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面,进公墓前,冒冒叫停了车。
看见门口那些卖花圈的,卖鞭炮的,金姚知道她要买,两个人下了车。冒冒买了最贵的花圈,最响的鞭。金姚给她拿上了车。
武汉的规矩,送白包进去前要放一挂鞭,反正,冒冒每次跟着吴好去送情时吴好总是一挂鞭一个花圈,冒冒这次也依葫芦画瓢儿,一样不落。就是不知道京城这地儿是不是这个规矩。
看见冒冒来,帮忙的同事远远就迎了上来,
“冒旰,说不用来了,——”都知道她怀孕了在保胎,前不久同事们还去301看望过她。
冒冒摇头,“徐哥家的事儿说什么都要来看看的,——我不知道规矩,我买了鞭,能不能放,”
说实在说,冒冒个毛毛样儿,她这样‘忧心忡忡’的,还真像“硬充大人独肩挑”,蛮有趣也蛮怜人。金姚看着她,有点想笑。
“放放,怎么不能放。”
你看她哦,马上就要自己去放。因为她看见以前都是吴好自己点的鞭。
这怎么得叫她放?同事们都要帮忙,冒冒这个时候蛮走吴好的规矩咧,不,非要自己放。这个时候,金姚也不作声,从她手里拿过鞭。
就见金少着实潇洒。鞭夹在腋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直接嘴巴叼出一支,然后打火机点燃,微歪着眯眼吸了一口,人边向空敞地方走去。拆包装,烟还叼在唇边。
金少整个点燃的过程都很男人。“噼里啪啦”,冒冒站的老远捂着耳朵。看见金姚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这样,唇微弯。
要进去了,冒冒连忙掏荷包,准备把钱给家属,人家一看她给这么多肯定推,个傻冒儿,还是忽略了一点,你送情用信封包着不错,包就包紧包严别露出钱撒,她就放在信封里,一打,塞人手里。人家一看,这多,肯定不好意思接撒。
“徐哥,徐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人家不收,冒冒还有点急,是真急!
“咳,冒冒这——”叫人家怎么说?你送多鸟!傻冒儿!
正推着,突然又听见鞭响!
吓了冒冒一跳,把钱往人家怀里一塞,她就去捂耳朵!管人家听不听得见,她捂着耳朵还在不停说,“您收着你收着,徐哥,这是我的心意——”那样子,又是何等的可人加急死人!
好了,人家没办法,只得收了,连忙把她往里面请,却,边往里走,冒冒确实是好奇地一回头看向那边的墓地,——因为,后来别人家放的这挂鞭实在太响太长了,到现在,还没放完!
却!
这扭头一看——
“冒冒!冒冒!”
“冒冒!”
同事们奇怪,
金姚都奇怪地喊了声儿她!
就见许冒冒突然象被什么震住一般定在那里!
然后,
向那边走了几步,——然后,接近疯狂地跑起来!
鞭还在响,特别响!
金姚立即跟着她跑了过去,隐约听见,跑着的人儿在喊,
“吴好!吴好!!”
好像在哭。
66
有些人,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如果你不想忘记他,那他就一辈子刻进你脑子里了,哪怕他的一个背影。
许冒冒不会忘记吴好。吴好对她而言是个‘里程碑’式的人物。
所以,哪怕吴好一个撇嘴的小动作,许冒冒都刻骨铭心!
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
鞭炮轰鸣,熏烟缭绕里,
在她所在的墓碑这一排下几级台阶下,她看见同样一个大墓,好多人围着烧纸钱烧香啊,那挂超长的鞭炮就是他们家放出来的。
其中,
一些男人们背对着她这边,站着抽着烟,交谈着,
冒冒一眼就看见正背对着她的那位!——
他垂下的手捏着烟不知为何吊儿郎当站着的姿势——那就是吴好!!
吴好抽烟喜欢拇指和中指捏着,
吴好站不耐烦了,喜欢腰微扭,类似撑懒腰,一手Сhā在腰间,吊儿郎当又懒纽子样儿,
往往这时候,冒冒喜欢死他,总像个小无赖就去抱他的腰,吴好又怕痒,她从后面一抱,吴好不提防,像兔子一缩,然后,绝对大怒!直踢冒冒,冒冒就跟闹,朋友们都说这两口子真是做劫数。——
冒冒真的哭了。
她现在一心一意就想抱住那个身影,
似乎她一抱,他吓一跳,一回头就是那句,“个小杂种,你给老子滚远点——”其实,在笑,然后,使劲儿揪她的脸蛋儿——
却,
台阶重重又重重,冒冒根本不可能直接跳下去,她只能不停往平坦的路面上跑,然后弯下去,
金姚看她哭成这样,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只得后面追,真怕她摔着了,
就见她却是向底下那座大墓跑去,
此时,鞭炮终于停止了,烟子呛死个人,
大墓旁还有不少人在挨个儿跟前上香甚至磕头,
冒冒捂着嘴跑过去,泪眼模糊地一个一个看人,
“吴好,吴好——”
哪里有吴好呢。咳。
冒冒不信邪,看见的就是吴好!
她甚至开始拉人家的衣裳一个个看仔细,
“诶诶!你谁呀!”
人家已经注意她了,
这估计死的是个大户人家,特别排场,
冒冒在这块儿乱跑,肯定有人来阻止,
冒冒却不放弃,被人拉住了衣裳,眼睛还在四处张望、眼泪,热乎乎往外冒——
金姚赶忙跑过去推开了拉住她的手人,拥住了她,“你们推她干嘛!”
“疯婆子啊!她突然跑进来——你哭你们家死人去!”
冒冒一直捂着嘴,还在看,
金姚也没理那些人,拥着她就要离开,
冒冒不走,她还在找,
“你找什么啊,快走,这里烟呛死人,——”
说实话,冒冒一直捂着嘴,她的泪直往下流,看上去真是——
金姚硬把她拉了出来。
到了空气新鲜的地方,金姚放开了她,
她背对着他站着,手还捂着嘴,好像,还在哭,——
“冒冒!”
这时候,她的同事们也都跑了下来,
冒冒转过身,她一手抹着眼睛,一边弯唇笑,
“没事儿,没事儿,我只是——我只是看见一个,一个熟人,——认错了,认错了——”
她在笑,她在努力告诉大家她没事儿,——
不知怎的,金姚看见她这样,特别难受。
墓地本身就是个最伤感的地方,冒冒这样,同事们也能理解,护着她就要上去,
冒冒走了几步,又回头,
看见金姚还站在那里,
冒冒转回头,走过去,牵起他的手,“上去吧。”象个毛毛,一个刚哭惨过的毛毛,想起来刚才安慰过自己的人,我不能丢下他——就这么个意思,我去牵他,我不能忘恩负义,他刚才安慰过我,我不能丢下会子——
冒冒牵他走了几步,金姚甩开了她的手。
动作很小,
这个挣脱——
金姚的心,掀起波澜,
她跑过来牵我的手做什么!!
她哭得可怜兮兮,跑过来牵我的手做什么!!
