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离地只有数丈，宁萃纤手一推，谢贻香就势飞出，手中乱离泛起一道绯红­色­的光彩，直奔无霰子而去

无霰子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手，急忙低头避开他虽工于心计，武功却比其他三位师兄弟稍逊一筹，虽躲过了这当头一刀，却被谢贻香占得先机，顿时处于下风，落得险象环生』贻香不敢有丝毫懈惮手中乱离连绵不绝，刀刀逼向无霰子的要害

旁边的宁萃脚一沾地，也不合轮中的油涩就势挥舞起来只听四周的难民一片惨叫，纷纷带伤躲开，却是被她油伞伞缘的利刃划伤宁萃手中不停，脚下游走，顷刻之间就围绕着谢贻香和无霰子在人群中清出了一大个圈来，替两人空出一大块地方

无霰子先机尽失，见周围的难民避开，自己已是无法遁形，只怕再过数招，就要命丧于谢贻香的乱离之下他急忙高声大呼道：“师弟助我！”

一旁的宁萃正挥伞击退几名太元观道士，却见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箭般­射­来，一掌就拍在她的伞面之上，正是在太元观中和谢贻香交过手的无绛子

宁萃猝不及防，只觉虎口一热，油伞险些脱手她急忙退开两步，消去伞上的后劲那无绛子生­性­凶猛，又是个狠­性­子，见自己一掌无功，牛脾气顿发，不等宁萃站定，又是一掌击在了她的伞面之上

宁萃喉头一甜，急忙以脚尖为轴，如陀螺般连转两圈，才化去无绛子的这一掌

她这一转圈，身上自然露出了破绽谁知无绛子却毫不理会，只是认准死理，等她退下来，才发出第三掌，仍旧拍打在她的伞面上

宁萃连受他两掌，已是强弩之末，顿时被他这第三掌的掌力震倒在地无绛子这才顺了口气，哈哈大笑着，拔出身后的宝剑便往宁萃身上刺落

一旁的谢贻香本已占尽上风，眼看就要将无霰子击毙当超却见宁萃遇险，危在旦夕她大惊之下，也顾不得什么擒贼擒王了，丢开到手的无霰子，回身一刀，奋力架住了无绛子刺向宁萃的宝剑

然而她方才钉铁链耗力甚多，右臂毕竟还没恢复过来，又刚对无霰子发了许多招，此刻虽能勉强格挡开无绛子这一剑，右臂却突然一麻，乱离竟脱手落地

无绛子仰天狂笑，正要回剑再刺，宁萃却突然张开了嘴，一口鲜血直喷在他脸上无绛子目不视物，急忙伸手去抹，但觉右腿一凉，重心立失，右腿竟然齐膝而断，却是被宁萃用油伞伞缘划断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无绛子喜极生悲，破口大骂道：“老子……”刚说出“老子”两个字，宁萃手中油伞一合，闪电般刺进了他嘴里

谢贻香见宁萃嘴角带血，目露凶光，神­色­大反常态，心中大是惊异，却也顾不得许多她俯身用左手抄起掉落的乱离，飞身追向无霰子

无霰子见她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连忙腾空而起，往人群中扑去人群中好几名太元观的道士同时涌上，向这边飞奔而来，要拦住谢贻香的去路

眼见就要被无霰子逃脱，谢贻香顾不得细想，手中乱离脱手而出，直奔无霰子的后背而去♀一击虽是无招无式，却运上了她全身的功力，乱离附带着她那“秋水长天”内劲，在黑夜之中划出一串旋转飞舞绯红­色­，幻化成一闪耀的光华翻滚而去，犹如第二轮明月般的炫目一名就近的太元观道士伸剑去半空格挡，顿时被震倒在一旁

无霰子听得背后声响，百忙中回首一看，只见红光满面，谢贻香掷出的乱离已近在眼前他大惊之下急忙运气浑身功力，将剑横在自己身前，硬接谢贻香这一刀

只听一声清朗的巨响，乱离在他身下落地，深深地Сhā进泥土之中无霰子口喷鲜血，被震得倒飞出去，撞进了人堆之中，压倒了好几个难民，却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谢贻香眼见此刀无功，心中一凉，万念俱灰却听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在她头顶上响起，竟是一支羽箭从天而降，怒嚎而来，直奔无绛子而去但见血光飞溅，那支羽箭从无绛子的前胸钻进，后背穿出，顺势将他钉在了地上

这世上真有奇迹出现？谢贻香差点欢呼起来，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城头上庄浩明手挽长弓，脚踏箭垛，逸兴遄飞地喊道：“当年有黄汉升定军斩夏侯，今夜我庄老儿一箭定乾坤！”

十四章 守城（四）

眼见庄浩明当场­射­杀了无绛子，诛灭了贼首，谢贻香立刻高喊道：“自古法不制众，今夜元凶既诛，我在此向大家保证，朝廷绝不再追究今夜之事，请大家先行住手”

她这话喊出，才发现周围的难民竟早已退下来，个个面露恐惧之­色­，却不是因为被­射­杀的无霰子，而是齐齐望向自己身后[]

谢贻香惊奇地转过身来，只见月光之下宁萃脸­色­狰狞，青衣上油伞上全是鲜血，那无绛子竟被她分作了数块，满地铺洒的血­肉­中，一颗头颅滚落一边，碎裂得不成形状

谢贻香顿时生起一股恐惧，急忙跑过去拉住宁萃宁萃身子一震，冷冷扫视着一­干­难民，狠狠说道：“再不滚开，这便是下场”

周围的难民听她这么一说，全都惊惶失措起来』贻香心想：“我用好言相抚，这些难民却根本听不进去，倒是宁萃这一发狂，立刻便将他们震住了说什么以德可以服人，原来也要看看是对什么人而言，至少对眼见这帮家伙就毫无作用”

她深吸一口气，扬声喝道：“我数三声，大家立刻就地坐下，静候朝廷发粮要是三声一过，还有人不愿坐下，休怪我手下无情”

顿一了顿，她又大声说道：“城上那位神箭将军，三声之后若是还有人没坐下，你便立刻将他­射­杀！”

听到城墙上庄浩明应声，谢贻香便缓缓数道：“三！二！一！”

三声一过，只见城外那数千难民已有一大半坐了下来，却还有好几百人茫然无措，站立着不动’浩*中大是焦急，他这位“神箭将军”如何能下手­射­杀百姓？还好他瞅见一名没坐下的太远观道士，当下一箭­射­出，正中那道士胸口

他这一箭用上了巧劲，箭一入­肉­，劲力才迸发出来，如同火药一般在那道士体内爆炸，将他的胸膛炸得血­肉­模糊看到庄浩明­射­出如此霸道的这一箭，那些没坐下的难民吓得屁滚尿流，迅速坐了下来，有几人坐得急了，索­性­就势躺在地上装死

谢贻香见城外的数千人已尽数席地而坐，就连混在其中的太元观道士也坐了下来，知道大局已定，沉声说道：“在场的诸位道长可自行离去，我决计不会追赶其余各位请稍候片刻，我这便进城取粮，若要离去的，也可以自便”

那些太元观的道士眼见无霰子和无绛子双双毙命，心知败局已定，早就惴惴不安此刻听谢贻香居然肯放他们离开，仿佛捡回了一条命似的，急忙连滚带爬地离开，生怕谢贻香反悔食言其实谢贻香心里却是另有顾虑，若是让太元观道士留在此处，难保他们不会再次策动这些难民暴动

虽然城外这数千难民尽数席地而坐，城内的公差们却不敢卸下那道封门的铁链网’浩明只得叫人结出一根十几丈长的铁链，将谢贻香和宁萃拉上城头

眼见这场叛乱居然被这么平息下来，城内众人都是高声欢呼，喜形于­色­’浩明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一边叫人通报朝廷，一边叫人去找附近居住的大富人家筹备食物来安抚城外难民，忙得不亦乐乎

谢贻香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害怕，却又说不上来她见宁萃脸上毫无血­色­，定是受伤极重，再想起她刚才杀无绛子的举动，隐隐又有些后怕

宁萃见谢贻香望着自己，微微一笑，说道：“我的伤并无大碍，休息几天自当无恙只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在此要向妹妹道别了”

谢贻香微惊道：“你……你要走了？要去往哪里？”

宁萃并不作答，反问道：“不知妹妹是否还记得，下午在香酽居中我曾说过，这天下间虽有千万个男子，没有一个能让我瞧得上眼”

