

江忍冷下眼神, 他这样子有点凶。女人一股子泼辣劲:“怎么的?这位子是我的, 你想要就要啊,老娘就是不给你, 你难不成还想打我。”

江忍看孟听一眼, 她别过头看向飞机外面。肩膀轻颤, 她在笑。

他也笑了, 摸出钱包, 数了机票钱给那个女人。没一会儿那女人高高兴兴和他换了位子。

飞机起飞一小时,身边的少女依然垂眸在看飞机上提供的杂志。头顶一盏微弱的光。

她很认真, 似乎身边并没有他这个存在。

江忍盖住她的书。

她这才转头看他:“怎么了?”

“你不困吗?”

孟听其实有些困, 但江忍在旁边, 她睡觉总觉得怪怪的, 于是她摇摇头, 轻声回答:“不困。”

“不困也别看书,灯光太暗对眼睛不好。”

他说这话简直太稀奇了。

然而下一刻,江忍伸手把她脑袋按自己肩上:“睡!”

孟听气笑了,她才不靠他身上。她坐直身子,严肃告诉他:“不困,不睡。”

她重新看膝盖上面的安全常识。

飞机上安安静静的,睡觉的人居多。

江忍突然单手撑在她身侧,把她圈进怀里,却没有碰到她,只是低眸看她。

他们靠得那么近。

孟听后背抵着座位:“你做什么?”

“孟听,我在宾馆住了一周,在车站那破地方等了你七天。你说我想做什么?”

他眼里黑漆漆的,燃着一把烧不尽的火。

他喉结动了动,小声在她耳边道:“你给我亲一下成不成?”

孟听脸发烫,她用杂志盖住自己的脸。使劲推他:“不行,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江忍正常不了。

他总觉得这趟来梨花村太不真实了,他在心里堵了那么久的一件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他心里不踏实。

他这个人坏,以己度人,总觉得别人也是坏心眼。

分是分了,不还有复合的机会吗?她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她好漂亮,也很温柔能­干­。她越好,他就越抓不住。越靠近H市,他就越怕她和徐迦“死灰复燃”。

江忍说:“该有半小时到H市。”

她把杂志下移,只露出一双清澈看他。灯光下湿软,他板着脸吓她:“回去了也不许和徐迦说话,不许复合,听见没?”

孟听不喜欢这个姿势,只好点头。

江忍见她这么乖,想笑。却又怕她耍自己,仍是直勾勾盯着她面无笑意:“要是你们还没断,我就先弄死他。”

孟听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她始终觉得江忍有些反社会­性­格,他不像好人,虽然他救了外公也不像坏人。她想起梨花开满枝头,他黑着脸背外公走路那一幕,突然有些难过,他以后真的会杀人吗?她能改变外公断腿的命运,那江忍呢?她可以让他不杀人吗?

孟听不太确定。

毕竟江忍上辈子杀过的人,似乎不是徐迦。

他见她呆呆的,忍不住想亲亲她眼睛:“但是你乖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孟听才不信,她说:“那你坐好,不许靠过来。”

他眼里带着笑意:“好。”

果真坐直了。

下飞机后孟听手机响了响,她点开看。是舒爸爸的手机发来的消息,发信人却是舒杨。

【爸去实验室了,让我来机场接你。】

这是第一条,孟听想起身边的江忍,皱眉回了个好。

然而没过一会儿,舒杨说【徐迦也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孟听心里一咯噔。不是吧?徐迦怎么来了,如果待会儿江忍看见徐迦,他会不会以为自己骗他。

孟听不让江忍看自己的手机,回复舒杨【你别让他来呀。】

舒杨也皱着眉,看着旁边礼貌笑盈盈的徐迦。可这人他自己长了腿,他已经拒绝过,然而没有用。

徐迦说:“她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想当面问问她。”

舒杨觉察出了不对劲,可他也不能赶人走。最后他也没回孟听了,他以为孟听是客气,不想麻烦别人,所以也没多在意。何况人已经来了。

他们在机场等待孟听的时候,安静笑着的徐迦突然开口:“你知道我认识孟听多久了吗?”

舒杨皱眉,徐迦一家人年前才搬过来,怎么也不可能太久。

徐迦看向机场外面,光秃秃的跑道,有几分冷冷清清。

他笑容很淡:“是五年。”

舒杨心中诧异,徐迦说完这些却不再开口了。仿佛刚才那番对话只是他的错觉。舒杨不是个话多八卦的人,他心里隐隐有些外人觊觎继姐的不悦,但是他­性­格沉闷,不会说出来。所以两人都没吭声。

徐迦在心里慢慢补充道,认识她五年,暗恋她五年。从初中一个长相不起眼的小胖墩开始,他天天跑步,终于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所以,在想到她那番话背后可能的情况以后,他能甘心吗?

飞机降落以后,坐大巴去机场大楼,H市已经是夜晚了,机场通道很亮。孟听却越来越忐忑,她看了眼旁边的江忍:“好了,你回家吧,我弟弟会来接我的。”

江忍说:“我看着你过去。”

孟听急得不行,所以徐迦到底是来没来啊?

因为这个点并不是出行高峰期。机场冷冷清清的,要去出口得从二楼下去。

江忍眼神好使。

他从二楼往出口望的时候,只看了一眼,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转而带上几分讥讽。

他就说呢。哪儿那么容易和­干­脆?

但是徐迦想怎么样他管不着,惹了他他就弄死这犊子。孟听呢?她怎么想的?

前一秒和他说不跟徐迦有牵扯,下一刻徐迦和她弟弟一起来接机。

他握住她手腕。

孟听心里忐忑,现在特别怕倒霉。他­唇­角上扬问她:“还记得你在飞机上答应了我什么吗?”

他像是在笑,可是眼里没笑意。

孟听没看见徐迦他们,但她是个守信的姑娘,于是点点头。

江忍­唇­角的笑意都淡了。

他们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整个机场大楼二楼空空荡荡。

她眸中纯粹,却带着几分忐忑。

江忍也想信她。真的。

可是他好喜欢她,好想占有她。越是想,越觉得不可能。一如贺俊明他们说他疯了开始好好念书。他再努力,也离及格线好远好远。

江忍转过她身子,声线冰冷,在她耳边低低道:“你看门口。”

孟听抬眼看过去:“……”

她­性­格沉闷的弟弟和徐迦站门口往内里张望,估计在找她。

身后的男人环上她的腰,似笑似讥讽:“‘前男友’来了,高兴吗?”他问着高兴吗,手却越收越紧。

完了江忍不信她了啊!

这事搁谁谁都不信。

江忍肯定觉得她在耍他。

身后抵上来的胸膛硬邦邦,孟听腿有些抖,她磕磕巴巴道:“不是,我没让他来。”

他快被嫉妒烧死了:“没让他来他就来了,心有灵犀,嗯?”

比起先前那个又傻又好骗的蛮牛,他现在简直像个疯子。

孟听见过他病发,简直不是个正常人。如果可以,她简直想敲碎面前这扇玻璃,然后冲着弟弟喊救命。

舒杨他们没有看到孟听出去,抬头望二楼上往。

江忍哼笑一声,捂住她嘴把她抱起来,抱进了旁边的男厕所。

厕所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江忍一言不发,让她坐在­干­净的洗手台上。背后就是镜子,她快吓死了。

孟听这辈子鲜少撒谎,没想到第一次撒谎,就让人这么后怕。她再也不敢撒谎了,咬肌鼓起的江忍好吓人。

她真的第一次审视这个少年的危险­性­。

她坐在洗手台,总算和他一样高。

两条光­祼­的小腿在半空中可怜巴巴的。孟听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在他们学校臭名远播,那可是混乱的职高,然而全校都怕他。

江忍抬起她下巴,声音不辨喜怒:“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样的告白最吓人了。

孟听想往下跳,他手臂却撑在洗手台上。

他继续道:“我很久没抽烟了,也没打架,我每天晚上回去背单词,背得想吐。练数学题,从头看起。”他面无表情,“我还去看了心理医生。”

“……”

孟听咬­唇­,她现在话都不敢说。她到底是个正常人,颤抖着手,放在他肩上。

她想用行动告诉他,好啦好啦,别生气。

☆、第43章 强吻

然而那晚的江忍好安抚, 他第一次信了她的话,这一次却并不好安抚。

他本来就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徐迦来接机击碎了他所有的温柔小意。

他双臂撑在她腿侧, 孟听努力想让他平静一下, 她依然记得江忍在医院打人那次, 好几个男医生拉他都拉不住。他要做什么啊?

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指发白,孟听能感受到掌下少年结实的躯体、灼热的体温。

他呼吸急促,是上当受骗以后极端的愤怒。

她但凡骗他别的什么, 他都不会这样生气。

孟听抖着嗓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没和徐迦在一起, 从来没有过, 真的。”

江忍面无表情看她, 然后笑了:“老子信你有鬼。”

漂亮女人大多都是骗子。骗了感情骗了心, 男人就从聪明人变成了傻子。特别是漂亮成她这样的。

他扣住她后脑勺, 吻住她的­唇­。

孟听呜呜打他,那粉­嫩­­嫩­的拳头捶在肩上不痛不痒。只是增加了阻碍,他终于不耐烦温温柔柔,另一只手握住她双手手腕, 微微用往下按,迫使她扬起下巴迎合。

她不知道她有多漂亮。

她打电话给徐迦分手那天晚上, 他就想这样弄她。

她身上是香的,­唇­间是甜的, 连湿漉漉惊恐的眼睛, 都让人脊髓战栗。

江忍想了一路, 从那天漫天星星的夜,到车站等她的每一天,还有飞机上。然而他在学习人类最没用却也是最讲究的东西——尊重。

他因为她去学习它们,可是如果它们不能让他得到她,那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他想弄死外面那个男人,却更想­干­死这个敢把他当傻子一样耍的少女。

然而最­操­蛋的是,他喜欢她。

他好喜欢她。

喜欢到,弄死她前,恨不得结果了自己。

孟听呜咽出声。

江忍好可怕!她全身都在轻颤,他不清醒,她却是清醒的。这是机场男厕所!她弟弟和徐迦找不到她,肯定焦急地在到处找人。

她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

他抵着洗手台,死死抱着她吻。

她­唇­快没了知觉,手机铃声亢奋地响了许久,到最后又停了下去。

她觉得这简直像是一场噩梦。

孟听这才知道,以前他故意亲亲她手指,她打他时他不还手是因为纵容。真实情况是,他气疯了以后,天皇老子都别想拉开他。

她也不知道他亲了多久。

一开始她想挣脱他的手,后来想咬他。可是最后,连反抗都没了力气,她又羞又气,呼吸都呼吸不过来,只想哭。

她铃声又响起的时候,舒杨从皱着眉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和徐迦两个分开去找孟听,他边走边给她打电话,却没想到到了这附近,有微弱的铃声。

他不太相信孟听的手机会在男厕所响起,然而因为担心她,他还是决定进来看看。

一进来就看见了让他血液冰冷的一幕——他继姐被一个少年抱在洗手台上亲。

孟听快气死了。

江忍失了智,她还没有。

舒杨进来的时候,她透过泪眼看见了。

舒杨从后面拽住江忍肩膀,江忍却不管不顾,狠狠亲她。

孟听发誓,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找个缝钻进去。

舒杨用了最大的力气,才把江忍从孟听身上扯开。孟听捂住­唇­,手腕通红。她眨眨眼,委屈得想哭。

舒杨急怒攻心,他一拳就朝江忍脸上打去。

江忍冷冷一笑,接住他拳头,狠狠反击。

江忍不是陈烁那种废物,他练过散打。

何况舒杨气,他比舒杨更生气。孟听和徐迦竟然假分手!他们真敢!

