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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末世谈 > 70

70

我受不了他们家的压抑气氛,看看也到了做午饭的时间,就离开了。从三合院走到我自家院子,本来短短的一段路程,现在就像是翻山越岭一样漫长。我这一身蛮力果然是没哟葛明那种轻飘飘的身法管用。

回到家里我本来打算做饭,打开米缸看到白花花的大米,然后又放下手里的洗米盆子,跑去把谷仓打开了。现在家里装着满满两个谷仓的稻谷,山谷的木屋里,还用麻袋装着不少。

陈博这个人我虽然不喜欢,但是听他说镇上的事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些心酸。大家都在挨饿受冻,我家里粮仓满满,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多粮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葛明的话果然是没错的,我一年四季轮番播种,收获了这么多自己吃不完的粮食,也不过是为了什么时候心软了,都拿出去分了。不知道陶十五如果知道我现在的想法,会不会扯着嗓门骂我是个二货。

48

48、逼迫 ...

葛明下楼的时候发现我正对着谷仓发呆,伸手在我跟前晃了晃,被我一把拍开了。

“亮亮,你刚刚在想啥?”他倒是丝毫不介意,亲亲热热地粘了上来。

“没想啥。”要是被这家伙知道我的想法,八成又要嘲笑我多愁善感了。我回到米缸边把盆子捡起来,淘米煮饭。

“不要这么小气嘛,来,说来哥哥听听。”他哥俩好似的伸出胳膊架在我肩膀上,也不管我手里正­干­着活呢。

“煮饭呢,一边玩去。”

“亮亮,咱可是两口子啊,两口子之间有啥不能说的?说吧,我指定能给你点意见。”他把脸埋到我怀里瞎揉搓了一通,也不知道最近抽的什么疯,特别粘人。

“那说了你可不准笑我啊!”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扭捏。不过他说得也没错,我们是两口子么。

“说吧说吧,我指定不笑你。”

“就是,镇上不是有好多人都没饭吃了嘛……”这事要怎么说呢?难道说我就是同情心泛滥了,很想去学雷锋做好事?

“你想去帮他们啊?”他们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有点尴尬。

“其实也就是想想。”我确实就是想想。

葛明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抬高胳膊勾住我的脖子,对着我的嘴­唇­“啾”地亲了一口。

“你高兴就好。”他笑着对我这么说,然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黑一时半会儿变不回原形了,想去镇上的话,让小龙早点学会怎么用它那对翅膀吧。”

我愣了一下,除了做亲密的事情之外,我们很少有这些亲亲抱抱的动作,今天他这么热情,我觉得有些意外,所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刚刚是不是说,让小龙学会用翅膀,就是说,小龙其实是会飞的吗?可是想想他的体格,再想想那两只迷你的翅膀,我很难想象他飞起来是什么情形。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小龙,他是不是会飞,结果小龙一脸迷惑的看着我,看来这娃自己都不知道翅膀有这种功能。

吃完午饭我带小龙进了山谷,让他化出原型飞飞看,结果那双小翅膀呼啦呼啦地扇了老半天,就是飞不起来,忙活了一个下午之后,我觉得自己被葛明骗了。但是小龙却执着上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翅膀还可以这么用的,还可以飞到天上去,想想都觉得很好玩很威风,于是他跟自己的翅膀卯上了。

小黑最近已经学会说简单的日常用语,我发现他不仅说话要慢慢学,连手指也不是很灵活,没事的时候就拿着以前经常玩的那一团旧毛线在那里慢慢拆。

那团毛线在我家好多年了,好几种颜­色­粗细的线缠在一起,一般人都拆不开。再加上他的手指又不灵活,所以弄个起来很吃力,但是小黑很倔强,没事的时候就去拆毛线,好像那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拿他没办法,就只好让他去跟毛线相依相伴了,这孩子自从化形了之后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好像突然有了心事一般,也许他以前也是这样的,但是那时候他是一只狗,所以我没能看得出来。

小黑和小龙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爱穿衣服,可能是动物本能,但是既然化了形,还是得适应作为人类的生活才行。小龙化形了是个小孩子还好一些,小黑毕竟已经是个少年了,他不穿衣服我都不好意思看。

开始的时候我哄得很辛苦,直夸他穿衣服多么多么好看,夸得他照照镜子之后也觉得自己穿衣服确实很好看,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还是穿得不多,像我这样里三层外三层是绝对穿不住的,就连葛明也穿不住,不管多冷的天他就穿一件T恤一件棉袄,小黑小龙都学他,死也不肯再多穿一件。我没办法,只好让他们尽量少出门,他们倒是不怕冷,别把村里人给吓到了。

有一天我去山谷里接小龙,他很高兴地跟我说自己已经会飞了,害我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然后我就站在一边让他再飞一下给我看看。

小龙站在草地上使劲扇动他那一对发育不良的翅膀,好一会儿之后,他的身体终于缓缓上提,在他的脚掌大约离地十厘米的时候,就不再动弹了,跟着整个身体“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草地上立马就出现了一个大坑。他气喘吁吁地爬起来跑到我身边等待表扬,我摸摸他的脑袋,说了一句违心的话:不错,进步很快!

听说陶十五的姐姐一家已经回到了村子里,如果单为了自己,他们肯定不会那么快回来的,主要是因为陈博有个两岁大的儿子,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媳­妇­,所以已经做人爷爷­奶­­奶­的陈爸陈妈很快选择了对自己的父母妥协,回到村子里来了。

陶十五挺高兴他们能回来的,虽然这几年他们家只有他一个人下地­干­活,种的田也不是特别多,养这一大家子人还是很吃力。

陈博他自己没有回来,听说当时他老婆本来不肯来村里住的,还是他给劝的。陶十五说他就不配当个男人,把老婆儿子丢给自己爷爷­奶­­奶­养,还好意思的。但是这些话他也只能跟我发发牢­骚­,在家里是万万不能说的。

本来以为这陶十五一家就这么定下来了,除了陈博所有人都在村里住着,日子虽然拮据,但是好歹也饿不死冻不死。到时候陈博要是走投无路了或者回头是岸了,也回村里来,大家也不能少了他一口吃的。可是大家都低估了陈博这个人的脸皮,没几天,他就把陶十五的父母气得都快吐血了。

镇上的人日子不好过大家都知道,这两年都不是什么好年份,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再来点天灾人祸的。就算知道别人都快要饿死了,也都闭上眼睛全当看不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还能真正舍身救人了。

可是这有人就不愿意让大家继续这么下去,没过几天,陈博带着镇上的老幼­妇­孺来到我们村,也不抢,就求着村里的人施舍点粮食,让他们不用被饿死。

如果他们是来抢的,我们村的人自然就可以用棍子全部打出去,可是人家这是来乞讨的,大家再怎么不欢迎,也没有理由动手。还不能不搭理他们,这么多人在村子里晃悠,顺手拿走点什么你到时候到哪儿找去啊?

他们这一招真是够毒的,只这一下子,就把大家都不愿意揭开的遮羞布给扯了。要说起来,陈博也是很无私的,别的村子不去,偏偏来了自己爷爷­奶­­奶­住着的村子。说起来,这可是舍小家为大家的好事啊,怪不得镇上的这些人都爱围着他转呢,这年头到哪儿去找比他更二的啊?

我们不知道陈博的领导是怎么跟他说的,也不知道陈博又是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差事的,无论这几天真是发生了些什么,他这么做,实在是太让自己家里的长辈寒心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陶家两位老人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激愤,只是说村里也都没什么粮食了,自顾不暇,帮不了别人,让他们换个地方去看看吧。

可是这些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打发,一大群人磕头的磕头,作揖的作揖,一副全然不要尊严的低贱样子,仿佛我们这些个平日里被他们所轻视的土老农,都一下子化身成了高高在上的地主公地主婆。我们板着脸不答应给粮食,就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罪孽深重一样。

我讨厌这样的事。

人群里也有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认出了我,大概是陶方他们的邻居,去年冬天因为我经常去给陶方他们送粮食,这些人眼馋得很,常常扒在楼上的阳台看,嘴里说着我这一次又送了多少多少东西,有些什么什么的。我耳朵灵么,所以听得一清二楚的,不过是装作不知道。

她从人群里挤过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陶亮啊,听说你母亲他们去了安全区了?”

我说:“是啊。”

“哎呦,陶方有你这么个哥哥真是命好哦,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厚道呢。”我笑了笑不吭声。

“我就是住在陶方隔壁的赵阿姨啊,你知道我的吧,哎呀这年月真是造孽啊,我家孙子都吃了好几天米汤了,真的就是米汤啊,那么满满一碗的汤里头都涝不上来几个饭粒,我这当­奶­­奶­的心里疼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可是我并不能给她粮食,起码今天不能。我怎么说也是这村里的,大家都不吭声,自然也轮不到我来做好人。

她说了半天也不见我搭腔,后来也觉得没劲了,于是讪讪地挪开了,嘴里嘟囔了一句,大概是说“心肠真硬”之类的吧。我也懒得去计较,今天这情形,没有我们妥协的余地。

他们上午到我们村,说尽了好话,也不见我们村的人松口。中午因为有这些人在,我们村的人也大多没有开伙。等到下午的时候,有些人终于耐不住了,那些原本哀戚可怜的人开始从嘴里吐出恶毒的话,诅咒我们这些见死不救的人遭报应。

我们村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那些­妇­女个个都很彪悍,哪里是挨得骂的,最后双方就这样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不知道有谁就开始动了手。

今天来我们村的都是一些女人小孩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我们村的男人开始的时候不好动手,可是后来这些人好像有准备抢粮食的意思,而领头的陈博并没有制止。开始的时候只有­妇­女和他们撕扯,后来男人们也加入到了战局,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三两下就被摆平了。

“哎哎,你们可别这样啊,怎么能对女人小孩动手呢?”陈博这才出来说了话,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上级那里领了什么样的死命令,大概也就是要求他必须带回粮食之类的吧。

“陈博你个小崽子,要是知道你长大后是这货­色­,老头我三十年前就把你捏死了!”村里有老人终于是被气急了,敲着拐杖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陈博的外公外婆是我们村的人家,他小时候自然也是经常回来玩的,谁又能想得到,当年那个虎头虎脑的娃娃,长大后竟然会回到自己的家乡逼迫自己的相亲。

“陈博是吧,你给老子看着点,下次别在这村子里出现,不然老子见一次打一次。”村里人其实也不爱当坏人,大家都想当好人,可是陈博这个家伙,硬生生地把这一村的人都逼成了黄世仁,谁不恨他。

陈博怔了一下,这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好像只会做缺德事,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为此付出代价一般。他把视线投向陶十五一家,家里几个女人已经是哭花了脸,陶十五闷闷地坐在门槛上没看他。只有他外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咬紧了牙根涨红了脸,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他憋了好久,才终于说出来几个字。

“没饭吃了就爬回来吧。”

然后就一步一步进了自己屋,背脊挺直地,一点都不像是个长期务农的老汉。

最终,这些人还是在天黑前离开了,两手空空,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而我们村,自然也就留下了一个千古骂名,估计在以后的几年里,村里的姑娘都不好在外头找到好婆家了。

那天夜里,三合院那边有个老头整整咳了一宿。我看了看窗外依旧飘扬的雪花。这种身体,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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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被捐粮 ...

第二天,又有一大批镇上的人来到我们村,说是我们村的男人打伤了好几个老人,要讨回公道。但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非是想要点医药费,也就是粮食。

这些人不断地把镇上最困苦的人群推到我们面前,让人避无可避,村里人虽然愤怒,但是对方显然是赖上我们了,不要到粮食誓不罢休。如果这一次给了,那下一次呢?镇上缺粮的人那么多,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一个小村子能供得起的。

这次陈博没有来,来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说起话来嗓门也大,开始的时候,村里的女人被他吼得都有点胆怯。他站在三合院门口,义正言辞地历数着我们的罪状,然后又说了些见死不救下辈子是要转世为猪的之类的话。我们村的人也都相信有来世,虽然这几年农村也都看电视,家里小孩也都有读书,大家都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根深蒂固的,大家还是更相信鬼神。

对方仿佛是正义的使者,我们村的人已经从昨天的黄世仁化身为一群待审判的罪人。这个人很能说,句句命中要害,说的村里人都忍不住心虚。

他说,前阵子你们也都在镇上见过面打过招呼么?怎么现在人家要饿死了,你却要假装看不到呢?好多其实都是熟人吧,你们怎么就能硬下这个心来呢?昨天还有男人对老人小孩动了手,这是男人应该做的事吗?

我已经快顶不住了,我们村的人也都没有还嘴。昨天人家来乞讨,回去的时候有些人身上是带着伤的,这是不容分辩的事实,现在所有的理都在对方那里,我们能说些什么。

但是粮食是自己家的,村里人还是坚持不肯拿出去,如果有人敢动手,我们还是会还手。

那个人又说,国家现在正在积极部署,很快就会有粮食运过来了,目前主要是我们这个小镇太偏僻,很多大城市都出现了问题,所以不能兼顾到,等到那些大城市都处理好了,就该轮到我们镇上了。我们现在是法制社会,打伤了人不打官司咱可以私了没错,但是我们如果还是不肯配合的话,到时候就等着蹲监狱吧。

说到蹲监狱,大家还是很怕的,这个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这么看起来,他们昨天让陈博来闹,可能根本就没指望他能弄到粮食回去。

“放屁!”村里有老人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国家还能不给老百姓活路啦?哦,你们镇上的人是人,我们村里的人就不是人啦?家里的粮食就刚够吃一年的,都给了你们到时候自己饿死了谁管?老天要是那么不开眼,国家要是真的不给咱活路,那就很第一个先把老头我抓进去好了。你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崽子!”

有老人站出来说话了,村里的年轻人顿时也觉得底气足了很多,反正这粮食是绝对不能拿出去的。这人无论要给我们安个什么样的罪名,那也要等大家都能活下去再说。

“我们村怎么就不顾别人死活了,冬天没到那会儿,我们也是给部队捐了四千多斤粮食的,到时候真有人要追究我们,部队里的同志会证明我们村清白的。”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活络的,扯着嗓门喊了这么一句。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陶三爷的孙子陶成斌,我们村唯一买得起小车的那个。没错,当时我家的三千五百斤加上村里的五百多斤,是四千多斤粮食,不过这明明是借的粮食被他一口说成捐的,我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还好那个叫蒋忠平的军官信得过,我也不差那些粮食。可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捐粮了,他都没有问过我本人同不同意,到时候部队如果真不还这个粮食,就顺水推舟当我们是捐的。那这笔账要怎么算,难道我就活该自认倒霉?

心里怎么想着,我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咱不能搞窝里斗。那个陶成斌喊了这一嗓子之后,村里人腰杆子立马就硬了起来,咱是给部队捐过粮食的啊,他们不能这么给咱乱扣帽子。

于是就这么的,村里人扳回一局,那个人倒也利落,看着自己落了下风,今天可能是讨不到便宜了,带着人就离开了我们村。

看着这些人走了,大家心里都挺高兴,拍着那个小伙子的肩膀直夸他脑子活络,救村民于水火。我看了看村里也没什么事情了,就扭头走了,这阵子,我好像跟这一群人走得有点太近了,忘记了自己根本不合群的事实,刚刚那一下子,我就被彻底地打回了原形。

走之前我看了一眼村里几个老人的脸­色­,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村里的几代人,说是一代不如一代,这话会不会有点重?刚刚村里没有老人搭腔,他们自然是想到了我的处境,但是他们也没否认,直到那些人都走了,他们也没有开口为我说上一句话。

我觉得有些没劲,走在厚厚的雪地上,觉得自己怎么就能这么傻帽呢?

“好个屁!你们谁捐粮了?陶亮他有说要捐粮了吗?”快到家的时候,终于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吼。听出来了,是陶十五的声音。我笑了笑,又该是做午饭的时间了。

晚上小黑跟我说他想化回原形,这孩子到现在说起话来还是磕磕巴巴的,我都在心里替他着急。小黑和小龙毕竟不一样,他以前是一直在人类社会生活的,我可以想象他以前渴望做一个人类的心情,可是为什么又想做回一只狗去了呢?

“化回原形也好,等到你修为够了再自己化形,比现在这样强很多。”小黑现在是勉强化形,对身体和修行其实都不好,所以葛明他拖了这么久才给他弄化形丹。虽然理解他想要早点化形的心情,但是从理智上来说,他还是想让小黑好好修行,慢慢克服作为混血的众多不足。

小黑化回原形之后,还是有些抑郁寡欢,睡觉的时候他来到我房间,跳到床上窝在我怀里,好像是想跟我睡。

小龙屁颠屁颠地抱着一床比它高比他胖的被子也追过来了,说他才不要一个人睡,我转头看了一眼葛明,他挑了一下眉毛,说:“你敢跟我分床睡试试看?”

于是当天晚上,我们一家四口都没有睡床,因为我们家没有那种可以睡下四个人的大床。我们都睡在我房间的地板上,连地铺都不用打了,上下两层厚厚的棉被铺着,地板上本身就够柔软很暖和。

自从被捐粮之后,我就很少和村里人走动了,陶十五偶尔会来我家喝点小酒,他家里的事情也是一团糟,日子过得不太顺心。我翻了翻日历,一个月的修养期也已经过了,是时候去把山谷里的稻田都种上了。

随着我的修为渐渐加深,我现在可以从身体里发出像­精­神触觉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让我看得很远,就算隔着障碍物也没有关系。但是我现在的水平,大概也就能看到两堵墙之外的东西,站在我家院子里,可以看到三合院那边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的山谷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当我从家里进入山谷的时候,可以在里面清晰地感应到自己家里的情况,但是如果用五感,却又感觉不到任何这个山谷于外界的联系。我说不上来这是怎么回事,葛明也说不上来,他说这种空间是一种比较奇妙的存在,应该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现在的人只会使用它,并没有人能真正知道它存在的原理,更别说是创造新的空间了。

我在山谷里­干­活的时候,要留意着家里的情况,万一有人找上门来,而我又不在家的话,就说不清了。小龙这孩子除了帮我­干­活之外,都在山谷里练习飞行,现在他已经可以飞到一人高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翅膀长大了一些,可能是以前太少用的关系,他的翅膀才没有发育完全。

我修为越高,体力的就越好,现在一个人给山谷里那些地Сhā秧,也都不怎么觉得累了。不过农活这东西,急不来,力气再大,也要一步一步地侍弄那些庄稼,没得捷径好走。

这会儿已经是新历十二月份,家里那本旧的日历眼看就要过期了,镇上现在基本没有开张做生意的店铺,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买新的日历。

葛明说可以去镇上试试看,我也觉得隔了这么久,自己也应该到镇上去看看情况。农活做完了,家里没什么事,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小黑出门了,小龙说我偏心,每次都带小黑出门不带他。他摸摸他的脑袋说,你早点学会飞行,我以后也带你出去。

外面到处都是厚厚的雪,我们还是雪橇出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出门前一天晚上在家里翻箱倒柜,总算是把那根鞭子找出来了。

镇上的情况跟我去年见到的差不多,到处都是积雪,没几个人出门的,唯一不同的是,有一栋三层楼高的老房子那里,拉上了一面大大的道教布旗,蓝黄相配的颜­色­,在这种冰天雪地里怎么看怎么打眼。

我们刚靠近,就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开门走了出来。这人在里面穿着颜­色­鲜艳的羽绒服,外面披着道袍,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靠谱。不过我还是要过去问问,一般会算命的人不都是要懂天­干­地支的么,弄本日历出来应该也不多难。

“问一下啊,你这里有日历卖吗?”那人还在伸着懒腰,张开嘴巴朝着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日历啊?”他转头看了看我,然后大概是从我身上看出了农民气质还是什么的,一瞬间变出一张热情万分的嘴脸来。“来来来,里面坐,日历我当然是有的啦,你等等哈。”他飞快地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叠东西。

我翻开来看了一下,白纸黑字,每一张是一个月,纸张上方画着十二生肖趣图,下面是新历旧历对照,挺详细的。

“这日历怎么卖啊?”老实说这东西做得真的挺好,在这年头能自己手工弄出这么本日历,我觉得眼前这人其实还是挺有才的。

“五斤大米一本。”那人搓搓手回答道,我看着都笑了,他长得明明很白净,虽然个子矮了一些,但是也算是标致小生一枚了,怎么行为举止这么……那啥?

人家也是混口饭吃,我也就不还价了,出门的时候我带了钱也带了大米,估摸着镇上的人现在是更喜欢大米的,所以带了不少。我从门板上把布袋提了下来,那穿道袍的家伙立马进屋后头拿了个盆子出来装。

我家舀米用的米桶是一斤一桶,我每一桶都给他打得顶上都冒尖尖,五桶过后,他还盯着我的米袋不放,没办法,我又给他加了一桶,然后他才笑呵呵地把装大米用的盆子收了起来。

“娘诶,快起床,儿子我今天赚到白米了!”他出来的时候抬头冲楼上吼了一句,然后又笑眯眯地送我到门口。

“那啥,以后还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啊,不管是选日还是取名,咱都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老客户给优惠。”

这人蛮逗,虽然多花了一斤多的白米,我心里还是觉得挺乐呵。

顺利又去看了一下那个杂货店的婆婆,我还没喊两声呢,她就飞快地跑下楼来开门了,这一次她把铁门也打开了,热情地说要拉我进去坐。但是我依旧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说家里的儿子儿媳都回来了,现在都在呢,去年多亏了我帮忙,他们祖孙俩才能撑得过来,今年好了,一家人都团聚了。不多久她儿子儿媳­妇­也从楼上下来了,直说谢谢我去年对他们家的照顾。

他们都没有再说家里缺不缺粮,我也就没有问,走之前我问婆婆有没有辣椒酱,她说还有不少的,秋天的时候怕今年冬天还冷,那时候进了不少货,粮食也屯了一些。可是我看他们脸上明明带着饥饿的神­色­。也许粮食是有的,但是吃过了冬天还有春天,大家都不知道明天春天能不能买到粮食,所以哪敢敞开肚皮来吃。

最后我拿了十瓶辣椒酱回去,剩下的白米都留了下来,也不多,大概不到二十斤的样子。

50

50、兵乱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潜心修行,不再过问村里的事,只除了偶尔和陶十五走动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山谷中不出来。因为我现在已经可以在山谷里感应到家中的情况,所以家里就不需要再留人了。

小龙还是在学飞,真不知道该说它是有毅力还是一根筋,自从知道自己原来是可以飞行的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再没停止过练习,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山谷的草地上,那片地已经被他摔出一个一个的坑,他倒是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葛明还是忙着鼓捣那些药草,山谷里的药草因为长时间没人去打理,长得又密又乱,和杂草长成一堆,葛明花了一些时间重新整了一下,又开出来一块药田,那些可以扦Сhā的,也都被他种在另外一块药田里。

小黑再沉闷了一阵子之后,也渐渐得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对于它的事情,我也感到很无奈,血统的问题,并不是简单的勤能补拙这几个字就可以解决的。

我们一般白天在山谷里活动,晚上还是要回到家里睡觉,都已经习惯了,大家都不想换地方。

这一天我正在山谷里给水田加水,陶十五又来拍我家大门了,我带着家里几个从山谷里出来,加了一件大衣之后去开门。

“陶亮,你把家里的东西整一整,咱得把粮食藏起来。”他匆匆忙忙的,话也不说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需要把家里的东西藏起来这么严重。

“镇上那些人又来了啊?”可是那也不需要把粮食藏起来啊。

“不是,要是他们老子才不怕呢,是基地上面的人。”

“什么意思?”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就是部队里,好像也是缺粮,有几个当兵的扛不住饿,昨天到附近的村庄里抢了不少粮食。”这么说起来,倒真是很严重了,基地里那些人都有武器,如果真的有士兵到山下来抢粮食,到时候我们不可能挡得住。

但是我们村离基地很远的啊,从上面到我们村,中间还隔着好几个村落呢,照理说也不应该跑这么远来抢粮食才对啊?

“听说基地那边现在正在缉拿那群人,昨天他们抢粮的时候开枪打死了三个人,这会儿已经逃窜到深山里去了。”

“这么大冷的天,他们不太可能在山里待太久,八成还得下山。”

“可不是嘛,村里的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把粮食藏起来,那些兵要是来了我们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起码粮食别给拿光了。”

“可是我家也没多少粮食了啊,大家都知道上次我给部队运走了不少。”其实我是有点嫌麻烦,这还不知道他们来不来呢。

“陶亮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粮食再少,那也是活命的东西啊,你那一点粮食要是再给整没了,剩下的日子你打算咋过?”陶十五急得都想敲开我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啥了。我无奈,人家也是好心,现在粮食就像命一样重要,别人也不像我这样有个可以种粮食的山谷,里面还堆积着一季的谷子,田里的一季刚播种下去。

最后我问他村里的人都是怎么藏的粮食,他说像三合院后头枯井那样的地方,我们村还有几个,都是前人留下来的。我说我后院也一个山洞,现在搭了棚子放了杂物,基本上不要去翻动是不会发现的。

陶十五说那成,让我把粮食就藏在里面,然后又匆匆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又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粮食藏起来。

我打开两个谷仓看了看,这么多呢,哎,又有得忙活了,早知道当初就堆放在山谷里面算了,这拿来拿去的。

满满两个谷仓的谷子,让我好一通忙活,并没有真的放到后院那个山洞里,而是全部都搬回山谷了。谷仓里还剩下一些,大概不到一千斤的样子,要是说自己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人家也得能信才行啊。

之后的几天,村里人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些当兵的什么时候就来了我们村子,可是四五天过后,依旧没什么动静,我们就以为那些人早就跑远了。

结果有一天天刚黑,村里的狗就吠得很厉害,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一些喧哗的声音,然后很快的,有人一脚踹开了我家楼下的大门。我让葛明和小龙躲起来看看情况,如果真是那群人的话就去基地找蒋忠平,想了想又把蒋忠平的军官证给他带上,然后自己带着小黑走下楼去了。

葛明他会雪上飘,小龙也是有翅膀的,所以他们俩可以偷偷从二楼窗户溜出去,我和小黑还是留下来比较好,村里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在场。

“把手举都头上,不要乱动。”进来的是一个士兵,身上还都穿着军装,可是他的枪口,正对着我这个平头百姓。我乖乖把手举到头上,小黑和站在那里没有没什么反抗行为。

“走,到那边大院子里去。”三合院那边已经有很多人了,基本上全村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集中在这里。

“都给我老实点,有胆逃跑的,老子一枪嘣了他。”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兵抬腿踹了我一脚,一边开口威胁我们,整得跟拍电影似的,但是我知道他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电影里那些道具可以比的。

“听说你们村有车,我们想借来用用。”

“……”大家都没有吭声,自己有车的自然不愿意吭声,自己没车的也不好吭声。

“快说吧,可别都不吭声,哥儿几个反正都已经把命豁出去了,这手里头都已经有三条人命了,再加个三条五条的,也没多大差别,你们说是吧?”

“谁有车的,赶紧的交待清楚了,晚了怕就来不及了。”看来这些人是真豁出去了,我不怀疑他们今天晚上真的会杀人。葛明是有一辆车但是我让我自己开口把车子供出去,那是不可能的。这十好几个人呢,个个手里都有家伙,打起来我肯定是没胜算的,可是不打的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吗?