真是荒谬!
67
许冒冒做事不是荒谬,她只是随心所愿。
比如,她去牵他的手,一个完全孩子的行为,
比如,他挣脱了她的手,她依然回头看他,见他还是跟着自己在走,就放心了。
比如,返程时,她也不靠在椅背上,怏怏地驼着身子望着窗外出神,好像很重很重的心思。
从甩开他的手,他就没跟她说话了,一路从山上下来,都是一前一后。她低着头走,好像也很注意路。金姚跟着她后面,看着路。
一个红灯,车停了下来。
金姚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唇好像干了,明显有点起皮,估计也是刚才山上被风吹的,
金姚转过头,看前方,红灯灭,沉稳启动。
过了一会儿,
“想不想喝水,”没办法,还是问了句,
傻冒儿扭过头来点了点头,
金姚看车窗外,在一个小杂货店旁停了下来,
下车,给她买了一瓶矿泉水上来。
傻冒儿扭开盖儿,小口小口喝了,
唇润泽些了。金姚开了车。
“刚才找谁呢?”金姚依然开着车,眼看前方,眉头微蹙,好像随口问,
傻冒儿扭头看他,
“找一个故人,”
金姚有点恼火,她这等于没说,不过,又知道她是看着他说的,而且,那模样不晓得几一本正经,
不问了,她不想说就不说!
金少抿着唇继续开车。
谁知,傻冒儿像打开了话匣子,
“我刚才认错人了,那个人的背影真像,我真的很肯定,————咳,所以没找着,真难受,哪怕只是个‘像他的人’呢,咳————”她连着叹气,
“————我还有好多故人,好几年都没见着了,真的很相念,————”她把头又扭过去,看着窗外,还是那样驼着个背没劲样儿,看上去,很孤寂————
“谁?”金少还是没忍住,问了声儿,
她没回头,
“比如六六,比如和平,比如藏福————我最想念藏福了————”喃喃,她像有点出神儿,想起了以前的事儿————
藏福————
金姚记住了这个名字。
你说许文正娇气,可是在大是大非跟前,她又挺懂事儿,
如果全世界的女警只要怀了孕要保胎就不上班了,怎么可能?许文正说什么也不走这个“特殊照顾”,是身体好了咩,何故要装赖不上班?她休息了接近一个月,跟好人一样儿,她又上岗了。
不过,还是有“强制照顾”的,全部调整成了早班,也就是上午的班,也取消了她到大马路上执勤,只在岗亭里做协管的工作。这也合情合理。
小周这段时间超级忙,主要是国内外事端不辍,小周去中东几天了。
这天冒冒要下班了,填好记录,放下白色警帽和皮带,她在警亭里坐了一会儿,听交班的同事们说了点趣闻,开开玩笑,喝了口茶,正准备回家。
“冒冒,”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警亭前,
冒冒一伸头,
是文胡讳。
冒冒走过去,“咋啦?”
文胡讳一身军装,就坐在驾驶位上打开了车窗,“快上车,找着那个藏福了!”
冒冒还一愣!
“上车呀,才找着,他们一打听到地址我就赶过来了,”胡讳看了看手表,“估计她还没下班————诶,快点呀,愣着干嘛,”他还坐着,却转过身够着身子给她开副驾驶那边的门。
“哦哦,”冒冒赶紧走过去上了车,“真找着了?”看上去很兴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侧头问,
等她坐稳,胡讳开了车,打着方向盘,边还回答她,“嗯,当然找着了,不过,就是不晓得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藏福’,二十大点儿,武汉人,咳,毕竟叫这个偏名字的人全国真没几个————”
冒冒喜滋滋,“怎么找着的?她也在北京?”
胡讳爽朗地笑,“户籍系统里查呗,你要找‘张三’是有点困难,武汉的‘张三’都有几十万,可,刚才不说了,她这个名字稀奇,范围一下就缩小了。她来北京三年,在国贸卖内衣。”
“啊?藏福卖内衣?!”
看来她吃惊不小!
随即,又呵呵笑起来,独自在那里嘟嘟,“藏福胆子小,卖东西跟人打打交道也好————”
象个小妈妈!
文胡讳好笑,
是她要当妈了,还是咋的,
咋看她都觉得她把这个藏福当成自己的毛毛一样,看她笑的,又 期待又欣慰的,连连嘟嘟,连连点头,
别说,
还真好奇这个藏福是个啥玩意儿,引得这个毛毛在她跟前都“装大人”鸟。
68
国贸,冒冒跟胡讳乘手扶电梯上了四楼。
眼花缭乱的内衣专柜,他们一家家地找,——慕莎专柜——诶!找着了!冒冒正高兴呢,却,
“啪!”几清清脆的一巴掌喏!接着,
“不要脸!!叫你一声狐狸精都不配!!瞧你这样儿——呸!还学人当小三,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个鬼样子——”女人尖利的声音!
都看过去——
冒冒一眼就看见那个,被打的,瑟缩的,短发的,瘦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冒冒气得手都在颤!!
“冒冒?——”她显而易见的愤怒,胡讳当然看个分明,难道那个被打的,就是藏福?
就见他身旁的许冒冒哦,气得脸煞白,手直颤,好像她的心肝宝贝儿被人欺辱了残害了,这就大逆不道了!却是从裤子荷包里掏出手机,对着打人那女的,“啪啪啪”连拍了几张照!
她这是要干嘛?发给报社不成?胡讳看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真是又奇怪又好笑。
然后,她拍了几张后,收手,熟练地按着几个键,看了一眼,再然后,气冲冲捏着手机就冲了过去,几像只护犊的小母鸡!
“冒冒!”你拦都拦不住!当然,胡讳压根儿就没想拦。
她冲了过去,推开那女的,指着她,“你道歉!你赶紧向她道歉!”
胡讳觉得更好玩儿了,他以为她这样吓死人的冲过去会给那女人一巴掌喏,谁知——这么个孩子气的举动!
文少不知道喏,许冒冒从来不动手打女人,她当然有恨之入骨的女人,一般,不用她出手,总有人帮她“出手”滴,比如那次,那女人把汤泼她身上,后来,不是吴好动的手?总有人,总有人“心甘情愿”为她“造孽”滴——
这不,文少还没到“心甘情愿”的程度撒,文少看热闹呢,
哪里晓得,这热闹还有更Gao潮!
事情的转机在,许冒冒这明显“护犊”的举动,那“犊”,照常理说,就算不“感恩戴德”,起码,也该表现出最基本滴“感激”吧——却!
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那“犊”一抬眼望见是许冒冒——哇靠!完全就是那望见了阎王的小鬼,撒腿就跑!!
真的是没命地,完全受惊吓地,象,一旦被捉住了死无葬生之地地,跑哇!
“藏福!!”
更好玩,许冒冒真去追!!
乱鸟套,乱鸟套哇!
两个女人围着四楼,一追一跑,象燕子飞!
前面一个,仓皇,瘦弱,跑起来都怕被风刮跑咯,
后面一个,——她还怀着小毛毛在!
