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册
第四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吃过早餐后,医护人员通知有人来探访,墨年猜一定是好友许昌宁,知道他住进来的除了局里的少数几位领导外就是他了,连家人都不知道他在这里。
一楼接待室的设施较为简陋,白色的小房间里,用绿色的桌椅隔出一个个小空间,让病人们在各自的空间里与亲朋好友见面、交谈。这天下着潮湿阴冷的细雨,墨年坐在椅子上,望着玻璃窗上的雨水一行行地滑落,绿色的枝叶在风中摇曳,仿佛寂寞的声音。
“墨年,你有在听我说吗?”许昌宁发现对面的好友在发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你是不是又看见了什么?”眉尖突突一蹙,他问道。
“嗯,有在听。”墨年轻咳了一声,正了正坐姿,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好友的身上。“你说医学会已经证实这不是病毒引起的病症。”
“对!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是不是又产生了幻觉?”
“没有,只是情绪有些低落,这两天很少发生这种情况。”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几乎没有,除了在梦里。”
“那就好,这证明你已经慢慢把意识主控权又捉回到自己的手里。”
“嗯!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苗氏夫妇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许昌宁摇了摇头,掏出烟刚想点上,突然想到这里是医院,忙又收了回去。“警力不足,再加上十一八事件还有很多后遗症,根本顾不上了。”
“还有旅鼠?”
“有,久久不冒出一两个,没这么疯狂了,现在所有警力都投入到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上去,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统一的特征,摸不着一点头绪,找不到交集点。”
“可能我这里有些头绪了。”
“怎么样?”
“现在还不确定,只是个想法,等我找到确实的线索后再告诉你。”
“墨年,我建议你动作最好快一点儿,就像我当初不赞同你到这里来一样,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该待的,我怕你再继续下去,情绪会越来越抑郁。”
“放心,我会有分寸的。”墨年知道好友在关心他,露出个阳光似的笑容保证道,正巧这时空荡荡的房间里进来了一对夫妇,今天不是周末,外面又正下着雨,来探访的人很少,他不禁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这对夫妇五十上下,头发有些花白,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却也还算干净整洁。男人一坐下来就要掏烟,他那张刻满皱纹的面容上显现出现实的残酷。
“别。”女人拘束的坐在那里,两只手的位置都不知该怎么摆才好,看见丈夫在掏烟,连忙制止,眼睛瞟了眼挂在墙上的警句牌,示意他看。男人瞥了眼上面的字,又慌忙收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腼腆之色,唰的红上了耳背。
“怎么了?”许昌宁看看墨年又望了眼那对夫妇问道。
墨年摇摇头,收回视线道:“没什么。”其实他感觉那个男人有点儿面熟,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些脚印,我帮你查过了。”
“怎么样?”
“那上面至少出现过四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是你的,另外三个分别是两个女的和一个男的,男的穿的是耐克的运动鞋,从大小上看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左右,女的比较麻烦,还分析不出来。”
“其中有没有可能是池丽的?”
“这,还很难说,你知道,我不太方便去调查这些东西。”
“没关系,谢了,兄弟!”
“说是兄弟了,还客气什么?”
墨年笑笑,没再搭腔,男人间的友情,放心里就好了。
“狗子。”这时妇人激动的声音传来,他们又看了过去,墨年意外的望着站在门口的男孩,这不是跟他同个病房的一号吗?
“不要叫我狗儿。”一号绷着脸,拍开他母亲伸过来的手,生硬的说道。
“你这兔崽子,有你这么跟你娘说话的吗?”这时男人砰的一声也站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去脱鞋,看样子用鞋板打孩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女人连忙上前劝阻道。
“算了,算了,好不容易见着一面,别这样,外人还在看着呢。”说完又冲墨年两人歉意的笑了笑。
“我要的书拿来了吗?”一号看都没看自己父亲一眼,冷声冲着自己母亲问道。
“拿来了,拿来了,喏,都在那儿呢,先坐下来吧。”女人说着就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不坐了,省得又挨他揍,你给我递过来吧。”
“你这是干什么?说了让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说着冲到儿子面前,扬起手就想甩一耳光上去,被急忙上前的医护人员拦了下来,女人在一旁瑟缩着瘦削的肩膀抹起泪来。
一号冷眼旁观,盯着那只枯如老树皮的手,冷冷的说道:“我又不是她生的,干嘛要听她的?”说完趁着大家都不留神,嗖的一下把那摞装在塑胶袋里的数抱在怀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什么态度?就你还惯着他,当初就该让他一头撞死算了。”男人气得直喘气,手指着儿子的背影怒骂道。女人一边一哭一边劝慰着,拖着骂骂咧咧的丈夫向外走去。
“你也回去吧!”看完戏后,墨年对好友说道。
“嗯!有什么事尽管跟小韦说,他这人不错,需要些什么打声招呼就行。”
“放心吧!这里住得可比外头好多了,要什么有什么?我还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要来这里养老呢。”墨年笑道。
“去你的,这种事亏你想得出。”许昌宁笑着捶了他一记,两人这才告别离开。
墨年又回到了病房,除了六号,几个小病友都在,一人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着,一号也像个没事人似的,半躺在自己床上翻着手上的书在看,他床边的柜子上还摆着一本。墨年本想跟他聊两句的,凑上去一看,那本书的书名一下子勾去了他的注意力。
《自杀手册》
这不是单倪新出版的小说吗?盯着封面上那个身穿白衣站在楼顶边缘的女孩,墨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书,可以借我看吗?”墨年指着那本书冲一号问道。
“随便。”
“你看过了吗?”
一号懒懒的瞥了他一眼,不甘不愿的回道:“看过。”
“这书说什么的?”
“你问别人去,他们都看过。”说完他翻个身,不再理会墨年,继续埋头在书里。
这时小说朗诵出声的四号抬起了头,他即使是在看书的时候嘴也没停过。“这书咱看过,很有意思,说的是一个男孩被他母亲杀了,然后他就变成一个鬼魂,去帮助其他的人。”
“帮助?”
“超脱苦海,得以永生。”天生神童也搭了一嘴,瞥了他一眼道。
“兄弟,这书可有意思了,你看看就知道了,我琢磨着这里边说的都是真事,收录了很多像我们一样不幸的人,不过他们最终解脱了,真够运气的。”二号也放下手中的书,冲墨年笑道,这里头就他跟墨年的关系最好。
“我看看?什么书。”六号突然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一把抽走墨年手上的书,无赖似的说道,还挑衅的瞪了他一眼,得意洋洋的捧本书倒在床上看了起来。
墨年刚想上去夺回,却听到医护人员的叫唤声,韦医生让他过去一趟。
回头又望了眼那本收,墨年这才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换病房住得还习惯吗?”刚走到阴暗的长廊上,墨年就听见韦医生办公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看样子他还有病人在,于是他在门口停了下来,靠在墙边,低头兀自想着心事,这时一个敏感的字眼又传入了他的耳中。
“自杀手册……”
墨年脸色一变,冲动的推门进去,里面两个人都迟疑的注视着他,韦医生很快认出他来,便笑道:“你来了,稍等一下,我这边很快就完。”
“你刚才说什么?”墨年一步步走到好个说话的女孩子面前,问道。
女孩怯懦的不敢与他目光对视,低头缩着肩膀,避开他咄咄的眼神。
“墨年?怎么了?”韦医生站了起来。
“我刚才好像听到她说自杀什么的。”墨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女孩,对她似乎有种模糊的印象。
稀疏的马尾辫子扎在脑后,满脸的青春豆上有伤痕留下的印迹,一脸羞怯……
是她!墨年恍然,瞪大了眼睛,他从记忆里找到了她。那个手里捧着书,上前给单倪签名的女生,当时她连话都说不清楚,正要离开的他多看了她两眼。对!没错,就是她,他们在《自杀手册》的签售现场见过面。
“我们刚才正聊起她喜欢的书籍,这只是一本书的名字,你太敏感了。”韦医生听他这么一说笑道,并且小声的让那女孩离开。
墨年注视着她那娇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问道:“她也是旅鼠之一?”
韦医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摇摇头道:“你们这称呼还真贴切,没错,她也是患有自杀妄想症的病患之一,四天前刚送来的,进来的时候满脸是血,吓死人了。后来被送到重症病区治疗了一段时间,今天刚转过来的。”
“她说她喜欢的书叫自杀手册?”
“这只是其中一本,不过,这本书真的很好看吗?经常会听到那些孩子提起,看来改天我也该弄一本来看看了,呵。”
“自杀手册……”墨年低头在嘴里喃喃,韦医生后来跟他聊了些什么他也没太过脑,思绪一直在那个怪异的念头上打转。
第六十章 分裂症患者
这天晚上,外面大雨滂沱,寒风凛凛夹带着雨点敲击在玻璃上啪啪作响,牛蛙发出类似人打鼾的声音,跟响雷攀比般,一声胜过一声,闪电如箭划过天际,在荒山野岭间留下道道残痕。
墨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耳边充斥着大自然的声音,脑子一直在思索着那个问题,就像停不下来的机器般,无论他如何叫停出没有用,思维在高速运转。
墨年越想越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跟那本书没有任何关系的话,这种巧合岂不是很奇怪吗?他越想越感觉烦燥,一股脑儿坐起来,下床往窗子移去,望着窗外山景,他不自觉又想到了我。他希望我与这件事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事实却摆在眼前,正如心理医生丁洁所说,如果仅仅是药物控制不可能产生这样的幻觉,此类病症通常需要受到一定的剌激才有可能引发,而我的一系列举止正是最好的剌激,属于连锁反应。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可是动机是什么?如果我是受害者的话,为什么那个人有这么多机会可以下手,却没有?我跟那个人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沉浸在思绪中的墨年并没有丧失他的警觉本能,当他感觉到有人在背后靠近时,还没来得及回头,突然被一团东西套住脖子,整个重心被迫向后,一口气卡在喉咙上,透不过气来。他下意识用左手去拉扯那条明显是毛巾毯的东西,右手反到身后,去抓拿,手指正好戳进对方的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因为对方突然松手,墨年一个失重连人带毯扑在窗棂上,直喘气,回过头去看,那团黑影正跪倒在地上痛苦的捂着眼睛号叫。这时其他的病友也都醒了过来,惊疑的瞪着这一幕,直至医护人员直到。
墨年一手捂住脖子,那上面被勒出一圈紫红色的印痕,可见对方下手有多狠。是六号,居然是他,他瞪着那个正被五花大绑的偷袭者,惊魂未定。
“你还好吧?”今天韦医生正好值夜班,他拍着墨年的望关心道。
“还好。”墨年环视了一下房内的其他人,发现他们的眼神都很怪异,反倒像他才是危险人物一般。
“还是跟我到医务室去检查一下吧?小黄,那个家伙就麻烦你了,看看有没有送回重症区的必要。”韦医生冲另一个同事说完,就领着墨年往外走去,那些小病友们都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开,仿佛正在挣扎尖叫的六号不存在一般。
长长的过道打着昏暗的灯光,六号的咆哮声引起了不小的麻烦,各个病房里都传出骚动的声音,医护人员们正忙着安抚,一时间热闹非凡。就连对面的重症区也不甘寂寞的凑合进来,配合电闪雷鸣发如厉鬼般的呜声,还有惊天动地的敲打声,在雨夜上空盘旋。
韦医生在办公室前站定,伸出胖乎乎的手扭动手把,推门进去,刚把灯打开,一道闪电劈裂黑夜,轰隆一声,整个世界突然陷入黑暗中,随之更嘈杂的声音传来,停电了。
“该死!”韦医生低咒一声,还是走了进去。“你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说完他将一杯温水递到墨年手中,示意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后,准备转身出去。
“小韦。”墨年唤住他。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想知道,那个六号是怎么回事?旅鼠都会这样吗?”
“旅鼠?”韦医生顿了一下,黑暗中穿着白袍的他看上去不像个医生,反倒像鬼魅一般,幸好他的身材比较圆润,否则更可怖。“谁说他是旅鼠了?他是个紧张型分裂症患者,十四岁开始吸食毒品,对规劝他的父亲大发脾气,并且用刀剌杀自己的母亲。”
“他不是旅鼠?”墨年比他更意外,错愕的望着他。
“当然不是,冷酷不安、冲动性暴力行为和高度的敌意情绪都是这类病患的典心,这些在旅鼠身上是极少出现的,他们只有在受到阻碍时,才会做出下意识的暴力行为,两者间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韦医生。”这时外头有人在唤他,也许是人手不靠,他答应了一声,连忙往外跑去,留下墨年一个人在黑暗的小房间里坐着。
不是旅鼠,不是旅鼠……
这个念头一直在墨年的脑中打转,他想到第一天晚上的幻觉,还有第三天早上起来时脖子上的印迹,不!这也许都不能幻觉,很有可能都是六号趁他睡着时的偷袭行为。那个枕头,那种呼吸不上的感觉,太真实,不像是幻想出来的,只不过当时他对自己的感观缺乏信心,才会将它忽略。但人的本能是不会错的,即使是在服下安眠药后的他,第二天晚上六号一定对他干了些什么,而他也在迷糊中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六号手上的抓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心结和疑点一下子解开了,墨年激动不已,一把操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拔出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
“昌宁?睡了吗?”
“没,今天我值夜班,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想我可能已经找到线索。”
“真的?比我想像中要快,你跟小韦讨论过了吗?”
“还没有,不过今晚发生的一些事让我想通的。你听我说,打电话给丁洁,不!你还是现在就让她给我电话,我想亲口跟她解释。”
“你确定?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非常确定,快!别忘了,我要出去还必须通过她的鉴定,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OK!”
电话那头咔嚓一声,断掉了,墨年放下话筒,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在脑中反复总结整理语言,他必须说服丁洁才行。
不出两分钟,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几乎是在第一声响起时就拿起了话筒。
“你好,丁医生。”墨年迫不及待开口道,像是怕对方不肯听他说话类的。
“你好,墨年警官,几秒钟前我接到许昌宁医生的电话,他说你有话要跟我说?”丁洁那一贯平静的语气从电话线那头传过来,奇迹的有安抚人心的效果,使得墨年稍稍平静下来。
“是的,是关于十一八的。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怀疑神经性病症是可以通过日常接触,彼此影响而产生的,对吗?”
“没错,我曾经这么说过,现在也仍然这么认为。”
“那我是否可视之为一种暗示?”
“类似。”
“那么,暗示有没有可能通过文字或声相来传播呢?”
“你是说,旅鼠自杀是人为的暗示?这可是大规模的自杀行为啊!什么样的暗示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而且就暗示来说,不同的人接受暗示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是有很大区别的。”
“丁医生,请你先听我说,据我这些天在精神病专科医院了解所知,这里的大部分旅鼠都是网虫,而且都对灵异之事情有独钟,我甚至怀疑,他们都看过同一本书。”
“书?开玩笑,如果一本书就能下如此深度暗示的话,那负责出版的编辑、主编应该是第一个死的人,包括作者自己在内。”
“无论如何,丁医生,我希望你能去调查一下这本书,名叫自杀手册,单倪著,她自己也是一位心理医生,我怀疑她完全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件事。”
“等等,单倪?我认识她,这两天我们还在一起开研讨会呢,你确定?”
“非常确定,我对目前自己的精神状况很有信心,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亲自来验证一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先调查一下那本书。”
“这……”电话那头的丁洁似有疑虑,毕竟一边是个神经病患者,另一边却是要调查一名权威心理医生,稍正常的人都会做出判断。“好吧!我会先调查核实,你也别想太多,先养好病再说。”
“谢谢你,丁医生。”
“不客气,再见。”
“期待你的好消息。”
对方没再说些什么,直接把电话挂断,正巧这时韦医生也回到了办公室,看见他手中握着话筒有些意外。
“韦医生,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心上的石头放下了一小块,墨年轻快的将这几天隐瞒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包括早上起来在身上发现的印迹,梦里那些事情,全都倒了出来,但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他说的越多,对方的眉头皱得越紧,他似乎嗅到不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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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关注一个女孩,无意中在网上发现的一个北京女孩儿,远在网线的这一头,关注她追梦的过程,佩服她的勇气。(下面有她博克的链接)有许多人认为,她这是在投机取巧,但我以为,没有几个人能像她这样去面对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去做这样的事.
小猫也是个在追梦的人,出版一本实体书,是我唯一的梦,我想,虽然我跟她的理想不同,但大家似乎在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只不过她也许只给自己一百天,而小猫却是打算用一生去完成它。
心魔不会因为任何的比赛而停止更新,在偶时间、精力许可的情况下,就会更新,直至完结,然后会有第二本、第三本,直至有一天,挖空我脑中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为止。
最后,谢谢大家对小猫的支持~
第六十一章 墨年的麻烦
(朋友们,给我点儿信心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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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经过一天一夜雨水洗礼的天空,难得露出一丝温暖的阳光。
由于重症区实在安排不下,六号依然还是安排在普通区,但他们让他换了房间,带着少许衣物和那本自杀手册,他离开了这间病房。
韦医生向墨年解释,六号之所以对他充满敌意是因为他跟医生走得过近的缘故,再加上他的年龄,身型,给六号造成了危机意识,以为墨年是什么幕后人物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所以想方设法要解决他。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给他加强了药量,相信可以很好的控制他的情绪,不会再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墨年到不存在什么放不放心的,相反他比从前更加关注六号的举止,虽然他们不在同一个病房,但他常常会故意经过六号所在的病房探头观察。
不知道是加重药量的原故还是那种书的关系,六号表现得很沉默,非但如此,墨年还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些微的变化。前天,他眼里的六号还是一个表情空虚僵硬、神情淡漠的孩子,但现在不同了,他常常会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情感的波动,或者称之为阴郁、呆滞更为贴切些。
是书中内容影响的吗?墨年越看越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大,六号手中的书已经翻阅了快大半,必须要阻止他看完才行。
经过一天的观察后,墨年将这个问题跟韦医生提起,希望他能出面制止,令他意外的是,对方非但对他的推论无动于衷,甚至还表露出无奈的表情,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晚餐后,医务人员开始发配药品到各个病人手中,当墨年接过那个小盖子时,发现里面多了两三颗红色药丸。
“刘护士,这是不是给错了?”他将装着药片的盖子递到医护人员面前笑问道,这几天来,除了安眠药之外,韦医生没有再给他开过任何的药品。
“啊?你等会儿,我查看一下。”年轻的护士冲他歉意的笑笑,翻开手中的登记表,没过一会儿就抬起头道:“没错啊!你是叫墨年吗?这就对了,乖乖把药都吃完哦!”
“韦医生今天没跟我说要加药,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错的,这是今天下午才加的,上午都还没开呢,你自己瞧,这上面有时间登记。”年轻的护士小姐依然耐心的解释道,丝毫没有不悦的神情。
“谢谢!”瞪着那份登记表,墨年不得不接受事实,下午韦医生那奇怪的神情再次浮显出来,他连忙开口唤住正往外出去的护士道:“刘护士,可以麻烦你转告韦医生,我现在要见他吗?”
“韦医生?”对方停下脚步,回过头双眉微蹙,想了会儿才回道:“他已经下班回家了,有什么事不可以明天再说吗?”
“哦,那你有没有他的电话?这事比较急。”
“你等会儿,我发完药再去帮你查,一会儿送过来给你,行吗?”
“好的,麻烦你了。”
“不客气。”刘护士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笑着推车离开。
墨年坐在床上静待,房里只有一号和他两个人,其它人都跑娱乐室去了,静得噬人。在等了十分钟后,他越来越坐不住,下床,在两排床位间的过道上踱来踱去。这时,一号也放下手中的书,冷冷的注视着他。
“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墨年抬起头正好与他视线对着正着,忙道歉。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一号生硬的回道,随手把书抛到桌子上。
“那你认为警察都应该是干什么的?”墨年好奇的问道,这间病房,就一号他了解的最少。
“警察?哼!屁用都没有,纯粹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为什么这么说?”
“我爸整天喝醉了就拿我来出气,我妈因工受伤住院,结果公司连医院费都不肯出,眼睁睁看着我妈病死在医院。我问你,这时候警察跑哪里去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公平可言,你以为医生开药给你不对,那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是根本不需要吃药的吗?可是为什么人家可以吞进去,你却要去找医生?”
“因为我清楚自己没有病,不需要吃药,就像你所说,这世界的确没有公平可言,但我们至于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维护自己和别人的利益,不是吗?”
“利益?哼!这些都是屁话,摆脱的唯一办法只有……”说到这一号的眼瞳突然变得混淆起来,他似乎在费力的思考些什么,就在墨年感觉不对劲时,正巧这时刘护士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还不吃药?赶紧把药给吃了呀?”听到护士清脆的嗓音,一号恍如大梦初醒般,望着她。“看我干嘛?吃药啊!”刘护士把药和开水递给他,亲眼看他把药吞下去才转向墨年,这时墨年床边盛药的盖子已经空空无物,杯子里的水也去了一半。
“吃了。”墨年伸出湿润的舌头让她看。
“动作真快,喏,这是韦医生的号码,你可能到我们的值班室去给他打。”
“谢谢!”墨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感激道。
接着他跟在对方身后来到值班室咨询台前,拔通了韦医生的电话。
“喂?”
“是韦医生吗?我是墨年。”在确定对方的声音后,墨年迫不及待开口,声音又急又快。
“墨警官?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给我加了些药,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确需要它们,我正在纠正之前的错误。”
“错误?”
“墨年,你的精神状况的确不太妙,你应该知道。要不是受了冒宁的影响,我也不会误诊,你的确需要药物治疗,你的被害妄想症十分严重,甚至还对我隐瞒了实情,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吗?”
“我不是故意隐瞒那些……”
“不管怎么说,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可是韦医生,你应该知道,那些事情并不是我的幻想,那家伙的确攻击我了,这是很多人都看见的事实,我没有病。”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事实是什么。事实是,张强每天都要服用安眠药,昨天晚上是因为配药房的失误才造成的,他不可能在服用安眠药的同时,还能半夜爬起来偷袭你。”
“韦医生,你知道,我的头脑一直都很清醒,我还很好的做出了分析判断,你怎么会认为我的病情依然在加重呢?”
“关于你所谓的判断,目前我无话可说,总之,我依然坚持自己的诊断,就这样吧!很抱歉,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我不希望再受到工作的打扰。”
“韦医生,韦医……”
对方已经将电话挂上,发现自己正受到其他人的注目,墨年不得不讪讪的放下话筒。
怎么会这样?盯着电话墨年疑惑到,他突然想起丁洁医生今天一天都没有给他电话,难道说他们都不信任他?想了一想,他再次拿起淡蓝色的电话筒,拔了一组号码出去。
“你好!”对方接电很快,沙哑的男声从话筒里传来。
“是我。”
“墨年?”对方显然很惊讶,“出什么事了?”
“韦医生给我加重了药物。”
“这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为什么不帮我?”
“帮?你要我怎么帮?两个都是我兄弟,再说事实就摆在面前,我根本没有立场。”
墨年重重的叹了口气,知道他说的没错,语气也软了下来,“丁医生今天没有给我回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丁医生研究了你说的那本书?她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把它看完了。”
“看完了?”墨年倒抽一口气。“她没出什么事吧?这么做太危险了。”
“她很好,那只是一本书,墨年。事实上,我们以为更危险的是你,你的妄想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我没有妄想,这些都是根据我观察判断出来的!”
“墨……”
“再说一遍,我没有!”
“冷静一点,你先听我说完。”对方在电话那头吼道,墨年正气得浑身颤抖,狠不能一把将电话甩出去。“今天丁医生给小韦打过电话,经他们研究商量后,一致决定你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我听你的同事说,局里也在就你的问题准备重新决定处理办法,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也许,短期内出不来了。”
“今天是愚人节吗?”墨年怒及反笑,但口气却冷得像冰一样。
“不是,明天我会过去看你,需不需要给你带些什么?
“不需要,你过来再说。”
“OK!”
“挂了。”
“明天见。”
挂上电话后,墨年平静的回到房间,从枕头底下掏出那几颗药丸,扔进马桶中,看着打转的水流将它们吞没,他捂着头蹲在边上,静静的思考着。
第六十二章 现实幻觉
就在墨年麻烦缠身之时,我对此却一无所知,在那桩几十年历史的老宅里,犹如避世的孤女,与外界隔绝。
单倪几天来都很忙,总是把我一个人留在房子里,透过玻璃窗,注视那些从眼前过往的行人们。我想我一定是遗忘了什么人,或什么事,可无论如何去回忆,却总也想不起来。每当夜色幕低垂时,单倪那辆血红的迷你宝马就会出现在路口的转角处,听到声音的莉莉总会在第一时间冲下楼,有时候,我真羡慕它,可以自由的出入任何一个房间。
家里没有人的时候,我常常推动轮子在木制的走廊上徘徊,从这头过到那头,又从那头回到这头,静静的听着轮子与木板摩擦发出来声音,我的注意力常常被这种声音吸引,感觉内心的平静。
相较于我的平静,莉莉就显得较为浮躁,它常常会突然从安睡中惊醒,没命似的狂叫,冲到楼梯口,对着楼下,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我猜想它应该是害怕的,就像我一样害怕,它似乎也能听见那个声音,那个细微的,响动。
有一天,我曾这样问过单倪。“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呼吸。”
她笑道:“当然有人在呼吸啦!我们不就正在呼吸吗?”
“嗯,是吗?”我想她是对的,可那沙沙的脚步声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敢跟她说,怕她会觉得我很烦人,离我远去。
我是在乎单倪的,我的世界里,除了她还有谁呢?对了,还有,还有莉莉,单倪不在时,它总会与我分享,分享一切。寂寞、声音还有牛奶,我一半,它一半,这样到了晚上我们两个都能睡得很香。有时候半夜里醒过来,看见它趴在床边微微的打起鼾来,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嫉妒,多么幸福的小家伙啊!它跟单倪一样,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有人唱歌的声音,听不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感觉很陌生,有时候又感觉这么的熟悉,熟悉到令我有落泪的冲动。
有天晚上,我又听到那个让人舒服的歌声,于是我下了床,看着自己祼露在淡绿色裙摆下的一双小脚,小小的,粉嫩的近似透明的脚丫。我一步步向门口走去,房门是开着的,我站定在门框处,面对黑暗踌躇不前,过道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走出去会遇上什么什么东西?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温柔旖旎的歌声,像勾魂人吹奏出来的迷音,吸引着我不由自主的往外走去,脚板触地,传来木质地板冰凉的感觉,直透上心。黑暗中,我听见自己心在剧烈跳动的声音,一手摸着墙,慢腾腾的往前挪去……
我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前站定,门缝中透出的光亮照射在我赤祼的小脚丫上,歌声也从那里边倾泄而出,那旋律似乎要把人带向遥远的地方。我把脸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嗅着原木散发出来的特有的味道侧耳倾听,就在这时,门突然咔嚓一声被我推开了,一个重心不稳跌落进去,踉跄不稳的扑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我听到有女人轻笑的声音,她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我听不清,就像被电流干扰一般,我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那男人身上气息令我很舒服,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我贪婪的嗅着他的味道,顺着他那双修长的腿往上望去……那是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幽邃的眼眸在笑,真是张具有魅力的脸,我想一定有很多女人被他吸引。
我愣愣的看着他嘴巴在一张一合,他在冲我微笑,可我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我努力的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我听不见,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一般,渐渐消失了。这时,一抹红色裙摆落入我的眼中,我透过男人的腰部探头往上看去……
“啊……………………”
“沁,沁,你怎么了?沁,醒醒,沁……”
听见单倪的声音,我的拳头渐渐放松,睁开眼睑,单倪那张忧心忡忡的脸跃进我的视线。
“没什么。”我大口的喘着气,抬手无力的抹了把额头,沾了一手的湿汗。
“你啊!吓死我了。”单倪重重呼了口气,困顿的望着我,问道:“这次又做什么梦啦?”
“那个女人……”我一手捂住胸口,回忆起梦里的那个印象。
“女人?什么女人?”单倪疑惑的望着我,注视着我的眼睛。
如瀑般亮丽的黑发,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秀丽的瓜子脸……没错!是她,梧桐树下的那个女人,我刚开口要说出来,突然被一个奇怪的声音打断。
单倪的脸色变了变,我恐慌不已的四下张望,发现声音是从紧闭的窗帘后面传出来的,细微的,带有节奏的声音。
嗒……嗒……嗒……
“单倪。”我一把拽住她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又来了,那个奇怪的声音,它又出现了。
“嗯?”她望着我的眼神让我感到绝望,难道她又听不见它吗?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会听见的东西她却从未听到过?
“声音,那个声音,它又来了。”
“哪有什么声音?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等会儿,我去给你拿药来,现在才不到四点,再多睡会儿吧!”说完她不顾我无声的抗议,往外走去,穿着白色睡裙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前。我突然又联想到了另一个噩梦,古时时死的那个晚上,在单倪的家里,那个白裙少女。在她身上我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可我记不起来了,就像梦中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样,有些记忆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被碎纸机蹂躏过,切割成无数个细碎的片断,却总也拼凑不齐。
单倪出去很久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我好奇的朝门外望去,又瞅了眼厚实的窗帘,说也奇怪,那声音居然自己消失了,难道真是错觉?想着想着我甩了甩愚钝的脑袋,轻声唤道:“单倪……单倪……”
等了好久,我又唤了两声,还是没有听到应答,环视的空荡荡的房间,我莫名发寒,探头看见床边的莉莉睡得正香,便伸手去拉轮椅。
当我好不容易坐上轮椅时,有种踏实的感觉,望着毛毯下的那双苍白的脚,想起梦中那双小小的脚,还有那透心的冰凉,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我那双毫无知觉的双腿,期盼着哪怕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也好啊!
推动轮子我慢慢滑出门口,听见楼下穿堂风呼呼的声音,深秋的寒意直灌入五脏六腑中。原本打算到楼梯口静待单倪的我,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定定的注视着另一个房间,梦中那个亮着灯的房间。
没有歌声,没有灯光,可我感觉那里边一定有些什么。
第六十三章 父母
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我打开那扇木门,我正缓缓的朝它靠近,手摸上了门把……
“沁?你在干什么?”就在我正要扭动门把时,单倪的声音突然传来,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果然,这扇门是打不开的,从我懂事开始,它就从未打开过,我没有它的钥匙。
“你没事吧?”单倪缓缓的蹲下身子来,注视着我的眼睛,我默默的摇摇头,让她推着我往卧室走去。
第二天中午,依然是我一个人在家,我将房子里所有能找到的钥匙都翻了出来,一把一把对着那扇门上的锁孔去试。我为能有些事做而感到微微紧张,手心一直在冒汗,在试了十几把之后,我依然找不到打开它的钥匙,越是如此,我就越感到它的神秘,这里面,到底收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汪……汪……汪汪……
一直在我身边打转的莉莉突然狂吠起来,我听见楼下似乎传来奇怪的金属碰撞声,很细小,但在这栋静寂得连根针掉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老房子里,这声音已经显得足够剌耳。
我就像被点了麻|茓一般,僵立在那里,手中的钥匙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几乎同时,大门发出咯吱的声音,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有脚步声,外面的风直灌进来,吹动窗帘发出沙沙声。
愣愣的听着那个沉重的脚步声越渐清晰,它正一步一步的走上木梯……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还没来得及尖叫,一种又甜又涩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心,望着那张刚毅的脸,莫名的,我的眼泪直往下淌。
“小沁。”那个狼狈至极的闯入者轻声唤道,他的头发乱如枯草,眼窝黝黑,衣服又破又脏,身上还发出一股恶臭。但奇怪的,我对他丝毫不感到厌恶,他是谁呢?
“小沁,我是墨年啊!你怎么……”他大步流星来到我的面前,摇晃着我的身体,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墨……年……”重复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看看莉莉对他的反应,我想他应该不是坏人,可是单倪不在啊!我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不行!你这样子下去非出事不可,我们必须离开。”他匆忙道,随手抓起我腿上的几把未曾试过的钥匙,“这是你现在住的房间吗?我去帮你收拾起东西,单倪很危险,我们动作必须快一些。”说完他就Сhā了把钥匙进锁孔中,轻轻一扭,居然就把门打开了。
我不解的歪头,注视着他的举动,他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却有可以信赖的感觉。
“这是?”当他踏入房间时,眼前的一切让他愣在门边,透过缝隙我朝里望去,里面白茫茫的一片,许多东西都被覆上了一层白布。
我慢慢的推动轮子进去,站在门边的那个男人给我让了道,可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我所好奇的是,那两个人在哪里?于是我动手去掀开那层层白布,古朴的梳妆台、老旧的大皮箱、一些书籍……许多东西跃入我的眼中。
“小沁,这是谁的房间?”男人问道,这时,我正好扯下一块白布,一幅镶着相框的旧照片出现在我眼前。
是他们……
望着相框里的那对笑容羞涩的男女,我松了口气,找到了,我找到他们了,虽然他们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装,虽然他们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但我依然可以确定,就是他们。
“他们,是你的父母吗?”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旁,在我耳边问道,他的话让我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全身发麻。父母?多么陌生的词啊!想着,想着,我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不是吗?可我是怎么觉着那男人跟你有点儿像?”
“是吗?”我听到自己轻轻的,如薄烟一般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
这时,窗外传来的一阵喇叭声突然惊醒了我,惊恐的盯着那个男人,双手防备的挡在胸前,“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你想要干什么?”
“不是吧?你又把我忘光了?算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我们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我走来。
连呼救声都还没喊出来的我,突然感觉后脑一阵发麻,坠入无底黑暗的深渊里,失去了知觉。
墨年轻叹了口气,找到了我的房间,草草收拾了些东西后,抱着昏迷中的我,离开了我居住了二十几年的老宅。
对于刚刚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疯狂之事,我一无所知,就现如今回想起来,依然会感到有些内疚。这个被我遗忘的男人,正当他的生活一团糟之时,依然没有放弃对我的信任,就像解救高塔中的公主般,他带我逃离了魔窟。
墨年把我抱上了他好友的车中,车子毫不迟疑的飞驰而去,正是这辆车,在昨天深夜,帮助他逃离了精神病专科医院。
没错,正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墨年就像越狱般从精神病院里逃了出来,帮助他的当然不是好友许昌宁,而是另一个童年伙伴,曾志。
那天早晨,许昌宁应邀来探望墨年时,帮他送了封信给曾志,而这封信里的内容就是希望这位靠得住的好友能在深夜独自驾车上山,再弄根绳子给他翻墙而出。关于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墨年给我说的不多,但从他身上那狼狈的样子可以想像得出,这一路上并不轻松。
墨年顺利逃回市区的第一件事是想办法联系丁洁医生,只可惜无论是手机还是办公室电话都无人接听。无奈下,他只好跟朋友先找了家小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赶往夏彤玲医生所在的酒店,因为他打听到,苗氏夫妇遇害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她。
当听到敲门声时,夏彤玲正在梳理自己的头发,准备出门。
“你找谁?”这位成熟的女性颇为意外的望着站在门口的陌生男人,危机意识一下子冒上心头。
“您好,夏医生,很抱歉这么早来打扰您,我们可以进去谈谈吗?”墨年几乎是半强迫式的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凭借职业本能,夏彤玲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从这个陌生闯入者的眼中,她没有看见阴狠之色,这说明对方是坦荡的,这至少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墨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单刀直入寻问道:“夏医生,请相信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一下苗氏夫妇死前来找你的原因?可否告诉我,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内容?”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姓墨,是一名警官,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墨年警官?”对方不客气的打断他直呼其名道。
墨年骇然,愣愣的看着她。“是我,您知道我?”
