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香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大片泛蓝的黑色,当中隐约闪烁着零零碎碎的几点星火她晃了晃脑袋,凝神细望了一会儿,终于发现眼前的乃是夜幕里的星空
原来自己竟昏睡在了旷野之中她刚一挪动身子,旁边就传来一个气若游丝的老人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这一觉居然从早上睡到晚上……看来是真的累了,想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像你这么吃不得苦……唉,看来沧海田,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她顺着声音扭过头去,说话的乃是一个裹在深棕色裘皮里的干瘪老者,盘膝坐在旁边,用一条麻绳将满头银发束起,展露着一张密布皱纹的脸
谢贻香默然片刻,终于隐隐约约回想起所发生的事,一惊之下,立马坐直身子,抱拳说道:“晚辈刀王传人谢贻香,拜见……拜见青竹前辈”干瘪老者连忙摆手说道:“你千万别叫我的名字,要是被旁人听到,麻烦又要来了……这些年被这个什么‘破尽天下,未逢一败’的虚名所累,总有打发不完的家伙要找我较量……累了,真的累了……”
他这么说,自然是承认了自己便是那江湖名人榜上名列前茅的青竹老人,谢贻香白日里所见的那场激战,由于隔得太远,看得不甚清楚,所以也不敢肯定这老者便是白日里所见之人她又向四周看了一圈,眼见暮色星光深沉,野旷荒草无边,此外再不见一人,不禁又问道:“不知戴七前辈和曲宝书曲前辈,他们去了哪里?”
回想之前的事,当那团云雾向自己弥漫过来的刹那,她终于选择了转身逃跑,一路狂奔,之后越跑越快,只觉风如刀割,眼前的景象也零散起来,渐渐地便失去了意识多半是自己恐惧之下发力奔跑,加上一宿未眠,这才脱力晕了过去
却见那青竹老人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丫头……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便知道无论什么事,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子要紧……你累脱了力,就地晕死过去,如今醒来的第一件事,倒要去关心旁人的安危……唉,有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也就只能老大徒伤悲了”
谢贻香这才注意到这位名动天下的绝世高手,说起话来居然是这么一副上气不接下气要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难道前辈在刚才的那一战中受了伤?不知伤得可严重?”说着,她便要站起身来,去查探那青竹老人的伤势青竹老人脸色骤然一沉,怒道:“胡闹……老朽出道至今,几时被人伤到过一丝皮肉?”
谢贻香见他发怒之下,话语仍旧是这般喘息之态,回想白日里戴七和曲宝书两人的调侃,顿时释然,暗想道:“想不到这位名动天下的青竹老人,竟是这么一副形貌要不是之前亲眼见到他一招毙六人的神威,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个行将就木的干瘪老头,就是那打遍天下无敌手江湖中公认的第一高手”
她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却丝毫没透露出来,不料那青竹老人仿佛能勘破她的内心似的,立即冷冷说道:“丫头,江湖上的事说到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若想战胜别人,最要紧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薄自己这条性命……无论任何时候,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只有尊重生命的人,才懂得如何生活……”说着,他咳了几声,语调一变,吃力地说道:“先不说别的,我且问你,此番你前来鄱阳湖的目的究竟何在?怎么又和戴老七穷酸他们两个搅和在了一起?”
他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毫无生气,谢贻香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似乎浑身上下都被一阵冰寒笼罩起来她和师兄先竞月接触惯了,知道这便是所谓的杀气,只有那些真正身经百战之人,才随心所欲地驾驭这股虚无缥缈的杀气,在关键时刻克敌制胜,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当下她不敢大意,恭声说道:“前辈明鉴,晚辈此番前来江西,是奉朝廷的旨意来此公干,在查案途中恰逢戴曲二位前辈,这才……”说到这里,她猛然觉得眉心毫无征兆地一跳,抬眼瞥去,一根长长的头发已从头顶飘然落下,从自己眼前划过,轻轻落在地上;再看对面的青竹老人,两只手放在双膝上,将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翘起,拇指食指则捏在一起,仿佛正捏着一截什么东西,夜色中看去,却又空空如也谢贻香心知有异样,连忙使出她那穷千里的神通,这才发现他手里捏着的,竟是一截尺许长短的竹丝,仿佛比自己掉落的那根头发还要细,被青竹老人双手捏着,在他胸前弯成了一个半圆
谢贻香陡然想起,白日里这青竹老人便是用这根竹丝,在一招之间将那六名一等一的黑衣高手齐腰劈断,自己当时虽无法看清,戴七和曲宝书两人却看得明白;而此刻自己掉落的这根头发,正是被青竹老人手中这根竹丝劈落的
且不论要从自己那满头青丝里,不多不少地恰好挑落一根头发有多么困难,似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自己非但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就连对方什么时候有了出手的意图都不知道这青竹老人究竟是人是鬼?谢贻香不敢往下多想,一时间但觉背心里全是冷汗,连忙压下心头的恐惧,强作镇定说道:“前辈这是何意?难不成要以武力来欺负晚辈?”
只见青竹老人勉强挤出了个容,缓缓说道:“我数千场厮杀,之所以能长不败,靠的便是‘料敌先机’这四个字你要想胜过别人,首先就要参透别人的心思……丫头,你那点花花肠子,在我面前不管用……”说着,谢贻香眼前又毫无症状地飘落下一根头发,轻轻掠过她鼻尖,这才缓缓坠地,青竹老人继续说道:“我的名号你也该听过,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若再有半句谎话,休怪我竹丝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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