却,
还是许文正孕妇强悍些。
最终从后面一抱抱住了瘦弱鬼!
啧啧,啧啧,像什么样子,像个什么样子,
许冒冒抱住那女人远处看——像个嫖客好不好,
她紧紧地环着她,在她耳朵边不停的细语,
乖乖,她还穿着警服呢,如此轻浮——抱着她还两边晃,
瘦弱鬼看来是真的吓得不轻,低着脑袋,直躲,
许冒冒就在她耳朵边轻语,不停轻语,感觉,还在坏笑,
胡讳已经跑了过去,
靠近,仔细听,她好像在说,
“我拍了她的照——你看,祼 照——”
胡讳生疑,她指的照片应该是刚才她拍的那个女人,只是,祼 照?!——
哎?你一说“祼 照”啊,怀里那个好像有点反应,稍稍抬起了头,不过,胡讳还是看不见长啥样儿,但是,她低着头好像真看了眼冒冒的手机,
好久,听见,
“你怎么弄的?”
说实话,胡讳也好想知道她咋弄的,
就听见,许冒冒低沉的声音,
“我把透视功能装进了这个手机,——”
“切,透视功能跟这种型号的手机不兼容——”
咦?有意思啊,怀里那个不是怕死她了吗?怎么,说这话,鄙夷地不得了啦?
就听见许冒冒的“科研”精神开始了,
环着她的脖子,一边盘着手机,熟练按着按键,一边在她耳朵边滔滔不绝开始讲一大堆的术语,她是如何编程如何拆如何装————
其间,怀里那个Сhā了好几句嘴,看来,也是个“科研货儿”,很专业。
咳,
如何形容此刻的场景?
胡讳只觉得搞死人!
69
“那这样,你先回去咧,我跟她好好聊聊。”
哪个想跟她聊撒!那女人就想摆脱她,她却一直拉着别人的一个袖子。胡讳笑,蛮洒脱的一摆手,走了。
“你放开,我真的不想跟你们再搅合在一起!”藏福直甩开她的手,
冒冒突然说,“我怀孕鸟。”
藏福一愣,去看她的肚子,手僵在那里,——慢慢放下来。不做声。
冒冒叹口气,“聊一下撒,我大着个肚子还怎么样害你撒,”照业死的,
硬是怕她怕的不得了,藏福站都站着离她有一步远,“我还要上班,”
“我等着你撒,啧,那个女的是怎么跑了咧?不要紧,我有她的luo照,找着她一定要她跟你道歉!”几真诚喏。
藏福快步向店里跑去,冒冒看见她跟他们店长还是谁连连道歉,不住点头。冒冒在他们店外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藏福移动到哪里,她看到哪里,眼睛里还带着笑,不晓得几高兴的样子。
她真的一直等到她下班。
藏福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藏福一直低着头。
下电梯时,藏福下意识向后看了她一眼,看见她完好踩在扶梯上,又扭过头去。
“咦,这里有个卖米线的咧,我们就吃点米线咧,”冒冒去抓住她的胳膊,眼睛却盯着别人碗里看是什么料。
藏福点点头,象个听话的小姑娘。两个人走进店里坐了下来,一人叫来一碗米线也不客气呼啦啦吃了起来。
“有点咸,没有我们学校门口那家好吃,”冒冒嘟囔,
“嗯,也不辣,”藏福小声说。
冒冒抬眼望着她笑,一脸幸福样儿。又低下头呼啦啦继续吃。
藏福看她那样,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好半天,
“谢谢你,我爷爷每个月的生活费你一直都没有断过——”
冒冒口里还包着粉,又抬头,“你放心,脏爷爷在老人院待得蛮好,他天天下午打麻将。”
冒冒从小喊藏福的爷爷“藏爷爷”就喊不清白,总是“脏爷爷脏爷爷”的喊。
不过,确实也是“脏爷爷”。
小时候,冒冒的小学同学们就喊藏福是“垃圾堆里拣的孩子”,藏福是个弃婴,是被遗弃在垃圾堆里,是捡渣子的藏爷爷捡着了她,就养了下来。
藏福藏福,还不是希望她有福气,可惜,藏福一点福气没有,总受人欺负,性子又内向又自卑。
“刚才那个女的是为什么要打你撒!我越想越气,一定找到那个小表子!”
见藏福愿意跟她说话了,冒冒就像来了神,非要追究的样子,
藏福立即好像就一烦,“你别管,”
冒冒横她一眼,又低下头扒粉,嘟囔,“我一辈子就见不得别个欺负你,”
藏福听了,——啪,啪,啪,——她低着头,那眼泪珠子就往碗里掉!
冒冒抬眼看着她,咬了咬唇,筷子伸她碗边敲了敲,“哭个什么撒,别个还说从来没见过你哭,你一看到我就哭,好哭死滴。”
这一说,真把个藏福说烦了!好嘛,平时那胆小一人,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瞪着她!真的是瞪着她哪!
“你以为我想对着你哭!你把我害惨了!害惨了!!”
冒冒象个孩子,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凭良心说话,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才把我最高兴的事都和你分享,最重要的场面,最值得纪念的场面,都要有你在!他们都是坏人,看他们受罪那是他们活该!”
藏福就用袖子那么在眼睛上一抹,还在抽。说实话,这模样也像个孩子,咳,
“坏人,——许冒冒,那些坏人不敢动你,他们就来害我——”说着说着,藏福开始往外渗眼泪。
咳,这也是说实话啊,越自卑的人越倔,藏福是个很内向的孩子,这样的无拘束发泄情绪,真还只有在她许冒冒跟前,绝版!这个世上谁也甭想再看到她藏福的一滴泪了!
冒冒停了下,突然极其严肃。
藏福是怕自己,也许,还有点恨,可是,藏福从来不会对自己撒谎,而且,她从来不向自己隐瞒任何事情。——换句话说,藏福对自己足够忠诚!
细想,这些年来,自己被毒瘾缠绕,身体状况奇差,情绪又不稳,所以许久没有去找藏福。虽然,藏福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来找她的,但是,每次去老人院看脏爷爷,脏爷爷总给自己一大些东西,说是藏福做的捎给自己的。可是,近几年去,脏爷爷都不提藏福了,好像刻意在躲自己——
冒冒仔细看着她,她刚才说“你把我害惨了”,冒冒还以为她在说以前总“逼”着她看自己整那些人,可是她又说“那些坏人不敢动你,他们就来害我,”——
冒冒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咬着牙!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不准哭!哪个动你了?是不是许涙!”
冒冒的眼睛里都在冒火,那流于外的狠毒,——也许,这才是本性。
70
一说“许涙”,藏福明显指尖动了下,非常不安。
冒冒低下头,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好好好好想了想,说话了,声音很低,
“小福,先跟你说说我这几年吧。我吸了几年毒,桩儿和隋阳逼着我戒了,又没戒彻底,我嫁给了一个叫吴好的人,他很好,也是个警察,后来执勤任务,牺牲了———”藏福已经抬头看向她,冒冒的手指扭在一起,有点用力,“现在,是吴好的爸爸吴小周在照顾我,他也很好,我彻底戒了毒瘾,还有了小周的孩子,———”她抬起头望着藏福,眼睛里是坦诚,“我一直过的不顺当,也许是罪有应得,”她的手扭地更用力了,指尖都是白的,“可现在,好容易过好了,我是想过好日子,———小福,你放心,你跟我说实话,我只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藏福突然抓住她扭在一起的手!