第六十四章 夏医生的选择
“当然!你提出的观点很有意思,丁洁当天晚上就跟我提了这件事,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是个药物型精神病患者,所以你们决定把我无限期关在精神病院,是吧?问题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是个正常人,继续把我当精神病对待的话,不但凶手会逍遥法外,还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墨年警官,我十分相信同行的职业判断,关于你的问题,不仅仅是我们无凭无据的猜测,更重要的是事实依据,就像你们判案一样。更何况,从许昌宁的报告上看,你长期以来一直都在服用抗抑郁药物,这是致使你产生被害妄想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你居然还把无辜的人拉入公事中来,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丁洁医生目前很正常,这两天的观察来看,并没有什么不良症状。”
听完夏医生的话之后,墨年哑口无言,当初为了考虑我的因素,他特地请求许昌宁不要把他对我们下药在食物里面的怀疑写进报告中,再加上确实也没有证据可以说明,所以好友才帮他隐瞒了下来,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夏彤玲注视眼前的高大男人,眉头紧皱,趁他失神时低头看看了手腕上的老款爱琴表,眼珠子转了一下,轻叹口气,又继续接着说道:“其实说句实话,听到你提出的观点时,我的确有所触动,因此当丁洁医生被确知看完书后没有受到暗示时,我们依然做了进一步的调查。”说完她转身往床头的矮柜走去,拿起摆放在上面的一本绿色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厚厚一份资料递到墨年的面前。
盯着那几份布满密密麻麻墨字的文件,墨年突然心生恐惧感,害怕面对现实的心理,差一点儿让他没有勇气接过来。
“看看吧!希望看完后,对你的病情会有帮助。”夏医生那双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眸幽幽的看着他,手中的资料进一步朝他逼进,当然,她的举止十分小心,时刻不敢忘却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精神病患者,随时有可能突然攻击。
墨年挣扎几秒钟后接过文件,上面全部都是每一个“旅鼠”的详细资料,姓名、年龄、职业以及发病时所处的环境、时间等。
夏彤玲乔装无事的去倒水喝,不动声色的远离了墨年的有效攻击范围,同时一边用喝水来掩饰对病患的观察。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从对方的眼神、举止和语言组织能力来看,都不像是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思维清晰而有条理。再从他成功逃出守卫森严的精神病院,第一时间找到自己所在地的种种行为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很理智,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这让她很费解,难道说……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越是了解到文件里面的内容,墨年越是心虚。的确,如果按照他的推论,是由《自杀手册》引起的话,那么这些病患应当是在看见那本书最后一页时出事。可他自己当初也是调查者之一,心里十分清楚,这些人中有的是办公室的白领,有些是学校里的学生,甚至还有些是公务员。虽然发病时间大多数是在晚上,但白天也同样出现过病例,这种种都跟他的推断不一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双手无力的下垂,墨年茫然的望着夏彤玲,就像找不着回家道路的孩子,不知该何去何从。
“回去吧!回去接受进一步治疗,你要对我们医护人员有信心,同时也对我有点信心好吗?我一定会把真相找出来的。”夏彤玲无比同情的看着他,“你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我的同事已经到了楼下,三分钟后我再不下去,他一定会在前台给我电话,然后……”
不需要多说,墨年已经十分了解她的意思,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就在夏彤玲正考虑是否要再进一步劝说时,电话铃声打破这噬人的静寂。
墨年机械的扭动脖子,盯着那部遽响的电话,夏彤玲警惕的看着他的眼神,时不时扫几眼电话,两人似乎都在拿不定主意,尖锐尖耳的铃声在这窄小的空间里一遍又一遍……
“接电话吧!”墨年突然无力的说道。
夏彤玲暗自松了口气,这是她所期待的结果,至少面前这位令她有好感的年轻人还有救,她暗暗压下雀跃的心情,沉着冷静的走过去,“我会在他们面前为你说好话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亲自为你诊断。”她飞速的说完这句话后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面部表情有了奇怪的变化。
墨年心感不安的望着正在听电话的夏彤玲,从对方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以及那凝重的表情上,他在考虑是不是该趁现在逃走,也许还来得及?
“等一下!”看出了他的意图,夏彤玲突然高声阻止道。“不,不是对你说,嗯!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过去。”她匆忙结束电话后,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墨年,双手激动的微微颤抖轻声说道:“丁玲自杀了。”
“什么?”墨年瞪大眼睛,仿佛听到外星人攻占地球一样。
“也许你是对的。”夏彤玲吞了吞口水,六神无主道:“不过现在没有可靠的证据说明问题,丁医生自杀也可能是个偶然现象,所以还不能判定你是健康的。”
“这是什么意思?丁医生现在哪里?我要去看她。”
“她现在在医院抢救,今天凌晨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跳下去,发现的比较晚,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现在就要去现场看看,你最好……唉!你自己决定吧!回去或是离开,我现在也没主意了。”夏彤玲心里很清楚,就算能证实墨年的观点,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他弄出来,各种手续和证明文件都要麻烦事。
墨年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了,他脑中唯一想到的就是我的安全问题,如果单倪真是个危险人物的话。“夏医生,如果那本书真的有问题的话,我希望你能先去调查那本书的作者,她这么做一定有动机,但我一直查不出来。”
“单倪?她是我们这次研究小组的成员之一,并没有看出有问题啊!啊!对了,你来找我是要问什么事来着?”夏彤玲话音未落,门口突然转来敲门的声音。
“夏医生,你在里面吗?丁医生出事了,你可不可以快一点儿?”
墨年和夏彤玲面面相觑,夏彤玲举棋不定,还拿不准下上步该怎么做?让同事发现这个精神病患的话,也许是最佳的选择,但他看上去这么正常,而且以他的能力,有可能对案情会很有帮助,把他捉回去的话,或许不到十天,就真的没救了。做了几十年心理医生的她很清楚,误诊和误判一样,都是难免的,现在这种紧急时刻,她拿不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为他准备相关证明。
“夏医生……”敲门声越来越响,对方的催促声也越来越急促了。
墨年屏息静待她的决定,他已无路可退,如果对方始终决定让他回精神病院的话,他会如何选择?打晕她?还是拿她做人质?不!他在心里呐喊,无论任何一种,都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第六十五章 记忆
当我从墨年的怀中醒过来时,我们正坐在开往Z省的豪华大巴上。
墨年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找出真相,夏医生也默许了这一决定,并且将自己的手机卡交给他,以便联系。这个号码是夏医生跟家人联系的专线,因此知道的人不多,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墨年自己的手机号码恐怕早就被监控了也不一定。
两人分手时,夏彤玲还将墨年所需的消息告诉了他,打开房门的前一刻,她轻声说道:“麻烦你帮我上柱香,谢谢!”说完后,她昂首离开。直至一大一小的两个脚步声消失后,墨年才走出客房,若无其事的走出酒店,直奔我家。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一觉醒来,发觉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仿若身处异世界一般,灰暗的世界,遥远的声音……一切的一切……
我听到自己脉搏在跳动的声音,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种淡淡的熟悉感,温暖包裹着我,满满的,满满的。我抬起头,去寻找那个给我带来温暖的人,却看见一个尖尖的下巴,我顺着它往上寻去,那是张女人的脸,我曾无数次见到过的那张脸。
我怎么会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为什么会这样?在她身边坐着的是那个梦中的男人,两个人的神情都显得很古怪。抱着我的女人,目光呆滞,注视着窗外,心飞得老远,而那个男人,则一脸的痛楚、挣扎,仿佛陷入自我折磨之中。
车厢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草、汗液和汽油的味道,发动机的轰隆声震耳欲聋,打鼾、磨牙的声音不时传出,几乎所有的人都受不住这样漫长的旅途而困倦。我试着从女人的怀里脱身,但很快又被紧紧的抱住,我恼怒的说道:“放开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声音吵醒了那些熟睡中的人们,一时间内抱怨、怒骂声像波浪一样朝我扑来。面对着黑白印象中那一张张狰狞的脸,我无法自制的尖叫起来,不!太恐怖了,这些人,这些面孔,都是人类最真实的一面,他们伪善,他们诡诈奸猾,在那张人皮下面包着的是一颗自私的心,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罪恶之源,逃离,我们要逃离……
我挣扎、呼喊,我请求司机停车,可是没有人理会我的求助,抱着我的那个女人无动于衷的注视着我,眼眶中似有泪水在凝聚。这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容啊?像是饱受委屈,痛苦压抑的脸。
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不!不!我摇着头,绝望的哭叫,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我?救我?
突然,脸上传来一阵热辣的痛觉,世界变得清晰起来,彩色的,充斥着各种声音的世界,一张张惊疑、好奇的脸印入我眼中。
“墨……年?”抱着我的那个女人消失了,取代她的是另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我的记忆中,他似乎称自己叫墨年?“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这里……”我恐慌不已的要推拒,耳边听到他正不断的说抱歉。
“不好意思,我太太她刚刚做了个恶梦,不好意思!”他一边制止我挣扎不已的身体,一边对其他人说道,当我好不容易看清楚车内的那些陌生人时,本能的往他怀里靠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本能,但我就是这么做的,并且渐渐安静下来。
奇怪的深呼了口气,没有汽油味,没有汗液的闷臭,除了男人身上模乎熟悉的气味,就连发动机的声音都几乎细不可闻,它们都跑哪里去了呢?我疑惑的想到。
当时的墨年是很无奈的,虽然十分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但真正面对时,却依然让人手足无措。
从我睁开眼睛开始,他就已经被惊醒,可他故意闭眼假寐,想看看我的反应再做应对。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会被当成陌生人的准备,却不想我的举止会这么可怕,明明身侧除了他以外,不再有任何人,我却频频朝另一侧的过道看去,那眼神,就仿佛是在研究些什么。他感觉我稍稍有些挣扎,便又拥紧了一些,不想却遭到我歇斯底里的抗拒,以致惊扰了所有的乘客。
“沁,我是墨年,墨年啊!你不会把我忘的,对吗?不会的……我是墨年,你要记着,我是墨年,看清楚了吗?我是墨年……”他捧起我的脸,凑近一遍又一遍的小声重复道,我茫然的注视着这张脸,心上有根弦像是被无声的触动。
墨年……我是墨年……墨年……我是墨……
盯盯的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我脑中一直被这句话充斥着,它们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将发自内心的恐惧驱散。我已不再在乎这是哪里?有些什么人,将要到哪里去?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它不会让我患得患失,也不会让我有残缺感。没错!就像生命中的某一个片断被遗失,空落落的,我终于知道这几天在彷徨些什么,我丢失了一个人,一段记忆。
“给我说说我们的事吧?”我很轻很轻的说道,不敢惊扰任何人,包括正在渐渐拾回记忆的自己。
“说些什么呢?就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吧……”墨年是一个编故事的高手,他将这短短两个月来,在我们身上发生的点滴编织成了童话一般美丽的故事,就连那些恐怖的事情也为我们的过去增添不少亮点。
在他低沉的叙述中,记忆就像注入容器的水一般,一点一滴的回归。
记忆,记忆,多么神奇的字眼,当亲人逝去、爱人分手、朋友离开时,我们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却不曾想,我们已经拥有最最宝贵的回忆。它们不会随着年月的消逝而离去,也不用担心过期无效,更不用害怕它会被人索走,它是我们自己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的,我回忆起来了,墨年,我眼前这个让我心仪的男人,他叫墨年。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会有未来,更不知道他的世界是否能接纳我。
但,至少,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积累财富——记忆。
第六十六章 在路上
(先解解谗吧!偶也很郁闷啊~`不是没东西写,主要是没时间,总有忙不完的事……)
初冬,黄昏
大巴到达目的地时,夜幕已经降临,小县城里行人稀疏,灰蒙蒙的世界。
墨年脱下外套裹在我身上,又把我背在背上,顶着雨雾在路上行走。
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我不在乎,迎着凛凛寒风,茫然的环视四周。
这是脏乱破败的城镇,外来客不多,衣着不太讲究的本地人慢腾腾的走在路上,手中提着东西,打量人的目光纯粹、干净。流浪猫、狗仿若无人般走在大街上,不时低头舔食地上和着烟尘的垃圾,每当有车辆从它们身边鸣笛而过时,总会恶狠狠的狂吠几声。
我们就这样,在那些好奇的目光中,延着一条仅容得下三辆汽车平行的马路往前走。冷风把我眼中的泪给吹了出来,我连忙把脸埋进墨年的后颈处,暖意一下子舒服的拂在面上,于是就再也不想抬起头来。
这样颠簸着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听见他在跟什么人说话,好像在说去什么地方之类的。等我冒头出来时,他正巧要把我放入一辆小三轮车中。我第一次坐上这种车子,事实就是一辆三轮摩托车,后面用铁栏杆搭出个架子,外层盖上粗帆布,再加上两条长凳子,就是辆车了。
墨年怕我在长凳上坐不稳,一路上都把我环在身侧,也顺便挡去不少风尘,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车子颠簸得很利害,马达的声音像是要震裂鼓膜般,令人莫名烦燥。索性路程不算远,几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墨年跟那位口音浓厚的老乡聊了几句,对方说了些什么,大多数我都没听清楚,大概知道墨年要转车到什么地方。
车停下来后,墨年掏了张五元钞票给老乡,抱着我就走,却被对方唤住,我们疑惑的望着他,没想他是要给我们找补钱,瑟缩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小票子,仔细的抽出四张看上去最新的五角纸币,递了过来。
墨年本不打算要接,转念一想,恐怕是不想伤了老乡的自尊,还是接了过来,客气了打了招呼后,我们进入一个小小的车站大厅。
候车室与售票处在同一个地方,看上去还算干净,只是有盏灯坏了,忽儿明忽儿暗,气氛怪诡异的。这小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卖票的都没有,抱着我的墨年有些傻眼了,突然听到门外街道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喇叭鸣响,接着是一串快速的吆喝声。
“流仓了,流仓了,快上车了,流仓了,流……”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墨年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往走去,赶到一辆破旧的小巴士前。
“去流仓吗?快上车,马上就要开车啦啊!”车门口堵着个发丝凌乱的女人,一看见我们俩伸手就要拽上车去,问话仿佛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我们在车上坐了下来,一股说不出什么味的闷臭扑面而来,差点儿叫我反胃,如果不是胃中已经空空的话。
“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下。”墨年轻声对我说道,眼睛直视着我的。
“嗯!”我点了点头,其实不太想放他离去,在这完全陌生的窄小空间里,我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我很快回来。”他抛下这句话后,下了车,叮嘱那个女人等他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小巴的发动机一直在轰隆做响,车上坐着的客人不多,一共也不过五个人,一个老人,一对中年夫妇怀里抱着个小孩,还有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他留着一大把胡子,让人看不清他的全貌。
坐在那里,鼻腔里充斥着奇怪的味道,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仿佛每吸一口气都会有成百上千的细菌从呼吸道中进入腹腔中。尽可能克制自己不去观察那个青年男子,可我办不到,我总觉得他揣在衣袋里的手一定藏着危险武器,是刀?还是枪?他的眼神似乎飘乎不定,不时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当他回过头与我视线相对时,我的心跳差一点停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那个男人,脑中不时闪过一些可怕的画面,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个男人会在开车后半个钟左右掏出刀子或枪来。绝望无助感席卷着我的所有感观,此时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会不会自己走掉?不管我们了?”
“因为我们是个累赘啊!他一定是自己走了,把你一下人扔下了。”
我的内心在撕扯着,两个声音就像在拔河一样,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让我心绪大乱。我开始频频眺望车窗,心提在嗓子眼儿,急切的期盼那个身影。我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有些疑虑,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开?离开我的家,离开单倪……啊!单倪,糟了,她一定很担心我吧?什么字条也没有留,突然消失了,她会不会来找我?单倪……单倪……
就在我胡思乱思之际,墨年终于出现在车门前,手中提着几个红色的塑料袋,额头上冒了些汗珠子,在那儿直喘气。
你们绝对无法想像我当时的心情有多激动,不,确切的说,是一种感动,有鼓想要向上苍谢恩的冲动。
他为我们买回了吃的,甜的、咸的,还有水果,我想起,这似乎是他的一贯作风,记得有一次,买份早餐他就弄了好几种花样,让人哭笑不得。
车子很快开动,墨年靠在我身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看他一脸倦容,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似的。我也有些困顿,但我不敢睡,坐在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让我不安,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他什么时候就会掏出把枪来。
车上的乘客都睡着了,我和墨年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正好可以将车内的一切动静都放入眼中。
我清楚的知道,后排座位上没有人,可为什么感觉上有双视线在盯着我呢?
“回头看看。”
“怕什么?你不回头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呢?看一眼,快,就看一眼。”
“看看吧!看看吧……”
心里那个声音反复的催促着我,就像有个鼓在耳边敲着,敲着……
第六十七章 小旅馆
寄在我身侧的墨年突然把头撇向另一边,脖子上突然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像是有只手在轻抚。我的心脏急骤收缩,声音卡在嗓子眼,叫不出来。
鬼使神差般,我慢慢的回过头去,视线直接落在后排靠窗的角落,当我看见他们时,脊背不禁蹿起一股冰凉,全身僵硬。
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女人的怀里抱着个女孩儿,男人坐在她们的身旁,他们混浊无神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我。是他们……是他们……我惊恐不已,他们……他们都是曾经在我梦中出现过的人,那个女孩儿,在我无数个梦里,她总是满脸鲜血的坐在尸体堆中,黑暗……如铁锈般血浆的味道,还有……还有鬼哭狼嚎……
是的,我记起来了,那从小到大折磨着我的噩梦,夜夜将我惊醒,泪水和着汗水,那个小女孩儿,混身是血的女孩儿,她在望着我。
恍惚感觉车厢里有了变化,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就连墨年的呼吸声都……我将视线从那一家三口中抽离,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厢内已经坐满了人,昏暗的光线中,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透着青紫色,车窗外不时有光线闪过,像把利剑般划过每一个人的身体,瞬间即逝。
我看见坐在前方的一个老人在咳嗽,死劲的咳着,很辛苦的样子。还有一个怀里抱着婴孩的农村妇女,一脸烦躁的哄着婴儿,那孩子皱着脸在哭,小嘴一张一合,糊了一嘴的哈喇子。车头的司机正在跟副驾上的男人说话,他们身上穿着七八十年代的装束,洗得泛白的粗布衣服。
那个卖票的女人去哪里了?我记得她原本是坐在副驾上的啊!墨年,还有墨年,他在哪儿?我绝望的左顾右盼,急得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更糟糕的是,我明明的嘶喊,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耳中嗡鸣,看着那些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我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这时,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我身侧的过道上闪过,我连忙回过头去,眼角看见坐在后座的那对夫妇在争吵,连小女孩什么时候偷偷跑走都不知道。那孩子,我目光追逐她的身影,碎花绵布裙在奔跑间飞舞,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她笔直的朝车头跑去,车厢内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她,我看见,我看见那原本没有色彩的裙摆上突然爬满了殷红的斑点,它们像老鼠的爪子般快速蔓延,密密麻麻,星星点点。
“不!不!”我歇斯底里的站了起来,指着女孩道:“拦住她,快拦住她……”
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他们都在注视着那个女孩儿,那个头上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儿。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我身体里穿过,是她的父亲,那个梦中对着我笑的男人,我仿佛能嗅到他身上温馨的气息。我愣愣的站在那儿,又一道身影从我身上穿过,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喜欢唱歌的女人,那温柔旖旎的歌声仿佛穿透嗡嗡的鸣响,辗转,延续……
我眼中的世界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车厢内顿时如地狱般,面如死灰的老人、流泪哭号的妇人、愤怒咆哮的男人们、还有受惊尖叫的孩童,所有人都东倒西歪,惊恐万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视线牢牢锁在那一家三口的身上,当我看见那男人从后面好不容易捉住女孩子的手时,突然眼前一黑,脸上痛疼感传来,我掉入无底深渊中……
“小沁,小沁……”
耳朵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仍合着眼睛,嘴里喃喃道:“拦住她,拦住她……”
“醒醒,小沁,我们到了,醒醒。”那个声音又说道,忽然间,我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本能的推开摇晃着我的手臂,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本能的四周环顾,空荡荡的车厢里,就剩下司机和收钱的女人了,六双眼睛直直的瞅着我。
“女孩,那个女孩儿呢?”慌乱间,我紧紧抓住墨年的手腕问道。
“什么女孩儿?这哪儿有什么女孩儿?你做梦了,别怕,我们该下车了。”
“喂,麻烦你们快点儿。”女人脸上凝聚着一层寒霜,口气不善的催促道。
“这是哪里?”我茫然的问道。
“流仓,你不是要到流仓嘛?这就是流仓了,快下车,我们收工了。”女人不耐烦的说道。
“好了,我们走吧!”墨年一把将我抱起,微俯身,大步走下车去。
“墨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在他耳边问道,视线落在那辆慢慢开动的小巴士上,那个粗鲁的女人正透过半开的车门,两眼如鹰隼般直视着我们。我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与她对视下去,梦中那血腥的画面突然充斥大脑。血腥?我愣住,再回忆不起是否有过血腥的场面?
“我们去找白雪。”
“谁是白雪?”
“苗苗的心理医生。”
“什么?”
夜幕低垂,我们再次行走在飞雨中,天色太暗,我们必须借助房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才看得清道路。这是个很小的镇,部分地方还是泥泞的小路,溅了墨年一裤管的泥垢,温度比我想像来得还要低,冻得剌骨,我们呼出来的气都冒着白烟。
一路走来,看不到任何一个行人,现在不过才九点过十分,大街上却已经冷冷清清,不时从亮着灯光的屋子里传出一些电视发出的声响,偶尔也会有人声,这让我突然有种迷途的错觉,冷得直发抖。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看似小旅馆的地方,也许,墨年说它是,但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这么肮脏、陈旧的旅馆。
旅馆的门口很小,里面的灯光是那种古怪的红色,风吹进弄堂里,呼呼作响。十几平方的小门厅里,电视正开着,发出沙沙的声音,电视的下方,摆着几张小凳子和一个火盆,碳火不太旺盛。
“有人吗?”墨年喊道,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又叫唤了两声。
“来了,来了,你们要干什么?”一个披头散发,身穿棉大衣的高大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手上抓着一把瓜子,衣服是那种扎眼的绿,正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俩。
“住店,还有干净的房间吗?”墨年问道。
“什么事?”跟在女人背后又走出个男人,眼睛幽幽的瞅着我们,问道。
“没事,客人。”女人回他,又推了他一把说道:“快去看看电视,怎么回事?老这样,什么也没法看。”
男人没再说些什么,斜着眼睛瞅着我们,朝电视走去。这时女人才将视线转向我们,懒洋洋的一边嗑瓜子一边朝小小的柜台走去。那个看不出颜色的柜台已经斑斑驳驳,上面还沾有可疑的污垢,在我看来,像是凝固已久的血迹。
“二十一晚,住一周可以打折,你们要住几天?”女人眼睛勾魂似的盯着墨年的,有几分挑逗的意味,另外一个壮汉一边警惕的瞅着我们,一边用拳头狠狠的敲那二十多寸的破彩电,可惜它现在已经变成黑白的了,屏幕里正冒着雪花,发出剌耳的声音。
“就住一晚。”墨年开始掏皮夹,再也没有看那女人一眼。
“押金五十。”女人自觉没趣,挑了挑细长的凤眼,冷冰冰的说道,拿了个小本子出来,在上面记着什么。
“这电话,能用吗?”我手指着角落处的一个黑色电话,轻声问道,那破旧的电话像是被摔过无数次似的,伤痕累累。
女人像是有几分意外的瞟了我一眼,不情不愿的回道:“可以,不过打长途要加钱。”说完他接过墨年递过去的一张百元大钞,身子一转,又往后头走去。
“墨年,我想给单倪打个电话,她现在一定很担心我。”我诺诺的在墨年耳边说道,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些胆怯的心理。
“不行,小沁,现在不能给她打电话,好吗?”
“为什么?她一定会很担心我的。”我不解的看着他的侧面,可惜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现在还不行,好吗?”墨年显出倦容,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可是……”
“没有可是,OK?”他声音又大了几分,吓了我一跳,高个子女人手中拿着一张五十元票子又走了出来,她和她男人两人定定的看着我们争执,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我必须打电话,单倪,苗苗,还有张姐,她们现在一定都在担心我,她们……”我莫名的发起脾气来,就像突然爆发的火山,无法控制的在墨年耳边大吼大叫道,热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滴落在他的后颈上,吓得他整个人僵硬起来。
第六十八章 电话
我猜我一定是快要崩溃了,没有人能理解此刻我内心的恐惧,我就像只被封闭在瓶中的蚂蚁,找不到出去的路。
歇斯底里之后,我脱力的伏在墨年身上哭泣,隐约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轻微的脚步声,估计是听到动静的房客在探头观望。那个古董级电视居然奇迹般的正常了,发出一串凄厉的尖叫声,伴着呜呜的音乐,不知哪个台正放着鬼片。
墨年背着我来到一个只有五六平米的小房间里,污浊难闻的空气差点让我呼吸困难,污渍斑斑的床上,小棉被和枕头都散发出阵阵霉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放到了床上,女人把钥匙递给他后,瞟了我一眼,转身离开,墨年突然开口将她唤住。只见他神神秘秘的扯着她往外走去,低头细语,不知在说些什么,没一会儿两人就从我的视线中离开。
我不安的捂着鼻子环视房间,它真的好小,一张比单人床略大一些的床铺就占去了三分之二的空间,除此之外就剩一张小凳子,再无它物。床贴着一面有窗户的墙摆放,窗户被一层纸板封死,却被人戳了个洞出来,剌骨的风从破口子处呼呼的吹入,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盯着那黑呼呼的洞发呆,脑子里一片混浊。
没过多久,墨年走了进来,当着我的面掏出手机,换了块电话卡说道:“我跟人买了张电话卡,你可以给张姐报个平安,不过,千万别给单倪打电话好吗?至少,在我们见到白雪前,无不要联系她。”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声音仿佛很遥远,可我听明白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沁,看着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吗?我能体会你现在的感受,几天前,我跟你一样,真的,你要相信我。会好的,只要离开单倪,离开那些药物,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突然蹲下身子,捧起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墨年的行为让我一下子从混浊中抽离出来。接过手机,我闭上眼,回忆电话号码,我应该能记起来的,这个世界,需要我记住的号码并不多。一组数子浮出,在脑中重组几次后,我开始小心的摁下去,摁到第六个时,我顿住了……
墨年见我这样子,凑近上来看手机屏幕,我刚想再继续往下摁,他突然一把将手机从我手中抽走,冲我叫嚷道:“不要打了,这是单倪的手机号码,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
茫然的看着他,是单倪的号么?我不知道……想了一会儿,我又报出一串数字,他狐疑的瞪着我好一会儿,才对着键盘摁了下去。
我继续望着他,自己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张姐家的号码,只是感觉这组数字很熟悉。时间每过一秒钟都是煎熬,墨年一直手握电话,贴近耳边,疑虑的盯着我,过了好久……好久……
张姐。
他把手机递给我,用口型对着我说道。
我接了过来,听到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喂……喂……”声,我深呼了口气,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叫唤道:“张姐。”
“沁?严沁小姐?”在急促的抽吸声后,传来对方惊喜交集的声音,接一下是一大串问句,有种被狂轰乱炸的感觉。
“我,我很好……”听到熟悉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声音堵在嗓子眼儿,才说了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墨年看我这个样子,把手机拿了过去,他似乎跟对方解释了几句,接着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墨年嗯了几声,又不时的看看我,很快又移开,目光闪躲。
“你们说了些什么?”好不容易等他挂上电话,我迫不急待的问道,直觉告诉我,他们话里的内容一定跟我有关。
“她问我,我们坐的是什么交通工具。”
“交通工具?她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她似乎不希望你坐汽车,一再叮嘱我,不要让你再坐汽车。”
“为什么?”
“奇怪,她似乎并不担心你跟我在一起,却一再强调这个问题。”他瞪眼看着我,我沉默的将视线移开,回忆起车厢内的情境,那对夫妇,那个小女孩儿,这两者间,有联系吗?为什么张姐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小沁?小沁?你没事吧?”墨年突然轻声唤道,不放心的望着我,估计他现在一看见我发愣就会条件反射了吧?
“我没事。”
“真的?”
“嗯,你要干什么?”我看见他把电话卡给取了出来,又换了张卡进去。
“我得给夏医生发条短信,告诉她们到了。”他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我们彼此互望。
“谁?”
“是我呀。”听到那个老板娘阴阳怪气的声音,我们都松了口气。
“什么事?”
“给你们端吃的来了,不是你让准备的嘛?”
墨年恍然大悟的样子,估计他自己都给忘了这事,两人瞪着那两大碗稀里糊涂的面,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最后还是勉强咽了几口下去。
看着墨年给那个夏医生发短信,我问他为什么?他才含糊的告诉我,夏医生告诉他,苗氏夫妇死之前向她寻问一年多前的事。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的死,一定跟那个叫白雪的心理医生有关。
一整晚墨年都靠坐在床头,和衣抱着我,那张薄薄的破被子根本没办法保暖,还恶臭无比。墨年还把自己的外套给我垫在枕上,不知道是不是一路太累还是他身上温暖的味道,总之,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没有恶梦来袭。
第二天我们早早就醒了过来,离开了那个赃乱的小旅馆,喝了碗豆浆,吃了块大饼后,墨年按着夏医生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当地一间小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不过是一排破旧的平房,几株大树,外头用灰砖堆砌起一圈矮墙,这就算完了,那所谓的铁门已经被拆走,就剩下痕迹了。
白雪的父亲是一名老教师,本该是退休了的,但没有人能顶上,他只能继续干下去,直到再也说不出话了,站不住了,干不动了,村长说,才能换下来。索性他也并不在乎这些,跟老伴两人自己辟了个菜园子,自给自足。国家发下来的工资也还够用,整天跟小孩子们待在一起,每天敲着黑板,教他们念“天天向上……”倒也活得开心。
(不好意思,本来要多码点儿的,结果临时有事,又要闪了~`不好意思各位~`)
第六十九章 白雪家
我们见到这位老教师时,他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头上的发,就像他手中的粉笔一般白,当他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的认真写字时,白色的粉沫在阳光下飘飞,粘在发上,像头皮屑。讲台下的同学们专注的看着他写字,那一双双专注的眼神是我未曾见过的。
不幸福的人,似乎往往比幸福的人更懂得珍惜。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墨年背着我走了进去,老人正在擦拭黑板,看见我们进来十分意外。可他眼中的意外与城市里那些第一眼见到我的人不同,没有探究的意味,也没有狐疑和同情,仅仅是对陌生访客的惊讶。
墨年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来意,老人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他真以为我们是白雪的同学,专程来探望他们的。他热情的把我们带到校园后面的一排平房,一位老妇人正蹲在水龙头前洗衣服,看见我们时,露出与老教师如出一辙的表情。
房屋里的光线不太好,布置虽简陋却给人舒适的印象,家俱陈设都已经破旧,电器不多,看样子两位老人的生活简朴。老太太为我们泡了两杯热茶,是那种自己家晒干的茉莉花茶,老教师捧来了几本相册,有一两本面皮已经泛黄,但另外三本却很新。
墨年挑了其中一本较新的,一张清秀带着黑框眼镜的脸跃入眼帘。
“这是我们家白雪刚才考上大学时候照的。”老教师无比骄傲的为我们解说道,可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一股淡淡的哀伤。她的妻子或许是不愿面对这些伤痛的旧物,借口洗衣服,躲了出去。
“嗯!白雪是我们同学中成绩最优异的。”墨年说道,这不过是他瞎扯的,但也算有依有据,能成为夏医生的弟子,想来应该不会差。
“是啊!要不是她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我们的日子未必像现在这样好过,可惜……”老人侧脸过去偷偷抹了把泪,我们都低着头翻相册,假装没看见。
不知道墨年想要找些什么?他很认真的一页一页看过去,新相册里都是白雪近几年的相片,相片的右下角清楚都用钢笔记录着时间和摘要。
“对了!白雪的导师夏彤玲女士让我帮她给白雪上柱香。”当墨年看见其中一张相片时,突然抬起头对白父说道。我凑上去一看,这是一张三人照,站在中间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右侧笑得腼腆的是白雪,左侧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儿,染着一头黄|色卷发,衣着很洋气。相片的右下角写着——交换生温蒂和夏老师合影于校园。
“夏老师真是有心人啊!雪儿的坟离这不远,一会儿我让老伴儿带你们去,不好意思,我还有两节课要上,不然……”
“没关系,如果不方便的话,告诉我们位置,我们自己去也行。”墨年连忙说道,他没有注意我一直在盯着那张相片看,接下来的后几页里,又出现了好几张白雪与黄发女孩的合影。“对了,伯父,白雪她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些什么话?”墨年假装随口问道。
“话?”老教师愣了愣,“这孩子去得很突然,等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就已经断气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老人呜咽道:“谁料得到呢?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除了医生宣布她双腿要锯掉那会儿,其它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啊?白雪不是车祸当天就……”墨年意外的看着白父,不过老人正陷入悲伤中,没有留意到他言语中的漏洞,否则他一定会怀疑我们俩儿的身份。
“没有,车祸第二天就醒了,同学和老师都还给她打了电话,那会儿还没说腿要废了,雪儿的精神状态也还不错,还在电话里头跟同学讨论一个病人的情况,劝她休息都劝不动。你说说看,学心理的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不就没了双腿嘛?不能干活儿我们养着她还不成?干嘛要去死呢?留下我跟她妈两个人,你说说?我快四十的人了,才盼到这么个女儿,养了二十几年,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老人后捂着脸的掌缝间渗出泪水来,墨年忙上前去安慰。
现在回忆起来,我想,当时也许是我的存在触动了老人家的心吧?
接下来,墨年又同老人家寻问了些东西,但我没仔细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屋子里突然静下来,大家都沉默得可怕。
“墨……墨年。”我轻轻的推了推他,手指着相片上那个黄发女孩儿问道:“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儿眼熟?”
“是吗?”他转过身来,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时白雪的老父亲勉强止住悲伤,瞅了眼相片,抽抽鼻子道:“这孩子来过我们这儿,雪儿刚死那会儿,我记得很清楚,还送了些钱来,被我给骂回去的,好像叫……温斯还是温蒂什么的。雪儿住院那会儿,她也常来,当时她的口音有点怪,我们还问来着,说是……什么交换生?美国来的,跟雪儿的关系很好,怪讨喜的一个娃儿,两娃儿粘到一块儿就聊个没完。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来的也少了,雪儿出事那阵子,都没见着她人。当时如果她在的话,恐怕雪儿也不会……”
“温蒂?”墨年看了眼相片下方的名字,与我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跟我的感觉是否一样?是的,感觉,怎么说呢?是一种气质吧?笑起来的时候,还有那姿态,说不上的熟悉感。“那她们聊天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她们提起过一个叫苗丽苗的名字?”
“苗?”白爷揪起眉心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有点印象,也记不太清了,当时她们天南地北的聊,很多东西我们都听不懂。埋雪儿那会儿,这女娃子可哭得那个惨啊!不过这一年来也没见她来过了,恐怕是回去了吧?”白父又叹息道。
“谢谢您,伯父,对了!我们可以留张相片做纪念吗?毕业照里没有白雪,就想留下点什么。”墨年说道。
白父自然是答应的,接着我们在白母的带领下来到了一片坟地,给那个跟我一样残疾的女孩儿上了柱香后,我们离开了流仓。
不知道当时,白母眼望墨年背着我离去的身影,会是什么感受?
虽然张姐一再叮嘱不让做汽车,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连个火车站台都没有,只能先乘车回到镇上才行。
无奈下,墨年只好想了个馊主意,让我吃安眠药,睡一觉就没事了。遗憾的是,转遍所有的药店人家都没得卖,想来也是,这东西能随便卖的吗?最终的结果是,他买了一小瓶二锅头回来,灌了我小半瓶……
接下来,残破的小巴什么时候开动的我都不知道,昏眩中睡着,除了浓烈的酒味,什么气味都嗅不到了。被墨年叫醒时,我还晕晕乎乎的,仿佛才睡了一小会儿,完全没有做过梦的印象。
我们下了车,这时我的肚子开始发出抗议,也许酒精有消食的作用?我好笑的胡乱暗忖到。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买几个包子,然后去火车站,好吗?”墨年把我放在一家小食店的门口,这家店看上去不太卫生,整个店面又黑又窄,面门前摆了两张桌子、几张凳子算完事,上面浮着一层油腻子,我就坐在其中一张凳子上,等着他。
也怪不得墨年说要买包子,整个镇上都是这种小吃店,想找个干净点儿的落脚处都没有。看看那些颜色奇怪的菜食,别说感观如何,会不会吃坏肚子还很难说。
我正无聊的四下张望,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闪进我的视线中,我差一点儿惊讶的扑倒在地上,一手撑在桌延,好不容易稳住重心不稳的身体后,我张嘴欲喊。
“倪……唔……”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嘴,声音又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我惊惶的抬起头,正对上墨年阴霾的眼眸。
“我们走。”他将手中那袋热乎乎的东西塞我怀里,一把抱起我往一辆小三轮大步走去,一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嘘,不要叫,让她发现我们就糟了。”
出于对墨年无条件的信任,我最终选择了缄默,眼睁睁看着对街的单倪上了一辆小巴士,离去……
那辆巴士上挂着一张牌子——至流仓。
第七十章 奶奶
墨年买好火车票,离发车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不知开往哪里的列车已经停在站台上,我怀疑他根本不在乎去哪里?一心只想着快点离开。
吃完包子时,火车已经开了有十多分钟,我埋首在刚买的报纸中,心有余悸的盯着几则有关旅鼠的报导,看样子,这件事还没有落下帷幕。
“沁……沁……”墨年突然用手肘轻轻顶了顶我,将手机凑近我眼前,示意我看上面的内容。我孤疑的望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开的手机我都不知道,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让我看手机上面的短信内容。这一路上,他不时在跟什么人互发短信,很神秘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看完短信后,我不解的望着墨年,单倪?自杀手册?催眠暗示?要小心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怀疑单倪跟旅鼠之间有关联。”
“什么?呵……呵……”我整个人有些木然,“不可能的,单倪怎么可能……”
“沁,你听我说……”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墨年都在跟我讲述他在精神病专科医院里发生的一切,以及他的怀疑。
听完墨年像说故事般的叙述,我沉默了好久,打心眼里没法接受他的说法。
“你排除我的嫌疑,是不是因为我是个残疾?”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害怕会看见伤害的答案,人嘴巴可以骗人,可眼睛骗不了人,我知道我这是在自欺欺人。
“不是!”果然,他连想都不想,紧张的否认道。
“那为什么不怀疑我?”我突然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问道。
“因为,汤。”
“汤?什么汤?”我微怔。
“单倪喜欢熬汤,可她自己从来不喝,都是我们俩儿在喝,如果要说下药的话,和进汤里的可能性最大。”
“照你这么说,那她也要害我了?那我为什么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她至少有不下上百次下手的机会,可她没有害我,她一直在保护我,墨年!”我伤痛欲绝的推开他的手,失声喊道,心如刀割般的痛。
“我不知道,我承认有些地方我的确还没想明白,但你现在的症状的确跟我一样,不是吗?幻觉、不安、妄想……等等这些,都是药物造成。”
“不!不一样。”我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跟你不一样,两年前,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我都是这样的过来的。你以为我那些书是怎么出来的?我告诉你,它们都是真实的,真真实实发生在我世界里的事情,我是个病人,真正的病人,你明白了吗?”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看见他像根木头似的愣在那里,又更是难过几分。
“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情景吗?我昏过去了,因为我不能见血,哪怕是相片里的血也一样。”我又继续说道,将一直以来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倾泄。“从小我就跟奶奶住在一起,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天天晚上做恶梦。因为我是个残废,上学时总是被小朋友欺负、嘲笑,甚至连老师都嫌弃我是个累赘。我尽最大的努力去讨好他们,我告诉自己,这不是他们的错,可我换来的是什么?是侮辱!是陷害和背叛!同桌说我抄她的作业,班主任说我考试作弊,他们都想着法子要把我赶出去!就因为我是个孤儿,是个残废!”