谢贻香见她忽然提起此事，不明所以，问道：“那又如何？”

宁萃笑道：“妹妹莫怪，当时我说的是假话，欺骗了你其实就在不久前，我已经遇到了一个值得我追寻一生的人，恐怕这天下间，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般的男子了因此我决计不会错过，这便要随他而去，只能与妹妹暂且分别”

说到这里，只见她目光闪烁不定，忍不住又幽幽说道：“消他日有缘，和妹妹重逢之日相见之时，妹妹没有忘记今夜并肩作战之情”

谢贻香听她这番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似深有所指，正待细问，宁萃已纵身一跃，撑开油伞望城中飘去她在半空之中传音道：“妹妹可别忘了韩锋那五千禁军”

话音落处，她的人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贻香被宁萃这一提醒，顿时想起京城里那五千禁军来，韩锋既然参与了太元观的谋反，将东安门的守城禁军尽数撤离，那他此刻又身在何处？

她立刻醒悟：“那五千禁军既然已身在京城，自当和太元观里应外合，太元观率众攻取东安门，那韩锋必是直奔皇城而去”

然而再看那城墙之下东安门内，此时正聚满着形形­色­­色­的人有附近的百姓，有金陵的武师，有官府的公差，也有半夜从被窝中爬出来的各部官吏，四面皆是商讨之声，议论着应该如何安置城外那数千难民，有几人甚至为此大声争吵起来’浩明也身在其中，正面红耳赤地高声喝骂，坚持他那先筹备粮食的建议

一时之间，当真是百花齐放，群芳斗艳，却无一人有所行动』贻香独自站在城头，但见漫天繁星的点点微光之中，那轮明月甚是孤独，只是默默地将大地映照得一片雪亮，不禁让他想起了先竞月

师兄他孤身一人留在了太元观中，独自面对那修为近乎妖魔的希夷真人，也就是那泯灭人­性­的撕脸魔即便强如父亲和毕无宗，单打独斗也不是那妖道的敌手，更何况如今那妖道的“借阳之术”已成，百尺竿头又进一步，这天底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可是先竞月依然义无反顾地留在了太元观，毅然决然地与之相抗，他就一点都不害怕么？谢贻香微微摇头，他要是不怕，又怎么会叫胡老瞒着自己，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去了太元观？

他心中，其实也是害怕的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在于能不能做，而是要不要去做

谢贻香突然清啸一声，狠狠地一咬牙，决心已定她再不理会四周那些人，飞身跃下城墙，踏着城内一­干­房舍的屋顶，往皇城方向奔去

十五章 论道（一）

太元观中，三清殿内，希夷真人喝退了无霰子和无绛子，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挥

一声崩裂之声陡然响起，那三清神龛上当中的太清神像顿时破裂开来，从中分做两半破裂的神像中，隐隐露出一柄乌鞘长剑，笔直地Сhā在神龛之上，发出嗡嗡之声[]

希夷真人缓缓抽出这柄乌鞘长剑，微微抖动，一时间但见流光溢彩，充盈于天地之间，布满了整个三清大殿

他望着先竞月沉声说道：“此剑名为‘窈冥’，

铸成于盛唐年间，长四尺，重八斤，以海底极寒之金母与天外极烈之火石相融而成，其坚可削金断玉，其柔可削风分水≡它流落于贫道手中起，携之浪迹天涯已有大半生光­阴­‘六年前贫道清心寡欲，嫌其杀气过重，便以三清上仙之灵气*于此，想不到如今拜刀王传人所赐，它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先竞月并不理会希夷真人的话，眼见他剑已在手，估计谢贻香和那公差也去得远了，便踏上一步，腰间纷别离鞘而出，一刀自上而下，往希夷真人头顶劈落，正是他刚才杀死无霞子的那招“独辟华山”

对方居然如此狂妄，说打就打，根本不多讲一句废话，希夷真人气得咬牙切齿他待到先竞月刀至半空，身形没有丝毫动作，却陡然平平挪开，向后滑出了半尺，避过先竞月这当头的一刀

却是希夷真人心中另有盘算想那无霞子是自己的首席大弟子，深得太元观的真传，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招‘独辟华山’之下，其中必有诡异之处此番这小子故技重施，自己还是莫要与之硬拼，以退为进，观察出其中的奥妙方为上策

随着希夷真人这一闪避，先竞月的纷别突然掉转刀尖，Сhā回了刀鞘之中，竟是收刀入鞘！

需知这天下间的功夫，虽有先发制人的要诀，也有后法制人的境界此两者看似矛盾，却是殊途同归，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战胜对手但是由于出招之人各不相同，受招之人也不相同，因此其中根本没有绝对的准则，关键就是要在恰当的时候，以恰当的方式战胜对手，简而言之，便是“随机应变”这四个字

而先竞月的刀法有进无退，纯走阳刚一路，讲究的更是占据先机，尤其是面对希夷真人这等惊世骇俗的高手，他一刀既出，自然应该是全力以赴，不留丝毫退路此刻希夷真人见他这全力劈出的一刀居然说收就收，如羚羊挂角，根本不见一丝一毫的勉强，看来这名震四海的“江南一刀”，果然有些门道

先竞月已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输了”

希夷真人双眉一扬，喝道：“还未拆得一招，我如何便输了？”

先竞月似乎不愿多说话，简短地说道：“此招一出，退者必败”

希夷真人微微皱眉，先竞月这话的意思是说，无论任何人面对他这招独辟华山，若是采取躲避的方式，那便是必败无疑了

久闻这先竞月虽然目空一切，行事却是堂堂正正，必不至以谎言相欺希夷真人脑中立刻思索起来，将刚才的一幕重新展现于眼前，顷刻间便预测出自己那一退之后会出现的二十三种可能，却根本没有一种是自己会输的可能

想到这里，希夷真人笑道：“空口无凭，你若想胜我，只怕还是得靠你手中的刀”

先竞月脸上显出不耐烦地神­色­，淡淡地说道：“你徒弟与我硬拼身亡，以致你心中有惧，不敢出手，我不愿占此便宜”

希夷真人脸­色­微微一变，自己纵横一生，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一挥手中的“窈冥”宝剑，怒极反笑道：“好，好一个……”

话刚出口，只见先竞月又踏上一步，一刀当头劈下，仍然是那招“独辟华山”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希夷真人心中已进行了一场激战，究竟是再次退避，还是听先竞月的话出手相攻？

自己身为一代宗师，如果仅仅因为这后学晚辈的几句话，就改变了自己战略，那么即便能胜出此战，也是毫无光彩可言

想通了这点，希夷真人身形依然不动，和之前一样向后挪开了半尺，脱离出刀势笼罩的范围他这般使用相同的手法，也算是对先竞月的蔑视了

却见先竞月也跟着踏上一步，和希夷真人这一平挪配合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地契合起来，纷别依然往希夷真人头上劈落希夷真人反应极快，身子一弓，便如箭一般往后弹出，瞬间就­射­出好几丈距离

他退得虽是极快，先竞月追得却是更快，依然和希夷真人之间保持着三尺长短的距离，将希夷真人笼罩于他这招“独辟华山”之下

只听一长串摧崩之声，希夷真人竟以后背撞倒三清神龛，破墙而出，直冲到太元观的后院中四处飞落的砖石当中，先竞月如影随形，紧随他的身形飞出

这一弹指间的光­阴­，两人已冲出了十几丈距离，然而任随希夷真人如何躲避，却根本无法摆脱先竞月的这一刀他心知不妙，眼见那漆黑的纷别隐隐泛出一道乌光，离他头顶不过数寸距离，已经到避无可避的地步

当此危急时刻，希夷真人那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神通终于展现了出来也不见他有丝毫动作，整个人却突然在先竞月刀下遁形，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武功？这根本已经不属于武功的范畴先竞月也不禁微微一凛

但见星月流转，银光铺地，一缕轻烟升腾之处，希夷真人的身形又重新出现，凝聚在了先竞月十丈开外之地

这便是传说中那“移形换影，瞬息千里”的神话功夫了希夷真人静修十多年，最近才领悟到其中的奥妙，迈入了这等天人境界他为此招取了个名字，叫做“众妙之门”，意思乃是一道开启全新境界的大门，自己进得此门之后，便可脱胎换骨，堪比仙人