“一个个的都不吭声是吧?刚刚那边场子上有辆小车,谁的?”刚刚这些人显然已经在村里里走了一遍。

“我的,那小车是我的,可是那车太小了,你们几个肯定坐不下。”都已经被点出来了,那陶成斌想躲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只好出声回话。

“你他娘的少废话,赶紧带我们过去。”他身边一个小伙子伸手就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陶成斌被吓得整个人都抖起来了,但是还是壮这胆子把话给说完了。

“我们村还有一辆,在村东头呢,是辆卡车。”我一听他这话,就想骂娘。这小子上次自作主张把我的粮食给捐了,这次又要把我的车送人,真当老子是个软柿子啊?因为这会儿天黑,我家前院也大,又是羊圈又是草垛的,车子停在角落里他们好像没有注意到,结果还是被陶成斌给扯了出来。

“不早说,指一下,卡车是谁的?”陶文斌就乖乖伸出手指指了指我这个方向。刚离开没几分钟的枪口,又重新回到了我脑门上。

“刚刚我问话的时候你­干­嘛不说?”就算我现在已经是修道之人,这脑袋到底也不是防弹材料做的,他如果真开枪了,我就是一个死。

“车子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寄放在这里的。”

“老子管你那么多,带路。”被枪指着的感觉很不好,我们一路又回到我家院子,葛明的那辆卡车就停在那里。

“车钥匙呢?”

“在房间里。”

“带路,快点,别给老子磨磨唧唧的。”

从院子到房间,又从房间到院子,我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攻击他,但是我没这么­干­,因为要拖时间,葛明他已经在去往基地的路上了,很快,蒋忠平他们就会开车下来。

“你他娘的没油怎么不早说?”那个士兵气急败坏地拿着枪头想要砸我脑袋,被我一把接住了。我不想这么快动手的,可是他这一下如果砸下了下来,我脑壳都得碎了。

我抽出他的长枪,顺势用枪头狠狠地桶进他的身体。他的枪头没有上刺刀,但是只要力气够大,圆圆的枪管还是可以在人的身体上扎个洞出来的。只不过这个过程溅出来不少血,喷了我一身一脸。

我把枪头从他身上拔出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没气了,仔细看了看这人的五官,大概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这么年轻,竟然就已经牵扯上人命,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其他人都还在三合院那边,我没打算过去,晚上实在是太冷了,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过来,这些士兵的警觉­性­未免太差了一点,恐怕除了那几个枉死的村民,还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生死时刻。

我坐在卡车里,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两个士兵找了过来。他们这回小心了很多,看到地上那具尸体的时候,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我躲在车子的另一边,他们从两边包抄。

我正想着要不要躲到车子底下去呢,小黑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了出来。有一个士兵对着它开了几枪,都没有打中,看得我心惊­肉­跳。他从地上跃了起来,爪子扫过那个士兵的脖子,然后鲜血就从那里潺潺流下。另外一个士兵吓坏了,但是小黑并没有放过他,爪子一甩,就是一条人命,毫不含糊的。

我突然觉得小黑有些陌生,以前他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地乐观样,时不时抽抽两下,自从化形之后,又变得抑郁了不少,现在又突然看到他这么冷硬的一面。我有些弄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小黑呢?

马路上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肯定是蒋忠平他们到了。三合院里的士兵慌不择路,争先恐后地往村外跑,大概是想要往山上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没一会儿,村口那边就传来了一阵枪响,不多久就停了。

葛明从他们车上挑了下来,怀里还抱着小龙,这孩子好像累坏了,窝在葛明怀里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我走过去想把小龙抱过来,但是想想自己现在一身血,又把抬起来的胳膊放了下去。

蒋忠平去三合院那边向村民道歉,说是他们的疏忽让大家受到了惊吓。想也知道,基地那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会让士兵带着武器出来乱晃。

我们村基本上没什么损失,除了受点惊吓,几个人受点皮外伤,其他就没有了。蒋忠平让人过去清点人数,确认无误之后把所有的活人和死人都带走了。他脸­色­很不好,看来是好好几天没睡觉了,见到我也没有多说,点了点头,就带着人马撤离了。

我没有马上回家睡觉,而是再一次进了三合院,大家都还没有散去,这些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们看我一身血地走进来,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我没管他们,直接走到陶成斌身边,这家伙已经完全不复刚刚的怂样,正笑嘻嘻地跟身边的人说这话。他看到我的时候脸­色­僵了一下,然后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

“陶亮啊,刚刚真是对不起,我就是想拖延一点时间,没有其他意思啊。”拖延时间?这人真不要脸。

“我也就是想跟你说一下,下次别再自作主张把我的东西送人了。”为了增强一点效果,我还伸出右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一拍一个血手印。

“呵呵呵,哪儿能啊?”他声音都抖了,这家伙心眼不少,胆子却很小。

我没搭理他,转身就出了院子,这一身的血,味道真的很不好闻。我觉得自己应该跟小黑学一手,他今天晚上比我多杀一个,全身都还­干­­干­静静的,一滴血都没沾上。

51

51、做好事会上瘾 ...

葛明跟我说小龙那天晚上终于真正的飞起来了,而且飞了不短的一段距离,我赶紧带他到山谷里让他再飞飞看,结果这家伙果真就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在空中飞了好久才落下来,虽然落地还有一些不稳,但是已经把我震撼住了,我是多么羡慕他啊。

既然小龙这都会飞了,我觉得我们也可以稍微有点动作了。我到后山上去砍了一棵竹子,拖回家来劈开,然后给自己编了一个背篓,上面还安了一个可以开关的盖子。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往自己背篓里塞了一些土豆一些蔬菜还有一些白米,驾着小龙就往镇上去了。因为时间还不算很晚,镇上的人基本上都还没怎么入睡,我们在空中逛了一圈,看看他们的生活情况。我看得要比小龙清楚一些,即使他们门窗紧闭,我也能知道里面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上次去我们村里的那个陶方的邻居,当时我虽然没给她粮食,但是听她说自己的情况,心里还是觉得难受的。人如果没有被逼到一定的境地,一般也都是抹不开面子的,她既然已经随着那些人去我们村讨要粮食,别的暂且不说,生活上肯定是真的困难了。

我让小龙在他们屋顶停了下来,下面的屋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奶­­奶­,我肚子好饿。”

“孙孙乖,要不要起来吃点红薯?”

“不要,那个红薯好难吃,跟以前吃的根本不一样。”

“怎么会,肯定是你最近胃口不好了。”

“真的啊,有一股臭臭的味道。”

“­奶­­奶­怎么没吃出来,来,再吃一口看看。”

“真的臭臭的呢,­奶­­奶­你怎么都吃不出来?”

“呵呵,大概是­奶­­奶­老了吧。”

“骗人,我都没看你吃过。”

“……”

我从楼顶往他们阳台丢了一小袋米,米袋落到阳台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一会儿,那个阳台的门就轻轻的打开了,然后那个阿姨低声喝了一声:“谁?”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哎呀!阿水啊,阿芬啊,你们快点过来一下。”

“怎么了妈,别这么大声,小的刚刚睡着了。”

“哎呦,让你们来就快点来嘛,快点上来!”

“来了来了,怎么了你今天?”

“你们快来看这是啥?”­妇­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这个……你打哪儿弄来的?”媳­妇­的声音有些惊诧。

“我这个死老婆子上哪儿弄这东西去啊?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听到外面一声响,出去看了一下,这袋东西就在咱们家阳台了。”

“真有这种事?”

“是啊,真是老天保佑啊。”

“这也太奇怪了,你说,妈,会不会……”儿子有些犹豫,这天上难道真能掉馅饼了?

“会个屁,就咱家这样的,还有啥是可以让被人变着法子陷害的?说难听点,就是想吃­肉­,都不能找上咱这一家子排骨。”老太婆坚信这袋白米是老天的恩赐,到手的白米,就算再怎么样,也要给它吃到肚子里。

“这是说得什么话嘛?咱家里俩孩子都还小呢?”谁乐意别人这么咒自己儿女啊?

“呸呸,刚刚那话就当没说过。来,孙孙哦,­奶­­奶­给你煮东西吃去?”

“米汤吗?”小孩的声音里有些期待。

“咱今天不吃米汤了。”

“恩?那吃什么?”刚刚才高涨一点的情绪又低落了。

“咱们今天吃白米饭。”­奶­­奶­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但是他的孙子还是听见了,我也听见了。

“白米饭?”小孩也学他­奶­­奶­的样子压低声音。

“对,白米饭。”

“能拌酱油吗?”

“嘿嘿,咱今天就吃白米饭拌酱油。”

小龙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脑袋也垂得低低的。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颈子,然后我们离开了那个屋顶。

在一排低矮的房屋里,有一对姐弟正在家里的火炉边聊天。

“姐姐,爸爸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们出去找吃的了。”小姑娘一边扒拉着火炉边一个不大的土豆,一边应付这比自己大约小三四岁的弟弟。

“他们是不是出去偷东西了?”小男孩闷闷地问道。

“谁说的?”小姑娘生气了,丢下手里火钳站了起来。

“朱伟说的,他说咱爹妈不要脸,每天出去偷东西。”小男孩好像也觉得很丢脸一样。

“你别听他乱说,下次不许你跟他玩,朱伟他爹妈都是坏蛋,他们家买了好多粮食,害我们家都买不到了。”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家都是坏人,你不许跟他玩,也不许跟他说话。”小姑娘有坐了下来继续扒拉那个土豆。

“那你说,咱爸妈是出去偷东西吗?”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有的吃不就好了。”

“老师说偷东西不对。”所有人都知道小偷是可耻的。

“老师能管你吃管你喝吗?”

“哼。”小男孩回答不上来,开始赌气。

“别气了,给,土豆都熟了。”

“你不吃吗?”小男孩看着那个黑乎乎冒着香气的烤土豆,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拿。

“我晚上吃得很饱,现在肚子一点都不饿。”她一边说着一边吞了一口口水,但是她的弟弟并没有听出来。

“真香。”烤土豆浓郁的香味在整个屋子里飘散,小男孩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口都要嚼很久才吞下去。

“早知道秋天的时候把山上的地多翻几遍了,现在这么厚的雪,翻都翻不到。”小姑娘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遗憾。

“都翻了好多遍了,好多人都去翻过了。”小男孩不以为然。

“你知道什么?我有一天都翻出十几个土豆呢,装在袋子里都有一小袋。”想起当时的情形,小姑娘还是觉得很激动。

“谁不知道了,你都说了快一百遍了。”

“有吗?你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你现在都快成老太婆了。”

“还乱说,谁是老太婆啊?”

“就你呗,老太婆啊老太婆啊老太婆……”

“咕噜噜噜……”

“刚刚什么声音?”小男孩停止了打闹。

“没什么,我都没有听到。”小姑娘满不在乎地回答。

“骗人,我明明听到你肚子叫了,姐姐,你是不是饿了啊?”

“都说我不饿了,肚子叫那不是很正常吗?以前我吃很饱的时候,肚子也经常叫的。”她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一股不容否认的霸道。

“这个给你吃好不好?”弟弟还是不肯放弃。

“真烦,都说不饿不饿了。”小姑娘豁然站了起来,打开门到门口蹲在,大概是在等父母回来。

“咦,这个是什么?”那是我先前放在那里的二十几个土豆,用我以前用剩下的袋子装着,晚上很黑,她没看出来。

“你快来看,这个是什么啊?”姐姐把弟弟叫了出来,弟弟把还抓在手里没有继续吃的半个土豆放在家里的桌子上,然后也跑了出来。

“傻瓜,在这里看什么,赶紧拿回家来再说。”说着,就赶紧把那袋子土豆拖到了屋里,快速得把门关上。刚刚还在为父母是不是出去偷东西而纠结的孩子,在这时候突然又变得机灵得很。

“是土豆耶,好多啊!”小姑娘一下子高兴坏了。

“嘘,别那么大声。”弟弟用手指比了比嘴­唇­。

“我就是太高兴了。”小姑娘憨憨地饶了饶头。

“你说是不是有人往我们这里送东西,就像圣诞老人那样?”男孩兴奋地问他姐。

“可是,今天好像不是圣诞节啊?”

“那你说,他明天还会不会来?”

“不知道,要不咱们明天再出去看看。”

“不能看,看了圣诞老人就不来了。”

“那好吧,咱们隔一段时间出去看一看。”

“姐,你要不要也烤一个来吃。”

“那好吧。”女孩又吞了吞口水,她今天确实是饿了。

“……”

回来之前我去了一趟那个小道士那里,那人挺好玩的,如果他缺点什么,我就把背篓里的蔬菜都送给他好了。

那小道士正坐在火堆边弄日历,没有电灯也没有蜡烛,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得清楚。

“别画了,多伤眼睛啊,画这么多也不一定有人买。”他母亲劝他休息。

“没事,娘你早点睡呗。”他转头冲他娘笑了一下,火光下一口白牙闪得人眼花。

“睡吧睡吧,你也睡吧,都吃不上饭了,谁还来买你这东西啊?”

“没人买那不是没办法吗,要是有人买我又没画出来,那有多可惜,搞不好等我画好的时候人家又改注意不想要了。”

“你这孩子,这么拼命做什么?咱呣子俩饿不死就成了,真要被饿死了那也是命数。”

“娘这么说就不对了,你都不攒着粮食,能不被饿死吗?不然真成神仙了。”

“哎呦,我这个老婆子说不过你诶,这这娃也就是命不好,这么聪明个孩子,怎么就不是当官的命呢?”

“当官有啥好?真正的清官能眼睁睁地看自己手下管着的百姓饿死吗?还是不当官好,眼不见为静。”

“不跟你说了,每回都是你有理。”他母亲翻了个身睡觉了,那小道士就着火光继续画日历。

他这一家好像也不缺啥吃的,但是我想了想,还是把剩下的那些蔬菜都给留下来了。

然后小龙驮着我往家里飞去,今天基本上都还挺顺利的,除了最后那次,从那道士屋顶起飞的时候,小龙不小心踩碎了几片瓦,其他的时候我们都配合得很好。

做好事是会上瘾的,但是最先上瘾的是小龙不是我,那一天晚上之后,小龙每天都等着夜晚的到来。后院里有哪种蔬菜长得多了,家里吃不完了,他就摘下来放到一边,到了晚上都往我那个背篓里塞。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这里是存稿箱。

报纸今天有点事要出门,所以提前码好放在这里。

那个评论啥的,都没有回复,大家请随意的~~~

52

52、山外有山 ...

我和小龙几乎每天晚上都去镇上,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跟饭后散步似的,已经成了成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是年前那段时间,镇上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部队里的人经常下来。

开始的时候好像还只是交涉,不久之后就有一队人马从山上的基地进驻到镇子里,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为了维护小镇治安防止暴动之类的。

自从部队进了小镇之后,我们就比较少去了,毕竟部队的人不比小镇上原来的那些居民,他们警觉­性­高很多,我担心自己和小龙会被发现。

这一天我去三合院那边碾米,村里人开玩笑说怎么前阵子刚碾了现在又碾?我只是笑了笑说自己家里几个都缺油水,最近比较能吃。对方笑笑说也是的,最近村里人都缺油水,然后又问我什么时候宰羊,他们想换点羊­肉­,我说等过年吧,也快了。

除了开始的几次,我后来都没有往镇上送米了,一般也都是送点蔬菜和谷子。我家碾米不方便,这一个村的人都看着呢,我也得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家里几个实在是相当能吃,小黑的葛明就不说了,小龙最近好像开始长身体了,特别是那一对翅膀,猛长猛长的,相对的饭量自然也就跟着涨了。就算我已经极力控制了,用家里屯着的各种米粉面条扛着,也不怎么顶事,现在碾米一次都要碾很多。

镇上因为军队的到来一下子就平静了,原本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都被震住了,没有人敢再胡作非为。但是在军队到来之前,镇上的粮食分配就是不均匀的,蒋忠平他们也不能强制那些家里有屯粮的把粮食拿出来共享,所以也只好想其他的办法。

他们想出来的第一个办法就是让家里缺粮的人家,带上自己的­精­粮到农村去换粗粮,我们这边的人种植粗粮的并不多,但是一般农村人家里都有陈年谷子。现在农村人虽然也屯粮,可并没有像镇上的人那么紧张,因为明年春天,我们还会继续播种,然后会收获新的粮食。

部队的同志们带着镇上的困难户,到各个村庄去换粮食,虽然是换,但还是有一些乞讨­性­质。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一方面带着这些人上门的是军人,大家对军人大多都带着崇敬和畏惧心理,所以不敢像上次那样不把人放在眼里。

另一方面,这些军人也不想上一批人一样一味地逼迫村民们,只说是家里如果有陈年的谷子,这些镇上的人用新米换。新米一个贵在新,一个贵在米。现在村里人是不缺谷子的,但是碾米是个大麻烦,我们村是有一台碾米机,可是村子和村子之间离得远不说,还有好些人根本弄不到柴油。

村里人其实也都还是有同情心的,镇上这些人用谦卑的态度拿着家里的白米出来说要换旧谷子填饱肚子,大家想着也都觉得心酸。所以虽然说是换,基本上都是送的多一点。

到我们村的时候,住在陶方隔壁的那个阿姨也来了,这个­妇­人手里提着一个布袋,赫然就是我上次给他们送去的那一个。别人看不出来,我自己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来了,虽然都是白­色­米袋,但是袋子和袋子之间有一些微妙的区别,比如些微的长宽大小的不同,还有上面分布在不同区域的不同污渍。估计这种东西,大概也只有我这样的人能看得出来。

她这一次看到我有些讪讪的,但是我主动向她微笑了一下,她就立马又热情地靠了过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提陶方他们的事,也没有急着向我哭穷,只是问我们村里现在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我说还是过得下去的,然后顺势问她是不是也是来换旧谷子的,她说是啊,现在管不了什么好不好吃了,能吃饱肚子就成,然后我就带她去我家了。

我家没有旧谷子,只有新谷子,谷仓里面的谷子也不多,现在碾了几次,也就剩下一千斤不到了。我拿出一个大麻袋,给她装了半袋子,大概也得有个六七十斤吧。

我问她现在镇上的人拿了谷子怎么碾成米,她说镇上还有一台碾米机的,柴油发电机镇上本来就有不少,虽然大家都没多少柴油了,但是部队还是有的,这一次这些人把稻谷拿回去,也不回家,先集中起来把谷子碾了。

原本想带她到后院去拿点蔬菜的,但是想想还是没提,我往镇上送的也就那么几种蔬菜,这都在后院种着呢,虽然不一定就能被发现,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顶多以后偷偷给她送点也是一样的。

等到这些人再次回到三合院去汇合,那些镇上的人基本都有收获,只是多少的问题,本来,村子里有些人就困难一些,有些人相对宽裕些,能匀出来的东西也各不相同。

有些镇上的人和村民们好像一下子还建立了友谊,亲热地拉着手说话,也有一边数着一边抹眼泪的。我看着,只觉得这部队里果然是人才辈出,这手段真是比陈博他们那伙人高明太多了。

前年自从我种蕨菜赚了些钱之后,村里也有人效仿的,在自家房屋附近搭了大棚,冬天的时候也有人种一些蔬菜,虽然不是每户人家都懂得照顾,有些长得并不是很好,但是这些菜在这种严寒的季节里就显得尤为珍贵,

有一户人家从自己后院摘了几个西红柿,硬是要塞到那个带队的小年轻手里,这个年轻军官小鼻子小眼的,虽然也是黑,但是比起其他士兵来就显得­嫩­,笑起来有些腼腆,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尤其得村里的那些大姐阿姨喜欢。最后他也不客气的收下了,出了我们村,就在马路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那一张脸笑得。

这些人走了之后,我们村的人还笼着袖子在三合院里聊了挺久,无非是说现在镇上的生活怎么怎么样了,把刚刚从那些人口里听来的话拿出来大家分享分享。然后又说军队里的人就是厚道,做出来的事也厚道,不像陈博那个小崽子他们那一群,忒官僚。

我对这些事也么多大兴趣,镇上的事情我也知道得比他们现在说的还要多,就打着哈欠回家去了。葛明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他现在在我们村的存在感很低,大家只知道我家有一个长期呆在楼上不出门的客人。

今天我进了我家院子就觉得有些不一样,我家有外人。虽然没感觉到对方的敌意,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提高警惕,因为对方太强大了,散发出来的威压并不像当初小龙身上的那样散漫没有控制,而是更加有力而内敛的。

我推门走进去,楼下没人,那是在楼上么?什么样的客人,会在我家楼上待着?

我踮着脚尖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上去,虽然我并不像葛明他们那样步履轻盈,但是好歹也是练过的,让我家的木楼梯不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是可以办到的,虽然花费的­精­力多了一点。

“你个楞子,磨磨唧唧的­干­嘛呢?赶紧上来。”楼上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要知道一个五感敏锐的人正调动着身上所有感官神经集中­精­神的时候,突然从边上传来一声狮子吼,那真是很要命的。

我放开步子,蹬蹬蹬地踩着楼梯上楼了,想想刚刚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傻,我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了,对方难道还能不知道我就在楼下?但是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开口就叫我楞子,这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孙悟空每次都是揪着猪八戒的耳朵这么喊的,但是我觉得自己好歹比猪八戒那个好吃懒做的强多了。

房间里有一个老人,不用问,肯定是葛明家的亲戚,主要是那一头乱发实在是太像,虽然葛明的头发还是乌黑而富有光泽的,那老头的却已经是花白了。我决定以后要好好督促葛明梳头,虽然他现在还年轻,顶着一头乱发也有一种慵懒邋遢的魅力,可是等他上了年纪之后,就会变地跟眼前这个老头一样,只有邋遢,没有魅力。

“小明子啊,你怎么找了这么个愣货?”这老头说话太难听。

“我找的又不是你找的,瞎着急什么?”葛明也是没大没小。

“我说宝贝孙孙啊,你怎么就找了个男的呢,好歹也先找个媳­妇­给我生个重孙嘛。”关键问题,老头的怨念所在,其实我只是炮灰。

“这还不是都怪你们。”葛明不爽地撇撇嘴。

“诶?”

“从小到大小明子小明子的叫,不残都被你们叫残了。”

“……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吗小黑?”老头摸了摸窝在他脚边的小黑,这孩子好像还挺喜欢这个老头的。但是对他们祖孙俩没营养的话题表示不参与,只是稍微动了动耳朵。

“唉,真冷淡啊,难得来一次呢。”这老头连说话的腔调都跟葛明一模一样,或者说,其实是葛明跟他一模一样。他拍拍ρi股站起来,往我家地板上抖了不少灰,然后伸了个懒腰说得回去了。

他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然后微微顿了一下,又伸手把我挂在脖子上的铁片拉了出来,这老头有透视眼吗?但是我看他微微皱着的眉头,心里有些忐忑,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你小子以后小心点,这个东西藏紧了,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态度突然一下子严肃了很多,因为跟葛明在一起久了,我已经对这种变脸游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是,这个铁片到底有什么问题?

“没事,是个好东西,所以才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又恢复了笑嘻嘻地表情,然后回头冲葛明亮了亮牙齿。“你可得看牢点这愣子,可别把人给弄丢了。”

完了又蹲下来摸摸小黑的脑袋:“你这孩子就是倔强啊,不就是个混血的问题吗?难道你不知道世界上仅有的几个帅哥都是混血的吗?这叫杂交优势,哎,有啥好纠结的嘛。乖乖的啊,咱不能总是那么­性­急,爷爷这次给的心法要好好练……”

我看着他一脸的慈爱,几乎以为小黑才是他亲孙子。

他大概是交代完了,然后对着大家挥了挥手,直接从窗口跃出去了,我跑到窗户边伸出脑袋看了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是你爷爷?”

“嗯。”葛明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作者有话要说:咱今天还是只有一章啊O(∩_∩)O~

下午还得出门~~~~热死~~~~~

53

53、饺子和蒜粒 ...

葛明的爷爷走了之后,我并没有继续追问葛明家里的事情,他既然不想说,那自然是有他的原因,就像我,也很少向他提及我的母亲和陶方他们是事情。他在我家住了这么久,以前我也没见他和家里通过一个电话,只是每天都无忧无虑的样子,好像他的生命中没有任何牵挂。

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没有牵挂呢?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葛明说他们北方人要在这一天吃饺子,于是我们宰了一头羊。村里人说要跟我换羊­肉­,我没答应,而是让他们直接从我这里换走了另外一头没有屠宰的山羊,宰羊的过程我已经是轻车熟路,但是依旧不那么愉快。

小黑和小龙好像只对后院那几只母­鸡­有感情,宰杀山羊的时候,他们就站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没有任何不适。小黑也就算了,自从上次见过他杀人之后,我就再也不会被他良善的外表欺骗了,就算他最近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活泼样子。小龙这孩子经历过的事情并不多,可是它对于血腥的接受度也远远高于一般孩子。我记得自己小时候连杀鱼都不敢看。

下午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围在桌子边包饺子,葛明擀皮我包饺子,馅料是纯羊­肉­,我们家几个对菜饺子都没什么期待。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怎么会,一会儿就上手了,我们揉了很多面粉,饺子馅也拌了不少。葛明的意思是,这么冷的天,吃不完就用东西包起来放到外头去,一个晚上就冻了,跟冰箱差不多。

小龙很想学包饺子,但是他那双手,就只会搓面团。他把饺子皮摊平在桌子上,把馅料加得多多的,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唉得很近,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包,但是失败无数次。最后被他折腾过的饺子皮在旁边堆了一小碗,我决定今天晚上就让他吃这个,这孩子要好好教育,不然会养成浪费粮食的坏习惯。

小黑好像终于看不下去了,跳到小龙的那张凳子上把他挤到一边,然后挥挥爪子,一个胖胖的饺子就成型了。小龙顿时开心坏了,他一下子从葛明那里拿走十几张饺子皮,挨个摊放在桌面上,然后又拿着调羹一个一个地加上馅料,完了就继续一脸崇拜地看着小黑包饺子。

小黑那速度,那效率,连我都看呆了,这家伙,也太多才多艺了吧?可是那爪子……我抬手擦了擦脑门。

“小黑,你有洗手吗?”

“呜……”小黑一脸惭愧地低下脑袋,明显是没洗的。

“没事的,小黑他可爱­干­净了,每天都要把爪子舔很多遍。”小龙一脸认真地为小黑正名。

小黑的口水吗?我看了看葛明,葛明也转头看了看我,然后我们一起向小黑看过去。小黑羞愧地用两只被他舔得很­干­净的爪子把脸捂住了……

“没事,放滚水里煮煮就好了。”我勉强挤出个笑脸来。

葛明一脸委屈,极其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亮亮,我不许你吃别人的口水。”

“我没有要吃别人的口水。”这话说的,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我们正闹着呢,外边就有人来敲门了,我打开门一看,是蒋忠平,他最近好像都在镇上,负责跟镇上原本的那个领导班子交涉周旋,有什么事情都派手下出来。从上次那几个士兵的事情之后,我已经很久没见他来我们村了。

“这是在包饺子啊?”他看到饺子就两眼放光。

“啊,是啊。”北方人对于饺子的热情,是我们这些南方人无法理解的。

“你们南方人很少在小年包饺子的啊,呵呵,看得我都有点想家了。”蒋忠平一脸的怀念和感慨。

“那要不,你一会儿吃了饺子再走吧?”