他拳头狠,打架这辈子都没虚过谁。

舒杨抱着肚子,脸­色­惨白。

孟听擦擦眼睛,从洗手台跳下来的时候,腿软了一瞬。她不会拉架,但是她也知道不妙,江忍这种一个打十个的,舒杨这种文弱学霸哪里是对手?

陈烁还在医院躺着呢,她弟弟不能出事。

舒杨倒在地上,孟听抱住江忍的腰,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后拖。

他蛮力大得带得她一个趔趄。

然而他下一刻握住她的手,没让她摔倒。江忍冷着脸没再动。

她带着浅浅鼻音:“你疯够了没有?”

本来是骂他的,出口却带着几分委屈的软。江忍身体僵硬,他疯够了。清醒了。

他怕她哭了,转身捧着她脸颊想看看。孟听一把打开他的手。江忍低眸看着自己手,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孟听哽咽着拉舒杨起来,舒杨脸­色­不好看,紧紧抿着­唇­,看江忍的目光恨不得再上去打一架。孟听真怕他出事,拽着他不让去。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来的不是徐迦,是她弟弟舒杨。要是徐迦,恐怕今天得横着出去叫救护车。

“我没事。”舒杨咬牙道。

孟听:“我们回家。”

她和舒杨走出去的时候,江忍拉住她手腕。

他轻轻的,不敢紧握,却也不敢放她走。

少年喉结动了动,嗓音艰涩:“对不起。”

孟听想抽出来,但她一动,他就轻轻收紧手掌。孟听深吸一口气,对舒杨说:“你在外面等等我好吗?”

舒杨揉着肘关节,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出去了。他倒是想叫上徐迦一起把这个神经病少年揍一顿。然而舒杨想起刚刚自己挨的那一下,估计徐迦来也是个陪打,江忍不让走,今天谁都走不了。舒杨也明白,所以他去外面等。

孟听这才转过身来皱眉看他。

她漆黑的睫毛沾了水汽,­唇­上娇艳欲滴。这件事一开始是她不对,因为对江忍抱了偏见,于是没有拒绝徐迦的提议。

然而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介意,她只是想赶走他。

孟听想起,他在她面前是很爱笑的,打他骂他他都不生气。除了牵扯到徐迦的时候。

在梨花村的一路,他生气外公摸了他的头发,却也只是板着脸,她给他看一朵小梨花,他就简简单单把火气咽了回去。

而此刻,江忍手指颤抖:“我只是……生病了。”他很艰难地说完,“我会去看病的。”

她心里除了羞恼,还有种怪怪的情绪。

孟听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说没有和徐迦亲的时候,他眼里比明月都亮,笑得又单纯又­干­净。

孟听吃到了撒谎的苦,生怕江忍因为这件事再纠缠。她抬起眼睛看他,认认真真道:“我没骗你,我和徐迦真的没什么。平安夜那个晚上,是因为你在,他拿走雪花的时候我没有躲。但我不喜欢他,也没有和他谈恋爱。”

孟听恼道:“你不信可以去问他。”她摸出自己手机,“我连他电话号码都没有。”

江忍愣住了。

所以……寒假的时候他气得快吐血,结果是假的?孟听虽然不喜欢自己,可是也没喜欢过徐迦?

孟听说:“撒谎是我的错,但是……”她想起刚刚那一幕,还被舒杨看到了,恨不得和这个混账同归于尽,“强迫人是你的错,我现在很生气,你让开。”

他笑了。

这次从­唇­角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没有喜欢别人真好。

真的太好了!他的心一瞬间从地狱到天堂。江忍没让开,她生气,可是他可以哄。别离开他就好了。他甚至一点也不介意她骗他,因为那是假的,远比那是真的让人愉悦。

江忍拉起她手放在自己胸膛。

暖意融融的春天,他衣衫单薄。掌心下那颗心有力地跳动。

一如他这个人,强势霸道如烈火。

“听听,你生气就打我。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孟听气懵了:“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哪有人这样啊!她才不喜欢和他互相折磨。

江忍已经不要脸到底了:“这是最后一次。”

他眼里漾着笑:“你说的是假话,可我说的是真话,我说不抽烟打架是真的,我身上没有烟味了。我也在好好学习,我生病也总有一天会好。我不骗你,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的,你别这么抗拒我成不?”

掌下的心跳很快。

他轻轻抚着她有些破皮的­唇­角,心疼死了:“我咬的?”

孟听感觉到浅浅的疼,她先前就知道自己­唇­角破了。不是他咬的,难道是她自己咬的吗?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江忍抬起胳膊。

少年胳膊结实有力,是健康的小麦­色­。他递到她­唇­边:“让你咬回来好不好?”

他眼里带着笑:“你留个记号,我给你打个欠条,以后都不欺负你。”欺负你一次就够了,然后欠你一辈子。

快初夏的时节,她记得被他压住手腕被迫迎合他的那种耻辱。空气让人发烫。

她刚刚要拉架,不让江忍和舒杨打,现在压抑的委屈终于倾泄出来。

他两辈子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东西。

孟听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她刚刚被人按在洗手台上有多羞愤,现在就有多用力。

等到感受到血腥味,她连忙松了口。

她打小就懂事听话,第一次因为被欺负惨了,去咬一个人。咬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既别扭又有种报复回来的小开心。

被咬那个人笑着用指腹轻轻给她擦擦­唇­角,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

她两只布鞋,刚刚在洗手台挣扎的时候,有一只扣子松开了。

徐迦不顾舒杨的阻拦进男厕所的时候就正好看见这一幕。

那个据说无法无天的职高恶霸少年,在给孟听扣布鞋。

他胳膊上一个小巧秀气的牙印,还在渗血。

舒杨拉住徐迦的胳膊,两人都有片刻的失声。舒杨想起刚刚这人揍自己的狠劲,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

徐迦看了眼明显也懵懂愣住的孟听,­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蹲着的那少年扣好后起身,抬起漆黑的眸子,淡淡从徐迦身上扫过。然后落在舒杨身上,江忍懒洋洋地笑:“对不住啊兄弟,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舒杨:“……”谁他妈是你兄弟?刚刚打架的时候你怎么不喊兄弟?

☆、第44章 没救了

舒杨自然不可能去医院, 江忍收手早,他没什么大事。

然而大家都不想和江忍走在一起回家。

江忍被嫌弃,却完全不介意, 他给孟听说:“改天去学校了, 我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孟听说不要。

江忍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他们打车回小区, 他回了自己的公寓。

孟听和舒杨回到家,舒杨才问她:“你和他……”

孟听换好鞋子,舒杨看到那一幕,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好。孟听只能轻声道:“我有分寸。”

舒杨垂眸, 不再问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舒兰身上,作为双胞胎哥哥,舒杨会厉声让她远离那个人。可这件事发生在孟听身上,他和孟听一起长大,这个继姐有多省心舒杨再清楚不过。

孟听不是舒兰,更大的不稳定因素在江忍身上, 那个少年像头凶悍的狼崽子似的。一点都不好惹。

孟听第二天就上学去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外婆做的梨花酿给赵暖橙,梨花酿用白瓷瓶子装起来,漂亮又香醇。

孟听有些开心, 以往都是赵暖橙回老家给自己带东西,这是她第一次也能给赵暖橙带家乡特产,她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有第二个家让她很开心, 笑着说:“这是我的家乡特产, 但是酒­精­度数高,你不能多喝呀,带回去给叔叔阿姨尝尝。”

赵暖橙摸摸梨花酿,非常稀奇:“好牛逼啊这个。”

孟听请的假比较长,因此这几天的事情特别多,誊抄笔记,完成必须完成的卷子。还得重新思考舞蹈服装的事。

她的钱都用完了,如果要去跳舞,没有舞鞋和舞蹈服装是不行的。

她以前倒是有两双舞鞋在箱子里面,然而她长大了好几岁,那些鞋子小了一码,不能再穿。

孟听重复忙忙碌碌的生活时,五月悄悄来了。

H市的早夏也比别的地方热。

当夏风吹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七中的学生们都穿上了夏季的校服。他们夏天的校服也规规矩矩,一套蓝­色­,一套白­色­,下面都是黑裤子。衣服袖子上一个艺术字七,两条斜杠。

用女生们的话来说,和电视里那种日系校园风比起来,他们的校服像是麻布袋子。

然而玩笑话说是这样说,整个H市,却每家人都以孩子能穿上这件校服为荣。

今年夏天最热的时段来临之前,七中各个教室,开始陆陆续续安空调。

整个学校都为之亢奋,七中多抠啊!他们本来以为高中三年就靠头顶破电风扇吱呀吱呀转,没想到转眼就能安上空调了!

高二一班消息最灵通的刘小怡边吃薯片边说:“那是因为校长收了一笔赞助。骏阳集团的。”

“卧槽,江家的啊?”

同学们也不傻,立马有人联系到了前段时间江忍问他们平均分多少。

“他们家给学校捐了不少钱,那江忍会来我们学校读书吗?”

练题的男生听了笑出声:“他来了也听不懂。”

一阵哄笑。

但也是实话,江忍六科考的总分,可能就是他们随便两科的成绩。

而他们口中听不懂的江忍,正烦躁地将双手垫在脑后,长腿搭桌子上。

他们职高又发语文成绩了。

因为是语文,这次江忍好很多,贺俊明他们考三十多分的情况下。江忍考了五十多。

贺俊明瞻仰他的试卷:“牛逼了我的忍哥,你竟然写了作文的,我瞅瞅写了啥。”

江忍作文也就二十来分。

他字写得潦草,不会引经据典,也不会写议论文。批改卷子的老师给了他二十来分的墨水分。

贺俊明看了半天,通篇没有主题的口水话,江忍以前考试哪里写过作文,他嫌麻烦,通常都是空着。这次为了凑够八百字,他还硬是在前文的阅读里面找了几句凑过来,勉勉强强凑够了八百字。

贺俊明笑得不行:“忍哥你这作文水平,哈哈哈哈哈!”

江忍烦死了,一把抢过来:“边儿去。”

他其实也意识到了,他没那个天生就适合学习的头脑。就算他接下来一年不吃不喝不睡,天天看书,也很难考到七中去。而讲台上的老头子讲得唾沫横飞,夏天一到,就老是想睡觉。

高二下学期是特殊的一学期,因为要过度高三,所以加上了晚自习。暑假也要迎来补课。

江忍依然留在职高,江董不满了,给他打电话:“钱都砸过去了,你怎么还在那个破学校混日子?”

江忍抖着腿,眼皮子都不抬:“去了也听不懂,在职高睡觉还舒服些。”桌子平,空调温度也合适。

江董差点被他气晕。

江忍说:“怪我?你天生也不是学习的料。”

江董和他骂:“兔崽子,老子虽然不是,可你妈是,怎么没见你遗传点学霸基因。”

江忍冷笑:“也许是她瞧不上你,不给感情,连点基因都不愿意给。”

江董破口大骂。

江忍挂了电话。

和江董吵是一回事,但是他心里也蛮不爽的。好几百万呢,他就换了场灭绝老尼樊惠茵的说教。

于是放学,江忍手Сhā兜里,去隔壁七中找校长了。

校长在看文件,江忍敲了敲门,懒洋洋笑:“校长,和你商量个事呗?”

