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师徒三个整装待发。颜渊本来还怕两个孩子闹着不愿意走,结果却是猜对了一半。小展昭确实很不舍得,白小子却是一反常态,没哭没闹。
展昭趴在车辕上,大眼睛里满是不舍,伸着小手使劲挥舞;白玉堂抱着他的腿坐在车里,免得他重心不稳,一头栽下去,脸上鼓起一个小包子,很是不乐。
水寄萍抱着一朵小花,缩进展夫人怀里直哭;展晧也缩在夫人怀里泪如泉涌。
直到车子走远了,看不见一干送行的人,白玉堂和展昭才回到车中。
“你不要不开心啦,我都警告小晧了,他答应照顾水妹妹,不让别人欺负她。”
小展昭听了更伤心,扎进玉堂怀里,“呜呜”直哭。
白玉堂赶紧搂住,心里小算盘不停拨打--——他虽然也是不舍干爹干娘,对说谎话的展晧也有些留恋,但是,再不走,猫儿就不是自己的了。还有那个水寄萍,想到这儿,他心思又活络了,水丫头人不大鬼精灵得很,竟然想要自己送给猫儿的可爱的、漂亮的小玉鼠!猫儿也真是的,要不是自己狠狠瞪他一眼,他肯定在“水妹妹”的眼泪攻势下缴械投降。多亏咱机灵,让猫儿采了路边一朵野花送给她,还教他说“礼轻情意重”。转念想到又要好久见不到干爹干娘,不免和展昭抱头一起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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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洛阳后,颜渊开始教习两个小子习武。生活上,他虽然温和,于练武上却是几近苛刻。
日子过得平淡而又坎坷。
平淡么,自不用说,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两个小子个头长,武功也长,眉眼更是越长越俊俏,嘴上不说,师父心里还是很骄傲的,跟厨娘聊得最多的就是关于他们的话题。
至于坎坷,那是颜渊的一部辛酸史……
本来只有一个白玉堂时,这小子便是极尽所能的闹腾,如今有了伴儿,更是变本加厉,花样百出。春天暖风习习时,两人学爬树,结果小展昭敢上不敢下,在树上困了一天,白玉堂才敢向师父求助;夏天酷暑之际,到后山水潭里冲凉,结果两人都捧着红肿的、挂着螃蟹大钳子的手回来;秋天丰收之时,满山遍野跑着摘野果,晚间双双肚子疼得打滚;冬日数九寒天,竟然学王朗卧冰求鲤,鱼没吃到,回头都鼻塞声重、头晕目眩……
颜渊只觉操心过度,看得住这个,防不了那个,头发白了好几根。调皮也就罢了,然而最不能让他容忍的是两人竟然不知打哪儿抱来一只虎崽儿,忽闪着两双大眼睛,信誓旦旦地说要养大。
除此之外,还是有值得欣慰的地方。
白玉堂终究死缠烂打地逼迫他教了他剑法,还翻出了他压箱底的剑谱。展昭在七岁时已能自由变化,不必再仰赖白玉堂的童子精气,他很细心地从不在颜渊面前变化,同时“燕子飞”也初有收获。颜渊清楚地记得,自己去信告诉老爹盈袖要教他不负责任收下的徒弟武功时,师祖那洋洋洒洒深邃博大地回复,险些没把前后几只信鸽累死,只为了表达对燕子飞的热爱。颜渊颇觉脸上无光,不想另有意外收获。白玉堂心性高傲,向来对逃命用的轻功嗤之以鼻,但当他发现猫儿的燕子飞练到第三层自己在深林中追他不上时,便开始自发勤奋地练习师父所教的“无踪”。
白玉堂和展昭都是天生的练武好苗子,骨骼匀称,韧度有余,悟性也高,只是体质颇为不同。白玉堂天生是个火球,体热气盛,武学多走大开大合、刚猛路线,内功心法也是阳性修为;展昭本身就是猫妖,天性畏寒,身法较常人而言极为轻巧灵活,故而以阴性内力佐以飘逸武功路数,与白玉堂恰好成互补之势。
转眼间,白玉堂已经十四岁了。
这日正是五月初五,颜渊特地亲自下厨为白玉堂做了一碗长寿面,更不忘烧上一条十斤重的黄河大鲤鱼。
颜渊出门唤正在练武的展昭:“小昭,去叫你师侄过来,一块用饭。”
展昭收式,应声“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嘬唇长啸,但闻庭院外一声应和虎啸,声还未歇,一只猛虎已越过篱笆木桩,跳至他的跟前。
颜渊捂着鼻子道:“快让这带毛的出去。”
十岁的孩童眼睛闪闪发亮,长腿一抬便骑到了老虎身上,摸摸虎耳笑道:“鱼鱼,找玉堂喽。”
老虎,也就是展昭口中的鱼鱼,晃晃脑袋,飞身而起,径奔后山。
鱼鱼是展昭和白玉堂合伙给它起的名字。它的母亲被山下猎户猎杀时它还未断奶,那日饿的不行,头昏眼花地爬出了被母虎掩藏起来的虎|茓,恰巧被不遵师命跑到深山区游乐的两个小子发现。展昭自幼被母虎奶大,看见小虎崽打心眼里喜欢,虎崽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也很是亲切。至于白玉堂,天生胆大,连虎精都不怕的坚韧神经发挥了作用,他又事事顺着猫儿,立时提议抱回去养。两人一拍即合,却头疼死了颜渊。
