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转朱阁,照回廊,清风拂过竹林,飒飒作响。
白玉堂藏身廊柱后,一颗心怦怦直跳。
竹波烟月的庭院中,一袭青衣孑然而立,长发未束,肩担月色,显得分外伶仃。忽然间,静夜中“呛啷”一声,青衣翩然,手中一抹流光,搅碎周身月影,空气中似有浮华流动。长剑过处,时如蛟龙出海,有乘奔天地之势,时如虹光隐现,带动月光流转,时如巨匠挥毫,眨眼间江水山河淋漓尽显,时如梁燕呢喃,絮絮有情……剑势如风,啸声在耳,逼人的剑气几乎让人无法呼吸,须臾之间,剑尖直颤,顿如春风化雨,珠玉四溅……一时收势,万籁俱寂。
白玉堂屏住呼吸,第一次觉得剑术竟是这般让人痴迷。
颜渊长剑归鞘,赞道:“好剑!”笑笑,“看够了?出来吧。”
白玉堂走出长廊,还有些恍惚:“老头,你剑法这么好啊,从没见你练过呢。”
清风拂面,几缕长发飘上英俊的脸颊,模糊了师父眼中的悲凉:“已经十年未曾用剑了,几乎忘了握剑的感觉……”把剑还给徒弟,“宝剑难得,希望你将来不要辱没了它。”
“也不瞅瞅我是谁的徒弟。”
师傅看他一眼,恢复以往的温文痞气:“不枉出外一遭,竟会拍马屁了。”推人进屋,“别贫了,回去睡吧,夜里清冷。”
白玉堂扒着门缝往外看,颜渊坐在庭院中,只一个背影。
在他的印象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此时的他还不明白,直到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才体会到,那令人压抑的感觉是一种深切的孤独和属于寂夜的悲凉,最终在时光中都沉淀成了说不清楚的沧桑。如果他能够坐到颜渊对面,或许他就能看见师父身后长河般的故事,扑面而来,波涛汹涌。
而颜渊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十年前,他本是一个仗剑江湖、羡煞同辈、承载了无数江湖儿女月下思慕的好儿郎;
十年前,正是他邂逅一生挚爱,拥有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时光……
原以为都已忘却,一把长剑,便将过往尽数勾起……
自嘲一笑,那时怎会如斯痴狂?又怎么不值得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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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现在很苦恼,在他人生七年零五个月的岁月中,从未如此无措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难道是师父所说的报应?一向只缠着他的猫儿,怎么会不要他了?苦思不得其解,乌黑油亮的头发都揪断了好几根,地上更是残菊灿烂。
“玉堂,玉堂……”
胖乎乎的小人飞快地跑了过来,白嫩嫩的脸上沾上了面粉,献宝似的捧着一团黄灿灿的东西。
“我在这儿!”白玉堂立即打点起精神,伸开双臂,接住一把扑进怀里的小猫。
展昭把手里的东西递到白玉堂鼻子下,扬起的小脸写满期待:“尝尝,我亲手做的掬花糕哦。”娘亲做好了,他上前捏了一下,印了个小手印,是谓“亲手”。
白玉堂感动的都要落泪了,不是他没出息,关键是好几天猫儿都不跟他玩,更别提给送亲手做的好吃的了,几乎哽咽着咽下糕点,味道都没怎么尝出来。
“好吃么?”小展昭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
闪得白玉堂头晕,猛点头:“嗯嗯,好吃!好甜哦!”
“真的?”
“真的。”
“太好了!”展昭跳了起来,抓起白玉堂手上没吃完的糕点,像来时一样,飞一般得跑了。
白玉堂愣了一下,大喊:“你去哪儿?”
“给水妹妹吃!”
白玉堂瞬间石化。
展晧探头探脑,眼见展昭跑走了,立即飞扑到白玉堂身前,抱住他的腰,放声痛哭:“玉堂哥哥,我错啦……我……不要不和我玩……我不欺负……弟弟啦……不欺负……跟我玩啊……呜呜呜呜呜……”
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惊回神,白玉堂低头看着展晧把鼻涕眼泪全抹在自己的衣服上,于是凶道:“都怨你!”推开小人,他打小就不是容易原谅别人的性子,更何况,要不是他说谎话,猫儿也不会这样对自己。“就不跟你玩!”