七中最近搞了三次演讲,就在周一周二周三。

连续三天都听学校宣传帮助同学,友爱同学,积极向上,还得不忘母校,不忘师恩。学生们快疯了。

主题思想大概是:成绩好的同学要帮助成绩相对差一点的同学。就像以前的国家政策,先富带后富,一个道理。成绩好的也可以通过这个巩固知识。

赵暖橙听了三天的经,有些纳闷:“学校要­干­嘛呢?”

孟听也不知道,但是这个演讲显然是有用的,班上很多同学问问题都积极了些。大家问她的时候,她往往讲解都很耐心。

周四的时候,孟听终于知道学校要­干­嘛了。

收了人家五百万,得还债。

教导主任把高一高二的年级第一名都叫过去了。孟听和另一个叫宋琴琴的女生。

宋琴琴家境也不好。学习非常刻苦。

教导主任说:“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想拜托你们一件事。还有把奖学金额度提一提。”

孟听也穷啊,她抬眸听着。

“原本的一等奖学金五千块,现在你们两个因为非常出­色­,涨成两万块。”

孟听心怦怦跳。

两……两万?好大方。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教导主任咳了咳,严肃着神情:“当然,也不是白白奖励,学校希望你们能帮助同学,讲解知识,传授学习方法,不要藏私。”

孟听从来就没藏私过,闻言点头。宋琴琴很激动,脸都红了,也连忙点头。

“所以呢,学校这边希望你们每周能抽两天时间的晚自习,给成绩不太好的同学补课,没问题吧?”

孟听愣了愣,高中知识她学了两辈子,自然不差这点时间。即便是做家教,也不会有这么高的价格。她以为学校要开那种落后学生培训班,喊人帮忙,于是点点头。

宋琴琴也一口答应了,她才高一,有的是时间。一周两天的晚自习,不多。

她们签了字,教导主任松了口气。

教导主任着重看了眼孟听,皱了皱眉。他倒没有偏见,只是这姑娘长得太惹眼漂亮,如果给那位爷补课,会不会有点?算了,五百万呢,唉,空调吹着真舒服。他们又不是樊惠茵这种老古板。

“周五补第一节,高一知识,你们俩商量怎么分配。”

宋琴琴说:“学姐,我补英语、化学还有生物,你补其他的可以吗?”

孟听不偏科,闻言点点头。

她们不清楚情况,决定周五晚上先一起去看看。看看需要补课的同学们需要补什么。

于是周五,同学们都在上晚自习的时候,孟听拿着高一的数学书出了教室。她很认真,去之前想过怎么讲,还备了课。

夏天的风吹得人暖暖的,夜风拂面,梧桐树沙沙作响。

补课的教室在爬上小阶梯的一楼。

那栋楼平时空置着,现在只有101是亮着的。

孟听和在小阶梯遇见了宋琴琴,她也带着课本,准时到了。

两个人踏进101的时候,想过很多场景,比如一个班吵吵闹闹,或者在自习。

然而,看到第一排靠着座位的少年时,孟听呆住了。

那少年抬眸,懒洋洋道:“老师们晚上好啊。”

孟听没有想过,两万块是他!

宋琴琴红了脸。江忍长得好,他温柔笑着时,有种独特的魅力。她结结巴巴说:“同学你好,我也是学生,你喊名字就好了。我、我叫宋琴琴。”

江忍点头,漆黑的眼里带着三分笑意,看着孟听:“小老师,那你呢,做个自我介绍呗。”

孟听抱紧手中的书:“孟听。”她普通话咬字很正,那个“听”带着后鼻音,有种软软的呢喃。江忍知道她名字的时候是看的学生证,如今听她自己说自己名字,竟然说不出的正经和甜。

妈的,真乖。

“孟老师,你教什么的?”

孟听忍住了,她小脸在灯光下认真道:“语文,数学,物理。”

所以第一堂课,按理来说是她上语文。

宋琴琴过去问:“你有什么不会的吗?我做个记录。”她没有见过江忍,因此不认识她。宋琴琴其实是高兴的,一个人比一群人好补课多了。

江忍找出另外三科的卷子扔给她。让她自己看,宋琴琴赶紧去旁边翻一下了解情况。

翻了好一会儿以后宋琴琴:“……”

她本来是想看看错题的,然而最后,她睁大眼睛看有没有打勾对的地方。她错了,不如教一个班呢。

孟听从门边进来。

夜风吹动她的发,纤腰盈盈。

她并不闹脾气,摸出笔和本子,准备记录差生同学不会什么。

她低着长睫,端端正正坐好。也像宋琴琴那样问他,嗓音自然带着一股子温柔:“语数理有什么不会的吗?”

江忍不给她语数理的卷子,他眼里都是笑意,笑得有点儿坏:“小老师,我都不会怎么办啊?还有救吗?”

她咬­唇­,没救了。混蛋!

☆、第45章 补课

孟听如果知道是他, 她不会来,然而来了, 就不会因为是他而差别对待。

江忍说都不会, 她想了想, 拿出高一的语文课本。

必修一第一个课文就是《沁园春·长沙》, 孟听问他:“这个你们学过吗?”

江忍看了眼,她书上很多笔记, 每一句的注解都写在了旁边, 他们语文老师是个古板死沉的中年女­性­, 他一堂课都没听过,这首词自然没印象。然而看孟听期待的眼神, 仿佛他应该是学过的。

管它学没学过,江忍点头。

她眼里多了些笑意:“那背过吗?”

没法瞎扯,江忍说:“没有。”

孟听告诉他:“高考语文课本背诵诗词有十分,这些都是送分题,一定不能丢。”

她很认真, 小脸粉嘟嘟的。江忍笑了:“嗯。”

宋琴琴绝望地在旁边翻卷子。

她要死了。

这人不是没读过高中,是初中都没读过吧。她念初中的二妹会做的题江忍都能错。宋琴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支支吾吾拉过孟听:“学姐,你出来一下。”

孟听和她一起去门边。

宋琴琴知道这个学姐是校花,靠近了看更漂亮。她多看了好几眼,然后苦着脸道:“他数学二十多分, 对的选择题还是最后两道。”

孟听:“……”她立刻懂了宋琴琴是什么意思。大部分人选择题是对前面的, 因为前面的简单, 而江忍对了最后两道,绝对不是因为他会做,而是因为猜对了。

如果第一道选择题都不会,那证明是真正的零基础。

孟听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她咬­唇­,憋得小脸通红:“他是差生中的佼佼者啊。”

宋琴琴深以为然。

宋琴琴说:“约都签了,我回去研究下怎么讲吧。今天讲语文,学姐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孟听说没关系,宋琴琴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江忍那几张卷子。

初夏的夜偶尔虫鸣声,这个天气还没有知了。并不嘈杂,因为学校安好了空调,终于不用再依靠老旧的风扇祛暑。

空调声运转间,孟听在他身边坐下。

一张桌子的左右,坐了他和她。

江忍愣住了。

他没有想过,孟听会和他坐在一起。她和他相处时,总是逃避居多的。哪怕他知道她­性­格温柔爱笑,可是因为他暴躁的­性­格,她总是说他好讨人厌。

他们坐在第一桌。

江忍从小到大都只和狐朋狗友坐过同桌,男生们一到夏天就打球,又脏又臭。而此刻他身侧的女孩子香香软软。

她并不记仇,江忍早就发现了,哪怕上次在机场她快哭了,今天依然是温暖明媚的模样。他悄悄摸了摸手臂上结痂的牙印,靠她近了一点。

孟听把课本翻开,推到两人中间。

她有过给小孩子讲题的经验,也经常给班上的同学讲题,因为要一个晚自习的时间,这样最舒服。不用倒着看。

孟听问他:“今天先讲语文,我周末回家找找数学和物理的初中教程帮你打基础好不好?”

她偏头问他,十七岁的少女,眸中­干­净。

江忍从来没有和她这么平和地相处过,她的温柔像流过骨缝的水,令人浑身酥麻。

江忍呆呆道:“好。”

孟听说:“那我先给你讲前两课背诵的内容。你好好听哦,有不认识的字就看看注音。”

江忍心砰砰跳。

他喜欢她这种温柔,然而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却没想到她答应了补习,会这么认真友善。

孟听给他念《沁园春》,边念边解释。

然后是两首近代诗。

《雨巷》、《再别康桥》。

两首不是情诗,胜过情诗的软调。

她嗓音在夏夜清甜,似吴侬软语——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江忍也觉得自己心里在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他第一次觉得一首诗很美。在她盈盈眼波里,他也快溺亡了。

孟听念完,又认真讲了一遍意思。她讲得仔细,怕他听不懂,放缓了语调,身边的少年却半点不吭声。

孟听偏头看过去。

比她高许多的少年,目光没有落在她书本上。

白­色­校服单薄,他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胸前。因为白­色­会透,学校的女孩子抱怨过很多次。孟听穿白­色­的时候,总会在里面穿一件白­色­的抹胸,这样就不会显出内衣的轮廓。

他走神太明显,喉结还动了动。

孟听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抹胸没遮住的地方,单薄的衣衫下,隐隐能见到粉­色­内衣的边缘。

孟听:“……!”

空气如火烧,她满脸通红站起来:“江忍!你看哪里!”

江忍:“……”

­操­,她这么快就念完了?

江忍也不是故意的,可是她好香。他本来是看课本的,但她露出那截胳膊­嫩­生生的,瓷一样白。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手指纤软。

他顺着看上去,就看见了她清纯的侧颜。

灯光剪影打在她脸颊上,睫毛像鸦羽一样,轻轻垂着,惹人怜爱。

然后就往下移了移,真是没忍住。

他本来就只打算扫一眼,结果就跟被人定住一样。他反反复复想她穿民国风盘扣小衫的模样,胸脯鼓鼓,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想着想着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她软软的嗓音在耳边,他喉咙­干­燥,想吞口水。

孟听快气死了:“你不想听就算了。”

江忍见她羞红了脸,他笑着哄道:“别生气啊小老师。”

她生气可爱死了,粉嘟嘟的脸颊让人想捏。

江忍看了眼讲台,上面有一根一指粗的教棍。

江忍怕她哭,更怕她走。

他去讲台拿教棍的时候,孟听羞耻地红着脸快速扯了下抹胸,盖完了,好了。

江忍把教棍给她拿好。

然后笑着伸出手:“我上课走神,你打我好不好。”

孟听呆呆拿着教棍,抬眸看他。他说:“别哭成不。”

她哪有那么喜欢哭?她抿­唇­:“您太厉害了,我教不好。”她想收东西走算了,她认真给他讲题,他看她那里!想想就气。

江忍有点儿燥:“我保证认真,别走成不成?”

他真怕她走了,仗着身高腿长,几步过去把门关了。

结果回头就看见她惊惧的目光。

看来是他有前科,所以她害怕,他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体罚也成。”

孟听怕死这个流氓了:“你不许过来。”

他童年看动画片老鹰捉小­鸡­,那些可怜巴巴的小­鸡­崽就是毛茸茸惊恐扇着小翅膀四处逃。

她抵着桌子,大眼睛水汪汪的,往后退。

江忍一乐,故意逗她:“那是接着讲课还是做点别的?”

她想哭,最后无路可走:“讲、讲课。”

江忍笑出声。

萌死了。

他说:“乖,别怕。你不想打的话,我自己罚自己好不好?”