今夜面对这“江南一刀”先竞月，希夷真人首次用出这招“众妙之门”的神通，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先竞月刀下消失，瞬移到了十丈之外的地方

不料希夷真人的修为竟已至如此境界，施展出了这般惊世骇俗的神通先竞月惊异之余，手中的纷别却丝毫不作酮，依然向十丈外的希夷真人隔空劈下

十五章 论道（二）

天下绝没有任何真气可以穿透十丈的距离，就算是神话中的以气御剑，也要有把兵刃作为真气的承载

然而十丈外的希夷真人却猛觉头皮发寒，一道强烈的力量如同有质之物当头劈落，已触碰到了自己头顶的白发他大惊之下当机立断，提起全身功力，手中的宝剑向上挥出[]

这一剑无招无式，却汇集了希夷真人毕生的剑法功力经验，堪称大智若愚的是神来之笔在那股力量触及到他头皮的刹那，希夷真人手中的“窈冥”终于及时赶上，迎上了股力量

可惜他这一剑毕竟没能使到极致，半途中便与那股神秘的力量相遇上了只听一声沙哑的崩裂声，希夷真人手中那把所谓的绝世神剑“窈冥”，竟然从中断裂开来

幸好有这一借挡之功，那股力量与宝剑相交之际，劲力迸发，威力尽数涌出，在希夷真人头顶上炸裂开来希夷真人顾不得身份，匆忙就地一滚，避开这股力量的余势

点点飞溅的鲜血中，希夷真人自左肩到小腹已被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他立刻催动内力，将伤口四周的­茓­道封闭起来，手中仍紧紧抓着那半截宝剑，惊恐地盯着先竞月

那是股什么样的力量？

虽是隔空挥落，先竞月手中的纷别竟也新增了一个缺口他默默地望着刀刃上的缺口，微微点头道：“好剑”

这两个字将希夷真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只得强压怒气，奋力运功调息，一边用言语拖延着时间，说道：“好一招独辟华山，能败在此招之下，贫道荣幸之至”

他这话一出，自己虽有百年修为，也忍不住脸上发烫却见先竞月脸­色­微变，沉声问道：“你懂？”

希夷真人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先竞月如此反应，心中一动，长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笑世人愚钝，只知杀人的人有杀气，杀人的刀有杀气，却不知杀人的招也有杀气若非今日贫道亲眼所见，也决计不敢相信”

他本就是深具慧根之人，不然也无法达至今日这般境界，只因他平日杂念太多，凡事瞻前顾后，斤斤计较，这才把心智钝化了此刻对先竞月的话有感，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先竞月有些落寞地说道：“不错，从古到今，但凡是用刀之人，皆会这招‘独辟华山’所以这招乃是刀法之中用得最多的一招，也是杀人最多的一招天下间也再没有任何一招，能及得上它的杀气”

希夷真人接口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创出以杀气伤人的境界，足以旷古烁今了¤知招式可以躲闪，气劲也可以回避，杀气却是无法避免的，若非是身在其中，绝对无法领会”

他略一思索，继续说道：“虽然杀气一物太过飘渺，然而这招‘独辟华山’，自刀法初创之时起，至今已凝汇了上千年的杀气，继而被化为了伤人的利器≥然对方能遁地，也是无从逃避嘿嘿，所以当此一招，唯有以硬碰硬，抢先一步至你于死地，才有胜你的可能”

先竞月目光中流出一丝惺惺相惜，缓缓说道：“想不到这天下间，还有人能说出这番话来”

希夷真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招‘独辟华山’虽有绝世的杀气，但从你方才陡然收招来看，你已能将它驾驭如常，实属难得然而你毕竟太过年轻，自身的杀气远远不足，加之你手中那柄刀新铸不久，它的杀气更逊于你的人，因此要想达到以杀气驾驭万物的境界，你还差得远了”

先竞月微微一怔，希夷真人又说道：“刀，招，人，三者缺一不可依贫道所见，你若想有所­精­进，首先要寻得一把杀人无数的宝刀，然后再加强自身的磨砺，最好是去战场厮杀，铸成杀心，如此一来，刀招人三者的杀气相若，才能互相融为一体若能如此，那么江湖传言，说你是‘十年之后的天下第一人’，便不是假话了”

先竞月细细品味着希夷真人这番话，竟有些出神，疑惑道：“宝刀？战晨”

希夷真人点头道：“不错，宝刀易得，战场难求，你若身逢乱世，以鲜血洗涤心境，杀气自生嘿嘿，然而这条道路却是凶险万分，当你将三者的杀气融合之日，或许是你纵横天下，但求一败之日；又或许那便是你疯狂成魔，自毁其身之日♀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先竞月默默无语，暗自沉思起来希夷真人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笑道：“常听人说先竞月沉默寡言，为何今日却有如此多的话？”

先竞月听他语气一变，回过神来，说道：“只因知音难求”

他这话倒不是客套，试问功夫到了他那般境界，除了希夷真人这样罕见的高人，天下间确实没有几个人能够领会却见希夷真人已在长笑声中站起了起来，指着先竞月笑道：“只可惜你过于自负，适才若是补上一刀，或许便可取了我的­性­命如今贫道内息已是顺畅无阻，死的便是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双手发力一震，一身雪白的道袍顿时片片破裂，四下飞散开来漫天飘舞的布片当中，希夷真人大笑道：“还有一点忘记告诉你了，那就是即便你能达到杀气融合的境界，也绝不会是天下无敌因为最高的境界，乃是天地人刀招五者合一，可惜这天地之间的气息却并不是‘杀’的气息，而是‘生’的气息今天贫道就用这天地之间‘生’的气息，来毁灭你的杀气！”

先竞月心中无端一跳，情不自禁地退开一步只见那希夷真人那到处盘旋的每一块道袍碎片，竟然都化作成一个希夷真人的身形来

一时间竟有数十个希夷真人出现在他眼前，或拳或掌或剑，将数十招­精­妙的招式一齐发出，铺天盖地地向先竞月袭来

当此诡异的情形，先竞月却缓缓闭上了双眼，将手中的纷别高举过头顶凝意集思之下，他已心田无尘，当即一刀劈下，仍然是那招最普通最简单最直接的“独辟华山”

十六章 将军（一）

谢贻香将她那“落霞孤鹜”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借着夜­色­在屋顶腾挪起跃，往皇城方向疾奔去

倒不是她有意卖弄轻功，一来她那“落霞孤鹜”是瞬息万变的腾挪身法，并不适于长途奔涉，这般在屋顶上施展开来，反倒比她发力狂奔要快得多；二来她自幼出身在苏州，六七岁的时候才搬到京城，如何记得住这金陵城中那些错综复杂的街道巷陌？[]

此刻她居高临下，从东安门一直向西前进，那便是皇城的所在了

月­色­中那皇城的轮廓已是隐约可见，轮廓下却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火龙盘踞在黑暗当中，前不见其首，后不见其尾，竟是一支悄无声息的军队，约莫有数千人之众

谢贻香识得他们穿的盔甲，正是禁军的装扮☆夜中每个军士手持一支火把，满脸杀气腾腾，正静悄悄地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看到这一幕，她反倒松了口气既然京城中仅有的那五千禁军尽数出现在此，那说明皇城尚未被攻破，一切还有转机

谢依香急忙屏住呼吸，轻轻踏着屋顶的砖瓦，与那条火龙隔着一条街道齐头并进，一心要抢先一步抵达皇城

还好就在此时，一片乌云飘过，将天上的那轮秋月掩盖起来』贻香喜形于­色­，趁机飞身而起，碎步疾行，眼看便要超过那条火龙，却听身后疾风声动，三名道士打扮的人齐声怒喝，手中剑光闪耀，向她后背绞来

自己毕竟还是被发现了，谢贻香暗骂一声她心知来的是太元观的道士，不敢恋战，立刻侧身跃过街道，落到了对面的屋顶上

然而那三名道士的本意就是要将她逼往那支禁军的队伍，谢贻香跃过街道，跳上对面的屋顶，那五千禁军的队伍正好就在她脚下刚一踏上屋顶砖瓦，立刻便有五支长矛三把快刀向她急攻而来

这出手的八人虽是无招无式，甚至破绽百出，但深得快准狠三个字，一看便是在战场上拼杀多年，千锤百炼而成的杀人之术

谢贻香微微一惊，想不到禁军之中竟有如此多的好手，手中乱离连忙脱鞘划出，却是砍向脚下的屋脊只见刀光过处，众人所站立的屋顶顿时塌陷，跃上来的那八名军士毫无防备，相继落进了屋内