“冒冒,冷静。冒冒————”
藏福的手很干瘦,好像长期营养不良。可是,此刻,
她握住冒冒的手十分有力。
她收回了手,又那样手背大咧咧抹了抹自己的眼,
“想过好日子就好好过,别再报复来报复去了,说句实话,最后,谁也没落着好儿。”
冒冒点头。依然还低着头。
藏福望着她,好半天,“也怪我,那段儿放松了警惕,许涙以前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把他,————弄太惨了,”
藏福一直望着她,有点出神儿,有点沧桑,“他瘫在床上动不了,苏蒋阗帮他出了这口气,———他们找人轮了我。”
冒冒猛然抬起头!!
藏福依然望着她,
“彭庆,张序引,钟小袭,蒙昱,曲中勋。”
藏福一个一个地说他们的名字,声音不大,却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清清楚楚,
“三个少将,两个大校,两个已婚,三个未婚,现在也全部有女友。这五个人也是倒霉,在包间闲聊,被苏蒋阗下了药,然后,把昏迷的我丢了进去———你刚才看见的,鬼知道是谁的老婆?或者谁的女友?或者,谁的女友谁的老婆的亲戚?呵,Chu女膜丢了倒成了小事,我说你害我,就是害得我这些年不知道挨了多少女人的耳光———”很自嘲很自嘲,冒冒听在耳朵里,真苦,真苦————
“我害了你,我真的害了你———”冒冒的手指尖儿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手背里,一股深深的自厌自恶翻腾着往上,还有一种绝望——好像,才看着光明,又被一榔头闷棍打熄灭了火,自己摸不得光明了,摸不着了———
就在冒冒快要沦入“自暴自弃”,本性里的“恶”又要被逼将而出时,——藏福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冒冒,你跟我说实话,你想不想过好日子?”
冒冒此刻的眼睛都是浑浊的,有点茫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相不相信我已经把这件事情放下了,我也想过好日子?”
冒冒望着她,
小福一直很胆小,她是花了好长时间才逼着她学会这样直视着自己,以前,小福都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可现在,小福看着她的眼睛,叫她清清楚楚看见她的眼睛里————全部是————勇气!
“冒冒,说真的,我今天很意外———很意外你跟我说你想过好日子了———冒冒,你也有孩子了,我也相信你,你想改好了,你想过平凡人的生活———那就,好好过吧,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咱们都把过去放下,平平淡淡过日子,成吗?”
小福期待地望着她,
小福信任地望着她,
文正,
点了点头。
这次,是她从小福的手里面挣脱出来,
拿起筷子挑起粉丝又吃了几口,
眼神淡,一而再再而三地淡了下去,似乎恢复了平静。
好久,当小福也拿起筷子挑起粉丝时,
她问了句,“你说,苏蒋阗现在是不是还在国内?”
小福一蹬,立即瞪着她,几谨慎几谨慎喏,“你还惦记着?!!”
却见许文正轻轻摇了摇头,淡笑着,
“放心,我不惹事了,可我还是想见见他,毕竟他是我的小姐夫,我也好久没见着我二姐了。”
咳,看看许门这一门孽债!
没错儿,苏蒋阗不是别人,正是许味的老公,还真是她许冒冒的二姐夫哥呢。
71
许家六个孩子,除了许冒冒这个庶出的小要命的,其余五个,其实,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就不团结,各玩各的,一个圈子一团事端。
当然,也有关系好一点的,比如许味和许涙,估计这两个都是在英国读的书,当年互相有个照应就亲近些。
这个苏蒋阗跟许涙那是最铁的发小儿,从小学一路到初中,后来苏蒋阗提前被少年科技大学录取,许涙去了英国,分开了三四年。两个人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五星少年。
其实,许冒冒前面被文胡讳金姚暗算那次见到刘文想到的人就是他,苏蒋阗。
冒冒只见过苏蒋阗一次,还是苏蒋阗十五岁的时候。
直至现在,许冒冒还感叹,世上再找不到比苏蒋阗看上去更纯更干净的人了,哦,是十五岁的苏蒋阗。
冒冒那次是被他大妈齐絮带着去参加许涙的初中毕业典礼。
小冒冒那时候才多大点儿呀,品人到是一流了,苏蒋阗一上台,她小指头一指,
“这个哥哥有出息!”惹得旁边一圈大人都笑,齐絮直揪她的小脸蛋儿。
当时,苏蒋阗朴素的一袭校服衬衣蓝裤,衬衣左边别着一只团徽,干干净净沉沉静静一男孩儿,
他作为团支书代表他们班级上台说话,
很有新意,
他们班的同学先搬上来一只炉子,点燃,
又做了一些类似雪花儿的纸片儿,在旁边貌似雪花一样飘散而下,至炉火里。
就听见男孩儿清亮的声音,
“——红炉一点雪——雪花飘舞,有一片刚好落在火红的炉子上——在还没落下去之前,先把它‘定格’,我们便发现它是‘存在’的,虽然在一瞬间,它立即融化,归于空寂无有——人的生命,不论长短,都像这片雪花。它自天上洒下来,历程千万里,可以成为‘长’。但飘落堆积姿态快速,不可能回头,也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便已经面临消失,故而亦可以视为‘短’——”
小冒冒听的一动不动的,
齐絮抬了抬腿,坐在她腿上的小冒冒也随之上下动了动,
“你听的懂?小坏毛毛。”
小冒冒转过头来看她,忒可爱,真的很认真,
“雪花是怎么形成的?火为什么可以吃掉它呢?”
咳,冒冒从会说话起就是个“十万个为什么”!
所以,那次,冒冒对苏蒋阗的印象真是很不错了。可是后来,一件事,又非常糟糕了。可以说恨不得到“恨”了。当然,人家也没招惹她,就她那个怪脾性作祟。
冒冒很怕蛇,这个“怕”里面当然也含有“尊重”“喜爱”。她妈妈属蛇。
所以,这孩子最最见不得人家说蛇的不好,那要有人吃蛇,她见了跟你拼命!
恰巧,那次她一回家,就见家里走廊上放着一筐蛇,急死,赶快找阿姨过去就要放了,阿姨不放,阿姨说,这是许涙哥哥的好朋友苏蒋阗哥哥亲自捉回家给她妈妈入药的!
当时许冒冒就跳起来,气得满屋子转,“我妈妈属蛇,我妈妈才不吃蛇!!他恶心!他放屁!他害我妈妈遣天谴!!”
你看看这个许冒冒几拐,她那时候才七岁,筐子一抱,阿姨拦都拦不住,她自己抱着一筐蛇将近走了四五个小时,走到郊区,全放了!