教室里空旷,他移走了一张桌子。然后在她湿漉漉的眸光下,做俯卧撑。

少年做得既轻松又标准。

他小时候上贵族小学,被罚习惯了。

关键是这姿势,有助于散热。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是朝思暮想的姑娘。他怕吓着她,刚才起身的动作都错开她目光的。

他也不知道闷头做了多少个,满头汗,抬头看她,她似乎终于不怕了。

一双茶­色­的眼睛好奇地看他。

他笑:“行了吗小老师?”

孟听相信他不使坏了,她刚刚在心里默默数。他做了七十多个。

然而好像并不累。

她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调皮的男生被罚俯卧撑,十个就脸­色­惨白趴地上了。

孟听轻轻道:“要不你去考体育吧。”

“……”

江忍又笨又不认真,他硬学会好痛苦啊。

江忍气笑了。妈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额上一层薄汗,眸光却黑亮。

孟听反应过来。他家有钱,其实不愁念大学,考不上往国外一送就了事。关键是他态度挺认真,才让她情不自禁思考找一条适合他走的路。

他折腾这么一通,孟听低眸看手表,已经快放学了。

“你真的好好学?”

“嗯,不信?”

孟听确实不信:“你把必修一和必修二课本上的背诵课文背了我再来给你讲。”

江忍眼皮子都不抬:“有多少?”

孟听把两本书放他面前:“十篇。”

她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所以里面包括《兰亭集序》和《赤壁赋》这样的文言文。江忍念都困难,更别说背。

孟听微恼。

她确实不介意给同学讲课,可是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她又不傻,别以为她没看见他那个地方……支起来了。好明显的。他关门回来的时候,想忽视都难。

她不太会骂人,词语匮乏,只能在心里骂这个职高的小流氓!

少年靠过来,一身臭汗。他扫了眼目录,啧了声,笑得有点儿坏:“好多,刻意为难老子啊?”

孟听说:“你不愿意算了。”

“愿意,怎么不愿意。”江忍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如果我背完了,你就不要再这么轻易放弃我,行不行?”

她点点头:“好。”反正他背不完的。

一个什么都没学过的人,背诵两本书上要求背诵的课本。以他暴躁的­性­格,书都可能撕了。他如果不学了,孟听会给学校说多出来的奖学金一分都不要。

江忍把两本书一收,低笑一声:“等我,下周见。”

☆、第46章 夸奖

江忍晚上回去就打了­鸡­血一样地开始背。

前面的近代诗还好, 他熬了夜,总算背完了。后面的文言文开始, 他就知道坏了。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 让人头皮发麻。

好在孟听的书有难字注音, 他反反复复念, 总有顺口的那一天。

他白天也背。

老师在课上讲,他在座位上低眸出神。薄­唇­微动。

贺俊明凑过去, 隐隐听见一句:“此地有崇山峻岭, 茂林修竹, 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贺俊明:“……”忍哥魔怔了吧!

一下子背十篇, 其实很难。他吃饭都在想那些拗口的文字,然而江忍一点都不觉得苦。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孟听放弃他。

而他们约好了,如果他这次背下来,孟听就不轻易放弃他。

贺俊明并不知道江忍和孟听的约定。

他琢磨着:“忍哥最近咋这么文艺, 他要练习写情书啊?”

方谭这回也猜不准:“要不我们送他本诗集。”

贺俊明说:“啧,追学霸妹子好累啊,竟然还要会念诗。”

然后第二天,江忍课桌上就被狐朋狗友送了一本诗集。

他看了眼,没理会。

贺俊明挤眉弄眼:“据说这是二十一世纪追妹子必备情诗。”

江忍嗤笑了声,他随手翻了翻。本来是不屑的, 直到他看到了《从前慢》。

也不知道怎么的, 那句诗里几乎不用背, 一瞬间就印在了脑海里——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怔住。

在梨花小镇等她的七个日日夜夜浮现在他脑海里。车站人来人往,他怕她一个人走了,和早餐店的老板起一样早,去车站等她。

一直等到长街逐次关门。

夜幕来临,繁星漫天,他才Сhā着手回去。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这些,因为江忍也知道,少有人会喜欢一个人这么变态,这么疯狂执拗。

然而这样的疯子。

确确实实,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合上那本诗集,塞自己课桌里了。

五月中旬悄然来临。

宋琴琴没绷住,在孟听面前哭了。这个朴素爱学习的女孩子边哭边擦眼镜:“学姐,我不想教了。你说老师会不会骂我。”

孟听给她递纸巾:“怎么啦?”

宋琴琴深吸一口气说:“江学长什么都不会,他音标都不太会念。化学元素他都不认识啊。”

孟听感同身受。

江忍课本没背下来,已经过去十天了。

而宋琴琴补课的时间却是要继续的。

宋琴琴说:“我还害怕他,我真不想补课了。”

她补课,那黑发少年不笑不讲话。问他听懂没,他要么“嗯”,要么“没”。

他气质野,一般人刚不住。第一次见面他在笑,看着也温和。

然而后面他菱角分明的脸没有笑意,额上一道疤,凶死了。

宋琴琴讲着讲着就结巴了,越来越小声。

简直没法讲。

孟听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宋琴琴应付不了,她自己也不专业。

孟听说:“我们和老师商量一下吧。”

“现在就去吗?”

孟听本来想说是,然而出口前顿了顿。

她想起他那天带笑的眼睛:“你等我。”他如果真的回去背了,她不能这样判他死刑。

梧桐树­嫩­绿,夏天真的来了。

她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强光,孟听听见自己轻轻道:“再等两天吧。”

孟听问舒爸爸借了一笔钱。

三百块,她买了芭蕾舞蹈服装和特制的足尖鞋。

全国舞蹈大赛在六月份,然而五月份下旬会有各地的海选。然后去B市参加半决赛和总决赛。

曾经曾玉洁出事那天,孟听得到了H市的舞蹈海选组第一名。

难以言说的痛,让她两辈子,都没有去过B市参加舞蹈大赛的决赛。也没有再去台上跳过一次舞。

孟听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比起弹钢琴,她更喜欢跳舞。

用曾玉洁的话来说,上天赐给她一个懂事乖巧折翼的小天使,只有跳舞的时候,小天使才会重新拾起羽翼。

自由、美丽、张扬。

H市一切艺术比赛都在市中心的艺术大厅。

二十五号海选比赛,那天正好是周六。

周五晚自习开始前,宋琴琴神­色­古怪地来找孟听,小声在她耳边道:“学长说他背好了。”

班上关小叶回来正好看见走廊上的孟听,往她手中塞了一支钢笔:“学校奖励的。”

这是月考奖励,要么一支笔,要么一个本子。

孟听道了谢,下楼往另一栋教学楼的101走。

他背了十二天。

快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对于一个字都认不全的人,能不背岔,把十篇背下来,一个月都算快。江忍对学习没有天赋,他在这件事上算不得聪明,然而他只用了十二天。

孟听守诺去了101。

白炽灯打下来,他皱眉,怕搞错了,再次看一遍最不熟悉的《赤壁赋》。

孟听站门外看他。

她知道暴躁症是什么,医理上解释“暴躁症是在一定场合受到不利于己的刺激就暴跳如雷的人格表现缺陷。”

特别严重的却很少见。

他小时候,伴有多动症。所有小朋友都乖乖听老师讲课的时候,只有他坐不住,很难受。

所以从小老师就不喜欢他。

长大了,再多的缺陷都能遮掩。渐渐也学会了忘记世界对他的不公平。

孟听垂眸,敲了敲门。

江忍看见她,眼带得意:“你勾的十篇,老子现在全会。”

他那样子就跟得了什么冠军似的。

孟听走过去,她那两本书这几天被人反反复复翻的痕迹很明显。她心情有些复杂。

然后抽考他。

孟听是用的试卷考试方式。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下一句。”

江忍想了想:“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孟听:“‘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前一句?”

江忍:“……”

大多数人问后一句能反应过来,问前一句……

他默默在心里从这文第一句开始背。

老半天,他咬牙:“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

他看她,才发现她在笑。

灯光下,她眼带笑意,俏生生的,她这年十七岁,一笑比千万树花开还美。孟听实在没忍住,笑得肩膀轻颤。

好笨啊。哈哈哈哈!

江忍知道她在笑自己,轻轻掐她脸:“再给老子笑试试。”

孟听咬住嘴­唇­,努力把笑憋回去。

再出口考他的时候,她刻意考前半句。

他果然皱着锋锐的眉。

一言不发,半天才开口接。

虽然很慢,可是十篇课文。他一篇都没有错。

孟听一时有些怔然。他真的做到了,少年眼中情感炙热浓烈:“背完了,你答应我的事,算数吗?”

她不骗人,孟听点点头。

他笑了。

“小老师,我还多背了一首,你要不要听。”

还多了一首?

孟听去翻,她只勾了十个呀。

他按住课本,含笑看她眼睛。

“你们好学生不是喜欢念诗?老子念给你听。”

少年含笑,背他的第十一首诗。

“如果不曾相逢

也许心绪永远不会沉重

如果真的失之交臂

恐怕一生也不得轻松

一个眼神

便足以让心海掠过飓风”

那是汪国真的现代情诗《只要彼此爱过一次》。男诗人的词很霸道,孟听脸都红了:“好啦,算你赢了好不好,我下周继续给你上课。”

他笑得有点儿野:“躲什么,看着我,背给你听哦。”

“不听!”孟听觉得听他念这个好羞耻啊,她耳朵尖儿都泛红。怕他还要念塞到他手上,“今天到此为止。”

江忍笑得不行:“那你夸我厉害。”

孟听:“你别得寸进尺。”

他说:“你看看老子眼睛啊。”

她抬眸,错愕地看着他眼中。好多血丝。

为了这些破文言文,他十二天没睡好。睡觉都神叨叨的。

她第一次知道,一件自己简简单单能做到的事情。他有多么不容易。

江忍低笑道:“我想早点看见你。”他是男人,答应她的事一定做到。

她眨眨眼睛,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眼里的认真。

很­干­净,很热烈。

让一个暴躁症背书,他这几天,一定很难受。

孟听手指触到兜里的钢笔:“你伸手。”

江忍伸手,他低眸,手中被她放了一支普通的英雄牌银­色­钢笔。还带有少女的温度。

她想起鼓励差生的原理,小脸认真:“你很厉害。这个是进步奖。”

他攥紧手中的笔,心中发热。

像个蠢得找不着北的愣头青。

被人家用一支五块钱的钢笔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干­他娘的!他觉得他血槽快空了。现在让他背一万篇那个鬼‘之乎者也’都不是问题。

等孟听走了,他靠门边看着她的背影。

校园灯光星星点点。夜风吹起她的发,江忍眯眼轻轻嗅了嗅手中这支钢笔。

有一丝她身上的香气。

他笑了,从前,时光很慢。

慢到她一个笑容,一句夸奖,他就能品味一生。

一辈子只够爱这么一个人。

☆、第47章 撒娇

因为江忍把课文都背下来了, 宋琴琴能退出补课,孟听却不能。

周一放学宋琴琴去提交申请之前去问孟听:“学姐, 你真的还要给他补啊?”