捂住胸口,童年时候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那段被封闭的记忆,我再次推拒墨年关怀的手臂,大口的呼吸,好不容易镇定下来。
“我一共换了六所小学,最后奶奶不得不放弃,在家里自己教我识字看书。知道吗?我最好的朋友就是ⅿⅿ,或许你不记得了,那只死去的猫。你以为莉莉可以替代它,不!没有谁可以顶替ⅿⅿ在我心中的位置,没有。从恶梦中惊醒时,是它陪伴我度过漫漫长夜,听我说话,陪我哭。奶奶,是了,还有我的奶奶,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我突然顿住,定定的注视着他,轻声问道,看见他惊愕的眼神,我笑了。
“是我害死的,是我,是我害死的!她从楼上下来,我跟她打招呼,然后……然后我看见了她,血淋淋的她,就在我奶奶的身后,楼梯上淌满了腥红的血,她抱住我奶奶,冲我笑,眼睛、鼻子、嘴巴在流血,满脸的血,她在笑,不停的笑……”
我陷入恶梦般的回忆无法自拔,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情境中……
我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下楼梯的奶奶,我看见了血,刚刚打完蜡的楼梯糊满了玫瑰般艳丽的血。
尖叫声,我听见一个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声,ⅿⅿ像只受惊吓的耗子从我怀里飞窜跳开。
然后……然后……
奶奶凝固的笑容,尖叫声,碰撞声,惊呼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小沁……小沁……”分明知道墨年在摇我,可我就是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我看见了奶奶,她就站在通道口,穿着她最喜欢的淡绿色裙子,微笑的望着我,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还冲我点点头,右手招唤着我过去。
“奶奶,奶奶……”我喃喃着要朝她走去,双脚刚触地,身子一软,差一点倒在地上,幸好墨年紧紧的搂着我的身子,在我耳朵唤着我的名字。
我推开那双禁锢的手,试图朝奶奶走去,可是她脸上慈爱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化作淡淡的哀愁,悲伤的望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秘密,奶奶常常会偷偷的望着我发呆,而且,好久好久。
“不……不要走……奶奶……”奶奶消失了,从我眼前消失,我惊惶失措的四处寻找她的踪影。可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注视着我,警惕的、防备的,不!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死劲的摇着头,想把它们扔出我的视线,可它们仍然在我脑中逗留,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同志……同志……”陌生的呼唤传来,我奇怪的抬起头,看见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他身上穿着笔挺的制服,头上带着饰有徽章的帽子,帽檐下是双透着关心的眼睛。望着他,我莫名的平静下来,奇怪,我就这么,冷静了下来,安全感包围着我。
“她没事了,谢谢!刚才只是有些激动,不好意思。”耳朵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嗅到墨年身上的味道,转过头去,望着他。
“没事了,没事了。”他冲我笑道,笑容有些干涩,乘警们看见我们没事,又说了几句注意的话后,就走了。
当我回头望去时,只来得及看见他们蓝色的背影。
“墨年。”我说:“我看见奶奶了。”
墨年没有回我的话,只是搂着我的双手更紧了,仿佛我会变成气体一般消失,紧紧的,紧紧的,搂着我。
(喵呜~`天气越来越冷了,好想冬眠啊~`最好是把自己给埋了,来年春天再爬出来,哈哈……对了,顺利给自己另一本书打打广告《错位人生》奇玄之作,朋友们帮忙点点推推收收啊~`)
第七十一章 海岛
未来的两天,我们转了两次火车,最后在一座海滨城市逗留了一晚。
我的情况很糟糕,就连我自己都能清楚感觉到,很多时候我再分不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墨年一直都在耐心的照顾我,他似乎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可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直到坐上一艘渡轮时,我终于问了出来。
“我们要去哪里?”咸咸的海风拂面而来,像刀子般刮得脸生疼,甲板上除了我跟墨年两个人,再没有人会在这种季节出来吹风。
“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贴着我的耳背大声说道,大风一下子把他嘴边的话给吹跑了,我傻傻的笑了起来,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我感觉很有趣。
此时的我,看上去就像个正常人一般站着,实际上,完全是依赖紧贴身后的墨年在支撑,躯体贴合的地方,像火在烧,仿佛能驱走冬天的寒冷。
“这海真漂亮啊!天和海像条线,分不清了。”我说道,可惜墨年听不清。
“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风太大,你会生病的。”他大声喊道,眼瞅着我,鼻子红通通的。
我没有任何的表示,虽然很冷,可我喜欢这种感觉,清醒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海,虽然海面上灰蒙蒙的一片,天色也很暗淡,但我还是很喜欢。喜欢听它浪涌的声音,喜欢它的壮阔,在它的面前,我们是如此的渺小。
生命,生命是如此的渺小。
最终,我还是被墨年半强迫式的抱回了船舱,里面坐着三两个人,他们的目光活像在看疯子似的望着我们。当暖意扑面袭来时,我才知道自己几乎冻成了个冰人儿,可我宁愿继续在上面吹风,也不愿像现在这样面对人群。
墨年点了杯热茶让我捂手,不时看看窗外,我仿佛能感觉到他不安的情绪。
“墨年,墨年?”我唤了他两声,他方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来疑惑的望着我。“你刚才说,要带我去见个人?”我小心翼翼的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谁知道,他居然笑了,笑得有些莫名羞涩,“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瞧!看,我们快到了,就是那座岛,看见了吗?”他突然像个孩子似的手指窗口,叫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灰茫茫的海雾中,海天边缘渐渐浮现出一团黑色的轮廓,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这是座还未完全开发的岛屿,离城市不算远,两个多小时的航程。
很快我们一行人就下了船,看着那些跟我们同船的几个人一脸平常的样子,还大包小包的拿了一堆的东西,下船后头也不回的往内陆走,恐怕是原著居民。
墨年把我整个人捂得个严严实实的,臃肿的我看起来像只企鹅,被他背在背上。
“墨年,墨年。”我激动的拍着他的肩膀雀跃道:“快看,前面有座教堂。”我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虽然呼啸的海风吹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可是寒冷使我确信自己是清醒的,从未如此清醒。
耳边传来海浪的拍打声,天边白亮的夕阳照在海面上,粼光闪闪,让人眼花缭乱,此时的光线突然比刚才要好了一些。那栋白色的房子就矗立在不远处的悬崖绝壁上,而墨年正踩着礁石堆砌成的平坦小路,朝它走去。
我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背上,定定的注视着那栋白色的建筑物,仿佛在梦中。虽然听不见他的笑声,可我能感觉到他整个身子在颤抖,是的,他在笑,他在偷偷的笑呢。泪水被风吹了出来,没一会儿又风干了,细细小小的沙粒沾在我脸上,头上,还有墨年的身上,我嗅着湿湿的空气,嘴上挂起淡淡的笑容。
舒适的感觉几乎让我希望永远这么走下去,可毕竟总有到头的时候。
我抬起头,在风中凝望着这座荒凉的建筑物,它不过是个很小的天主教堂,由于长年失修,原来粉白的面壁已经变成了灰色,石灰大块大块的脱落,祼露出红色的砖块。教堂的两个钟楼像两个历尽沧桑的巨人,矗立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下。
有时候现实往往比想像中来得残酷,从远处看上去如此梦幻般的建筑,只有走近时,才会发现远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
墨年气喘吁吁的门廊巨大的阴影处站定,手重重的拍打着教堂的门,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叫唤。
墨年拍了好久,好久,那两扇看似笨重的大门终于传来了声响,好一会儿,在惊心动魄的咯吱声中,打开了个缝隙。
我惊讶的望着那颗探出来的头颅,透过门的缝隙看见了金属反射出的冷光。天啊!她居然坐在我再熟悉不过的轮椅上,高高的仰望着我们,脸上一点一滴的绽放出迷人的笑容。
“墨年?”她欣喜的喊道:“天啊!你怎么来了,这是……”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但笑容并没有收回,甚至友善的冲我笑了笑。
“想你了,怎么?不欢迎我吗?那我可走啦!”墨年带笑的声音恐吓道,女人像是突然惊醒过来般,连忙滚动轮子,向后挪动。
“快,快进来。”她叫道,墨年笑了笑,用身体轻轻一顶,门就开了,他背着我大步走进去。
礼拜堂里空荡荡的,一个客人也没有,占地面积不大,一眼就可以望见尽头处的石雕像,那位受难的耶稣,一如既往的被人们钉在墙上,受世人瞻仰。
墨年把我轻轻放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后,这才转过身去关门,并上了锁。
“冻坏了吧?”女人脸上挂着宽慰的笑容,双手张开。
墨年笑着朝她走去,两人热情的拥抱在一起,抱了好一会儿。奇怪的是,我丝毫没有嫉妒的感觉,反倒是女人脸上那幸福满足的笑容,使我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对了,姐,我给你介绍,这是你弟弟,我,的女朋友,林严沁,怎么样,漂亮吧?”墨年站起身来,推着女人的轮椅朝我走来,冲我挤了挤眼,一扫连日来的委顿,看上去就像个大孩子。
“漂亮,真漂亮!”女人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边笑着点头道。
“小沁,这是我的亲姐姐,墨小静。”墨年上前来帮我解开身上粽子叶似的大衣,说道。
我有几分窘迫的面对着对方探究的目光,同时也在观察她。
墨年的姐姐是我从未遇见过的类型,恬静、淑女,气质高雅,干净得如同百合一般美丽的女子。她并没有像大家想像中那样,一身黑色的修女服,此时她上身一件淡绿色的套头羊毛衫,胸前挂着一条十字坠链,双膝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将两条腿包得严严实实。
要怎么形容墨小静呢?我闭上双眼,试图从记忆中勾勒出她的面容,可惜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唤醒的,却是伤痛。小静姐,这是我后来对她的称呼,她的美,并不是外表,而是来自于她的内在,她自身给人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忽略了她本身的相貌,你唯一能记起的,恐怕仅仅是永远挂在脸上的浅笑。
一次,仅有一次,当她知道我跟她一样,无法行走时,那如秋日般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惊愕的望着墨年。虽然这个过程仅仅不到十秒钟,不可否认,的确狠狠的在我心上割了一刀,让我有种无处容身的感觉。
(关于这个教堂,偶为大家准备了图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上小猫的新浪博去看看,地址:)
第七十二章 圣安娜天主教堂
圣安娜天主教堂修建于清代康熙年间,教堂虽然不算大,但建筑也颇为奇特,也许是就地取材的原故,教堂的柱子都是用火山岩凿刻成块后砌成。
教堂内打扫得颇为整洁,看样子是小静姐的功劳,她就住在一楼旁侧的一间小居室里,礼拜堂的后庭院还有厨房,通常她都在那里自己煮食。
当天晚上,我们在天主教堂住了下来,我跟小静姐挤一张床,墨年则被安排在二楼另一间卧室。听说这里原本住着两位修女,后来都搬走了,现在只剩下小静姐一个人在打理。
也许是陌生环境的关系,当天晚上我睡得极不安稳,恶梦连连,被惊醒了好几次,第三次醒过来时,发现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里,居然点起了一根蜡烛。瞥了一眼侧卧在身边的小静姐,我内心万分感激,睁大眼睛注视着那颗闪烁跳跃的火苗,直至困意再次侵袭大脑。
第二天一早,当我醒过来时,发现墨年已经离开,他让小静姐转交了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只留下了简短的几句话——好好修养,我去办几件事就回来接你,等我电话。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愣愣的瞪着那行龙飞凤舞的钢笔字,问道。
“天还没亮就走了,说是怕跟你道别,赶第一班渡轮去了,还说要让我好好照顾你呢。对了,瞧瞧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小静姐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一手推动轮子,慢慢的往后倒至门口,倾身出去,另一手从门外头拖了辆轮椅进来。
“这是?”我惊讶得不行,眼睛睁得老大,看看她又望望轮椅。
小静姐好不容易将轮椅推到床前,示意我坐上去,一边伸手想要帮我,有几分得意的说道:“之可不是什么神迹喔!这是我的备用椅,正好借你用,等墨年回来了还是还我的。”
“谢谢!”我脸色微红,羞涩道。
“客气什么?我告诉你,这可不是白借的,你得帮忙干活儿才行。”
没依赖小静姐的帮忙,我很快就稳稳的坐在了轮椅上,勉强挤出个笑脸给她。“好。”说完我又小心的把那纸条平整的叠好,放进口袋里。
“傻姑娘。”小静姐看我这样又笑了,死劲的揉了揉我的头发道:“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这也是为了你好,省得跟他东奔西跑的活受罪。”
“嗯!”我心里也很清楚,狠狠的点了点头,眼角却不小心瞟了眼摆放在房间角落处的电话,它是这里唯一可以与外界联系的工具。
“好啦!先去吃早餐,然后我们开工!”小静姐打气似的大声说道,带头转动轮子朝门口去,滑过去没多远又突然停了下来,轮子一摆,往角落的衣柜滑去,一边叮咛道:“把外套给穿上,早晨的风大,气温偏低。”只见她从低矮的柜子里扯了条毛毯出来递给我,是格子花案的,很赋有民族特色的那种。
“谢谢!”我再次真心的感谢道,待接过毛毯才知道,这哪里是毯子?分明是羊毛制成的方形披肩,手感柔软,并且很保暖,裹在腿上大小正适合,还很漂亮。
“又来了,跟我还客气什么?漂亮吧?”她指的是披肩,见我点了点头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起来。“这可是我以前去旅游的时候买回来的,你听说过广西桂林吗?那里有个叫阳朔的古城,可美……”
听着小静姐絮絮叨叨的声音,望着她同样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莫名有种舒心的感觉,墨年的不告而别,似乎变得不再那么让人难过。
经过整整一天的接触后,我对小静姐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时也很佩服她坚忍的生活态度。她是个画家,三年前还是个背着相机,四处流浪的自由人,直到那一场意外的发生,命运无情的夺去了她的双腿。
值得安慰的是,她并没有因此被残酷的现实现实打败,反倒激起了她对生命的热爱,选择来到这座小岛,隐居在这所教堂中,即使修女们的离去,也没有放弃信念。
“这么说,你不是真正的修女罗?”一边擦拭有些年头的陈旧排椅,我一边问道,第一次发觉,做这些简直的工作,就像码字,同样可以让人心情舒畅。
“谁在乎是不是正式修女啊?在这里,我就是修女,唯一的修女。我可以安静的听他们忏悔告白,带他们做礼拜,还有唱诗,谁敢说我不是修女?”她满不在乎的说道,“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苦恼、秘密之类的要忏悔?可以跟我告白,我可以以修女的名义起誓,保证不会告密。”
“告密?”我没反应过来。
“对!绝对不会向墨年告密。”她话刚说完,自己反倒先呵呵笑了起来,愉悦的心情感染了我,两个坐在轮椅上,手握抹布的女人,面对面笑了起来。悦耳的笑声在空寂的教堂里回荡,那位高高挂在墙上的耶稣,以及雕刻在屋檐四壁的天使们,仿佛拥有了生命,静静的看着我们。
打扫就像例行公事一般,弄完时已经接近中午,可以开始做午饭了。小静姐告诉我,平时她一个人的时候,会起得更早一些,收工时较晚,多了个苦力,她可轻松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这翻话后,我突然有几分骄傲起来,感觉有股力量在支撑着我。
厨房在院子里,我惊讶的发现,这里除了放有新鲜蔬菜外,还有一个人造小水池,更让人惊奇的是,里边养有鱼,而且还不少。
“这些都是渔村里的朋友们送来的。”小静姐看见我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些鱼,笑道:“我让他们帮我拿画去邮寄,也好换些钱回来买生活用品,菜啊什么的,都是麻烦他们隔两差五给送过来。住久你就知道了,这里的民风很纯朴,没那么多心机,很多时候,都靠他们帮忙我才活得这么自在。”
“可是总有不方便的地方吧?为什么不住家里呢?我听说,你们的父母都还健在,而且人都很好,为什么不……”
“因为我不想拖累我的家人,于其让他们整天看着我这样子难过伤心,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生活在这个美丽的地方,而且……”说到着,她突然顿住,俯下身去,拾起一个大网兜,准备捞条鱼上来,话题也转开了。“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平时我一个人都不舍得吃鱼,怕吃不完浪费,看样子今天我们都有口福了。对了!你会做菜吧?”
“啊?”我愣愣的看着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羞愧得耳根都红了。
“真可惜,墨年在就好了,我们家都是男人掌勺,这两年我虽然也学了点儿,不过味道不怎么样,你可不许有意见哦!”
“呃……当然不会,我可以帮忙炒青菜。”虽然从小到大都有人照顾起居,不过我想简单的菜应该还难不倒我,只要不再把盐上味精弄混就行。
“太好了,我来弄鱼,还可以用鱼头做个汤,嘿!”
像是病毒一般,我发觉自己传染了她的乐观天性,期待不已的拾起青菜,准备动手,结果菜拽在手上好一会儿,愣是不知道这菜要怎么摘。
“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我望了过去,张嘴刚想回答,却在瞥见她手中那把沾满血的刀子,几滴殷红的血珠子落在她面上,额头上……砧板上那条被破了肚的鱼仍在网里垂死挣扎……轰的一下,我突然感觉地动山摇,脑子嗡响,腥臭的血铺天盖地般涌向我……
“小沁?小沁?”耳边恍惚听见小静姐慌乱的叫声,身体被人死劲的左右摇晃,我有些分不清是地在动还是人在晃……接下来再听不到什么声音,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昏厥过去时,突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臭味,呛得我呼吸困难,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小静姐?”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关切的眼眸,看见我睁开眼,她重重的吐了口气。
“吓死我了,好些了么?”她将手中一瓶奇怪的药罐挪开,问道。
“嗯!”我试着笑,可惜并不成功,刚才突然闪过的幻觉几乎抽干我所有的气力,“对不起,吓到你了。”
“还好了,这种事我也曾经发生过。”
“你也……”
“嗯!就在我出事后的那一年,如果不是有心理医生,我恐怕……”她话没说完,死劲的甩了甩头道:“唉!算了,过去的事,还想它干嘛?你再坐会儿,我去弄菜。”
疑惑的望着她假装忙碌的身影,虽然很好奇,我却没有问出口来,更不好意思袖手旁观,忙上前去帮忙。其实,只要不让我再去看见些血淋淋的东西,手里有些事做,我会感觉更好一些,胡思乱想的机会少了,人也轻松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自己的功劳在里面?这顿饭吃得特别的香,在小静姐的强烈要求下,还学会了饭前祷告。虽然菜色不多,但在小静姐有声有色的描述旅途中的各色美食后,仿佛吃了满汉全席般,一顿饭就这么有说有笑的过去。
洗完碗后,小静姐宣布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她要开始工作了,建议我可以去睡个午觉。但在看见她拿出画具准备走出户外后,我否决了她的建议,一来没有午睡的习惯,二来我也很想看看海,毋庸置疑,教堂门口前的空地,就是最好的观光点。
户外的光线比想像中要好,冬天里短暂的阳光露了脸,即便是风很大,撞在面上也是暖暖的。
小静姐再次谢绝我的帮忙后,利索的支起画架,铺上画纸,开始半眯眼眺望大海,发呆。没错,在我观察了近两分钟后,确定她的确是在发呆,这或许是艺术家的脾气吧?说真的,听着海浪冲撞礁石的声音,还有耳边呜呜的风声,哪怕是发呆,也是件美好的事情。
天边,有海鸟在飞翔,光照在海浪中反射出剌眼的鳞光。望着这一切,我忍不住暗自惊叹大自然的神奇,深吸了口气,昂起头,眯起眼睛,让暖阳像层薄纱般附在面上。终于知道小静姐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的确是个人间天堂。
当小静姐开始在画纸上涂抹时,我正面对着大海,发呆……
海涛声仿佛把我带入另一个世界中,明晃晃的蓝将我淹没,正在这时,一抹白突然从我眼前闪过,在我还来不及捕捉时,消失了。
“是鸟吗?”
“那是什么?”
“会不会是……”
我似乎已经知道了来自内心深处的答案,可我排斥它,我不想听,不想听……
“瞧!她在那儿,快看啊!”
可我还是看见了,她就在我的眼前,身上穿着白色的棉布裙,那头如瀑的长发上点缀着一颗耀眼的红色发夹。她像蝴蝶一般翩翩起舞,跳跃、旋转,身肢伴随着海浪的声音摆动。我想看清她的脸,可每次都刚刚捕捉到侧面就被黑发挡住。
“夏静?池莉?还是……”
像是被蛊惑心神似的,我向她慢慢挪去,双手下意识的推动轮子,朝悬崖边滚去。
“小沁?小沁?你在干什么?”小静姐被我奇怪的举动吓坏了,嘶叫道。
可我听不见,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仍旧往前挪去。
“小沁,小沁……”小静姐使劲全力向我追来,好不容易拉住了轮椅的扶手,勉强止住了我前进的速度。
当时的我,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当我被拉住时,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一心只想摆脱这只手,去追那个女孩儿,她跳着跳着,就要跳远了。我想叫她停下来,却不知道该叫她什么?着急的望着她的身影,手上又加重力道推动轮子。
突然,女孩儿停了下来,慢慢地转过身,一张鹅蛋般的俏脸跃入我眼中。
“单倪?”我叫道,可她笑了,淡淡的,哀伤的笑容。不!我很快否定的摇了摇头,不像她,那笑容,仿佛更像那个孤独的女孩儿,夏静。眼看着她转身又要离去,我下意识的继续追赶……
在我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我和轮椅仅仅差一步就要掉下悬崖,小静姐拽着轮椅的双手已经发紫,脸色铁青,绝望的嚎叫起来。
“快来人啊!救命!救命!救救我们!救命!来人啊!救命……”
第七十三章 吴妈
此时,远在异地的墨年似有所觉般,从梦中惊醒。
抬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景,心里惶恐不安,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却又无所适从。从衣袋里掏出从白雪家要来的相片,盯着笑容可掬的黄发少女,眉头紧锁。
当夜幕降临时,他终于到达目的地。
回到霓虹灯闪耀的市区里,面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将大衣上的兜帽戴上,他四下张望了几眼,确定没有穿制服的同事后,快步朝一家小卖部跑去。买了几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连找补的零钱都没要,转身就走。
墨年心里很清楚,城市与偏僻的小城填不一样,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已被列入通缉名单中。
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将手机上记录的地址给司机看了之后,对方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哥们儿,坐好咧,咱们这就出发。”
眼看着这位二十刚出头的司机挺有趣的,想来不是本地人,本打算聊上两句的墨年最终还是选择沉默。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可惜小司机不饶他,一路上东扯西扯,问东问西,时间像乌龟爬似的,一分一秒过去。
“到咧!”
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句,墨年瞅着这条黑漆漆的小巷子,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没走错地方?”
“诶!你这话我可不乐意了啊!我是谁啊!老司机啦,这座城市那条路我没走过几百遍?下车吧!就这啦!”
“可是……”墨年仍有些犹豫。
小司机眼瞅他这样,又不太高兴的说道:“要不,你再拿地址出来看看?”
于是墨年又掏出手机,那上面的地址的确跟巷口的路牌名称吻合,这下子他没话可说了,乖乖的掏了钱,准备下车。
“嘿!我说哥们儿,你要怕找不着路,可以顺着门牌找,这一带是老住宅区,门牌多半都能对上号。”小司机热情的探了个头出来,大声吆喝道。
“呃,谢谢!”墨年冲他点了点头,开始对着门牌寻去。
“这家伙还真够古怪的。”小司机安坐回车里,又瞥了眼仍旧戴着帽子的墨年,自言自语道,猛的一踩油门,娴熟的后倒,很快拐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失去车前灯的照明,墨年只能就着月光去看门牌,一路上居然连个行人都没碰上,独门独户的矮房里映射出微弱的光亮。
A18-3
好不容易找着了地方,墨年小心的再次对了对地址后,这才伸手去拍门板。
这扇门也不知道有多少岁高龄,晃悠悠的,仿佛下手重些就要倒塌的样子,残破不全的门框上,有着木质腐朽的印迹。
“来罗,谁啊?”不知拍了多久,门后头终于传来粗哑苍老的声音,墨年从门缝里看见了对方穿着双布鞋的脚,她就站在门的后头,却没有开门的打算。
“请问,是吴妈吗?”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墨年正打算再问一次时,终于有了声音传来。
“我是,你是哪位?”
“啊!我是苗丽苗的朋友,你也许不记得我了,大概一周前,我给您打过电话?就是苗先生夫妇去逝那会儿?您还记得吗?您给了我这个地址。”
“哦!想起来了,您等会儿,我给您开门。”
门咯吱一声打开了,颤悠颤悠的,拉出一条门缝,露出张警惕的面孔。
对方在打量墨年同时,墨年也在研究她,这或许是出于一种职业本能吧?这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头发已经花白,梳理得整整齐齐,爬满皱纹的脸上,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正在犹豫。
“放心,我是个警察,不会伤害你们的。”
“您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对方似乎仍不太放心,毕竟放这么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进去,怎么看都不安全,而且,这人的打扮也太古怪了。
从吴妈的眼神中,墨年揣测到几分,恍然大悟,连忙将头上的兜帽脱掉,露出真挚的笑容来。
“我们可以先进去谈吗?我想见见苗苗,另外,还想向您了解一些有关夏医生的事情。”
“夏医生?你们找到她了?”老太太略显激动的又把门拉开一些,半个身子探了出来,迫切的目光死咬着墨年不放。
“这个……”
“哦!瞧我,进来吧,先进来吧!”
墨年跟在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身后,经过露天小院,二十来步就进了一栋低矮破旧的砖瓦房里。
“你们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墨年以为,苗苗家的环境不错,就算苗氏夫妇离开人世,应该也会留下些遗产给苗苗,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瞧瞧这栋老房子,怎么看都像是古董级危房,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环境也太差了。
“请喝水。”老太太给墨年倒了杯热开水,挪了张小凳子放在他面前,巴掌大的客厅,连张桌子都没有,灯光昏暗,简直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只见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太太去了没多久,就有人上门讨债,说是太太的公司欠了他们很多钱。我去求老太太,结果……唉,再后来,就有人说要把房子给收了,没法子,我只好把她带出来。”
“苗苗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屋子里的温度虽然比外面强一些,但还是显得阴冷,连个暖气都没有,墨年只好手捂杯子取暖,眼睛瞟了几眼另一扇门。
“还是老样子,像根木头似的,要不,你去看看她?”
“方便么?”
“去看看吧!”说着老太太就站了起来,慢慢的领着客人往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去,隔壁还有扇敞开着的门,看样子是个厨房,设施很简陋。
“你们怎么就住这地方?”墨年趁老太太拿钥匙开门这会儿,打量着屋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太太的手一颤,勉强平静下来,手中的钥匙一扭,推门进去,嘴里解释道:“这是我老伴生前住的旧房子,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家了,这地方就空了下来。我服侍了苗家老老少少二十几年,苗苗现在又变成这样,他们谁也不愿留我,反正我的积蓄也还有些,干脆就先在这住着,等苗苗好些了,再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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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知道,偶知道!大家一定急疯了吧?不好意思,小猫有苦难言。另外,公布一个群号:6189237猫咪的群,接头暗号:泣猫。欢迎大家进来追杀,嘎,虽然不敢保证天天有时间浮出水面,但偶会尽量出现让大家追……杀……抖两抖……)
第七十四章 脱险
门打开了,墨年跟在老太太后头走了进去,越过她满布银丝的头顶,一眼看见被绑成个粽子似的苗苗。
房间不大,一张双人床几乎占去了一半的空间,床下边烧着盆碳火,整个房间暖烘烘的,但有些闷,空气不好。苗苗整个人蜷曲在床上,包裹着床厚棉被,整个身子让尼龙绳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仅露出张脸来透气,一双混浊的眼瞳无神地落在某处。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这孩子就像丢了魂似的,一会儿跳舞,一会儿又叫又跳,还砸东西。我怕她伤了自己,这不,天又冷了,我只好把她捆住……”
“您怎么不送她去医院呢?”
“医院?”老太太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说,只有夏医生能救这孩子吗?”
她这话倒提醒了墨年,忙掏出相片,递到她眼前说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您帮忙看看,这是夏医生吗?”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接过相片,瞅了好一会儿,才欣喜的直点头,泪光在眼眶里打着转。“是她,是她,我还差点儿就认不出来了。
“你确定?”
“是她,虽然那时候她是头黑发,还戴着付眼镜,可我能认出来,就是她。”
墨年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手指着白雪道:“您说的是,她?”
老太太顿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可没老到这地步,连个人都认不出来,夏医生是这位黄头发的小姐,就是这张脸,错不了。”
“吴妈,谢谢你,那你还记得,夏医生第一次上苗家,是什么时候?”他接过相片,又问道。
“这……”老太太的眼神在游移,咬着下唇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应该是九月底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来,后来又隔了半个月左右,才来得密了些,有一阵子,天天都来。”
“您能回忆起具体是哪一天吗?”墨年又追问道。
“9……9月27号。”
“您肯定?”
老太太又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就是那天,错不了,我记得那天是老太太大寿,太太和先生吩咐说不回来吃晚饭。夏医生就是在他们刚出门没多久来的,我还给他们打了电话,害他们急急忙忙往回赶。”
“9月27号?”墨年自言自语,回忆白雪父亲说过的话,白雪是在25号当天出的事,第二天醒过来……
“对!错不了,原本说好是25号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来,太太打了几次电话都联系不上,当时还挺闹心的。”老太太这下子全回记起来了。“墨警官,您帮我们联系上夏医生了吗?她什么时候能来?”她期待的望着墨年,就仿佛他是根救命稻草般。
看着她,又望望床上的苗丽苗,墨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苦涩道:“快了,就快了,等我们跟她联系好之后……”
“太好了,太好了。”老太太泪流满面,扑到床前,抚着苗苗的脸欣喜道:“苗苗呀!咱们可是遇上大贵人了,你就快要好起来了。”
墨年沉默的走上前去,俯身望着苗苗,脑中闪过她曾经天真烂漫的笑靥,耳边仿佛能听到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墨年哥哥……墨年哥哥……
想要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哽咽在嗓子眼就是吐不出来,手抚了抚她零乱的头发,所有的话,又吞了回去。
望着苗苗,墨年思绪又飘到了远在异地的我身上,苗苗与我的脸在交互重叠……
“救命……救命……”
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穿透浪涛的声音,冲击着我的鼓膜,让我突然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过来。触目所及是悬崖下的沙滩,距离大概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这种俯瞰的感觉使我眩晕,尖叫声、哭喊声、呼救声……我分辨不出哪些是男人的?哪些是女人的?可我能听见婴孩的哭泣声,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被什么人紧紧的搂在怀里,他(她)的身体遮挡了我的视线,我的鼻子快被压扁了,感觉呼吸困难……坠落……碰撞……声音……
再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我已经不再有意识,都是小静姐告知的。
当时眼看着我就要掉下悬崖,她怕自己拉不住,只能拼命的呼救。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要完蛋的时候,我突然自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前驶去,像块雕塑般定定的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小静姐不敢放松,试图一步步往回拉,幸运的是,来了一群孩子,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两人才得救。
当我好不容易从呆滞状态清醒过来时,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正注视着我,其中那双最大的,就是小静姐关切的眼眸。
“好了,小沁姐姐已经醒过来了,你们先自己玩去吧?等会儿我再去找你,琪琪。”
我听见小静姐的声音,紧接着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欢呼的跑开去,两三个年龄大些的,仍回头多望我两眼。
“好些了么?”看着孩子们都跑开了,小静姐才抚了抚我的额头,问道。
“我……”
我正打算从床上坐起来,她又把我按住说道:“再休息会儿吧!这边有杯花茶,把它喝了,压压惊。”眼看我接过杯子,勉强喝下两口,她脸上又挂起了温存的笑容。“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就喊我,知道了吗?”
望着她,我依然没有说话的欲望,乏力的点点头,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独自在小静姐的小房间里躺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心神不宁,心脏莫名的加速跳动。隐隐约约听见教堂里传来说话声、笑声以及歌声,像是孩子们的。
“去吧!出去看看,一个人待着会发疯的。”
「可是那里有很多陌生人。」
“他们只是孩子,而且刚刚还救了你,该出去道谢的。”
显然,这一次,那个鼓动的声音占了上风,我已经厌倦再去回忆那些莫明其妙的东西,我要出去。
穿上大衣,当我好不容易坐回轮椅上时,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左右,气温又开始降下,我的手指活动有些僵硬起来。慢慢穿过门口,经过回廊,追逐声音,来到礼拜堂。
原来空荡荡的大堂,难得这么热闹,三五成群的孩子正在大声朗诵圣经,大些的孩子逐字逐字的念,年纪最小的好像只有三岁,也跟着念,像在学牙牙语似的。我环视大厅,寻找小静姐的身影,好不容易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她,她的对面正坐着一个小女孩,脸红通通的,两人正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朝她们过去,小静姐似有所觉般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抬起只手,示意我先不要过去,于是我只好停了下来,朝那些正在朗读的孩子们转去,听着他们稚嫩的声音,感觉很有意思,不自觉的笑了。
第七十五章 墨小静的阴影
(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吧!一起为小猫高兴,嘎嘎~`《心魔》入围新浪推理大赛咧,正在等待复赛消息,好紧张啊!!!大家为偶一起加油吧!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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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现让孩子们分了心,不时的偷偷斜眼看我,见我注意到他们了,又慌忙躲闪。
过了一会儿,小静姐终于来到我的身边,笑道:“不好意思,刚才正在听一个小女生倾诉她的成长烦恼。”
“告白?”
“是的,告白。”小静姐笑了起来,“过来,帮我个忙。”
接着她招呼我跟她往后堂去,两人抱了些纸张和蜡笔出来,孩子们一看见我们怀里的东西就乐了,兴高采烈的涌过来。小静姐笑着将东西交到两个年龄最大的孩子手里,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们有次序的分发笔和纸到每一个孩子的手中,略数了一下,大概有十三四个左右。
“这些孩子都是当地鱼民的小孩,七八岁的孩子都到外面读书去了,再大些就出外打工,剩下来的,都是半大不大的,没人管。白天就帮着做些家务,或是到海边帮家里拾螺,等到大人们忙完了,他们才有些自己的活动时间。”小静姐望着这群孩子,像个母亲似地说道。
“所以,你就教他们画画、识字还有告白?”我颇感兴趣的望着孩子们,因为教堂里没有桌子,他们只好把排椅当桌子,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专心致志的涂涂写写。
“呵,你真以为这地方会有天主教徒啊?他们忙着挣钱养家糊口都顾不上,哪有闲情来这瞻仰上帝啊?这座教堂主要是做观光用,吸引游客,像这种季节,只有这些小萝卜会来玩。”
“小静姐,你真伟大。”我情不自禁感叹道。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伟大,是他们帮助了我,如果不是这些孩子,我恐怕没这么容易融入这里的生活,更不用说得到村民们的认可了。也是因为他们,我的生活才有了色彩,生命有了意义。”
“不管怎么说,你比我要坚强多了。”
“不说这些了,你……有没有什么要给我告白的?”
