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眼里,提起东北,就是大风大雪,老北风在雪壳里打旋,江河冰冻,野鸡一片片冻死,头扎在雪壳子里,ρi股露在外头,村屯人冻得咝咝哈哈的,一大早出去捡。可是如果说热,东北这地方热起来也叫人够受……
这不,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仲夏,春头子一收尾,大伙儿还没感到北方的春意和夏凉,热辣辣的日头就照开了。春起在化雪的荒地上种上种子,小苗刚长起半尺多高,老天就开晴了。这是一种干热闷烦的日子。每天焰腾腾一轮白日,晒得地皮起卷儿。关东驿道上的浮土像热锅里刚刚炒出的面,一脚踩上去直烫脚面子,这种旱天热土最难受的就是种地的。
这日一早,在关东腹地,在伊秃(契丹语,汹涌的河水)河北岸一个叫乌卡拉浩特(蒙语,即宽城子)的地方,从屯子里走出一老一少。这老的年岁约在五十左右,一根长辫缠绕在脖子上,光着膀子;少的约在二十左右,也是一根长辫子缠绕在脖子上,光着膀子,手里牵着驴的缰绳。他们动作长相一模一样,俨然一对父子。真是一对父子。这老的叫齐雨亭,儿子叫齐子升,他们是这窝棚屯的地户。
爹送子出了屯口来在土道旁,他打个遮阳抬头看了看天上毒毒的日头,对儿子交代说:“你快去快回。大伙儿等着写裱呢。”
儿子答应一声,骑上驴就上路了。
老爹望着驴儿扬起的尘土消失在远方,打了个唉声,这才转身进了屯。
原来,自从公元1644年清兵入关灭明起,清王朝便推行了封禁政策,把东北和长白山的大片土地和山林划为“龙兴之地”,不许人采伐和开垦,又因蒙古族参加清王朝的反明战争有功,便把伊通河西北的大片土地封给了蒙古哲里木盟郭尔罗斯前旗辅国公作为领地,并修了一条柳条边,“边外”定为蒙公的游牧地,不准开垦,后来又修了一条“新边”,把其中的一部分划为清王朝的官地,定为朝廷的围场,而乌卡拉浩特一带就成了朝廷和蒙王公都可管可不管的地方。但是,清王朝的封禁政策严重地阻碍了北方农业经济的发展,受到蒙古王公的抵制,于是早在几十年前,柳条边以西郭尔罗斯前旗恭格喇布坦王爷违背清政府的禁令,私下招募大批来自山东、直隶的流民前来垦荒,使得乌卡拉浩特一带的农垦面积不断扩大,后来竟然扩展到蒙公游牧地和朝廷围场的中间俗称“夹荒”地带,这就是今天的“窝棚屯”一带。
由于一片一片的窝棚就像雨后地面冒出的蘑菇不断地在北方的荒原上漫延,蒙公恭格喇布坦王爷觉得有利可图,便派出负责管地租的“租子柜”王爷按“窝棚”纳税,只要有一伙或一户闯关东来的流民在这儿搭起窝棚安下家,烟囱一冒烟儿,他便领着兵丁来给你造册丈地,收租纳税。可是由于流民和地户也搞不清哪片是蒙公的哪片是朝廷的,因此经常发生垦荒地户刚刚把租子交给蒙公的租子柜王爷,可这边朝廷的税官又来收地税之事。农户真是叫苦连天。所以有如齐雨亭一家,在此搭了些个临时的或较长期的窝棚,手里掐着蒙王公给开的“开垦令”,等着朝廷税官来验收拨地耕种。
窝棚是东北民间特有的一种房子,往往是四根棍子搭成“人”字形架,上面用青草一披,抹上泥皮,靠一侧留门,一侧挖窗,里面砌上卧入地下半尺深的火炕,人们往里一住,也照样生儿育女。但在这种地方生活,冬冷夏热,潮湿难耐。可如今,更难的是老天大旱。这不,一大早,齐雨亭就按照屯大爷徐老三的旨意,派儿子去河东的张家纸坊取黄裱纸,回来好叠裱、写裱、烧裱,以求雨。
这窝棚屯处已住了上百户流民,都是闯关东从关内来的人家。屯户窝棚中间是一处挺大的场子,显得宽绰眼亮;场子中间高高地立着一根旗杆,上面飘着一面黄|色的锦旗,上书“窝棚屯”三个大字。
旗杆周围的空场子上,一些不怕晒的小孩们光着ρi股在玩耍。
他们玩着“老鹰抓小鸡”。一边喊着:一把火,两把火,太阳出来晒晒我,哈哈哈!
在生活中,孩子们总是远离苦难。这不是,今天是五月十三;五月初五端阳节大人给他们编的小风轮,用木杆儿穿的草龙,还有装上香草的香荷包,他们用红线拴上挂在脖子上;还有的手里拿着一小绺艾蒿或小葫芦,有的捧着粽子边吃边玩。而各家的窝棚门口的荫凉处,却坐着三三两两的愁眉苦脸的闯关东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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