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一挑，赤枝泽光摆出一副“你觉得我会信吗？”的表情，“他”用眼角鄙视司夜笨拙的借口和演技。

司夜保持微笑，一副“我就是骗你，你又能如何！”的模样。不得不说，真的很让人窝火。而他居然还能问出“为什么不相信？”这样的话。

赤枝泽光瘪瘪嘴，活了那么多年，连后辈小鬼的一点心事都摸不清“他”也不用混了。

“因为赤枝的血统就不包括伟大奉献这一基因！”“他”说的笃定，一副别人去死管他屁事的模样，很自大自负的表情，却因为过于庄严肃穆的认真，竟生出几分神圣！

司夜掩嘴咳笑，算是附和了“他”这一说辞。

“算了，你爱­干­嘛­干­嘛！赤枝家从来都是强者有绝对的决定权。”站起来，探探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正­色­道，“怎么着都是我的后代，有什么话你自己跟你老子说清楚吧。”原来力量强大的吸血鬼，都喜欢老子这个称呼呀~

眼眸瞬间昏沉无光之后，又回复最初的清明。

“……司夜。”赤枝绛叫着儿子的名字，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排除赤枝绛突然临死之前想通了一说。但是，司夜不是那种会抱着父亲的腿痛哭流涕诉说压抑心中多年秘密还没断­奶­的小屁孩。相反，他报复的心理强大的可怕。

总是温和可欺的人发起狠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可怕。何况，他的温和全是装出来的！

“你妈妈，沁涓她……”赤枝绛像瞬间老了几十岁，如青年般的脸庞，只是眼底沧桑痛苦挣扎着。

司夜一笑，并不会因为父亲态度的变化而变化笑脸。

“生不同衾，死不同|­茓­，黄泉路上不想见……如果你要问妈妈的遗言，那就是这个。”他笑，残酷而充满讽刺。一点也不像儿子看父亲的眼神，充满了不耐和憎恨，宛若不共戴天的仇敌。

凄凉一笑，赤枝绛的身体在阳光的漏缝下，变得透明而惨淡。他早该明白的，不是嘛？沁涓……魔咒般的名字，魔咒般的女子，爱得轰轰烈烈，恨得刻骨铭心。反倒是他，拖拖拉拉犹犹豫豫，也难怪沁涓最终会放弃他。

他，完全是活该！

但是司夜却还不打算放过他。取出母亲最爱的笛子——曾送给艾薇儿的那只，母亲从那个世界带过来唯一的，比生命还珍视的笛子。在赤枝绛面前捏碎，毫不留情连粉末都要用红莲火焰烧掉。

迅速沙化的身体无力移动，他伸出手奢望能握住一丝流萤，被红莲之火烧得松手。如同那个如风洒脱如火炙热的女子一样，他终于还是抓也抓不住。不同的是，他曾经亲手毁灭了沁涓，而如今儿子又亲手毁灭了他最后的残念。

连指尖也化作细沙，赤枝绛再一次体味了比绝望还浓重的寒冷。生不同衾，死不同|­茓­，黄泉路上不想见……

不愧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好狠，真的好狠……

“你们从相遇到结合是错的，而最错的，就是决定生下了我……”

司夜给那段爱情下了决断，冷静地，如同诉说别人的故事。嘴角一丝微笑，透着强烈的疏离和冷漠，一丝温度都没有，哪怕是假装。

他，是认真的。

艾薇儿一直跑，山川、荆棘灌丛、平地，然后跑入有人的地方。

猛的停下脚步，她正站在人头涌动的十字路口，眼前的熙攘和脑海中播放的影像重叠，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哪个只是幻觉。

属于赤枝绛和历代赤枝残留在血液中刻骨铭心的影像，投影机般在她脑中播放。她就是个庞大的容器，被源源不断的塞入，而停止的按钮却坏掉了。

“小姑娘，你没事吗？”

好心的大婶上前搭话，这个­祼­着脚站在路口发愣的女孩子，让人看着就担心。她小心的搭上女孩的手，发现好冰，心疼的握在自己手心。

好暖……

艾薇儿调回焦距，她看到一张充满关切的脸。嘴­唇­动了动，却突然失力倒在地上。

“小姑娘，小姑娘？……”大婶慌张大叫，引来更多路人。

‘救……救我……’

这最后无声的求救……心一软，大婶央人将昏过去的艾薇儿抬回自己家。

另一边，被­骚­动吸引注意力，年轻的猎人正往­骚­动中心靠近。

“你看着这个项链好不好看？西艾尔？”

手臂被同伴勾住，蓝西艾尔只能回头，中肯的给出答案。

“……西艾尔你真是诚实的一点都不可爱！难得人家陪你到这赤枝家的地盘走一趟！”悻悻地丢下贝壳项链，红伊莉莎负气地朝反方向走去。

经她这么一打岔，那边的­骚­动也平息了，很快又变成|人来人往的大街。

蓝西艾尔叹口气，也只能追着她离开。

这里是危险的赤枝家山下，他不能让师傅的女儿出什么意外。

“来，喝点热汤暖和一下！”

接过大婶递得汤碗，艾薇儿显得有点怯懦，她怕吸血鬼的身份曝光。

手指被碗边缘烫到，冒着热气的汤碗，浓重的汤散出很香的味道……艾薇儿模糊的看到大婶圆圆的笑脸，眼角皱着很深刻的皱纹……岁月的刻痕。

心一痛，握着碗的手狠狠畏缩了一下。那碗热汤就溅出一点，洒在腿上。

“诶呀！这么不小心，快给大婶看看！”

圆脸大婶凑上来慌张的要撩起她的衣摆，艾薇儿本能的缩回去。她眼尖的看到，被烫出来的一点红痕瞬间就消失，神经末梢甚至来不及将那点痛楚传达给大脑……她的身体，已经变成怪物了，她怕。

大婶以为她不好意思，忙退回来。

“我看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夫人，怀着孩子怎么就那么不小心，连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了！这里很安全，但也要小心山上的‘神们’……”忌讳的说着赤枝家，这里的安逸富庶本就来自赤枝的庇护和威慑。镇子每年都上岁贡，隐约明白山上都是什么样的“神”。见艾薇儿脸­色­很差，就让她好好休息，先告退了。

恢复了安静，艾薇儿却睡不着。她一闭眼，就全是赤枝绛和水沁涓的事。那么轰轰烈烈，又那么惨淡凄迷，简直是一首彻头彻尾的悲歌……

沁涓，水沁涓……

艾薇儿终于明白当初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乐界的天才少女，水沁涓。

十三岁出道，十五岁时已囊括国内各大民俗管乐竞技桂冠，被称为几十年内最出­色­的笛手，为音乐而生的人。曲风强烈，感情浓厚，出自江南水乡却有着不让须眉的漠北血­性­。洒脱、不羁如风，爱憎分明。却在事业最顶峰的时刻莫名消失，寻不到一丝痕迹，简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