“呵呵,那多不好意思啊?”这个,是要拒绝的意思吗?

“先进来坐吧。”这么大冷的天,不好让他们一直在门外站着。

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黑脸军官,蒋忠平跟我介绍,说他叫武原,当时这个武原刚入伍的时候,就是蒋忠平手下的兵。我看了看他们俩的脸,觉得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个辈分的,怎么资历差这么多。蒋忠平好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解释说其实武原年龄不大,今年才二十九。

这一次他们来我们村是为了通知大家做好迎接暴风雪的准备,虽然现在电话打不通了,但是部队里还是有其他途径可以和上面取得联系,这一次他们也是得到上级的指示,出动所有人员到各个村子里去做宣传。正好蒋忠平今天也没事,就和武原揽下了我们附近几个村的任务。

“呦,这是谁家孩子啊?”他们对小龙的存在感到惊讶。

“我朋友的弟弟,最近都住在我家。“虽然葛明年龄不小了,但是看着依然­嫩­,而是出头的样子,看起来比我还小几岁,所以说是他弟弟也不算很过分。

“这孩子长得真有­精­神,来叔叔给你点好吃的。”蒋忠平从口袋里拿出来的赫然是一块巧克力,是我没见过的包装,块头也比我以前买的要大一些。小龙很少吃这些零食,因为我和葛明都不爱吃零食,家里都很少有备着,再加上这两年乱的,这样的奢侈品已经很少见了。

“这是什么?”小龙没有搭理蒋忠平,而是歪着脑袋问我。

“好吃的东西,你收下吧。”小龙一听是好吃的东西,立马抬头向蒋忠平笑了一下,然后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

“这孩子没吃过巧克力啊?”蒋忠平伸手想要摸摸小龙的脑袋,被他闪了过去。他也不觉得尴尬,就是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以前太小了,这两年乱。“葛明淡淡地回了一声,没有特别热情,也没有特别不热情。

蒋忠平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就坐在桌子边上看我们包饺子,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只好说:“这些包得不好看,你们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这水饺谁还管他好不好看,只要有皮有馅就好了嘛。”蒋忠平表示不介意,坐在他身边的武原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怕说多了他们会觉得我舍不得水饺,只好硬着头皮把蕴含着小黑的口水的那一盆包好的饺子,拿去下了。

蒋忠平和武原吃得很鲜甜,我们还没吃过不知道,但是用新鲜羊­肉­包出来的水饺,沾着陈醋和辣椒酱,味道大概是不错的。他们还摸到我灶头去找了两个大蒜出来,一边吃着水饺,一边还往嘴里丢蒜粒,好像相当享受。

小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改平时的大大方方,这一次他只是趴在楼梯上偷偷看,眉头皱着,嘴巴微微张着,一脸样。

“你家小黑怎么了?以前不是挺威风的吗?”蒋忠平也注意到了头顶上的小黑,我家楼梯和饭桌离得近,这会儿我们从饭桌上抬头看,可以看到小黑的半个脑袋。

“没事,犯错了,正不好意思呢。”

葛明自从蒋忠平他们来了之后也收起来吊儿郎当的嘴脸,安静地在一边擀着饺子皮,我手里继续包着饺子,时不时回一句蒋忠平他们的话。这两个家伙真是相当能吃,想到他们是当兵的,我还特意多下了一些,结果这二人呼啦呼啦就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完了之后他们又在我家里坐了一会儿,就是问问最近生活咋样了之类的,因为他之前拉走了我不少粮食,所以最近总担心我家粮食不够,问长问短的,还直说有事情去镇上去找他。

现在天黑得很早,公路又被大雪掩埋了,汽车都不好开,而且他们也要节约资源。所以现在这些基地的军人出来办事大多都是走路,看着时间不早了,他们也就回去了。

我把门关上,然后走到楼梯底下去把小黑从上面抱下来,从汤罐里舀一些热水,把他的两只前爪好好洗刷了一番。然后我们几个人围在桌子边继续包饺子,小黑和小龙依旧是最佳搭档,刚刚被打断的气氛,也慢慢回来了。

“亮亮。”

“嗯?”

“我也想吃蒜粒了。”

“那就吃呗。”吃几颗蒜还得打报告吗?

“可是会口臭。”葛明好像很纠结。

“没事,又不是娘们,谁管那么多。”葛明来我家这么久也不见他吃生蒜,大概也就是一时被蒋忠平他们勾起了馋虫。

“真的?”

“恩,真的。”

“亮亮你真好!”给你吃棵蒜就那么好啦?

“你会嫌我臭吗?”

“肯定不会。”

“唔……亮亮你真好”葛明欢快地蹦过来在我脸上“巴兹”亲了一口。小黑专心地包饺子,假装没看见,小龙一脸好奇地盯着我脸上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真是的,不就是亲了一口嘛,这娃娃真没见识。

傍晚吃饺子的时候葛明果然给自己掰了不少蒜粒,一手拿筷子一手拿蒜粒,吃得咯嘣脆响,就连小黑都忍不住往自己那里扒拉了两颗蒜。我和小龙都闻不惯那味道,小龙还好奇地咬了一口,然后就被浓重的生蒜味熏得失去了尝试的勇气。

鲜羊­肉­水饺很好吃,我们几个晚上都吃了很多,再加上下午的时候被蒋忠平和武原吃掉的,我们今天包的饺子才刚好够多。原来想把饺子冻起来的想法,最后没能用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葛明腻歪着要亲,我闻着他呼吸中带出来的浓浓蒜味,又想起下午的承诺,硬着头皮凑了上去。这一晚,我们都在浓浓蒜味和炙热欲/望当中沉浮,开始的时候我还不大适应,被熏得有点找不到北,但是到了后来,就只觉得他身上的一切都能让我热血沸腾,包括那满嘴的大蒜味。

必须要交代的是,从那次之后,我就学会了吃生蒜。

54

54、暴风雪 ...

旧历二十八这天,传说中的暴风雪终于来了,我们村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把门窗都用木板钉了起来,基本上都没什么损失。就是那些家里有大棚的,一下子都遭了灾,塑料薄膜根本抵御不住暴风雪的袭击,就算我已经特意再加上一层厚厚的薄膜,还是被那些狂风骤雪砸出一个一个的窟窿。

看着后院破败的棚子,我决定像镇上的人那样,给我家的棚子弄一个玻璃顶。镇上那几家玻璃店,自从建了大棚之后就没什么存货了,或者说,他们一直建大棚,直到玻璃店的存货用完了才停下来。我得到县城里去,那里有一家玻璃厂,是我们县最大的一个工厂,也在城南,离我们上次去交粮的那个仓库不远。

我们当天下午就出发了,如果再等一个晚上,估计我家后院那些庄家都要死光了。大白天出门,我们也不好太夸张,还是让小黑拉着门板拖着我们上路,这种暴风雪的天气,应该没有哪个不要命的会出来偷东西,所以这一次家里没有留人。

小龙和葛明照旧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一件棉袄,只不过他们今天把棉袄的拉链都给拉起来了。我就不行了,厚厚的棉衣棉裤里面还穿着一套保暖内衣也一套毛衣毛裤,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绕着围巾,脸上还挂这一个口罩,一路运转身上的真气,才勉强在门板上坐住了,没被冻死也没被风吹下来。

葛明坐在我身边,早上被我梳得顺直的长发,现在又乱糟糟地随风飘扬起来,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他突然转过头来冲我笑了一下,露出前面两颗洁白的兔牙,我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精­灵,好吧,这个比喻有点酸。但是必须承认,葛明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就算他最邋遢的时候,依旧高贵得像一个王子。

小龙窝在我怀里,这孩子根本就不怕什么风雪,看起来­嫩­­嫩­的脸蛋,被那些高速飞行的雪片拍打着,都不见红一下,还是一脸的白白­嫩­­嫩­。

因为镇上有部队驻扎着,而且这样恶劣的天气基本上没有人出来活动,所以我们这一路十分顺畅,直到进入到县城的时候,才开始受到一些阻扰。我们的门板上放着一些粮食,就被我们坐在ρi股下面,两大袋稻谷呢,打算如果那个厂里还有人看守的话,就用粮食跟他们换点玻璃。

县城的情况比我们镇上好不到哪里去,据说当初国家是有拨一些储备粮下来的,但是这些粮食进了我们县城就跟石沉大海一样,后来局势也乱了起来,也就没人追究了。

可是我今天看来,县城这里好像比镇上还缺粮,这么冷的天还有人在外面游荡,他们成群结队的,穿着厚厚的衣服,脸上被风雪吹打得通红,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实有些人已经被冻伤了,可是他们并没有因为这样而选择回家,很明显,他们的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这些人看到我们的出现就慢慢地围了过来,我甩着鞭子,想要把这些人赶走,可是人太多了,赶走一批又来一批,简直没完没了。

照理说,连我们那样的小镇都有小股附近的部队过去维持秩序,县城没有理由乱成这样才对。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具体情况,我是不会知道的,这些饥饿的人八成也不知道。

到那个玻璃厂的时候,我已经觉得有些累了,更麻烦的是,后面有人跟上来了,这让我感到很头疼。这个工厂的大门关着,可是从雪地上的脚印来看,里面是有住人的,我猜测因该是这个厂里的外地务工者。

门卫室没有人,我们就直接翻铁门进去了,小黑从老远的地方助跑,在靠近铁门的时候一个飞跃,然后就拖着门板腾空了,落地的时候有些颠簸,我一只手抱着小龙,另一只手搂着葛明,总算是平安着陆,没有人被甩出去。

工厂很大,我们在里面饶了好一圈才找到仓库,大门没锁,里面还是很整齐,好像都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我们把门板上的粮食卸下来,然后开始搬玻璃,用带来的草绳将玻璃一块一块紧紧地捆在门板上。

我一边­干­着活,一边留意着附近的动向,有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围了过来,看来今天又有一场硬战要打了。我和葛明对了一眼,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小黑面对这仓库的门口,一改平时的慵懒模样,聚­精­会神地放哨。小龙乖乖待在一边,坐在那一堆粮食上面,身上不经意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威压,这孩子看来有点紧张。

还没等我们把玻璃装好,那些人就到了车间门口,有小黑和小龙在,我和葛明没有停下动作,继续装玻璃。

那些人看了一眼地上的粮食,眼睛亮了一些,然后不约而同的又把视线转移到了我们身上,好像只留下粮食还不够。我真的很讨厌别人用看­肉­块的眼神看着我。

小龙也愤怒了,他毕竟是龙族,就算还没有长大,他的威压也不是眼前这些人受得起的,很快,那群人开始脸­色­惨白,有些人甚至无力地蹲到地上去了。等到我和葛明把东西都收拾好的时候,小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孩子年龄还小,修为有限,能支持这么久已经是不容易了。

小黑已经做好出手的准备了,但是今天我并没有打算让他开杀戒。县城里,这样的人太多了,如果每一个都要杀掉的话,今天恐怕是要用鲜血染红这一整片土地才行。

我们把粮食留下,自己的­肉­还是要带走的,这一路走得很不容易,我用力挥着鞭子驱赶着两边的人群,这一次并没有手下留情,被我的鞭子甩到的人,不是停在原地捂着伤处,就是躺在地上翻滚。我甚至无意间看到他们抓住一个受伤的人,拖着离开了大马路,不用想也知道那群人打算去做什么。

好不容易出了县城,已经是半个钟头之后的事情了。我们一路疾驶,寒风凛凛地从耳边刮过,我的脸颊几乎都要冻僵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我们要赶紧回家,把这些玻璃都装起来,不然今天晚上,后院的那些蔬菜就完蛋了。

回到家里,小黑和小龙都有些累了,就先回房间里去休息。我和葛明没有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后院,当初我用来搭建棚子的树木很粗,因为我家有木材,所以不需要节省,现在有了玻璃,直接用粘合物把玻璃沾上去就行了。

家里还有一点水泥,我们先把原来那些塑料薄膜收起来,然后在木头上涂一层和好的水泥,再把玻璃一块一块铺上去,玻璃和玻璃之间从上面钉上一层木条子压住。还有不够平整的地方会留下一些空隙,就用水泥再抹一遍。

我站在下面抬头看了看,木条和玻璃结构的棚子,虽然也不多美观,但是应该是够结实了。因为我家的棚子搭建在后山凹陷下去的那块地方,前面又有房子挡着,所以基本上没多大风,这种结构,大概还是吃得住的。

我们这一次弄了不少玻璃上来,一会儿我要去三合院那边问一下,看谁还要玻璃的,毕竟建个大棚也不容易,还辛辛苦苦往里面种上了那么多蔬菜瓜果,这一下子要是都没了,大家真是有苦说不出。

其实自古以来农民也就是这样,靠天吃饭,收成好一点的时候自然衣食无忧,收成不好的时候就只好忍饥挨饿,甚至饿死。这些年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农业也有了各方面的突破,于是在越越少的人种地的情况下,我们还是能有足够的食物。然后我们就不再那么重视耕地了,总觉得,就算咱们这里的地全部用来搭房子了,总会还有其他地方的人坚持种地的。但是这个其他地方,在哪里呢?如果那里发生了洪涝或者­干­旱呢?

如果一个地区的人,连填饱自己的肚子都不能保证,那么他们根本就经受不起任何冲击,只好一场饥荒,就可以把这些人推向死亡。这些年的和平日子,让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太过相信市场,却忘记了市场本身就是一个很不靠谱的东西。

村里人自然是需要这些玻璃的,虽然不够那几户人家分的,但是他们还是很高兴,说是要拿粮食跟我换,我没要。今天从县城回来之后,我总是有一种错觉,总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更加困难。这些村里人也是不容易,我也不缺这点粮食,还是都让他们自己留着吧。到了最困难的时候,即使是一小袋的粮食,也是可以让一家几口人再多坚持几天的。

弄完这些之后天都已经黑了,明天二十九,后天就是除夕夜了。今年家里人多,我打算好好过个年。我回到家中,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我现在这种想法很不好,就要过年了,不应该沉浸在那些悲观的想法当中,这么多年以来,我好不容易,也有了自己的同伴。

这一年的除夕和以往大不相同,暴风雪还没有过去,所有的人都在为下一年的粮食担忧。其实在以前的穷苦年代里,过年应该是很开心的,虽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但是也都会在过年这一天稍微奢侈一把。家境好的就挂灯笼贴门联,还有新衣服加大餐。家里不好的,也会在这一天做一点好吃的,改善一下伙食。没钱买新衣服,就给姑娘买一根新头绳也是一样的。

现在的村民们的生活都还不到困苦的程度,但是却都已经失去了过年的兴致,大家都在忧心以后的日子。

我决定还是要好好过一个年,家里的三个大龄儿童对过年应该还是有期待的,只是怎么过这个年,我真的要好好想想。现在的人过年,已经很少兴贴春联挂灯笼的了,穿新衣什么的,也早就没有了诱惑,过大年,无非也就是吃吃喝喝的。

吃吃喝喝这回事,我家几个都还是很喜欢的,可惜条件有限,也整不出太多的名堂来了,我只能在我们家有限的资源里尽量多变几个花样出来,不一定样样都好吃,也就是图一个热闹吧。

55

55、过年 ...

本来年前几天都是要做大扫除的,但是今年太冷了,村里人都没有动弹,这活还是留到天气暖点再说吧。

三十这天我想了想还是要弄了些小吃零嘴,饭桌上也变不出什么新鲜名堂了,毕竟材料就那么多,我的厨艺也有限。

秋天的时候家里收了不少黄豆,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吃,我去弄了四五斤出来,放在锅里炒了,然后又熬了点糖稀淋上去,这天冷的,没一会儿就冻上了。把这一整块搬到饭桌上,用最锋利的劈骨刀,将它劈成小块。

小龙和小黑乐呵呵地在一边看,有飞溅出去的,就立马跑过去拾起来放在自己嘴里,小黑也就算了,毕竟是原形作业,小龙这娃做起这种事,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是个没家教的脏小孩。

看他们都挺喜欢,我想了想又从谷仓里舀出来一海碗谷子,放在锅里翻炒了一会儿,谷子就先后爆开了,盖上锅盖,小火闷一下,再打开时已经是一锅的爆米花了。现在的人都喜欢用玉米来做爆米花,可惜我家的玉米并不适合用来爆花,谷子做的爆米花也是不错的,香脆可口,还不像玉米有一层又硬又厚的皮。稻谷一爆开,外壳就会自然脱落。

葛明好像也没有吃过这东西,我一打开锅盖,他就凑过来抓了一把,也不怕烫,然后小黑小龙也过来想要有样学样,可惜他们都太矮,只能扯着我的裤腿要我给。

这东西就这么放着的话,也是不能隔天的,同样烧了糖稀淋上去,等糖稀凉了就用塑料袋包起来,大概还是可以放上好几天的。我挥着大刀剁块,他们几个欢快地在边上围观,开始的时候还捡那些飞溅出去的吃,后来升级了,比赛谁更加眼明嘴块,再有飞溅出去的他们几个就飞身用嘴接住。这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活,可惜我们家几个都不是一般人,一个个的身轻如燕,就连小龙,也能勉强接到几块。

我们正热闹着,这蒋忠平和武原又来了,今天天气太恶劣,他们是开车来的,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里,也就他们仗着车子好道路熟,才敢上盘山公路。这一次他们还带来了一个客人,我看了一下,觉得有些眼熟。

“你好,又见面了。”那个人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这声音……

“唉,你不记得他啦?人家还说自己认识你呢?”蒋忠平不客气的进了我家,看到一桌好吃的,伸手抓了一块放到嘴里,小龙不满的嘟嘟嘴,然后大概是想到上次那块巧克力,所以没吭声。

“你好,我叫孔俊,上次因为是以翻译身份过来的,所以没有自我介绍。”其实我记得的,他就是上次过来收草编的那个老外身边的翻译,我当时也并没真的把他当翻译,因为这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个富二代。只是,这样的富二代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们这个小地方?

“孔俊现在国际XX组织成员,主要就是负责考察各国的受灾情况,前阵子到了我们这里,考察我国南方丘陵地带的情况。他说认识你,呵呵,我就带他过来蹭一段年夜饭。”蒋忠平现在跟我熟悉了,也就不再跟我客气,这大过年的,还带着武原和孔俊三个人跑我家里来蹭饭。

我礼貌的让孔俊和武原进来坐,然后把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收起来,差不多也是该做午饭了,年夜饭到晚上才吃,中午也不能饿肚子啊。而且蒋忠平这人,八成是没吃饭就把人带来了,这不踩着饭点呢么。

前几天我们又包了不少羊­肉­水饺在外头冻着,因为一直山上宰杀了之后有不少羊­肉­,家里几个又都爱吃水饺,说以就多包了一点。这会儿是大年三十,吃其他的不合适,还是下饺子吃好了,我看了看饭桌上的几个男人,在心里默默地为我家那些饺子哀悼了一下。

一人吃了一大盆饺子垫了一下肚子,然后我就开始准备晚饭了,这一下子来了三个客人,想要弄得­精­细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用家里的炉子打上羊­肉­火锅,粉条粉丝管够,青菜萝卜管饱,后院还有不少土豆白菜,吃腻味了就再去摘一根黄瓜啃啃。

一群大男人,也不好光吃饭,葛明让我去山谷把李子酒弄出来一些,几个人在屋子里吃火锅喝酒,外头寒风呼呼直响。

天还没黑的时候,蒋忠平和武原就起身要走了,他们毕竟是部队里的。我把家里那些小零嘴打包了一些,让他们带回去,原本是打算让家里几个吃过十五了,这下子,过几天还得再弄一次。

孔俊有些喝醉了,看他那样子最近估计是累得够呛,没喝两杯李子酒就开始昏昏欲睡。蒋忠平说镇上条件不好,问我能不能让这个人在这里住几天,我答应了。

楼上房间虽然有不少,可是现在这么冷,还是一起在我屋里挤一挤吧。我搀着他上了二楼,这人虽然迷糊但是好歹还有点神志,向我笑了笑然后垂着头继续瞌睡。

今年冬天,我到现在还没有去动过收音机,因为我已经不再想去知道别人过得到底有多凄惨。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它只会让你每天都在为自己的衣食无忧感到愧疚,就算这一切的灾难跟你毫无关系。

这个年轻人在这种时候出来考察,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到处乱跑,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坚持一些什么。但是我很羡慕他们的,羡慕他们有所信仰,有所执著,为了心中的梦想可以抛弃一切。面对他们的时候我难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是一个软弱自私的家伙。

我家地板很大,只要给他一小块地方,再给他一床被子就好了。小龙和小黑总是窝在一起睡,这俩还是常常不盖被子睡觉,就算明知道他们不怕冷,我还是忍不住要在半夜的时候爬起来给他们盖上,有时候一个晚上要给他们盖很多次。

那人一沾上棉被就睡着了,我也懒得计较他有没有洗过澡的问题,睡就睡吧,这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葛明好像不太喜欢家里住进来其他人,这家伙一直都不喜欢家里有客人,除了陶十五有时候还可以跟他说上两句,其他的人他都不怎么爱搭理,今天晚上大概是因为有人住下来的关系,他显得尤其不开心。

晚上我想七想八的把自己弄得睡不着,葛明也显得有些烦躁,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怎么了?” 我伸手把他揽过来。

“亮亮……”他顶着一头乱发在我胸口乱蹭。

“嗯。”我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这么乱,小心明天打结。

“你喜欢地板上那个家伙吗?”葛明搂着我的脖子发嗲。

“又不熟。”这家伙这是吃醋了吗?

“哪里不熟啊,你去年不是一直都在听他的广播吗?”

“咦,真的是他啊?”连葛明也听出来了,大概就是没错的。

“唔……不知道。”葛明又好像有些懊恼。

“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能这么有激|情呢?”我把自己心中的想法拿出来和葛明分享。

“亮亮,我也很有激|情的。”葛明不满。

“你啥时候激|情过了?”这人懒得跟什么似的,还好意思说激|情。

“这时候呗。”他坏笑地向我靠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要做点什么了,可是,地板上还有一个人呢,这可不是我那群傻羊,是活生生的人啊。

“别,有人呢。”我把葛明越凑越近的脑袋一把挡住,捧着他的脑门摁在自己胸口里继续揉搓。

“亮亮,你就为了地上那个人,不跟我亲密了吗?”葛明的声音闷闷地从我胸口那里传出来,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别瞎说,就是不想当着人表演活瑃宮。”

“哼,骗人,人家都睡着了,你该不会在心里对他有什么想法吧?”原来男人吃起醋来其实跟女人也是一个样的。

“我对他没想法,别胡思乱想了,睡觉吧。”

这一天晚上我们到底没有做点什么,地板上的人也睡得挺安稳,就给他好好睡几天吧,等到再一次出发,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苦日子在等这他呢。

那个叫孔俊的年轻人也就在我家住了三天,然后蒋忠平就来接他了,他说这一次他自己要带上几个兵,亲自把这个人送到下一个站点。让别人送的话他不放心,现在基地和镇上都离不开人,大规模抽调部队根本不现实。

镇上现在基本上比较平静,武原就在这边坐镇,他大概最多十来天就能回来了,还问我到时候要不要给他接风洗尘,我说就十来天还洗尘呢,大雪地里的连土都看不到哪儿来的灰尘。

不过自从蒋忠平出门之后,我心里就有些不详的预感,但是因为最近我总爱把什么都往坏处想,时间久了,我就再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想法了,这个世界肯定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肯定是我自己太悲观了。

等再过一阵子,春天就来了,大家又可以到地里去播种,就算蚊子在夏天的时候再一次来袭,只要大家都不要出门,那些蚊子大概也是拿他们没办法的,秋天又会有收获,冬天再冷,我们靠着火堆怎么都会熬过去的。只要这么想,我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绝望,不过是几场天灾,历朝历代,谁没有经历过呢,最后还不是都熬了过来。

春天的脚步正在慢慢靠近,每个人都在翘首以盼。

56

56、当春天再次来临 ...

武原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是正月初七,我原本以为,他们起码要到十五才会再次来我家蹭饭。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他脸­色­铁青,嘴角紧紧绷着,浑身散发着杀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人,拜托你再照顾几天。”他郑重地把浑身是伤的孔俊交到我手上,然后就头也不会地走了。

孔俊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受伤?蒋忠平呢?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一个我不愿意面对的方向。

我沉默地扶着孔俊上了楼,葛明这会儿还在山谷里弄丹药,我进去把他叫出来给孔俊处理了一下伤口。原本打算去镇上看一下情况的,但是葛明说现在去也没有用,­干­脆等孔俊醒了,问一问自然就知道了。

孔俊在当天晚上就醒过来了,他身上虽然伤口多,但是都是皮外伤,修养几天就都好了。

“蒋忠平呢?”没有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想知道蒋忠平是不是还活着。可是他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看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

他说他们这一路不断地受到攻击,好像是专门在路边等着他们似地。开始的时候还好,但是这一路下来太过消磨人的­精­力,直到后来,有一拨人,他们手里有枪。他没有多少战斗力,被众人保护着苟活了下来,身边的战士一个个的倒下,等武原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就这样,他又被带回我这里来了。至于武原为什么会突然赶到,他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在蒋忠平死后就一直十分沉默。

之后的几天,我也没有去镇上,蒋忠平死了,武原打算做些什么,他跟谁蒋忠平多年,以他们二人的感情,现在无论他打算做什么,都没有人可以阻止。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去谋杀一个正直的军人?他的军官证还在我这里,我有时候拿出来看一下,照片上的男人依旧和气而且­精­神,可是就这么没有了呢。生命为什么会这么脆弱?