那位江学长零基础,谁给他补课谁痛苦。而且宋琴琴一走,孟听一个人得补七科。,

孟听点点头:“我答应他了。”她说这话时在低眸写大纲。

孟听把初中的课本找出来了,在给江忍勾画重点。她写得很仔细, 各种繁复的知识点在她笔下脉络渐渐清晰。

宋琴琴不由有些敬佩她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学生们上课总喜欢把裤腿往上卷。

宋琴琴的申请被批准下来的时候, 孟听刚好把最后一门生物的重点整理完。学校为了省电,怕学生们挥霍。五月一般教室里是不许开空调的,得等到最热的六月和七月才统一开空调。

赵暖橙嘀咕:“什么嘛, 还以为安了空调就可以用,结果还是两个破风扇。老师办公室就可以用, 不公平!”

教室里人多,温度更加高, 她边说边卷裤腿:“热死了。”

赵暖橙转过头看孟听,孟听额上也有一层细汗。“听听你这样卷起来,凉快一些。”

孟听笑着说好,也弯下腰, 学着赵暖橙那样, 把裤腿卷上脚踝, 一路卷到小腿中央。凉意透进来, 真的凉快许多。

洪辉的脸突然就红了。

孟听穿了一双白­色­的系带凉鞋。露在外面的脚趾白­嫩­可爱。原本因为七中的校服宽大, 谁也看不出谁的身材是个啥水平。

然而因为热,看一截­嫩­生生的小腿就看出来了。

孟听没注意到同桌的异样。

反而是后面几个男生注意到了,偷笑:“洪辉不是暗恋校花吧。”

“瞧他那怂样哈哈哈哈。”

一个男生说:“不过孟听真的好白。”

小腿也很漂亮。纤细白­嫩­,分外匀称。

她站人群里,就跟自动开了美颜一样。那个男生耸耸肩:“说人家洪辉做什么,你们还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好歹是同桌。孟听要是给我当女朋友,我给她提鞋都愿意。”

男生们哄然大笑。

“想得美呢你!”

然而夏天一到,七中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没人见过校花孟听穿裙子。别说裙子,连短裤都没见过!

他们能看到最多的,就是­精­致的脚踝往上一点点了。

学校的同学偶尔周末会遇见,因为H市酷热,所以女生们回家都爱裙子或者短裤。

十四班的沈羽晴就特别爱穿裙子。

一双腿纤细漂亮,因此沈羽晴在学校的追求者一直不少,加上她比较开放,男朋友不断。一身短袖短裙,别提多勾人了。

校花从来不穿裙子的梗很快就在整个高二流传起来。

沈羽晴彼时在补妆,闻言冷笑一声:“要么腿不好看,要么腿上有伤呗。”

“你怎么知道?”

“你腿好看你不露?”

“那倒是。”

沈羽晴眼睛一亮:“对啊,她就一张脸能看,身材肯定不好。校花,她有那个资本当校花么?”

周三晚自习的时候,赵暖橙从外面进来脸­色­很难看,差点气哭了。

“听听,他们说你腿有问题。”

孟听在清点英语作业,闻言笑道:“什么?”

“那些女生嘴巴好贱啊,说你从来不穿裙子,要么腿上有疤痕,要么就是罗圈腿。”

孟听眼睛弯弯。

“你还笑!”

孟听是觉得她们想象力丰富。她上辈子身上百分之三十被烧伤,腿确实毁了。然而这辈子腿并没有事。她不穿裙子,是因为小时候裙子都是曾玉洁亲手做的。后来曾玉洁去世了,她眼睛不方便,老是磕着碰着,穿裤子方便许多,能保护不被擦伤,冬天夏天都能穿,还省钱。

她现在唯一的裙子就是舞蹈服装,还有外婆亲手做的两条裙子。

然而老人家保守,做的裙子也只到小腿肚。是一种­干­净清丽的民国风。

她倒真没什么短裙短裤。

话说回来,骂完那群说话恶毒的,赵暖橙也好奇:“你为什么不穿啊听听?”

孟听老实道:“我没有裙子。”十四岁前的不合适了。

“……”

孟听的穷迫在眉睫。

她就没想过和学校的女生比吃穿,舒爸爸挣钱不容易。这世上没有谁活该为谁付出。她们说猜测和八卦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又不是别人猜她腿难看就真的难看。

孟听是真的不在意,赵暖橙却气鼓鼓的。

好气哦。

偏偏还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赵暖橙真的想孟听哪天穿个短裙来惊艳一把,把那些人的脸打得啪啪响,然而正主并不配合。

正主姑娘高高兴兴算完了一道十来分的数学大题,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了。

赵暖橙挽住她胳膊,想起听到的那些酸溜溜的话:“听听,听听,你什么时候穿一穿嘛,她们好过分!”她幼稚起来不像话,“不穿不让你走。”

孟听眼中带着笑:“你真的想看啊?”

赵暖橙点头。

“那周五晚上我去舞蹈比赛,你要来吗?”孟听也很无奈,她就那么一条短裙。还是特别短的蓬蓬裙那种,匀称纤细的大腿线条都能看到的芭蕾舞蹈服装。

“……”赵暖橙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她没想过孟听会跳舞,还舞蹈比、比赛?

赵暖橙觉得她认识的这个认真,只知道学习别无长处的校花孟听,仿佛不是真的孟听呜呜呜!

她还会跳舞的!

赵暖橙轻飘飘地问:“你除了会跳舞,还会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弹钢琴,会一点小提琴,一点中国画和国际象棋。”以及同传翻译。

她上辈子烧伤以后,主攻的就是英语,赖以生存。

赵暖橙:“……”她一年多来的世界观都快被颠覆了。卧槽听听简直就是全能少女啊。她都想噗通一声给跪下了。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仙女!

孟听运气不太好,海选因为人多,她的比赛时间抽到了周五晚上。

孟听只能请了假去参加比赛。

赵暖橙也是头铁。她一个女生,为了看孟听跳舞,她都想好策略了,决定后天周五晚上捂着肚子哼哼唧唧,任课老师肯定会放她走的。

然而周五晚自习是给江忍补课的日子。

于是周四下午晚自习上课前,日落的赤­色­云霞染红了天边。孟听第一次走到职高去找江忍。

她打算提前给他把课补了,给他说自己周五有事,看看他能不能周四补。

职高的坏境比七中好很多,绿化非常到位。

一进学校是两排柳树,夏天的杨柳已经完全舒展开了纸条。还有几颗挺拔的小白杨枝繁叶茂。

职高的晚自习很水,据说是大家聚在一起玩。因为还没有上课,校园里到处都是打篮球的,聊天的,还有光明正大搂搂抱抱的。

孟听没有这个热闹的点来过职高,她练习钢琴的时候,都是他们放学走完以后。

职高的同学自然也没有在这个点见过她。

她给江忍发了一条短信,就站在小白杨下等。

一开始吸引人的是她的衣服,七中的校服很丑很瞩目。

可是后来,看过去发现她很好看。

十七岁的少女,肤白貌美,赤­色­云霞照在她身边,让人转不开眼睛。不仅是美貌,气质也非常出众。

职高的女生许多喜欢染发,打耳洞,比同龄人成熟妩媚许多,也不是不漂亮,只是鲜少有这样的清纯活泼。她单单站在那里,就许多人偷偷看。

我去,好正啊!还一看就是乖学生那种。

江忍没有理短信,他在写孟听给他布置的数学题。

还是贺俊明抽空瞄了一眼。

就一眼,他要笑疯了:“卧槽哈哈哈忍哥,你这什么备注,好­肉­麻。”

江忍低眸,桌子盒里的手机屏幕亮着。

发件人——宝贝。

江忍怀疑自己看错了。然而独一无二的备注告诉他没有错,他弯了弯­唇­,一掌拍在贺俊明后脑勺上:“怎么着,老子乐意。”

看了短信,他一刻都没多待,往楼下走,走着走着,他­干­脆跑了起来。

五月末的风拂在脸颊,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他穿过­操­场,跑过林荫小道。一眼就看见了孟听。

她在音乐教师下面等她。

吊兰从三楼垂下,白杨树挺拔。她身前站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在给她说话。

她抿着小嘴,摇了摇头。

那个男生却舍不得走。

玫瑰­色­的光晕洒在她瓷白的肌肤上,孟听整个人惹眼极了。

江忍不爽死了。

然而他却没有想过,那个男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厚脸皮的自己。同样是不要脸面在求爱,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江忍半点儿没客气,几步过去拽住那男生衣领,冷笑道:“说什么呢,也说给老子听下呗。”

那男生被人拽着衬衫领子:“艹!”刚要发火,看清来人,磕磕巴巴:“忍哥……”

校霸的名头并非空岤来风。

整个职高,有人不认识校长,但就没谁不认识江忍。

孟听见江忍发火,好头疼啊。

他怎么动不动就发脾气,脾气好坏。夕阳下风轻轻,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少年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孟听在江忍身后,犹疑着,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他衣摆。

你安分点好不好?

江忍穿一件黑­色­衬衫,右边胸前一个简洁的白­色­字母“J”。

身后衬衫上那点力气轻飘飘的,小­奶­猫一样的力度,江忍却愣住了,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心脏猝不及防疯狂跳动。

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少女小手轻轻摇了摇。

本来还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因为快上课了。然而江忍一来就凶巴巴的。现在看热闹的好几个。不敢大喇喇地看,都在偷偷地瞧。

江忍又凶又野,本来也没有长一张好人脸,这情景要是再电视剧里,就跟恶霸似的。

江忍就是那个坏反派。

孟听以为他没感觉,才轻轻摇了摇。

孟听想提醒他,大家在看呢,你适可而止吧混蛋。

她那点力道,连夏日的微风都比不过。却像是一片挠在了骨头上的羽毛。

以那个地方为起点,奇怪的感觉蔓延开,江忍尾椎骨都酥麻了。

她是在……和他撒娇吗?

那个男生看不见孟听的动作,他欲哭无泪:“忍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路过。要上课了,你放手可以不。”

然后他就见鬼地似的看见,他们学校那个要把天捅破的校霸。嘴角要扬不扬,表情古怪的,松、松了手?

☆、第48章 妖­精­

那个男生连忙跑了, 上课铃声响起。周围的人总算散了。

他转身,眼里黑漆漆的。

孟听问他:“上课了,你不用回去上晚自习吗?”

江忍慢悠悠道:“我们的晚自习?打牌睡觉K歌。”

她没忍住笑了。

孟听轻轻说:“今天找你对不起呀,我周五有点事, 所以明天不能给你补习了。今天补习方便吗?”

江忍:“方便。”他转而问她, “明晚什么事?”

孟听不太想告诉他。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十三、四岁时, 穿着跳芭蕾舞的小裙子,明媚美丽得不得了。后面跟了一串要和她回家的男孩子。

恰是青春期, 人家放学和小女生朋友有说有笑。

只有她,身后跟了好几个神魂颠倒的小男生。

原本孟听是有朋友的,但是后来朋友妈妈都不许她们和她一起走路回家了。

那些叔叔阿姨说:“她后面那么多男孩子, 像话么, 不许和她玩了知道吗?”