谢贻香自然早有准备，刀一出手便跃了出去，继续向前奔行≯见此招管用，之后偶有几名道士追上，她便立刻出刀毁掉屋顶，借机逃脱当年她曾随先竞月监察紫金山皇陵的修建，因此对房屋的构筑有所了解，手中乱离所砍之处，皆是屋顶的承重梁

但见一路行经之处，屋顶相继塌陷，惊呼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不知不觉中她已先后穿过了东柳巷金台路，再往前不远是个极大的广超那便是皇城大门的所在了

陡然间那漆黑一片的苍穹突然云开见月，繁星点点，却是遮住明月的那片乌云已飘散开去长街的屋顶之上，月华星光照耀着谢贻香那一身绯红­色­的衣衫，在黑夜之中分外扎眼只听有人大声喝道：“放箭！”附近街上的禁军立刻万箭齐发，如雨点般洒落过来

谢贻香匆忙之中就地一滚，借势趴倒在屋顶上面∫好这江南一带的房屋为了避免雨水的囤积，都是清一­色­的斜顶，她这一扑倒正好藏进了的另一侧的斜坡后面，几百支羽箭或Сhā在屋顶上，或飞向黑夜中，尽数落空

这一停顿，谢贻香才发现自己手中全是冷汗，将乱离刀柄上捆的红绸都浸得湿透了其实这一路狂奔过来，她心知自己即便能提前赶到皇城，通知宫中防范，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然而当此情形，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只要自己能抢先赶往皇城，哪怕来不及面见皇上调动都尉府和大内侍卫，只要能召集来当值的太监，就像在东安门一样，也能阻挡一阵吧

而如今，自己离皇城大门就差最后一步了

谢贻香心中盘算，耳中听得箭雨声稍缓，接着便有人跳上屋顶前来察看她心知机不可失，借机奋力跃起，直扑向皇城前的广场

那些禁军哪想到谢贻香会借这停箭的一刹那跃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她这一跃疾似奔马，迅如雷电，竟跃出了十多丈距离，抢先众军一步落在了皇城之前

今夜她已耗力太多，此刻这一跃本是“离刀”中用来骤起伤人的一招“兰舟催发”，这般当做轻功使出之后，已耗尽了她最后一丝体力≯前便是那皇城高墙，身后是千军万马，谢贻香全凭一丝意念苦苦支撑，忽听身后风响，一支苍劲的长矛破空飞来，如虎啸如狼嚎，直袭她的后背

谢贻香已是强弩之末，下意识地使了招最基本的“旱地拔葱”，身子凌空跃起，将那支长矛踏落在地

虽然躲过了这记杀招，她身在半空之中，毫无借力之处，身后又是一支长矛飞来，力道更胜前者

原来自己是命丧于此地，谢贻香微微苦笑，闭上了双眼却听一声轻响，依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身后那支长矛居然在半空中嘎然止赚由向前之势改为向上之势，向夜空中高高腾起，过了好久才落到地上

谢贻香死里逃生，顺势飘落在地，刚跑出几步，双腿便泛起一阵剧痛，却是被先前踏落的那支长矛上附带的劲力所伤她抬头望去，只见皇城之下一个人席地而坐，身前是一张几案，上面摆着一壶清茶――茶杯却不知所踪

她惊喜交加，脱口喊道：“爹！”

那人正是当今朝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封轩谢大将军，听到女儿两年来第一叫出这声“爹”，谢封轩微微点头，眼光中尽是慈爱

谢贻香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发足奔到谢封轩面前她望见几案上那壶清茶，便抓起来往嘴里猛灌，喘息道：“……太元观的道士……和禁军勾结……造反……”

谢封轩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爹听说东安门出事，便早已料到了”

他扶谢贻香坐下，缓缓站起身来，微笑道：“那夜你不是说了，想要看看爹孤身一人，怎么对付得了千军万马？爹这便表演给你看看”

十六章 将军（二）

那五千禁军已齐聚于皇城前的广超手持火把快步涌上放眼望去，犹如一片火海顺风蔓延而来

谢封轩面­色­如常，迎面踏上几步，陡然大喝道：“全都给我站住了！”[]

他这一喝运上了内力，深夜中但听回声不绝，胜似惊雷炸裂，数千禁军手中的火把同时一暗当先那十几名禁军只觉脑中一沉，重心顿失，尽数摔倒在地上其余众军被他声势所震，不由地缓缓止步，竟然在皇城前五十步外退下来，惊恐地凝视着谢封轩，没有一人敢发出丝毫声响

月光映照着谢封轩那张如斧劈如刀削的脸，从他那双极冷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终于有名军士忍不住开口，叫道：“谢将军！”

谢封轩瞥了那人一眼，淡淡地说道：“丁狗子，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还是个小兵卒”

那名军士脸上一红，下意识地躬身参拜，嘴里喊道：“属下拜见谢将军”

听他这么一喊，顿时有几百人齐声高喝道：“拜见谢将军！”

谢封轩冷笑一声，眼光依次扫过众人，喃喃念道：“……旺财，陈胖子，­色­芋头，虫子……很好，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被他念到名字那些军士心中皆是一震，情不自禁地退开几步，接着就有上百人动椰五千禁军居然依次往后退出了一丈之地』封轩趁机提气大喝道：“亏你们当了这么多年兵，可曾想过自己为什么依然是个小小的兵卒？因为你们只知道听上面的指令，自己从来不动脑子！你们可知道今夜这是造反，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此话一出，禁军顿时躁动不安，低声私语起来只见军中缓缓分出一条道来，一人一马驶出人群，正是禁军的统领韩锋

韩锋抬手止住众军的退势，策马上前，拱手说道：“大将军安好卑职甲胄在身，请恕失礼之罪”

谢封轩冷笑道：“原来是你这畜生，那夜在五侯家饶你一命，此番居然还敢前来，当真是厚颜无耻”

韩锋毫不动怒，扬声说道：“昏君无道，残害功臣，大将军你当年纵横天下，打下了大半江山，可如今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名号罢了，封王封侯的尽是那帮好吃懒做的皇子皇孙即便是如此，那昏君还不安心，硬是将你统领的军马分散于东海西域南疆北塞‰将军恕我直言，只怕不久之后，他还要让你步毕无宗和青田先生的后尘”

这韩锋本是说客出身，口才极好，此番侃侃道来，更是轻车熟路，只听他继续说道：“说来倒是要多谢那昏君，如今离京城最近的一支军马，也是两千里外恒王麾下的三万铁骑，根本来不及救援，等他赶来之时，这金陵城早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问大将军你孤身一人，又何苦要与我这数千禁军为敌？只怕过了今晚，要被株连九族的是你谢封轩！”

谢封轩大笑道：“螳螂之后必有黄雀，你既然知道恒王那三万铁骑就在附近，居然还敢起兵作乱，真是愚蠢得紧莫非你在京城这么些年，还不了解恒王的为人？纵然天子依然健在，只怕他也会有不甘寂寞的一天似你们这帮跳梁小丑，若真能谋朝篡位，恒王必然名正言顺地兵指京城，以恢复我朝正统为由，掀起烽烟战火到那时，你们还能有几天的安稳日子？”

韩锋仰天长笑，带开话题道：“世人都说大将军戎马半生，杀戮极重，以致夜不能寐，只得寻花问柳于秦淮河畔，寄一时之情然而小弟却是再明白不过，大将军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你怕回忆起当年的战争，而是在你的内心深处，一直在渴望着战争只因你无法得偿所愿，这才消沉于斯哈哈，只怕当今这天底下，不甘寂寞的不只恒王一人，也有大将军你！”

他见谢封轩脸­色­微变，不禁心中大喜，知道这番话说到谢封轩心里去了，急忙乘胜追击道：“若能得大将军的相助，恒王又算什么东西？大将军何不重披铁衣，再持宝剑，以这天下为棋盘，再来博弈上一局？小弟可以保证，待到功成之日，大将军你能得到的，必定胜过今时的百倍”

听了韩锋这番话，谢封轩大笑起来，叹道：“说得好，久闻韩统领能言善辩，仅凭一张嘴便可挑得天下大乱，果然名不虚传此刻听君一席话，连谢某人也要将你引为知己了”