家里急死了,找了她一晚上!
她在放蛇的地方坐着哭了一晚上,一边哭一边骂,“苏蒋阗你个**你他妈苏小小的后代——”
呵呵,苏小小谁呀?晋朝名妓。
呵呵,苏小小谁呀?晋朝名妓。
那个时候,许冒冒就会“引经据典”通人家祖宗咯。
72
许冒冒和藏福分了手后,特意还去超市买了点红豆红米,她吃过一碗米线,怕晚上饿,自己熬点红豆米粥喝。
许冒冒生活习惯很好,特别是知道有小毛毛后,更好。
洗过手,喝杯清水,在沙发上小坐一会儿,摸摸肚子,跟他的小毛毛说说话,“妈妈刚才买了红米看见没有,咳,我还是想念南方的大米,以后妈妈到你回武汉尝尝我们家乡的米,我们那里的米颗粒长,瓷白瓷白的,蒸出的米饭一粒粒的,吞咽时颗粒感让人十分爽快。咳,北京的米,多半是天津,东北的,吞咽时的粘滞性妈妈吃不惯,你呢——”
拍着她的肚子,唇角弯着,像只晒太阳的猫,无比满足。
然后,她回去看看电视,许冒冒这孩子当然只喜欢看科教频道,遇见不明白的,她还要去翻书,一定要搞清楚。
她现在当然不能抽烟,可是抵不住欠啊,小周这么跟她说的:你想抽,我千里之外也管不住你,就是,你斟酌着,这抽了,你对不对得起你娘俩儿。冒冒就此抽的心思都不敢动了,不过,还是欠,闻闻总成吧。呵呵,她就是看电视的时候拿只烟放在鼻子跟前闻闻。那样子也很可爱,闻一下,又不敢闻长久,马上放下。
小周终于从中东回来了,一切搞下地,回到西花厅这边时,已经差不多晚七点了。
冒冒正在小厨房哼着小曲儿熬粥,显得很快活。
小周洗过手擦着手站在门口看见她又得意荒腔走调的,仔细听听她唱些什么,完全是些不入流的小曲儿,而且,走调严重,不由好笑,笑了起来,
冒冒似乎有感应,一回头!_
“小周!!“人就要冲过来,
小周说着“别跑别跑,慢点,“不过还是微摊开了手准备接住她,
冒冒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不过马上又放下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肚子,“毛毛,爸爸回来了。“zhe死。
小周覆上她摸肚子的手“这几天人还好吧。”
冒冒抬头使劲点头,“好得很!我才注意饮食和休息——”叽里呱啦,小周把她抱起来向房间走去,把她放在小沙发上坐着,自己蹲在她跟前,抬起她的一只脚放在膝盖上,脱了她的袜子,仔细看她的脚踝。
他这次走之前,冒冒的脚有点浮肿。
冒冒也看着自己的脚踝,“已经好了,不肿了。”
小周看向她,“必要时还是泡泡脚,中药的味道难闻,可是对身体好。”
冒冒闻不惯中药味儿,你一说“中药”她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哦,”你看她现在应得都意味阑珊。
现在既然没事,小周也不逼她。
给她穿好鞋袜。先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又走向桌旁,那里有那小电饭煲,小周在时,都是用这个给冒冒热牛奶喝。
一边加水,一边问她,
“今天这高兴,看你哼的些什么鬼曲子,”笑着把新鲜牛奶倒进专门的牛奶杯里,
冒冒一听,更来劲儿,站起来走过去双手撑在桌边蛮高兴地说,像个献宝的孩子,
“我找着我最要好的一个好朋友了!”
“哦?”小周没有停下手里的事儿,一挑眉,
“叫藏福,她可能是我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了!”
藏福——
这个时候,小周手上确实停了下,
不过,马上如常,只不过,动作稍慢了些,显得更慢条斯理些了,
“怎么找着呢?”
“文胡讳金姚他们帮我找到滴撇,他们都是本地油子,找个人真是快,——藏福现在在卖内衣,她比以前勇敢些了——”冒冒还在叽里呱啦地说,小周只是听,没有再说话了。后来把牛奶递给她,看着她喝下去,小周还有公务去了书房,冒冒继续舒服地靠在小沙发上看书。
冒冒是没有发现——小周出来后,站在门口良久。
有时候,你确实没有把一些事情放在心里,可是,当它有一个苗头冒出,——也许,连吴小周自己都没有觉察,他可能还不想承认,许冒冒已经是个特别的存在,你可以用理智去处理好她的事情,可是,当迎头一喝,直面她的过往——
确实有藏福这样一个人,
确实她在找她,
确实是叶行远的人找到了藏福——
隋阳当时的字字句句重新又在吴小周的脑海里走了一遍,——
吴小周的本性里就存在着“谨慎”二字,这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谨慎对待,
谨慎处理,
吴小周并没有急于下结论,他找到了李思俭,交代他,这段时间稍微留意一下冒冒的举动,特别是她和藏福的交往,以及,关注一下叶行远和他的朋友们。
小周一再嘱咐李思俭,只是“留意”只是“关注”。
他对冒冒还是抱着极大的信任,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冒冒——小周努力如此告诉自己,却,
接下来,李思俭不断反馈上来的信息——
小周知道自己陷入到一种隐形的焦虑里,到底,是开始不信任冒冒了,还是,连自己的判断都否认了?——
73
冒冒和藏福在藏福租住的地方把东西一件件包起来,准备一会儿一起带去“绿波廊”。
屋里,简单的木床旁,藏福的收音机正在放着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第九场“突破”。
应该是这样一个场景啊:
紧接前场,刁德一家后院墙外。
幕启:一伪军在站岗。
伪军:“司令结婚,请来皇军,叫我们加岗,哎!倒霉了!”
叶思中登上,将伪军擒获,拉下。
藏福家一直都穷,也没电视看,她爷爷也是这个个收音机伴一生,高的藏福也成了习惯,和老人一个兴趣,喜欢听戏,且,停的还都是革命大戏。藏福唱这些“红大戏”唱的才好。
冒冒用一块干净毛巾把鼻子蒙着,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泡中药。她见不得中药的土腥味儿,可是,没法儿,不能事儿都叫藏福一个人做撇。
冒冒一边包药听着这她也还算熟悉的戏文,突然笑了起来,抬起手揉揉眼睛,
“以胡传魁为首的”忠义救国军“之所以以寡敌众的我新四军战员以”汤浇蚁|茓,火燎蜂房“之势奔袭歼敌,战术上一个重要细节,就是这刁德一家后院墙外负责站岗的伪军士兵的松懈。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不应有的松懈,根据该伪军竖屏在下岗前的表态,系因胡司令和”常熟城里有名的美人“办喜事喝喜酒,非但未能惠及下层士兵,反而要他们因此而站岗,后者心怀怨恨,以至完全丧失了警惕和战斗力。”
藏福抬头看了她一眼,先开始不想接他的话,可是,又忍不住。
实在有趣,都是坐小板凳,冒冒做的小板凳就是比她坐的要高些,显得藏福这个时候在她跟前还是要矮一截。当然,藏福那是让着她,她肚子里有小毛毛撇。
“不对。”藏福也很一本正经咧,“如果胡司令像”百鸡宴“上的座山雕那样,把部下全部请进刁参谋长家的后院喝喜酒,后者的责任心就会有所加强?对于一切敌伪武装的反动本质而言,有没有被邀请喝喜酒,充其量只是技术问题。而且就戏文而言,一个人结婚而叫另一个人有了某种意见并且非要以某种方式表达出来的话,那是一定有缘故的,非亲非故无缘无故的踊跃发言者,不是神经有毛病,就是他患上的那种毛病实在太有精神!”