所以尽管孟听人缘很好,班上的女生放学是不和她一起的。

孟听发了一次脾气。

她那时候小, 不懂事,用小石子丢他们, 让他们不许跟。他们还没说话,她自己越想越难受,就哭了。她边哭边抹泪, 男孩子们傻眼了,一个都不敢说话。

青春期对于小女生来说,有一两个爱慕者是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

然而一群, 无疑是灾难。

曾玉洁当时又心疼又好笑, 怕孟听留下心理­阴­影, 连忙安慰女儿说没事。

还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慰她。

如今想来,仿佛是过了很久的事情。

怎么说呢。

舞台上的她有种别样的魅力,美得惊心动魄。不仅是异­性­,就连舒兰,在看过她跳舞以后,也吵着要去学芭蕾。

这样一想,孟听愣了愣,终于知道徐迦哪里眼熟了。

在她初二的时候,回家后面老是跟着的人里,就有一个小胖子。

小胖子矮矮的,混在人群最后面。一双眼睛却呆呆地看着孟听。

她哭了那次以后,男生们都散了。没多久,又有几个小男生假装放学顺路,悄悄看她。

孟听心态平和了许多,曾玉洁安慰过她以后,她也没有去理会了。

小胖子就是那个时候不见的。

所以,徐迦和她是一个初中的!

后来孟听和妈妈出了车祸,家里为了给孟听治疗眼睛,卖掉了房子,在离几个孩子高中近的新区租了房子住。离她的高中很远,学生们随着成长各奔东西。而徐迦完全变了样。

赘­肉­没了,长高了,也英俊了不少。所以孟听没有认出他。

一联想起来,孟听知道,更不能让江忍去了。

他本来就对她很有想法,要是去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辈子都甩不掉这个男的了。

如今孟听对他没有偏见,可是没有偏见并不意味着想和他谈恋爱。她一点都不想和他谈恋爱好么!

他这种情绪不稳定又霸道的人,没人能受得了啊。

何况孟听就没想过早恋,她没有念过大学,那里对她来说很向往的地方。她只想考个好大学,或者像卢月他们那样,成绩优异被保送。她的成绩不能下滑。

孟听不能告诉他,但她也不习惯撒谎。

她看着自己足尖,告诉他:“我要去医院复查眼睛。”

江忍弯了弯­唇­,眼底的笑却散了。骗鬼呢,大晚上!去医院复查眼睛。然而他没说什么,懒洋洋应:“嗯,今天就补课就今天。”

孟听松了口气。

她说:“去音乐房可以吗?”

江忍当然没意见。

孟听开了门。

里面一架黑­色­的钢琴,安静优雅。再往里面,就是几张桌子。他随手开了空调,里面空气闷,江忍把窗户开了条缝。

孟听和他在桌子前坐下,她拿出自己整理了好几天的笔记。

“这是初中需要记的。重点还是数学和物理,还有化学基础,因为高中也要用,你看看哦。”她黑­色­水­性­笔依次勾画,“掌握这些就可以啦,然后我们从头学起。”

她睫毛很翘,眼里有细碎的星星。

江忍低低嗯了一声。

孟听说:“我不专业,讲得也不是很好,能给你补课的时间不多。你如果不喜欢听学校老师讲课,可以自己请一个家教补补基础。”

他也说好。

孟听觉得他今天好配合。

她本来就心细,心中纳罕,最后分出一丝­精­力,发现江忍时不时会看向前面的钢琴。他眼中有些冷,却又有些带着冷光的黯淡。

窗户开着,五月的暖风吹进来,夕阳下,钢琴有种华丽的温柔。

他并不开心。以往暴躁的少年,身上多了一份内敛。

孟听听说,小时候被嫌弃的、不合群的孩子,基本没有童年。

他想听钢琴曲吗?

她没有多说什么,等上完了课,孟听把作业布置了,然后把自己找来的书都给了他。让他方便补习。

然后孟听走到钢琴前坐下来,打开了琴盖。

她记得,她让江忍最介意的一个晚上,就是她穿着蓝­色­冬裙去弹钢琴的平安夜。

她手指碰上琴键的时候,江忍瞳孔狠狠一缩。

他拳头握得死紧,全身紧绷,忍住了把她拉起来的冲动。

他童年的记忆,是他被母亲打了骂了关进房间里。然后母亲的琴房就一遍遍弹奏出音乐。

那个女人不喜欢江董。

那些钢琴曲哀婉狰狞,像是一只握紧了心脏的手,让他痛恨无比。

他喜欢孟听,又怕孟听也是那样的人。

优雅美丽,却最无情。

温柔的夕阳里,孟听黑发上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琴声响起的一瞬。

他怔怔抬起了眼睛。

她指尖轻快跳跃,弹奏的是一首儿歌《小星星》。

最简单的曲调,一闪一闪亮晶晶。

是一首哄孩子的歌。那个女人永远都不屑弹奏的歌。

欢快活泼。

孟听弹完了,把琴盖爱惜地阖上。然后冲他弯了弯眼睛:“好啦,走吧。”

他身体僵硬紧绷着。

孟听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那一刻有多想拥抱她。

等她关好窗户,室内把阳光隔绝。

江忍才低笑着说了声好。

他想,纵然她懵懵懂懂,不懂得她到底做了什么,然而他知道他完了。

他得死心塌地一辈子了。

他曾经无比讨厌钢琴曲,他如今却疯了一样迷恋这个少女。

江忍先前把遥控器随手一放,在靠窗的音响木箱上。叠起来很高,孟听踮脚去拿音乐房的空调遥控器,江忍过去她身后。从她头顶拿了遥控器。

他用的背后拥抱的姿态。

却没有碰到她一点。

江忍只是太想、太想拥有她了。如果上一秒让他拥有她,上帝告诉他这个少女爱他。下一秒他愿意死去。

孟听转身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关了空调,对她说:“好了,走吧。”

他神情淡淡,因此自始至终,孟听没有觉察哪里不对。

周五晚上,孟听去了艺术大厅。

海选开始了。

由于错开了比赛时间,因此艺术大厅并没有人满为患。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

舞台上铺了地毯。

白­色­灯光炫目。

前后两辈子,时隔五年,孟听再次站在了这里。

参赛选手首先得领取一个号码牌,然后喊到号码去后台换衣服等待。

孟听领到的号码是89,怪不得是晚上比赛了。前后两天比赛时间,一个城市海选应该都有接近两百人。

现场许多人在补妆。

孟听没有化妆,她买完舞蹈服装没钱买那些化妆品了。然而她懂得用其他资源代替。

她眉眼本来就­精­致美丽,孟听把长发盘起,用一个白­色­的花苞发圈捆起来。

她脖颈纤细漂亮,是造物主当之无愧的宠儿。

孟听没有急着换衣服,她的号码偏后。

她低眸看看手表,现在时间是九点十分。此时该78号表演。

按照推理,她原定的比赛时间是十点钟。

然而海选常常会有很多意外,比如,一部分报名的选手虽然报名了,但是到了比赛的时候并不会来,会被视为放弃比赛。

78号表演完毕以后,79~84号,只有82号来了。所以一瞬间,她前面就只有几个人了。

主持人说:“85号到90号准备。”

孟听没办法,只能去更衣室换衣服。

她垂眸,先穿袜子,然后系好绑带。起身再换白­色­的舞衣。

最后她穿上芭蕾舞鞋。

孟听轻盈地踮了踮脚尖,手臂轻轻抬起,樱粉的指尖上跳动着灯光的绚烂。

她放下手臂,看向一旁取下来的手表。

九点半了。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赵暖橙。

赵暖橙先前拍拍胸脯:“听听你放心,我一定要来!我还要带我爸爸的手机,来给你拍照。对了,能拍照吗?”

孟听点点头。

赵暖橙高兴极了。

可是九点半孟听没有在大厅看见她。

赵暖橙是临时有什么事不能来吗?孟听有些担心她。孟听撩起帘子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好朋友的身影。

然而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徐迦来了。

他妈妈是艺术老师,他知道这些信息不奇怪。然而她想起了年少时的记忆,总是跟着自己回家的小胖子,孟听有些别扭。他倒也聪明了,这次不说要来,只默默提前到场。

徐迦眼神都透着兴奋。

如果说,弹钢琴的孟听美丽优雅,那么,跳舞的她,简直是迷死人的妖­精­。

他从自卑笨拙发胖的青春少年期,跟着妈妈帮忙去看见她跳舞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呆呆看她跳完一场舞,他的心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后来她哭了,让他们放学不许跟着她。

徐迦因为胖、矮,本就难以启齿,不敢再去。

她十四岁那年车祸失明,然后没多久保送去了七中。一家人都搬走了。

所有人都说,天使折了翼,这辈子都不可能跳舞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一个人在屋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许久。

直到后来­阴­差阳错又遇见了她。

折了翼的天使姑娘悄悄长大了。比他能想象的一切词汇还要美好。她眼睛治好了,可她现在安静、美丽、温柔,仿佛当年被气哭扔石子不许他们跟那个耀眼鲜活的小姑娘不见了。

徐迦等了好久。

那么多年后,她终于又站上了舞台。

赵暖橙来了吗?没有。

赵暖橙被拦在了路上。

她欢欢喜喜装作肚子痛出校门的时候,几辆山地摩托车围着她。

少年取下头盔,露出些微凌乱的黑发,笑容很痞:“同学,去哪儿啊,载你去呗。”

赵暖橙吓懵了,转身就想跑。

贺俊明笑嘻嘻骑过去,贱兮兮发声:“诶诶诶,就是不让你过去~”

赵暖橙说:“你神经病啊!”

贺俊明瞪眼:“你他妈再说一次!”

赵暖橙快哭了:“叔叔!门卫叔叔!”

门卫探了个头出来。

一见这几个职高的地头蛇,又把头缩了回去。

赵暖橙:“……”

江忍脚尖不耐烦地点了点地面。他估计错了一件事,孟听根本没来上晚自习,本来他守株待兔想跟着她。结果她直接整个晚自习都请了假了。

好在,守株待兔蹲到一个赵暖橙。

赵暖橙就赵暖橙吧。

她肯定知道孟听大晚上去哪里了。

江忍不耐烦道:“跑什么跑呢你,老子问,你答。”

赵暖橙好委屈哇,她好不容易演技爆棚,脸都憋红了,才骗过老师跑出来,结果一出来,被这么多二流子堵了。

她怕死得紧,连忙点头。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一挂:“孟听去哪儿了?”

☆、第49章 俘虏

赵暖橙怕他,然而当江忍问到孟听的时候。她愣了愣。

赵暖橙至今记得去万古山, 江忍跟来找孟听的事。在她心里, 江忍是那种又凶又恶的小混混。还好­色­那种。

毕竟学校至今还有江忍和沈羽晴,还有卢月的绯闻。

赵暖橙虽然怕死, 但是她不是毫无原则的。

听听那么好,她上次因为怕江忍抛弃了她。这次绝不!

于是赵暖橙一咬牙:“我带你们去。”

江忍不载她, 让贺俊明带人。

贺俊明吹了声口哨:“来啊妹妹。”

赵暖橙脸通红,视死如归爬上了车。山地摩托车飞快, 赵暖橙啊啊啊尖叫出声。

贺俊明哈哈大笑:“这点儿胆子啊!”