三天以后,有一个军官来到我这里,他说他叫古志鹏,来接那个叫孔俊的青年。这个古志鹏我见过,以前镇上的人来我们村换粮食的时候就是他带的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的军衔比我想象的要高一些。

他跟我说,蒋忠平被­射­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们镇上的那几个人,其中还牵扯到县城那边的一些关系。但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部队当时不能拿那些人怎么样。武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私自开枪打死了那些人,并且连夜潜逃。

听说他逃走了,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武原这个人不错的,我不希望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我想蒋忠平,也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着。

以后部队的的事情,就由这个叫古志鹏的年轻军官接手,他跟我说,自己还是会沿着蒋忠平带领的方向,一直走下去。

孔俊走之前,问我要不要同他一起去S国,他说那边的情况并不像有些地方那么糟糕,因为地广人疏,而且这两年的气象灾害在那里表现得并不十分严重。我拒绝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不想离开这一片土地。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晚到让人几乎以为它再也不会来了。等到冰雪消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只忙一件事,那就是开垦土地。镇上很多地方的水泥地面都被敲掉,然后从山上运一些土铺上去,整成一块一块的田地。

我再跟小龙去镇上的时候,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屋顶上院子里阳台上,到处都被他们堆上泥土种上一些蔬菜粮食。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还会在闲暇的时候突然记起,曾经有一个叫蒋忠平的军官,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冬天的和平。

我山谷里的稻谷迎来了再一次的丰收,这一次我对丰收没有任何喜悦,我不知道自己这样一季又一季的播种收获,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早就已经不缺粮食了,我家里人都不缺吃的,对于那些饥饿的人,我却又不能真正的帮上任何忙,我偶尔的施舍,并不能让这些人从困难中走出来。

收获山谷里的稻谷,然后在山坡上自己那几块水田里Сhā秧播种,这一阵忙活下来,外面又变了个样子。镇上慢慢的开始有了一些交易行为,虽然称不上市场经济,但是好歹也是一种积极现象吧。

忙完春耕,我决定再去看一次陶方他们。葛明的货车早就没有油了,但是部队里那些人还有一些,我找他们要了一点,那个古志鹏,对我还算挺客气的。这一次,我并没有把葛明带上,而是让他和小龙在家里待着。

这一路下来,真是和冬天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车子经过县城的时候,虽然也受到了一些阻扰,但是跟冬天比起来简直太少了。大部分的人都去忙着播种了,县城里的街道边,房屋顶上,绿化带,所有能种上东西的地方都被种上了,或者还有一些人,选择去乡下开荒去了。

出门前我就碾了不少米带上,这一个冬天下来,也不知道安全区里面是什么样一副光景。如果他们不需要我的这些粮食,那就最好了,如果安全区真的可以给他们带来安稳的生活,我也就放心了。

到达安全区之后,我们并没有像上次那么顺利地见到人,那些守卫的士兵十分谨慎,态度也不好,开始的时候说现在不给探亲,得知我是来送粮食的之后,又里里外外搜了很多遍。

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我才见到陶方他们。这一次他们看起来比上次憔悴多了,我母亲看起来也十分苍老。弟妹手里抱着陶文瀚,这孩子倒是还不错,虽然有些瘦弱,但是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面­色­发黄。

“哥,你怎么来了?”陶方他现在看起来比我老了不少,现在的他,比我更像我们的父亲。

“我来看一下你们缺不缺粮食。”我笑了笑接过弟妹手里的陶文瀚,这孩子也不怕生。

“这种时候还想着我们做什么?”陶方扭头抹了抹眼泪,看来去年冬天大家都过得十分不容易。

“家里有余粮,我自己又吃不完。”我有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年冬天,你们在这里面过得怎么样?”

“还好,虽然缺粮食,但是没什么人饿死,主要是去年我们搭建的大棚不够多,等到今年就好了,这里面会种植更多粮食,到时候食物会更加充足一点。”陶方扒了一下头发回答道。

“哦,那就好。”接下来有一会儿,我们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去年冬天的时候,多亏你送来的那些粮食,虽然上交了一些,后来又被人抢了一些,但是总算是靠着它,瀚瀚才没怎么挨饿,呵呵。”陶方看了看我怀里的孩子,又高兴地笑了起来,为人父母的心情,我并不能真正体会。

“哥你以后别来了,我们在里面饿不死就好,这一路也不太平,安全区附近有很多不安定的人群在转悠。去年冬天的时候,还有人向我们发动了攻击,专门挑那些防守薄弱的边边角角。那些人太多了,打都打不完,有些人还故意把尸体堆在防护栏外面,刚开春那会儿真是臭气熏天。”

冬天里的时候,很多人都饿死了,外面的人都没有粮食的时候,大家就都相信安全区里面是有的。当死亡逼近到时候,人类总是疯狂的,有些人仇恨所有安全区里面的人,他们恶毒地在外面叫嚣怒骂,撕扯着里面这些人的神经。

不断有人被杀死,军队向那些人开枪了,但是在绝对强势的武器面前,依旧有人不怕死的挑战。战事断断续续整整闹一个冬天,直到前一阵子,那些人才稍微安静了下来。所以那些士兵对我态度不好,也不欢迎别人探亲,除非你有粮食。

陶方说,外面的人送进来的粮食,他们都要上交一半,剩下的一半才是他们最终属于自己的。有些人没有外面的亲人支援,过得也十分辛苦,那些科学家医生政府要员什么的,会有一些补助,相对好一些,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饥饿当中。

他们又问我外面怎么样了,我说冬天的时候有点乱,但是最近好了,如果他们在里面过得辛苦,还是回家吧。可是他们都不同意,我母亲不同意,陶方和弟妹也都不同意,他们始终认为,只有安全区才是最安全的。

离开之前,我母亲看了看我,说:“以后别来了,路上危险。”我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57

57、太阳毒辣 ...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大家发现这个春天的阳光异常毒辣,在室外晒多一会儿就会脱皮,当天晚上更是疼痛难当。我出去放羊的时候也都穿长袖戴草帽,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羊群里有四五只出现了脱毛的现象,脱毛之后的皮肤,有一些发红。又联想到最近的太阳,我决定以后只在早晨和黄昏的时候出来放一会儿羊,其他时候都把它们关在羊圈里。

当天晚上就有一只山羊就发起了高烧,上一次拿回家的退烧药还有一些,我给它打了一针,然后又从后院摘了一根黄瓜切成薄片,在它身上脱毛的那一小块地方贴上一层黄瓜片,希望多少能有点效果。

也许是因为山羊身上的皮毛比较厚的关系,这只山羊的晒伤并不是很严重,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好转,然后慢慢地又开始进食了。

田地里有一些植物也被晒得发黄,有一些人就用一些树枝稻草之类的把庄稼盖起来,我没有这么­干­。我只是想要看看,这春日里的太阳,是不是真的会把我家的水稻全部晒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接下来的日子,大家恐怕都要生活在地狱中了。

村民们也开始慌了神,去年冬天的时候,大家都还觉得春天来了大家还可以播种,村里有土地,只要有土地就不要担心被饿死。可是这太阳是怎么回事呢?这几千几万年下来,都一直照耀着我们的阳光,为什么一下子会变得这么毒辣?

如果地里的庄稼都被晒死了,那么今年冬天,大家都也都会像镇上的人那样,开始面临着饥饿的威胁。这些人小心地侍弄着各自的田地,早上让它们被太阳晒上一会儿,等日头开始升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连忙把那些树枝­干­草之类的盖上去,等到黄昏的时候又拿开。

这么一来,劳动量大不说,有些人还因此被晒伤了,我看过他们被晒过的皮肤,好像要融化掉一样,通红通红的。有些人用清凉的草药涂抹在被晒伤的皮肤上面,但是好像效果不怎么好,只要被晒伤了,就很难痊愈。

五月份的时候,村里有个男人因为身上被晒伤的面积太大,发高烧死掉了。从此,大家再也不敢小瞧外面的那些耀眼的阳光,大人小孩都只在屋里呆着。

我想到自己小的时候,就在这个村子里到处乱跑,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村子里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我们最喜欢捉蜻蜓捉蝴蝶,有时候还可以在竹林里找到竹牛,那东西用绳子绑起来甩着玩,它们会扇着翅膀飞得很快很快,玩腻了还可以放在火堆里烤着吃。

夏天的阳光总是灿烂的,村里的野小子们顶着大太阳到处跑,跑得一身一脸的汗水,跑得整个人像木炭一样黑,但是大家都是开心的,黑漆漆的脸上就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一口白牙。

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的孩子们再也不能像当初的我们一样在太阳下自由自在的玩耍,他们只能在早晨和黄昏的时候,稍微出来放一下风,就像我家的那群羊一样。

小黑和小龙他们虽然不怕冷,但是这样毒辣的太阳他们还是害怕的,所以最近我们就越来越少出门,没事的时候就到山谷里去­干­活玩耍或者修炼。

偶尔的,我和小龙还是会在晚上的时候去一趟镇上,那里的情况现在很不好,今天晚上,我看到有一户人家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儿子女儿是中毒,母亲上吊,父亲割脉。我到那里的时候,邻居已经有人闻到血腥味去找来了古志鹏他们。

古志鹏把这一家人的尸体搬到广场上,然后在众人面前把他们烧成灰烬。不烧掉不行,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难免会有那么几个人,打起这几具尸体的主意。甚至有人会觉得,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要烧掉,不烧掉的话,也能让不少人填饱肚子吧。

我已经不再去想这些人为什么会那么快就放弃底线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坚持人­肉­是不能吃的,镇上的人普遍认为,只要自己不杀人,吃点­肉­不算什么大的罪孽。

本来我也就没有资格去批判别人,当第一批吃人­肉­的人出现的时候,我坚信他们是罪恶的。当第二批吃人­肉­的人出现的时候,我觉得既然已经有这么多人走上了这条路,那总应该是有他们自己的无奈吧。现在大半的人都沾上了血腥,我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

因为没有忍受过饥饿,没有受到死亡的威胁,我的任何观点都是没有意义也站不住脚的,没有经历过的人,说什么都是轻浮的。所以我保持沉默。

部队里也缺粮食,基地那边今年春天的时候也开荒了,就在我曾经去过的那个山坡上,他们开了不少旱地,主要种一些土豆玉米之类的。但是也很不容易,今年到现在也没下过一场大雨,那个山岗上又没有湖泊水库,全部靠人工浇水的话本来就不容易,加上头顶上那一个残酷的太阳,我可以想象他们有多么艰难。

即使这样,古志鹏还是坚定的相信人­肉­是不能吃的,他跟镇上的居民说,只要上报一具尸体,就给五斤粮食,昨天晚上死去那一家的那个邻居,就得了二十斤。但是也有一些人不愿意拿一具尸体换五斤粮食的,从分量上来说,好像就不怎么划算。

一具尸体换五斤粮食确实不多,可是这些粮食却都是从部队里拿出去的,现在这一群当兵的本来就已经很困难了,还要从手里拿粮食出去,并不是没有人不服。可是古志鹏也有自己的支持者,大多都是在这一支部队里有一定威信的老兵,所以目前还没有人敢跟他明着­干­。

我看着古志鹏捂着胃部回到房间,从桌子上的一个小碗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馒头咬了一口,然后又放回去,用另一个碗盖上。自己躺到床上慢慢嚼着嘴里的那一口馒头。

我把一袋稻谷丢在他窗户下边,他翻了个跟斗就爬了起来,从窗户那里伸出脑袋来一看,然后咧着嘴笑了笑。

“老兄你又来了啊。呵呵。”他乐颠颠的跑出来把稻谷拖进屋子,然后又回到窗户边站着。

“兄弟啊,你以后还是别再来了,今年秋天收成怕是要不好,你还是给自己留点吧。虽然你也是个世外高人,可是这粮食还能不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吗?”

我没搭腔,这粮食是从地里种出来的没错,不过我有一个山谷,里面没有­干­旱也没有洪涝,更没有最近这种毒辣的日头。

“唉,就知道你肯定还是不肯说话,算了,我也不说谢谢了。”

我好像忘记说了,古志鹏之所以能在部队里站稳脚跟,除了他一直坚定地沿着蒋忠平的方向走之外,我时不时送过去的那些粮食,大概也是有些影响的。

我希望古志鹏他们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就算不能,我也希望他们可以坚持得久一点。只要这些人在镇上待着,我们镇就可以维持一天的平和,如果哪一天这些军人都离开了,或者他们也不再愿意坚持了,那么镇上,也就会从人间变成地狱。

路过那个小道士家的时候,我忍不住停下来看了看,现在镇上的人里面,像他这么乐观的已经很少了。这家伙去年冬天的时候用日历也没换来多少粮食,但是呣子两个好歹也熬了下来。今年一开春,他就从家里捣鼓出不少木片,后来还去山上砍了一些竹子木条,钉成一个个的低矮框子,里面装上土,种上最好养活的土豆红薯。

他母亲问他­干­嘛不直接种在屋顶,反正屋顶也是空着的,他说怕人偷,晚上还是收回屋里心里才安稳。从此以后他就真的每天都把这些木框搬进搬出,直到前一阵子,天气暖和了,他也就在屋顶打起了地铺,还以为不用再­干­那种重活了呢,结果毒辣的太阳又来了,他还得接着搬。

这会儿他正在房顶上侍弄那些庄稼呢,完了睡一觉,天一亮就得开始搬,等到日头整个出来的时候,他也该搬完了。这家伙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明明是个半吊子道士,却坚持每天穿道袍。

我跟小龙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屋顶上站了一会儿,就往家里去了。小龙现在翅膀发育得不错,飞起来越来越快了,声音也越来越小,我趴在他的背上,头发被掠过的风吹得一团乱,早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理发了。

回到家里之后,我们也不走大门,小龙先把我送进窗口,然后伸出两只爪子搭窗台上,自己也变成|人形,我就顺势把他抱了进来。葛明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打滚,小黑还是趴在地板上玩那团毛线,这孩子,估计再过一百年也解不开这一团乱糟糟的毛线。

他俩一看到我们回来了,都欢快地凑过来腻歪。

葛明说:“好无聊,咱们来玩斗地主吧。”

小龙说:“好啊好啊,我这一次一定要赢。”

小黑说:“呜呜……”

我这个没有主见的一家之主只好奉陪。于是,在这个人吃人的春天里的晚上,我们一家四口,两个不是人的,还有两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摸黑在楼上玩起了斗地主。

58

58、缺水 ...

这个夏天热得难以置信,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烤得所有的生命都奄奄一息。我们呆在家里也觉得热得难以忍受,在没有电的情况下,自然是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更加勤快得摇着手里那把蒲扇。

很多次我都想着,直接躲到山谷里算了,跟外面蹲着真是活受罪,可是这一下如果进去了,我还处得来吗?适应了里面冬暖夏凉的气候,我哪里还能再忍受外面像火炉一样的温度。

随着夏季而来的,依旧是蚊子,高温并没能让蚊子灭绝,当时今年的蚊子明显的减少,这也是最近唯一一件让人觉得欣慰的事。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大部分人出现了饮水困难。虽然镇上有水井,可是这些年来随着自来水管道的铺设,水井已经逐渐被废弃了,不少水井被填埋。

去年夏末刚开始停水的那段时间,镇上的人开始积极的寻早水源,因为我们这里是典型的丘陵地区,山上有不少山泉,有些人用塑料管把泉水引到自己家里,也有一些是肩挑手提的,虽然不方便,但是也没有真正断过水。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镇上大部分水井出水缓慢,有些已经出现了­干­涸的情况,山上的泉水也渐渐越流越细,镇上的人出现了水荒。

我们村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原本村里有不少水井,前些年大家嫌弃挖了水井的地方都太过潮湿,总是会引来各种喜­阴­的小虫子,所以纷纷把房子边上的水井填埋了。本来么,就算没有自来水,山上也是不缺山泉的,几条水管,就能把泉水引到自家门口,又方便又­干­净。

我们村几乎每家每户人都在自家门口修一个洗衣池,山水就流进洗衣池里边,淘米洗菜什么的,也都方便得很。这都多少年了,大家早就习惯了没有水井的生活,谁又能想得到,山上的泉水有一天会­干­涸呢?

于是寻找水源行动,就此展开。白天太阳毒辣,大家都不敢出门,到了傍晚时分,大家就纷纷去山上找水。村里的老人说部队驻扎的那座山头,以前又不少山泉的,即使是在缺水最厉害的年份,也能在那里找到一些泉眼。

于是大家这一天晚上就提着水壶出发了,那座大山很大,但是山泉的话,一般也是在脚下或者山腰上多一些。我们决定先去山脚下去看一下,因为那座大山的山脚一直延绵到我们镇附近,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找到没有­干­涸的水井,而且这一路平坦,自然比去山腰取水要容易得多。

我们走了将近一个半钟头才到达那座山的山脚,这里属于小镇的边沿地带,零零散散的还有一些村落。沿着乡间小路走了一会儿,我们见到第一个村落,问他们有没有水,几个乘凉的老人说他们村的水井早­干­了,让我们还是回去吧,附近都没有了。

但是我们依旧往里面走,希望可以从前面的村子找到水源,再不济,讨要一些回去也是好的,起码接下来几天里,村子里的人起码不用担心被渴死了。可是事情就像我们想象中那样,十分不顺利。

前面那个村子的人并不友好,他们一听说我们是来要水的,一个个虎着脸让我们赶紧离开。

“我们村已经没有水了,我们不要多,给我们一点喝的就行。”我们村的人低声下气的求着,现在已经没有人计较能不能洗澡洗衣服洗碗洗菜了,只要不被渴死就好。

“都说没有了,要是有的话还能不给吗?”对方显然也是烦不胜烦,估计今天来讨水的人肯定不止我们这一拨。

“这怎么可能?你们村从来都是以水井多而出名的,我也是打小就听说你们这里泉眼多,走三步就能看到一口井。大家也都是一片地方上的人,现在这日子不好过,就念在以前那点交情的份上,伸手帮我们一把吧,我们以后也可以拿粮食过来换。”我们村的陶三爷发话了,他活到这把年岁了,今天却要为了几口清水求着别人,真是世事难料。

“陶三爷啊,也不是我这个人不讲情面,咱俩也算是老相识了,我还能骗你吗?这要是真有水,我还能不给你?”对方也出来了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说话,这人跟陶三爷好像也是认识的。我们这里毕竟是小地方,我们村跟这个村离得也不算多远,早些年,我们村和附近村的人,都往山下搬,所以这里的人大多和我们村的人都认识。

“哼,那可不一定,这世道乱的,都人吃人了,你说还有谁的话是信得过的?”陶三爷不吃他那一套,这年头哪里去找实诚人啊,有粮食的自然都屯起来,有水的自然也都给自己留起来。

“那人家吃人你也能跟着吃吗?咱都是光ρi股那会儿就一起玩的交情,我也不跟你说那个虚的,就算天下人都吃人­肉­了,我老徐头也不能那么­干­。这水要是有多,不用你多说,我自然会给你,现在我们自己都怕不够喝的了,我还能给你吗?我家还有一群儿孙呢,咱将心比心,你也别怪我见死不救。”那老人好像也有些恼火了,这年头,老天爷都把人逼得没了活路。

“那你让我怎么相信,咱这块地界,以前也不是一次都没旱过,我听我爹说,你们这村就没­干­过,怎么现在就没水了呢?”年轻人不知道,这些老人却都是门儿清,所以今天他们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里会真的没有水。

“唉,都是自个儿造的孽啊,山那边去年挖了隧道你晓得吧?”老徐头指了指隧道的方向。

“废话,这我还能不晓得,咱们镇的人哪个不晓得?”他们说的自然就是从我们镇通往临镇的那条隧道。

“我们村的泉眼,自从那条隧道挖了之后,就死了大半,还有少数那么几眼泉还出水的,这次­干­旱一来也都吃不住了,现在每天也就出那么一点水,你说我们不给自己留着能咋办?”

众人一下子说不上话来,这隧道开了之后,当时确实也有不少人听说泉水­干­涸的事,但是那会儿谁往心里去啊,都想着这隧道多方便,山泉­干­了就­干­了呗,反正谁也没指着那几眼泉水过活。谁又能想得到,今天大家就都眼巴巴地盼着那几眼山泉救命?

这一晚上我们空手而回,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山脚下这些泉眼因为隧道而出现­干­涸的情况,那么山腰上呢?那边的村落比较少,以前也没有人留意过这个问题,现在更是无从知道。

第二天我们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出发,山上有不少废弃的房子,有一两间三四间连在一起的,也有围成一个院子的。一般有房屋的地方就会有水井,我们要找出一口没有­干­涸的水井,这样大家以后就可以每日去那里取水了。

从我们村子往上走,也还有一些没有废弃的村落,每经过一个村子,大家都会抱着侥幸的心理进去问一问,但是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大多都说没有,也有些说自己村的人也正在外头找水的。

我们在山上走着,也确实遇到了几股上山找水的村民,他们会跟我们说,哪里哪里他们已经去过了,都没有,让我们不用再去找了。村民们大多都还比较和善,他们并不像镇上的人那样刚刚经历过一个严酷饥饿的冬天,所以大多都还是友好的。

我们一连找了几个晚上都没有收获,村里现有的那口水井眼看着也马上就要­干­涸了,就那么一点点的水,自然就会有人希望在自己多存上一些,难免的,又发生了争执。

村里有一户人家,除了老头老太太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孩子又都有各自的家庭,去年夏天之前他们都回到了村子。所以现在他们家满满的都是人。这一家子人过得也是不容易,仓库里那点稻谷,都是老头子以前靠自己身上那一把子力气独自种出来的,本来两口子吃那是绰绰有余,可是这一下子多出来一群儿孙,十来张嘴,就显得吃力了。

他们家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是活络人,很会过日子很会打算,尤其不肯吃亏。这一次看着井里的水就要­干­了,大家又迟迟找不到水源,就交代自己家几个小孩,多多去井边打水。于是这几天他们家几个小孩,就拎着小水桶不停地去打水,开始的时候大家不在意,次数多了自然是不答应。

于是有人找上他们家大人,说你们家小孩怎么老去打水,现在村里人都­干­着呢,又不是就只有你们一家人缺水。那大人就连忙道歉了,哎呦这孩子真是的,听着大人说缺水了,就使劲使劲去打水,呵呵真是的,这一个没留意就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嘴上说得挺好听,第二天他们家小孩还照常去打水,那么几个小孩子,大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其实有人骂过,但是你只要一个不留意他们就溜过去打水,防都防不住。

最后村里人恼了,就说这口井要看管起来,防止有些人总是不停的打水,就剩下那么点点水,三两天的都被打没了,以后大家喝啥去啊?

可是看守的人又有谁是真正信得过的呢?不要到时候搞一个监守自盗,那还不如不守呢。总之大家七嘴八舌地吵吵,吵了半天也没能得出个有用的结论出来。后来有人说是让我守着水井,说村里人都能信得过我,甭说,这一下还真通过了。

不过我吃饱了撑的才给他们守水井,那么点水再怎么守着有什么用,早晚是要­干­的,还是早点去找个水源来的实在。

作者有话要说:报纸这两天又出现了读书时期的“厌学”症状,

只要一看到文档就忍不住要搞搞小动作,抠抠指甲扯扯头发什么的,

磨磨蹭蹭半天,然后一会儿又会想起来自己还有嘛事嘛事没­干­,

然后你晓得的了~~~

那啥~~~~咱以后还是每日一更成吗~~~~~

59

59、寻找泉眼 ...

有一天,我们发现邻村的人好像是提着水回去的,虽然对方鬼鬼祟祟地做得很隐秘,但是眼尖的人还是看到他们水壶里是装着水的。我们过去问了,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连找个借口都懒得,态度很直接,就是不说。

没办法,我们只好每天傍晚早早地在他们村盯梢,对方也­精­得很,双方消磨了不少天。他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原因也是简单,打水的人多了,到时候麻烦肯定也跟着多起来,可是对于水源的执着让我们不愿意轻易放弃。

又过了一个星期之后,长期的跟踪行为终于取得了成果,村里人在距离基地两公里左右的一个山涧里找到了一个泉眼,那个泉眼出水量还比较大,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干­涸的。现在来这里打水的人并不是很多,邻村的人知道我们找到这个地方之后,找我们做了一次谈话,总体意思是,大家要对水源保密。

从那以后,我们每晚都会去那里打水,开始的时候,那里打水的人并不多,只是偶尔会遇到一些邻村的村名。可是这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就有人盯上我们了,然后再过不多久,去那里打水的人就多了起来,有时候我们去得晚了,还得排很久的队才能取到水。

过了差不多半个月,镇上的人也开始找到这个地方了,打水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前面的人刚打了水,那小水池里一下就空了,又得等上一会儿,泉水才能重新把那里填满。可是人多了,这问题就来了,且不说这口泉眼什么时候会枯竭,就光排队的问题,就已经开始让大家产生了矛盾。

因为排队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一个夏夜,总共就那么几个钟头,其中还有一段不小的时间,大家是要耽搁在路上的。如果不在夜间打好水赶回家的话,被这种太阳一路晒着,就不一定有命能回得去了。所以最近经常有村落跟村落之间打架,就为了打水的先后问题,我们村人挺多的,开始的时候倒是没有吃过亏,有一些村子小一点的,就只好排在最后头。

这一天晚上我们去打水的时候,村民们照理想把那些小村落的人挤到后头,可是情况发生了变化。伸手推人的我们村一个小伙子,被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一脚踹到了地上,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对方不少人都站了出来,在悬殊的实力面前,我们村的人退让了。

原来那些小村子也开始联合起来了,这一天我们村吃了大亏,不仅没打到水,还有一个年轻人被他们打伤了。当时大家都没有吭声,一回到村子,就有几个辈分大一些的,趁着天还没亮,去了隔壁一个村子。

从此我们也开始跟附近的几个村落拉帮结派,几个大村落一出马,那些小村落联盟就只有乖乖让道的份了。为此,我们村的人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可惜好景不长,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几个大村子的联盟,在更强的实力面前,连让道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在那里刚打了不到一个月的水,虽然磕磕碰碰,但是大多数时候大家都还是可以打到水的,空手而回的人不多。原本大家都担心来打水的人越来越多的话,排队就更困难了,到时候长长一个队伍一排就排到天亮,不用点手段是断然打不回去水的。

大家正在为排队的问题勾心斗角抓肝挠肺的时候,山上基地里有人下来了,他们趁夜在那个泉眼边上搭了一栋木屋,第二天就有人住进去了,每天晚上都有两个士兵带着抢在那里值班,要打水可以,拿粮食来换吧。

村里人都大呼可惜,早知道提前几天就再多打一些了,这下好了,被管制起来了。虽然村民们家里也都还有一些余粮,可是看今年这天气,秋收的时候还指不定能收回来多少呢,谁敢大手大脚地拿粮食开玩笑啊?但是这水也是必须要喝的,没了水人也活不成。

于是镇上的人就去找古志鹏了,基本上现在镇上的居民还是比较信服古志鹏这个人的,对他们那一支部队也比较依赖。可是这一次古志鹏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说镇上的事情他说了就算,基地里面的事情他说了不算。

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古志鹏并不像蒋忠平那样是个老资格,军衔想必也没有他高,一个年轻人,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蒋忠平当初在部队里的时候,手下有武原和古志鹏等一众手下,很多人都是无条件拥护,加上他这个人在军中人缘也好,做事又果断,所以并没有什么权利危机。

但是古志鹏就不一样了,他在部队里待的时间并不长,虽然是正规军校毕业出来的,但是当兵的都不看这个,更有甚者,还有一些人比较排斥这个。现在世道也乱,这些当兵的上头没有一个压得住的人管制着,他们不能服你,你说的话自然连个屁都不是。

得知这个结果之后,大家都很失望,用粮食换水想想也是不划算的,不到逼不得已,大家还是不打算这么­干­。所以目前就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继续寻找泉眼,就算困难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一次寻水并不想上次那么顺利,大家甚至放开芥蒂互通有无,只为了可以早一点找到水源,即使和所有人分享,也比现在这样毫无头绪来得好。村落和村落直接开始又有了联系,大家分工合作,今天你去这个山头,我去那个山头,等所有的山头都走得差不多了,就调换一下再找一次,这样一来效率是高了不少,可是依然没有收获。

我在黎明前回到家里,小龙和小黑睡得正香,葛明听到我回来的声音,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还是没找到啊?”

“没。”

“明天别去了吧,咱家又不缺水。”

“还得去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在明明不缺水的情况下,陪着村名整晚整晚的在山上跑,最近的几个山头都被我们跑遍了,也没有找出来一个泉眼。

“­干­脆问问小龙,然后让你们村的人打口井不就完了?”

“我早问过了,它说得打十几个房子那么高呢。”打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挖了地面上的一层土之后,还有凿开下面的岩石层,听小龙说的,这总共近五六十米的深度呢,又没有钻井工具,得挖都猴年马月去啊?