颜渊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鱼鱼便载着两人回转。
十四岁的少年当先下来,身材挺拔如一竿翠竹,回身要抱展昭,被他一把拍开,轻轻一跃就站直了身形。
揉揉身高到自己下巴的展昭的头发,眉眼俊逸的少年不满道:“真不像小时候,现在抱抱都不让。”
展昭闻言举起胳膊,还拿手捏捏:“看,我已经是男子汉了,才不要你保护哩。”
白玉堂瘪瘪嘴,气得要去掐他的包子脸,被颜渊一手隔开,说道:“别闹了,臭小子过来,今儿你生日,吃完还有要事。”
白玉堂携了展昭的手要一块进屋,展昭却抽出手道:“我得把这套拳练完,你们先吃,我待会再吃。”
“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啊。”少年又去拉他,被他躲开,背着手直摇头。
颜渊欣慰道:“臭小子要有小昭一半乖巧用功,我也不用担心你行走江湖了。小昭今日不用练功,一块吃饭,吃罢送你这师侄下山,他出师了,咱们也好清闲清闲。”
“什么,这么快!”两个小子异口同声,互相看了一眼,扭头跑向各自房间。
留下颜渊和站在篱笆外的鱼鱼面面相觑。
展昭先走出房间,白玉堂随后,两人平平静静地跟师父一块用饭,难免有些离别愁绪,连两人最爱的黄河大鲤鱼,也少了以往的鲜美。
鱼鱼瞪大眼睛蹲在门口,鼻子不停耸动,它虽然在山中已自行捕食,闻见饭菜的香气还是软了骨头,趴在地上哼哧哼哧,哪有一点百兽之王的气魄。
白玉堂端起一盘荷叶鸡,走到门口,鱼鱼立刻蹲好,张开大口,身后尾巴高高翘起,眼睛里全是兴奋。手一倾,整只鸡就进了虎口,鱼鱼高兴地大嚼起来。
用完饭,颜渊取出画影交给徒弟,语重心长:“玉堂,今日你已经年满十四,学艺十载,能教的我已经尽数交给你了,在江湖上也能算个二流好手……”
“二流?”白玉堂跪在师父跟前,瞪大眼睛,“才二流啊,你不是自诩天下第一吗?”
颜渊咳嗽两声,不理他,继续道:“想当一流好手还得磨练,你悟性比为师高,又胆识过人,只要谨记师门教诲,心存善念,行事磊落,想来品行与武艺在江湖上达到一流的境界,也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哦。”懒洋洋。
“江湖凶险,人心险恶,你的阅历尚浅,不要一味逞强好胜,但凡行事说话要多个心眼儿……”
“你说我缺心眼儿啊,得,这话你留着猫儿出师时跟他说吧。”
颜渊和展昭齐刷刷白他一眼。
又交待几句,眼见白玉堂已经不耐烦了,师父转口道:“你下山后,我和小昭北上找你师祖……”
“北上?他不是南下了吗?”
颜渊望天:“估计又跑错方向了。日前他寄来一封信,说到了扬州,可我看他写信所用纸质明明是开封特有的沉水香笺,信中所言风土人情,也都是京师之物。”
“哦。”白玉堂忽然忆起七岁那年带着猫儿离家出走在山脚下遇见师祖的一幕,那时师祖似乎是迷路了吧,而且,是在自家的山脚下。啊,怪不得,师祖亲自出马追人,竟然七年了,还不曾抓住季高,他还道季老道本领通天呢。
临别时,展昭把一个荷包递给白玉堂,少年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展昭自幼所戴的长命锁,心头欢喜,忙挂在颈子上。
“我本来给你准备了别的生辰贺礼,现在用不上了。你要是想我了,就看看这个锁。”
白玉堂从怀里取出一段红绳,亲手替他换下玉鼠的红线,抬眼时眼角已微有泪光:“本来想等你过几天生日时再给你换的,猫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展昭哽咽着点头,漂亮的猫儿眼中水雾氤氲。
少年硬硬心肠,潇洒地转身,背着包袱,大步流星走向山下。
颜渊心头百味掺杂,末了嘟嚷一句:“都不跟我告别……”话音未落,忽觉一物“嗖”的一声直奔面门而来,手腕微抬,已接在手中,却是一个锦囊。打开来看,原来是一颗颗棱角突兀、细长坚硬的飞蝗石。不由会心一笑,这小子还挺有心,估计费心收集了一段时日。
白玉堂昂首阔步地走着,路旁忽然蹿出一只大虎,却是鱼鱼。他扶着虎头叹道:“你来跟我道别么?”
鱼鱼身躯庞大,才两岁,都已经长到白玉堂腰间,此时大脑袋撒娇般地在他身上乱拱,一会示意他爬到身上。
“你要送我一程?”白玉堂哈哈大笑,心里装满了自信和对天下江湖的新奇,骑在猛虎身上,奔驰而去。
青衫磊落险峰行,玉壁月华明。马疾香幽,崖高人远,微步毂纹生。
谁家子弟谁家院,无计悔多情。虎啸龙吟,换巢鸾凤,剑气碧烟横。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单凭腰间三尺锋,直是少年游。
*****【卷二 初涉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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