她也不管他是谁了, 死死抱住他的腰,贺俊明偏偏还贱:“啧,好他妈热情。再紧一点。”

赵暖橙:“……”

她指路,带着他们去了湖心公园。夏夜, 湖水波光粼粼, 还蛮凉快的。饶了三四圈。

江忍突然停了车。

他一停, 别人也跟着停了。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一挂,冷冷看着赵暖橙:“耍老子呢?她人呢?”他眸中凉薄,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赵暖橙刚刚经历飞车惊魂, 现在牙齿都在抖, 她差点哭出来。她原本想带着他们绕路, 在车上偷偷报个警之类的,然而车速让她连把爸爸的手机拿出来都不敢。

最后终于受不了心理压力:“在市艺术厅。”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

贺俊明心道糟了。

市艺术厅, 正好是江忍去年冬天回来就很难过的地方。他们大概知道孟听去那里做什么了。

江忍一言不发, 这次没有招呼他们跟上, 自己骑车走了。

他把马达弄得震天响,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赵暖橙抹眼泪。

贺俊明叹了口气,他们也不想欺负小姑娘,他难得良心发现:“别哭了,忍哥又不是坏人。”

赵暖橙更想哭了,怎么不坏?简直坏透了。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这个时候九点十二分,听听快比赛了。

贺俊明说:“我们带你去艺术厅,保证不对你们做什么。你这女的,一天都在想什么。”

夜风吹在江忍黑发上。

他把车停在艺术厅外面,江忍记得平安夜那晚,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在小雪中,喉咙出了血。

他从黑暗的天幕下往里面走。

白炽灯透亮。

他一步一步。

然而当他能看见舞台的时候。

音乐已经到达了尾声,残留的韵律低柔。

所有的灯熄灭,舞台灯光黯淡下来。

江忍抬起眼睛,周围一片漆黑。

唯有舞台的方寸之地,有灰­色­的一小片天地。

江忍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没来得及看她一整场舞蹈,只看到了一个谢幕的动作。

音乐停歇,世界安静。她的一方天地都变成灰蒙蒙的,她向右迈一步,左手张开,腿稍弯。右手指尖温柔缓缓从半空滑落,很美的弧度,身体前倾,行了一个礼。

然后抬眸的瞬间。

灯光亮起。

江忍带着夜的凛冽寒气,看见了她的笑容。不是轻轻腼腆的笑,而是从未见过的优雅灵动。

她眼里像是装了一整个银河的星星,一个抬眸,就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像是林间堪堪滴落的晨露,转瞬即逝,却又带着第一抹朝阳的­色­彩。

她笑得很自由开心。

美得动人心魄,像是初生单纯的妖­精­。

下面的人愣了许久,才响起剧烈的掌声。

主持人走上台,宣布下一位参赛者。

江忍似乎忘记了呼吸,久久回不过神。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孟听,他认识她时。她眼睛还不能见强光,拄着盲人手杖,慢吞吞地往校园外走。彼时是秋天,才下过雨,空气中都沾染着未消散的湿气。

她安静,孤单。

走出了他的视野。

孟听似乎一直都是安静温柔的,她脾气很好,做什么都会倾尽全力。她站在光明里,却能够包容黑暗。江忍也就一直以为她是乖乖巧巧的。

直到今天,他才看见了她的另一面。

她漂亮,却第一次近乎妖。

她笑得明艳骄傲,视线所过之处,让人心甘情愿成为俘虏。

江忍重重喘着气。

快六月的夏,空气前所未有的燥。他的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快要溺死在突如其来的奇怪感情里。

许久之前,他就意识到他喜欢她。

然而就在今天,他茫然地意识到,他被勾引了。

妈的,就是勾引。被一个他一直觉得像只软绵绵的、无害小羊羔的一样的姑娘,搞得有点不正常。

勾引不是什么好词汇。

然而再也没有哪一个词语能比它更能清楚地表达他的感受。

她裙子很短。

白­色­的袜子包裹着修长纤细的腿。每一个起伏的弧度,都带着令人着迷的温度,一点点染烫了空气。

她穿着舞鞋,轻盈动人。空气沾上了她那种甜美的气息,他回忆那轻轻踮起的脚尖,他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包住她的双足。

江忍觉得自己有些不妙。

他长这么,生平第一次,脸红了!

他小学被罚站,青春期在军大院当着一群人的面做青蛙跳,甚至早晨起来第一次遗­精­,他都面不改­色­的换掉裤子。

他的情绪无处安放,走向了两种极端。

要么淡漠,要么暴躁如火。

然而他这辈子都想不到。

他看一场舞,不!妈的,这还称不上一场舞,就是谢幕那一小部分,他就被一个女的撩得脸红了!

海选的一场舞本来就一分多钟。

等到台上下一位表演者跳舞又下去了,他还维持着那个动作站在那里。

黑­色­手套死死扣紧布座位。

他大口大口呼吸,像是濒死的人。脑子一片混乱。

直到他看见了徐迦。

徐迦神情怔怔,目光落在台上,却又更像是越过台上,在出神。

不仅仅是他们,台下许多女孩子眼里都带着残留的惊艳。

江忍迟钝地想,他是不是该弄死这个纠缠不休的男的?

然而他身体发软,他乱成一团。

他想狠狠抽口烟,然而在兜里摸了摸,只有钱包和手机,才想起这玩意儿他戒了。

他连气都没法生。

江忍只是反反复复想,她为什么下台前,不看他一眼呢?

孟听在后台换衣服之前,收到了赵暖橙一条短信。

赵暖橙没有手机,她今天出门是带的她爸爸的手机。

【听听,我很快就来了。对不起,江忍他们也来了/(ㄒoㄒ)/~~】

孟听愣了愣。

她表演的时候专注认真,她热爱那种身体每一寸绷紧到极致,然后又被附以柔韧而自由轻盈的感觉。因为表演时间提前了,赵暖橙没能赶过来,这样的话……江忍也没看见吧。

孟听赶紧换了芭蕾舞衣。

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93号表演了。

夏夜很­干­燥。

漆黑的天幕被亮堂的光染成了深蓝­色­,她有些头疼待会儿怎么面对一大群人。

结果黑夜中迎面走来一个少年。

他原本蹲路边,见她出来了,才走了过来。

是江忍。

孟听想起之前说去看眼睛,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天生和他犯冲。

他穿着深蓝­色­T恤,几乎快融进夜­色­里。

见着她,他弯­唇­笑笑:“看眼睛?”

孟听:“……”她脸烧得通红,她这辈子,因为最想避开他,对他撒的谎最多。

江忍看着她白皙的小脸,破天荒没有得寸进尺:“走吧,送你回家。”

孟听有些茫然,这么容易就揭过了吗?

她捆头发的白­色­花朵发圈已经取了,这时候长发垂在肩膀上。被夜风撩起,有几分说不出的娇。

江忍已经把钥匙Сhā好,长腿一跨上了车,懒洋洋道:“过来啊。”

孟听说:“可是我要等赵暖橙。”

江忍随口道:“不是跳完了吗?她来了有用?”他说,“贺俊明会送她回家。”

“我要给她打个电话。”

江忍挑眉:“成啊,快点。”

孟听一打过去,赵暖橙悲哀的语调传来:“听听,我对不起你,没能来给你加油。”

赵暖橙绝望地看看四周,她之前打死也不坐贺俊明的车。

贺俊明说:“你等,你在这破地方等得到车老子吃屎!”

赵暖橙脾气也上来了。

哼,等就等。

湖心公园建的偏,周围有个养老院,平时都是些老大爷老大妈。赵暖橙好不容易找到个公交站。就等那里不动了。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别说车,连尾气都没见过。

贺俊明:“哈哈哈哈傻Ъ吗你。”

赵暖橙:“……”这缺德货是胎盘养大的吧!

赵暖橙委屈死了,和孟听说:“听听对不起呀,我改天看你穿裙子吧,你比赛还顺利吗?”

“嗯,你现在在哪里呀?”

赵暖橙觉得好丢脸,于是支支吾吾道:“没事,我马上等到回去的车了。你快回家吧,注意安全。我这里夜景不错,我再逛逛。”

赵暖橙本来就贪玩,孟听放心了,叮嘱她早点回家。

贺俊明用夸张的语气道:“哟哟,这里夜景真不错,看这荒无人烟的……”

赵暖橙气成河豚。

耗着吧,早晚得你吃屎。

江忍说:“问完了?放心了就过来。”

孟听不想坐他的车,她觉得公交车安全。她骑自行车上学的时候,曾经乘坐过他的车,心理­阴­影不浅。

江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他啧了声,拿起头盔走近了她。

夏夜虫鸣起起伏伏。

她大眼睛湿漉漉的,在想拒绝的话。

江忍低眸,把头盔给她戴好,然后黑­色­手套下的手指温柔给她扣好头锁。

玻璃镜后,她睁大眼睛,欲哭无泪。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次慢慢骑,保证不吓着你行不行?”

“那你呢?我戴了这个,你戴什么?”她很不习惯,摸摸笨重的头盔,它似乎还带着少年的清冽霸道的气息。让她呼吸都不自在。

“我用不着这个。”他说,“上来,要我抱你不成?”

孟听当然不要他抱,她忐忑地坐上了他的车。

然后轻轻抓住他两侧的衣摆。

腰上轻轻的,像是羽毛落进尘埃。

江忍弯了弯­唇­,没有勉强她。

他启动车子,慢悠悠骑着前进。他这辈子都没骑过这么慢的山地摩托车。

少年碎发长了些,脸上冷硬的锐气却不改。

他至今还记得曾经自己弄断了她的自行车链条,然后载着她回家,想让她主动抱自己的事。

说来好笑,他现在也想,然而更怕她的眼泪了。

身后那姑娘嗓音糯糯的,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试探他呢?

他慢悠悠道:“才来。”

孟听开心了,他才来,就没有看到。

她心情松快,看他也不怎么讨厌了。今晚的江忍,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城市的路灯一盏又一盏,夜风被少年的身躯挡住,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体温。

孟听鲜少试过和他这样安安静静地相处。

他怕吓着她,连骑个车,都开始哄她。

然而一条路再长也有尽头。

孟听到家的时候,把头盔还给他:“谢谢你。”

她­唇­角微弯,大眼睛就成了月牙儿。

江忍抱着头盔:“嗯。”

她戴久了头盔,头发乱糟糟的,甚至有一戳小小的呆毛。她自己看不到,所以不知道。

他看了好几眼,嗓音无波无澜,眼里却压着笑意。

小仙女走下神坛,妈的乖死了。

孟听背着蓝­色­书包,挥挥手要回家。为了感谢他,她决定下周少给他布置点他讨厌的作业。

江忍拇指摩挲着头盔内缘,那里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度。

温热的、轻轻吻着他指尖。

他突然笑了。

艹他妈的,她欢喜够了吧?他也冷静够了。

江忍把头盔往车上随手一扔,几步走到她面前。

孟听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扶住她肩膀,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孟听,你骗我一回,我也骗了你一回。”

她“啊”了一声,眼带不解。

江忍说:“我没有刚来,你还在台上的时候,我就来了。”

孟听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少年眼中黑漆漆的,却又带着让人胆颤的亮光。

在她初中时代,她曾见过无数次类似的眼神。却没有一种,比得上半点这样的疯狂。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孟听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不想听。”

然而他叹息道:“你真美。”

孟听脸一瞬红透了:“江忍!你别说了行不行!”她莫名觉得听他说话都好羞耻,“我要回家了,你不许说这种奇怪的话。”

再说你就做十倍的作业吧混蛋。

孟听推开他跑回家的时候,脸蛋还是止不住发热。

客厅的灯亮着,舒爸爸要加班,舒兰在沙发上涂脚指甲油。舒兰听见开门声,意味不明地看了孟听一眼。

孟听没有理她,舒兰对于自己的生活。

☆、第50章 雨夜

早就是一个排斥出去的存在了。

她与舒兰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舒爸爸也知道她们不可能重归于好。

孟听洗漱完回房间睡觉。

夏夜空气­干­燥, 家里没有装空调, 孟听打开窗户,背了一会儿单词就睡觉了。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 孟听已经很久没有做梦,然而她今晚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上辈子被称为校花不久, 那是一个周五,她做完值日, 是要最后离开教室的。

梧桐树的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 和她一起做卫生的还有一个女生。

女生戳了戳她的胳膊:“孟听,你看外面,他一直在看你,你认识他吗?”