“那我明天跟你一块儿去吧。”

“你去­干­嘛,山上乌漆抹黑的。”

“我就去。”

“算了,还是别去了,得有人看家呢。”

“我不看家,我要跟你去山上。”

“……”

“亮亮……”葛明扯着我的手掌撒娇。

“……”

“亮亮……”他开始扯我的脸颊了。

“……”

“亮亮……”他凑过来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哦,好吧。”

第二天我俩跟着村民上山去找水,小黑和小龙站在门口目送我们,两只非人类摆出一摸一样的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我都想把所有人都带上了,可惜不行,晚上小偷多,家里得有人看着。

葛明得意地回头冲他们扮了个鬼脸,说:“差得远了,你俩还有的学呢。”

气得小黑拼命挠地,小龙伤心地转过身去坐在门槛上,只留给我一个落寞的背影。

夜里的大山很热闹,大家举着火把踏遍山上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因为晚上光线差的缘故,找一口泉眼还是很困难。随着时间的流逝,山上的人越来越多,因为镇上的人也都来了,好像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一般,人声鼎沸。

葛明像刚出笼的鸟儿,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夸张,这家伙步履轻盈得几乎要飞起来,别人看不出来,我确是看了个一清二楚。真不知道这晚上的大山有啥好玩的。

“陶亮。”后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啊?”我转过头去看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

“这么巧。”这个姑娘叫李郁,是我高中同学,她冲我笑了笑,还是跟以前一样,看起来十分­干­净。

“是啊,很巧。”在这大黑晚上的她竟然能认出我来,确实是很巧。

“我去年夏天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你已经回来了,呵呵,想找你玩来的,但是后来,呵呵,你知道的。”后来下雨了,满大水了,蚊子来了,镇上死了很多人。

“我前年就回来了。”我也冲她笑了笑。李郁是个很不错的姑娘,高中的时候对我就很好,每天总是很阳光地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她的存在,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十分重要,或者说,这就是青春期的暧昧吧。她一直很主动,但是我一直在犹豫,并不想说什么配不上她的话,当时的我确实相当冷漠,只想要过全新的生活,对于感情并没有太多期待。

时过境迁,如今想来,我觉得自己当初做的并不厚道,暧昧着自己的感情,也暧昧着人家姑娘的感情。

“你现在住在村里吗?我在镇上一年多了都没有见到过你。”她还是很热情,看起来这一整年的磨难,并没有让她变得消沉。

“是啊,我回来后一直就住在村里,对了,你家住在哪里?”我和小龙去年冬天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镇上的,现在虽然没那么频繁了,但是偶尔也去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说起来,读高中那会儿我也没有关心过她住在哪里的问题,回家这么久我也没有刻意找过她。现在看到人家女孩子站在我前面这么高兴的说话,我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己。

“我家现在住在镇上新建的单元楼里,就是十五楼的哪一栋,我家住六楼。”怪不得呢,我一般很少去那栋单元楼,主要是那里的人每天门窗紧闭,我去看过一两次之后,觉得那里面的人大多比外面的人过得好,也就不怎么去了。

“亮亮,这姑娘是谁。”葛明一蹦一跳得过来搭话。

“我高中同学,李郁,李郁他叫葛明,现在住在我家里。”我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虽然那会儿我跟李郁也没发生啥特别的事,但是就是忍不住心虚,葛明这小子­精­得跟猴儿似的,我知道我有麻烦了。

“哇!陶亮你朋友长得太好看了。”

“哇!亮亮你怎么会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

这两个人同时发出惊呼,我觉得,刚刚我是有点想太多了。

“你好啊,我叫葛明,现在就住在亮亮家里,呵呵,姑娘你怎么也出来找水啊?这都是男人的事,女孩子只要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就好了嘛。”葛明一副亲切的大哥样,或者说,大姐样。热情地招呼着李郁,好像他们俩是高中同学,我才是那个借住在这边的外来人口。

“多个人多分力不是,嘿嘿,我眼睛可好使啦,镇上几乎没有人比我视力更好的了。”李郁洋洋得意地自夸。

“多少?”葛明做出一副很好奇很想知道的表情。

“锵锵!左眼五点三,右眼五点二,嘿嘿。”

“哇!你左眼跟我一样啊,你知道我右眼多少吗?”

“多少?”李郁有所警觉地扬了扬眉毛。

“哇哈哈,也就是五点四而已啦。”

“骗人的吧?”李郁不信。

“真的,我从来不骗女孩子。”葛明信誓旦旦。

我也认真地想了想,自己的眼睛到底得有多好呢,有六点零还是七点零吗?

“年轻人,别光顾着吹牛了,找到了泉眼那就是火眼金睛。”那边有位大哥大概是不满我们只顾着聊天不­干­活,扯着嗓门吼了一声,引来大伙儿一阵哄笑。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早上五点多出门,十点多就回来了,结果窝在沙发上一觉睡到一点半,所以到现在才发。

60

60、夜晚的溪谷 ...

我们摸黑在一个已经­干­涸的溪谷里寻找,不断有人爬上两边的山坡,然后又失望地爬下来,沿着溪谷继续往前走。我们几个人没有急着上坡,因为刚刚耽搁了一下,前面那一段溪谷的山坡上,都已经有人了,我们只好一直往上游走。

眼前是一个瀑布,大概有十来米高,现在没有水流了,只留下一片陡峭的石壁。一般像这种地方,两边应该是有小路可以绕上去的,我们稍微找了一下,决定从左边那里爬上去试试看。

葛明走在最前面,然后是李郁然后是我,后边还有三个邻村的年轻人。这些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我们套近乎,我晓得他们完全是冲着李郁来的,男人总是这样,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能拒绝美女的吸引。

我们大约爬到一半的高度的时候,空气中隐隐有水汽的味道,越往上爬就越浓。李郁哎呦滑了一下,然后狼狈地半趴在山坡上,我刚想开口问她怎么样了,就听到她兴奋的说:

“石头上有青苔,有水啊!这附近肯定有水!”

最近这太阳晒的,缺水的地方,就连青苔也被晒得从石头上脱落了。她刚刚从那块石头上踩滑了,应该是湿润的青苔,所以,她说有水。

“真的?赶紧在这附近找找。”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激动了,我侧身让他们上前,然后抬头和蹲在上面大石头上的葛明对望了一眼,李郁都发现了,这家伙不可能没发现,不过我们都默契地做了相同的选择。月光淡淡的,葛明那一头乱发无拘无束地翘着,我这才发现今天出门前忘记给他梳头了。

很快,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泉眼,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是泉眼,就是一个石头缝,断断续续地往下面滴着水,因为水流很细,没能流出多远的距离,就已经被一旁的土壤和石头吸收了。

这几个人都没有声张,而是先取出自己身上的水壶,将它们都灌满,等他们都装好了水,我也上前去把自己的水壶装满了。因为出水太慢,等我们这些人装好水的时候,后面已经有人找遍了下面的山坡往我们这边来了。

“嘿,快来,这里有泉眼。”李郁热情地冲山下的人喊着,完了还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们几个人既然已经打到了水,自然就先回去了,李郁与我们同路,我问她是跟谁一起来的,他说是跟他爹。我觉得他爹也挺奇怪的,既然带着女儿上了山,怎么刚刚李郁跟我们走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出来说句什么。不过再一想也就明白了,他大晚上的带女儿上山找水,也许找的不仅仅是水,这年头,镇上的人家谁不想找个村里的亲戚?

我们沿着溪谷没走几步,就碰到了李郁的父亲,五十多岁,有点秃顶的男人,也许以前还有个啤酒肚,反正现在看着是没有的。这个男人虽然没有过来打招呼,但是好像一直都没有远离他的女儿,所以我们没走多久,就碰到他了。

“爸,现在排队的人挺多,要不你就不要去了吧?”李郁劝她的父亲跟她一起回去,这些人动作都很快,一下子队伍就排得老长了。

“明天只会更多,我去等等看,来不及回去就在附近的老乡那里躲一躲。”这个男人显然不愿意近在眼前的泉水,说什么也要等上一等。

“那好吧,你要小心一点。”李郁没有多说,多说也未必有用。

“你今天晚上是回家,还是……”还是住朋友那里吗?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肯定是要回家了,爸你快去吧,后面的人就要上来了。”李郁说完尴尬地笑了笑。

“那行,你记得锁好门。”男人说完就匆匆往山坡上去了,一边爬坡一边还回头看了几眼。

“知道了,知道了。”女孩状似不耐烦地摆摆手,脸上却笑得愈发灿烂。

李郁是跟他父亲一起上的山,现在发父亲选择留下来,我们自然是要送她回去的。那个男人爬坡的时候回头看的那几眼,看的并不是他女儿,而是我跟葛明这两个男人。他是在赌博吗?拿女儿的清白赌她的未来?

我虽然不赞同,但是也无话可说,这年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也比什么都困难。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有些人总是不得已要放弃这样或者那样的东西,这是属于别人的无可奈何,我没有立场多做评价。

因为时间还早,我和葛明就决定把李郁送回家去了,中间经过我家,小黑和小龙还在赌气,这会儿听到我们回来了也没有下楼。我把自己那壶水放了下来,又去后院给李郁摘了一些蔬菜瓜果。本来,眼下这个时节正好是瓜果正多的时候,可惜今年太阳这么晒着,就算是往年最常见的西红柿黄瓜,在镇里也是很难见到的了。

我在家里的大棚顶上拉了一张布帘,用家里的旧蚊帐旧被套做的,都是一些厚实的布料,白天拉上,晚上拉开。就算这样,后院那些蔬菜瓜果依然长得不怎么好,太阳有毒,可也是它们生长的必需。

我翻出好久没用的蜡烛,带着李郁到了我家后院,她真是看这个也喜欢,看那个也想要。我拿出家里的背篓,从地窖里给她拿了不少土豆,然后又在棚子里摘了一些已经成熟的瓜果装进去。

“今年的冬瓜长得不大,呵呵,这个给你们家吃两顿就差不多了。茄子用炒的吃油,蒸起来味道也是不错的。黄瓜葫芦豆角这些东西,吃不完就切了放在外面晒一晒,晒­干­了能放很久的。恩,西红柿就不好放了,得赶紧吃掉。”我一边给她收拾东西一边念叨,读高中的时候就听说,李郁的母亲早就去世了,是她跟父亲相依为命,刚刚听父女俩的对话,我觉得他们家现在依旧只有两口人。

我说了好久,李郁都没有吭声,等我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这个姑娘正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抹眼泪,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葛明若有所思地坐在一个木头板凳上,他抬头看了看我,没有出声,我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临出门前我又从自己米缸里倒出大半的白米,然后从挂在灶头上方那些腊­肉­里挑出不小的一块。

“陶亮,你别给我那么多,今天大家的收成怕是都好不了。”她的声音依旧轻快,听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这真的是一个坚强的好姑娘。

“没事,我家谷仓里还有一些。”其实我山谷里也还有不少,我家一直都没有缺过粮食,可是这些话,我不能跟任何人说。

我和葛明把她送回到家里,他们家没有蜡烛,但是借着月光,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很整齐,也很温馨,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一家人正在经历着饥饿和­干­渴。

我们刚离开,就听到后面传来落锁的声音,先后好几个锁,完了还有沙发之类的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大概是把大门顶住了。听着这一系列的声响,我心情有些复杂。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这一晚上下来,我们都有一些­精­神疲惫。我洗锅烧火煮了一些粉­干­,然后又给小黑和小龙各煎了一个荷包蛋,这两个家伙的怨念好不容易才消了。

把家里厚厚的窗帘放下来,又把棚子上那个布帘拉起来,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村里人最近也都跟我们差不多,晚上活动白天睡觉,整得跟吸血鬼似地,这样的气候,几乎已经让我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也许再过一些年,大家就会适应环境有了夜视的的能力也说不定,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所有的退化都是幸福的,所有的进化都是无奈的。

这次之后,李郁还是会经常早早地来到我家,喊我们一起去打水,她穿着厚厚的外套带着草帽,就连脸颊脖子也都用毛巾包起来,可是我还是看着她在短短的几天里一天一天黑下去。她父亲每一次都会跟她一起来,但是这个男人话很少,除了对我送给他们的东西表示感激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排队依旧是个大问题,这里的这个水源出水太慢,比原来基地下面的那个泉眼还有慢上许多。附近几个村落的居民总是来得最早,在他们接完水之后,后面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有时候会沿着这条溪谷一直排到外头,不是没有人想过要Сhā队,但是那些人都被大家打得很惨。

镇上的人也冒着被晒伤的危险,越来越早出门,可就是这样,也常常要空手而回。

那几个村落最近越来越过分了,他们占着离水源比较近的优势,每天晚上都带很多水壶过去接水,接过来的水自己喝不完,就拿去卖,他们要粮食,要衣服,要奢侈品,他们什么都要,不过价格比基地那边的低很多。

很多镇上的人为了喝到­干­净的泉水,就拿着家里的东西去跟他们换,先是多余的衣服,然后是棉被、被套、窗帘、锅碗瓢盆,甚至是儿童玩具,只要那几个村里有人看上你的东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这些镇上的人就或多或少可以带一些­干­净的水回去。

大家虽然有怨言,但是因为这几个村子联合在一起,也有不少人,一时间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十三四天,之后的一天晚上,我和葛明依旧跟着李郁父女去取水,李郁说家里的水已经喝完了,如果今天晚上再接不到水,他们就要拿家里的东西跟村子里的人换。我看她父亲背背着一个登山包,里面塞得鼓鼓的,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可是今天的溪谷却异常的安静,并不像往常那样熙熙攘攘,也不见有附近村子的人在溪谷两边摆摊买水,我们很是疑惑。今天排队的人好像少了一些,但是也没有少很多,因为大家都很安静,所以显得这个夜里的山谷尤为空旷。

我们刚到,排在队伍的最末端,月亮还没有出来,溪谷里乌黑一片,看着前面一个个安静的背影,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毛骨悚然。一阵风吹过,我问到空气中带着一些浓浓的血腥味,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溪谷,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设想。

“大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李郁拍了拍排在他前面的那个青年的肩膀,想要打听点消息。那男人猛地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见我们几个之后,悄悄地嘘了一口气。

“你们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这个男人见是个年轻女人,立马恢复了活力并且神秘兮兮地开始渲染气氛。

“啥事啊?我看今天这里的人都怪怪的。”李郁倒是很配合。

“你不觉得今天少了一些人吗?”那男人的目光开始在李郁身上流连,也不知道在黑乎乎的夜里他到底能看清些啥?

“是啊,那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今天怎么都没来?”李郁的声音里透着天真,跟往常不太一样。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这附近大大小小五个村子,一天的时间里,就全被人给灭了,哎呦那个惨的,好几百人呢。刚刚打那边过来的村民都看见了,血都沿着地面留到了村外头……”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绘声绘­色­地开始描述起那些村子的惨状,李郁倒是没啥特别反应,前面一个大汉却吃不消了,他回过头来狠狠地给了那个聒噪的青年一耳光。

“你他娘的咋呼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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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村里的妖怪 ...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村里的阿婆又在找她家的那只母­鸡­了,这都好几天了,每天一到晚上就在村里转悠,有时候也会转悠到村子外头去。

这个阿婆今年八十多了,老伴前几年就死了,儿子女儿去外头打工一直都没有回来,家里就她一个人,还养着一只老母­鸡­,村里的人都说这一只母­鸡­很老很老了,说不上它到底已经在村里生活了多少年,只是都知道这只­鸡­灵得很。

“也许那只老母­鸡­成­精­了,搞不好那几个村子的事都是它­干­的。”我和葛明坐在门口乘凉,今天李郁来找我们一起去山里的时候,我推说家里不缺水,没去。

“说不通啊,成­精­了就该好好照顾婆婆嘛,­干­嘛跑去屠村?”我坐在门槛上给小龙梳头,刚刚我们一起去山谷里洗了个澡,这会儿小龙的头发差不多要­干­透了。

“这个谁晓得。”葛明伸手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扒到一半的时候卡住了,好像是打结了。我给小龙梳完头就去给葛明梳,这家伙正在揪着那几根打结的头发使劲扯,越扯越紧,所以说头发太软也不好,要像我这样的,想让它们打结都打不起来。

“哎呦……怎么会这样啊……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村西头传来了那个阿婆失声痛哭的声音,我停下手里的活,葛明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关好家门,一起往村西头走过去。

程寡­妇­的那栋已经坍塌了的房子那里,阿婆蹲跪在地上哭,我们走过去一看,就在村民以前挖出聚灵鼎的那个坑里,那只老母­鸡­静静地躺在里面,身上的血把坑里的泥土都染红了,在这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显得尤其诡异。

葛明伸手捻了一些坑里的泥土,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

“是人血。”他轻声说。

“胡说什么,年轻人不知道就不要瞎咧咧,我家的母­鸡­死了,自然是­鸡­血,哪儿来的人血?”阿婆突然凶悍地抬头反驳道。

“……”我们都没有出声。

“真是可怜呦……就这么死了……”她一边低低哭着,一边用双手扣着地上的泥土把那个坑埋起来,那只母­鸡­的尸体就被埋在下面。我觉得这个阿婆行为有一些欲盖弥彰,她刚刚表现得太激动了,分明是想掩饰什么。

后来我在村里打听了一下,大家说这个阿婆最近每次去溪谷都打不到水,住在她左邻右舍的,有时候打到水了回稍微分她一点,其实也就一点点而已,基本上是不够喝的。

后来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拿别人的水了,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去换水,老人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换的都换了之后,那几个村的人就再也不愿意给她水了,前几天有个年轻人还推了她一下,那溪谷里本来就不平坦,老太太摔了一跤,脑门上破了一个洞,那年轻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在一边咒骂起来,说她耽搁自己做生意。

老阿婆回到家里之后,越想越委屈,然后又想到一直没有回家的儿女,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凄苦,于是抱着她那只母­鸡­坐在门槛上哭了很久,隔壁住着的人家看她可怜,帮她把伤口给包了,又给了一点水。但是因为现在打水真是太不容易了,所以别人也没给她多少好脸­色­,这么一来,老人真是觉得又是羞愧又是难过。

然后第二天,那几个村的人就受到了攻击,后来我才了解到,好­色­男人的话基本上不怎么可信,那个男人跟李郁说那几个村的人都被杀光了,但是事实并没有那么凄惨。据说他们那一天受到了一个穿着碎花衣服的女人的攻击,那个女人是妖怪,会飞,手上的指甲老长了,村里死了很多人,但是也并不是连那些老幼­妇­孺都屠杀殆尽。

这件事之后,那几个村落的人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嚣张了,隔了好几天他们才重新出现在那个溪谷里,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女人,小孩没有出来,男人已经很少了。有人体谅他们刚刚遭了难,并没有怎么为难这些人,可是有些人却不能,这些人以前占着水源,让大家受了不少罪,这会儿肯定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那个溪谷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男人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大家认出被打的就是附近村子的人,鲜少有人愿意站出来说话的,原本大家就不爱多管闲事,现在他们连管闲事的理由都没有了,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有时候见到他们做得过分了,会出声制止,大部分人都有点怕我,自从这一次寻水之后,我把人家脑袋拧下来那件事,也已经被传开了。主要是寻水和等水的过程都太过于枯燥漫长,大家总要寻一些话题来说道说道。

“屠村”事件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去霸占那个水源了,大家虽然会在排队先后的问题上起争执,但是没人敢像附近几个村庄那么­干­,毕竟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它­干­嘛要这么­干­?如果那么厉害的话,还不如留在阿婆身边好好照顾她。”我还是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怎么想都想不通。

“可能是因为大限到了吧。”

“大限?”

“恩,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就算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只要是没有进入大乘,寿命都还是有限的,它明显还差很远。”

虽然葛明这么说,但我还是不能明白那只老母­鸡­和那个老婆婆之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事,这件事,只有那个老阿婆心里才真正有底。她最近过得不错,每天太阳一下山就去溪谷里去接水,因为我们这里离溪谷不算太远,所以基本上每天都能弄到一些水回来。

她自然是要继续活下去的,她们这个年岁的人,从出生到成长再到后来嫁人成家,早就经历过了不知道多少磨难,她既然都已经都熬过来了,以后也会接着熬下去。她要好好地活在村子里面,还要等着儿女们归来,为他们做上香喷喷的饭菜。

新历七月末的时候,我们村里来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道,这道士身材挺拔清瘦,到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显然我们村里人的看法和我一样。大家觉得他必定是个世外高人,捧着他供着他,生怕神仙大人一个不高兴了,大家就都要遭殃,这高人要是高兴了,随便赐下一两件法宝,那真就太美了。

从这道士一来到我们村开始,葛明就让小黑和小龙收敛身上的气息,收不住的时候就去山谷里待着。我是个怕死的,自从老早之前,葛明跟我说过修真者吃别人的修为就像是吃十全大补丸一样之后,就十分注意收敛自己的气息。但是葛明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自己跑山谷里去鼓捣了几天,弄几颗敛神丹。

但是那个道士显然不是善茬,他在我们村住了一阵子,零零星星从村民那里套到一些信息,然后还是将目标锁定在我们一家身上了。拜去年一个冬天的圣诞老人生活所赐,我现在窃听的本事已经是一流,以前就只能穿透那么几堵墙,现在已经可以到达百米之外,墙壁的话有多少来多少都没事。

那会儿为了响应小龙的要求,让他也能看到屋里的情景,我没少用一些虚幻之术,在黑夜里弄出一小块幕布,就跟放电影似的。今天是在家里,条件自然充足,我把家里那个衣柜的大镜子当成媒介,将自己看到的情形投影到镜子上。

村长的屋里坐着起码二三十个人,个个面­色­凝重一脸虔诚,那个道士坐在屋子中的最高座上,慢慢地说着话。

“这些年来天灾连年,老夫我游走四方,发现其实都是妖怪在作祟,一方水土里只要出那么一两个妖物,大家就全都不得安宁,这些妖物吸天地之灵气,只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真是罪孽深重。老夫一路收妖而来,途径这个村子的时候就觉得妖气甚重,看来那妖物在这里肆虐已久。”

“道长,那你有办法把那妖怪捉出来吗?”村里人本来就信鬼神,加上这些年天灾连年,这道长说得也很有道理。

“难办啊……”那道士长叹一声。“你们村的情况有些特殊,那妖怪是夺人之舍才在这里生活下来的,这事真是难办啊……”

“夺舍?”村民中也有很多熟悉神怪传说的,这词一出来,就被吓了一跳,那咱们村,谁是……

“没错,有些妖物不满山中生活,就会夺舍占人身体,假冒那人身份在人群中生活下来,一般人都发现不了。”那道士老神在在地抚了抚脸上的长须。

“那有没有办法把妖怪从那人身上赶走?”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

“呲!尔等真是太过天真,那妖物岂会是什么良善之辈,既然已经夺得人身,如何还会留下那人的元神?”那道长甩了甩衣袖,然后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这玩意儿我在村里没见过,估计是他自带的。

“那道长您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村里有些开始沉不住气了,这道长说得玄乎其玄,­干­脆看他到底能整出些啥好了。

“妖物自然是要除掉。”那倒是说得坚决。

“说了半天,你到底说的是谁?”问话的这个男人明显不怎么相信这道士的话。

“就在你们村子东头。”道士不轻不重地揭晓答案。

“你是说……”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大概又联想到我把人家脑袋扯下来的那一幕了,一时间很多人都白了脸。

“老夫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但是妖物住在人的身体里,还是掩不住自身的妖气。这虐畜不仅自己混迹人群,还把那些家中兄弟也一起带了过来,所以你们村的妖气尤为浓重。”妖怪的兄弟,指的是葛明还有小龙吗?众人必定是联想到了他们那一摸一样的一头乱发,顿时觉得他们真的很像妖怪,因为我也突然这么觉得。

“那就有三……”说话的人顿了顿,可能想不出用什么量词才合适。

“不,总共有四只。”老道十分笃定。好吧,连小黑也被划入妖怪的行列了,人家虽然是混血,好歹也是人跟神兽的混血好吧?

众人面面相觑,大概又想到了小黑拉门板的震撼场景,一时觉得我们家真是一窝的妖怪。

我转头看了看家里其他几只,葛明正盯着镜子看得津津有味,跟他以前看电视连续剧似的十分投入。小龙一脸的迷惑,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妖怪吗?小黑趴在地板上懒洋洋地看着,就只当是饭后消遣。

“那依道长的意思,如今我们该怎么做。”村里的老人也发了话。

“刚刚那些话,全凭我一张嘴在说,有些人必定是不信的,我这里有一颗现形单,只要你们想办法给他吃下去,那妖物自然就会现出原形。”道士从袖子里摸出一颗黑黝黝的丹药,众人好奇,都盯着看。

“道长你不是说他是夺舍,这要怎么现形?”

“这一颗药下去,大家自然就知晓了。”就算自己的谎言出现纰漏,这道士依旧不慌不忙。

道士到一个村民的家里休息之后,这些村里人又偷偷聚在一起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你说陶亮他们真的是妖怪吗?”

“难说,你不觉得他这两年越来越玄了吗?”

“可也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啊。”

“可不是,还捐粮了呢。”我听到捐粮这两个字依旧不爽。

“虽然是把人脑袋拧下来了,那也是为了咱们村啊。”

“去去去,你们懂啥?妖怪最会做样子了,没看电视上面演的吗?”

“哎呦,聊斋里面说啊……”

“……”

然后几个人又开始温习起聊斋里面的内容了,女鬼啊,珍珠啊,神龟啊之类的,我们几个人听得十分高兴,在这个­精­神食粮极度贫乏的年代,听听故事也是很享受的。

“这么说起来,我觉得陶亮就算是妖怪,那也是个好妖。”我十分感谢这位老兄的信赖。

“这谁知道啊,人心隔肚皮。”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管他那么多呢,先看看着道士准备整些啥,整出来了再说,整不出来就大­棒­子轰走。”其中一个有魄力的中年男人一下子拍了板,其余几个也都觉得这话很实在,一致点头表示同意。

这些人就只知道那些道士什么的都喜欢到处骗吃骗喝还骗钱,却不知道这些牛鼻子,除了谋财,人家偶尔也会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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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血腥的小龙 ...

我们这几天就跟看大戏似的,一家人围在镜子前看那些个人表演,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一个个地端着碗蹲在镜子前边,就着里面的剧情下饭,我家这两天省了不少菜。

晚上三合院那边的村民过来叫我去吃饭,说是我们村好久没有热闹过了,几个大老爷们围在一吃吃酒,说说闲话。然后又说让我把葛明他们几个都给带上吧,今天村里人都在那边呢,家里就别生火了。我们一家早就穿戴得整整齐齐在那儿等着了,这会儿可把人等到了,于是大门一锁,一起蹭饭去了。

三合院那边果然有好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没在,估计都被关在屋里头呢。大家假惺惺地相互打着招呼,又僵硬地扯了几句闲话,然后就有村­妇­从正屋那边端出来几碗汤。我坐在正桌上,葛明他们几个都和那些女人和村里的晚辈坐在一起,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待在村里,坐正桌也是合情合理。

就我们桌的汤是打好了才端出来的,其他的桌子都是一整盆放在桌上,谁爱吃就自己打。我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有些浑浊的汤,显然,是被加了料的,同桌的几个人有些紧张,呼吸都乱了,旁边几张桌子的人也忍不住转过头向我看了过来。这些人,演技真是差劲透顶了,做得这么明显,当我是死人吗?