“啊?”
“呵,我只是猜测而已,之前在悬崖边上,看你的举止,就好像看见过去的自己一样,所以才会想,在你身上是不是也发生过一些事情,一些,让你无法忘记的伤痛。或许……”她瞥了一眼我的双腿。“跟你不能走路有关?”
“我不知道,不过……”于是我开始给她讲诉关于奶奶的记忆,她的死亡,像恶梦一般缠绕着我。可是,我的恶梦里不仅仅只有奶奶,还有另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么说,你小时候的记忆都没有了?”听完我的故事,小静姐突然问道。
“嗯!”
“你的父母呢?也没有印象?”
“没有,奶奶从来不提他们,连相片都没有给我看过。”我苦笑道。
“那些幻觉,你说,会不会跟你的父母有关?或许,你自己刻意把它们封尘了?”
听她突然这么说,我愣住了……
“我不知道。”可我仍是没有勇气去回忆,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我真的不希望这些恶梦与我的童年挂勾,但愿。
“你知道吗?有些记忆,是不能回避的,它就像宝藏一样埋伏在我们的身体里,嘲笑我们的脆弱。所以,为了那些爱我们的人们,我们要学会面对,跟它战斗。”
悲伤的望着小静姐,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温柔的抚着我的双腿说道:“知道当墨年把你带到我的面前时,我有多惊讶吗?”
我还是望着她,望着她的脸。
“让我惊讶的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他还是没有从壳里走出来,即使,我已经离开,并且过得很好,可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
“给你说个故事吧……”
在小静姐轻柔的声音中,我仿佛陷入她的回忆漩涡中,一起悲伤,流泪……
小静姐的故事,发生在三年前,那时候的她,已经结束了流浪生活,回到B省,忙着准备做个幸福的女人。
她要结婚了,嫁给一个守候了她十年的男人,她是幸运的,当一个女人的背后,有个男人始终如一的爱着她,宠着她,那么,她是幸运的。
遗憾的是,这样的幸运很快被老天收回,将不幸安排在她的命运中。
那天傍晚,墨年加班还没有回来,两位老人旅游去了,不在家。墨小静与未婚夫熊涛两人买好了菜,准备给答应回家吃晚饭的墨年做顿好的。
厨房里正在炖汤的锅子已经冒出热气,熊涛在炒菜,水槽边的墨小静帮忙洗菜,两人有说有笑,温馨不已。
正在这时,悦耳的门铃响声了起来,两人对望一眼,墨小静将手上的水渍往未婚夫兜着的围裙一抹,跑出去开门。经过客厅时,还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笑道:“这个笨蛋,自己生日忘记就罢了,连钥匙都忘带,该打。”说着说着,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三个陌生男人,身材魁梧,一脸凶恶的表情,从衣着上感觉像是从小地方来的,身上带着一股狐臭,几天不洗澡的味道。
“你们找谁?”她想这些人一定是找错门了,但还是警惕的打量着他们。
“这是不是墨年刑警的家?”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问道,淫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墨小静。
“找错门了。”墨小静直觉他们来意不善,说完就要关门,可惜迟了,对方已经透过门缝瞅见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一把捂住她的嘴,闯进屋内。
“谁……”端着盆菜的熊涛正巧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被刀子横在脖子上的墨小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咣当一声,盆子掉落在地板上,摔成碎片,冒着热气的菜无辜的躺在那儿。
“不准叫!否则老子一刀下去。”捉住墨小静的家伙冲他威胁道,手中的刀子又紧了几分,贴在白嫩的脖子上。
熊涛不安的瞅着未婚妻,两手高举过头顶,强制稳定地说道:“想要什么东西尽管拿,千万不要伤人。”
那人冷冷地盯着他,一脸不屑的表情,熊涛开始感觉不妙了,这帮人看不上去不像是为了钱。
第七十六章 痛
(关于今天的内容,会让人有点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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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两个家伙正野蛮的踢开其它房门,朝里头探了探头,没一会儿就跑了出来。
“老大,那个王八蛋不在!”其中一个较矮的说道,一双绿豆眼在熊涛身上直转溜。
“干你娘,狗子,把那男的给我绑起来,老子不信,等不到他回来!”被唤作老大的家伙说道,矮个子二话不说,四处找绳子去了,没一会儿就把熊涛给绑了起来,看那手法,不像是个生手。
墨小静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心焦不已,好不容易等到叫老大的松了手,忙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嘿!这娘们倒够呛的,老三,把你袜子给脱下来,堵住她的嘴。你说说,你们,有这么做客的嘛!啊?要脱鞋,知道不?省得人家说咱们乡巴佬不懂礼貌,脱罗,都给我脱罗,对!男的嘴里也塞,嘿……”男人笑咪了眼,眼睛不安份的打量着墨小静,视而不见她那双喷火的眼睛。
“老大,有吃的。”最脏最臭,被唤作老三的家伙指着厨房里刚做好的几盘菜说道。
“去!把它们弄出来,咱们一边吃一边等。对了!找找看,有没有酒?”
三个歹徒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围在客厅的饭桌旁,翘起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眼看着精心准备一下午的菜肴让这几个坏蛋享受,墨小静狠不能把他们生煎油炸蒸豆腐,可惜手脚都被绑着,嘴里还含着臭气熏天的袜子,什么也干不了。
熊涛担忧地望着墨小静,她的脖子上有道血痕,不知道痛不痛。
歹徒们喝光了墨小静特意准备的葡萄酒后还嫌不过瘾,又翻出墨老头子珍藏的好酒,像喝水似的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酒喝多了,被唤做老大的家伙眼神更猥琐起来,色眯眯地盯着墨小静,大着舌头说道:“骚娘们儿,看什么看?不服气?不服气来啃老子呀!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是来要你弟弟命的。他奶奶的,捉我弟弟,我今天他妈就玩他姐姐。”说着就朝墨小静扑了上去。
墨小静的眼中,第一次闪过恐惧的阴影,在她无声地哭号中,歹徒当着她未婚夫的面,无情地弓虽暴了她。
熊涛急红了眼,猛地站了起来,背上背着笨重的凳子,撞向刚刚发泄完兽欲的混蛋。他的举动激恼了歹徒,不仅在他身上砍了几刀,甚至还让另两个歹徒轮奸墨小静。她几次昏厥过去,又醒了过来,忍受着身心的折磨,泪如雨下的望着爱她的那个男人,血像要从他身上流尽似的,淌了一地。
时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奄奄一息的墨小静恍惚听到电话铃声,当她勉强睁开眼睛时,迫不及待的望向自己的未婚夫。
熊涛此时因为流血过多,面色发青,处于生死边缘。
歹徒一把揪起墨小静的头发,把她嘴里的袜子取了出来,上面混着斑斑血迹,那是她咬伤自己舌头时流的血。
“臭表子,接电话。”
墨小静像只狼似的瞪着歹徒,当话筒凑近嘴边时,嘶声叫喊道:“救命!救……”
歹徒没有给她喊第二声的机会,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她嘴上,另外两个家伙又上去补了两脚,踹得墨小静躺在地上吭都不吭一声为止。
话筒里传来墨年紧张的叫唤声,为首的歹徒冷笑,冲着电话筒说道:“姓墨的,听着,你姐姐被我玩了,你捉我弟弟,我他妈让你全家都不好过。”说完,砰!的一声拔起电话,整个往地上砸。
躺在地上装死的墨小静,趁着他们不注意,艰难地往仅差几步的窗边挪去,当歹徒们发现时,她已经翻身跃下,随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不!”
是墨年,当时他就站在楼下,手机还贴在耳边,眼睁睁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姐姐从三楼跳下。他疯狂地伸出双臂,但还是来不及了。
墨小静的双腿粉碎性骨折,从此瘫痪。同时,也失去了她怀了一个多月的孩子,她甚至都还不知道他(她)的存在,就已经失去。
熊涛死了,三名歹徒被墨年在楼道击毙,他们是墨年在一周前,办的一桩毒品走私案中的歹徒,来寻仇的。
这件事让墨年悔恨终生,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将歹徒一网打尽,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他恨……让他悔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墨小静躺在医院里,几次自杀未遂,都被老父老母救了过来,亲人们一步不敢离她身边,眼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不言不语,吃不下东西靠葡萄糖维系生命。
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们请来了心理医生,在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后,她终于解开心结,重新面对新的生活。
听着小静姐的叙述,我眼中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最后反倒是她安慰起我来。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虽然想起来心还会痛,但我已经可以独自面对它们。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同样勇敢面对属于你的过去。”
此时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满是墨年。身为女人,我能够体会小静姐跳楼时的心情,可是墨年呢?他当时又是怎样?
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回忆起他对我的好,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现在看来,恐怕是一种愧疚的移情作用吧?他要在我身上,弥补对小静姐的伤害,不是爱,这不是爱……
“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不想让她担心,我忙笑道,正巧这时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一只手拿铅笔,另一只拽着张画纸朝我们跑来。
“安琪姐姐,安琪姐姐,快看我画的画。”稚气的童声犹如天籁般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这时其他孩子也不甘寂寞的涌了上来,一双双希冀的眼睛望着小静姐。
我默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她应接不暇的狼狈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突然,我脸色微变,痛感从大腿处传来,一个孩子无措地在我面前哇哇大哭着。前一刻,他不小心扑倒在我身上,当他好不容易爬起来时,圆睁着大眼,就哭了。
我顿时忘了身上的痛,上下打量起他的身体,怕是哪里摔痛了,结果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有受伤的迹象,可那孩子还在不停的哭,而且越哭越伤心。
“小沁……”我们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小静姐手指着我的大腿处,愣愣的唤道,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天啊!我的腿,腿上正Сhā着一支铅笔,想来是那孩子扑倒时,不小心弄上的,难怪我感觉痛了。
小静姐小心翼翼的帮我把它拔了出来,痛感让我眉头微皱,如此细小的动作还是让她捕捉到了,表情古怪的望着我,问道:“你会痛?”
我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但很快,我自己也愣住了,痛?我会痛?我的脚明明,怎么还会有感觉呢?
“这样呢?有感觉吗?”小静姐看似比我还紧张,一只手捏着我的腿,急切的望着我。
我很用心的去感觉,可惜,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反应,失落的摇了摇头,我冲她抱歉的笑了笑。
那种痛感,仿佛幻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七十七章 寻找佩姐
我在圣安娜天主教堂的生活,既愉快又轻松,在小静姐的身上,我学到了许多东西。
而这个时候的墨年,在离开吴妈的老宅子后,第二天一早,又坐上赶往昆明的火车。
十一月底的昆明,几乎感觉不到冬天的来临,阳光明媚,斑驳陆离的植被,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潮湿的味道。街道上满是络绎不绝的人流,行色匆匆的正装女人,捧着手机大声说话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身穿棉大衣,低着头在大步行走的男人,这,就是墨年。
他的面容看上去很糟糕,胡须几天未刮,下巴毛糙糙的,头发也未梳理,油腻腻的东倒西歪,活像一坨坨黑色的爬虫。原本炯炯有神、目光如炬的眼睛,由于长途跋涉而显得委顿呆滞,蒙着一层阴影。
再次来到夏雪家楼下,墨年仰头注视着那扇紧闭的窗户,沉默了很久,才艰难的移动步子,往楼梯口走去。
他来到夏雪家门口,拍门,拍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开锁的声音,意外的盯着防盗门。
“你找谁?”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墨年这才恍然回头,正对上双惊疑的眼神。
“这户家里没人,你找谁?”女人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娃儿,问道。
“啊!你好,我是来找一个保姆的,个子不高,说着一口上海方言,请问,您知道在哪儿能找到她吗?”
“喔!你说的是佩姐吧?她十天前就走了,人挺好的,主人家的后事都是她一个人操办,我怀孕那会儿,也麻烦了她不少,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女人仍是有些不放心,瞅着墨年的眼神多了一丝警惕。
“是这样的,关于夏雪女士的案子,我还需要向她了解些情况,所以……”
“呀!我想起来了,难怪瞅着你眼熟呢,你是上次那个警察吧?出事的时候,我正好从医院里回家,看见你站在车子旁边,哎哟!真是吓死人了。”
“是,是我。”
“佩姐的地址我有,她走的时候我让她留的,你等会儿。”女人这会儿放下心来,转身去拿地址,嘴里还喊着:“进来坐会儿吧,外头挺凉的,顺便帮我把门关上,我怕风把孩子吹坏了。”
“啊,好的。”墨年只好走了进去,一股|乳奶的味道扑鼻而来,屋子里弥漫着亲子温情的味道,虽然似乎有些零乱。
“呀!不好意思,你瞧这乱的。”不一会儿,女人从房间里拿了本电话薄出来,看见墨年站在客厅,一脸尴尬的表情,这才意识到屋子里乱得连让客人坐的地方都没有,连忙歉意道。
墨年见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拎着本小薄子,忙上前去接,嘴里又客气了两句,按着女人的指点翻至最后一页,果然看见上面记着一个地址,还有联系电话。
把它们记录下来后,墨年转念一想,又掏出那张白雪的相片,凑近年轻妈妈的眼前,问道:“还有件事要麻烦您一下,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这张相片上的人?”
女人仔细的瞅了好一会儿,才略有迟疑的点点头道:“这张脸,有点印象,对了,好像就是她介绍佩姐来这工作的吧?我想起来了,这女孩子我只见过她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倒是另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常来,佩姐对她也挺客气的。”
“另外一个女孩?”
“对啊,上次你们警察问话的时候,我不就说过了吗?后来佩姐说是她的亲戚什么的,你别说,也真怪,看她那身打扮,挺时髦的,脸上还化着妆,很有气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跟佩姐沾上边的样子。”
“你还能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墨年感觉摸到了些什么,但还有些模糊。
“长相?眼睛大大的,鼻子不高,但挺翘的,嘴嘛……哎呀,你瞧瞧我,怎么说着说着想起夏静来?都死了一年的人,怎么就想着她了。”
“夏静?”墨年望着她,思绪却已经飞到老远的地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忙告辞匆匆走了出去,刚到楼梯口,就迫不及待的小跑起来。
过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左右,墨年又再次回到这栋楼,摁响了夏雪对户家的门铃。
再次看见墨年出现在门口的女主人有些莫名的望着他,还以为拉了什么东西?
“这个……”墨年上气不接下气的把本书递到她面前,翻开封面,指着上面的一张相片问道:“您刚才说见过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她?”
疑惑的瞥了眼墨年,年轻妈妈还是仔细了看了看,随即点头道:“是她,难怪我说怎么这么有气质呢,原来是个小说家啊!”她笑道,没注意来访者面色大变,神情阴霾。
在接连探访了楼上楼下几户人家后,墨年已经可以确定,名叫温蒂的女孩曾在夏静出事前后的几个月里,来找过夏雪。夏静出事后,名叫佩姐的保姆开始来照顾夏雪的生活,之后,温蒂再没有出现过。见过单倪的人不多,除了对门的年轻妈妈外,还有一个高中生见过,而且她出现的时间都是在晚上。
为了得到进一步证实,墨年当晚再次踏上旅途,去找那个叫佩姐的上海保姆。
让人不解的是,上海保姆的地址不在上海,而是在B省,这难道仅仅是个巧合吗?
墨年马不停蹄的坐上开往B省的列车,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时二十七分,手中捧着那本《自杀手册》,他突然想起今天还没给我打电话,可是因为时间太晚,只好做罢。正迟疑不决是否该看那本书时,手机上有短信息进来,是夏医生。
墨年最后一次跟夏医生联系是昨天傍晚,在出租车上发的短信。夏医生为他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丁洁医生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仍在昏迷中。第二个是,单倪已经失踪几天,关于《自杀手册》的研究依然没有新的进展。
一则喜,一则忧,说不上好坏,关于单倪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去往流仓的路上,这仍是谜题。但至少,现在墨年已经知道,她跟夏家有直接的联系,甚至包括那个叫温蒂的女孩。
这次夏医生发来短信是在寻问墨年的情况,并且通知他,单倪的书很有可能带有渐进式隐性暗示,但是还没有找到触发的暗示点。她不确定是物体还是文字,而且毫无头绪,在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前,还不能通缉单倪。
夏医生发来的短信,让墨年联想到单倪的身份,一名心理医生,而且还认识温蒂,这是否意味着,她们很有可能是同学关系呢?如果这样的话,身为温蒂导师的夏医生,或许能帮忙查出一些资料。
墨年怀疑,单倪和温蒂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夏静失踪的姐姐。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夏雪自杀身亡的时候,警局就曾经联络过中国驻美大使馆,希望能联系上夏雪的前夫和养女,然而当时他们却收到另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
早在一年半前,夏雪的前夫,美籍华人董建宁,因心脏病发,病死在自己家中。养女董可芹在一年后失踪,现仍旧下落不明。据董家的律师称,董可芹与养父的关系一般,并且喜欢旅行。在获得庞大遗产后,她提取了一大笔现金,并且将公司的业务委托给了职业经理人,现在很有可能环游世界去了。
墨年曾怀疑过,失踪的董可芹就是201室病案的凶手,但在旅鼠事件发生后,种种原因让他没能追查下去,现在,这个线索又被他找了出来。
在与夏医生通完短信后,墨年沉沉地睡去,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使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下午。
再过二十分钟,火车就要进站,抵达B省,简直洗漱后,墨年抓紧时间给我打了通电话。
(亲爱的朋友们,来点儿反应吧!快不想更新了呀!)
第七十八章 意外访客
这是我来到圣安娜天主教堂的第三天,清洁工作刚刚结束,小静姐带着她新的画作赶去码头,有位好心的村民答应帮她到市区去邮寄。
我一个人坐在教堂前排的座位上,两手握着小静姐送给我的十字架坠链,抬头与受难的耶稣遥遥相望。我注视着他的嘴、鼻子和眼睛,我似乎感觉到了他隐忍的心境,我想起在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中,对耶稣的诠释。里面曾提到,耶稣是个不具有神性的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当然,耶稣的真实来历变成了千古谜团,无从考证。但对于我而言,与其相信他是个神人,我更宁愿接受人性的说法。我但愿他是个人,一个人如果能做到如此地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无需华丽的外袍,足以受世人敬仰。我在想,如果他是个平凡的男人,当他承受别人和自身的苦难时,是如何克服心理阴影的?他是否也会像我一样,受噩梦摧残,被幻象吞噬?
昨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多年来一直在困扰着我的梦。我看见了她,那个小女孩,她坐在一堆人的身上,脸上、裙子上布满血迹。她孤零零的坐在黑夜里,冷风呼啸,触目所及,全是尸体,冰冷的尸体……
她张大嘴,想要喊叫,却被一阵风灌入,仿佛含了一口的血,铁锈般的味道。正当她彷徨无措时,突然从身侧传来细碎的声音,有人在呻吟,又像是在反复呼唤着一个名字,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朝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眼睛神经质般地圆睁,盯着灰色的天花板,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可我不敢坐起,怕惊扰身边的小静姐,虽然从紊乱的呼吸声中,能感觉到她并没有熟睡。
回忆起梦中那张满脸是血的面孔,我的身体像风中地柳絮般瑟瑟发抖,虽然看不清那张脸,可我知道,他是个男人,是个令梦中女孩痛楚的男人,即便是在梦里,我也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悲伤。
第二天一早,当太阳升起时,小静姐就把贴身的坠链送给了我。我知道,那是一位修女送给她的礼物,无私的修女教会她如何在与神父的对话中,寻求安慰。现在,小静姐又把这个方法交给了我,让我体会到内心的声音,平静的,无伤的,声音。
就在我正在与耶稣交流时,电话铃声突然骤响,我仿佛看见了耶稣在微笑,是的,他一定是听见了我内心的渴求,满足了我的愿望。除了墨年,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电呢?我是如此坚定不移的深信,电话是墨年打来的。
我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来到电话机前,心跳得极快,快到我的呼吸都要无法跟上。忐忑不安的拿起话筒,当墨年的声音如暖流般注入我的脑中,我甚至有落泪的冲动。可我很快想到了小静姐,想到她的故事,想到那关于爱与不爱的问题,千言万语都堵在嘴边,吐不出来。
墨年一如既往地嘘寒问暖,就像个老头似地絮絮叨叨,我一手捂住嘴,不时点点头,发出几个简单的发音,且当做回答,生怕多说几个字就会被他发现我在哭。
“小沁,你有在听吗?”才不过一分来钟,他很快意识到我的不对劲,紧张的问道。
“在听。”我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清晰,不带鼻音。
“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泪流得更凶了,捂着嘴,艰难的回道。
“对了,我查到单倪与201室的命案有关,她很有可能认识当年治疗苗苗的心理医生。那个心理医生叫做温蒂,来自美国的交换生,我怀疑她就是夏静的姐姐,董可芹。她在夏静出事前,曾经出没过夏雪的家,而且也失踪了。单倪本身也很可疑,她那本《自杀手册》,带有暗示性,很有可能就是旅鼠的导火线。我已经让夏医生帮忙查她们的资料,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噢!到站了,小沁,我现在在B省,马上就要下火车了,你自己要小心点儿。单倪会去流仓绝对不是偶然,你千万别去联系她啊!知道吗?”
我被一连串的消息给吓住了,尤其是有关单倪的,要我如何相信天使般善良的她,会是潘朵拉?《自杀手册》就是她的盒子,她的武器吗?天啊!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啊!比亲人还亲的姐妹啊!
“小沁,小沁,你在听吗?我就要下车了,千万不要联系单倪,不要离开教堂,知道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墨年急切的声音,还有车站里嘈杂的声响。
我慌乱的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他看不见,忙说道:“你也要小心。”
“嗯!好好照顾自己,挂了。”
“再……见。”最后一个字没讲完,那头突然切断,瞪着手中的话筒,我微怔。
吱喽……
礼拜室传来开门的声音,小静姐离开时,大门是掩着的,恐怕是她回来了。
我放下电话,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往礼拜堂方向行去,快至大厅的时候,却听到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笃……笃……笃……
脚步声?这分明是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脆响,来者肯定不是当地村民,更不可能是小静姐,难道有游客来访?
我不自觉地加快速度,来到教室前排的廊道,朝门口方向望去,一眼,仅仅是一眼,我的脸色刷得惨白,整个人被电击中般,望着那个粉红色的身影。
“沁……”她朝我跑来,焦急的眼神,欣喜若狂的表情,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
望着她,我潜意识里提醒自己快逃,可我却动弹不能,身体僵立当场,眼睁睁看着她扑倒在我面前,环抱住我的身体。
“你在这里,你在这里,你让我找得好苦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你怎么……”
“单……倪……”我怯懦的轻抚她红得炫目的卷发,“你……你怎么跑来了?”其实我想问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可我没敢问出口,我怕那层纸一旦捅破,很多东西就再也挽不回来。
“先别管这些,我们快走。”她猛地跳起来,推着我就想往外走去。
“走?去哪儿?”我死死捉住她的手,不安地问道。
“回家,我们回家。”她的情况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我能感觉到她的慌乱和紧张,似乎有些不对劲?我认识的单倪从来不会这个样子,她从容不迫,遇事冷静,脸上总挂着懒懒的笑容。
她到底,怎么了?
咔嚓……
第七十九章 教堂命案
(如约而至,看完不要说偶后妈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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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孔转动的声音阻断了单倪的行动,几乎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她以惊人的速度蹲下身去,但很快又像只兔子般跳起来。
“单倪,你干……”她疯狂的把我从轮椅上推倒,虽然身上厚实的衣物让我免去皮肉之苦,但整个人突然趴倒在冰冷的地上却也不令人愉快。我困难地翻转过身,仰卧在地上,恼怒的言语还没发泄完,她却整个人压在我身上,一手紧紧的捂住我的嘴,眼睛像见了鬼似的发直,盯住门口。
努力扭转头,我顺着她的视线,穿过二十几排长椅,朝门口望去。
由于视线被椅子遮挡,我们能看见的范围很有限,当木门好不容易被推开时,光线从门缝中一点点挤入,两只轮子碾过呈不规则形状的光照,缓缓滚入,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小静姐常穿的棉布鞋,鞋面上漂亮的手工绣花图案很快映入我的视线,她正朝里面进来。
“小沁,小沁?你在哪里?小沁……”
小静姐清脆的声音在空寂的大厅里回荡,像把刀子般一遍又一遍划破风声,传入耳中。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我猜她一定是看见了我的轮椅,她连门都忘了要关,缓慢的朝圣台方向行来。我试图挣扎,或发出些什么声音示警,但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单倪先一步阻止了我。她的手心在冒冷汗,我愤怒的瞪着她的眼睛,可惜她也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依然屏息注视着缝隙中的一切。
忽然,我在单倪的眼瞳中,看见一丝异彩闪过,我敏锐的感觉到她整个身体刹那间绷紧,活像个雕像,一动不动压在我身上。
黑色,如墨般的黑色,这是我在单倪眼瞳看见的东西。小静姐今天穿的是件米色大衣,双腿裹着的是七彩图案大披肩,她脚上的鞋子是绿面配蜡梅图案,哪里来的黑色?怎么会有黑色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单倪的惊惶,我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视线再次转向椅缝……
“小沁?小沁!小……”小静姐的叫唤声哑然而止,正巧这时,我看见了,看见了那双黑色的球鞋,即便是沾上了灰沙,它看上去,依然黑得耀眼。
从鞋的尺码上看,这是双属于男人的脚,他的脚步一定很轻,否则我不可能听不到有人走入教堂,小静姐也不可能丝毫察觉不到有个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我无法动弹,单倪没有要放松的意思,我们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躲在前排的椅子后面,听着沉闷的呜咽声,以及轮椅发出的咯吱声……
直至一切归于平静,我都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静止了,一切都停止了。就像电视机里播入慢镜头般,我看着小静姐的身体扑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响,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色的线,长长的线,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大滩血红。
我温热的泪从眼眶中无声滑落,渗入单倪的手心,与她湿辘辘的汗水交融,混入我的嘴中,咸咸的味道。这次,我没有昏厥过去,我的眼睛与小静姐的对视,我仿佛能从她睁大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存在。她的嘴似乎轻微地张合了一下,她的面皮在抽搐,抽搐……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小静姐的眼睛,我看不见那一大滩触目惊心的鲜血,我也听不见那个男人渐进的脚步声。他或许发现了我们,或许没有,他手中握着把刀,刀刃上正在滴血,一点一滴,随着他步伐的节奏,晃动,滴落……他走到哪里,血珠子就滴到哪里……一滴……两滴……
当时单倪一定很害怕,可我无法感知,我就像个活死人,没有任何的知觉,甚至连泪都流不出来。她一定很绝望,我不知道她有多绝望,她也会畏惧玫瑰花般艳丽的鲜血和死亡吗?她当时在想些什么?当远处传来呼唤声时,当那些杂乱的脚步声进入听觉系统时,她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感觉?
我没有听见村民们呼喊小静姐的声音,但在我模糊的记忆里,那双脚,穿着黑色球鞋的脚,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在犹豫,或者是在寻找,像猎犬追踪猎物的踪迹般,他的视线在教堂里的每一个角落游移,除了外面传入的若隐若现的呼叫声,礼堂里安静得恐怕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最终,那双脚在呼喊声越来越清晰时,选择了大步狂奔,深重的脚步声瞬间消失在惨白的光线中,沙子为他隐匿了行踪。
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们用蹩脚的普通话叫唤着小静姐,他们叫她——安琪修女,虽然她不是真的修女,但他们称她为安琪修女。
一大串活蹦乱跳的海蟹摔落在地上,刚爬起来,它们就张狂四窜,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贝类,哗啦啦撒了一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在这样的季节里,捕获海产是比较困难的事情,可他们把捕来的海鲜带来,要送给墨小静,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安琪修女有客人来访。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摆在面前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情景。他们蹲坐在小静姐的身体前,惶恐的叫唤起来,发音古怪的当地方言我听不懂,就算听得懂,当时我也一句没有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仅仅是几分钟,又或许很漫长,他们终于抱起小静姐,慌里慌张的冲出教堂。
单倪没有马上从我身上爬起来,或许她需要时间适应,又或许她打算再观察一阵子,当她终于站起来时,打了个踉跄,勉强才稳住身体。当她看见我没有昏迷时,似乎很惊讶,她试着叫唤我的名字,又轻轻拍打我的脸颊,见我没有任何的反应后,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开始动手把我挪进轮椅中。
她一路推着我往坡道跑去,那是村民们为了方便小静姐特地用小石子铺整的路面,轮子在平滑的路面上快速滚动。我们来到了坡地,她四下张望几眼,远离码头,朝另一头走去,轮子陷入沙地,推不动她只好在前面拉,费尽全力拖动轮椅和我。
大概过了两分钟这样,她意识到这样下去是在浪费时间,将我藏入最近的一块岩石后面,她拔腿狂奔起来。
我坐在轮椅上,眼前发生的一切像老式电影般,从眼前流过,我就像没有思维的陶瓷娃娃,在冷风中静静的注视着。
单倪很快又跑了回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渔民,其中一个手中紧紧拽着一叠百元钞票。当他看见我时,将钞票飞快塞入口袋中,与另一个渔民一起,两人合力把我连人带椅抬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转了个弯后,另一片海滩出现在我眼瞳中,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渔船停靠在岸边。由于是中午,第一批出海的渔民已经将捕捞回来的海产脱手卖出,回到家中张罗午饭,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
他们把我安放在其中一艘渔船中,单倪坐在我的身边,一只手紧紧的环抱住我的身体,另一只手寻找可抓扶的地方。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达声起,渔船始出海岸,冷风伴着雨丝扑打我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飞雨。
望着雾蒙蒙的海面,我毫无知觉,就像曾经的苗苗一样,我连害怕的权利都被剥夺。
第八十章 回城
墨年一手握着电话,另一手提着简单的行李步下火车,刚下到站台就被一群身穿制服的民警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强行抢过手机,挂断,另外两个将他的两手反扭在背后,就像他过去对待犯人那样,拘捕了他。
墨年瞪眼望着手机,他还没来得及听我说完再见两字,就被捉住。
他们把他直接送往精神病专科医院,原先负责治疗墨年的韦医生已经被停职查办,他们给他换了个新的医师,一位一丝不苟的老医师。
“我要见夏医生,夏彤玲医生。”在不苟言笑的老医师为他进行完简单的诊断后,墨年平静的要求道,他从老医师的眼中看见了疑惑,他是正常的,他相信这位老医师应该也同样清楚。
“夏医生?”老医师慢腾腾的转过身,惊疑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找她干什么?”
“我手机里的电话卡是夏医生的,麻烦您帮我联系她,她会为我解释清楚,请你,帮帮我。”墨年从未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过什么人,但这一次,为了我的安全,他屈服了。
老医师犹豫着,眼睛始终不理墨年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知道……”墨年迫不急待的报出手机号码,夏彤玲的号码闭着眼睛他也能倒背如流。
老医师将信将疑的拿起话筒,让他又逐字逐号的报了一遍,时间在他拔完最后一个号码后,静止了。
墨年定定的注视着他,从老医师的面部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很快的,他慢慢挂上话筒,慢条斯理的望着墨年,张嘴吐道:“关机。”
“关机?”墨年气馁的瘫在椅子上,目光无神的定在某个角落,他突然回想起,这些天来他们都是短信联系,有时候夏医生的确过了很久才回复消息。
就像是突然被雷电劈中般,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墨年脑中闪过,他猛的抬起头,差点吓到正在观察他的老医师。
“麻烦您,再帮我打一通电话,我要联系一个人。”
老医师皱了皱眉,出于职业本能,他相信这个出逃的病人很清醒,思维清晰且具有条理性,可是从他过去的不良记录来看,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还是捉起了电话筒,示意病人报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听声音,对方也是个老头子了,老医师习惯性报出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并且有礼貌的询问对方的。在得知对方的身份后,老医师惊讶的注视着墨年,将手中的话筒递给了他。
墨年感激地瞥了老医师一眼,匆促接过电话,利索的与对方交谈起来。
在听完仅三分钟的简短通话后,老医师终于收起了他惊愕的表情,苦笑道:“看样子,我算是被你拖上贼船了,如果你说的全是事实,B省恐怕要震三震。”
墨年也以苦笑对敬道:“我也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还是等消息吧!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老医师沉默下来,转过身去泡了两杯热茶,将一杯递到客人的手中,两人面对面默默地喝着杯中的茶,各自若有所思的望着某处发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今天将会是很漫长的一天。
正在此时,B省公安局长办公室接到一通神秘的电话。
当我和单倪乘坐飞机抵达B省时,夜幕已经降临。
我们坐上一辆出租车,回到市区,面对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我依然无动于衷,即便是当我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车时,我也还是如此木然。
凛冽的风中,有个人守候在路边,他看见我们下车,忙扔掉手中的烟蒂迎了上来。
“来了?”
“都准备好了吗?”单倪望都没有望男人一眼,她正忙着整理我身上的衣服,帮我把风帽戴在头上挡风。
“都准备好了,正等着你们哪。”男人的三角眼匆匆瞥了我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之色。
“那还等什么?过来帮忙啊!”单倪不耐烦的催促道,男人连忙上来推动轮椅,带头往一条小路行去。
这地方看上去不是郊区,像是市区中的某个村子,道路窄小,脏乱不堪,建筑物参差不齐,明显没有经过专门的规划管理。从村里人的穿着打扮上看,倒是人模人样的,带着城市人特有的气质。
驼背的男人领着我们七拐八弯,在那迷宫似的村子里走了将近十来分钟,好不容易才在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前停下来。男人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去开门,那是扇铁门,红色的油料,打开时发出剌耳的轰响。
阶梯设计十分特别,不是普通人家的水泥阶梯,而是弄成斜坡式,正好方便轮子滚动。单倪没等男人,自己推着我往屋里走去,浓烈的硫磺味熏得人眼泪都要流出来。
“怎么回事,这味道?”单倪抱怨道。
“这……这是,刚装修,味道都没散出去,你看这……”男人两只手拧在了一起,三角眼不安的瞅着她说道:“要不,你们到楼上去?楼上那味没这里重。”
单倪将信将疑的瞥了他一眼,让他连人带车把我抱上楼去,刚刚进到他为我们准备好的房间,楼下突然传来叫唤声。
“麻子,是你回来伐?怎么连门都不关个?”
听上去是个女人的声音,嗓音沙哑,带着江苏一带口音,轰隆一声,恐怕是她把门给关了。
“佩姐,你回来啦?”单倪走出房间,倚在扶梯上向下望,大声的打招呼道。
“哎哟!大小姐,你回来了……”我听到女人快步跑上楼梯的声音,再后来,单倪悄然无声的把房间门关上,将我与外界隔绝。
再后来,单倪进来时,手中拿着个冒气的杯子,让我喝下去,我喝了,浓浓的牛奶味,温热滑润的直灌入胃里。
“睡一会儿吧?累了一整天了。”她接过杯子,动手帮我把外衣脱了下来,见我一动不动,又注视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后,才轻叹了口气,把我挪到床上。“一脸的沙,等会儿,啊!”她跑出去大声唤道:“佩姐,佩姐……”
“诶,来了,来了,怎么了?”