韩锋微微一笑，诚恳地说道：“倒叫谢将军见笑，小弟一片诚意可昭日月，还是那夜说的那句话，请大将军三思，切莫一时义气用事，到头来还祸及家人”

谢封轩突然“呸”了一声，冷冷说道：“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然而要我谢封轩助你们夺得天下，哼，究竟是助你韩锋呢，还是助太元观的那个老怪物？他妈的什么东西，就凭你们也配让我谢某人俯首称臣？”

韩锋面­色­一寒，咬牙切齿道：“谢封轩！你不要太过分”

谢封轩放声大笑道：“骂你几句就叫过分？好，谢某人今夜便当着在场众军士的面，斩杀你这个不知忠义之徒！”

十六章 将军（三）

谢封轩说完这句，便举步迈向韩锋韩锋眉心一跳，立刻喝令众军放箭，却见一­干­禁军犹豫不决，竟没有一支箭­射­出他心中慌乱，大声喝道：“再有不放箭者，便以军法处置！”

众军这才张弓搭箭，歪歪斜斜地­射­出一阵箭雨来要知韩锋此番仓促起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这些禁军心中早有疑虑，加上谢封轩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此刻众人又被他气势所震，­射­出的那些箭都偏了好几丈距离，竟没一人敢真­射­向他[]

韩锋气急败坏之下，见谢封轩已到了自己身前二十步距离，急忙翻身下马从旁夺过一张弓来，一箭便往谢封轩身上­射­去

谢封轩不避不闪，那支箭正中他的左肩，却灰溜溜地滚落在地上，想是他外衣之下穿了贴身的细铠♀一耽搁，谢封轩又踏上了几步，已到了韩锋十步之内他抬眼怒视着一名军士，大喝道：“丁狗子，拿刀来！”

那名军士心中一寒，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佩刀连鞘抛向谢封轩』封轩在半空中握住了刀柄，顺势拔出刀来，径直劈向韩锋韩锋急忙以手中的长弓格挡，只听一阵摧崩之声，弓立断

谢封轩紧接着劈出第二刀，韩锋匆忙伸手拔刀，刀才出鞘一半，一片血光飞溅，他拔刀的右臂立断

谢封轩刀不停顿，又是第三刀劈出，韩锋慌忙转身就跑，猛觉一阵晕眩，天旋地转之后，自己的头重重地撞落在了地上，依稀还可以看见自己的身子正在往后飞奔

眼见谢封轩三刀杀死韩锋，在场军士心胆俱寒，同时退开了十几步，如同见到妖魔一般，浑身颤抖地盯着谢封轩，

谢贻香在远处看得热血沸腾，心中高声喝彩却听军中一人忽然高声叫道：“众军莫要惊慌，希夷真人随后便到，大家齐上，合力杀了他”

谢封轩定睛望去，说话的原来是个混在军中的太元观道士，只听又有几人高声喊道：“大家速速动手，否则军法处置！”竟也是藏身于军中的道士

那数千禁军听了这话，不禁又有些犹豫起来↓值进退两难之际，眼前陡然一暗，那数千支火把竟然无端熄灭了大半众军不明所以，惊惶间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意迎面扑来，当头笼罩下来

一­干­禁军虽不明所以，却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去但见皇城之巅一道白­色­的人影逆光站立，那轮圆月就在他脑后，犹如光环一般将他的轮廓勾勒了出来本已­精­痞竭的谢贻香高兴地跳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师兄！”兴奋之下，她眼泪又流了下来

皇城上的先竞月抬手一挥，一颗头颅从天而降，滚落到了众人面前只见那颗头颅须发皆白，发髻高簪，立刻就有人惊呼道：“是希夷真人！”

希夷真人，堂堂太元观掌教，道家中第一高手，居然败亡在了先竞月刀下！

谢封轩长声大笑道：“既然希夷那老妖怪已死，你们还造什么反？丁狗子，你要当皇帝么？”

那叫丁狗子的军士吓得面无人­色­，拼命地摇着头』封轩神情一缓，放声大骂道：“既然你们不当皇帝，那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通通给我滚回营里去！明早的晨练谁要是敢迟到，就罚他去漠北戍边”

众军一愣之下，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被谢封轩瞪了一眼，连忙丢下兵刃，转身便跑见那军士这一举动，周围的军士也依样画胡，放下手中的武器一哄而散至于混在军中那些太元观的道士更是心胆具寒，纷纷施展开轻功，跑得比众军士还要快

折间广场上那数千禁军便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明晃晃的兵刃

眼见今夜的叛乱终于被平息下来，月夜中的金陵城越发静谧，一切恍如隔世

谢贻香已是满脸泪水』封轩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都结束了，跟爹回家好么？”

谢贻香心中一酸，她以前总是不满父亲将她兄妹三人牵扯到朝廷纷争中，所以才挂职于刑捕房，只是简简单单地想要除暴安良，逃离开这潭肮脏的浑水然而这次撕脸魔一案，她为了那所谓的公理正义，自己不也将谢家一门的命运都押了上去？最终还差点闯下弥天大祸

事到如今，经历了这番大变，还有什么是不能化解开来的？谢贻香缓缓摇头，嘴里却说道：“爹，我饿了”

她这一声“爹”出自肺腑，与之前惊讶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声“爹”自是大不相同』封轩如何听不出来？欣喜之下他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中，一双披径棘的铁臂竟有些微微颤抖

谢贻香望着眼前的父亲和皇城顶上的师兄，心中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因为她已明白，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有这两名男子会替她扛住

眼见父亲的背心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她胸口一堵，再也支持不住了，靠在谢封轩肩上昏睡过去

先竞月已从皇城上飘落，静静地望着熟睡的谢贻香』封轩含笑点头，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希夷那老妖怪竟会败在你手下，看来我真的老了”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生怕吵醒了熟睡的谢贻香先竞月却摇了摇头，也轻声说道：“我虽胜了他一招，却被他以幻术逃脱，并没能杀死他”

谢封轩有些惊异地瞥了一眼被先竞月抛落的人头，说道：“那这颗人头……”

先竞月道：“此人是希夷座下的二弟子无冰子，方才我赶来的路上，见他潜伏于禁军大队中，便顺手杀了”

谢封轩一愣之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然而他一见怀中熟睡的谢贻香，急忙止住笑声，低声说道：“想不到堂堂‘江南一刀’，居然也破例说了一次谎，而这个谎却挽救了整个京城，甚至挽救了整个天下”

先竞月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丢下一颗人头，什么都没说过”

谢封轩听他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他怀中的谢贻香摇了摇脑袋，喃喃自语几声，又继续发出阵阵轻鼾

十七章 解惑（一）

希夷真人伤口的血早已止赚在那雪白的道袍上凝结了一大块他强忍伤痛，吃力地将眼前的铁门推了开来

这里是太元观后院的密室，用作于重要事物的存放，也便是俗称的藏宝库了除了希夷真人自己和几个长年不见天日的守卫之外，就连他座下的四大弟子对此也是毫不知情[]

他一路逃到这里，心中依然忿忿难平，适才只因他一时胆怯，太过于谨慎，这才会重伤于先竞月刀下到最后自己只有使诈，施展出“一气化百清”的绝招，以幻像和先竞月耗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找到遁形的机会

此刻想来，要是自己一开始就硬接先竞月的那招“独辟华山”，单是凭自己那修炼了上百年的道家真气，先竞月那黄毛小子就绝非敌手

想通了这点，他不禁大是懊恼然而此刻见密室中一片漆黑，希夷真人心中一跳，顿生警觉

这密室建在地底十几丈深处，他一路从地道中行来，却并未见到自己沿途安Сhā的守卫，心中早已有不祥的预感如今一推开门来气氛更是大异，他立刻心知不妙

重伤之下希夷真人不敢催动神通探查，正待点燃火折子，伸手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和先竞月交手之前，怕身形受到影响，已将怀中的东西尽数掏了出来

希夷真人缓缓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今日片刻之间，他先后受辱于两个后辈之手，数十年来累积的信心受挫，锐气已是大减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如黄钟大吕般说道：“小弟久候多时，真人终于来了〉在抱歉得很，这里一切已经由小弟接手了”