我假装不经意地吃着菜,看都不看那碗汤一眼,要知道,这年头缺水缺得厉害,这么一碗汤已经算是好物了。

“陶亮啊,这汤挺好,你喝喝看。”有沉不住气的,就开始怂恿我喝汤了,他们觉得汤里加了鉴定剂,只这一碗下去,就知道我是人是妖了,却不知道那老道根本就没安好心,这碗汤喝下去,不管我是人是妖,都得一命归西。

“不渴。”我一边啃着手里的羊骨头,一边敷衍地回了一句。

他们好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眼睛频频瞄向我跟前的那碗汤,又怕做得太明显了被我发觉,倘若我不是妖怪的话,那是相当伤感情的,倘若我真是妖怪的话,那更糟。

躲在暗处的那个老道士也等得不耐烦了,他一个劲儿地冲村民使眼­色­,可惜我们村这些人,一时间领悟不了他的意思。我看了看陶十五,他正慢悠悠地在哪儿吃着菜,没半点着急的意思,估计也是觉得那道士就是个骗吃骗喝的主。

说起来,我们村以前搞这种活动,大家都是要出份子的,这一次这些人倒是没有跟我要,我也懒得提醒他们。小龙小黑吃得也差不对了,葛明甚至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看来偶尔地换一下口味,还是很不错的,这几个一直吃我做的菜,久了就有些腻味,就算今天晚上这几桌菜明显不太卫生,他们还是吃很过瘾。

等到我们站起来准备回家去的时候,那道士终于忍不住了,他从暗处一跃而出,口里高声喝道:“妖孽,还不快快过来受死!”整的跟孙猴子似地,身姿也是相当矫健的。

“你在跟谁说话?”小龙天真无邪地问道。

“自然是在跟你们几个妖物说话。”那倒是甩甩手里的拂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唔……可是我不是妖怪啊。”他是龙。

“呜……”小黑附和,他是混血。

“休得狡辩,你们这几个妖物为祸一方,今天老道我就替天行道,收了这几只孽畜。”这道士真是十分自信。

“陶亮啊,这个道长说你是妖怪,不然你就当着大家把这一碗汤给喝了,好证明你的清白。”村里有年轻人Сhā话了。

“不然我们让道长自己先喝一口,看看他是不是也是清白的。”开玩笑,我凭什么要向这些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这孽畜,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道士仗着自己有两下子,十分嚣张,我现在有些后悔,就不应该吃葛明的那颗敛神丹,这下好了,被人当成了软柿子。

“哎呦,今天你们村怎么这么热闹,这都不用去打水吗?”村口响起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然后那个矮个子加半吊子的年轻道士就提着个水壶走了进来。这下我们村热闹了,又来了个道士。

“哪儿来的黄口小儿?”那老道大概是怕有人来分一杯羹,所以很不高兴。

“哎呦,原来是位前辈啊,您老待在这里做什么啊?”虽然是问句,但是我听着都觉得有些膈应。

“道长啊,是这样的,这个老道长呢,他说我们村这个年轻人被夺舍了,要不您也帮着看一看。”村里人见又来了一个道士,连忙热情地招呼开了,然后又问了问这个年轻道士的看法。如果这两个道士都说了相同的话,那我这个妖怪的名头算是跑不掉了。

“什么妖怪?我在这镇上待好多年了,有妖怪我还能不知道?”年轻人完全不给那个老道士面子,一开口就跟他唱反调。

“无知小儿休得满口雌黄。”老道的目光毒辣,显然是已经看出了那个小道长的半吊子水准,所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道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同为修道之人,又并非同门,也没什么渊源,我尊敬你年长,称你一句前辈。可你也不能真把我当晚辈训斥啊,说起来咱都是道友,一个级别的。”

“一个级别的?就你那点修为也敢跟我说一个级别?”那老道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前辈此言差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您实在是不应该这般轻视我。”

那个老道也懒得跟他扯嘴皮子,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接过那个刚刚死了母­鸡­的老婆婆递过去的汤碗,一下子灌了个底朝天。他大概也是知道今天晚上讨不到什么好了,所以­干­脆也就不着急,不得不说,这个牛鼻子真是相当难缠。

我跟葛明站起来就往院子外头走,小龙坐在小黑背上,眯着眼睛,好像点困,今天晚上虽然说麻烦点,但是总体来讲还是赚到了,我们一家四口混了个肚儿圆。

“你你……你给我喝了什么?”我们刚出了院子,就听到那个道士嘶声力竭地质问声。

“老鼠药。”老阿婆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就好像在说汤里加了些盐巴一样平静。刚刚走到门口的我们只好又折了回去,小龙立马也不犯困了,有好戏看自然是不应该错过,现场版毕竟是很难得的。

“你把我家翠花给杀了,现在就要你偿命。”

“翠花?”这名字取的,一院子里的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咱们村啥时候有这号人了?

“就是她家那只母­鸡­。”葛明一脸认真地提醒我。

“我家翠花做了错事,要遭天谴我也没意见,可是你这个老道,竟然连它的魂魄都没留下。”

“你弄错了,我可没杀什么翠花。”一包老鼠药显然药不死这个老道,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丹丸塞到嘴里。

“你也别骗我这个瞎老太婆了,自打你进这个村子的第一天,就就在你身上闻到了翠花的味道,老婆子我眼睛虽然不好,鼻子却灵得很。”老阿婆见自己没能毒死那个道士,显然觉得很遗憾,脸上也浮现出了不甘之­色­。

“既然没能毒死你,真是可惜,你这缺德的道士,我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我不会死。”那老道笑眯眯得回了老阿婆一句,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依旧是一身的仙风道骨,然后又看了看村里其他人,甩着袖子走了。

村民们都知道自己上了当,可是没人敢拦他的路。原来村里那只老母­鸡­是有道行的,还有一个名字叫翠花,前阵子被这个道士给杀了,由此可见,这个道士不是善茬,惹不得。

那老道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小道士说自己要去打水,也笑呵呵地走了,我跟葛明没有跟村里人打招呼,直接回家去了。这群没智商又没节­操­的混蛋,被道士骗了也就算了,最后竟然还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当孙子,不是说要大­棒­子把他打出去吗?

回到家里之后,我们懒洋洋地爬上二楼去休息,葛明却突然说:“那道士晚上肯定还会来一趟我们家,咱得准备准备好好迎接他才行。”他的眼里充满了恶意的光芒,看得我也很是兴奋。

小龙一个跟斗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说要打道士,小黑也迫不及待地用爪子饶地面,一饶一个印。

最后,那老道不负众望,准时来到了我家,他使了一点小手法,轻易地打开了我家楼下的大门,然后很快摸进了我们房间。这个房间早就被葛明布下了阵法,这道士一进来,就再也不能使任何道法了,他也就是个普通老头。

葛明毫无尊老爱幼的­精­神,他扯了一床旧棉被盖到那老道头上,挥舞着家里的擀面杖猛打,这家伙最弱的就是武力值,但是他对于武力的追求又十分的强烈。所以,也只能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稍稍发泄他压抑已久的破坏欲。

那老头被一阵乱­棒­打蒙了,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一把扯开了棉被,推开葛明就从窗户上跳了下去。葛明被推了个趔趄,一脸受挫地站在原地,因为事实证明,这个老头就算不用道法力气也比他大,这个事实相当打击人。我伸手用力地揉搓了几下他因为刚刚动作太大又变得十分凌乱的头发,表示安慰,可是他却没有搭理我,而是不言不语地蹲到一边疗伤去了。

小黑舔了舔爪子也从窗口跃了出去,小龙趴在窗户边拼命喊:“别给打死了,还有我呢!”在家里看了几天转播的我们一家,对那个道士怨念都很深。

那道士一到了外头就显得十分鲜活,刚刚葛明对他的伤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那道士确实有两下子,不过跟小黑比起来还差点,其实主要还是血统优势,小黑怎么说也有一半神兽的血统,那些道法基本上都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几个回合下来,小黑依旧­精­神,那个道士也挺­精­神,就是身上的衣服破了不少口子,里面也依稀有些伤口,小黑这个力道控制得相当不错,显然是记住了小龙的叮嘱。

那道士看形势不对,就想要跑路,今天他真是倒霉透了,原本嗅到我家淡淡的灵力,还以为能进点补呢。结果一进来就遇上了个厉害的阵法,这会儿又来了一只邪乎的黑狗,他决定还是先跑路吧。我看着小黑的灵活身手,也觉得十分羡慕,多好的孩子啊,又乖巧又厉害,只除了偶尔会在家里抓出一道一道的爪子印。

“别跑,我来了。”小龙不怕死地也从二楼的窗户挑了出去,落地之前化形完成,挥着两只硕大的翅膀就向那个道士的方向去了。那道士好像会草上飞,但是小龙会天上飞,这一下子就看出了差距不是?

我站在窗口看得津津有味,小龙这孩子三两下就赶上那个道士了,砰地一声落到地面上,张开翅膀挡住他的去路。我留意了一下三合院那边的情况,刚刚那一下太响,我怕那边有人跑出来看热闹,但是那群人今天已经被吓得够呛了,听到响声也没人敢出来看究竟,这样最好。

那道士看到小龙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大概是认出了眼前那个大家伙实际上是一条龙,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完,就被小龙挥着尾巴一下子拍散了,溅出来的血花喷了小龙一头一脸。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血腥呢?

小龙看了看自己身尾巴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地上不成|人形的那一滩,委屈地向我看了过来。扁了扁嘴巴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把他拍飞起来,以前那个电视里不就这么演吗?呜……都是骗人的。”这倒霉孩子,动画片里头的画面能信吗?就算是真的,那也是相当有技术含量的动作好不好,这个需要多加练习。

我冲他招了招手,让他赶紧回来,这一身血的,得好好洗洗。

作者有话要说:呜~~~我来得太晚了~~~我有罪~~~~~

63

63、秘密 ...

我和小黑在黄昏的时候去自家的稻田上去看了一下,田里基本上已经­干­透了,即使这样,也已经比村里其他人的田地好很多了,这一路过来,有一些稻田甚至都快要开裂了,稻子也已经枯黄。村里有些人­干­脆把稻子拔了,补种红薯土豆上去,但是水田和旱地的土壤结构毕竟不一样,他们这么搞,估计也不会有太多收获,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我挑着水桶到水库里去挑水,这个水库挺不错的,今年到处都­干­了,就它那里还没­干­透,但是现在也只剩下西北角那里的一个浑浊的水洼了,我挽起裤脚脱了鞋子,踩着稀泥来到水洼边上,一路走过去,两边都是被晒得发臭的死鱼,争取到今天跟我一起出门的权利的小黑,看着那些死鱼,满脸的可惜。

几桶水被倒进稻田里,没一会儿就被那些­干­燥的土壤吸收殆尽,地面上就只留下一片黑­色­的印子。开始的时候村民并没有打算放弃水稻,很多人都试着从水库这边挑水灌溉,可惜效果并不理想,整晚整晚的挑水,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却只会发现田地越来越­干­,加上他们的地都离这个水库太远,最后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我仗着自家的田地离水库近,每天过来浇浇水,希望这些水稻能熬过这一场­干­旱。

被我放出来放风的羊群正在一边吃草,因为夜里黑,大家排队打水的溪谷离这里也远,我就把所有的山羊都一起放出来吃草,也不担心被别人发现,今年的草不如往年鲜­嫩­,但是羊群还是挺欢实的。

那天晚上那个老道士被小龙拍扁之后,我们及时把他的尸体处理了,可是还是有眼尖的村民在那个地方发现了血迹,于是各种流言像风一样迅速地在村里传开了。最离谱的一种说法是,我家四口都是妖怪,那道士道行太低,没能逃出我们的魔爪,当天夜里就被我们几个抓回来吃了,连骨头都没剩。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以为然的,有点血迹算什么,这年头乱的,大晚上的这么多人出来打水,难免有几个谋财害命的,借着夜­色­把人给做了,提着现成的水回家,连排队都省了。当然,这种情况是实际存在的,随着旱情的加重,最近确实有些乱。

李郁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经过我们家,我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她问起来,就推说后院还有些蔬果,家里喝水并不很多。有时候她回来的时候经过我家,我们就顺便去后院摘点东西给她带回去,她开始的时候挺大方,时间久了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依旧常来,当你面对饥饿和­干­渴的时候,面子什么的,该放下的时候自然要放下。

李郁的父亲以前也是在镇上当­干­部的,前几年可能是因为得罪人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提前退休了。那时候李郁又在外面读书,毕业了也在外面工作,所以他一个单生男人,虽然也有些冷清,日子还是过得十分潇洒,搓搓麻将唱唱K,每个月还有钱拿。

听李郁说当时她没打算这么早回来的,主要是她在市里的工作相当不错,对于一个从小镇出去的学业并不十分优秀,又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姑娘来说,那样的工作简直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当时她父亲打电话叫她赶紧回来的时候,这姑娘死活不同意,最后她父亲说,你要是现在不会来,以后也别回来了。这对父女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感情自然是深厚的,所以李郁回来了。但是刚回来那阵子,她还是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的父亲。

她觉得他父亲太不理智了,年龄大了就失去了判断力,人家说末日要来了,他就在家里拼命屯粮,甚至还让她辞了工作回家里蹲着。直到安全区的出现,她才知道情况并没有自己原来以为的那般乐观,她庆幸自己有一个果断又富有远见的父亲。

现在这个果断又有远见的李郁的父亲,大概是想要找个村里的女婿了吧。为人父母的心思其实不难猜,他想给女儿找个依靠,不仅要能养活老婆,而且人品也要相对过得去那种。基本上我和葛明都是不错的人选,但是因为葛明现在是寄住在我家,所以基本上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把这个想法跟葛明说的时候,被他狠狠地鄙视了一番,然后又说这个姑娘早就有心上人了。

确实,李郁这个家伙对我虽然挺热情,但是那就像是一般朋友一样,有一天她甚至在我前面挖鼻屎,我觉得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最近因为镇上的人也都在晚上活动,所以我和小龙也好久没去了,这一天晚上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去看望古志鹏了,于是又驮上粮食出门了。我和古志鹏虽然明面上只是点头之交,可是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虽然有些一厢情愿,但是这个年轻军官的坚强固执,确实很合我脾­性­。

古志鹏过得还不算太糟,基地上那些人虽然控制了那个泉眼,但是还是没有理由不向自己的战友开放,所以镇上的部队目前虽然也缺水,但是还没有到渴死的地步,每天晚上都有士兵到基地附近那个泉眼是打水。

可是粮食的问题依旧严峻,镇上很多人都效仿那个小道士的方法,用木头钉成矮筐,每天搬来搬去地斥候着,也种了一些庄稼。部队里的人也有这么­干­的,所以他们最近蔬菜并不是很缺。

可是蔬菜不能填肚子啊,又没米面又没油水,所以那些当兵的一个个都被饿得脸­色­蜡黄。我决定下次给他们背一头羊下来,反正只要羊圈里的山羊数量不变,就没人觉得那头羊是我家的,应该不至于暴露身份。今天的话,还是先把这一袋谷子留下就好了。还是像以前那样,直接丢到古志鹏的窗下,他听到声响,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几步挪到窗边,然后冲着夜幕挤出个笑脸,说一声谢谢了。

今天他都没怎么说话,我记得以前我来他这里的时候,这个家伙一唠嗑起来就能唠很久,也会跟我说说镇上的情况,有时候还会说说他家里的事,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子弟,考上军校是全家的荣耀,已经很久没能联络上家人了。

我看他把粮食拖进屋里,然后又躺回到床上去了,我不知道部队是怎么教导他们的,也许那些教官跟他们说,在粮食不足的时候要注意节省体力,嗯,这个很有可能。可是我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青年,有点担心哪一天,他就再也起不来了。

回来的时候我有些失落,我想还是去那个小道士那里去看看好了,上次还多亏了他帮忙,不然当着那么多村里人的面,我还真不能拿那个老道怎么样。虽然今天没有多带什么东西出来给他,但是去看看这家伙过得如何了吧,缺什么的话下次给他带点。

原本也就是顺路过去看看,却没想到被我撞到了一个小秘密,当时那小道士家里除了他和他母亲,还有一个年轻女人,不是别人,一听声音我就认出来了,就是李郁那丫头。

“你这么跑出来没事吗?你爹没说什么啊?”

“没事,我跟他说今天想休息,不去打水,他就自己去了。”李郁挥挥手,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过言语间,多了一些扭捏之­色­,跟面对我的时候有那么点微妙的区别。

“那你下次也别这么­干­了,大晚上的镇上多危险知道吗?前几天那个……”这个小道士,以前总见他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这会儿已经化身为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子。

“知道了知道了,比我爹还能说。”李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可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是骗不了人的,她现在很高兴。

“你爹昨天来找过我了。”他们聊了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之后,那道士突然严肃地开口了。原谅我吧,我真没想偷听的,只是猛然发现这两个人之间既然有超友谊的感情,一时间太好奇了。

“他说什么啊?你别听他的。”李郁不以为然。

“他说要解除婚约。”

“呲,我就知道,他都跟我说好多次了。”

“听说你们最近一直受到那人的资助。”小道士突然又变犀利了,好吧,他说的那人大概就是现在正站在她家屋顶的我了。

“因为本来就是高中同学……”李郁有些吱唔,本来嘛,这事就是她理亏,有婚约了还配合他爹演戏,还我瞎担心了很多天。

“那你跟他说你有婚约了吗?”

“没有……”这会儿的李郁,乖得跟只猫儿似的,完全没了嚣张气焰。

“那你是打算嫁给他吗?”这道士也是个奇葩,未婚妻子都被逼到这份上了,还是紧咬不放。

“没有,陈果,你不要瞎想……”李郁急了,无奈之下只好使出眼泪攻势,一颗颗豆大的泪水就这么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

“李郁,你这么做不对。”那个叫陈果的道士叹了一口气,百炼钢终于化成绕指柔。

“我以后跟他道歉,再说,陶亮根本也没想……”

我拍了拍小龙的脖子,咱看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场景少儿不宜。

回到家里之后,我觉得有些郁闷,其实我不能接受的不是李郁骗我,而是自己被骗了既然还不能责怪任何人。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无奈。

64

64、葛明的过去 ...

我这几天心情都不好,每次李郁笑嘻嘻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就觉得心里膈应,虽然我对她没什么想法,但是为什么她要骗我呢,我看起来很傻很好骗吗?但是我决定还是装作自己不知道那件事,每次对着她的时候也尽量笑嘻嘻的,这让我觉得很累。

这天傍晚李郁回家的时候又经过我这里,她脸上有些尴尬,嘴里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就等着我去后院给她摘菜。我正起身要去,葛明却突然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

“李郁,你父亲在外面等你呢吧,天不早了,快回去吧。”葛明笑着对李郁说。

“……”李郁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她还是很快调整过来了,扯着脸上的肌­肉­僵硬地笑了一下,然后跟我道别。

我觉得葛明这么做不太好,李郁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的,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

“是不早了啊,李郁你等等啊,我去后院给你摘几个西红柿。”我安抚地拍了拍葛明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陶亮你想­干­嘛?”葛明当场就翻脸了:“你既然已经说了要跟我一起过,这个家里事情难道我说了不能算数吗?”

我没有想到葛明会这么说,因为他来我家的时日也不短了,家里什么事基本都是我在­操­持,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说了算,他一般很少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当着外人的面,他竟然会把脸拉下来说了重话,这一点都不像他。

“不好意思啊李郁,要不我先送你出去。”总之,有什么事都等李郁走了再说吧。

“不用,呵呵,我爹就在路口呢,我自己出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小跑着走开了,脸上勉强还挂着笑。

李郁刚走,葛明就抬腿狠狠踢了我一脚:“你个傻缺,人家骗你呢,你还装什么绅士风度?”

“这不是没办法嘛……”人家好歹是个女的啊。

“狗屁的没办法,那女的敢玩暧昧,就得敢丢脸。”怜香惜玉这个词,葛明肯定是不认识的。

“好吧,现在不都这样了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会儿把小黑和小龙丢山谷里去。”

“哦。”

运动过后,葛明懒洋洋地趴在我的胸膛上,今天的葛明有些不一样,身上散发着一些不属于他的深沉。

“陶亮,你记得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吗?”

“恩,记得,那天下着雨。”

“那时候有人告诉我一个我们家族的秘密,我当时接受不了,出来散心。”

“……”我无言地伸出五指帮他理了理头发。

“记得第二次吗?”

“记得啊。”那是一个下雪的日子,天气很冷,那一次他没有待到过年就走了,现在想来,我心里还隐隐觉得有些失落。

“那个秘密是真的,家里人要软禁我,然后我使了一些小聪明逃出来了。”葛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鼻音,看来是有点着凉了,我拉起一边的薄毯帮他盖上。

“那你为什么又要走。”话刚问出口,我就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

“不甘心啊,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他们对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我先挑,家族里的小孩从来不跟我争,如果谁敢跟我打架,我的哥哥们都会替我出头。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把家族里一只孔雀给弄死了,当时很害怕,这只孔雀很重要的,结果我大哥不吭不响地就跑去认错了,背上被抽得一条一条的,都肿了,还有些地方破皮流血了呢。”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不能说他哥哥对他真好,也不能问为什么。

“我就是想回去看个究竟,也许是误会了呢,他们明明对我那么好,怎么会舍得呢?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没有弄清楚我怎么也不肯死心。我是家族里最不懂事的一个,都是被他们给惯的,所以我才会那么天真。”

我隔着毯子把他搂紧一些。

“就为了那个破烂手卷,他们要拿我当祭品,好多人都在啊,我的父母,还有哥哥们,族里最和蔼的老爷爷,还有好多好多以前对我很好的人。你知道吗?他们就站在一边看着,看我一点一点死掉,我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我家人哭了,可是他们并站出来帮我,他们那么冷静,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有些揪心,这到底是怎么样的背叛,我怀里这个人,到底承受了些怎么样的痛苦。

“还好我爷爷来了,你知道吗,我爷爷他是我们家族的异数,整个家族的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他三两下就把那个族人辛辛苦苦布置起来的阵法给破了。那些人,根本都不够他看的。那老头是个人来疯,我就小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我十二岁那年,他把小黑送来放在我身边,那一次就是小黑给他报的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那老头的,我后来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葛明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沉浸在家人的背叛中,这会儿又开始纠结小黑和他爷爷之间的小秘密了。

“那你还弄了个炼丹炉回来?”虽然他说得挺轻松,但是想也知道,事情哪里会有那么简单,葛明他们家既然是一个大家族,绝对会有很多别人想不到的手段的,所以当初的情形应该是凶险的。

“我都快被他们弄死了,拿个炼丹炉怎么了?要是没这玩意儿,我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恢复修为呢。哼,那些家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小时候对我千般好,就是怎么都不肯好好教我修行,还好我资质不错,靠着偷师和自学,也比那些狗屁弟子强。”说到这个,葛明又开始洋洋得意起来。

“那老头,我是说我爷爷,他来救我的时候我就缠着他非得让他帮我弄那口炼丹炉,不给弄我就不走了。”撒泼打滚吗?倒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你爷爷那么好打发?”看起来不像。

“咳咳,那个,稍微许了他一点好处。”葛明有些心虚,我看出来了。

“说吧,都许了他一些啥?”

“那个,咱山谷里不是有不少药草吗?那老头是个修行狂人,我答应帮他弄几种丹药。”

“给他了吗?”

“给了,他上次过来就是为了拿丹药,不然你以为那老头是过来看我的啊?他才不稀罕什么天伦之乐呢,上次把我救出来,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你的家族还会过来找麻烦吗?”这个才是最应该担心的问题。

“不会,那种千年难得一遇的时机错过了就没了,现在找我有什么用,难道叙旧吗?”葛明愤愤地说,我听了很开心,没有人找茬自然是好事。

“亮亮,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这完全可以理解,这倒霉孩子打生下来就生活在谎言中,悲催的是他竟然活到三十多岁才知道,还差一点把小命搭上了。

“我肯定不会骗你。”我不仅不会骗他,我也很少骗别人,我觉得撒谎是一件很掉价的事,因为那说明你承担不起说实话的后果。

“我也不喜欢别人骗你。”他伸手揪了揪我的耳朵。

“恩,我也不喜欢。”这种事,谁会喜欢啊?

“亮亮,以后你要对我好,不许看其人,男的女的都不行。”

“恩,肯定只对你好。”

“要对我很好。”

“绝对很好。”

“要听我的话。”

“肯定听。”

“不许和那个叫李郁的眉来眼去。”

“好。”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说那个李郁,是那个小道士的未婚妻吗?”好吧,伤感完了,咱开始八卦吧。

“是啊。”明显的,我就不是一个有八卦天赋的人。

“唔,他们俩好像不太配啊,站一块儿的时候李郁还高点吧。”

“还好吧,我觉得他俩挺配。”主要是那道士人不错,李郁跟这他,我觉得挺好。

“­性­格上来说,确实挺配,这俩在一起,估计挺乐呵的。”

“可能是。”也不算特别乐呵,也许负负得正,就我那天看到的情形来说,有些伤感。

“那好吧,我批准你去镇上的时候给那道士也带一些,那咱也算是间接照顾了老同学对吧。”葛明宽宏大量地下了特赦令,我乐呵呵地领命。

“不准带太多!”

第二天晚上我就去镇上了,这一次带的东西比较多,除了一头山羊之外还有给那个道士的一袋谷子,这家伙虽然在家里用木框种了不少吃的,可是水稻这种东西,就不是他那种简陋的条件下能种得出来的。

把山羊丢进部队所在的那个院子之后,我们及时撤离了,飞出不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呼啦啦的欢呼声,真是响彻云霄啊!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双更。

65

65、世态 ...

这个夏天异常难熬,饥饿和­干­渴如影随形,人们每天晚上出去打水,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躲藏在暗处的危险。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李郁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家了,我和葛明有时候也会出去打水,一方面是掩人耳目,一方面是我们自己偶尔也需要放放风。

最近溪谷里出现了一些瘦弱的儿童,他们被家长们带到这里,站在路边向过往的人讨水喝,有些人心肠弱一点的,偶尔也会施舍一口水。他们喝一口是一口,运气好的话,这一晚上就能喝到不少水,白天的时候只要好好在家里睡觉,到了晚上就又可以来溪谷了。

但是心软的人毕竟是少数,这些出来打水的人也都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妻子儿女正在家中忍受着­干­渴的折磨呢,就算看到路边面黄肌瘦嘴­唇­开裂的孩子,大部分人也只能硬硬心肠不去看。

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没什么本事,在这样的年景里,有一对强悍的父母就显得尤为重要,就像李郁,她就有一个父亲可以帮着撑开一片安全的空间,即使有时候方法不那么光鲜,她也无疑是幸运的。

这个溪谷是一个小天地,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方法相互挤兑,年老体弱的,越来越难打到水了,不过也有一些特殊的,有一些老人虽然很老,但是身上还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年轻人都不怎么敢得罪他们。

还有一些,是有着传奇背景的人物,比如说我和葛明,传说中拧人脑袋吃人­肉­的妖怪,又比如说那个家里死了母­鸡­的婆婆,那件事的前前后后被人渲染又渲染,到最后就变成了那婆婆是从天上下来历劫的仙人,后台强硬,得罪不得。

晚上我们又给一个看起来渴了很久的男孩一些水喝,那个孩子矮矮的六七岁的样子,头发被剪得像狗啃似的,很短,身上的­肉­有些结实,人长得也黑,整个人就那双眼睛长得水灵,不大,但是很黑而且有神。他拿着小杯子,先喝掉半杯,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我有点奇怪,如果他打算再跟我要水的话,为什么只喝掉半杯呢?