“帮我拿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进来。”
“哦,好的。”
敞开的门缝里传进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过了一阵子,单倪捧着水盆走了进来。房间里安静得噬人,单倪用热毛巾仔细地给我擦拭脸上的沙尘,我眼睛一眨不眨的坐在那里,任她摆布。擦着擦着,她突然抱着我大声的哭了起来,身体抖得像随时要碎掉。
“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她呜咽的声音时断时续,含糊不清,灌入我耳中,就仿佛珍珠链子断裂时,一颗颗珍珠掉落在瓷砖上的响声。“我知道你在怪我,我知道,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不会,不会,永远不会……”
后面她又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清了,声音越来越遥远,我的头越来越重,越来越沉,旋转,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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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两句,一如大家所猜想的那样,本书即将完结,后面大概还有不到两万字的样子,写到这里,大家大致心里有底了吧?到底幕后是谁捏?哈哈……)
第八十一章 销毁道具
(请所有转载《心魔》的个人、论坛或网站,勿必将停更通知一并转载,由于特殊原因,《心魔》将暂停更新,具体内容将会在停更通知中详细说明,为了不让其他喜欢心魔的朋友们等待,还望你们一并将通知转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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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沁,小沁,快来,帮我把蜡烛拿过来,快啊!快……”
谁在叫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黑,啊!教堂,这里是教堂,小静姐正在前面,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枝蜡烛,红色的,长长的蜡烛。她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中变得有些模糊,映照得红红的脸,正冲着我微笑。
我低下头,看见裙摆下那双白嫩的小腿,我好奇的看着它们,好小好小的脚啊。
“小沁,快来呀!快把蜡烛拿过来……”
我抬起头,刚想说我没有她想要的蜡烛,却发现自己手中正抓着两支白色的蜡烛,于是我朝她欢喜的跑了过去。小静姐微笑的望着我,她手中蜡烛发出的光正在逐渐扩散,我离得越近,那红光所铺展的范围就越大。眼看我就要来到她的面前,却突然看见她身后那面墙上的耶稣受难像,它的眼睛,幽幽的注视着我。
我停了下来,就仿佛被施了魔法般,愣愣站在那里,望着小静姐的笑容渐渐消失,疑惑,惊讶。我的视线突然从她脸上移开,张大嘴巴,哑然尖叫,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
小静姐惊恐的顺着我的视线回过头去,终于,她看见了,看见耶稣从墙下爬起,手中握着把刀,慢慢向她靠近……当她发现这一切时,那把刀已经割破她的颈项,鲜血迫不急待的涌了出来,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痛苦地回头,眼中满是求助的神色。
“小静姐……”我冲了过去,幻化成耶稣形体的魔鬼在放肆的笑声中消失,当我赶至小静姐的身边时,她的眼眶中正流出泪痕般的两条血沟。
“救……救我……”她挣扎着伸出手,沾满血水的手,无助的向前,声音如蚊子般细小。
不!不!她不是在向我求助,她的眼瞳里没有我,谁?是谁?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惊惶的转过头去,却看见了她,她,是她,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她,正站在教堂门口,阳光投射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匆促站起,想要逮住她,突然感觉呼吸困难,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嘴、鼻和眼,无法吸引。我奋力睁开眼,双手在空中挥动,透过那双沾满血的手指间,我看见自己手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一滴滴腥红的血混入我眼中,世界瞬间染成红色,包括,我手中紧紧握着的十字架。
令人作呕的腥臭从口吞入腹中,我感觉呼吸吃力,身体在坠落,血红的世界正被黑暗吞噬……
“吓……”我张大嘴,大口的吸气吐气,眼前一片黑暗,当我好不容易适应时,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我的手中似乎正紧握着什么,因为过于用力,锋利的棱角嵌进掌心的肉里,疼得发麻。
我慢腾腾地坐直起来,在黑暗中,大致看清楚掌心里的东西,原来是十字架,是小静姐昨天送给我的十字架。我轻轻的吐了口气,看样子,我又做恶梦了,而且还是个很长很长的连续剧。我先是梦到单倪到教堂来了,然后又看见小静姐被谋杀,接着我们逃跑,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见到两个奇怪的老人,接着小静姐又被耶稣杀了……
我摇头苦笑,真是个没完没了的梦,习惯性向身侧望去,笑容瞬间即逝,我僵化在那里。
这不是教堂里的小房间,这张床也不是小静姐的床,不,不是梦?
我的视线移向门口,发现有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这真的,不是梦。眼泪一下子滚落,我一边流泪,一边摸索轮椅,印象中,单倪把它放在床边,就像以前那样。
我很快坐进轮椅中,抚摸着缠上布条的把手,这还是小静姐亲自为我弄上去的,怕天凉,我的手抓在上面会受冻。
不是梦,不是梦……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疯狂重复,我的心脏也在为此而收缩,可我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一只手紧紧握着十字架坠链,另一手扭动门把手,听见外面有细微的声音传进来,我有些犹豫起来。
“快啊!你还在等什么?”
“笨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快出去呀!”
不让阻止我的声音继续,我断然将门打开,但潜意识里却很小心,尽可能不发出响声。我慢慢的滑出去,轮子悄无声息地在瓷砖地板上滚动,慢慢接近木制护栏,透过间隙往下望去……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不要紧吗?”苍老的男声从楼下传上来,我看见下面像是个大厅,简单的摆放着一套组合沙发和台大彩电,从我的视角只能看见这些东西,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单倪。
“没关系,给她吃了药,应该能睡到明天早上。”单倪有些心不在焉回道,手里像是正翻看什么。
“大小姐,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比较好?”这时,一个驼背老妇,不!应该说,长得像巫婆一样的老女人走进我的视线。她说话的口音很古怪,像是漏风的那种,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就是墨年准备寻访的保姆,佩姐。
佩姐手腕里挂着一大团白色的布料,手中捧着一个大盒子,走到单倪的面前。
“这东西你们还留着,怎么不把它给烧了?”单倪抬起头,惊愕的站起身,接过纸盒子,慢慢的掀开纸盖……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但那满盒子如红宝石般闪耀的光泽,令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如果说,这个时候我还猜想不出它们是什么东西来,那么,当单倪将佩姐手中的白色连衣裙展开时,我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它们是什么了。
“都烧了吧!”单倪手轻抚在柔软的面料上,像在做梦似地说道。
“烧啦?这么好的东西,烧啦太可惜啦!”
“没关系,都烧了吧!小静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对了,其它那些东西呢?都处理掉了没有?”
“处理了,处理了,我都处理好了。”这是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卑怯,可惜我看不清楚人长得什么样子,其实如果能再近一些,我应该就能认出他身上穿的衣服来,那是墨年的,十几天前,墨年送给一位拾荒人老人的衣服。
“怎么处理的?你该不会是又把它们拿去卖了吧?”单倪语气不善道。
“没……没有……”男人话还没讲完,就被佩姐接了过去。
“没事,他那狗窝被我一把火给烧了,假发、梯子……全烧成灰,你放心。”
“佩姐做事我当然放心,你不知道,这家伙,要不是看着他还有点用处,才不会找上他。这些天,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没有,麻子人还挺老实的。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万一让那个家伙找上门,恐怕……”
“是啊,那家伙真是疯了,佩姐你不知道,他差一点儿连我也杀了。”
“什么?”
“他跟踪我,杀了教堂里的一个女人,如果当时不是正巧有人来了,估计我也没命了。”
“天啊!怎么会这样?”
后来他们又在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可我再也听不进耳,仿佛又看见小静姐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感觉天悬地暗,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小沁……小沁……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小沁……小沁……
有人在叫我,谁在唱歌?谁在叫我?是谁?
我向长廊的另一侧望去,声音是从尽头的一扇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房间,有一个房间,我想把它打开,里面有人在唱歌。
想着想着,我朝它移去,慢慢地,悄悄地,滑过去……我试着推了一下房门,它一动不动,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歌声越来越嘹亮,就仿佛凑近我耳边在吟唱,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其中的一两句。
咬了咬牙,我扭动门把,它居然动了。
第八十二章 最终章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是最后的部片,一次放完,让大家痛快吧!坏消息是,《心魔》落榜了。OK!后面的部分比较粗糙,就悬疑而言,肯定还存在许多总题。例如,某部分问题还没有交代清楚啊,错字别字啦!种种,希望大家一并指出,也好让人做最后的润色,调整。最后,谢谢半年来猫友们的支持和体谅,第二部《赎罪》将在三个月后推出。没办法,偶手上还有另一部长篇《错位人生》正在连载,偶要先将它完本才有精力再开新书,还望朋友们谅解,谢谢!)(本章节,两万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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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我弄不清楚是有人从里面打开还是我推开的,总之我往里进去……房间里没有人,只有一张床,一张破旧的床。不!我必须更证,除了床之外,墙角还堆放着许多破烂玩艺。你们要原谅我,当时没有特别留意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因为我被床上隆起的奇怪现象吸引住。
“被子下面是什么东西?”
“去,快去看看,是什么?”
我的大脑还在拔河,但我的手已经做出了决定,它掀开了那床军绿色的薄被,一颗披撒着黑色长发的头颅露了出来……然后是穿着一条白色长裙的躯体,然后是……然后是……
“啊!啊……啊……啊……”当我意识到躺在床上的正是一年前跳楼死去的夏静时,开始歇斯底里地狂啸,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的声音有多恐怖,因为我没有意识,我只是在叫,尖叫。
当单倪等人冲上楼来时,就看见我坐在床前,一只手紧皮捏住棉被的一角,瞪着躺在床上的塑料模特儿叫喊。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单倪蹲下身,环抱住我瑟缩的身体,怒不可遏的逼视拾荒人道。
“哎哟!”佩姐大惊小怪地拍打麻子怪责道:“你怎么好这么恶心哟?这种事也做得出来?抱个假人在床上睡,你还……哎哟!”
“还不快把它弄走?我早就说过了,这些东西都要烧掉,不能留,你居然还……”单倪气得说不出话来,麻子一边躲闪一边抱着比他还高两个头的模特儿,飞窜下楼,晃眼看去,仿佛正抱着个女人悄失。
“这……不好意思伐,我没想到他会,他会这样。”佩姐不好意思地偷偷睨视单倪,缩起脑袋的样子,看上去又矮了几寸。
“佩姐,你要看好他啊!虽然说好这房子是给你们俩当报酬的,其实你心里也清楚,我这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想着有个人陪你不会孤单。这人要实在不行,你把他扔出去得了。”
“算了,算了,我看他也怪可怜的,没什么大问题,我会看好他的。”
“您还是老样子,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老是为我们着想,结果连自己的老公孩子都走了。在那个女人的身边,你也总是尽心尽力去照顾她,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看出来。我只是让你过去看着她罢了,谁知道反是累着你了。”
“唉,都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原以为你和小静找到了个好人家,谁知道又……”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我推入另一个房间中,我又再次回到了床上,变成了个木头人。
“是啊!都过去了。”单倪像是在自言自语,望着我发愣。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她到底怎么样了?”她们都在注视着我。
“越来越严重,都怪那个该死的警察,如果不是他,沁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单倪两手握着我的,愤恨道。
“没得救了吗?”
“我也没把握,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用药物控制,我还特意给她加大了剂量,谁知道又……又发生那档事来,我好不容易暗示成功,封闭了她的一段记忆,结果又被那个混蛋把她带走。现在,我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再催眠伐,你这么厉害,连你养母都能解决,这点问题还不简单?”
“那不一样,夏雪那是被我吓的,跳楼是迟早的事,只要看到那个东西,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她都会自杀。沁她,不一样,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把自己完全封闭,我找不到下暗示的那扇门。这就跟一个毫无弱点,心智健全,没有阴影的正常人一样,走的是两种极端。”
“她这样子,你们怎么走?恐怕连飞机都不让上。”
“没关系,手续我都已经办好了,假护照明天就能到手,我一定要把她带走不可。”她伸出手来摸着我冰凉的脸说道:“沁,我们离开这里吧!你会好起来的,只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就能好起来。”
佩姐看她这个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悄悄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寻麻子去了。
B省某高级住宅小区,几辆警车,呼啸着经过种植有两排法国梧桐的百米大道,左转五十米后,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车里跳下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手里扛着枪,面目严肃地站成两排。
当物业公司的管理人员赶到时,他们已经闯入别墅内,只留下两个人到车库内,察看停放着的那辆红色迷你宝马。
谁也没见过这个阵式,路人甲乙丙丁连管闲事的胆量都没有,远远绕道而行。本来是跑来质问情况的物业人员,反倒被盘问起来,其实他们也是云里雾里的。一个高大的警察出来把他们唤进业主的屋内,豪华的客厅中央站着个四十岁左右的老警察,黑发中夹杂着遮不住的银丝,刚毅的面容不怒而威,任何人站在他身前,都会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自称姓刘的老警察告诉他们,他们是B省公安局缉毒大队的,警方怀疑这里是毒贩子的老巢,希望他们能配合办案。
毒品走私啊!物业人员一听脸都绿了,早把搜查令这档事忘到一边天去了,人家问他们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这栋房子的业主叫什么名字?”
“陈列宁,是个港商。”
“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出入过这里?”
“住着一个女人,后来又来了一个,我们也不太清楚。”
“有业主的联系方式吗?”
“有!有!有的。”
……
那个下午,对于小区的物业主管而言,简直就是一场恶梦,他们傻愣愣地坐在客厅,听见警方的人说没有找到毒品,刚要松口气,紧接着又被另一个消息吓得魂飞魄散。再后来,又来了辆车,下来几个人,说是刑警,要封锁现场,他们怀疑这里发生过凶杀案。
物业主管们的恶梦对于墨年与老医师而言,是这么的漫长。眼看着山边的太阳都快掉下去,才盼来消息,一个半小时后,一辆警车把墨年悄悄地带出精神病专科医院,朝市区方向疾驰。
当他们赶至公安厅时,几个B省的大人物都已经等候在那里,其中一位,就是墨年以前的上级领导,刘队长。至从墨小静出事后,墨年就从缉毒大队调任,成为普通刑警。刘队长与墨年的私交很好,两个人的关系亦师亦友,这一次,墨年就是越过自己的上级领导,寻求他的帮助。
刘队长亲自在办公楼前等待墨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手里的烟没停过,脚下的烟蒂越积越多。他低着头,在阶梯前徘徊,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这个任务还真是艰巨啊!
眼看车子缓缓驶进,他连忙堆起笑容迎上前去,肚子里暗自埋怨那些个老狐狸,抢功的时候倒是跑第一,遇上这种事就直接推到他身上来了。
“刘队长。”墨年刚一下车,就看见情同手足的刘队站在冷风中,笑容满面的望着他,可这笑容,怎么说呢?以他们多年的交情来看,这笑容里边恐怕大有文章。
“委屈你了。”刘队长重重地拍了拍墨年的膀臂,尽在不言中。
“怎么样?是不是发现什么新线索?局里怎么说?”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这件事,来接他的人没把话说清楚,弄得他一头雾水,直至看见刘队长,悬挂的心才算放下一半。
“唉!”刘队叹了口气,望着墨年的眼中似有难言之隐,推着他往里走去。“进去再说吧!外头风大。”
两人跨步走进办公楼大厅,墨年埋头紧跟在刘队身边,向安全通道走去。
“来支烟吧?”刘队坐在阶梯上,递了支烟给墨年,给他点上后,自己也燃起一支,狠狠地吸了一口,眉头深锁。
“刘队长,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什么时候也跟个女人似的?”墨年在刘队身边坐下,说道,他还清楚的记得,刘队最后一次露出这副神情,是在得知墨小静流产那时。
“墨年啊!我要说了,你可得挺住啊!”
“说吧!看你这熊样。”
“你姐墨小静,是不是一个人住在圣安娜教堂?”看见墨年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刘队知道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也觉着这种愚蠢的问题怪无聊,干脆直截了当道:“她今天中午被人谋杀了,你父母已经赶过去认人,恐怕最迟明天就能把尸体给领回来。”
墨年突然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被刘队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过去。”这话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这会儿你哪儿也不能去!”
“那是我姐!”墨年红着眼睛扭过头冲他吼道,像只受伤的野兽,表情扭曲得吓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冷静一下好不好?难道你就不想捉到凶手?对了,还有那什么,小说家?我听说你跟她的关系不一般吧?”
“小沁?”墨年这才想起我,反手扣住对方的,紧张道:“她怎么样了?”
“失踪了,岛上的人说昨天来了四五个陌生人,其中有一对年轻男女,男的那个也失踪了,没有人看清楚他的长相,就连什么时候离开小岛都不清楚。另一个,根据他们的描述,很有可能就是单倪。有个渔民说他收了个女人两千元钱,送她和严沁两人离开小岛,当时他还不知道小静出了事,回来时悔极了。”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杀了我姐,还把小沁绑走了。”墨年又叫嚷起来,“你没上她家去捉人?我不是告诉你她家地址了吗?你怎么……”
“去了,去了,我去了!你可不可以先冷静下来?这样子咱们没法谈下去,上头还有几个人等着跟你谈话,你情绪这么激动,怎么说服他们你没有神经病?好好想想,就算是为了小静,你也得稳住。”
“我本来就没有病!”
“是,你没病,可你得说服那些个老狐狸。这次要不是你的情报很有帮助,他们也不会破例违反规定把你接回来,你必须取得他们的信任,配合专案小组把十一?八这案子给解决罗,才能重新开始,知不知道?”
墨年木然地坐在阶梯上,将脸埋进手里,一动不动。刘队眼望着他这样,又掏了支烟出来,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大口,又吐了一大团烟出来,狠不得将肺里的气全抽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队也不着急,就让那些老狐狸再等等吧!这孩子够可怜的。一想起墨小静,他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偏偏这么不幸。
“那栋别墅,有没有什么发现?”正当刘队也在想得出神时,墨年搓了把通红的脸,沉声问道。
“按着你的说法,我弄了个名目去搜查,结果你猜测怎么着?”
“说吧!”
“在那辆几十万的车子里,发现了处理过的血迹,估计她以为清洗过车子就能完事,却不知道,不经过专业药水处理,是抹杀不去血液痕迹的。另外,还在后箱发现了一些发丝,现在拿去做DNA化验,明天才会有结果。对了!还是先上去吧!他们手上有更详细的资料,尤其是关于那个单倪的,你一定会很惊讶。”
墨年沉默地点点头,站了起来,两人走出楼梯间……
两个多钟头后,墨年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
别墅的业主是一名港商,大概在三个月前才将房子租给了个名叫单倪的年轻女人,其中包括那辆迷你宝马。警方在调查单倪的身份资料后,发现她是个黑户,电脑里查不到任何符合信息。他们怀疑这个名字是她的笔名或是化名,于是又联系了出版社,结果就连出版方拿出来的相关资料都是假的。
身份证复印件、学历证明、个人简历等等……除了挂在书封上的相片是真的,其它全是假的,查无此人。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单倪的医师执照却是真的,这本执照在别墅中找到,经过检验,被证实是真的。
面对着这些资料,墨年傻眼了。
“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也傻了吧?我说,咱们的运气还真不错,你瞧瞧这是什么?”刘队长笑着将一封信递给他,又说道:“这是我们在别墅信箱里找到的,就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整形医院?”
“对啊!你不是让我查一个叫温蒂的美籍华人吗?你再看看这份整形医院传真过来的相片。”
“该不会……”墨年接下来的话消失在唇边,传真纸上,左边那张脸正是白雪的好友,温蒂。而右边……“夏静?”他惊骇地盯着那张脸,活像是见了鬼,因为照片上注明的日期分明是在夏静死亡之后。
“你再好好看个清楚?”刘队又递了张彩色相片过来,这张是墨年曾见过的,夏静生前的相片。他把它们凑在一起,认真的对比起来,仔细一看,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出入。整容后的温蒂,从脸模子上看,要比夏静的圆一些,虽然都是单眼皮,但整形过和自然长成毕竟是有差别的。
“恍眼看上去,是挺像的,不过细看又不是,夏静的眼睛要更小一些,鼻梁略高,眼神,尤其是眼神,一看就是两个人。”墨年一点一点的分析道,会议室外里其他领导们显然都研究过了,正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观察他的行为。
“那你再看看这张?”
“这不是单……倪?”墨年突然顿住了,相片中的单倪,红头大卷波,鼻尖翘立,嘴唇又厚又阔,脸庞略圆,双眼皮的大眼睛灵性十足。眼神,没错!就是眼神,他发现整形过的温蒂那双眼睛与单倪的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样?看出来了吧?你要赞叹女人的化装术,就像变魔术一样,瞧瞧!要不是有专业化装师指点,我们还真看不出来。双眼皮可以用一层薄薄的透过膜弄出来,鼻梁可以用化妆品修饰,嘴唇轮廓就更简单了,再糊上厚重的眼影,波浪卷发型可以使下巴看上去宽大,再改变一下发色,傻了吧?人家不用整容就能大变活人给你看。”
“怎么说……”墨年望向众人。
“这个女人的嫌疑最大!墨年警官,欢迎你重新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明天指纹报告和血样化验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另外,关于令姐的不幸,我们感到很遗憾……”
那位挺着大肚子的领导说了许多话,可惜墨年都听不清楚了,他一心在为我的安危忧虑。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晚上,23:17分
昏暗的房间里,有个人推门进入,手中拿着个杯子,远远就能嗅到淡淡的奶香。
我知道是单倪进来了,我知道她杯子里是些什么东西,我还知道,自己渐渐知道该如何控制意识,不让它跳出我的思维。
“怎么不躺下来呢?这样要着凉的。”她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又把壁灯调暗了些,灯光变得越发暗红。“看看,手都冰冷的,躺下来吧?”她把我的手收进被子里,在床边坐了下来,“先把牛奶喝了吧?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
我接过牛奶,触感温热,水温没有想像中那么高,我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想喝下去,但又怕她发现我是清醒的。在她逼视的眼神中,无可奈何的我只好一口气灌入大半杯,直至瞥见沉淀在杯底的可疑粉沫后,才慌忙停下来。
“再喝点。”她又把杯子凑近我嘴边,里边还剩下小半杯牛奶,我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既不喝下去,也不拒绝。
试了两三次后,她见拿我没办法,只好扶助我躺下,又细心的为我盖好被子后,才悄然离去。我偷偷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就仿佛在看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心里五味陈杂。她行至门口时,若有所觉的转身,正好与我的视线对个正着,我丝毫没有躲闪的打算,坦然对之。她仔细的观察了一分钟左右,没发现什么,慢慢的合上门,离开。
人说久病成医,还真是这么回事,与苗苗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每一次发病时的情景我都记忆犹新。有时候,注视着她的眼睛,我就在想,当时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目光会这么涣散迷离?或许她什么都没在想吧?当大脑处于真空状态时,眼神也会同样空洞,这样,是否会活得更轻松一些?我是知道的,我知道单倪希望看见的是什么?就像我知道安眠药对我所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一样。
至从在师大宿舍楼前回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失眠,于是我就自己找药吃,有时候是一片,有时候是两片,甚至会有吞完所有药片的冲动。可我还是睡不着,就算服下两颗安定片,我最多也只能睡三个小时,就会醒过来,望着床边熟睡的莉莉到天亮。
莉莉,对啊!我的莉莉哪里去了?莉莉……莉莉……
我正想得出神时,听见房外传来的脚步声,有人要进来了,下意识的,我飞快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有人进来了,我闻到单倪身上的气味,她关上房门,并且下了锁,接下来是很长一段的静默,这种噬人的静寂,就像成百上千只蚂蚁在咬嚼我的心,痛苦至极。就在我差点儿沉不住气睁开眼睛时,耳边又传来脚步声,声音在另一边的角落消失,我印象中,那里摆放着一张梳妆台。
眼睛偷偷开了条细缝,我望了过去……
单倪身上穿着一条裙子,由于灯光的关系,我原以为它是粉红色的,可是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这条裙子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现在可是冬天啊!这么冷的天气,她怎么穿得这么少呢?我很好奇她在做些什么,但又不敢睁大眼睛,只好继续小心翼翼的观察,有种作贼的感觉。
透过椭圆的镜面玻璃,我看见她在脸上涂抹些什么。这么晚了,难道她还要上妆?我惊疑到。很快,我发现自己错了,她不是在化妆,是在卸装,先卸去厚厚的红唇,然后是脸面上的胭脂白粉,再到眼睛……
说实话,当时我有些激动,极力压制急剧跳动的心脏,我很好奇,好奇在层层伪装下,会是张什么样的脸孔?单倪的真面目,是恶魔还是天使?
很久很久之后……由于角度问题,我始终没有能看清楚她的全貌,朋友们,你们可以想像,这是一种什么的情境,我很怀疑如果当时手中没有紧握十字架的话,我是否会疯掉?单倪站了起来,她转身的刹那,我飞快闭上眼,可心上却平静不下来。
我看见了,看见了她苍白的侧面,泛灰的嘴唇显得十分单薄……偷窥到的虽然不多,可对于我这种想像力丰富的人来说,足够了。它让我想起小时候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好像叫做,《画皮》,是的,画皮。
印象中,那是个十分残破的电影院,拥挤而窄小,我们坐在小板凳上,心惊肉跳地注视着模糊不清的大屏幕。当时,里面有个女人就像单倪现在这样,坐在一个梳妆台前,在脸上画着什么,我既怕且惊的盯着屏幕,很想知道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终于,镜头对准了那张脸,我的心差一点儿要跳出来,我不知道当我看见那张脸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无数种可能性从我脑中闪过,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一只大手盖在了我的脸上,虽然仅仅停留了短短十几秒,却使我悔恨多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我也不知道盖住我脸的人是谁,可是每当观看恐怖片时,这一段零星的记忆总会浮现,伴着一缕淡淡的温情。有时候,我会想,它是否仅仅是我的幻想?
单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理了理我身上的被子,细小的动静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我全身僵硬的躺在那里,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小心地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她掀开被子,手开始在我的双腿上捏揉,奇怪,我居然能感觉到她所在做的事情。以前,每当她给我按摩腿部肌肉时,我总是看到,而不是感觉到,我应该是无法感觉到的。然而,这一次,我清楚的感觉到她手指正在我小腿上律动。
“有感觉吗?”
单倪突然问道,吓了我一跳,难道她知道我在装睡?我没吱声,屏息等待着,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只好选择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你肯定又是要摇头的,傻瓜,明明是可以有感觉的嘛!”
听她的口气像是在自语自言,我悄悄地松了口气,慢慢将憋在喉管里的气呼了出来,深怕被她发现。
“你现在是不是很怕我?那个混蛋警察一定给你说了些什么……”说到这儿,她停顿下来。
她像从前一样,喜欢在按摩时与我交谈,若是在十天前,我会很享受这宁静的时刻,但现在,我办不到。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再回不到最初,尤其是情感。
“给你说个故事吧?”她继续说道,我感觉她的手指有些微冰凉。“从前有个女人,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她不要这个女孩儿,因为孩子的爸爸有自己的女孩儿,所以她也不要她。女人把孩子抱到孤儿院,她给孩子的爸爸寄了一封信,然后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女孩儿的爸爸没有来接她,当时女孩儿还太小,还不知道难过,然后,她就长大了。”
我猜单倪是在说自己的故事,静静地听着,仿佛掉进了她的回忆中。
“女孩儿在小小的孤儿院里长大,她的脾气不好,大家都不喜欢她,后来,来了个好小好小,巴掌那么大的小婴孩。佩姨对她说,这是你的妹妹喔!要好好的照顾她,帮她长大。女孩儿很高兴,她有妹妹了,于是,她们一起长大。妹妹胆小、害羞,经常会在半夜里醒过来,时常被大孩子欺负,女孩儿就帮她去教训他们,她们是真正的姐妹。”
“有一天,佩姨说,妹妹的妈妈来了,她们不知道妈妈是干什么的,但她们听说,妹妹要离开孤儿院,离开女孩儿,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妹妹很害怕,整天哭闹不休,偷偷离家出走要回孤儿院。妈妈没有法子,只好把女孩儿一起带走,从此,她们就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了。头几年,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女孩儿知道自己跟妹妹不一样,她必须比妹妹更懂事,更出色,更讨妈妈爸爸的欢心才能生活在这个家里,才能继续跟妹妹在一起。所以她总是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学习,年年考第一,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不让大人们操心。”
“那一年,女孩儿长大了,变成个大女孩儿了,她的出色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赏,尤其是爸爸。那个被她叫爸爸的男人,很喜欢她,比喜欢妹妹更喜欢,所以,当爸爸妈妈分开时,妈妈带走了妹妹,留下她跟爸爸两个人。唤做爸爸的男人,把她带出了国,断绝了与妹妹的联系,他栽培她,她说将来他的一切都会是她的。他常常在晚上把她叫到房间里,把她抱在怀里,她十八岁生日那年,他送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给她,然后强Jian了她。”
“女孩儿十八岁了,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恨他,恨这个男人,是他害得她与妹妹分离,是他害她失去了所有。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叫过他一声爸爸,男人并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女孩儿每天都在做恶梦,从恶梦中惊醒,她一直在思考一个办法,一个杀死男人的办法。终于,当她上大学时,她找到了,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她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时间,她有的是时间去完成这件事。”
“还有一件事情让女孩儿寝食不安,妹妹,她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妹妹。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还有没有做恶梦?她知道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肯定没有照顾好她,那个自私的女人,生下妹妹后抛弃了她,后来又欺骗自己的丈夫,收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女人心里没有女儿,只有钱,钱是她依存的全部。女孩儿越发担心妹妹起来,她想回国,回到她生长的国家,她四处打听,好不容易争取到交换生的机会,飞离了美国。”
“回到祖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听妹妹的下落,她花了很多的钱,她有钱,那个男人给了她很多的钱,而且她并不担心,她知道那个男人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死去。为期一年的交换生生活,是她最轻松的时期,她交到了新的朋友,回到黑头发黄皮肤的人中间,给她安全感。当找到妹妹的消息传来时,她脸上再次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这么笑的,可当她拥抱妹妹时,她笑了。”
“妹妹也已经长大,考进大学,有了自己的生活。妹妹踏进校园那天,她送了一只镶钻的发夹给她,是真钻石,很贵重,可妹妹不知道,还以为这东西很便宜,但既然是便宜货,妹妹还是爱不释手,像宝贝似的天天载在头上。妹妹喜欢看鬼故事,女孩儿就为她写,妹妹不开心,她就变着法子哄她开心。可是有一天,她发现妹妹越来越忧郁,越来越伤感,又不肯告诉她原因,她很担心。就在她享受与妹妹团聚的幸福时光之时,另一个消息从国外传来,男人死了,他终于死了,她知道,自己终于解脱了。”
“可是该死的老天玩弄了她,就在她离开期间,夺去了妹妹的生命,她死了,她死了!她还这么年轻,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他们说她是自杀,不!女孩儿不相信,不相信深爱着她的妹妹会跳楼自杀,不会,绝对不会的!”
单倪说到这时,情绪激动不已,眼睛中射出恶毒的异光,很吓人,感觉就像个寻仇的女鬼。不!她就是女鬼,为妹妹报仇的女鬼。
于是,我开口,轻轻的吐道:“是你杀了她们。”
她僵化在那里,惊骇的看着我,我慢慢的坐直身子,与她对视,继续说道:“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你先杀死了自己的养父,接着利用池丽谋杀了那些伤害夏静的学生,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杀害池丽,伤害苗苗,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当做你的挡箭牌吗?利用我从墨年那里套到消息,利用我接近苗苗,利用我……”
“不!不是这样的,不!不是!是!我是要惩罚她们,她们罪有应得,她们该死,她们害死了我的妹妹,可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是无心的,你要相信我。”
“真的是你?”我瞪着她,虽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当亲耳听她承认时,却又无法接受,这是单倪啊!比亲姐妹还亲的朋友啊!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会是她?“你早就知道,夏静的死因?”
“嗯!很偶然的机会,我的好朋友车祸住院,导师请我替代她出诊,起初我以为苗苗只是个普通的病患,可是当我见到她时,当我知道她就读师大时,我知道,那个晚上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你就是温蒂?”我想起白雪父亲提起过的名字,惊讶的望着她,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不可能,你不是她,我见过温蒂的相片,你不可能是她。”
“呵!”单倪低头苦笑,说道:“很惊讶吧?我就是温蒂,温蒂就是我,你好好看看我,像不像一个人?”
听她这么一说,就着昏暗的灯光,我仔细打量起来。之前因为恐惧心理,我没敢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可现在,我看到了……天!我看到了什么?夏静,是夏静?不!怎么可能?我一边摇着头,一边向后倾,背部紧贴着床头的木板,活像见了鬼。
“看样子,整容手术做得还挺成功的嘛!”单倪调侃自己道,带有点苦涩意味。
“怪不得苗苗没有把你认出来,原来你,整了容?你是不是从苗苗那里知道了很多东西?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害苗苗呢?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哼,你以为她没有错?是!她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做,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去做,才害死了静。她明明看见厕所里的人是静,她还偷听到她们的谈话,知道通灵社的人每天晚上都要装神弄鬼,可是她非但不把这件事报告校方,甚至还去偷看。告诉你吧!静死的那个晚上,她就站在楼下,亲眼看见她们把她推下楼。”
“推……”我捂住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对!她们谋杀了静,就因为她不肯把发夹脱下来,那是我送给静的发夹,静死也不会脱下来的,所以……所以她们就……”单倪低头饮泣,单薄的双肩擅抖着,可我仍然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可是你不能够因为这样,就把苗苗吓疯啊!她这么善良的一个孩子,还有她的父母,还有,旅鼠,旅鼠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你干的?”我追问道,一想到那些无辜的人们,就感到恐惧,坐在我面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不,不是我……”
“还有小静姐,是谁杀了她?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你一定还有同伙,告诉我,是谁,是谁干的?”
“不!不!你不要再问了,总之,这一切不是我的本意,你要相信我,沁。我已经放弃对苗苗的报复,因为你,我已经不再想去伤害她了,否则她不可能活到现在,可是,有些东西我现在还没能告诉你,也许等这件事情过去后,我会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你,现在还不行。相信我,好吗?相信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你已经伤害我了。”我摇头痛惜道,感觉脑子有些昏眩。
“不,我没有,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接近你,利用这件事走进你的生活,帮助你真正好起来。沁,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只有我能帮你重新站起来,明白吗?都怪那个死警察,如果他不出现,你就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你,一切都是你,你不但害了我,还害了墨年,你给我们吃药,你让我们产生幻觉,你还装神弄鬼,你……”
“不!不是我,不是我!”单倪就像疯了一样冲我大声吼叫道:“你应该要感激我,是我救了你,是我每天让你服用药物,安定你的情绪,否则你早就疯掉了。你以为我故意给他吃药的吗?不,也许,也许我的确是想过要害他,但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你有病,你不能受剌激,你必须吃药,我用心良苦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可以错怪我?沁,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去美国,重新开始,远离这些会令你恐惧的东西,我们离开,好不好?”
“你去自首吧!单倪。”我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知道是牛奶的缘故,慢慢地,我侧倒在床上,陷入黑暗。
单倪对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一个字,不!不!不……
第二天一早,我被单倪叫醒,她已经重新给自己化上“面具”,神情自若地望着我,仿佛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我记得半夜里我醒过来两次,每次都在喝下东西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下,看样子单倪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不断喂我吃药。
她帮我洗好脸,又想喂我喝牛奶,我拒绝食用她递过来的任何东西,包括蛋糕。麻子和佩姨也帮忙劝我,磨了十多分钟,单倪的耐性已经到达极限,决定由着我去。我看见她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然后在麻子的帮助下,把我抱上一辆丰田汽车。
当我第一眼看见这辆银白色的汽车时,感到有些失望,我原本期待是辆出租车,这样呼救的可能性会高许多。实际上,单倪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她由始至终都在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见我稍有动作就会上来阻止。
我被轻轻放在副驾位置,单倪与佩姨告别后,自己坐在了主驾上,我冷冷的注视着她,我的双手被他们绑缚在身前,身上扣着安全带,动弹不能。我能看出,单倪对那个叫佩姨的女人带有不舍之情,真是个奇怪的人,她可以冷血的谋杀养父母,这个时候却对一个外人表露出这种小女生的娇柔之态。在我看来,她的精神状态并不比我好过多少。
车子驶出村口,平稳的开在车道上,单倪开得既快又稳,没有在市区兜太久,很快上至外环道。天边悬挂着白素的冬阳,天,依然是灰蒙蒙的,并不因为有了太阳而明亮多少。车道上来往的车辆越渐多了起来,或许是快速环道的关系,并没有塞车的现象发生,虽然我宁愿塞车。
我知道她要把我带到哪儿去,一路上的路标都注有飞机场三个字,她恐怕早就计划好了要走,把我带走。但让我不明白的是,她的神情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不安?她在害怕些什么?是因为教堂里的那个男人吗?还有太多的疑点没有解开,单倪这么匆忙的离开,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
单倪一边开车,一边不时望我两眼,然后絮絮叨叨地说话,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例如告诉我,我们要先去香港,再转机飞美国。又例如提起香港美食,一些趣事趣闻等等。她在那不停地说,可我没在听,一路上都想着怎么样才能逃跑,她的声音让我感觉很烦燥,干脆摆出一副呆滞的神情出来。
果然,当她看见我这副模样时,不再吱声了,带着更深的忧愁,把车子开得飞快。
我不知道车子开了多长时间,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因为我还没来得及想到对策,就已经远远就看见驶入飞机场正门的笔直大道,道路两旁的植被有些枯萎,在飒飒冷风中摇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晨的原故,感觉气氛有些冷清。
单倪明显把车速放慢下来,警觉地四下张望,就像电视里面那些做贼的一样。不知道她在找寻什么?警察?还是那个杀手?我不知道。这种做贼心虚的犯罪心理,我是无法理解的,能让这种人恐惧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我们始入飞机场大门口前的停车坪,单倪下车,准备绕到后车厢去取轮椅。我紧盯着她,静待她再多走出几步后,就开始大声呼救,这是最糟糕的办法,却是目前的我唯一能想到的。但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往往与人们预期的想左,单倪还没走出五步,就突然僵硬的定立在后车窗旁。
没过几秒钟,她脸色惨白地冲入驾驶座,一边发动车,一边紧盯着一辆白色QQ,很小很小的车子,在B省,这种车子满在街都是,我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
就在这时,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那辆白色QQ很快也发动马达,紧跟在我们后面。单倪的速度很快,飞快,不要命似的,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玩命,后面那辆白色QQ同样紧咬不放,一灰一白,两辆车在宽阔的车道上追逐。
单倪紧握方向盘的手微微泛白,不时瞥几眼后视镜,感染了她的情绪,我也不时回头去看。可惜对方车子装了茶色前玻,我看不到他(她)的面目,甚至里是男是女,几个人都不清楚。会是墨年吗?我暗忖道,依旧频频回头……
“沁!”眼看那辆车子就要跟我们齐头并进,来到岔路口时,单倪突然急转方向盘,车子一个大摆尾,转入一条弯曲小路。“你听我说,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好吗?”