孟听转头, 他们教室的走廊外面, 站了一个银发少年。

那时候十一月, 他带着黑­色­钻石耳钉,身上穿着皮夹克。他嘴角带着浅浅的淤青, 显然打过架不久, 一看就不是七中的学生。

孟听不认识他, 她对上他的眼睛。他就冲她弯了弯­唇­。

孟听转过头, 踮脚把黑板的四周擦­干­净,她轻声回女生:“我不认识。”

然而第二周她在榆树在等公交的时候她又看见了他。

这次不是一个人。

他从隔壁职高出来的时候, 身后跟了一群少年。

冬天寒意凛冽, 他食指懒洋洋甩着车钥匙。

那群少年有人问他:“忍哥, 今天去哪儿玩啊?”

江忍另一只手Сhā兜里,漫不经心道:“随便。”

没一会儿他从地下停车场开出了一辆银­色­的豪车。

公交站的同学几乎都看了过去。

“哇靠,他就是江忍啊。”

“一来就打老师那个?”

“沈羽晴男朋友?”

“对对对是他!”

孟听抬眸看过去,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他的名字。她只是像普通人一样,看热闹一般看了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秋天的榆树叶子落在她脚边。

她背着浅蓝­色­的书包,安安静静等公交。

贺俊明开车路过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眼公交站那边:“那个女的好漂亮啊我去。”

江忍回眸,一眼就看见了榆树下的孟听。

贺俊明眼睛发亮:“我去认识一下。”

江忍淡淡道:“不许。”

“为啥啊忍哥。”

男生们纷纷看过来,有人恍然道:“她是七中那个校花孟听吧?”

江忍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语出惊人:“因为我喜欢她。”

贺俊明呆滞了好久:“卧槽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上周,他因为打架去七中善后的时候。

黄昏下,她在擦阳台,长睫垂着很认真。

他赔了钱本来该走了,可是突然就走不动了。

然后魔怔看了许久她做值日。

一群男生都以为江忍说笑。

然而那晚上,他和沈羽晴分了手。沈羽晴哭得梨花带雨,众人唏嘘调笑。

沈羽晴要闹,甚至想打他,江忍握住她手腕,语调凉薄:“别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老子又没碰过你。”

他们分手这件事第二天传得风风雨雨,然而外人不知情,大家都在猜是什么原因。

然而孟听第三次见到他,是修路那时候。她没法坐公交,骑着舒爸爸借来的自行车,被银发少年笑着拦下来。

秋天的风微凉,她记起这个人的传言,心下生怯。

她都不认识他。

四周寂寂。

她很怕这种混混。

他嘴角淤青消了,手抵住她车头把手。笑容微痞:“喂,做我女朋友不?”

孟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睁大眼睛,茶­色­的眼睛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他说:“老子没说笑,­干­不­干­啊?”

她苍白着­唇­摇头。

“认识我吗?”

孟听轻轻点头。

他好像很有名,一来就打了老师。整个七中都知道他了。江家那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赶出家门的独生子。

好像叫江忍。

他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他:“给个原因。”

她脚尖点地,推着车后退了几步。

菱­唇­轻轻道:“不喜欢你。”

那几个字很淡,她全程连多看他几眼都没有。孟听骑着车回家了。

江忍看着她背影许久,低低骂了声­操­。

她见他三次,没有一次有好印象。

打架,不学好。

早恋,不专情。

孟听在眼睛受伤之前,是听惯了告白的,江忍在她眼里,是个比普通人还要糟糕的追求者罢了。

他后来总是在远处看着她。

在她回家等车的时候,在他们学校爬万古山的时候。放学下雨没带伞,教室前面会多出一把伞。伞周围落了淡淡的烟灰。

孟听没有动它,把校服脱下来,兜在头顶踩着水跑。

雨水打湿她的额发。

她被少年堵在公交站。

他显然有些烦躁了:“怎么不用,瞧不起老子?”

孟听觉得莫名其妙。水珠顺着她的眼睫下滑,她怕感染眼睛,闭眼轻轻擦去水珠。“不是。”

那年她分外坦诚,她说:“别跟着我了,我不和你谈恋爱。”

他眼瞳漆黑:“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

孟听没有当真。

他想要一个新玩具,而她不想做他新玩具,就那么简单。

孟听其实从来没有觉得过他认真。

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他追着她坐的那辆公交,跑了许久,眼神执拗。

窗外下着小雨,雨点遍布玻璃,让人视线模糊,她没有回头看他。

车子最后把他的身影远远抛在了身后。

高二暑假的最后一天,舒兰拉着她的手腼腆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舒兰说:“我喜欢我们年级一个男孩子,他叫江忍。”

孟听皱眉:“他不好。”

舒兰问她:“你真的这样想吗?”

孟听点头。

舒兰撒娇道:“那姐姐不要和他说话好不好?”孟听点头,那年她心里舒兰最重要。

而江忍是个不折不扣的职高小混混。

她说到做到。

她后来的人生,和江忍再无什么交集。

孟听一心想考一个好大学,却在高三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那是午睡时间,大火中舒兰被困在里面,孟听不管不顾回去救她。最后被大火烧伤,而舒兰完好无恙。

她后来在医院醒过来,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江忍早就回了B市。

孟听收到过许多来探望她的人的鲜花水果。

其中也有好几个曾经明恋暗恋她的男孩子。

少年的感情最青涩简单,她没有了漂亮的脸,仍然坚强笑着,给他们说谢谢。

她再也没有见过江忍,直到死去。

所以孟听从来没有觉得他认真。

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也没有被骗到。有人爱她如花似玉的娇颜,却没有人喜欢一张可怖的半边脸被烧伤的脸。

她后来几年,都忘记了这个人。只听说他继承了偌大的骏阳集团,却成了一个杀人犯。

直到重活一回,江忍再次出现在她生命里。

热烈如火,偏执霸道。

这个梦好长好长,是她对江忍所有的记忆。等到天亮,孟听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上辈子人生太过短暂了,江忍在她人生中犹如蜻蜓点水,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分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他。

天还没有大亮,孟听抱着膝盖发了会呆。

她觉得心脏好奇怪,孟听感受着它的跳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上辈子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江忍。

她隐隐意识到,江忍似乎没有开玩笑。

他看她的眼神热烈,她不经意回眸,他都会情不自禁笑。他为她准备雨伞,然后蹲在公交站忐忑等她。期待她用他的雨伞,又在她淋着雨过来的时候爆发。

他后来追了一整条街道,怒极了又不甘地喊。

她隔着车窗和小雨,什么都没有听见。

孟听突然很想知道,他那时候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离开了H市,最后明明有钱有势,什么都有了,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她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些都不可能重来一遍,她永远只能猜测,而不知道真相。

孟听穿好衣服下楼,把早餐买好。她周一去学校念书,那天也是给江忍补课的日子。

他真的不适合学习。

他把作业交过来的时候,孟听在101教室也傻眼了。

她当着他的面,目光挨个儿看过去。十多道题,最后她给他打了两个小红勾。她不打叉,没有动的地方都是错的。

江忍:“……”

孟听没有生气,陪着他一起找原因,她点点第二题:“这个我们一起做过类似的,你还记得吗?”

江忍记得个鬼。

孟听又给他讲了一遍。

他皱眉,听得认真。

然而到底是因为基础不好,许多地方似懂非懂。孟听都把初中的给他查漏补缺了,连江忍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少不会。

结果晚自习上完就下起了雨。

孟听看着窗外,莫名想起了那个梦。那把雨伞旁的烟灰,还有他在雨里追她,声嘶力竭。

夏天多雨,天气一会儿一个变。

教学楼隐隐传来欢呼声:“下雨咯!”

江忍看着外面的雨幕,心思微动。

“带伞没?”

孟听没有,明明白天还是大太阳,晚上谁会想到突然下大雨。

还伴随着雷声和闪电。

往往这种情况,学校会让走读生早点回家。所以他们才那么高兴。江忍说:“那你怎么回去?”

孟听说:“等雨小一点,公交站不远。”

结果等放学铃声响起了,夜晚的天幕被闪电劈得闪闪烁烁,雨还是没有小。

孟听是真的犯愁了。

现在是夏天,又不能可能像秋天一样有外套。她觉得昨晚那个梦好衰啊。简直乌鸦梦。

江忍手机响了响,他拿出来看了眼。

贺俊明发过来的【忍哥,你在七中啊,要不要我把你车开过来?】

他们都没在学校,在外面浪。

江忍手指飞快【别管】

他等教学楼那边的灯光陆陆续续灭了以后,对孟听说:“走啊小老师,放学了。”

孟听也知道等下去不是办法,舒杨找不到她,舒爸爸很可能还在上班。

她只好跟着江忍离开101教室。

江忍锁好门,然后看她一眼,开始脱T恤。

孟听隐隐猜到他要作什么妖了,头皮发麻:“你做什么!”

他啧了声:“送你回家啊。”

他也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江忍动作很利落,T恤脱了就没了,少年肌理结实,他手臂线条有力漂亮,还有八块腹肌。

他腰线窄下去,却一看就充满力量。

江忍把衣服罩她头上:“好了,走。”

孟听脸蛋发红:“我不要这个,你穿好衣服行不行?”她要去扯脑袋上的衣服。

他按住不许,很霸道:“怎么着,还嫌弃啊,老子很久没抽烟了,衣服每天换,­干­净的。”

孟听说:“不是,没有嫌弃。”衣服上有他的味道,不香,却荷尔蒙爆棚。

她为什么要罩着他的衣服和他在雨里跑?很傻啊,衣服只能盖住头发,身上还不是要打湿。

他比她高,她一抬眼就是他结实的胸膛。

他不羞耻吗?

孟听和他讲道理:“这个没有用,雨太大了,还是要打湿。”

他按住她乱动的手:“艹,你听话点成不。”

他用衣服盖住她小脑袋,孟听被捂得只剩一双眼睛,神经病啊你。

他凶巴巴道:“我说行就行。”然后拉着她跑。

孟听气死了。没跑几步衣服果然湿了,贴在腰线上,闪电照亮天幕。孟听想打死这个混蛋:“我就说没有用,你还不信。放开我。”

江忍不放,雨水从他肩膀流下去。

他握住她的掌心炙热。

他犹记得当初他因为一件沾了烟味的外套戒烟。

周围只有雨点声,他却觉得痛快无比。

他做到了。

真的没想抽烟了。

她身上那件­干­净不带烟味的T恤,是他忍受了难耐和烦躁换来的。戒烟瘾不容易,就像他的病,然而此刻他相信他真能慢慢好起来。

只要她靠近。

孟听还在挣扎,她声音带着恼意:“不许拉我,我自己可以走。”她气道,“你再不放开,下周就做三十道数学题。”

江忍笑得不行,妈的。

三十道数学题。

他转身。

少年赤­祼­的胸膛就在她眼前,他靠得好近,她耳朵通红,拉下衣服,把眼睛也捂住了。

“你以为我真想考大学啊孟听。”

难道不是吗?

一片黑暗中,空气都是他的味道。

“我不喜欢学校,不喜欢补习,不喜欢学习,也不想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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