葛明又给他倒了一些水,加满了那个杯子,他高兴地又喝掉半杯,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葛明大概是觉得很好玩,就一直给他加,那男孩就一直喝,直喝掉我们小半壶水,才终于打了个饱嗝,腼腆地冲着我们笑了笑。但是他的杯子还是没有收回去,里面依旧是半杯水,葛明再次给他加满,他站起来一本正经地给我们鞠了一躬,然后踩在高低不平的石头上小心地走开了,手里端着满满的一杯水。

他在溪谷边上的一片草地上停下来,那里半躺着一个老头,同样的脸­色­蜡黄,同样的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爷爷,喝水。”那孩子的声音脆脆的挺好听。

“你喝,以后别给爷爷留了。”

“今天我喝了好多。”

“别骗爷爷了,又只喝了半杯吧?”

“今天有一整杯,那两个人好好,给了我好多,你听。”他咚咚咚得拍了几下自己装满水的肚子,乐呵呵地跟他爷爷说。

“真的啊,那赶快装起来吧,瓶子呢?”老人在草地上摸索开来。

“我藏起来了,怕给人偷走。”

“快去拿过来,这水放久了会变少。”

“爷爷你先喝一口呗。”

“嗯,我喝了,你去拿瓶子。”老人只是在杯子边沿稍稍抿了一口。

“不行,再多喝一点。”男孩不­干­。

“咱可不能一次喝完,先留起来,等到渴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喝。”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明天我再去要水,也许还能要到好多呢?”

“傻瓜,昨天和前天你不是都没要到?”

“……好吧。”孩子终于还是妥协了,他把藏在草丛里的塑料瓶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里的水倒进去,他动作很稳,那一杯水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回去的路上,我和葛明都有些沉默,那个只喝半杯水的孩子,让我们都觉得有些心酸。溪谷两边这样的小孩很多,虽然并不是每一个都像刚刚那个孩子那样懂事,但是绝对个个都是那么可怜。

“亮亮,你说咱们要不要做点啥?”

“能做啥呢?”

“我也不知道。”

我们能做点什么呢?那些小孩怎么说也都有自己的父母,这世道,没有父母的小孩根本都活不下来。如果收养孤儿的话,可能会有一些家长会不负责任地丢弃自己的孩子,更有甚者,为了让自己的小孩成为有被收养资格的孤儿,有些家长都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大人和小孩一起养吗?我的山谷又能养得了多少人?

“明天我们去海边看看吧,说不定那边情况好一些。”如果能弄点鱼回来那是最好了,海边的人肯定也是要吃饭的,我拿粮食跟他们换鱼,也许能换到多一些东西回来。

我们在凌晨的时候出发,葛明在房子附近布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只要没遇到修道高人,基本上还是可以顶事的。我坐在小龙背上,小黑和葛明在地上飘着,不多久就到了海港。

以前,这个时间正应该是那些鱼贩子来海边批发海鲜的时候,但是现在的海港很安静,零星有几艘船刚从外面回来,我们走过去想问问情况。

“大姐,你们今天收成怎么样?”葛明笑嘻嘻地问一个中年­妇­女。

“呵呵呵,收成不错啊,一整船呢。”那­妇­女也笑呵呵地跟葛明说这话,只不过那笑里带着些难以察觉的苦味。

“那我们可得看看,好久没吃海鱼了,想买点回去。”葛明也不问究竟,只说要买鱼。

“哎呦你们来得真是时候,看到我这船的吃水线没,今天收获确实不少,不过品种就不多了。”

“那是啥鱼啊?”

“不是鱼,呵呵。”那女人一边跟葛明瞎扯一边收拾东西,他男人是个沉默的汉子,只­干­活不说话。

“那是螃蟹还是虾啊?”

“呵呵,都不是,再猜。”这女人明显在拿他寻开心。

“……”葛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点其他品种来,可怜的北方内陆人,除了知道大海里有鱼有螃蟹有海虾就不知道其他的了。

“满满一船水母呢,你要吗?”沉默半晌的汉子终于开口了。

“水母?”满满一船?

“没错,就是满满一船的水母,嘿嘿,他­奶­­奶­的,今年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年,大海边的不下雨也就算了,连鱼都没一条,满大海的都是水母,水母要是有­肉­老娘也忍了,饿极了毒药也得吃啊,可它们就是一堆恶心的鼻涕虫。”这大姐说起话来就跟个爷们似的,比他男人还粗犷,不过我们也都不关心这个,他们说海里都是水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条鱼都没打到吗?”应该多少也能有点收获的吧?

“诺,就这些了。”那男人搬着一个塑料筐上了岸,里面就一条鱼大概有个两三斤的样子,其他的都不能看,数量也少得可怜,稀稀疏疏几条小鱼,从上面还可以看到塑料筐的底­色­。

“深海的话,会不会好一点?”不可能整片大海都被水母占领吧?

“那得要大船,这几年造的大船都是烧油的家伙,现在油跟水一样都很贵。”那大姐也从船上下来了,一身湿淋淋的,透着一股海腥味,她自己倒是不介意。

“你们就只在近海里捕鱼吗?”

“今天已经走得挺远的了,这种小船去深海,都是拿命去博的,呵呵,就博来了这么几条家伙,估计是够吃一天的了。”

“……”看来我们想要拿少量的粮食换大量的海鱼的想法是不可行的了。

“那你们捕水母上来是要做什么?”葛明好奇地问他们。

“没用,但是不捞的话还能怎么办,我们可是世世代代都靠着大海吃饭的。”这大姐好像是看到我们带来的粮食了,他眼睛亮了亮,然后又微微眯起。

“这条大的你们认识的哈?这可是正宗海鳗,野生的,以前就老贵啦,这世道也不好,你们要的话我就便宜点给了。”

“这海鳗好吃吗?”葛明问我。

“清炖的话还不错。”我也只吃过清炖的。

“年轻人,海鳗可是好东西啊,补肾佳品,你们这个年纪最需要注意保养了,别以为现在年轻有资本,其实都耗不起嘞,该进补的时候就得好好进补。”

“那你这条海鳗咋卖?”葛明心动了。

“三十斤粮食,你那里面是谷子没错的吧?”

“是谷子,三十斤我不买。”我出声了。

“小年轻不要这么抠门么,这野生海鳗可不是那么好遇到的,这年头,这都好几个月了,我也是第一次打到。”这大姐实在是很能说。

“今年大家的收成可都不会好。”还价这回事,还得我出马,葛明这小子,大户人家出来的,哪里知道讨价还价。

“算了,二十五斤给你们了,就当是交个朋友。”

“十斤,十斤粮食能吃好几天,海鳗一顿就没了。”

“那可不行,二十斤最低了,你们不要我找别人去。”

“好吧,十五斤。”再多了我也不打算加,那个大姐想了想还没出声,她男人就答应下来了,然后被他妻子狠狠地白了一眼,他依旧不吱声。

我们留下了十五斤粮食,提着一条海鳗回家去了,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到村里,找出许久不用的砂锅,把海鳗收拾收拾加点生姜料酒炖上,从后院摘了几个青椒炒腊­肉­,小白菜清炒一盘。吃了早饭,接下来白天就到了,大家都躺倒床上开始睡觉,等到天黑的时候再出来活动。

今天这一趟海边之行,我们非但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换到海鱼,还自己花了十五斤粮食买了一条海鳗回来吃掉,真是有点奢侈。十五斤粮食对于镇上的那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如果省一点,大人少吃一些,再掺杂一些别的东西,这些粮食起码能让一个家庭支撑半个月。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又一次去了古志鹏那里,今天葛明也非要跟着去,没办法,我只好努力安抚小黑,答应接下来的三天,家里所有的­鸡­蛋都给他吃,让它乖乖在家里看门。但是这一次小黑也不­干­,主要问题是我们家最近­鸡­蛋多了,都说物以稀为贵,­鸡­蛋多了就不稀罕了。最后,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出门了。

这一次我们没有在古志鹏的宿舍里找到他,屋里头就一个小孩,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我凝神听了一会儿,就拍着小龙的脖子往大院最高的那栋楼去了,小黑和小龙也乐颠颠地跟上,脸上还带着如出一辙的兴奋,眼里闪着­精­光,好像第一次翻墙逃课的初中生一样。

下面几个人正在谈话,除了古志鹏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但是我都叫不上名字,气氛有点严肃,古志鹏脸­色­也不太好。

“我们不是说你这么做不对,可是你也应该考虑一下部队的立场。”

“部队是什么立场?没有任何一种立场要求我们不去去帮助无助的孩子。”古志鹏好像是生气了,这么久以来,我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气,这个年轻军官平时总是很好说话,对于那些资格比他老的士兵也挺尊重。

“你先不要这么生气嘛,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是不是,如今这情况,你能救得了一个还能救得了所有的吗?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大家想想对不对?咱们如今粮食可不多了。”

“那就从我的口粮里分他一些好了,我就算自己饿死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大点的小孩就这么活活饿死。”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以前不是挺好说话的吗,这是犯的哪门子牛脾气啊,怎么就倔上了呢?”有人开始不耐烦了,他们虽然是上下级,但是因为资历上的原因,古志鹏并不是特别有威信。

“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那孩子我是留下了。”古志鹏甩下一句话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火爆军人。

“诶,你说这小子,这是脾气见长啊,­奶­­奶­的,就因为人家每次来送粮都丢在他窗台下边,这就牛气了死吧,真他娘的欠教育!”

“少说两句吧,搞不好就是冲着他才送的呢,你也是,吃人的都不知道嘴软。”

“你们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就那小孩,说说咋办吧?”

“这肯定得弄走,不然咱大院就得改孤儿院了,收养几个小孩倒是没什么,顶多自己再少吃几口,反正也是饿,不差那点。可是这么弄,那以后得有多少麻烦等着咱呐?”

“少吃几口,你说得倒是轻松,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别看那些小孩肚子就巴掌大点,到时候能吃哭你。”

“嘿,你们没养过小孩所以不知道,我爹说我们兄弟几个小时候,他一到吃饭时间就特别愁,生怕粮仓里那点东西不够我们嚼吧的,呵呵。”

“哈哈,我娘也跟我说过,她刚嫁给我爹那会儿,我爹不是不会种田吗,我外公那时候也愁,特别是后来有了我们兄弟五个,他愁得头发都白了,担心我爹养不活我们一家子。唉,那会儿可都是风调雨顺的年月,如今……”

“又跑题,你们几个真不像当兵的,就跟乡下婆娘似地,咱说些有用的成吗?”

“乡下婆娘咋了?不带你这样歧视农民阶级的啊,信不信到时候人家给你断粮。”

“你们说,那个飞天侠会不会也是个农民。”

“废话,不是农民谷子从哪里来的啊?”

“行了行了,背后谈论人算怎么回事,给听见多不好了,咱还是来聊聊那小孩的事儿吧。”

“要我说,咱先引开古志鹏,然后偷偷把小孩弄出去就好了。”

“行,这活交给你了,我去引开古志鹏。”

“那……那不行,到时候你让我把人家小孩儿放哪儿啊?”

“你就看着哪个面善一点的,丢他们家门口不就完了。”

“谁面善啊现在?你指给我看一下。”

“尽扯淡,到底能不能说一点有用的啊?”

“不能,这问题无解,回答完毕。”

“放屁。”

“那你们刚刚跟古志鹏吵啥?”

“……”

那头古志鹏的屋子里。

“叔叔,我爷爷呢?”

“在呢,就在咱院子里头呢,丢不了。”

“我爷爷说,烧起来费柴禾,挖个坑埋了就成。”

“没事,咱烧得起。”

“我爷爷说,反正不管咋地,最后还是得回到土里面,其实都是一回事。”

“嗯,是一回事没错,不过咱有柴禾,还是烧了吧。”

“叔叔你会把我送出去吗?”

“不会。”

“真的吗?我想留在这里面,不吃你们的饭,我家里还种了很多菜,到时候都搬过来,我自己种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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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继续收留 ...

回到家里之后,我们几个人都有些沉默,小龙虽然不怎么理解这其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但是他还是本能地觉得沉重。我们进了山谷,那里有一片绿油油的水稻,不远处还有一片草地和一个池塘,我想了想,决定把那片草地全部开垦成稻田,这一次葛明没有反对。

小龙当即就化出原形,把木屋边上的那把犁搬到我面前,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给他套好犁,然后我们就在山谷里开始翻地。有小龙在,翻地也就是一小会儿的事情,翻一遍耙一遍,修了田埂放水泡上。葛明也拿着一把锄头过来帮忙,虽然没­干­多少活,但是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整完地之后我们又把稻种泡上,等他们稍微发了芽就可以撒到地里去育苗,再长大一些就可以Сhā秧了。

我们­干­完活从山谷里出来,天也快亮了,吃晚饭洗个澡,回床上去睡觉,等到晚上,我还打算去一趟镇上,这一次给他们带多一些粮食过去吧。也许再给一头羊吗?说起来,我的山羊群里已经有两头母羊怀了羊崽,因为没有经验,我也不知道大概还有多久才生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上家里几个坚决要跟,于是我们还是浩浩荡荡地全家出动了,到了那个院子一看,情况有些出乎意料。

“我明明看到你们已经收留一个小孩了,为什么就不能收下我们两个。”他们大院的铁门外,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在胡搅蛮缠,大概是想要住进这院子里来,有一个军人正在跟她讲道理,还有一些也趴在一边看热闹,这年头,不仅仅是物质条件贫乏,­精­神娱乐更少,一下子出现这么个彪悍的小姑娘,大家都觉得挺好奇。

“没有,你看错了。”拒绝一个无助的小姑娘,并不是这些当兵的擅长做的事。

“你骗人,我刚刚明明都看到了,他还上屋顶了呢。”

“都说你看错了。”

“呜呜……我们爸爸妈妈都死了,我和弟弟很害怕,你知道那些人他们会吃小孩,呜呜……”那个十来岁的姑娘说哭就哭,而且越哭越大声。

“那个……我说……”兵哥哥很无奈。

“求你了,就让我们进去呗,我们自己能找吃的,只要每天让我们睡在里面就成,我们自己带被子,不用睡床。”小姑娘的弟弟大概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说起话来一本正经。

“……”

“求你了……”

“呜呜……求你了……”

“……那我跟你们说啊,待会儿我出去一趟,不关门,你们就偷偷溜进来,不许让外面的人看到,也不许说出去,知道吗?”那士兵想出来一个无奈的馊主意。

“谢谢哥哥!”那姑娘立马破涕为笑。

“哥哥,你真是好人!”小男孩认真地说。

“……”哥哥有点高兴有点无奈。

接下来那两姐弟就乖乖撤退了,那士兵也若无其事地上楼,众人问他是怎么打发的,他眨着眼睛笑了笑,说是秘密。

不多久,那士兵估摸着镇上出去打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一边打哈欠一边开了门往外头走,那样子真是傻透了,当然,他没忘了忘记关门。那一对姐弟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左右看了看,一溜烟就进了院子,在楼上看热闹的众人被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这……这这……这算怎么回事?

这一对姐弟我认识,冬天的时候我往他们家送过不少土豆,他们父母没什么能力,之前没有能抢到粮食,所以一家人过得很是艰难,现在听这小姑娘说他们父母都死了,也没什么奇怪的,这年头出去偷东西,被打死了也是常有的。

那小姑娘脾气倔强,什么事都冲在弟弟前头,有好吃的也给弟弟留着,是个很好的姐姐。那男孩总是一脸的一本正经,说起话来从语调到表情都特别认真,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木讷古董,其实这娃脑子特别活络,行动也比他姐姐果断很多,基本上来说,也是个好弟弟。

很快的,这一对姐弟就和院子里的另外一个小孩碰上了。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叔叔们收留我们的啦。”弟弟说得一脸理直气壮,完全忘记了刚刚那个哥哥的叮嘱。

“那好吧,只要你们别动我的东西就好。”这孩子对于同龄的玩伴并没有太大的热情,他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屋顶上的那几筐庄稼。

“切,谁稀罕?”姐姐不屑地说,其实他不可能不稀罕,这两个孩子没有父母的庇佑,哪里能种什么庄稼,就算种了,那也是替别人种,白费力气。

“你叫什么名字?”过了一会儿,弟弟开口问那个男孩。

“王白。”

“你明明这么黑,为什么偏偏叫白?”这姑娘的嘴巴真坏。

“哼,要你管?”

“我叫林木,我姐姐叫林露。”

“哦。”

“王白,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种东西?”

“你有种子吗?”王白正小心地给那几筐庄稼浇水,一定要小心地浇灌,这会儿他自己都还渴着呢,部队里虽然不十分缺水,可是他也不敢大手大脚地用。

“还有几个土豆,能种吗?”

“你把它切开来,能种不少。”

“哇,王白你好厉害,你怎么会懂这么多?”一旁的林露也忍不住搭话了。

“我爷爷教的。”

姐弟俩没有再说话,王白的爷爷现在在哪里,他们不用问也知道,如果不是孤儿,怎么可能会独自在这里面待着。

我们在屋顶上看着那几个小孩说话­干­活,古志鹏今天去山上的基地里去取水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看来他今天不怎么顺利。想着家里还有活要­干­,我们就没有再等,还是把粮食丢在那个地方。

“什么声音?”

“这里也有人送土豆吗?”林露很兴奋。

“什么土豆?”王白不解。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林木赶紧踢了他姐姐一脚。

“哦,什么土豆啊?”林露也后知后觉地开始装傻。

“什么土豆啊,明明是谷子。”大院里有士兵听到声音赶了过来,果然见到一大袋谷子,乐颠颠地扛起来走了。

“谷子啊……”林露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白米饭了。

“真好……”林木也很馋。

“哼,还是好好种你们的土豆吧。”住进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说了,不吃古志鹏他们的饭的,作为一个男人男人,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不一会儿,厨房的方向就传来了一阵砰砰砰的敲击声,然后再过不久,就开始慢慢飘出一阵饭香,几个小孩咕噜咕噜只咽口水,可惜口水不能填肚子,越咽越饿。他们默契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去,再过一会儿,那些人就要吃饭了,如果他们在这个时间到处晃,就有乞讨的嫌疑,这样容易招来别人的厌恶,他们大概都很担心自己会被那些人从这个大院里赶出去。

“诶,你们几个躲这里­干­啥?”黑暗里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没­干­啥。”

“诺,就这么多了,别嫌少,哥哥我可就吃得跟你们一样多,半点没差。”那男人留下几碗米饭就走了,我看得很清楚,米粒有些碎了,大概是希望煮出来的饭分量足一些,所以加了不少水,上面还有一些没有脱­干­净的稻壳。

“这里面还供饭啊?”林露大力地吞了一下口水。

“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睡着了。”王白也是刚来。

“真好,还有咸菜。”

“笨蛋,是萝卜­干­啦。”

“嘿嘿,都好。”

“这个能吃吗?”

“唔……”

“我们明明都说不要吃他们的饭的。”

“我也这么说了……”

“可是好香……”

终于,林木忍不住从碗边拈了几棵米饭放到嘴里,细细地嚼了好一会儿,然后吞下去。

“姐,很好吃。”

“废话,白米饭能不好吃吗?”

“姐,我很想吃。”

“我也想吃。”

“不行,得还回去,男子汉不能说话不算数。”王白终于下定了决定,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你去吧,我要吃饱再说。”林木一把抓起地上的饭碗开始扒饭。

“还是先吃了再说吧。”林露也没能坚持得住。

王白捧着饭碗走了几步,最终还是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小口小口地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抹眼泪。不知道他今天晚上的眼泪,到底是为了别人给他的这一碗米饭,还是为了自己的背信

我们几个人蹲在一个不打眼的屋顶上,葛明从怀里摸出一块镜子,我就乖乖个他们弄投影,像看电影一样,看着别人的一言一行,虽然这么做不太道德,但是看在我们一家每天辛苦种田给了他们不少粮食的份上,宽恕我们吧。

古志鹏还没有回来,看来今天取水真的是不顺利,前阵子就听他们说了,基地上的人好像给他们弄了个限量,每人每天一斤水还是多少,但是这些人不仅仅自己需要喝水,种的那些庄稼也是需要浇水的,不然就只要­干­死。

就在我们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古志鹏终于回来了,水壶是空的,里面根本没水。

“他们说要拿粮食换,不然就不给我们水了。”

“这群狗娘养的,老子去灭了他们。”

“滚你丫的就知道放屁,你才几把枪,人家手头家伙什多着呢。”

“都他/妈一边去,添什么乱啊?他们说要多少粮食?”

“一斤粮换两斤水。”古志鹏闷声闷气地回答。

“放他娘的狗屁,毛都没一根。”

“别吵吵了,你们都给老子省点口水。”

“说点有用的吧。”

“说啥?”

“就先说说,基地上的人是怎么知道咱们有粮食的。”

“对,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也不能开这口。”

“是谁说出去的,主动站出来吧。”

“我……我上次去取水的时候,跟大强多说了几句……”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声音越说越低。

“你他/妈的是猪吗?你有没有长脑子?”一个暴脾气的军官抬腿就给了他一脚,那个小年轻抱着肚子倒在地上,也不敢吭声,他这次确实是给大家惹祸了。

“别打了,打伤了还得给他找药。说说现在改怎么办吧。”

“打井吧。”古志鹏终于开口了。

“有没有人懂这个的?”

“我老家打过井。”

“知道从哪里打吗?”

“就知道个大概。”

“行了,从明天开始,一部分人去大家取水的那个溪谷里去排队,其他人打井。”古志鹏拍板。

“对了,今天又来了一对姐弟。”

“让小刘收拾个房间,把他们都安置进去,以后还有小孩,就都这么办。”古志鹏说完就抬脚离开了,这个年轻军官现肩上的担子太重,重到让他觉得不堪重负,但是这种不堪重负,也让他在短时间里面快速地成长。

我让小龙在镇上飞了一圈,找找看那个地方比较好打井的,主要是水源离地面要近,小龙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作为一只龙,他还是有着龙族的本能。小龙在我们镇上空盘旋了好一会儿之后,指了指一个小山包,说那山包的东面,只要打十三四米,就能打到水了。

小黑仗着体型和皮毛的优势,叼着一根笔溜进他们办公室,在小镇地图上那个小山包的东面画了一个红圈。葛明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一罐红­色­的油漆,在小龙相上的那个地方,也画了一个红­色­的大圈。

打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这群当兵的,应该是可以做得到的,只要这口井打出来,镇上的饮水危机就能基本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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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久旱逢雨 ...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不用几天,镇上就有很多小孩从暗处走了出来,来到古志鹏他们的大院,哀求着要住进去。那些没有父母的,一直小心翼翼躲着镇上的大人们,这样的孩子并不多,能在现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的,不是运气太好,就是小孩本身特别­精­明油滑,比如像林家姐弟那样的。

那些有父母的,花样就多了,有些家长让自己的儿女独自去,那些孩子并不善于演戏,通常三两下就被人揭穿了,让他们回去找自己父母去。有些父母并不舍得儿女,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就直接带着孩子去那个大院,请他们收留自己的孩子,口粮他们自己会解决,只要每天晚上他们去打水的时候,让孩子住在大院里面,这种情况,古志鹏就会让他们每天在大院的饭点之后把小孩送过来,天亮之前带走。

但是这个决定却又给了另外一些家长钻空子的机会,他们也用同样的说辞把孩子送了进去,但是却并没有在天亮之前去领,打的就是赖账的注意,可惜部队里的人心肠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么软,天亮前没有来领的,全都轰出去,到了外面父母自然回来领走。

听说有一次一个孩子的父母坚持了很久,一直没有过来领人,那小孩也是奇怪,就一直坐在大院门外,天阳出来了也不知道往自己家里走,部队里的同志们提心吊胆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还好初生的太阳并不怎么炙热,不然那个孩子非得被晒死。最后他的父母来了,口里骂骂骂咧咧的,无非就说自己来晚了,部队里的人心肠真硬之类的。以后他们再来,大家就说什么都肯收下这个孩子了。

还有一个特别的,那小孩都十八岁了,也不能说是小孩了吧,应该说是少年之类的。他家父母还每晚地往大院里头送,一个人留在家里还不放心,也不给他出去打水,那孩子每天在大院里头跟一群小到四五岁大到十一二岁的孩子们待在一起,也丝毫不觉得羞愧。

但是那些小孩子都讨厌他,在这样的世道里,软弱永远是可耻的,只有强悍和智慧才是值得崇拜的,这些孩子虽然小,但是也在心里形成了自己的审美观。所以他们看不上那个没出息的大哥哥,也没人跟他去说话,那个少年却无所谓,他坐在角落,一发呆就是半天,甚至不愿意学那些孩子种点庄稼,这年头谁家会嫌粮食太多呢?