我盯着她流血的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好选择不说话,又瞥了眼后面那辆车子,心时想到,会是墨年吗?
我们正在一条盘山路上行驶,后面那辆车又追了上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单倪居然将车速放慢,突然扭头望着我,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是告别之意吧?
“啊……”
白色QQ出现在我的侧面,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透过玻璃,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我吃惊地张大嘴,眼睛圆瞪,是他,居然是他,虽然我们没有面对面接触过,但我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单倪也在看他,从他的嘴型上,我们知道他在叫我们停车,她没有理会,在我的尖叫声中,突然右转方向盘,朝他冲撞过去。我感觉全身都在震荡,耳边传来尖锐的碰撞声,震耳欲聋,紧接着是哭嚎和尖叫……
白色QQ被逼退在后,前面又是个岔路口,单倪选择右转,往下山路驶去,后面的车子又追了上来,这回,他来到单倪的侧面。盘山路很小,当当容得下两辆车并排行驶,我甚至有种错觉,那辆QQ的一半正悬空在半山中,随时有冲下悬崖的危险。
“沁,好好看看我,把我刻在心里,好吗?”单倪突然伸手过来帮我解开安全带,我不解的望着她,脑子里像一团糨糊。她又开始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继续说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就算是他(她)也不行,沁,最后再看我一眼,我是你的亲妹妹啊!沁,沁……”泪流满面的单倪,这是我脑海中有关她最后的记忆。
单倪一边喃喃着唤着我的名,猛然推开我身侧的车门,把我推了出去,车速虽然不快,可腾空的刹那,一种熟悉的恐惧感充斥着我的每一个感观。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朵嗡鸣,仿佛坠入另一个场景中。
“哇……哇……”婴儿在哇啦啦的哭泣,我被人猛的推倒,扑入一个女人的怀中……
就在我和单倪离开村子后的两个小时左右,墨年与专案小组成员也赶到村子,并且捉住了外号叫麻子的拾荒人和夏雪的保姆,这都亏了他在昆明要回来的地址。
他们在屋子里找到了还未来得及烧毁的衣服和发夹,如果昨天晚上,单倪不是贪恋夏静的记忆,也不会留下白裙,被警方掌握证据。事实上,墨年他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多,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多。
他们在别墅里的指纹中,确证单倪和温蒂是同一个人,同时还化验出后车厢残留的血迹的确是属于池丽,并且在别墅中找到了池丽的指纹。根据小区住户的口供得知,池丽失踪的几天,别墅里一直都有声响传出,晚上也会亮灯,由于单倪一向深居简出,给人神出鬼没的感觉,因此没人在意。
墨年很清楚,当时单倪正住在我的家里,他推断出,当时,很有可能在事情暴露后,单倪通知池丽躲藏在自己家中,可令人费解的是,既然她们是合作关系,单倪为什么还要选择杀她而不是苗丽苗呢?死亡通知书明明下给了苗丽苗啊?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他们还有了更重大的发现,指纹中,发现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不但在别墅里,甚至在车上、方向盘上,到处都有这个指纹的踪迹。
指纹的主人,就是我在车上看见的那个人,葛言的男朋友,杀死我家ⅿⅿ的男孩儿,陆华。
被害者的男友为什么会出现在嫌疑犯的家中?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陆华在这些事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疑点实在太多。
就在他们押送两名嫌疑犯回警局的途中,接到飞机场盘山路段发生车祸的通知。
当墨年等人赶到医院时,我正在接受全身检查,单倪连人带车翻下悬崖,被甩出车外,头撞山石,当场死亡。被撞下山的陆华,让安全带固定在主驾上,安全气囊打开,本来应该没事,谁想前玻在翻车时碎烂,以至面部多处被碎玻璃割伤,其中一块碎玻在安全气囊打开时,Сhā入左眼,现在还在急诊室抢救。
有个刑警在给我录口供,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被单倪推出车外后发生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因为当时我的大脑正被另一段记忆侵蚀。
那是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我已经可以将当时的情景完整地叙述出来。
那天早晨,天刚灰蒙蒙,我就被一阵吵嘴声惊醒,声音是从我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晚上我一向是跟奶奶睡的,可是当我醒过来时,奶奶没有睡在身边。于是我揉着眼睛,走了出去,怀里抱着爸爸送给我的布偶娃娃。
我来到他们的卧室门口,看见妈妈正指着爸爸哭闹,奶奶正在劝慰,但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第一个发现我的人是奶奶,她上来拉住我的手,另外两个大人看见我,忙安静下来。“妈妈,不哭。”我看见我的美丽的妈妈在抹眼泪,怯怯的跑上去,抱住她的腿,她又抹了把泪,可是越抹越多,她低下身子把我抱在怀里,面对着爸爸,我忙着给她抹眼泪。
“你要真去把她接回来,我就带女儿离开这个家,反正你眼里也没有我们娘俩。”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我小心眼?你跑出去问问,有哪个女人忍得下这口气?你还要把她接回家来,我以后的日子还用不用出去见人了?你让沁沁怎么办?啊?你说啊,你说啊!”
“你!唉,我跟你没法说。”爸爸扭头往外就走,奶奶拦都拦不住他,妈妈抱着我也追了上去,可惜爸爸的腿太长,没一会儿就甩门走了。
“沁沁,乖,我们去把爸爸追回来,啊!”妈妈一边快手给我换衣服,一边说道,眼泪还在那哗啦啦的直流。
没过多久,妈妈抱着我就要出门,奶奶劝都劝不住,她叫了辆三轮车子,直奔汽车站。
“爸爸,爸爸。”我老远看见爸爸在上一辆车,忙兴奋的叫唤道,眼看车子就要开了,妈妈抱起我小跑起来,好不容易赶上车,一ρi股坐在爸爸的旁边。
“你怎么也跟来了?还带着孩子。”我第一次看见爸爸这么凶,有点害怕,然后他们两人又开始吵起架来。我讨厌他们这个样子,就开始闹,打麻烦,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可是他们都不理我,吵累了就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坐车的新鲜劲很快就过去了,我开始有些无聊,大人们都说沁沁是一个很聪明,好奇心很强的乖乖宝宝。他们说得没有错,这会儿,我的好奇心又犯了。我开始在车里东张西望打量起其他人起来,车头有个阿姨正在喂宝宝,我觉得好好玩,就跳下妈妈的大腿,朝他们走过去。爸爸妈妈大声的唤我回去,可我不听他们的,我讨厌他们,快要跑到宝宝身边时,我突然又改变了主意,直接奔向握着方向盘的司机叔叔。
爸爸和妈妈都在后面追我,所有人都在望着我,就连司机叔叔都回头望了我几眼,他的脸红通通的,快要来跑到他身边时,我嗅到一股很臭的味道。当时我还小,不知道那是酒味,这个司机有嗜酒的恶习,昨天晚上跟朋友喝了通宵,连澡都没洗就直接来开早班车。
现在也很难说清楚是因为他喝了酒的原故,还是因为我突然摸了一下方向盘,又或者,这件事本来就是天注定,在环山路上,灾难发生了。司机一时慌乱,错把加油门当刹车踩,我的手正拉扯着方向盘,妈妈紧紧抱住我,要把我拉走。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车子冲下悬崖的那一刻,妈妈和爸爸两个人同时把我环抱在怀里,抱得这么紧,这么结实。
当时我什么也看不见,就像看“画皮”时,母亲用手拦住我的脸一样,他们想把危险和恐怖阻挡在外。但我有感觉,我能听见那些恐慌的声音,我能感觉身体在坠落,当爸爸和妈妈落地时,我能清楚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血腥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当我奇迹般的醒过来时,身上被什么东西压得快透不过气来,我死劲的将它推倒,钻了出来。看见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他们身上都沾满了血,那种颜色让我感到害怕。
“妈妈,爸爸……”我一边哭,一边喊道,视线在躺着的人中搜寻,结果却在身侧看见了妈妈身上穿的衣服,她的一只手还搭在我腿上。我爬起来,晃悠悠地挪动了一下位置,让自己可以更好的接触她。妈妈的脸埋在地下,我去推她,拍她的脸,她的脸好脏,我就去擦,越擦越红,我的手上也沾了混着血的混土,我慌了,注视着自己的手,大声哭泣。
正在我陷入无尽的惊惶之中时,听到有人在说话,很小声,于是我四下寻找,听到动静,连忙望过去,却看见一只老鼠从一个男人的嘴里逃窜出来,把我吓僵在当场。太阳已经下山了,老鼠爬虫越来越多,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紧握着妈妈冰冷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一次,我听得很清楚,它跟老鼠吱吱的叫声不一样,有些粗,像是爸爸的声音。
爸爸,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爸爸,又站了起来,但没走两步,又软软地瘫坐在一堆人的身上,我的左手摸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很舒服。我望过去,整个人跳了起来,我,我摸到了那个婴孩的脸,胖嘟嘟的脸,他被他的妈妈压在身体底下,一动不动。我想站起来,快点逃跑,可我的脚又酸又麻,跑不动,也站不起来,我只好用手爬,爬过那些人的身体,我不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去,我只是下意识的往某一方向爬去,不停的爬……爬……
“沁……沁……”猛然间,在我的左侧传来声音,离我很近,所以我能听得很清楚,我惊恐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我很怕,非常害怕,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我吓倒,我甚至怕到认不出自己的爸爸来。不!当时他的满脸都是血,我根本也已经认不出他来了,我又冷又饿,盯着他直哆嗦。
“沁……沁……”他又开始有气无力的唤着我,并且还朝我伸出一只手,我直觉地往后挪了挪,却撞上另一具尸体,再也不敢动一动。那个男人,唤着我名字的男人,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尖叫声,居然慢慢朝我爬过来……
“爸……爸爸……”我终于认出了他的衣服,像只兔子般飞窜到他身边,去拉他的手,我想把他拉起来,可是他太重了,好几次差点儿把我给拽下去。
“不哭,沁……不哭……乖,听爸爸的话。”他的声音很小,有一阵没一阵的,所以我听得很仔细,把耳朵整个贴在他嘴边。
“叫救命……沁……大声的叫……叫……”他手指着很高很高的坡上,说道:“看……见……车就叫……叫……”
“救命……救命……”我听话的大声叫喊起来,发觉自己叫得越大声,就越不会感到害怕,于是我卖力的,破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喊着……
我还记得,天边的落日红得似血,爸爸的手掌摸上了我的脸,就像他过去那样,轻轻地摸我的脸,他手上的血揉进我的嘴里,有种奇怪的味道。他好像很累,偶尔才会说一两句话,鼓励的话,但很多时候,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血遮住了他的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很痛苦,我甚至感觉他在笑望着我。
我还在叫,一遍又一遍的叫救命,嗓子快要哑的时候,终于看见有一辆车驶近,我欣喜若狂的站起来,更卖力的叫喊,那声音像是能把天划道口子出来。车从我视线中驶过,我差一点儿又要哭出来,可是我答应过爸爸不哭的,我要叫,叫救命……我还在叫,继续叫……
车子突然又倒退回来,然后停下,好像有人探头出来张望,我没有停,不敢停,直到有人下车,看见了我们。我激动的去推爸爸,沙哑的叫他,可是他就像完全睡着一样,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再后来,我们被送往医院,车上包括司机在内的三十五名乘客死了三十三名,爸爸在送往医院后的第二天也死了,我就像个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不!这不是奇迹,是爸爸妈妈用他们的身体为我阻截了死神,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我的。
爸爸死的时候,我还在发高烧,我不知道他是看着我离开人世的。他的脸缠满了白色的纱布,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珠子,躺在另一张床上,连亲眼看着我烧退都等不到,就带着遗憾死去。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我从张姐那里打听到的,起初她并不打算告诉我这些,由于我没有亲人,墨年只好通知张姐来照顾我。当她听完我回忆起来的东西后,简直泣不成声,两只手紧紧握住我的,看起来比我还难过。
张姐比我大十多岁,当时已经懂事了,她说我清醒过来后,很吓人,一句话也不说,像个活死人似的。医生最初以为是因为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后来又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于是就建议奶奶找心理医生看看。当时国内心理医生是十分稀有的,奶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两年后帮我找到。再后来,她听说我好了,就像个正常人一样了,可是童年的记忆全部忘光,而且还不能走路了。
留院观察那两天,张姐天天陪在病床前,不停的劝导我,希望我能想开一些。她以为,我不愿见墨年,是因为这个原故。事实上,我是不敢见他,觉着自己没有脸去见他,小静死了,因为我死了,你要我怎么去面对他?面对他伤痛的家人?我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但我知道自己跟小时候不同了,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我已经敢于面对过去,每当注视着手中的十字架时,我总会想起小静姐说过的话,想着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要学会面对伤痛,不去逃避,勇敢的生活下去,无论过去发生过些什么,我都必须为那些关心我的人们活下去,为了拼死保护我的爸爸、妈妈和单倪,为了养育成|人的奶奶,为了墨年,我必须坚强起来。
我准备办理入院手续,开始复健练习,克服心理障碍,重新站起来,面对人生。除了悲痛,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想走进校园,重温旧梦,我想结识许许多多的人,像小静姐那样,去旅行,去看看这个世界。
这是我留院的第二天中午,张姐抱着亲手炖好的鸡汤走进病房门口,我正在看书,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问道:“张姐,怎么了?”
“啊?”她像见了鬼似的跳了起来,抬头望着我。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家里的事……”
“没!没!没有,我好像在门口见着个人啦!”
“什么人?朋友吗?把你吓成这样。”
“这……我说了你可别多想啊!”
我点了点头,越发好奇起来。
“那人,好像是十几年前,治疗过你的那个心理医生。”她小声说道。
我微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你见过她?”
“嗯!”她点点头,“只见过一次,那个女人跟你妈妈差不多年纪,可能更小一些,哎呀!我也不是很确定,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是让我认出是她的话,非上去骂她一顿不可。”她一边把饭菜拿出来。
不好意思看着她动手,我忙上去帮忙,边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瞧瞧你这脚,本来好好的一个人,能跑能跳的,硬是被她弄成这个样子,这不是在害人嘛?”
“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她可能也不是有心的,你不也说,她当时还很年轻?”
“你呀!真是跟你奶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种事都看得开。”她说着说着把碗递到我手里,笑道。
她这话倒勾起了我的另一段记忆。
“张姐,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有个妹妹的事情?”想起单倪临死前说过的话,以及回忆中,爸爸妈妈争吵的片段,我问道。
“啊?怎么突然这么问?”张姐是个老实人,脸色说变就变,有几分慌乱道。
“单倪她,死的时候,说她是我的亲妹妹,而且……我爸我妈又……”
张姐听我这么一说,两眼发直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叹口气说道:“这事,我也是听我奶奶说的,说是你爸爸还是知青的时候,认识了个女人,好上了。后来你奶奶想法子把他调回了城里,没过多久,就传出那个女人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两个人也就断了往来。半年后,你爸爸认识了你妈,你奶奶也很喜欢你妈妈,两个很快就结了婚,又生了你。本来这小日子过得挺好的,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女人又跟你爸爸联系上了,打往下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天你爸爸是要去接一个女孩回家养的,你妈妈不同意,结果,就出这一档事来。”
“这么说,单倪的确很有可能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了?”我低声说道,瞪着一大碗鸡汤,顿时没了胃口。
“这些事都过去了,还是把它们都忘了吧!”张姐又劝道,难为她一向嘴拙,不善言辞,又怎么能说得动我这牛脾气呢?
“刘姐,你帮我联系件事儿。”
“你说。”
“我想见见单倪的养母,佩姨。”
“啊?”张姐的表情有些夸张,倒也没再说些什么。
是的,我相信在单倪的心里,她真正认可的养母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待她如己出的佩姨。
刘姐在医院看见的那个人,正是夏彤玲医生。
她身穿一件不太起眼的呢子大衣,一向对形象颇为注重的夏彤玲,今天居然连头发都没有仔细打理,零乱的顶在头上。带着副宽边墨镜的夏彤玲,看上去依然很有气质,让人感觉就像那些见不得光的过气明星一样。
夏彤玲在住院楼前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走进住院部,她没有等候电梯,而是直接往安全通道走去。像她这样年纪的人,要爬上十楼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知道是在刻意磨时间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夏彤玲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走去。如果此时有熟识的人看见她,一定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黯淡灰败憔悴阴郁的老女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学专家,夏彤玲。
无论是十楼,还是百楼,终究会有走到的时候。夏彤玲又在安全通道那扇厚重的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抬起手,推开那有如千金重的门,往外走去。她经过咨询台,继续往前走,视线落在门牌号上,在心里数着数……
1017
她站在1017号房前,踌伫了十几秒,没有发现对门的1007号房里,正有双眼睛透过探视窗幽幽的注视着她。
夏彤玲又叹了口气,突然转身踱到1007号房,左右望了望,轻轻扭动门把,闪身进去。
室内灯光很暗淡,就像所有重病房那样,厚厚的窗帘将阳光阻挡在外,同时也将外面的喧嚣屏蔽。她径直进到布满医疗仪器的病床前,悄然注视着躺在床上,脸上戴有氧气罩的年轻人,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慈爱之情。
“是谁?”敏感的她,终于发现角落有道视线,习惯性责斥道。
“夏医生,我等你很久了。”男人站了起来,慢慢朝她走近。
“墨警官?”夏彤玲皱了皱眉头,但语气却十分泰然,就仿佛在咖啡厅遇到了位老朋友一样,让墨年暗自佩服。“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出去再谈?不要打扰他休息。”她的目光依然落在床上男孩的脸上,淡淡说道。
“医生说他现在还没有知觉。”墨年说道,眼睛逼视着她。
“他能听到,就算是植物人,也一样能接收到外界的信息,我们还是出去再谈吧!”夏彤玲说完,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转身率先走出病房,墨年不置可否,紧跟在她身后。
遇上墨年后,夏彤玲反倒平静下来,不再遮遮掩掩,脱下墨镜,一双憔悴的神情展现在灯光下。他们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面对着电梯和来往的行人,恍若无人的交谈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夏彤玲开口问道。
“我被再次送回精神病专科医院的时候,我给你的手机打了电话,你关机了。然后我想起了单倪,我到流仓的第二天,就碰上她也赶去流仓,这未免也太巧合了点儿。知道我要回B省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就连小沁也是我快到站时,才知道的。所以,不难猜想。”
“可是白雪家的地址,是我告诉你的呀!如果我要害你,当时就可以告发你,不是吗?”
“唔,可以这么说,因此我才有所保留,直至拿到更多的线索后,才确实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指,单倪的身份?”
“没错,单倪就是温蒂,温蒂又是白雪的好朋友,同时也是你的学生,你们都是出色的心理学专家,就算温蒂整了容,同在一个专案小组工作,你不可能毫无所觉。旅鼠的案子,一直都找不到新的线索,很多数据都很模糊,可是就连丁洁医生独自都能发现的问题,你们这些权威人士不可能需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去研究。从以上种种迹象来看,我有理由相信,你们之中一定有人想要隐瞒些什么。”
“你有没有看过自杀手册?”夏彤玲突然问道。
“我看过了,在火车上,可惜当时我并没有发现里边的问题,否则我会提醒小沁她们,我姐也不会……”
“对于你姐姐的事,我感到十分抱歉!”
“你的确该感到抱歉,但不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你儿子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你而起,你不但间接害死我姐姐,还破坏了许许多多的家庭。想想吧!那些年轻的生命,他们的人生成绩单上,因为你而染上了无法抹掉的阴影。”墨年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他正试图控制,深吸了口气。
“我儿子没有罪,他只不过是为了救人,他发现了单倪才是真正的凶手,他想亲自为女朋友报仇,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夏医生,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们已经从麻子和陈佩娥那里了解了很多真实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你儿子陆华和池丽、单倪一起共同策划完成了一系列的谋杀事件。根据住在学校附近的麻子交代,他们用假人、假发和衣服等道具,故意制造恐怖事件,然后又进行心理暗示,诱导她们自杀。”
“墨警官,你所说的单倪和池丽两人都已经死了,而且你也没有证据,请小心你的言辞,我完全可以告你诽谤。”
“需要我再说得详细一些吗?”墨年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将证据摆出来,而是继续说道:“四个月前,刚刚整容康复化名单倪的董可芹,装扮成夏静的模样,找上了池丽。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有关池丽的事情,恐怕是你告诉她的吧?毕竟你的儿子正好就是通灵社成员之一,董言的男朋友,虽然他从开始暗恋的对象就是夏静。”墨年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看见对方没有任何的反应,又接着说道。
“当单倪知道屈敏等人又开始每天晚上在女厕假造黑色恐怖时,她知道时机成熟了,于是有伪装成夏静的样子,去吓她们。而你儿子,陆华,则利用你前夫工作便利条件,通过语音恐吓通灵社成员。池丽与陆华两人联手,不断将关键物,红色发夹放置在她们的身边,以加深她们内心的恐惧。第一个死亡的人,是董言,她是你儿子亲手害死的,你们之所以选择这个女孩,因为比较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第一次必须成功,否则会影响后面的效果。”
“第二个死的是左晴伦,她在董言头七的晚上碰到陆华。从你前夫那里,我们了解到,陆华从小深受你的影响,对心理学颇感兴趣,自己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再加上麻子的口供,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儿子也会一点催眠术,他给左晴伦下了暗示,可惜做的不太成功,没有让她跳楼自杀,而是割脉身亡。不过这个小小的失误非但没有影响你们的计划,反倒把我们的视线转移了,再加上十多年前那个命案,害我们走错了方向,以至给你们钻到了空子。”
“艾叶叶死的那个晚上,她们在空地上看见的鬼魂,根本就是麻子和陆华两个人,运用投影设置和假人搞的鬼。陆华十分了解屈敏等人的脾气,因此想出这招把屈敏两人引开,让化身成夏静模样的单倪现身在艾叶叶的面前,活活把她给吓死了。我恐怕这是你们第二个实验失败的牺牲品,轮到第三个的时候,你们就慎重得多,而且在你们看来,古时时是所有女生中,最难对付的一个。那天晚上,单倪亲自出马,不但换上了白色裙子,还给古时时下了双重暗示,不过好像同样是以失败告终。按麻子所说,那孩子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她只是神情恍惚的站在楼顶,最后被陆华轻轻推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说的麻子是谁,我想他一定神经不正常,否则不会一再诽谤我的儿子。”
“OK!屈敏我们就不用说了,在好友一个接着一个死亡之后,她简直脆弱得像一只蚂蚁,她是单倪的目标。把她放在最后一位,也是单倪的意思,她想慢慢折磨她至死,而屈敏,的确成为了你们唯一实验成功的白老鼠。她的死,为旅鼠事件拉开了序幕。先不谈旅鼠,让我们来说说池丽怎么样?那个被陆华亲手杀死的女孩儿,就因为她胆怯,她想去看看苗丽苗是否安好,因为她随时有可能告发你们,所以他把她杀了。我们还要继续说下去吗?苗氏夫妇,我姐姐,还有成百上千的旅鼠,他们都成为了你们的牺牲品,就因为你要为儿子报仇,就因为你以研究的名义去谋杀脆弱的生命。”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还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有证据的话,就逮捕我吧!”
“证据?呵,证据不是都在单倪的自杀手册中吗?”
夏彤玲微怔,转过脸来与墨年对视,过了好久,才叹息道:“你说的没错,都在上面,可是,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看完自杀手册后,就产生了怀疑,书中是由各个案例似小故事串成,有一些内容明显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发现问题,并且做出如此深刻的人性心理分析。单倪或许是一个出色的作者,但以她才出社会没多久的资历来看,应当不大可能有如此深刻的认识,所以,我怀疑书中的内容,是有其他人提供整理给她的。后来我对你做了些调查,发现陆华居然是你的小儿子,十几年前,你因为一次误诊,毅然抛下两个儿子,出国进修。结果没等到毕业,你的前夫就提出了离婚要求,当时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你,毫不犹豫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那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之一,如果当时我能预知,这样做会害死我的大儿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婚。”
“你大儿子的死,只是一个意外。”墨年叹息道。
“意外?那个女人受迷信蛊惑,相信我儿子会克死她,整天拿他出气,最后还用刀把他砍死,你说这是一场意外?”
“但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要去报复所有人啊!他们是无辜的生命。”
“无辜?我不认为他们是无辜的,你会知道这么多,我相信一定是丁洁告诉你的,她是不是已经苏醒过来了?”夏彤玲几乎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墨年只好点头承认。
“丁医生在昨天傍晚苏醒,她已经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我们。”
“那你也应该知道,你们口中的那些旅鼠,是如何受到暗示的。”
“嗯!你们把女厕血案,自杀手册以及201室事件巧妙的结合在一起,看过女厕血案的人,一定会受201室这种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灵异事件影响,在心里留下阴影。然后再利用自杀手册去引导和暗示他们,当看到红色发夹或类似的物件时,就会引发201室恐惧综合症,产生厌世心理,去跳楼。这就是我们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选择死亡的方式会如此单一的原因。”
“没错,丁玲的确是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我如此费尽心思的安排,还是被她发现了。可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这些人,这些深信鬼神迷信的人,他们不懂得调节自己的情绪,整天将对现实生活中的不满情绪发泄在邪鬼蛇神身上,怨天尤人,我有什么错?他们会去自杀,完全是自己心理素质太差,意志薄弱造成的。你看看这些人,这些旅鼠,他们中不乏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不乏在职场中呼风唤雨的高层人士。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会受到这些内容的影响,跑去自杀?为什么?为什么?”
“夏医生,书卷不是你谋杀的工具,它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娱乐大众,丰富人们的生活和阅历。像你前夫妻子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你害死的却是大多数仍在成长中的孩子,他们还需要时间去认知、去判断,你怎么可以因此而扼杀他们生存的权利呢?”
“他们活该!”
“那单倪呢?我姐姐呢?你为什么不先好好教育你自己的儿子?你甚至为了保护他,杀害了苗氏夫妇,不要否认,我知道是你,你是最先掌握他们行踪的人。当你在楼下第一眼看见他们时,你就害怕他们找到白雪,单倪的身份暴露会牵扯陆华,所以你选择了灭口。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当初你不希望让苗氏夫妇找到白雪,为什么又会主动告诉我她的住址呢?”
“我不知道,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驻扎着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吧?每当做出决定时,都在一念之间,不过是谁占上风的问题罢了。”
“陆华后来的行为,让你害怕了吗?”
“他是我的儿子,我始终不希望他沾上过多的血腥,我只把你们的行踪告诉了温蒂,因为我知道她想要的什么。”说到这,夏彤玲吞咽了咽口水,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陆华他,瞒着我跟踪了她,他只是想保护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个女孩儿,叫做池丽的女孩儿,她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她,她太贪心,她要勒索我们,陆华没办法才……”
墨年望着那个埋首在手中饮泣的女人,悄悄站了起来,另外两名身穿警服的警察来到夏彤玲的面前。他没有再看一眼,走进电梯,摁下六号键,闭上了眼睛。
墨年来到603号病房,透过探视窗,偷偷注视着我,此时,我的手中,正捧着一本《自杀手册》在看。
当我感觉到视线望出去时,他已经离开。
单倪的葬礼和小静姐的在同一天举行,我以单倪姐姐的身份,为她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可惜来悼念她的人,实在不多。
从佩姨的口中,我已经得知,单倪不是我的亲妹妹,其实从年龄上就可以看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肯定,或许这里边存有什么误会,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未来的生活还要继续。
我去参加了小静姐的葬礼,会场来了很多的人,他们穿着黑、白两色的服装,排着长长的队伍,从棺材前走过,悼念遗体。有很多人在哭,大人,孩子,城市人,小岛上的居民们,还有她的家人。
我终于见到了墨年时常挂在嘴边的父母,他们一直都在哭,白发人送黑发人,相信无论再怎么豁达的人都无法释然。我随着队伍缓缓来到他们面前,张姐推着我的轮椅,我将手中的十字架交到两位老人的手中,他们泪眼朦胧的望着我。
“这是……”我刚开口,忍了好久的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我试着坚强,试着像小静姐那样去微笑,去安抚别人,可我现在还无法办到。“这是小静姐生前送给我的东西,她说,它会把快乐和平静带给我。我想把它交给你们,也许你们比我更需要。”断断续续,我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整,却害得两位老人更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失声。
“谢谢你!”墨年望着我的眼神很不自在,他接过坠链,轻轻道了声谢后,忙去安抚两位老人,我感觉他似乎在刻意回避我的视线。
“请节哀。”说完这句话后,我请张姐推我离开,心里又酸又苦,说不出的滋味。
“小姐,请你等一下。”身后突然传来苍老沙哑的呼唤声,张姐把我转回头,墨年的母亲朝我走了过来。
“既然是小静送给你的,那就请你替我们好好的保管它,希望你能如她所愿,一定要……要快乐起来。”说到最后,老人泣不成声,我也哭得快要昏厥过去。她亲自将坠链挂在我的脖子上,在墨年的搀扶下转身离开,我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墨年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又飞快转回去,我突然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是啊,我要快乐起来,为自己,为所有关心我的人们。
在未来的日子里,我每一天都在为此而努力生活,摆脱阴影,快乐起来。
单倪的《自杀手册》被禁,与201室相关的所有信息都被全国封杀,各大媒体都在报导,“旅鼠”现象已经在控制中,但没有人会天真的以为能够杜绝。
好奇心不但能害死一只猫,同样也能杀人,总有一些不怕死的人试图挑衅禁忌。
或许有一天,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正有只旅鼠在跳楼……
(完)
幽瞳之鬼魂之谜
锲子
“以前的人,心中如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会上山找一颗树,在树上挖一个洞,将秘密吐向洞里,然后埋起,好让秘密永远不为人知。”
这是一个名为“树洞”的热门Blogcn首页里的一句话。
有别于其它的网络日记,这里的文字都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它们或许感人,或许离奇,或许平凡,但有一点相同,它们都是真实的,据说都是些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秘密。
这个世界,因为没有树洞,很多怀抱秘密的人都生活得很痛苦。
因此树洞应运而生
A市,第一医院
子时,原来平静的过道一时间热闹起来,医生护士急剧的脚步声,划破静寂的夜。
207室加护病房里不时传出声响,仪器压抑的低鸣声越来越紧密,警示灯在急闪,医护人员在做紧急抢救,氧气罩下的面容一如既往毫无神色,苍白美丽。
护士们紧张的捉住她瘦弱如柴的四肢,一次比一次重的电激让身体弹跳起来,医生额头上的汗珠汇集成豆滑落下来,嘴里不停的喊到。
“再来,再来一次,加大电伏……”
“脉搏50,45,停止,50……”
“电伏过大,再加大就会有危险了。”
“脉搏多少?心率……???”
“快去通知病患家属,快呀!……”
第一章 幽暗小路
守护暗夜的路灯孤寂的站立着,灯光在飘霏的秋雨中显得朦胧而迷幻,不远处第一医院主楼惨绿的霓虹灯在闪烁,夜色静谧诡谲,林阴小道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独行。
丁子开始后悔没让易天送到楼下,在社区大门口就下了车,要知道从大门口走进去还要经过一个长两百米的小道,白天时到没觉得怎么,但到了晚上,两旁生长茂密的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在路灯下暗影重重,再加上不远外那栋惨绿的大楼,一想到它还是医院更是让人心惶惶。
现在才十点半钟,为什么心上总觉得有些不安呢?
丁子神经质地回过头,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别再自己吓自己了,这条路从小到大走了几千上万次,还有什么可怕的?
虽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一阵阵直发寒,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了,好了,想些其它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吧,丁子安抚着自己。
想想易天吧,她交往了三年相识了二十几年的男友,儿时的孩子王,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以第一名优异的成绩考入名牌大学律政系,毕业后又奔赴美国宾州大学攻读硕士后还拿回个法学博士的头衔,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他谢绝了好几家美国颇有知名度的律师事务所的加盟邀请,义无反顾地回国开创自己的事业。
虽然丁子自己在本市也是个颇有名气的记者,父亲生前还位居要职,但她从未像此时这般自豪满足过,也许,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易天回国后,进入了国内一家口啤极好的知名律师事务所就职,在两年内办了大大小小不少商业案子,越是棘手的案子他越是欣然接手。
在漂亮的办了一个大案后,知名度也不胫而走,成了事务所里的第二把交椅,前程似锦。正当大家都期盼着他再创佳绩时,他却忽然递出辞呈,婉拒了优厚待遇的挽留,毅然离开事务所,自己创办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名为“丁易”。易天可说是一帆风顺,春风得意,就算是事业上有什么不如意的也很少影响心情。只不过近段时间似乎有些反常,虽然在丁子面前他总是乔装没事,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情绪低落。今天吃饭时也是心不在焉,常常失神,眉尖满是疲惫,工作上的事丁子不好过问,只能暗暗替他忧心。
回到家,小狗波莉早摇着尾巴候在了门口,毫不意外的母亲为她在客厅留了盏灯。
波莉,三年前严父抱回来的一只流浪狗,没有纯正的血统,看上去像是吉娃娃与蝴蝶犬的混血儿,尖尖的耳朵,虎纹毛色挺长的,眼睛大可圆亮,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丁子弯下身轻抚了波莉几下,见它满足地跑回母亲房睡觉去了,轻声地关上灯蹑手蹑脚回到房里。
将一天的疲惫洗去后再坐在电脑前已经过了十一点钟,打开电脑,随手挑了张CD,优美的音乐声将整个房间填得满满的……
熟练的输入Q名——树洞,手指在键盘上跳跃,输入长达十位数的密码,上线,接下来的工作是守候,守候一个又一个的秘密自动送上门。
第二章 来访树洞的游魂
“树洞”的ID是丁子在一年多前申请的,个人说明里边这样写到“我是个树洞,喜欢收集秘密及故事,如果你愿意,我起誓永远为你保守,永远。”
其实这个Q号不过是个门户窗口,丁子在这里收集到了不少故事,征求了当事人的同意后,把它们编辑成文字,放上名为“树洞”的Blogcn里去,让每一个倾诉者随时可以上去,看看自己的故事,别人的故事,与大家分享,这样就不再会感到孤单。并且有一天,当秘密不再是秘密时,可以另一个角度去回味这个故事。
现在这个Blogcn的点击率越来越高,排名居然窜升至前十。
当打发掉第十二个恶意骚扰者时,时间已经走到了十二点钟,或许今天又要失望了。
正这么想时,屏幕上的小人像又开始在闪动,查阅了对方的资料,只知道对方性别是女,昵称“游魂”其它什么记录也没有,由于是女孩子,丁子让她通过了验证。
就在这时候,波莉突然在房门外狂吠,它从未这样在深夜乱叫过。
丁子打开了房门,看见波莉的耳朵竖立了起来,连眼睛都比平时看上去睁大了许多,混身的白毛好似刺猬般,一边在门口对着房内狂吠一边向后跳跃,然后又往前走两步,看上去像是对着房里什么在吠却又不敢靠近。
这时,熟睡的母亲也被吵醒,走过来抱起激动不以的波莉,每一个房间走了个遍也没见有什么异像,又回过头看着还立在门口望着的丁子。
“没事,可能是见你房里的灯还亮着,就叫了,没事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母亲叮嘱着就一边安抚着还在戒备状态的波莉一边往房间走。
母亲的解释虽然太牵强,但丁子又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关上房门回到电脑前。
“看了你的Blogcn,觉得很有意思,想跟你交个朋友。”
屏幕的对话框里,那个叫“游魂”的ID已经开始有动静,丁子回了个笑脸过去。
“好。”
“我也有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好哇!求之不得,不过通常我一点钟前就要睡了,可以说快一点吗?”