希夷真人听到自己多年的经营付之东流，却并不动怒，这人既然能现身于此，那些珍藏自然是难以幸免，他早已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只听那宏亮的声音又说道：“说来倒是意外得很，想不到这太元观的藏宝之处，居然连一文钱都没有，更没有一件值钱的器物倒是那些废纸足足装了几大箱嘿嘿，真人你竟能将一间道观经营到如此地步，当真不容易”

希夷真人沉默不语，暗中计算着那声音响起的方位，缓缓凝聚起残存的一丝功力，心中却不禁甚是痛惜

那人口中的那些废纸，乃是太元观名下的地契借据账本银票等等，粗略算来，足抵得上朝廷十年的赋税♀些本是太元观几代人经营的成果，他原打算用于争霸天下，不料一切还没安排妥当，就被朝廷先一步下手，将太元观逼到如此地步仓促之下他孤注一掷，匆匆起兵做破釜沉舟之举，这才忽略了此地的财物

那宏亮的声音见希夷真人不答话，笑道：“若非太远观的道士倾巢而出，真人又被那‘江南一刀’缠赚想要进到此间，倒也不容易”

希夷真人冷哼了一声，一柄碧玉小剑已从他袖中悄悄飞出

他那柄“窈冥”已断于先竞月的纷别之下，此刻的这柄碧玉小角他贴身收藏，用做防身救命用的绝杀之剑黑暗中他缓缓催动功力，用凝聚起来的最后一缕真气驾驭着玉剑，悄无声息地向那宏亮的声音而去

希夷真人这手“以气御剑”的功夫，已近于传说中“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境界他心知自己已是一败涂地，再无牵挂，这才以残存的内力做最后一击，誓要击毙此人，吐出胸中一口恶气

那宏亮的声音在黑暗中毫不知情，继续说道：“话说真人年事已高，阳寿无多，还是由小弟代劳得好，用这些财物来完成你未了的心愿……”话说到此处，只听一阵清脆的响声，那人的咽喉已被希夷真人的玉剑刺中

黑暗之中虽目不见物，希夷真人却也听出了声音有异，料想此人必然是事先在颈上准备了护具，避过了他这志在必得的一招

今日短短几个时辰中，所发生的事件件都在意料之外，使他先后失利于人，此刻连这最后一搏也失算，希夷真人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盛怒之下他暴喝一声，身上的伤口重新破裂，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黑暗中他伸手一指，竟强行挤榨出体内维持生命的心力，继续驾驭着那柄玉剑，在那人身体上绞动起来

只听一连串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响彻于密室之内那人浑身上下居然仿佛是一大块铁石，处处刀枪不入，那玉剑环绕之下，居然割不进去

希夷真人用自己的生命发出了这最后一击，再也无力动弹，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他灵光一闪，脱口叫道：“金钟罩！”

但见火光一闪，微弱的亮光中，希夷真人立刻看清了那说话之人只见那人一张长长的马脸，浑身肌­肉­凸起，闪闪发亮，仿佛涂了一层金粉，正是“金钟罩”修炼到化境的形貌此刻他正靠墙而立，脸上表情极是痛苦，玉剑虽没能破他的金钟罩，然则希夷真人是何等人物，全力出手之下，那玉较附带的内劲已让他受了暗伤

希夷真人脸上抽搐，心若死灰，不料自己一身超凡入圣的修为，到头来居然上了这般大当，败在这下三流的金钟罩之下

密室中那微弱的火光来自希夷真人身后，一人手持火把，缓缓地踏入了密室之中却是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男子

希夷真人暗叹一声，若非自己重伤之下内息混乱，又值心神不定，早该发现有人紧跟在他身后那难民摸样的男子转到他面前，在十步开外停下了脚步，微笑着说道：“道长且容我介绍，这位便是名震江湖的‘欧马面’中，号称‘马面’的吴盛西吴大侠，一身‘金钟罩’的功夫已有八成的火候，算得上是当世第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靠墙而立的吴盛西，叹道：“还好几天前奇缘巧合之下，我碰巧结识了这位吴大侠他却一直认定是欠了在下一个人情，是以今日吴大侠为我赌上­性­命，用他那‘金钟罩’的神功来接道长这夺命的一剑”

十七章 解惑（二）

希夷真人听得这人的声音甚是耳熟，略一回想，竟是不久前在三清大殿里当场辱骂自己的那名公差惊恐之下他惧意顿生，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男子笑道：“道长这一问倒叫我难以作答了，所谓的名字一物，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对我而言，一天换几次名字那是家常便饭”[]

他嘴里说着，人已走到吴盛西身旁，淡淡地说道：“如今我叫做言思道，便是‘言思道断，心行处灭’的那个言思道”

希夷真人眉头深锁，喘息道：“言思道？呸，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将我置于死地？”

言思道哈哈一笑，说道：“道长言重了，我佛慈悲，在下生平从未动手杀过一人，更何况又得了你这许多好处，岂能再加害于你？”

他拍了拍吴盛西的肩膀，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嘴里继续说道：“俗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太元观独霸一方，坐拥着如此庞大的财富，怎能不让人生出贪念”

希夷真人直视言思道的双眼，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贫道一生阅人无数，你并非是那种贪财之人”他本就是极有慧根的人，此时眼见败局已定，反而心如止水，回复了平静，神识立刻澄清

言思道略微一呆，随即笑道：“道长果然非凡，只可惜功利心太重，目光又过于短浅，以至于终究难成大器不错，这全天下的富贵在我眼中都是粪土，然而很多时候，要想做些什么事，却不得不依仗于这堆粪土，否则便寸步难行了”

他顿了一顿，又缓缓说道：“恰好就在数天之前，我听闻太元观与朝廷有隙，于是便打算要来做一回渔翁不瞒道长，金陵城中今夜被太元观一闹，禁军和官差齐乱，一­干­武林中人也擎于其中，正是­干­些不法勾当的大好时机”

说到这里，他望向希夷真人，笑道：“在下敢问道长，这自古以来，行窃最难的是什么？”

希夷真人微微苦笑，不加思索地说道：“自然是销赃了”

言思道鼓掌道：“不错，最难的并不是如何偷盗，而是到手之后如何转运脱手当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随时都可以利用自己的职权窃取大批的财物，却害怕无法销赃，被秋后算账，所以才不敢妄动‰道长想一想，要是他们提前知道今夜城中将有大乱，那会怎样？”

希夷真人听到这番话，纵有百年的修为，也忍不住惊呼道：“那……那朝廷就要大乱了”

言思道点头道：“道长猜得不错，因此相比朝廷而言，道长这点损失还算不得什么”

希夷真人终于明白，原来自家太元观和朝廷的这场争斗，在这人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他不禁说道：“原来如此，你替那些人制造出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自然能从中获利不少”

言思道微笑道：“道长所言不差，此刻京城那边，已经有朋友在替我打点这一切了”

希夷真人长叹道：“就为了这么一个理由，所以你在暗中­操­控，在今夜引发了太元观和朝廷的这场争斗如今想来，皇帝根本就还没打算对我太元观下手，一切都是由你设计，将双方乾进来，逼得我太元观不得不反唉，虽然这场争斗迟早是不可避免的，你或许也并未偏袒朝廷一方，然而如今被你提前到了今夜，我太元观仓促之下匆忙起事，自是败多胜少”

言思道也叹了口气，说道：“道长何苦这么执着？太元观是仓促起事，朝廷岂不也是仓促防备么？皇帝之所以一直没有对太元观下手，不也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么，相比之下道长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还是怪我，只恨我这些年在京城住得太久，忍不住要出去透口气，所以等不及这场大战，这才出此下策，还望道长见谅”

他说完这句话，犹豫了片刻，抬眼迎上希夷真人的目光，正­色­道：“其实道长心中是明白的，你太元观无论在何时起事，结局都是必败无疑，因为道长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也没有这个命”

这话直刺希夷真人的内心，百年来的际遇浮光掠影，相继呈现在他脑海中，一时间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只听言思道又说道：“你修为虽高，心智却是平平无奇，加之你生­性­谨慎，一生如履薄冰，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贸然出手然而这世间的一切，岂是你一早便能预料周详的？此番若非有我推波助澜，只怕你终此一生也无法迈出这一步”

他深深地凝视希夷真人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刀已出鞘，箭已离弦无论成败如何，道长今生也该无憾了”

希夷真人心若死灰，喃喃说道：“说得好，说得太好了阁下果然非凡，你若早生得几年，世上恐怕就没有青田先生这号人物了，天下也不会是这个天下”