个死冒冒,盯着她老半天,突然,点点头,笑着伸出手去点了下她的额头,“呦呵,小孬货有见地咧,难怪部队那些傻Ъ当官的缠着你不放!”
藏福眼看着就很生气,“你再说,我不帮你!”
鬼冒冒又像个老人家地摆摆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等我把我这摊子事儿搞定鸟,就去帮你搞定那些冥货。”
藏福瞪着她,“不要你帮!你别Сhā手!你只会越帮越忙!”
冒冒横他一眼,继续包她的药,一边还像个老人精在那里念,“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把事情搞砸过?”眼睛里,几精喏。
藏福低下头,还是开始继续包,就是低低说“我反正做完这个月三年的合同也满鸟,我就回武汉滴,再也不来北京!”“再也不来北京了”这句很暂钉截铁!“他们要再继续来撩我,我也不是好惹滴——”
冒冒瞄着她笑。“你怎么不好惹咧?一哭二闹三上吊?”
哎,你别说,个死冒冒还真的蛮想看藏福个孬货怎么样玩?一哭二闹三上吊“咧,
藏福不做声,就是眉头一蹙,“你个死猫子惹毛鸟他她也跳起来咬人咧,大不了鱼死网破。”
冒冒这个时候状似“语重心长”滴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在,鱼死,是有可能滴,网破,我怎么可能把你搭进去?不过,你想凭自己的板眼处理这件事,我还是赞同滴,咳,你也长大鸟,再说,我也想老老实实做人,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藏福抬起头看着她,
这个童颜妖怪,不熟悉的人跟前,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科学美少女:熟悉的人跟前,指的是熟透的人跟前,你就能看见她内里只怕修炼了千年的精髓。
说起来,藏福还是蛮佩服这个怪种的,她还真能拿得起放得下,——就是,同时,藏福有点担心她,她好容易要“向善”了,开始相信人了——如果人们再次“抛弃了她——
藏福本来想不告诉他的,可是,如今眼前这样一个坦诚的许冒冒——
“冒冒,“藏福喊了声她,
冒冒蹲在那里在药包上写名字,嗯了一声。
藏福还是决定说了,“这几天有人跟着我们。“
冒冒一回头,“是跟着你还是跟着我?“
“我们”
“你确定不是那摊子烂人?“
藏福沉稳摇头,“我们前天去了几家中药房买药,对吧,到第三家的时候,我发现后面跟着的人。后来,下午我又去了那几家店,别个告诉我,那个人问我们买的什么药。昨天,我们去地安门外方砖胡同搞刀,也有人跟,我留了个心眼,后来又跟过去,——”
冒冒已经正过身子好好看着她,“难怪你说你有事——”
藏福接着说,“我看见一个人上了一辆车,车牌是。”
车牌一说出来,冒冒明显有一愣,
接着,
冒冒佝偻着身子把小板凳拉过来像很累地坐了下来,双手搭在膝头,好像发了一会儿呆,
“冒冒?”藏福有点担心地喊她一声儿
她回过来,看着她,淡笑着摇摇头,
“那是李思俭的车,李思俭是吴小周的秘书。”
“或许他很担心你,”藏福很客观地说,
冒冒一笑,望着她,“我要担心你,我就直接问你。”
藏福不做声,站起来继续做事,说实话,这个时候,藏福有点怕她。她笑得很平和,说实话,肯定伤的很重——
好容易,
好容易信一回人,对,是个人!
好容易,想过正常的日子——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这些伎俩手段——、
下了多大的决定!!几乎是撇学剥肉,掐死本性——
两个人默默无声,在家里收拾着,两大包包东西抱着上了出租车,去了“绿波廊”。
绿波廊。
京城地道上海菜的高档餐厅。
许家人典型南方人,口味偏淡,尤偏好浙系菜。
许冒冒在绿波廊订了两个大包房。此时,另一个大包房里正在布菜,非常精致;水晶虾仁,响油鳝糊、大煮干丝、响爆河虾、锅烧河鳗——这些都是许家孩子们钟爱的几门上海菜。
此时,冒冒独自一人坐在这边包房的沙发上,
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一大堆东西,
有药
有刀,
她脚旁还有个小火炉,当然,没有点燃。
她现在正在撕白纸,
撕成小雪花片儿样,全放进茶几上的烟缸里。
突然,这间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
门口,
吴小周。
“冒冒,你想干什么。”
一看到茶几上摆着的东西——小周的眼更沉,声音都谈得发冷。
确实不想相信,
李思俭回来告诉自己她买这些东西时——小周不想把他想得这么恶劣,
可是,
眼前,摆着的又都是些什么!
小周的失望掩在发冷的眼底,不过,毛毛感觉得到,
同样,
她也很失望。
甚至,
心酸——
不视为他吴小周,是为自己,是为许文正。
冒冒继续撕着碎纸片,
眼睛里依然蒙童一片,
指了指那些药,
“你也知道这里面包的都是些什么吧,肉纵蓉、菟丝子、阳起石、锁阳、淫羊藿、韭菜子、枸杞子——”她竖起食指,点一包,说一个名字,
“放一起熬着喝,就是瑃药,咳,中国人熬壮阳药真受罪,不好闻——”
她淡淡笑着摇头,
又指了指哪些刀具,
“听说北京城有两个赫赫有名的阉割世家,号称“厂子‘:一是南长街慧思司胡同的毕家;另一是店门外方砖胡同的”小刀刘“。主持其事者都是得到朝廷认可的家族世传,六品顶戴,称‘刀子匠’,说白了,就是专门割太监的,据说他们的手术刀很奇特,”
这时候,她指着的那把刀形状很奇特,一种称镰状弯曲的利刃。就听着她继续地说,声音很柔软,
“这种刀是用金和铜的合金制成,可防止手术后感染,但使用时通常并没有特别的消毒措施,在火上烤一下,便算是消毒了——哎呦,你看,我还真准备了炉子,”
她像是很累的,把手里撕完的白纸屑放进烟缸里,然后,双手撑在膝盖头,站了起来,低低说了声儿,
“可惜,今天这路子不是做这个用的——”
小周看着她捞起那一大包药,那些包包药都放在一个尼龙网兜里,她一楼起来,就挂在她的左手腕上,有点重,立即就在她白嫩的雪腕上勒出红痕,
她又随手拿起那只里面装满纸屑的烟缸,这只手拎起那把奇怪造型的刀,走了进去,
很累,感觉她很累,
路过小周时,她说,“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吧,我讲给你听,——”
小周看冒冒这个时候的状态已经觉得——冒冒她——
可依然不得确切的判断,这个女孩儿太具迷惑性,看不清,看不清——
小周此时脑袋里多么纷乱,可是,依然力持冷静地跟着她走过去,
冒冒脚轻轻拨开另一扇包房的门——小周抬眼一看!