展昭傻了,他那由于年龄限制明显不太够用的小脑袋瓜里正天人交战--不能打架,娘亲说了打架不是好孩子;可是他们好多人欺负玉堂,要不要帮帮玉堂啊……
水寄萍反应最快,她已经撒丫子回去搬救兵了,这是长久被欺负时的条件反射。
终于在白玉堂的额头上又多了一个大包时,展昭出手了,他瞅个空跑上前,张臂抱住白玉堂的腰,大喊:“不要打了!”话音未落,他和白玉堂一人脸上挨了一拳。
白玉堂特无语,这实心眼的猫!怨怼着,还要将碍事的猫护进怀里,自己的报应真不浅啊……他的内心泪雨磅礴……
“都给我住手!”
白玉堂从未像此刻般觉得师父的声音像天籁之音。
众孩子一窝蜂似的散了,连一直争抢的鸟都顾不得拿。一时,止戈散马,战场恢复了寂静。
回头去看,却见师父身后还跟了个青衣青帽的书生,面色白净,目光睿智。
颜渊对那书生道:“公孙先生,今日便到此,如有缘再见,定要畅谈三天三夜。”
公孙先生一笑,有行云流水世外高人之态,朗声道:“必当奉陪。颜兄好福气,这便是你说的白玉堂和展昭吧,果然轻灵俊秀,灵窍清明。”
颜渊嘴上回着客气,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眼底的得意,对俩小的道:“过来见过公孙先生,这位便是治好你们干爹的病的恩人。”
两个小人儿齐齐跪倒,行了大礼。
“您就是公孙先生啊,我在干娘屋里见过她立的长生牌,说让我们要好好报答您。”白玉堂乌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
公孙策乐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嗯……我长大了,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替你揍他!”白玉堂攥着小拳。
“我……我把做的糕点都给你,我一口不吃……”展昭也仰着小脸急急表态。
公孙策哈哈一笑,弯下腰,勾起小手指:“来拉钩,我可等着你们将来兑现哦。”一时车马已来,洒脱地离去。
颜渊这才细看两人,见均挂了彩,不由又怒又心疼:“臭小子,你自己闯祸不说,还要拉上小昭!好好一个孩子,都让你带坏了!”
白玉堂哪能忍得别人冤枉自己,大声道:“不是我!是他们欺负人,我看不过才替猫儿把他们打跑的,不信你问猫儿。”
展昭忙点头。
水寄萍也拉住颜渊衣袖,怯生生道:“师父,不怪白哥哥,他们,他们先打人。”
颜渊道:“打架总是不对的,以后不许再打架。尤其是你臭小子,白学了几年功夫,连这么几个人都打不过,回去给我抓紧时间练武!现在跟我回去,上点儿药。”
白玉堂怒,老头你到底是不让我打架呢,还是嫌我没打赢丢你的脸?至此白玉堂算明白了,不是不能打架,而是但凡打架就一定要赢!
颜渊一手扯一个小人儿,更小那个走了两步又跑回去,捡起地上已经飞不起来的小鸟,努着小嘴呼呼吹气。
“做什么?”颜渊奇怪。
“很疼,呼呼不疼。”自己疼的时候,玉堂就是这么做的。把小鸟翻个个,看见它的腿上还绑着一个小竹筒,“什么?”
颜渊也看见了,接过来道:“是只信鸽。”再瞅瞅,这鸽子还挺眼熟,抚平它脖子上的羽毛,果然有一块红色的印记,正是被小徒弟用砚台做了记号的自家饲养的信鸽。忙取下竹筒来看,原来是落款“不迟真人”的来信。
白玉堂见师父的眉头挤在一块,就问道:“谁的信啊?”
“你爷爷的。”颜渊随口答道,说完觉得不是个味儿。
白玉堂已经能听懂这类粗口,冷着小脸:“老头儿不许说脏话。”
颜渊嘴角直抽,把字条折起:“你师祖南下追季高去了,让咱们回山,督导你俩练功。”他险些忘了季高这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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