言思道微笑道：“这倒不敢当，大家生不同时，死不同­茓­，如何做得比较？好比当今世人皆知活字印刷，莫非就能胜过当年诸葛孔明的智慧？”

希夷真人挣扎着身体，努力盘膝坐好，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走吧”

言思道躬身行礼，说道：“那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他伸手扶起一旁的吴盛西，便往外走去那吴盛西重伤之下，声音依然响如洪钟，疑惑地问道：“真人肯让我们走？”

希夷真人淡淡地说道：“贫道已是一无所有之人，无论做什么都已无法挽回再说我也无力杀你们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闭目吟道：“不料贫道此生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最后竟然是绕出了一个大圈”

言思道哈哈一笑，说道：“恭喜道长，你既然能看见这个大圈，说明你毕竟还是悟道了想不到你做了一百多年的道士，虽然­精­于道法，道心却是刚刚铸成”

希夷真人不再言语，身下涌现出一大滩鲜血

十八章 真相（一）

冬云密布，冷风如割香酽居茶楼上，谢贻香裹着一件貂皮棉袄，依靠着护栏侧身而坐，探首往楼下眺望

此时离太元观的谋反被平息已有一个多月，闹得沸沸扬扬的撕脸魔一案也随之告破，都尉府在太元观密室中擒获了这一切的元凶希夷真人不料那希夷真人被捕时已经疯癫，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审问不出什么东西[]

朝廷直到数天前才敲定了希夷真人的判决，将他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太元观门下的那些弟子或斩首或入狱或流放，竟没有一个逃脱的至于被太元观收容的那一大批难民也被朝廷招安，大半编制入军，调往漠北边塞对抗前朝余孽

然而最出人意料的却是太远观叛乱的那夜，京城中有好几家钱庄被盗，就连国库也未能幸免，数以万计的财物被连夜偷运出了京城，根本了无头绪皇上一怒之下，大批官员受到乾，相继抓捕了上千人入狱，其影响之大，更胜于太元观之乱

其实那太元观地处皇城之畔，朝廷却迟迟不肯下手剿灭，最大的原因便是的造成的这一系列影响本朝开创未久，民心思安，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皇上绝不想妄动­干­戈，让那一­干­开国元勋有机会再握兵权

如今虽已是午后时分，街上却是大乱后的空旷，伴随着寒冬的来临，透露出一股萧条之意

谢贻香呆呆地望着楼下好长时间，终于转过头来，向坐在她对面那男子叫了声：“喂！”

先竞月放下手里的书，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来

谢贻香想了片刻，才说道：“我一意孤行，虽然终于抓到了撕脸魔，却引发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让许多无辜的人擎于其中，这一切莫非是我错了？”

先竞月微笑道：“或许吧”

谢贻香顿时满脸失落，低声说道：“以前我做捕快，大半是因为厌恶朝廷的纷争，也是想脱离我爹的庇护，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可是经过这次的事，我才发现己是多么的没用原来这世间竟是如此可怕，明明是要做件好事，却引来了意料之外的恶果；相反有时候做件坏事，反倒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她望着天空中积压的白云，叹道：“我真的参不透其中的玄机，或许正如那个家伙说的，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

先竞月淡淡地说道：“我们只是凡人，自然无法看清那么多的对错凡事能心安便是了”

谢贻香翻来覆去念叨着这句话，豁然开朗，说道：“不错，我只是一个捕快，捕快的职责便是惩­奸­除恶，尽职于自己的本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便足够了”

先竞月见她重拾信心，泛起一丝微笑，缓缓说道：“无知者无畏，是匹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勇敢”

谢贻香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兄说得对，我绝不能因为看清了这世道的艰险，便轻易放弃自己的信念我偏要知难而上，绝不认输”

先竞月见她心结已解，又低下头翻阅起手中的书』贻香咬了咬嘴­唇­，忍不住说道：“我还是准备继续做捕快，而且要做一个好捕快”

先竞月这次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谢贻香忍不住伸脚踢了踢他，有些恼怒地说道：“你……以前不是说好了么？我先在刑捕房历练两年，然后我们就……但是我现在要继续做捕快，我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做出成绩来”

听到她这么明显的暗示，先竞月却一点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决定的事，天下哪有人劝得了，我又何必开口”

谢贻香脸上一红，赌气说道：“既然你不心急，那我更不急了反正我今年才十六岁，比起来自然是你老得快些”

说完这句，她见先竞月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猛然站起身来，抽出乱离狠狠向后劈出

只见绯红­色­的刀光划过，邻桌一个锦衣商人立刻尖叫起来，却是他手中那根纯金的旱烟杆被谢贻香一刀劈作了两半

谢贻香狠狠盯着他，喝道：“别以为你这次帮过我，我就会感激于你此后无论天涯海角，我迟早也要将你抓回天牢”

那锦衣商人吓得面无人­色­，这位谢家三小姐是这“香酽居”的熟客，他如何不识？急忙说道：“三小姐饶命……小人……小人不曾做过坏事……”

谢贻香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他，但是谁叫你在我面前抽旱烟来着？活该！”

那锦衣商人莫名其妙，见谢贻香不再有动作，急忙放下几文钱，匆匆下楼去了¤知那茶和烟本是一家，此刻香酽居楼上倒有大半的人在吸旱烟，眼见谢三小姐因此动怒，又见她手中那乱离寒光闪闪，哪还敢留下？顷刻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却听先竞月沉声喝道：“出来”

谢贻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屋顶上传来一阵怪笑，一个男子怪声怪气地说道：“好你个先竞月，居然能堪破我的藏身哼，要不是这丫头突然发神经，吓老子一大跳，倒抽了口凉气，你也休想发现我”

话音一落，一个黑衣男子已出现在两人面前看他不过三四十岁年纪，头发却是花白之­色­，乱蓬蓬地堆在头上，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仿佛好些日子没睡过觉一般

谢贻香出鞘的乱离还没来得及收回，见来人那一身黑衣虽是破破烂烂，却俨然是捕快的工服，顿时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一震，问道：“来的莫非是北平的商捕头？”

那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是从北平来的，老子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却被你给搅浑了”

谢贻香听他嘴里疯言疯语，却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禁肃然起敬

当今天下的捕快当中，最负盛名的便是所谓的“南庄北商”了，一个是江南庄浩明，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个北平商不弃’浩明倒也罢了，这商不弃却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据说他专挑疑案悬案查办，罪犯越是凶狠，他兴致越浓无论对方如何了得，一旦被他盯上，上天入地也是无从逃脱，因此被人取了个“恶人磨”的名号

商不弃怎么会前来江南，出现在这金陵城中？谢贻香大是诧异，却见那商不弃怒气冲冲，伸手指着自己说道：“你这丫头简直是个混账，害得老子……”

他话刚说到一半，陡然间一阵刺骨的冰寒无端袭来，却谢贻香对面坐着的先竞月缓缓卸下了腰间的刀，轻轻放在茶桌上，又继续低头看书

商不弃望见桌上那把漆黑的纷别，不由地浑身一颤，冷哼一声，只得强压下怒火，恨恨地说道：“若非你这……要不是你从中搅局，只怕那撕脸魔早就被我捉到了”

这话一出，莫说是谢贻香，就连先竞月也是一愣』贻香急忙问道：“商捕头此话怎讲？”

商不弃瞥了先竞月一眼，尽量用平静地语调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听说了撕脸魔的案子，知道你们江南的这些捕快拿他没辙，便立刻动身赶来“天我路经杭州，碰巧查到撕脸魔的踪迹，正要顺藤摸瓜将他缉拿，却又听说撕脸魔早已被谢封轩的女儿抓到了，刚被朝廷开刀问斩”

“我犹豫了好久，终于丢开手中的线索，匆忙跑来这应天府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是朝廷耍的手段，随便找个替罪羊来安抚民心，反正那太元观谋反已是大罪，再多扣上一顶撕脸魔的罪名也不为过哼，亏你还编出那么一套狗屁说法，说什么借阳之术，真把天下人都当成是傻子了”

谢贻香听得大惑不解，茫然无助地望向先竞月先竞月微微皱眉，问道：“你说被斩的希夷真人不是撕脸魔？有什么凭证？”

商不弃哼了一声，说道：“我细细查询过，那死于撕脸魔之手的三十七人中，只有四个人碰巧和太元观有些乾，朝廷却说他们全都是太元观的信徒，真是无耻至极”