无论如何,
小周还是愣住了!
里面,大大的圆桌旁,围坐着几个人,没坐满,还有几个空位置。
每个人神色各异,可是,都保持这良好的教养,
有些人不认得
可是,有几个是知道的,
许杭,
叶行远,——
还有两个女人,
如果小周没有判断错误,这些是——许家的孩子们,许冒冒的家人——
就见,屋子里的人看见许冒冒进来,又看见吴小周,——
或许,就是一场对峙,
或许,就是一次顶级的碰撞,
各个保持实力,不动声色,
主角,
只有他们共同“认识”的人物,
许冒冒。
许文正。
文正开口了,她看了眼吴小周,
“我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他们跟我共有一个爸爸。”
“许杭,我大哥,你上次见过。”
“许趣,我大姐,叶行远的老婆。”女人很漂亮,仙子般的漂亮。吴小周望向她,她望着他,不为所动,不过,眼里绝对有打量。
旁边是叶行远,叶行远微笑着朝吴小周点点头。
“许味,我二姐,”当然还是漂亮,不过,漂亮的很大气,很贵气,她大方地朝吴小周点点头,
看到许味身旁的人时——冒冒似乎一挑眉,
许味开口了,“这位是苏蒋阗,我丈夫。毛毛的二姐夫。”
冒冒这时候无声一嗤笑。许味看了一眼冒冒,又淡然回过头。
这位苏蒋阗呢,
很朴素,
这时候他带着金丝眼镜儿,斯斯文文,有点遮住那双干净的神佛吃鱼的眼睛。
冒冒冷淡看他一眼,又转过眼,淡淡看着那几个空位,
“这里本该还坐着几个人,一个,是我的父亲,可惜,他们把他藏了起来,决计不会把他带来;还有一个,许涙,我三哥,咳,这个不晓得藏哪犊子里想着如何害我呢,再就是,我二哥,许魇,死了,骨头都找不到,做鬼都是冤鬼,还有——”冒冒西西咬唇,眼睛有点湿润,“我妈妈——”这一说“妈妈”,冒冒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手里还拿着东西,就抬起来还勒着网兜儿的手背抹了抹眼睛,
这时候,别说,最以为不会开口的,却,说话了,
是许趣,
“冒冒。还有你大妈呢,你大妈死了把什么都只留给你,骨灰都不告诉我们在哪儿,你不想她,你大妈还不是要哭。”
冒冒哭的更厉害了,
“就不告诉你们,就不告诉你们,气死你们,气死你们——”
这场面相当诡异,
冒冒站那里哭,
他的兄弟姐妹们望着她哭,
还有,小周
还有,
仿佛置身事外的,远远站在角落的藏福,——
这时候,还真只有这个叫藏福的同志来掌控场面了,
就见她走过去,帮冒冒把东西都拿下来,推了推他的身子,
“别哭了,做正事,说人话,都来了,想说什么快说。”
冒冒抽涕着,果然慢慢好了。!
74
冒冒弯腰把尼龙网兜儿里的一包包药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对藏福说,“你去帮我把炉子搬过来。”
藏福出去了,一会儿吃力地把那个小炉子提了进来,放在她旁边。又退在了角落里,安静地站着,安静地注视。
就见冒冒把一包包药打开,
“这是肉苡蓉,这是阳起石,这是淫羊藿————”又一个个介绍了一遍,
然后双手垂立在身两侧,很规矩,像个小学生,
“看,我最讨厌中药的,可我弄了这些中药来,我想害你们谁,能用它们吧,可我没用,”她还摇摇头,然后包一包放在许趣和叶行远跟前,又包一包还放他们中间,最后全堆在他们中间,
“我诚心诚意送给大姐和大姐夫,祝你们早生贵子。”
靠!
不得不说她的这些哥哥姐姐们有点傻眼,不过,又一想,这是许冒冒啊!————她啥事做不出来!
许杭微抬起一只手抵着鼻子,想笑。
接着,
她又把那个炉子点燃,
然后,就站在炉子旁边抬起一只手几郑重地把刚才撕在烟缸里的纸屑往炉子里撒,望着那边苏蒋阗,
“二姐夫,你也说红炉一点雪,人的生命,不论长短,都像这片雪花。它自天上洒下来,历程千万里,可以称为‘长’。但飘落堆积姿态快速,不可能回头,也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便已经消失,故而亦可以视为‘短’————”
一字不差!!
冒冒确实是个天才,她记得的她觉得有意义的话,就算当时啥意义不懂,也会深刻印在脑海里!
无疑,
一直淡漠的苏蒋阗眼中绝对滑过一丝惊奇,他知道许家这个小疯子不得了,只是,没想,这么不得了!
咳,不得了的还在后面。
纸屑纷纷扬扬在炉火里都“枯萎”了,冒冒语重心长,手上就剩那把刀,
“得饶人处且饶人。哥哥姐姐们,我是个俗人,我离佛千万里,我立下的大志就是:如果不影响他人,小处过不去,就不强迫自己过去。大通达、小拧巴、事儿糙地过余生。
哥哥姐姐们,我又怀孕了。
我曾经以为我真的会断子绝孙,可是,好像我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现在回头是岸,我想给自己的小毛毛积点德,我不跟你们斗了,
哥哥姐姐们,咱们一笑泯恩仇吧。
刚才,我送了大姐大姐夫中药,你们知道,我最讨厌中药,这是我的一片诚心,我又演绎了一遍二姐夫当年的名句,重在提醒二姐二姐夫,你们曾经也如此的美好,现在,我手里一把割太监的刀,说实话,你们曾经这样害我,害我的妈妈,我恨死你们,
我真想用手里这样的刀,男的割了你们的小鸡鸡,女的,割了你们的双眼,
可是,
为了我的小毛毛,算了,算了——
哥哥姐姐们,你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唯一一些和我骨血相连的人,
我有了孩子,我想亲自告诉你们,
我想过好日子,我想亲自告诉你们,
如果,你们愿意和我和解,我们就把这流着的同样的血融在一起,喝下去,
天上,
大妈看着呢,
我妈妈也看着呢。”
如此真纯的冒冒!
她说的话很坦白,很直接,像个孩子在求和,
她提的要求又是如此怪异孩子气,电视剧里才搞“歃血泯恩仇”这一套————
许家的孩子都很镇定,
好像冒冒会这样又不惊奇了,
许味甚至一笑,伸出手腕,放在桌子上,先看了看自己的兄妹,
“配合点儿吧,今天不给她点儿血,她这求和又显得不完美,她又纠结不晓得要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然后,望着冒冒笑,“怎么弄?你来割还是我自己咬?”