“好的,其实我的故事很普通,不特别,希望你不会太失望。”
“没关系,你说吧,我很乐意听故事。”
丁子把Q设定为了隐身状态,开始专心的听故事。
对方回了个笑脸。
“我是个出生在某个农场的孩子,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广播员,父亲是个货车司机,普普通通的家庭。出生后没多久,就被诊断为唐氏症者。”
“唐氏症者?”
“就是俗称的先天性心脏衰竭症患者”
“哦。”
“医生说要做开胸手术,并且只有大城市里才有这个医疗条件,家里穷,父亲母亲只好又把我带回家里,依靠药物维系我的生命,不能过份激动,不能受刺激,这是医生的叮嘱。于是我只能呆在家里,看书,玩玩具,看电视,那时家里能有台黑白电视机是很招人羡慕的事情。”
“外面孩子嘻笑玩闹的声音,总让我羡慕不以,贴着窗口往外张望,门前父亲开辟了一片花圃,栽种着无数植物,其中有几株玫瑰。我最爱看书,很小的时候就会认字了,生活就这样过着。”
“七岁那年,父亲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帮领导开车,我们搬迁到城市的某个大院里生活,依然住在简陋的平房,孤僻的我很难适应新的环境,班上的同学嫌我是农村来的土孩子,不愿意跟我交朋友,还常被欺负,上学没有想像中来得愉快。”
“二年级的一天,升旗仪式还有早会,我在操场上突然晕倒,病情恶化,再不动手术,我就很难再活下去,家里不知道从哪里凑足了钱总算是把我送去了大医院,保住了我一条命,年幼的我对生死已然看透,变得更是寡言少语,回到学校,盛传我有传染病,更显孤单。”
对话框里的文字总是很快很快的闪现,丁子刚刚看完一段正好又有一段进来,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丁子口渴,打开房门却看到波莉正无力的趴在房门口,一看见门开了又戒备的站了起来。
怕它又乱吠把母亲给吵醒了,丁子赶紧抱起它,用手安抚着,轻声唤它的名字,但波莉好似仍然浮躁不安,让丁子也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了。
她警戒的朝黑乎乎的客厅走去,抱着波莉的手也不觉得紧了紧,一步,两步,越来越接近黑暗……
客厅的窗子敞开着,阵阵冷气扑面而来,窗帘发出沙沙的响动声,万籁俱寂的夜里,给人感觉阴气浓重。
基本上丁子是一个无神论者,虽然平日里也听朋友说了不少神秘事件,但她都当成故事材料来看,没多放心上,现在想来也还真不少,这会儿全冒了出来,让她毛骨悚然。
她来到窗户前,想把它关上,窗外朦胧的星光让她有一丝失神,不自觉向远处那栋医院大楼望去,它屹立在暗夜里,冷风瑟瑟。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丁子打了个冷颤。
她怎么觉得自己刚才失了魂魄似的?脑中空白一片,陷入一种绝望的情绪中,现下还感到透惊的心悸。
不再敢向医院大楼望去,关上窗,匆匆逃回房间,连水都忘了喝。
回到电脑前正好看到一段话进来……
“我的生活很单纯,跟娃娃说话,跟自己说话,上学,在家看书,父母亲忙于生计,要在城市中立足不容易,于是我学会了如何孤独的生活。”
“其实生活并不如想像中般难熬,大院里有很多的小朋友,在他们中间,有一个比我高三届的男生总是那么耀眼,他是孩子王,身边总围绕着许许多多的男生女生,他们常常在大院里玩游戏,一起做作业,一起嘻笑,而我躲在一边远远的看着就能感觉满足。”
“虽然病已经经过治疗,但同龄的孩子们还是喜欢对我指指点点,拿我来逗乐。夏日的一天,我从院子中间的亭子经过,看见小池塘里一群一群的小蝌蚪好不喜欢,于是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突然几双小手在我纤瘦的背后狠狠的推了一把,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然后感觉一阵清凉,呛了好几口水,耳边是吵杂的笑叫声。”
丁子的手机响了,一下子有些恍惚,看看时钟,正好一点正,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甜蜜的拿起手机。
“喂……”
“该睡觉了,一点钟了。”
“嗯,知道了,就睡了,在干嘛呢?”
丁子用脸夹着手机在耳边,手开始在键盘上敲击,还没打完,就见对话框里出现了一行字。
"很抱歉,一点钟了,祝你有个好梦。"
头像一闪变成了灰白,对方下线了.丁子愣了好一会儿,手机里的声音把她唤回神。
"怎么了?睡着了?"
"没呢,很晚了,你也该睡了,晚安"
"晚安!明早我去接你上班?"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这两天看你精神不太好,你还是多睡会儿吧。"
"好吧,晚安!"
”晚安!”
丁子甜甜的笑着挂了线,轻轻点击鼠标下线,关上电脑,安心睡觉去了。
第三章 越来越奇怪
周一总会有忙不完的事,但也有例外,这一天正巧没有采访任务,而这一期的专访早早就弄完了,她这个小记者当然可以回家吃个午饭了。丁子有个习惯,中午吃完饭后就会把昨天晚上的聊天记录给下载保存,方便以后查阅。
丁子一次又一次的在QQ的好友列表里搜索,找了十几遍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叫“游魂”的ID。
怎么可能会消失了呢?
数了数好友的名单,共二十三位,再次一遍一遍的查看他们的资料也没有相符的,排除了对方改名的可能性,回忆再回忆。
昨晚的确加对方为好友了呀?
不甘心,开始查找“游魂”,共有三页,三页里边只有三个是女性,一一点击对方的资料。
居然都没有相符的,怎么会这样?
真太奇怪了,算了,也许是腾讯又被某某骇客给攻击,一不小心把资料丢失了,或是程序出错,在网络中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不再去多想了,关上电脑,决定小睡个午觉。
吃完晚饭,陪母亲看了会儿八点档的肥皂剧,洗浴后已经九点半钟。
抱着肥嘟嘟的波莉坐在电脑前,开机,上Q,放音乐,登陆Blogcn看看有没有新留言。两天没更新了,果然被通告批评,罪名是不满足大众的要求,没有尽到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义务。
丁子笑笑,关闭了浏览器,新建空白文档,准备回忆昨晚的对话,做整理。
正在这时,右下角的头像开始在闪动,点击弹出对话框,是“游魂”发送过来的笑脸,也不知道是等候多时了,还是真有这么巧。
丁子查看QQ列表,分明看见好友明单里的“游魂”美女头像在闪动,数了数好友栏里共有二十四个头像,再查看聊天记录只有刚才的笑脸,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原来安安静静在睡觉的波莉忽然不安份起来,从丁子的舒服的大腿上跳下去,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这里看看哪里嗅嗅,又不时地停下脚步紧张地从咽喉里发出似吼非吼的声音。
丁子盯着它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古怪,干脆打开房门把它放了出去。
将状态设为隐身,回了个笑脸过去。
“等很久了吗?”
“没有”
“那我们继续?”
“好,那天我被小朋友恶作剧的推下了池塘,在水里我慌乱急了,正在这时有双手一把捉住我很用力的把我拉扯起来,靠着一个温热的身体我勉强站稳了脚跟,结果水位不过仅齐胸部位置,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抬起头的一刹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我的红顿时变得滚烫,是他,他就像个骑士般拯救了落难的公主。潮涌般的嘲笑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穿过鼓膜直入脑子,难堪的我转身快步逃离,远远传来他责难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好听。”
“我哭着跑到了大院后面的铁轨旁坐着,面对着一大片旷野继续哭泣。不敢回家害怕受到母亲的责骂,从小到大,无论大小事母亲一律怪责在我身上,轻则漫骂,重则棍棒伺候,父亲在时还会帮我挡一挡,要不然免不得一顿皮肉之苦。”
大院,凉亭,小池塘,铁轨……
丁子脑中闪过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地委大院,她十三岁以前居住过的地方,她回忆起小学时曾有过一个女孩儿晕倒在操场上,当时全校师生混乱成一片,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救护车,它急迫的声音尖锐刺耳,让她害怕,同级五班的一个女同学被两个男老师抬上了救护车,学生在老师的指示下渐渐疏散,那年她小学二年级,天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男生就应该是易天,校园的活跃人物易天,她童年心仪的对象,这世界真有这么巧么?
她吸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把湿透的课本作业簿还有杂物都倒了出来,一个个摊在阳光下,看着它们,不知所措的我又开始落泪,怎么也停不住。”
“课本还未干透,远处传来火车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辆列车轰鸣而过,吹跑了几页草稿,那上边记录着我的单恋情怀,对母亲的抱怨,还有被欺负时的愤恨,诅咒。我着急的追着跑没想到却落入另一只手中,是他,那个让我脸红心跳的对象。”
“小心的接过草稿,庆幸他没有看到里边的字句,小声的道了谢,他手里拿了瓶红药水及棉花,关心的寻问伤势,那天的我是幸福的,忘却了一切不愉快,忘了回家晚了要遭责备,天边是紫红色的夕阳,夏季落日很美,凉爽的微风混杂着植被特有的清香,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愉快的分享快乐。”
看着上面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丁子的心却已经飘远了,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原来当年铁轨旁那个弱小的女生是她,丁子曾无数次从窗外眺望到他们的身影,在斜阳下很是触目,让她早早尝到了情爱带来的钻心之痛,嫉妒羡慕不已。
课外补导,还有上不完的兴趣班,剥夺了她的童年,只有到了周末,偶尔母亲有空时才会带他们兄妹俩上公园玩,但丁子并不开心,哥哥的世界跟她是不一样的,虽然哥哥很是疼爱保护她。
透过薄纱的窗帘向下张望是她的休闲时间,看着他们踢球,追逐,玩耍,偶尔还会心疼的看见一大一小的身影,远远的,远远的躲在窗子后面,幻想着有一天,坐在他身旁的身影是她。
“在这里我称他为S吧,很抱歉,我不能透露他的真实姓名,因为他在本市很出名,我怕影响了他的生活。”
“没关系。”
S,沈的第一个字母,S就是沈易天,丁子在心里暗想,一行又一行的字已经在屏幕上跳跃出来。
“在S的影响下,孩子们开始能够接纳我了,我常常跟在大龄孩子们的身后,跟他们一起捉虫子,在空地上为踢球的他们摇旗呐喊。S让我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在阳光下生长,这样的日子转眼过了六年,他终于要离我而去。”
“S考上了重点中学,逢周末回来外其它时间都要住校,而我已小学毕业就读中学,虽然家里双亲不合的阴影时常让我不开心,但并不会太影响我的生活,跟在S身边六年,我早已学会了如何与人交往和睦,我要让自己同样耀眼跟上他的步伐。”
“我会常常给S写信,但仍不敢透露丝毫爱慕之意,因为这许多年来我已经明白,他不是属于任何一个人的,而我,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一个小妹妹罢了。能够永远的在他身边,默默的陪伴我已经很满足。”
“他在高中有了他的一群死党,而我也结交了几个姐妹陶。她们都知道他的存在,因为我在文学社里发表的几首情诗都是为他而作,常被她们取笑,五个女孩子,不时在校园中留下痕迹,生怕辜负了青春。”
“初二下半学期,我们几个忽然跟S的死党们来往密切,常常邀约去捧场他们社的球赛,然后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跑去喝冰,看电影,打电动,自然而然会成就一些恋情,再后来的一天,S告诉我,他爱上了我的一个好朋友,希望我能帮他。”
丁子专注的看着屏幕上传来的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不自觉的沉浸在游魂的过去中……
第四章 惊魂夜
《梦中的婚礼》那动人的和弦声忽然奏起,混杂着音响里的音乐声让人心浮躁,盯着手中的手机,丁子知道是易天的来电,但此时的她心情五味陈杂,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听。
“时间到了,我们明天再聊吧!”
对方又下线了,时间总是算得刚刚好,一点整。
和弦音停止,让紧绷的神经有了短暂的松懈,不过几秒钟又再次奏起,丁子迟缓的摁下了接听键,感觉身心疲惫,闭了闭干涩的眼睛。
“喂,你好!”
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很僵硬,有别以往的甜美温柔,明显感觉到对方顿了一顿。
“丁子?”
“是我。”
“怎么了,心情不好?”
丁子刹那有落泪的冲动。
他总是这样温柔体贴让人舒心,但此时她有些许厌烦,这样的体贴不知曾为多少女人所拥有,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任性,那是他的过去,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过去,她没有资格去在乎,但她该死的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没什么,也许是刚才听说了一个悲伤的故事,情绪有些低落。”
易天在电话里头轻松的笑了。
“傻丫头,老是为别人的故事伤心劳神,很晚了,该睡了,别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嗯?”
“嗯,易天。”
“嗯?”
“没什么,明天我们回你家看看伯父伯母吧。”
“好,明天下班后我过去接你,爸妈知道后一定乐得不行了。”
“不要通知他们,要不然伯母又要忙活张罗一大桌菜了,我们买些现成的熟菜直接过去好了。”
“那怎么行?妈知道了又要唠叨好一阵子,你就安心吧,妈平时在家闷得慌,有些事让她忙她还开心呢,更何况还能讨好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她怎么会嫌累呢。”
“哦,那……晚安!”
“晚安!”
“易天”
“嗯?”
“我有说过我爱你吗?”
“让我想想?今天好像还没说过。”
“你呢?”
“我什么?……呵,傻丫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晚安!”
“晚安!爱你。”
放下手机,满足感驱散了所有不安,眼睛回到电脑屏幕上,发现对话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闭了,连忙点击好友栏。
松了口气,那个“游魂”的美女头像还在上面,就像支熄灭的蜡烛,没有生气。
打开她的对话窗口,搜索聊天记录,一片空白的聊天记录让丁子的脑子顿时也一片空白。
没有,居然一个符号都还有,前几分钟那些一大段一大段密密麻麻的黑白字体忽然就平空消失,人间蒸发了。
丁子关闭了QQ,然后再重新进入。
这一次好友栏里只有二十三个头像在上面,唯独少了“游魂”。
丁子再次关闭QQ,重启电脑,再次进入Q,结果还是一样,二十三个头像。
再看陌生人栏只有几个灰色的头像,但都是男士,黑名单栏空白一片,最后的希望最近联系人栏里也没有期待出现的头像。
丁子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如果那个自称“游魂”的女人不是个骇客高手,那她,也许……
根本就不是人类。
她不是人,她不是人,这个念头让丁子对着屏幕脑子一片空白,冷不丁打了个颤栗。
恐惧开始如青藤植被般生长迅速漫延,渗进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里,进驻脑子里每一个空隙意识。
丁子颤抖着点击鼠标关机,关屏幕,害怕在过程中会有个黑发披面的女人从屏幕里爬出来。嗯,不过她相信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这么幸运在现实世界里碰到贞子,如果她是第一人,那,那真是太荣幸了,可是,老天保佑,她可不想有这样的荣幸。
这样自我消遣终于让丁子放松了些,这才发觉太过紧张弄得自己口干舌燥,缓缓的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打开房门,一下子被惊得动弹不得。
定了定神,忍不住暗自嘲弄了一翻,居然被咱们可爱的波莉吓得个魂飞魄散,真行啊你丁子薇,胆子就这么丁点儿了?等会儿,波莉?它怎么又睡在房门口了?
回想起这两天波莉不同寻常的举动,丁子吞了吞口水,惊恐的眼睛忍不住朝黑漆漆的客厅张望。
客厅的地板映照着窗外透进来的绿光,有种阴飕飕的感觉。
正犹豫着是否还要去喝水时看见了波莉,它仍旧趴在房门口一动不动,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丁子,透着一丝古怪,好像它知道些什么,眼神耐人寻味,虽然这样去形容一只狗的眼神有些奇怪,但那是丁子的第一感觉。
狗是通灵性的吧,也许有它在那些脏东西就不敢靠近了,丁子不确定的抱起波莉,把它当成护身符紧紧的抱在怀里,一小步一小步警惕的走到茶几前,沙沙……沙沙……
丁子的心提到了半空,脚步定格,眼睛四处搜寻声响的出处,目移至窗口时正好与窗外那栋屹立在夜空中的绿色大楼对个正着。
第一医院主楼,它包裹在幽幽的绿光中,掩蔽了柔和的月光,暗夜里穿入眼瞳盅惑人心,淡绿色的窗帘被风掀起向夜空飞扬,沙沙作响。
忽然间,丁子感觉到一股气息,但又不似气息,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的一种存在,身边的某个角落,什么东西存在着,似乎静静的站立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怀里的波莉开始不安的蠕动,但反常的没有发出声音,丁子不敢闭上眼睛,甚至全神贯注的去张望身边的一切,让它们深深的印入脑袋。
心中一边不断的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一边快步来到电灯开关前……
瞬间,光明强势占领了一切黑暗地域,慢慢的将恐惧吞噬。
一口气喝完一大杯水,不安一会儿还得面对短暂的黑暗。
说不怕那是骗人的,现在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省省吧。分散注意力,对,分散注意力。
丁子举起手关灯,迅速大步朝透着光亮的房间奔去,毫不意外的那种感觉又强烈起来,直到再次走进光亮中。
丁子不敢关灯,把波莉留在了房里,睁着干涸的眼睛,耳朵异常敏锐,她想过跑去跟母亲睡,但又不愿让老人家担心,想打电话给易天,又不忍打扰他休息,只好直直的躺在床上,直到疲倦至极什么时候睡去都不知道,一整夜噩梦不断。
嘀嘀嘀……嘀嘀嘀……
丁子摸索了半天才将闹钟关掉,睁不开眼睛,感觉周身疲惫酸痛。
跟昨晚的梦有关吗?
已经回忆不起梦里的内容,隐约感觉到那是个漫长而又累人的梦,并且大脑长期处于恐惧中,想来真不是个好梦。
慢慢的把眼睛睁开,窗外是明媚的阳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想起昨晚的情境丁子潜意识的看了下灯,然后又暗笑自己傻。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钟了,不知不觉就赖了半个钟,快来不及要迟到了。
丁子以最快的速度洗刷装扮完毕冲到饭厅,母亲已经把早点准备好放在桌上,她没时间坐下来吃了,抓起个包子就去穿鞋,一边还喊道。
“妈,我今晚去易天家吃饭,不用做我的饭了,打电话让哥回来陪你吃饭吧,我要迟到了,拜拜!”
刚踏出去的丁子又探个头回来。
“还有谢谢妈,今早帮我关灯,走了,拜拜!”
说完彭的一声门关上了,一窜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连电梯都等不及就跑下楼去。
“这孩子,总是这样毛毛燥燥的,豆浆还没喝口就跑了,咦?我没帮她关过什么灯啊?”
丁母奇怪的望向已经紧紧关上的门口,正看到波莉坐在门口,那双眼睛出奇的平静。
第五章 女企家
好不容易上了地铁,在人群推攘的拥挤中,丁子又感觉到了那种存在感。
没错,是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那双眼睛,它似乎一直都围绕在身边的不远处,无时无刻不存在,在人群中,在地铁里,在丁子的意识里。
丁子睁大着眼睛似图寻找,没有,没有,找不到它的实体。
最后两秒赶上打卡,丁子刚刚踏进办公室就被部门的混乱局面下了一跳,发生什么大事了?
丁子是时事周刊经济专栏的记者,这一两个月来都没有什么大的经济事件发生,整个部门就好像提前进入冬天,连新闻部的主任都整天冷着个脸,会上总是不断的强调,没有新闻就要创造新闻,要善于挖掘事实真相,体裁要新颖要创新要特别。
老天,就好像事件都是由他们来导演似的。
“出什么大事了?让他一大早神经兮兮的?”
丁子来到编辑小王的身边,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隔着层玻璃的主任室。
一个身着白衬衫黑色西裤身材偏瘦的男人,正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捉着付银框眼镜激动的挥舞着。
那是他们的新闻部主任,丁子还真怕他一个小心让眼镜脱手飞出,想想他八百多度的大近视,没了眼镜的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吧,一定天下大乱。
“丁姐,你终于来了。”
小王回头看见她就像就了几十年未见的亲人似的,差点儿没痛哭当场了,不过看看她那副愁容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了?见到我有让你这么感动嘛?”
“出大事了,主任一大早就在找你,你赶紧进去吧,要不等会儿他出来捉人就惨了。”
小王是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刚进这个部门没多久,长得清清秀秀小家碧玉的样子,思维敏锐,视觉独到,就是胆子太小,经不起主任的吼叫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如受惊的兔子慌慌张张的。
“知道了。”
丁子笑笑,把手提包放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
由于起床晚了,懒得费心搭配,胡乱抓了套G2000的白色裤装,简单大方,披肩长发本想盘起,最后还是胡乱梳了两下了事,脚上一双百丽今年秋季新上市的|乳白色五寸高跟鞋。不说完美,至少不会被主任找茬了吧?
心想着,提了提神,快步踏入地雷区
刘岩,时事周刊新闻部主任,六十年代的产物,保守固执,有头脑但却不够大胆,喜欢墨守成规偏偏却被赶到了时代资讯最前沿。天生赋有时代使命感的他,对自己有着很高的要求,同时也这样去要求其它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进入更年期的原固,脾气暴躁,常常为一点点小事暴跳如雷,当然偶尔心情好时也会和颜悦色的体恤底下人,施舍一两句赞赏的话,自我感觉良好。
其实他对丁子还算是不错的,不是因为丁子较好的容貌,也不是因为她曾位居要职已过逝的父亲,仅仅是她出色的才能。
刚刚走出校门的丁子,婉拒了一家知名报刊杂志社的聘请,放弃出版社的工作机会,凭借自己的本事应聘进入这个不大不小的杂志社,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背景,从最低层做起,再苦再累的活儿都抢起干。
当时杂志社人少,一个人得身兼多职,从选题、采访、编辑、改稿、配图到出片、打样,谁能干谁就得上,常常把人累得饭都吃不下,有时还往外吐。
短短四年时间,在丁子、刘岩与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时事周刊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社成为国内某一领域的知名杂志,深受广大读者的追捧,并且还在不断壮大中,正计划将触觉延伸至海外。
刘岩向丁子打了个手式让她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还在电话中。
“什么?不知道?消息封锁?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撬些有价值的东西回来!什么?你还想罢工不成?你就死守在那里!有什么消息近快打电话回来!给我机灵点儿!”
刘岩放下电话,把手中的眼镜又戴上,身子还没坐下来,就对着丁子吼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发生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他仍旧处于激动状态
“何斌昨晚被一通署名电话给举报了,现在市检察院正盯着她不放呢。。”
“什么?”
丁子也被吓了一跳。
何斌,那个全国知名的女企业家,日天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那个省里的骄傲,屡屡获得“优秀共产党员”、“优秀企业家”“先进代表”等荣誉称号的何斌?听说她还刚被选举为这一届的人大代表,如日中天,怎么……
丁子在脑中速度调出何斌的资料,这并不困难,像她这么名知的人物根本不需费力随随便便就能把她的先进事迹数个好几桩出来。
“现在检察院什么消息也没有透露,具体内容也还未透露,小黄还在跟着,希望今天下午能有消息回来,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何斌目前不接受任何访问,拒接电话,也没有招开记者招待会的迹象……”
“是不是又让我去闯关啊?”
望着主任那双肯定又略带企盼的眼神就知道了。
丁子暗暗叹了口气,没事反正这样的事情她常做。
这些年来也是凭借她一股子不怕死的韧劲抢回了不少独家新闻,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她,敢拼敢闯敢干。
有一次市里出了件大事,第一时间所有相关消息都被封锁,明着不让媒体将它暴光,丁子硬是混进了市政府,错闯几个部门后才找到了相关负责人,含泪带棍的硬是把人给说动了,同意公开事情真相,丁子自然是拿到第一手资料的人了。
她也因此为自己赢回了铁娘子的称号。
“全靠你了,我还打算借这件事做个我省知名企业家专题报道,何斌首居第一位,我已经让小王将她平生的所有大事小事发迹史全都收集起来,这回我一定要弄它个满汉全席,让读者饱餐一顿。”
不愿再看主任一脸踌躇满志信心十足的样子,丁子退了出来。
小王正愁容满面的坐在电脑前,看见丁子回到位置赶紧凑了上去,眼神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丁姐,怎么办啊?主任让我收集何斌的资料整理出来,老天啊,这么多,我怎么整理啊?”
丁子同情她,也确实了解她,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教她一着四两拔千金,先归类再选题的土办法算是尽了微薄之力。
第六章 求助塔罗占卜
丁子坐下来后并没有急着办公事,而是打开电脑,上MSN联系一个人。
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打开了OICQ,好友栏里依然是二十三个头像,五个头像亮着,不愿费神打招呼,她要找的人通常都是隐身在OICQ后面的。
要跟她说话还得看她心情,是否愿意打理,真有要紧事还得上MSN找她,那是发生紧急事情能联系上她的唯一可行办法。
“宣宣,救命!”
静待十几秒果真有消息回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那要从前天晚上说起…………”
宣宣是丁子在树洞认识的少数密切联系的网友之一,不仅是因为她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主要还是两个女孩子都很投缘,而且发生在宣宣身上的一件事也非常离奇,这在树洞里头有记载。
丁子一直很想与她见一面,可惜宣宣没有这样的意愿,她甚至连电话号码都没有留下,并且据她本人说是不办手机的聪明人,唯一对外的联系工具只有MSN,那还是因为工作需要才弄的。
说起宣宣的工作性质也很有意思,这也是她为什么总有一大堆离奇故事的原固了,她是一名年轻的通灵者,十八岁左右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但由于她不太愿意露脸的原固能够得到她亲自占卜的人实在很少。
后来结识了她的现任男友,一个软件工程师,两个人合力开发了一套占卜软件,并且创建了一个强大的网络平台,以银行托收承付的方式开始在网上占卜。
刚开始时仅仅是玩票性质的,后来许多人慕名而来,越做越大,还有网友围绕着她弄了个通灵者协会,立志要把通灵异能发扬光大,让世人从迷信中脱离出来,科学的全面的了解灵异,理解灵异事件,一起共创美好未来。
随着人气越来越旺宣宣也越来越厌烦起来,一想到那什么通灵者协会更是头痛就干脆躲了起来,正好有许多大型网站都对这套软件感兴趣,还有一些占卜师也很有意愿使用。
宣宣的男友就把它的使用权售出,让它更是活跃在各个网站上,宣宣就可以退居幕后,高兴时出来玩两把,不高兴时就躲一边看别人玩去。
二十分钟后丁子终于大致把这两天发生的怪事及感觉说完,开始屏息静待对方回话。
“严格上来说我们是不支持鬼魂之说的,但相信有磁场、灵性、元素等无法解释的力量存在,我们常说的通灵实际上并不是跟鬼神通话,而是通过媒介产生一种巨大的磁场,借助强大的灵力能量感受一些未知,这些未知都来至于大自然,来自于人类的内心,像这样的事情我无法帮你解决,但我们可以借助媒介来找寻答案,寻找解决之道。”
“小姐不要文绉绉的好不好,我都快急死了,你就帮帮忙要怎么做直接说就好了嘛。”
“不好意思,习惯了,见谅见谅。简单来说我觉得你是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能量,或者说是一种厚重的气息,你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种异样的存在吗?”
丁子试着闭上眼睛,感觉周围,没有了,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那是因为你身处混浊的环境,磁场较弱的关系。”
“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真的撞鬼了?”
“这么说吧,你身边有这么多的人,那些人身上本身的气息有可能盖过了那个气息,再加上你所处在的空间放大了许多倍,胜过了磁场所能涵盖的范围,因为所以就这样了。另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你心里有鬼,产生了幻觉,那个游魂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你自己吓自己罢了。”
“你才心里有鬼呢,可是,我在地铁的时候人也很多啊,空间也很大啊,为什么还会有那种感觉呢?”
“地铁由于它是在地下行使,远离阳光处于阴暗处,再加上石土本身带由很强大的磁场自然就加大了它的能量了,并且不同的地方磁场能量各不相同,不能同等而论的,现在不多说了,我帮你解解看吧!你先上我的网站,土,XXXXXXXX,这是帐号密码,可免收费,改天我再帮你申请一个贵宾帐号”
“哦,贵宾帐号?”
“塔罗牌由22张大阿卡那和四组同花色每组十四张共56张的小阿卡那组成,但在我们网站里四大元素、大阿卡那和小阿卡那分别象征着身份,金牌贵宾、银牌贵宾、铜牌贵宾和平民。”
“其中水、火、土、风的其中两个名额已经被我和我达令占了,22张大阿卡那的银牌贵宾已有八位加你就九位,其它的现在什么情况我就记不清了,反正名额满后就没有了。”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个金牌贵宾啊,这么小气。”
“小姐我告诉这么详细意思就是有拿到大阿卡那身份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不好?金、银牌贵宾才享有终身资格,可以免费使用网站各项服务,其它都是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的,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这么好的事你干嘛不早跟我说,现在才给我,真不够朋友。”
“你还好意思说,以前是谁说只对本小姐我的故事感兴趣的?又是谁说不想去了解什么占卜不占卜的?”
“嘻~不好意思,是我的错好了吧?我上去了。”
“等会儿,我用我风的账号进入,帮你占卜,你用的是阿君的,”
阿君是宣宣的男朋友。
“不是软件系统自动占卜的吗?”
“拜托!通常情况下当然是机器啦,碰上大小姐你,我只好自已亲自上阵啦!现在明白我对你有多大方了吧?”
“是,是,是,小姐此大恩大德小女子定当改日就报,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劳烦你快快帮我占一卜吧。”
“好吧,现在,我们开始…………”
第七章 宣宣占卜网
宣宣占卜网的主页透着一股浓郁的神秘气氛。
以暗淡的猩红色为主色调,正中间是一个占幅百分之四十左右的自动播放窗口,里边播放的短片是一个纤瘦的女人坐在一张圆形小桌前,她披着一条轻薄透明纱罗似的披巾,细长的脖子上挂着无数造型奇特的项链,双臂和双手都戴着手镯及指环,双手中握着一付塔罗牌,圆形小桌的左侧摆放着一个看上去颇大的水晶球。
短片仅五分钟,放映塔罗占卜的全过程,丁子怀疑应该还会有背景音乐,因为办公室没有音箱所以什么也听不见,有点遗憾。
“不要去理会那个无聊的MV了,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会员弄的,你把鼠标移至播放窗口的下面,看见那几颗闪烁的星子了吗?”
其实播放窗口的四方都有几颗星子在闪烁,丁子将鼠移至它的上方时它忽然幻化成一个金色的杯状图像,出于好奇,她又分别移至另外三处,发现以顺十针方向分别是塔罗牌里的权杖(在十二点钟方向)、星币、圣杯、圣剑。
“不要看了,以后有时间你自己再慢慢玩吧,点击那个圣杯图像进入高级占卜区”
点击进入后进入视野的是一间房间,正中间是一张精致的圆桌,上面摆放着一个水晶球还有一付塔罗牌,桌子的上下分别摆放着两张造型独特的靠背木椅,四周的墙面上还挂有各种奇特的图画,画面原本是处于昏暗模糊的状态,随着右侧一排白蜡烛一支一支依次燃亮渐渐清晰起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它们居然都是三维动画。
“我进去了。”
“我看见你了,看见我了吗?再点击你这方向的椅子,也就是下方。”
丁子看见一头金色卷发的动画美女,身着拖地长裙正缓缓走向圆桌上方的椅子,然后坐了下来,她的头顶有一个金色小字——风。
仔细一看,是一个长相甜美的俏丽美少女,额上垂挂着一条饰链,坠子服帖在眉心正上方闪烁着奇异的光亮,让人看不清它的质地。
丁子刚点击椅子就看见一个黑色短发,身型修长看上去像男人的动画人物背对自己坐在了椅子上,身着衬衫及牛仔裤,给人不修边幅的感觉,他头顶的金色小字是——土。
画面一闪分隔成了两小块,左边还是刚才的画面,而右方被银色线条框成了一个大大的对话框,只见里面出现了一行文字。
“现在我们来为您讲解过程。首先是问问题,你可以把它输入提示框内,有一点要注意的是,问问题时要避免一些放弃责任的问题,例如是或不是,应不应该,询问时间的问题都是不正确的问题。接下来,占卜者洗牌,依次是求问者切牌,然后再由占卜者摆牌,下一步是占卜者解牌,最后完成。”
“现在,请在对话框内输入您的问题。”
丁子把问题键入。
“我是不是撞鬼了。”
“提示:您的问题不正确,请再次输入。”
丁子盯着屏幕思索提问方法,再次键入。
“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提示:占卜开始,占卜师为您选择了新凯尔特十字,它是由神谕凯尔特十字改进后的一种占卜方法。”
丁子依次照着提示一步一步走下去……
终于,对话框中出现了一行字——
“请占卜师解牌。”
这时丁子的心情莫名有些紧张,从刚开始的洗牌到摆牌的过程中,丁子就已经感觉到内心世界的不同变化,好像被带入另一个神秘未知的领域中,有一种来自心的声音,但却不知道是什么,这让她同样感到不安。
丁子试着抑制住不安情绪,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上的对话框,既期待又害怕。
对话框里的牌共有十张,每一张牌的下方都依照刚才的顺序注有阿位伯数字。随着提示栏的一行字结束,第一张牌被缓缓的翻开……
一幅色彩斑斓,画质精美的图画展现在眼前,一座屹立于山颠的高塔正受雷击,即将毁灭,最下方注明有中英文的“高塔”字样。
“高塔,突然的改变、下落的、释放的、有启示”
望着这一行字丁子满脑子问号,但紧接着第二张牌被翻开,画面让丁子的心沉了下去。
在灰色的天空和朵朵乌云的笼罩之下,一个俯卧的男人,惨死在背上Сhā的十把剑之下,其中一把洞穿头部,整个画面令人触目惊心,这张牌是倒着的。
“宝剑十,最低点、殉难、牺牲的精神”
牌一张紧接着一张被翻开……
丁子越来越无法理解它们暗预些什么,它们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关联?目前为止每一张牌都这么触目惊心,单从画面来看都是不乐观的。
…………………………
接下来一张又一张的纸牌被缓缓的翻开,每一张牌的出现都会让丁子的心收紧一下,直到,最后一被牌被翻起,第十张牌。
她倒抽了口气,差一点没发出声来,整个人犹如被电击中般,僵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屏幕上的那个图案。
不需要提示,她已经认出了它,画面上一个骷髅骑士身披铠甲,头戴红色羽毛,手擎旗帜,骑于白色的战马之上,发出摄人气魄。
这张死神牌,是倒放着的。
“死神,结束、消除、改变、内部的力量”
丁子有股冲动想关闭屏幕,结束这一切,不要答案了,她没有勇气去知道答案。
“丁子,别担心,塔罗本身不代表结果,它仅仅是从现在的所有影响中反映出来的潜在结果之一,未来是永远不会固定的,只要有勇气采取必要的措施,就有可能令方向改变。所以,你要勇敢的去面对,振作起来。”
宣宣的这一句话安抚了她不安的心,但她还是颤抖着键入心中的疑问。
“结果是什么?我只需要一个结果?”
“也许,你从最后一张牌面已经预感到了,你所面对的,是大自然的未知。按照你们的通俗说法,就是脏东西。有脏东西潜入了你的生命中。”
“脏东西?什么东西?”
丁子开始有些不安,从未想到过会有与鬼神打交道的一天,以前听别人说故事觉得很有意思,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不一样了,她依然也会害怕。
“这个,我现下跟你就不清楚,我先去找一个朋友了解一下情况。放心!我会帮你的,有什么动静马上跟我联系。知道了?”
丁子呆坐在屏幕前,看着这一句话,只觉得眼前乌云密布,世界陷入黑暗中。
第八章 日天事件
一辆白色本田滑入最后一个停车位,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一个身着修身黑色西装打着棕红色领带的男人从车里出来,手上一个真皮公文包,很沉重的样子。
潇洒的发型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张刚毅的脸,印堂宽阔,嘴唇丰厚而饱满,满是自信。他提着公文包大步向日天大厦走去。
这是日天集团的总部,共有十九层。一楼是接待大厅,大理石地板,小桥流水的格局给予人清凉的舒适感,几套组合沙发分隔成几个洽谈休息区,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还有接待人员亲切得体的问候。
“您好,请问你来访哪位?”