十八章 真相（二）

这话说得谢贻香莫名的一惊，之所以认定那三十七人是太元观的信徒，却是因为宁萃从徐大人府上偷录出的那份名单，莫非是这其中出了差错？此刻回想起来，那份名单就连先竞月也不曾见过，一切都是听宁萃所说，难道是她在说谎？

商不弃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个极大的破绽，那便是被害者脸上的伤痕依朝廷所说那是撕脸魔用手震裂的，我一开始也是深信不疑，后来经我亲自用不同的内劲做了十多次实验，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用手造成那样的裂痕，因此撕脸魔用的绝不可能是用手除非那撕脸魔的手异于常人，为此我查验了那希夷老道的尸体，他的手却是十分正常如此看来，说他伸手入口拿内丹，恼怒之下顺势发力的说法，根本就是扯淡”[]

听他这么说，谢贻香倒把案情放到了一边，追问道：“你亲自做了十多次验证，那是什么意思？”

商不弃“呸”了一声，说道：“你别打岔，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跟我讲些没用大道理，能不能抓到凶手才是关键，你管我用什么手段想我天生便是个捕快，要是没有这些扑朔迷离的罪案让我缉查，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一旁的先竞月见他说这话时满脸兴奋，眼中尽是狂热之情，不禁微皱眉头他转回话题，淡淡地问道：“那照你看来，撕脸魔是用什么把被害者的脸撕裂开来的？”

商不弃脸­色­一沉，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既然不是手，只能是兵刃了”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被害者的脸是被硬生生崩裂的，所以应该是一种暗藏机簧，可以产生出开合之力的器物那脸上的伤口中虽然没有留下丝毫异物，但我却闻到其中隐隐约约有些异味，似乎是油彩的味道♀么说来，撕脸魔所用的凶器便是涂有油彩又能开合的器物，嘿嘿，这还不容易找么？”

谢贻香听得脸­色­发白，颤声问道：“如果……如果撕脸魔不是希夷真人，也不是因为借阳之术，那……那你说撕脸魔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商不弃冷笑道：“动机？也只有你们这些俗人才会纠缠于这种没用的问题，要杀一个人根本需要什么理由么，不需要，完全就不需要！凶手一旦生出杀人念头，那便足够行凶了至于撕脸魔把被害者的脸沿嘴角撕开，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被害者长得太丑，又或许是因为他厌恶被害者说过的话，甚至可能因为他觉得这样比较好玩你们与其纠缠这个问题，倒不如深究一下他那真正致人于死地的封­茓­手法”

他扫视了两人一眼，又略带嘲弄地说道：“这本来就是个很简单的案子，一个身负异域功夫的凶手，或许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又或许仅仅是一时的喜恶，便用他特有的封­茓­手法先后杀了三十七条人命与此同时，他的兵刃也在死者脸上留下了特有的伤痕近来金陵城中有什么善用奇门兵刃的异域高手，这只需一查便可知晓”

这番话说得谢贻香和先竞月默默无语，虽然此案已成定论，言思道那番“借阳之术”的说法也是毫无破绽然而相比起来，商不弃的这个说法不但站得住脚，而且更加简单明了

而简单明了的说法，往往更接近于真相

莫非这才是本案的真相？

谢贻香至始至终都没怀疑过言思道这套说法，如今被商不弃喝破，暮然回首，她忽然想起，言思道的解释虽是天衣无缝，但却少了一点最为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假设和论证的过程

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言思道编的一个故事，目的就是骗自己，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商不弃见两人沉默不语，冷笑一声，说道：“想来你们也无法明白这些道理，今日言尽于此，我这便要赶往杭州继续追查了”

谢贻香只觉毛骨悚然，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忍不住高声叫道：“那依你所说，究竟谁是撕脸魔？”

商不弃正要离去，听了她这话，脸上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他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谢贻香，略带惊异地说道：“哦？你刚才说的并不是‘撕脸魔是谁’，而是‘谁是撕脸魔’嗯……原来如此，看来你潜意识中早就有了怀疑，只是被自己的内心强行否决掉了而已”

谢贻香惊恐地摇着头，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商不弃见她如此反应，露出诡异的笑容，转问道：“据我所知，朝廷一开始并不允许刑捕房Сhā手撕脸魔的案子，是么？”

谢贻香回过神来，大声说道：“不错，那是因为太元观和朝廷关系微妙，朝廷那时尚未准备妥当，所以不愿因此引发­干­戈”

商不弃大笑道：“真是可笑之极，如你所说，朝廷怎会事先知道撕脸魔便是希夷真人，因此阻止刑捕房查案？”

这话顿时将谢贻香问得哑口无言，她心中大乱，依然强辩道：“那是因为……因为被害者和太元观有关，朝廷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商不弃大喝道：“胡说八道，我早就说过那三十七名被害者中，只有四个人勉强和太元观有些乾哼，还是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朝廷之所以不让刑捕房Сhā手，那全是一个人的意思，便是宁幕曹宁丞相，是他借朝廷的名义向庄浩明下令的嘿嘿，那庄老儿四处逢源，自然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你，却不敢隐瞒于我”

谢贻香缓缓退开两步，举起手中来不及入鞘的乱离遥指商不弃，大声说道：“撕脸魔早已被斩，希夷真人便是撕脸魔就算你再问我一千遍一万遍，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先竞月见谢贻香有些失常，急忙起身来到谢贻香身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嘴里沉声说道：“商捕头一路好走，恕不远送”

商不弃哈哈一笑，对谢贻香笑道：“我根本不需要问你，你也千万不要告诉我，不然还有什么乐趣？此案我会独自追查下去，亲手将那个女子抓获”

说完这话，商不弃纵身跃出窗外，重重地踏落在街心，转眼便去得远了

听到商不弃说“那个女子”，

谢贻香猛觉脑中一炸，顿时一片空白

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她手中的乱离掉落在地

〃本案完）

写在《撕脸魔》之后

撕脸魔到底是谁，大家心里自然已经有数了毕竟在整个案件中，出场的女­性­角­色­并不多，甚至是少得可怜

所以，我以为本案写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至于凶手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连续杀人，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杀人，又会不会落网被擒，那就不在本案的叙述中了，要留待后面的剧情揭示

好比是现实中的许多案件，并不是开个会分个组做个秀，就能关门放狗，立马将嫌疑犯一网打尽

很多时候，能不能破案在于是否有契机出现

而所谓的“契机”，并没有字面上那么玄乎，可能只是一个相亲节目罢了

在这里我还要说两件事，一是和剧情相关，一是和全书相关

和剧情相关的是，我不喜欢所谓的巧合

好比主角眼看要淹死在水池里，突然发生了地震，水池里的水就流光了；好比最终大

oss正要一刀砍死主角，天上突然打了个雷，他就被雷劈死了相比之下，哪怕只有那么一个引发血案的馒头，都还算是合情合理

美国德克萨斯之所以有一场龙卷风来袭，是因为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一只蝴蝶偶尔扇动了几下翅膀

而在这一切的因果关系当中，个人，真的很渺小

正如书中所写：即使没有谢贻香，撕脸魔迟早也会离开京城，太元观迟早也会起兵谋反；即使没有先竞月，希夷真人一样会败，可能败给谢封轩加庄浩明，可能败给十多个大内高手，也可能败给几百个士兵；即使没有言思道，太元观依然会被朝廷剿灭，京城中迟早也会发生监守自盗

这就是我的观念：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历史发展的趋势哪怕是最厉害的人，充其量也只能随波逐流，在当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当然也有“人”例外

与本书相关的是致谢

首先要感谢国家，感谢政府，感谢新浪读书这个平台，让我有机会呈现出这篇小说特别要感谢编辑刘帆，谢谢她的过蒙拔擢和一直以来的关照

记得钱钟书先生在他围城的后记里说道：”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很好何必一定要去找下这只­鸡­蛋的­鸡­呢？“在此我借用先生的这句话（当然，我也不好意思自比为­鸡­）：假如你吃了一个鸭蛋觉得很好首先要感谢的，应该是烹调这个鸭蛋的五星大厨――刘大编辑，同时也要感谢让她煮饭的这间厨房

到此为止

另外按照本书的简介所言，后面还有九个案件，鄙人将会一一呈现出来，绝不会让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失望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留言，也可以加QQ群020交流

谢谢看到这里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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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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