冒冒一本正经,“我来割。”
十分鬼怪!
她的哥哥姐姐们,此时,
更有点像宠————宠着她胡闹,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像,一直都是如此————
许杭懒懒拉开衣袖,把手腕也放在了桌上,
许趣也伸出了手,
叶行远一旁微歪着头睨着许趣,
“你身上一个小红点儿都没有,为了你妹手腕上留道疤都行?”
许趣淡淡说,“出去我会说,你不愿意离婚,我自杀弄的。”
叶行远慢慢也抬起来手,手腕放在桌子上,“冒冒都祝咱们早生贵子了,要离婚了,她不伤心死。”
全放桌子上,只剩苏蒋阗。
许味扭头瞟他一眼,
“别看许戾恨她要死,如果他在,这个时候,他照样会伸出手。”
苏蒋阗淡淡伸出了手。
如何形容此时这样个场面?
许冒冒像个采集血样的护士,
走到她的哥哥姐姐,们跟前,就用她手上那奇形怪状的刀,每个人手腕上划了道小口子,滴几滴血在一个青瓷小碗里,
她的哥哥姐姐,割的那一下,眼睛都不眨。
一顺下来,
小周看着,心是震撼的,头脑却是冷静的,这一家的恩怨内情远远不是眼睛看的清的——
藏福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
只是,
冷静的小周,
安静的藏福,
当看到冒冒走近苏蒋阗——
当原以为冒冒只是和其余人一样“采集”他的一滴血,却!!
“冒冒!!”
小周的冷静彻底被打乱,
冒冒多么无情地斩断了苏蒋阗的一只食指!!
冒冒没有看小周,
却是看向震惊向她跑过来得藏福,
“小福,我的事可以和他们就这么算了,但是你的,————我忍不下来!”
75
冒冒坐在椅子上,小福紧紧抓着她的手,回头忧虑地望着那边许杭在对苏蒋阗做些紧急处理。冒冒的手上都是血。
冒冒呢,因为小福站在她前边,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还微勾着身子也望着苏蒋阗那边,不过,一脸好奇,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她做的,她纯粹就感兴趣许杭怎么在施展高超的应急措施。
小周就站在她这边,谁也没看,就低头看着她。忧虑地看着。眉头蹙得分不开。
这时候,许味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走到冒冒跟前蹲下。小周向后退了一步。
小福扭过头来,把抓住冒冒的双手往热水盆子里放,
冒冒还手握拳头,不愿意,“烫,”
许味自己把手往水里涮了涮,“哪里烫?不烫,你看——”抬头望着她,象哄个毛毛,
冒冒这才把手松开,放进去,
许味小心地给她洗着满是血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轻轻的揉,洗得很仔细很仔细,
这时候,许趣站在桌边,拿着一块沾了水的抹布反复在拭擦那把刀,特别是刀把的位置,
一个神仙姐姐似的人物拿着这样一把割太监的刀反复仔细象断案一样拭擦,实在诡异。
此刻,只有叶行远和吴小周完全像个局外人了。叶行远悠然地坐在原位上,翘着腿,一手轻捏着自己被割开的手腕,按着,止血。兴味儿甚至有趣地看着这一幕。
冒冒把苏蒋阗的一只食指剁下来时,血都溅在了桌布上,触目惊心。
可是,
接下来,他们许家孩子的反应,——那才更叫人触目惊心!
一个个好像习以为常,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各就各位,——善后。真的好像成了潜意识里的最本能的习惯。
各个儿动作很流畅,各个儿动作很冷静,
处理“受害人”的处理“受害人”
打水“伺候”凶手的“伺候”凶手,当然,最主要,也是为了毁灭证据。
无疑,许趣现在做的也是这,她在仔细拭擦冒冒留在刀把上的指纹。
凶手呢,
一如本能般的坦然——好像——原本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整个现场,
冷静!
理智!
全体不慌不忙地处理“凶案”现场。
许杭间歇转过头来看见许味已经在给冒冒洗手了,眉头轻蹙,问了声儿,“放盐了吗?”
蹲在那里的许味好像有点不耐烦,“放了放了,每次都要交代一下,我不知道怕她感染啊——”又一抬头,看见冒冒胸前也是血,看向藏福,“小福,带了衣服没?”
小福摇头,赶紧跑出去,一边还在嘟囔,“她说要做人事儿的,谁准备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她还是做了鬼事儿——”人已经急匆匆跑出去了。
冒冒这时候瞧见许杭把苏蒋阗那只断指拈起来好像要带走,她忙叫,“那指头留给我!”
许杭站起来,蹙眉头,“这指头还可以给他接回去。”
冒冒不做声,半天,气鼓鼓来了句,“不给接。”
许杭看了下,把指头面无表情丢在了桌子上。
“可以自己走吗?”依然面无表情,问苏蒋阗。
苏蒋阗一声不作,自己站起来。十指连心,该有多疼?!他却纹丝不动,这该有多大的意志力——断了指的手就垂在身侧。微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的眼睛,那才是最深的渊源——
只是,走过小周身边时,
他把起头看了眼小周,——
两人男人的对视,——
苏蒋阗的眼睛里纯的无尘无垢,一种俯视——仿佛他看透了你的一切——
小周淡然移开视线。
此刻小周还想不到,一个许冒冒,一牵,动全局!
有人,也敢挖他的根儿抄他的底儿了。
藏福给她买来一件玫红的前开扣带帽毛衣,她换上了,帽子也戴上了。玫红里一张漂亮的清纯脸蛋儿。冒冒象个蒙童。
小周把她带回去了。
从出来,到上车,小周走在前头,冒冒跟在后面,她一只手揣在毛衣荷包里,手里握着她的“战利品”:苏蒋阗的手指。小周始终不言不发。也不看她。
上了车,冒冒自己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她有点小心,她知道,就算之前小周的“不信任”叫她有些气闷,可是,后来“斩指”这幕可能还是刺激到他了,——但,无论如何,冒冒觉得自己一定要做这件事,就像她说的,自己的事儿,扯着筋,拉着肉,她能咬牙忍下来,能算了,但小福的,忍不住,忍不了。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已经是最轻最轻能叫自己心里舒服的方式了。
不过,对小周,冒冒还是有愧疚,自己都在心里立誓,从此跟着小周过好日子,
却——
此时,冒冒对小周还是抱有极大信任与期待的,她觉得自己也有愧,所以,她决定向小周坦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斩掉苏蒋阗的食指,她愿意向他解释,包括之前,她为什么要去买那些药,买那把刀,为什么要瞒着他——她都愿意向他坦白,全部,无保留——
“小周,我——”
却,才一开口,
小周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轻轻一抬,阻住了她的话,
这是第一次小周独自开车出来找她,
也是冒冒第一次见到小周亲自开车,
冒冒也知道小周做事很谨慎,也许,他确实不希望他开车时她打搅他——冒冒只能用这样的理由先安抚自己,一腔急于想对他倾诉的心,生生被压抑了下来——
车,却不是向中南海开去。
而是,驶向大兴,驶向——北京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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