我们一家除了吃饭睡觉种田修炼,每天的娱乐生活就是跑到那个大院里去看电影,当然,时常都是要带着一些粮食过去的,最近我送粮的频率高了一些。那些部队里的士兵正在挖井,他们没有先进的工具,毕竟他们是属于国防兵而不是工程兵,对于挖井这回事,完全是靠蛮力解决,无可避免的,食量大增。

每晚都会有三个当兵的去排队取水,他们是水壶很大,因为一个大院的人靠着三壶水过活,取水的人群明显不喜欢这几个当兵的,但是碍于他们手里的武器,都不敢吭声。

取水并不是只要排队就能等到,有时候天亮了,你前面还有老长队伍的时候,有些人就硬熬,等他前面的人熬不下去了,纷纷离去,那他说不定就可以取到水了,溪谷是东西朝向,早上的太阳一出来,排队取水的队伍就会被晒到。

那几个去取水的士兵一直都是属于硬熬的人群中的一部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熬得过他们的,只要你是最后几个,保准能取到水,只是要冒着被晒伤的危险。这种时候就算是取到水,也肯定赶不回去了,他们只好狂奔到附近的村子,那几个村子都有空房子,他们要在那里耗掉一整个白天,等天黑了再回去。当天晚上的接水任务,大院会派另外几个人出来。

军人也不是铁打的,像他们这么弄,晒伤是难免的,眼下我们又有一个难题了。晒伤药葛明是有的,可是他并不想给这些当兵的,他说修真之人一般不­干­涉俗世,有时候纯粹行善倒是无所谓。但是他今天如果给这些军人晒伤药的话,山谷里其他排队的人呢?他这种行为,会助长一部分人的势力,从而让另一部人人显得更加弱小。

部队里有些战士开始发烧了,但是他们依旧不肯拿粮食出去换水,挖井的士兵们­干­活越来越勤快,每天晚上出门的时间越来越早,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这么­干­下去,又没有补充足够的水分,肯定有人是要中暑的。我也没有再犹豫,­干­脆每天再给大院里的人弄些水,本来我的山谷里就有一条小瀑布,我们从来没有缺过水。只是我始终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尽量减少自己对于他们的影响,但是最近我发现自己为他们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这样并不好。

有了水之后,部队里的人们挖井更加勤快了,发烧的战士不久之后也痊愈了,这些人轮流休息,当天晚上休息的士兵,就在大院里守着。溪谷那边依然每天都是长长的队伍,两边还是有很多小孩在讨水喝,只是肯施舍的人越来越少了。不断有人饿死,渴死,被太阳晒死,被人杀死,不断有人死去,镇上的人口越来越少。

然后突然有一天,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太突然,在八月中旬的一个炎热的下午,云层在短短是几分钟里聚集,然后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而下。人们走出屋子,在大雨下狂欢,奔跑着嘶吼着,脱了衣服仰天长啸。大雨里的人群似乎都癫狂了一般,大吼大叫的,蹦蹦跳跳的,还有抱头痛哭的,甚至有人跪在地上虔诚地膜拜。

等到喜悦稍稍沉淀,大家就忙去屋里拿出锅碗瓢盆,能接多少水就接多少水,如果这一场雨只是偶然,那他们也得为以后多做些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大雨带走了大量漂浮着的灰尘,大地吸收了雨水,吐出几个像叹息一样的泡泡,这场雨来得真好,它滋润了这个快要­干­涸了的世界。

村里的人们很高兴,大家在大雨里洗了个澡,把家里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挪到外面之后,又跑去田里整田埂去了,种水稻的要注意把水留住,种红薯的要注意别被淹了,我也去田里看了看,还是一身的蓑衣斗笠,扛着吧锄头,远远一看就像个老翁。

回来的时候我遇到了陶十五,这个健壮的中年汉子最近瘦了很多,整个人黝黑,肯定也是被太阳晒到了。他们家的情况也是让人头疼,父亲去了,母亲年纪大了,姐姐是个女人,姐夫是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匠,还有一个不久之前刚回到村里的外甥,瘦得跟只鬼似地,那也就是个吃货,帮不上什么忙。他外甥的老婆孩子他也得养着呢,这一家的担子全部都落在他肩上,使得这个男人一下子又沉默了不少。

我让他去我家里坐一会儿,他也没推辞,跟着我就去了,正好是晚饭的时间,我烧了几个菜,留他在我家吃饱了再走。陶十五没跟我客气,白米饭他吃了整整四大碗,一边吃还一边问我家里粮食够不,我说足够了,他说那也得悠着点,明年还不知道要咋过呢。

吃完了我去后院给他摘了两个葫芦,顺手又摘了几个西红柿过来,陶十五倒是不好意思了,扯着脸嘿嘿笑了几声,就是不伸手过来接。

“客气啥,我要是不够吃了还能给你。”

“葫芦晒晒,能吃到明年呢。”

“我家里晒了不少,拿着吧,家里还好多张嘴呢。”

“哎……”陶十五长叹一声。“那个小崽子回来了。”

“听说了。”村里就没有能瞒住的事儿。

“你不知道他刚回家那会儿,瘦得跟个骨架似地,那头发啊,以前乌黑的,现在都掉了大半,还都花白了,这可还不到三十呢,这人给整的。”陶十五还是原来那个陶十五,话匣子打开了,就要说上个过瘾。

“那小子是真浑,也不知道我姐姐姐夫以前是咋教的,我猜肯定是:要好好读书,将来做官,给父母长脸之二类的。现在好了,老两口对着一个小老头儿,哭都哭不出来。”

我没搭腔,就在边上听着。

“我母亲我姐姐我养也就养了,那兔崽子的老婆孩子也得老子养,我姐夫那样的,都这年月了还酸溜溜的,真当自己是夫子呢。陶亮啊,我这心口就憋着一口气,我陶十五打了半辈子光棍,怎么这老了老了,就有这么大一家子要养呢,你说……”

“那娃娃,你见过吧,长得真他娘的好看,随他爹,这要是在好的年景里,得多招人喜欢啊。我那个苦命的女人啊,就是生娃的时候没了的,连着孩子也一起没了,接生婆说了,是个大胖小子,这要是活下来了,也快有你这岁数了,这个都是命啊……”

“就是娃娃他爹太没出息,他娘就是个娇小姐,这要是被他们养大了,将来就是第二个陈博,老子现在供着他们呢,这娃娃也得我来教。他们几个有意见,还有我娘呢,我爹死了我娘还在呢,那老太婆老了老了脑子还是清楚的,家里她说了算。我也不想把他教的多有出息,我就教出个你这样的,咱憨点算啥,做男人就得有担当,你说像陈博那样的……”

陶十五抱怨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他一个老男人怎么也像个娘们一样扯起了闲话呢。说是不早了,要回去,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来说:“陶亮啊,我陶十五记得你的好呢。”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几个西红柿拎着两个葫芦走进了夜幕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早上起床后,下楼打了一碗粥加了一勺糖,就着大家的评论吃得倍儿香。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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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流民 ...

这场雨下了好多天,地表慢慢滋润了,有几个­干­涸的水井也开始有水了。有水的日子,就算是饥饿依旧,那也是十分美好的,人们曾经觉得再也不能忍受的日子,现在也觉得容易了许多。

很快,大家就发现那些几乎已经销声匿迹的蚊子又出现了,对于这些蚊子镇上的人并不陌生,各种预防工作也都十分到位,就算现在没有电,蚊子也基本上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不再需要每天出去打水,很多人就专心在家里种植庄稼,反正是放在屋子里,也不太需要关系季节的问题。大家最喜欢种的就是土豆,原本我们这个地区的人,并不怎么吃土豆的,基本上除了水稻就是红薯,可惜水稻和红薯都不怎么适合在室内种植,于是大家开始青睐土豆这个种植方便又十分扛饿的品种。

部队里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下雨就停止打井,对于他们来说,打井并不是只为了这一次­干­旱,等到下一次­干­旱在来临的时候,再打井就太晚了。

现在我们走在镇上的街道上,可以在两边看到各种各样的筐,里面装着土,种着各种各样的庄稼。当这种筐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可惜没有电,不然拍一张照片做留念,等到这一场灾难过后,大家再看到这些画面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一番心情。

阳台上屋顶上街道边,到处都摆满了各种大小的木筐,人们每天都要搬进搬出两趟,夜里怕人偷,白天怕太阳晒。

有一天,我发现镇上那个小道士在画素描,原来他不仅懂毛笔画,还会写实素描,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年轻人。我记得上一次从他那里买来的那本日历,上面画着一些生肖趣图,用黑­色­的墨水简单勾勒的,画出来的东西却是活灵活现,古朴又有生气。

镇上有文具店,他用几斤谷子换了两大箱铅笔白纸回来,然后每天除了种植就是画画,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年轻人,不得不说,李郁很有眼光。

他画来往的人群,画山上奄奄一息的庄稼,画取水的队伍,画溪谷两边讨水喝的孩子,甚至画了一张凶杀现场。现在他又画了很多镇上的人们的劳动场面,画那些打井的军人,画那些木筐,还有用木筐种植庄稼的人们,以及被木筐装饰起来的街道。

他把他的作品用塑料袋包起来,如果我们这一代注定了将会有大量的人死去,那后世的人们也将从这些作品中得到一些信息,感受到自己的先辈,是在怎样的苦难中挣扎求生。

随着九月份的到来,阳光渐渐不那么晒人了,很多人也试着白天出来活动,结果也并没有出现大范围的晒伤,只要避开中午太阳最大的时段。

有了雨水的滋润,有了温度适宜的阳光,山上那些还没有死绝的庄稼,又慢慢地恢复了活力,可惜这一场­干­旱下来,它们受到的伤害最终将会在今年的收成上体现出来。

前几年的秋天都是平静的,在寒冬来临之前,大家都有一段天气不错的收获时间,今年的天气也很不错,只是大自然又给我我们一个惊喜,真的是惊喜,好事。

大旱过后的雨水,给那些蝗虫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满大山的野草,更是它们的温床,加上它们的天敌在这一场旱灾中伤亡惨重。于是,在这个初秋的日子里,漫山遍野的蝗虫出现了。对于种田的人来说,出现秋收来临之前的蝗灾本因该是致命的,但是村民们却是喜忧参半,镇上的人更是乐疯了。

人们成群结队地扛着网兜到山上去,一个个背上都背着大麻袋,眼冒绿光地就就杀向蝗虫最多的地方。虫灾刚出现没几天,就得到了控制,镇上的人意犹未尽,村民们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意犹未尽。

这个冬天,大家的储备粮食里,除了那些土豆­干­菜,还多了一串串的蝗虫,蝗虫被晒­干­了串起来挂在屋子里,肚子饿极了的时候,摘一个下来嚼两下,那也是极其香甜的。

小龙并没有很多在这个社会上的生活经验,他看到大家都到山上去捉蝗虫吃,就以为是很好的东西,每天也挥着网兜跟小黑一起上山去捉蝗虫,小黑对这个也没忌讳,俩人十分投缘。一天下来,他们能捉到很多蝗虫,拿回家来要我给煮了,这个,蝗虫要怎么煮,小炒还是熬汤?

摘了翅膀油炸吧,熟了再加点椒盐辣椒油什么的拌一拌,原本只是试探的做法,没想到一家人却都十分喜欢,葛明吃起蝗虫来也毫无心理障碍,用细白的手指拈一只,丢到嘴里嘎嘣嘎嘣咬几下,喉结一动就吞下去了,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舔了舔嘴­唇­,大概椒盐的味道确实不错。

必须承认,葛明很能吃,吃到后来小黑和小龙不­干­了,怎么说这些蝗虫也是他俩捉回来我给煮的,葛明并没有做出什么有效贡献。

“亮亮那一份给我吃了。”葛明理直气壮。

“哼,亮亮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他的份都得给你?”小龙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单纯了。

“那你问他呗。”葛明不经意地又抓了只蝗虫丢到嘴里。

“亮亮……”小龙忽闪忽闪着大眼睛来寻求我的帮助,我能说我跟葛明和我跟你的关系不一样,这种情况下你不能指望我吗?

最终我还是扯着葛明上山去捉蝗虫了,留下一龙一狗你一只我一只在家里吃得开心。

我们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自家的田地,就算要捉蝗虫,那也得到自家地里抓,一方面满足口腹之欲,一方面保卫庄稼。可惜这两天山上的蝗虫已经被捕捉地差不多了,我们这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密度高的蝗虫群,只能偶尔在草丛种见到一两只。葛明是个眼明手快的,一只也不放过,即使这样,从我们走出家门来到稻田的这一路上,袋子里也只有小十几只而已,从这个数字中,我们可以看出饥饿的人们比虫灾强悍千百倍。

我的那些水稻,虽然长得并不十分好,但是也没有出现被被蝗虫大面积啃食的情况,只偶尔的,能在稻叶上看到一两个缺口。这些蝗虫还没来得及肆虐,就已经被人们捕捉殆尽,成了在这个饥饿的季节里,上天赐给众人果腹的食物。

我们在稻田四周寻找了小半天,随着范围不断扩大,我们袋子里的蝗虫也渐渐多了起来,估摸着应该够炒一盘了,我俩这才打道回府。回家后葛明说要加花椒香油爆炒,我没啥意见,炒出来之后确实香,我也跟着吃了几只,小时候没少吃竹牛之类的昆虫,蝗虫也不算啥。

后面的几天,小龙和小黑还是经常会到山上去捉蝗虫,可惜收获是一天比一天少,到了后来,出去大半天,也捉不到一盘的料了。也不知道小黑怎么跟小龙说的,这孩子追着我说要在家里养蝗虫,我跟他说蝗虫是害虫,咱不养,他却问我为什么小­鸡­可以养,蝗虫就不可以养?

最后我只好忽悠他说小­鸡­会把蝗虫吃掉,家里不能两样都养,小龙捉着一只蝗虫去后院试了一下,结果那蝗虫还抓在他手里没来得及放下呢,几只被惯坏了的母­鸡­就冲上来一顿啄,小龙甩着手哇哇大叫。我在一边看得很无力,好歹是条龙好吧,怎么连几只母­鸡­都怕,这种事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幸好小龙这娃还不怎么开窍,这么忽悠着就过去了,我暗示地拍了拍小黑的脖子,如果他敢跟小龙说什么箱笼养殖之类的,我就敢给他断­肉­。小黑了解地呜呜两声,然后赌气地背过身去,ρi股对着我。

镇上那个部队大院里的孩子们,出去捉蝗虫的,有一个没能回来,是个六岁大的小女孩。大院里的人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也没有不让那些孩子出门,只是让他们小心一些,用空的时候,也教他们几下拳脚。

弱­肉­强食就是现在最强悍的规则,没有人能逃得过,这些孩子必须要适应,如果他们没办法适应现在这个社会,那么等待他们的,除了死亡没有其他。但是这并不代表为了生存就可以不折手段,这些军人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着孩子们,即使他们当中有一些人现在看起来并不十分仁义,但是只要在骨子里流着善良的血液,懂得分辨是非,那就足够了。

眼看着秋收就要到了,大家都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是平静的,秋天这个季节,蝗灾过后,还能有什么呢?

事实证明,人类的想象力在多变的大自然面前,还是显得太过匮乏了,是下雨还是晴天,是起雾还是大风,是冷还是热,这些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事,到了大自然手里,它就是能变出各种花样。人类社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蝗灾之后,秋收之前,镇上迎来了一群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饥民。小镇并不是完全孤立的存在,镇上的人不走出去,并不代表外面的人也不会走进来。

第一批到达我们镇的是一群北方大汉,这才是真正的大汉,我们镇上的那些南方男人们在这些人面前,一般都要矮半个头。像所有逃难的人一样,这些人也一样拖家带口,可是他们的家人明显不多,也许是因为这几年人口政策的关系,一般家庭的孩子本来就不多,单身人群的比例也在一直增加。

他们一来到我们镇上,就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报上自己的家乡,说明自己南下就是为了寻口饭吃,并无它意。即便如此,这些人的到来还是给镇上带来了安全隐患,但是我们并没有理由驱逐他们,或者说,驱逐的代价太大,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愿意给自己制造麻烦。

这些人也并不捣乱,他们到达我们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山上的田地去看了一圈,很快就来到了我们的村子,村民们很好奇,也担心这些外来人会破坏了自己的庄稼地,所以一直跟着。这些北方人在看过我们的田地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土地上来说,我们这样的丘陵地带肯定不像他们家乡的土地那样肥沃,从庄稼上来看,今年长时间的大旱,使得我们这一年的庄稼长势很不好。

但是他们摇头,我们的村民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巴不得这些人看不上我们的土地,然后赶紧离开,可惜没能如愿。

“老乡,你们这边情况也不好啊。”一个四五岁岁的男人率先跟我们村的村民搭话,看起来这一群人里,他是头儿。

“不好,这都快没了活路了。”我们村其他人都选择了沉默,而是让在场的一个在村里相对有地位的人出来说话。

“是不好,但是也比我们那边好多了,我这一路走来,你们这里也不算太差的了。”那男人在田埂上蹲了下来,从裤腰带里抽出一根烟杆子,没烟丝了,就这么咬着。

“别的地方都咋样啦?”在没有电的情况下,村里人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如果还有什么地方好活人的,他们也不介意拖家带口背井离乡。

“嘿嘿,你们也别胡思乱想了,这外头要是好,我们这班人还能到这里来吗?”只这一句话,就打破了村里人心中所有的幻想。

“那你们咋就离了家呢?”在外头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咋就出来流浪了呢?

“但凡还有一点活路,谁愿意这么出来瞎走。”那男人习惯­性­地从嘴里拿下烟杆子在田埂上敲了敲,可惜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能敲出来。

“我们这一时也不走了,就在山上搭个棚子住着,你们秋收要人手的话就找来吧,一个人一天五斤粮,不计好坏。”这些人非但不走,还在山上住了下来,有人提醒过他们说冬天很冷,他们却说,这一路下来只有更冷,能活到现在的,都抗冻。

69

69、第 69 章 ...

就我们村现在的情况,大多数人家都不需要找人帮着收粮食,可是也有特殊的,今年村里新添了两个寡­妇­,那两个女人的丈夫一个被太阳晒死了,一个在打水的时候跟人起了争执,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没有回来。

村里大多户人家在今年春天的时候都种了很多地,夏天死了男人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没有孩子没有父母,一个父母年迈孩子才五岁,要独自完成收割肯定是不可能的。其实也可以请村里人帮忙,但是从村里请的人,一天要给的粮食绝对不止五斤,我去年请陶十五的时候给了二十斤,今年情况差一些,但是起码也得要个十斤左右。镇上那些人倒是便宜,但是他们肯定做不来农活,跟那一群汉子一比,一眼就能看出谁才是真正的优质劳动力。

就为了这一天只需要五斤粮的优质劳动力,这两个女人冒险了,秋收前一个天未亮的早晨,她俩结伴去了山里,偷偷地把帮忙收割的事情给定了下来。等到大家开始忙起来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村里来了四个北方汉子,在那两个寡­妇­的地头上,一边两个,正猫着腰翻地挖红薯。

当时村里不少男人都气坏了,但是那会儿不是闹腾的时候,大家都有活要­干­呢,只要暂时咽下这口气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爆发。

别说,这些北方汉子­干­活也是很麻溜的,一天下来,半点不比村上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在自家田地上­干­的活少。因为这一天收的是红薯,所以这俩寡­妇­都多给了一些,红薯不比谷子,水分太多,如果也按照五斤的标准给,那就太欺负人了。

当天晚上,大家不辞辛苦,在村里又开了一次会议,主要就是为了村里那两个寡­妇­请流民­干­活的事。我也被请了过去,去就去吧,我把葛明小黑小龙,全部都带去了,这几个都喜欢凑热闹。

“张月啊,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些流民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今天请他们来村里­干­活,他明天就敢端了咱们老窝你知不知道?”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讨论开了,正给其中一个叫张月的寡­妇­做思想工作,貌似不是很顺利。

“咋就不能请啦?咱村子外头又没个围墙,人家要摸我们这边的情况还得这么曲折才能打入敌人内部啊?”那个叫张月的是个利嘴的女人,这会儿一张口,就是连讽带刺的。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说话呢,啊?怎么就跟你说不通了呢?你赶紧让那些人打哪儿来滚哪儿去,别在村子附近转悠,不然没他们好果子吃。”村里有人开始说了重话,如果这个叫张月的寡­妇­的男人还在的话,他们断是不敢这么说话的。

“嘿,要说你说去啊,我一个­妇­道人家的,可不敢跟那些汉子耍横。”张月明显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在口头上,这些人明显讨不到什么好。

“你个憨婆娘,就一张嘴巴厉害,有你哭的时候。”那人终于决定转移作战目标。“兰小云,你也说说自己怎么想的,怎么就范糊涂跟着张月去了呢,张月在村里什么人你不知道啊?”

“去就去了呗。”兰小云的嘴上功夫实在是跟张月差远了。

“诶陶七叔,咱说话就说话,不带你怎么损人的啊,我张月在村子里行的端做得正,你说我张月是什么样的人啊?”

“你这女人怎么胡搅蛮缠呢,这不是没跟你说话呢么?扯着脖子瞎吵吵什么呢,一边儿去。”这个陶七叔一把年纪了,却没什么德行,这会儿明显欺负寡­妇­呢,可惜这个寡­妇­不怎么好欺负。

“哎呦,三爷六爷,你们可得给我说说理,七叔他说的都是些啥话啊?都是一个村的,怎么能欺负我一个刚死了男人的寡­妇­呢?哎呦我这命苦哦,男人就这么没了,连个儿子都没给我留下来,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婆娘哦,这么被人欺负……”说着张月就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张月,别哭了,咱都不容易。”兰小云抹着眼泪过去安慰。

“小云啊,我这心里苦啊,你说我十三岁就没了爹娘,好不容易才把弟弟妹妹拉扯大了,嫁了个憨实的男人,怎么就摊上这么回事啊,他们都说我命硬,我命硬我活该啊我……我心里苦啊……”这张月确实是个苦命的女人,那些艰难的生活养成了她不肯认输不肯低头的倔强­性­格,在村里谁也别想从她那里占到便宜,时间久了,人缘自然也不好。

“听那些道士瞎咧咧,咱不哭了啊,给人家笑话。”兰小云看得也清楚,张月坐在地上这么哭着,身边站着一群的人,同情的少,不耐烦的多,更有甚者,脸上已经显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都别吵了,张月兰小云,当初你们请人的时候,就没有跟村里人商量过,这年头世道这么乱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俩­妇­道人家倒是挺有主意。今天你们要是不肯把人辞了,那就自己从村子搬出去吧,村里不要招祸的女人。”几位长辈一直不吭声,这会儿陶三爷一开口,就说了狠话。

“那三爷,那我地里的庄稼怎么办?”张月在陶三爷面前也不敢闹,闷声闷气地问了这么一句。

“村里的汉子难道都死光了吗,要你去外头找?”陶三爷爆喝一声,周围的人一愣,然后有发出一阵轻轻的嗤笑。我在旁边看得有些气愤,这陶三爷平时也是个人模狗样的,怎么面对一个寡­妇­的时候,就变得这么刻薄,因为她的绝对弱势吗?这世上可从来都没有绝对的事。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村里人无论说什么,张月和兰小云都不敢反驳,随他们去指责说教,贬低她俩的人品,贬低她俩的智商。我听得有些沉闷,就带着小龙和小黑他们先回去了,葛明说我们村里的人真坏,我也不反驳。

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有些人天生不善于妥协,就像张月这样的,命运给了这个女人太多挫折,如果她习惯妥协,那今天我们村里就不会有一个叫张月的泼­妇­,或许死了,或许没了自我。

第二天,张月非但没有把那两个北方男人辞退了,还带着那群人进了村子,这个流民集体,所有人都到了,一起涌进了我们村,村民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以为那个叫张月的­骚­/货,终于还是给村子带来了灾难。

带头的那个四五十岁的汉子,说要找我们村的陶三爷谈一下,村里几个小辈赶忙去请了。

“你们想­干­嘛?”这种时候,陶三爷倒也稳得住,丝毫不像村里的年轻人一样慌慌张张的。

“陶三爷是吧,我叫鲁德,晚辈叫我一声德叔,今天咱是过来提亲的。”德叔还是在嘴里咬着一根烟杆子,也就是个习惯­性­的动作,不过看在村民们眼里,大概是有些流氓。

“提亲?怕我们这磨盘村是攀不上你们这门亲事。”都不问给谁提亲,陶三爷就一口回绝了。

“陶三啊,这男欢女爱的事,咱长辈说了不算,得由着年轻人去。”前面他还跟着我们村里人叫一句陶三爷,这会儿就变成陶三了,估计陶三爷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么叫过了,又见此人说话粗鄙露骨,一时间气得胡子都抖起来。

“你们这是要给谁提亲?”陶三爷倒是想硬气,可惜情况不由人,眼前这一群汉子,个个身强体壮,不是我们村的男人们能比得上的。

“我就是想给你们村的张月,送个上门女婿。”鲁德也不绕圈,直接就把来意给说了。

“是哪个年轻人?”陶三爷忍着怒气问道。

“林成武,你出来。”鲁德拍了拍从人群里走出来的一个黝黑青年,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很黑,身材魁梧,眼神坚定,一看就知道又是个不好欺负的。

“林成武是吧,张月那婆娘命硬,怕你消受不起。”陶三爷不动声­色­地抽了一口水烟,这年头,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还有烟丝,平时也不见他抽,这会儿倒是舍得拿出来炫耀了,看得一旁几个男人吸着鼻子过­干­瘾。鲁德看在眼里也有些羡慕,虽然水烟和旱烟有些差别,但是殊途同宗,那都是烟啊。

“嘿嘿,咱北方的汉子,也硬得很。”鲁德笑嘻嘻地开了个半黄不黄的玩笑,逗得村里的大小媳­妇­们一阵轻笑。当天晚上我们村格外热闹,家家户户都在玩妖­精­打架,搞得我这个五感太过发达的人很是郁闷,都是这一句北方硬汉给闹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我们村人多地少,这会儿不会让张月招赘的。”陶三爷并不想这么简单就给人住到村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战权威,他这位老人的形象要如何保持?

“陶三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张月好歹是嫁到你们村来的,怎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现在已经是你们村的人了,就算是死了男人,做长辈的咱也得体恤小辈对不对?咱这个林成武啊,不说种田是一把好手,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到村里来闹事,他一只胳膊就能把人拎起来丢出去,来,小林,给大家展现一下。”鲁德这个人挺好玩的,这会儿他又开始推销起那个叫林成武的男人来了。

那个林成武也听话,走到大院里的磨盘边上,马步一蹲,就把整个家伙抱了起来,其中包括磨盘的上层下层还有一个石墩。他抬眼看了看鲁德,鲁德满意了,他再把东西又慢慢放回原地,一丝不差,那个石墩长期放在院子里,久了就形成一个印子,他就放在引子里面,一点都没偏。这一手看得村里的男人们打心底里羡慕和嫉妒,这丫该不会是个练家子吧?陶三爷的脸更僵了。

“怎么样不错吧?看家护院一把好手,哈哈哈哈!”鲁德又拍了拍林成武的肩膀,然后开始给他做工作。“小林啊,咱到处漂泊不容易,张月那个女人你也看到了,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苦命人,你跟他好好过,以后多生几个娃娃,长子还得姓陶,后面的咱也给他安一两个林姓的,也不能让林家断了香火不是?”

“你要进我们磨盘村可以,不过进了这个村就是村里的人了,村里的长辈就是你的长辈,该管的时候我们还得管,你要是想称王称霸,那就休怪我们这一村的人对你不客气。”你力气再大,能抵得过人多吗?陶三爷现在答应下来,也是无奈之举,这个鲁德一看就知道不是好对付的,今天他要是不答应,还不晓得这个人能整出些什么热闹呢。

“那是那是,小林啊,咱这一路飘着,你一时间怕是不太适应有婆娘有土地的日子了,这边的风气跟咱那边也不太一样,咱就低调一点,啥事能忍也就忍了,好好过日子,你说是吧?”鲁德先是附和陶三爷的话,但是接着口气一转,又说了一些村里人不太爱听的话。“不过咱虽然是入赘,那好歹也是有娘家的啊,哈哈哈,受了委屈就过来跟德叔说,德叔给你做主。”

村民们气得牙痒痒,但是没办法,实力悬殊太大,这时候不适合硬拼,只好忍了。

“陶亮,你说这件事怎么样?”陶三爷突然就把我的名字给点了出来,这有我什么事啊?

“好好过日子,自然什么都好。”我不痛不痒地给了这么一句。

“这话说得不错,刚刚林成武那一手露地不错,趁着今天人多,你也耍一手让大家开开眼吧。”陶三爷用长辈对晚辈的吩咐口气跟我说话,但是看过来的眼神里分明写着拜托劳驾帮忙。我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上。

还是刚刚那个磨盘套装,我想了想到底怎么才能给我们村争口气,虽然陶三爷没说,但是他明显是希望我把林成武给压下去。

我在磨盘边站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磨盘的上层拿下来,顶到脑袋上,然后又把磨盘的下层拿下来,扛在肩膀上,接着又一手把磨盘底下的石墩提了起来,做完这些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现在这形象会不会有点傻?

最终,林成武入赘我们村的这件事还是以皆大欢喜收尾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最后那个表演好像是取到了一定的娱乐效果,陶三爷面子也足了,大家心情也好了,于是这桩婚事顺利了,张月那个女人,她必须要感激我。

作者有话要说:报纸下午要­干­活,明天早上有点事,可能会有点不准时,先跟大家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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