“我是沈易天律师,我要找何斌总经理。”
“请您稍等。”
接待小姐拿起电话确认,这时接待前台旁正在与接待人员嚷嚷着的几个人突然向沈易天这边望了过来,原来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有人开始惊叫出声来。
“是沈易天,日天的法律顾问。”
话音未落一群人已往这边冲了过来,有提着长话筒的,有手拿纸笔的……大厅又爆炸开来,这时接待人员匆匆放下电话绕出接待前台走到沈易天面前轻声道。
“沈律师,何总请你搭乘高层专用电梯上十九层,她在办公室等您,麻烦你跟我来。”
眼看着一群人就要来到两人面前,三名保安已冲过来干预,拦截住,两人快步朝楼梯间侧面的一个小型豪华电梯走去,后面不时传来急促的寻问声。
“沈律师,请问匿名电话的内容是什么……”
“沈律师,请问就此事您有什么看法……”
“沈律师……”
“沈律师……”
电梯门终于缓缓关上,声音越来越遥远,沈易天独处在天梯里这才有心情打量这部专用梯。
来日天大厦十几二十次了,今天才有幸乘坐这部专用梯,毫不意外在顶部角落找到一部椭圆形的监视器,整个电梯内部是宫廷金色系,还镶嵌着半身镜,摆放了一张两人座沙发,整体感觉精致典雅。
指示灯在数字12停住了,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四十多岁身体显出福态的中年男人站在外面,似乎很意外,微怔片刻后才边笑容满面的打招呼边进入电梯,只见他按下了18楼。
“沈律师,真是意外啊,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一开口就是一股子酒气,言语间虽是客气话,却隐隐带着不善,来人是日天的分支机构,华天投资公司的总经理,项彪。
事实上这个职务在日天是个美差,一个不小心就会肥得流油,瞧他那圆润一如怀胎五个月的大肚子就知道了,但这种社会风气已然定型,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可以扭转的。
“预约了何总,下面记者太多,只好暂乘专用梯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早就跟何总提过了,你好歹也是我们的御用大律师啊,也该与我们一样享有一些特权的,这也是迟早的事嘛,是吧?”
沈易天笑笑没有搭话,对方眯了眯小眼笑得好不灿烂,嘴里的几颗金牙在闪闪发光。
“不过沈律师啊,这次的事还真是要让你费心了,这可不是小事啊,关系着我们何总的……呃……声誉啊,这也就关系着我们整个日天啊,您可得多上点儿心才行。”
“不是什么大麻烦,项总您费心了。”
“哪里,哪里,呵呵……”
项彪正笑着电梯停了,随即打两句哈哈转身出去了,电梯的空气顿时清新很多,减少了浓郁的酒精混着汗水的味道,这才不过早上九点半钟,沈易天摇摇头摁了关门键,电梯继续匀速上升。
叮的一声,十九层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青人已经守候在电梯口,那个温柔秀丽的面容已经被替代很久,虽然意料中事,但沈易天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黑桃木质的高档免漆门慢慢的打开,门外站立着一个高瘦的男人。
“何总,沈律师来了。”
“请他进来吧”
何斌,日天集团的董事兼总经理,一身合体大方的深蓝色套装,包裹着她微显富态仍然曲线较好的身段,一头利落的短发不见半点银丝,显然经过特殊护理过的皮肤光亮白皙,只见她面带和善的笑容从大班桌后面款款迎接客人。
“沈律师,你终于来了,请坐,小陈麻烦你帮倒杯茶,谢谢!”
说着她已招呼着回到了位置上,特助小陈泡好两杯茶放下后准备出去。
“小陈,麻烦你去请财务部的丁经理把上次我们与美国瑞科公司的合同、发票等相关资料带过来,还有我们的市场评估资料等相关资料你也一并把它们拿过来,我现在就要。”
“好的。”
小陈说完就退了出去,顺手把门给轻轻的带上。
“易天,今天请你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遇上了些小麻烦,但这件事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开,我希望你先不要把它们透露出去。”
何斌虽是面带微笑,语气也和善,但从她的犀利的目光中,有不容抗拒的气势。
“何总,请您相信我的职业操守,如果您信不过我的话大可请别人。”
沈易天的语气平缓,表情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但从他的眼神中可感觉到隐隐有些不悦。
“易天,你,我还信不过的话我都不知道还能信谁了,你一向知道我为人处事的,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何斌的眼神高深高深莫测,让人摸不透话的真实性有多少。
易天不置可否的笑笑,拿起杯子就热抿了一小口,上等的龙井,可惜了,他品不出味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电话里也没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早,我接到市里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是昨天下午有通署名电话把我给举报了,更可气的是,那个鼠辈还一大早以同样的手段给各大媒体通风,虽然没把具体内容给放出来,但也引起了媒体的兴趣,我思前想后,为防范于未然还是先把你叫过来,大家先商量商量比较好。”
易天丝毫不怀疑何斌的话,她的关系网像电脑网络般无所不达,不说市里,那怕是省里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在第一时间里收到风声。
“是以什么名目举报?”
“就是上个月,我们烟草公司下属的卷烟厂,因为生产需要,打算在新开发的醇驰牌卷烟商标上使用先进的激光防伪技术,经过各方考察比较后,最终选定由美国瑞科公司为我厂提供镭射防伪膜,并且签订了长达三年的长期供需协议,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协议还是找你过来研究过后没问题才签的。”
何斌见易天微微点了点头后又继续说道。
“本来这件事是与我无关的,但由于这个新品牌我比较重视,于是在这件事上我起了主要决定作用,没想到却给自己惹了一身腥,有人就捉了这个噱头把我给告了,说我接受了美国瑞科公司的贿赂高达上百万,易天,以你我相识这么久,你认为我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笃……笃……笃……
敲门声让何斌平缓了略显激动的情绪,重新又坐回到大班椅上。
“请进。”
是小陈,手中环抱着一大叠文件夹。
“何总,丁经理来了,这是您要的资料。”
说着他侧过身让同样抱着文件袋,戴着一付无框眼镜的男人先进,自己再跟在后面将文件夹放置在大班桌上,又转身去泡了一杯茶放置在大班桌上才站立,等待指示。
“小丁,你坐。”
何斌点头微笑着对男人示意,然后又随意翻阅了小陈拿进来的文件,确认无误后才示意小陈出去,并交代不接听任何电话也不接待来访者。
男人与沈易天的眼神在半空中交会,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将文件袋放置在大班桌上,才坐了下来,面容憔悴阴郁,眼框中隐显着几缕血丝被隐藏在玻璃镜片下。
“小丁,这里也没有外人,就麻烦你把来龙去脉跟沈律帅说一下吧。”
男人点了点头,将文件从文件袋中取出,一份一份有续的为易天说明并交到他手中,不时为易天做讲解说明,何斌也不时的Сhā一两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第九章 占卜结束
丁子走出办公大楼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如果不是主任赶人的话她也许还没出来这么快,想想刚才还真是有惊无险,逃过一劫,不然被逮着又要被训话了。
在眩目的阳光下,丁子抬起娇嫩的脸蛋接受洗礼,脑中回荡着宣宣的预示。
用力的摇了摇头,拒绝再受这件事的干扰,该打起精神工作了。丁子从手提包中翻出通迅录,半年前她曾经因为一个专栏采访过何斌,里面有记录办公室电话,当然也有手机号码,但想当然这个时候对方是不会开机的。拿出手机,电话占线,丁子决定先过去路上再联系。
公车上丁子再次拔出号码,这次居然拔通了,听声音应该还是上次那个接待她的陈助理。
陈助理一丝不苟的声音传来虽是意料中事但也让丁子气得牙痒痒的了。
“实在很抱歉,丁小姐,如果您是为了采访的事,何总现在不接受任何采访或访问,但我会留下您的电话,如果何总愿意我会再通知您。”
屁话,丁子才不相信他会再有什么消息,这样的事情见多了,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冲上去,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呢?有了,丁子啊丁子你脑袋什么时候这么不灵光了?
来到日天大厦前,正好看见另外几家早报周刊的记者向外走来,她赶紧背过身去,不想打照面。看他们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是无功而返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套消息。
来到接待台前,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熟面孔,看来是下班时间快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你好,我找财务部的丁晓强经理,我是他妹妹丁子薇。”
丁子附赠甜美可人的笑容一个,被一群记者折腾了一整天的前台小姐也不自着的展开疲惫的笑容回应。
“好的,请稍等。”
丁晓强不在,是出纳刘泉接的电话。
她一听到丁子的声音就热情起来,先不论她是前任区烟草局局长的千金,就凭她手握财务大权并深得董事长赏识的亲哥哥丁晓强,谁也不敢怠慢她,更何况那还是个聪明可人的女人。
果然不出五分钟,丁子就已经填妥来访登记表,进入了电梯。
快速的看了一下电梯里的楼层分布图,很快的找到十九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镇定的摁下数字十九,好在进入电梯的人不多,要不然一定引起注意。
上一次丁子来采访时是在十八楼的小型会议室进行的,所以事实上丁子并不知道董事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电梯里的人陆陆继继走了出去,电梯里只剩下丁子一个人,盯着红色指示灯的数字跳跃着,丁子忽然油然而生出一种熟悉感,是因为曾经来过的原故吗?
咚……
电梯开了,丁子迟缓的踏了出去,但莫名的直觉牵引着她直直走向通道的尽头,那扇紧紧关闭的黑桃木房门,越是靠近,熟悉感越是强烈,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董事长办公室,她甚至已经模糊的知道里面的摆设布局。
第十章 日天相遇
何斌微笑着站了起来,两个年青人还在专注的讨论研究着,因为她突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她。
“没事,你们继续,我上个洗手间。”
何斌顺带为他们的杯子注入了热水这才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关上,房内的两人同时停止了刚才看似热烈的讨论,略过一分钟后,沈易天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疲惫的向后靠到椅背上,刻意压低声音问到。
“最近有没有小云的消息?”
只见丁晓强迟缓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相框,里面是笑容灿烂一家人,他痴痴的望着里面那张娇柔可人的面容,她在里面笑得这么温柔,恬静。
“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跟我联系了,何斌说她在美国接受的治疗正到关键阶段,要与外界隔离。”
沈易天也将目光移至相框中,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忽然似乎又想到什么紧紧的盯着丁晓强,眼神锐利。
“你说会不会是她故意把小云藏起来的?”
丁晓强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但在光照下沈易天没有注意到。
“应该不会,小云是她的亲生女儿,没必要为了反对我们交往这样做。”
“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丁晓强的语气透着慌乱,完全与他平时沉稳冷静的性格不符,看来他真是把严小云爱惨了,沈易天轻叹了口气,又问道。
“你最后一次跟她通话是在什么时候?”
“通话?七个多月前她离开后就没有给过我电话,从来都是通过MSN或Email跟我保持联系的,你呢?有接到过她的电话吗?”
沈易天摇摇头。
“没有,我也一样,她走那天有事也没去送她的机,都是通过MSN联系的。”
“我也没能去送她的机,临时有重要的事要出差,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看着他一脸憔悴沈易天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丁晓强沉默的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这时门外的吵杂声打断了他们各自的心事,他镇定的把相框放好,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一同往外走去。
“小姐,小姐……”
小陈奇怪的唤着那个向总经理室走去的年轻女人,他确定何总没有预约访客,而且她的面情怎么这么古怪?眼神空洞,旁若无人的直直向前走去,没听到他的叫唤声似的。
“丁子?你怎么在这?”
易天出来未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丁子,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女子缓缓的转过身看见他们微怔了数秒,似乎醒过来一般,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易天怎么会在这里?对!她怎么忘了?她来日天找何斌,然后,然后她就走到这里……
暂时抛开疑惑不安情绪,丁子装出一付傻笑的样子跟他们打招呼。
“哥,易天,我,我是来……”
“发生了什么事?”
何斌正巧也转了回来,远远就看见这几个人都站在门口。
“何总”
“…………”
“何总,你好!”
丁子还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与何斌见面,至少,也该在是办室里啊,这样才好控制场面嘛,不像现在这样尴尬,她的脸都已经窘得像个红番茄了。
“何总,她……”
何斌挥手截断了小陈的话,面带微笑,语气亲切,丝毫没有不悦的迹象。
“原来是丁记者啊?来找我的吗?还是,来找你哥?”
丁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涌上一股熟悉感?
没错,她是接触过何斌,但那种熟悉感是一种很亲近很亲近的感觉,相信不是见过几次面的人所能给予她的。她甚至觉得何斌的言行举止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让她打由心里厌恶,厌恶的同时但却奇异的对她有种惧怕心理。
要知道,丁子薇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啊,除了过世父亲她会敬畏三分外她可不曾怕过谁,想到这里她强压住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不理会老哥暗示的眼神,大方的望着何斌,一扫刚才的窘迫。
“何总,我是来与您预约专访的,请您原谅我的卤莽,我也是逼不得以才这样贸然闯入,请您接受我的采访。”
说完她还行了个鞠躬礼以示歉意,何斌没来得及阻止,只好握着她的两只手轻拍了拍,谁也没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异光,但丁子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只听何斌道。
“别人不说,是你我还能拒绝吗?只是今天时间实在安排不下了,改天行吗?”
“改天?明天行不行呢?我只占用您十分钟的时间。”
丁子薇一贯作风,趁热打铁
“子薇!”
何斌笑着示意丁晓强自己不介意,这个女孩子跟她哥哥不一样,到遗传至几分他的大将之风,如果小云也能……
一惊,何斌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指示小陈安排好时间后给丁子薇答复,见小陈点了点头,她又看了看表说道。
“十二点多了,难怪肚子都饿了,要不一起去吃个午饭吧,丁小姐也一起去,不过我话先讲到前头,休息时间谁也不准给我谈公事。”
“何总,我跟丁子就不去了,我有些私事要跟她商量,你们去就好。”
丁子刚想回绝没想到却被丁晓强抢先了一步更乐得附和了,何斌又游说了两句见两兄妹都很坚持也就不再强求,转向沈易天先声夺人了。
“沈律师,你不会也不陪我这个老太婆吧?”
话已至此沈易天也不好再推拒了,只得微笑否定,虽然那笑容真是有点……
第十一章 打探
这是一家颇有名气的餐厅,吃的是川菜,午饭时间人不会太多,但到了晚餐时间来迟了还真是没有落脚之处的,在这里吃的就是精细,不说亨饪时间较长,就是新鲜上桌了还得慢慢品尝才吃得出那味来,川菜馆在省城里也不少,唯独这家最红火,主要是它有一拿手绝活——点心。
据说这里的点心都是自家师傅自创的,其它地方有钱也吃不到。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何斌做主点了五菜一汤再加道点心,在琢磨着点什么酒水时沈易天意思意思的说到。
“何总,太多了,酒水就免了吧,下午还要工作。”
何斌又点了壶玉米汁这才把餐牌交给服务员,并催促上菜要快一些,服务员答应着下去了,她才轻松的端起茶喝了一小口。
“是我嘴馋,自己想吃行吧?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就不要再何总何总的叫,听得我别扭,你还是叫我何阿姨来得顺耳,你父母现在身体都还好吧?”
“是,何阿姨,他们都还好,前些时候还念着小云好久没去看他们了呢。”
他没有漏掉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两秒钟的细微变化,虽然手的主人表情依旧平静。
“唉!是我们小云没这福气,要不然多你这个半子我不知道该有多宽心。”
“何阿姨,小云现在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她在美国还好吗?”
“不太好,有病情恶化的趋势,要不然我早就让她回来帮我了,也省得我老飞来飞去的这么麻烦,你严伯伯一个人在哪里照顾她也辛苦,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唉!”
“她在哪个市哪家医院?过段时间我有个案子要去趟美国,我想顺便去看看她。”
“还是算了吧,她现在在加护病房,除了家人一律不能探示的,你去了也是白去,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对了,你现在跟丁小姐还好吧?”
“我们很好,如果不是她父亲刚去逝不久,我们原本今年就要把婚事给办了的。”
“喔。”
何斌拿起杯点点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这时菜正巧上来了,望着第一道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开口道。
“杏仁豆腐,小云在这儿最喜欢吃的菜,你知道的,她吃不得辣,每次都是逼不得以要应邀,只有这种清淡爽口的菜才能入她的口。现在想来,这几年难为她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起来,沈易天回忆起小云最后一次带他回家吃饭的情景。
第十二章 陈年旧事
沈易天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已经快一年了,虽然手头上已有办不完的案子,但他并不因此而满足,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但以目前境况来看,还是离目标太遥远了,他不免开始对自己产生了质疑,他需要一个大案子,一个可以向世人证明他能力的案子。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通普普通通的电话却为他带来了转机。
“你好,我是沈易天。”
“易天,我是小云。”
话筒里那柔软的声音很快就能让人联想到它娇柔美丽的主人,严碧云,他的前任女友。
“小云?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虽然两人已经分手很久了,但还经常保持联系,就像老朋友一样谈笑,而且他也知道她已有心仪的对象,严碧云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个需要他去疼惜爱护的妹妹。
“是啦,今晚有空吗?我妈想请你来家里吃顿饭。”
“你母亲?她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吗?”
“她早就知道了。”
“那……”
“你来了就知道了,如果……你不能来的话也没关系,我跟她说一声就好。”
“没事,回国后也没去问候叔叔阿姨,也该拜访拜访的。”
“你真的要过来?”
“嗯,我七点钟左右到,带些什么东西过去比较好呢?”
“你人到我妈就开心了,还带什么礼物?”
“应该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见。”
“晚上见。”
沈易天疑惑的将电话挂上,他总觉得小云的声音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
口气中似乎并不太乐意打这通电话,又或是不欢迎他去做客?
是这样吗?还是他多想了?
叮……咚……叮……咚……
门很快的被打开,一张秀丽的脸出露了出来,严小云虽称不上是个绝色美女,但也可称为古典美人了,她就活生生是从红楼梦里跑出来的林黛玉,白晰的皮肤,忧郁的眼神,即使是面带微笑也会让人产生疼惜之感。
此时她身穿一条粉色连身裙,脚上一双同色系的拖鞋,很有居家的感觉。
“你来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路上有些塞车。”
刚换好拖鞋就看见何斌从房里迎了出来。
“易天,你来啦?怎么这么客气,人来就好了,还带东西来,你可别拿了什么贵重东西才好,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收受贿赂呢。”
一脸的和蔼可亲的样子,把沈易天迎进了五十多坪豪华气派的客厅,让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与映像中的形象差太多了,到是小云的表情阴晴不定,有点奇怪。
“没什么,只是一些补品罢了,还望叔叔阿姨身体健康。”
“不愧是留学归国的大律师啊,连理由都找得不容人拒绝,快过来坐。”
于是三个人坐在客厅话起家常来,何斌问起大院里的一些人的情况,至从他们几年前搬入这个高档社区后就没有再回去过了,沈易天耐心的一一回答,直到厨房里的严冬出来喊开饭,这才走向饭厅,小云跑去端菜,这一摆起来就是一大桌,六菜一汤。
严冬笑呵呵的从厨房里端着一个汤煲出来,沈易天忙喊到。
“严叔叔”
“呵,好,好,没什么菜,都是自家弄的家常小炒,你可别客气啊。”
严冬是那一种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木纳的老好人,虽然在城市呆了不少年头但也摆脱不掉一些土气,与天生带着霸气的何斌放在一起就是有点不协调的感觉,娇柔气质的小云更不知道是捡到谁的优良基因了。
“那里,严叔叔太客气了,这么一大桌菜。”
客套几句后开始用餐,一顿饭下来大多都是何斌风趣生动的言谈带动气氛,严冬都是捧场的陪笑,偶尔一两句话也没什么建设性,小云没说什么话,也不常笑,提到她时才抬抬头,要不就闷不吭声的低头扒饭,怎么扒一碗饭还是满满的。
一顿饭就在还算愉快的气氛下结束了,严冬抢着洗碗把大伙都赶到了客厅,小云张罗水果去了,客厅里只剩沈易天同何斌两个人,沈易天预感到她就要引入正题,果然,不出一分钟。
“易天,其实今天何阿姨请你来呢,是有事情要找你商量。”
“何阿姨太客气了,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你直说无妨。”
“呵呵,其实是这样的,我们日天集团在去年的五月份收购了深圳艾深鞋业有限公司,当时看它的主要问题是管理跟不上,资金周转不灵急着转出,但整体的结构是很好的。”
“该公司成立没多久还不到三年,自己还有个工厂,设备也很新,经各方考察后商讨出一个极低的价格,并且通过了省里的审批,没想到对方很爽快的就拍板了,公司很快的运作了起来,这两个月也有了转亏为盈的势头。”
何斌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的注意着沈易天的神情……
“我们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投入的三千多万没白费时,没想到这个月就收到了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的起诉,起诉我们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向美国销售产品,已构成“倾销”。这次被起诉的除了艾深还包括我国二十多家鞋业厂商,这是材料”
说着何斌从茶几下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鼓鼓的。
小云端着一个精致玻璃果盘过来,上面两三种水果去皮去核精心的摆放好看上去很开胃,可是谁也没去动它,她安静的把它放在茶几上也坐了下来,很专注的研究着沈易天的表情,看着他翻阅材料。
“这些材料都是我们事务所提供的吗?我记得日天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正好就是我们事务所的韦律师吧?”
“没错,是韦律师,这些资料也跟他研究过,但我的意见是,最好找一位精通国际贸易法又熟悉英美法系程序的行家比较好,于是韦律师就向我推荐了你。”
听了这番话沈易天没有表露出欣喜之色,他认为韦律师会推荐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先不说韦律师自己是事务所的首席,就他目前在事务所被排挤的情况来看,韦律师更不可能推荐只老虎来威胁自己的地位,可是为什么何斌要这么说呢?把这个案子交给他于私于公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说是前几年他还在跟小云交往的时候还说得过去,可现在……
“以韦律师的能力这样的案子难不倒他的吧?而且……韦律师是日天的法律顾问,我接手这个案子,不太好。”
沈易天是有推拖之意的,一来在不明确背后文章之前他不想贸然接受,二来现在以他的状况与韦律师翻脸拿不到半点儿好处,再来,他刚才看过资料,发现很多材料都不健全,经不起美国方面的调查,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是稳输的,问题在于输多输少罢了。
“韦律师是日天的法律顾问没错,但目前他手头上的案子也实在够多的了,你别看烟草公司是国家保护表面上没什么纠纷,但事实上还是很多问题存在的,再说了,这是我们子公司艾深的案子,交托给你不会引起什么不快的,你大可放心,重要的是,你是否有把握帮我打好这场官司?”
何斌的眼睛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变化,眼神犀利尖锐,似乎在试探些什么,此时的她完成显露出一个企业家的样子,压力在无形中。
沈易天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帖着衬衣快要湿透,没有人能了解此刻他的内心交战有多激烈,接近了,多年来的努力,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的接近目标,可是真的有这么简单么?这个机会如若是个陷阱,就会牵连其它人。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白白错过的话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了,拒绝?还是接受……
“易天,日天集团可不是个小企业啊,你可以想像,有了这座大山为你庇护,你的声誉,你的前途,你的未来,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难不成你还要犹豫吗?又或者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如果是这样的话何阿姨真是错看你了。”
何斌一付痛心疾首语重心长的样子。
“妈,你就别逼易天了,这事对他而言也太突然了一点儿,你就让他回去考虑考虑,过几天再答复你吧?人家可是来做客的,来来来,吃点水果有助消化。”
“在聊什么呢?”
这时严冬也走了出来,沈易天松了一口气,很是感激小云帮他解了围,于是大家又把话题扯开了,聊了一会儿他就起身告辞,小云坚持要送他到楼下,于是两人就一同下去了。
“谢谢!”
“嗯,这件事,你还是考虑清楚一些比较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楼下,转身离去的他没有看见她眼中那一抹疑虑。
第二天的下午,沈易天就答复何斌,第三天就把诉讼代理委托书给签了,接下来是长达一年多的反倾销诉讼。
刚开始同行都在背后冷嘲热讽,甚至还有人在背后议论他是靠的裙带关系,过了一段时间后这样的流言不攻自破,没有人再去否认这是个棘手的案子,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还有人怀疑是不是沈易天得罪什么人了,所有人都持观望态度。
再后来,已经有人在为他担忧了,甚至连韦律师都跑到他办公室里长吁短叹了一番。
这世界就是这样子,见不得人过得好,特别是在同业竞争中,谁出头就一伙人跑去踩,痛斥,一个两个道貌岸然的样子。一旦情况相反,所表现出来的就又是另一番嘴脸,摇身一变成了大善人,让人以为原来这世界是这么温暖。
外界的风起云涌沈易天完全无暇理会,他一心一意的扑在了案子上面。
这个案子表面上看与众多的反倾销案一样,没什么多大特别,只有身为辩护律师的沈易天才清楚里面困难重重。
一年多来,沈易天东奔西跑,到处寻找有利材料,幸好何斌也积极配合,很多票证在她的高压下都弄了回来。
起初他还挺担心这些材料的真实性,但在最终的审查中,它们都被证实没有问题,再加上省委市委都非常重视,倾尽全力提供相关证明,这在很大程度上给沈易天打足了气。
数度申诉,几番周折后,裁定的倾销税从惩罚的百分之一百九十八先降至百分之九十九又降至百分之三十五点六。
公司所有董事包括韦律师都认为已经是可以接受的百分数了,但不知什么原因,何斌极力反对,仍不放弃,于是又与沈易天连夜审读美方发来的报告。
不知道是老天眷顾何斌还是沈易天的好运,在喝了第八杯咖啡后,发现美国商务部的会计师在计算成本时将鞋底的皮质材料厚度错诂2毫米,两人异常兴奋,何斌甚至没有回家,在办公室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让秘书发特快专递至美国商务部,要求更正。
终于,三天后,美国商务部的律师给他们发来传真件,重新裁定深圳艾深鞋业有限公司产品在美国的倾销税为百分之九,是国内所有被起诉的二十多家鞋业厂商中被判最低的,并且远远低于他们二十多个百分点。
这个消息就像个炸弹似的炸开了,沈易天一举成名。各地媒体记者蜂拥而至,堆在办公桌上的案卷也越来越多,就在这时,沈易天宣布做完手头的案子后将离开事务所,自立门户,一时之间,他又成为了至何斌以来省城的第二个风云人物。也就是在这时,他认识了现在的女友丁子薇。
第十三章 第二张牌启
二十多坪大小的客厅,两居室的房子,没有华丽的装潢,家具电器虽然一应俱全但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不到六坪的阳台上栽种着一些花草,阵阵飘香,这个屋子因有心人而变得温馨。
“这是易天满月时候照的,你瞧见他头上红红的一大块没有?他呀从小就调皮得很了,才一个月就乱动乱蹭的,结果把头给磕了,还好不严重,这小家伙也奇怪,撞疼了吭都没吭一声,如果不是照相时发现都还不知道呢。呵呵”
丁子望着捧在沈母手里的老旧相册,最下角有一张全祼照,白白嫩嫩的皮肤,胖嘟嘟的光着个ρi股,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亮晶晶的,面对着镜头,是个很精神的胖小伙子,怎么看也联想不起现在那个高大英挺的身影。
“文婷,这菜是收了呢还是放着啊?”
沈父在饭桌前问道。
“放着吧,他不是说会回来吃的嘛?哦!不,还是先放进饭煲里,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不对不对,青菜不放,放肉菜就好,唉!还是我来吧,瞧你笨手笨脚的。”
沈母说着把相册放到了丁子怀里过去帮忙了,那忙乎劲就像是在干什么大事似的。
沈易天因为白天时在日天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已经是四点多钟了,还有一大堆忙不完的事等着,由于有一个案子明天就要开庭,刚巧收到一份传真材料还没研究整理,没办法只好加班。给丁子打电话让她自己先过来,他晚点就回到。
丁子不是第一次来沈家了,与沈父沈母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好得就像自家人似的。
打从第一眼见面两位老人家就热情得不得了,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后来经易天介绍后才知道,原来父亲调动前跟沈父是同一个部门同事,两人还有些交情,见到自己的儿子跟老友的女儿在交往自然乐见其成了。
再说,有哪个为人父母的不希望孩子早点成家立业,再抱个胖孙儿的?如若不是碰到丁子的父亲过逝,这婚事早就办了。而且这丁子乖巧可爱,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总之是怎么看怎么好了,这样的儿媳妇打哪儿去找啊?
丁子继续翻看相册,茶几上还摆着好几本,都是易天全家的相片集,她在易天的住处也看过一些,不过大多都是易天前几年在国外读书时的相片。
易天早在两年前就没有跟家人住在一起,三年前的反倾销案让他功成名就,自立门户后没多久,韦律师与日天的合同到期,毫不意外的,精干而善解人意的何斌捧着另一份条件更优渥的合同书摆在了沈易天的面前。
从此他迅速地成为业内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预约电话响个不停,多亏了有秘书在挡驾,不然他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今天北京,明天上海,后天又跑到英国去了,永远也接不完的案子。
为了不影响家人,他贷款买了套三居室的房子,简单的装修了一下,等着结婚时再弄,他尊重丁子的意见,毕竟这是两个人未来的家。
何斌看不过堂堂日天的大律师连辆代步的工具都没有,就想以企业的名义配一辆车给他,沈易天坚决不收,但又觉得有道理,于是年底又凑了凑钱买了辆本田代步。
突然——丁子整个人如受电击般定住了。
相片里偎在易天身边的那个秀丽女孩,让她有种熟悉又陌生的亲近感。
直觉,丁子认定她就是“游魂”,那种感觉太像了,相片里,易天笑得这么灿烂,女孩的面容这么幸福,俊男美女这般匹配,她好嫉妒,心如火在烧。
这时沈母端着杯热饮走了过来,沈父也跟在后面。
“这是小云那,你认识吧?你们小的时候还同读一所小学呢。”
沈母凑了过来,见丁子不作声她又接着道。
“严小云啊!日天集团的董事长何斌的女儿,你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你们家跟她们家可是世交啊,当年还是你爷爷做了推荐人才把她父亲调到了大院里当司机呢,是吧?伟年?”
沈母转过头来问身后的沈父,沈父扯了扯她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些都是上一代人的事了,你跟孩子扯这些干什么?”
“怎么了,你不也说过有一次何斌还跑到丁国立的办公室的么?这说明他们两家的关系应该是很好才对呀!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上一代的交情就不能延续到下一代?哪有这种说法?”
沈父瞪着沈母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正巧这时沈易天开门进来了,沈父如释重负。
“怎么了?在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此时的丁子没有知觉到沈易天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也没有注意到当他看见相片时,诧异狼狈的神情,她的手轻抚在相片中人的面上,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脑中闪过一行又一行的黑色字体。
第二张牌,宝剑十,代表事情的阻力或助力,倒放的宝剑十,预示着你将会遭受进攻,怜悯自己,哀叹命运,感觉无助,遭遇黎明前的黑暗,将会面对转折,有瞬间的希望在眼前,事情渐露出冰山一角,有改善现状的可能。
遭受攻击,面对转折,渐露冰山一角,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是巧合吗?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但总总迹象都表明严小云就是“游魂”不是吗?
她终于暴露在现实中,可是严母说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他们两家真是世交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呢?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那是在她父亲的遗体告别会上。
第十四章 烟草局长之死
丁子的父亲丁国立,生前就任省烟草局局长职务,一生勤勤恳恳,襟怀坦荡;谦虚谨慎、平易近人,那种为人正派、忠厚老实的高尚品德深受人们的敬佩,再过几年就可以退休安享清福的他却心脏病发,意外过逝,悼念会上,哭声一片。
“各位亲友,各位来宾,今天,我们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深切悼念…………,1984年6月在X市财政局房管所工作,1991年7月调B省省烟草局,1999年任职省烟草局局长职务…………,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努力学习和工作,再创佳绩以慰丁国立同志在天之灵。”
悼念词还未念完,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失声呜咽,接下来大家鼻子一酸哭成了一片,女同志们捂着嘴害怕痛哭失声,男同志们有的忙着找纸巾安抚,有的勉强维持着脸上扭曲的面容,但仍控制不住泪肆意。
人是很容易动情的生物,此情此景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多半都会受气氛渲染,又或许别人都哭了你不显得难过又说不过去,于是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难过的样子,骗自己也好,骗他人也罢,都是一样的。
会场被花圈包了三层,少有的壮观,似乎只有它是实在的,它显示着一个人生前的威望,以及声誉,是否深得人心还得看逝去以后。
会场是烟草局定的,半个钟前还很大很宽敞,然而现在却稍显拥挤了,几百人共聚一堂,还有人陆续赶到,进不来,站在外面,安静的听着,每一个人与逝者的相交程度不同,心中所思所想也就不一样了。
悼念词很长很长,宣读了四十多分钟,这些都是一个人一生所能在世上存留下来的东西,一生的所做作为,是品德高尚或是道德败坏,他的事迹越多,时间就越长,无形,无声,但永远不会消逝。
丁子搀扶着母亲眼眶红红的一大圈,面色惨白空洞,外界的一切都隔绝了,无法思考,被这个厄运推倒,太突然了,早晨还好好的一个人,吃着早晨,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说着家常话,两人还一起出的门,母亲还说晚上哥哥要回家吃饭,叮嘱大家早点回来,他还答应着出去了,满面笑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那天,是母亲接的电话,当收到这个厄讯时母亲很坚强的挺住了,冷静的给两个孩子打了电话,告知父亲在办公室里心脏病发,秘书发现时他就已经过去了,现在已送往医院进一步确实。
声音冷静,冷静得吓人,然后她就直接赶去了医院,当两兄妹赶到她的面前时,她一下子就垮了,晕了过去。
最终法医报告下来,确诊因心脏病自然死亡,排除他杀的可能,但有一点丁子一直都想不明白。
据秘书说他是听到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没人接听,于是就敲门寻问不见回音这才开门进去,惊讶的看到丁国立整个人瘫在了地毯上,面部扭曲,一只手向前伸展,就姿势来看似乎正试图向门口爬去求救。
而在他的办公桌附近的地上散落着空药瓶及盖子,还有许许多多的文件等杂物,但由于地毯的关系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而他又无法发声求救,于是等不到人来就去了。
让丁子不解的就是空药瓶,父亲是个很谨慎的人,而且母亲也会定期查看他随身的药瓶,差不多吃完的时候都会再添入,不可能吃完了都不知道的。
她将这一疑点向警方反映,但最终由于没有更多的线索,并且就现场来看也没有任何的可疑,因此也没再调查下去了。
望着悲痛中的母亲丁子也不好再追问,再加上也没有心情再去想问题了,终日昏昏沉沉度日,如若不是为了母亲她甚至连一口饭都吃不下,勉强的喝了些粥,晚上陪伴在母亲身边也无法安睡,躺着的母亲为了让她安心虽是装睡过去,但杂乱的呼吸声还是泄露了秘密,两个人背对背睁大着干涸的眼睛,无法入睡,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们凝神关注,眼中似有期盼。
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了,丁子机械的回礼,泪已流干,没了,双手与一个又一个陌生不陌生的人们交握匆匆而过,麻木的接受,没有任何表情赠予,相信此时也没有人会去怪罪,一张又一张泪流满面的掠过,在面皮下看不出内心的真情假意。
此时一双厚实的大手包握住了她的小手,停留了许多,她的泪无法控制的再次肆意泻出,是他,那个在背后支持着她的人。
沈易天是第四个赶到医院的人,六神无主的丁子给他拔了电话,语无伦次的问他今天是不是愚人节,问他这是否有可能是个玩笑,她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哭又笑。
沈易天一边安抚着她一边赶了过去,帮忙张罗着接下来的后事,他似乎比丁家人还要深受难过,悲痛的神情也绝非装出来的。
丁子很清楚自己的亲哥哥,他本性温和谦逊,在此之前家里的顶梁柱一直都是父亲,就连当年所选的专业也是父亲一手操办的,现在父亲一下子撒手人寰他所受到的打击及承受的压力比谁都要沉重,办事能力也就大打折扣。
多亏有了易天,他安抚着所有的人,一面又四处张罗一切,也只有他一个人很认真的听取丁子的疑问,坚持要求警方再次调查此案,从电话往来记录,到丁国立生前的一些私人恩怨,寻问往来的所有亲朋好友结果都无一收获。
丁国立生前的人缘很好,处事谨慎,勤节奉公,没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嘴里,最后只好宣告放弃。
抬起头,陷入了沈易天忧心的眼睛,这些日子来他也憔悴了不少,眼圈黑了一大圈,稍瘦了许多。
只见他微微点了头,紧握了一下她娇嫩的小手给她灌入力量,跟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他只能迈开脚步离开,还不舍的回回头向遗体方向望去,丁子随着他的眼光也望了过去。
这时,一个全身黑色套裙的女人正站在遗体前鞠躬,通常许多人鞠躬时都是微微低头或是弯腰欠身,但丁子注意到她的躬鞠得特别沉,第三次时久久都没有起来,泪流得很凶,不停的用纸巾拭泪,望向遗体的眼神沉重悲痛万分,正缓缓迈步向这边过来。
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早已鞠完躬等候多时,两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丁母面无表情的微微点了点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真是不太乐观。
此时,女人虽然已经把墨镜戴上但丁子还是认出了她,是日天集团的董事长何斌,她没有伸出手,微微点了个头就离开了,手还在不停的拭泪,身后的男人默默的在身后陪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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