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沉默着,然后叹了口气:“若得空,我会过去一趟。”他唤了一声,周伯就走了进来,李寂说道,“给阮大人准备些京里特产吧。”然后朝阮牛说道,“托你带给乡亲们,就说我很想念他们。”
阮牛点了点头。
离别的时候,他忽然问李寂:“李大人,您当时……为什么没有下令剿灭……我们?”
李寂愣住了,然后微笑着说道:“阿牛,你现在也当了官,应该明白了,当官的并不总想着占老百姓的便宜,压榨你们的血汗。当今皇上是个明君,他怎么会容许官吏随随便便就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阮牛呆了呆,然后笑了。
那个笑容,让李寂想起了当年憨厚朴实的年轻人。
48
“听说阮牛特地去拜见了你?”第二天言邑就这样问起。
“是。”
“他没为难你吧?”言邑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颇有点唯恐天下不乱。
李寂苦笑:“没有,阮牛只不过是叙叙旧谊罢了。”
“你说得倒轻松。”言邑笑了。
李寂没有作声。
言邑的眉慢慢皱了起来:“这段时间老是见你心事重重的,发生了什么事?”
李寂摇头:“没有。”
“没有?”言邑的眉头皱得更拢。
李寂低下头,不看坐在上面的那个人。
言邑心里泛起微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这人反倒是与自己离得远了。他想了想,又说道:“说起来,我昨天好像梦见了迤山的景色。”
李寂仍是不作声。
他想到的却是昨天对阮牛说的那些话。可是看看自己,哪里有为臣子的本份?明明不该如此,但却忍不住的,不敢看他。
心虚。
言邑的脸冷了下来,一拍案几:“李寂!”
李寂的心一惊。皇帝的声音里有着大怒。他抬头,看到言邑愠怒的脸。
殿内气氛如同冰一样凝固了起来。
言邑冷冷抿着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寂沉默了一下:“可能是那次马上受惊的缘故吧。”他撒谎了。
言邑闭上了嘴,然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了,只是抬了抬手示意李寂站起来。
李寂垂首站了起来,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一室安静。
还是言邑开了口:“你是不是一直觉得那一次隐藏身份的事有点对不起迤山的百姓?”
李寂抬头眨了眨眼,因为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内疚而感到奇怪。
言邑看着李寂有些茫然的样子,那样子有趣的令他发笑:“听说今年忻州的收成很不错。昨天他们谈起,想请京官到忻州去一趟,为秋季的收获祈福祝愿。你愿意去么?”
李寂睁大了眼。
“就这么定了吧,李寂你去一趟忻州。”言邑在对方依然茫然的时候下了决定。
李寂盯着言邑的眼睛,那个人的眼睛里面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李寂默默地躬身,“是。”
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一直都是两人朝夕相处。
每天每天,都能看到对方。
然后,可能会有段时日见不到他了吧……
李寂从君王那里走出去时,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言邑听着门关上的吱呀声。眼前暗了下来。
不知道要压抑到什么时候。
会有那么一个人,让自己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都要保护。
这样的情感吓到他。
或许有一天,这种情感会溢出来,把自己没顶吧。
然而对方永远都是那样淡定的模样。
如果人的姻缘是有着天定的红线,那么他言邑的红线的另一端,系的只是虚无么?
言邑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臂,一直握到肌肤变成青白。
49
李寂之后随忻州的官员赴了忻州。比起第一次到这里,李寂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人人都纳闷着“怎么居然请得到当朝丞相”这种问题,李寂沉着有礼的态度与想像中的京官有着巨大的差异。
办完所有事情后,阮牛再度来找李寂。
在沉默尴尬了半天,李寂以为对方没准说不出话的时候,阮牛终于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口:“今晚上我们乡里有祈福式。我把您的事跟沈金大伯提起……我们想邀请您参加。”说完这番话后,他又哽住了。
可能是因为觉得之前表露了对李寂的愤怒,结果反过头来还要邀请李寂而觉得难为情吧。
李寂在心底暗笑,当然面容却十分严肃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来到迤山后,几年前与李寂勾肩搭背的乡邻们明显带上了畏惧,无论是谁来与李寂说话,都是小心翼翼轻声轻气,好像稍微大声一点就会引起李寂的大怒。
李寂发现这一趟的行程再没有第一次来的自在。这一点在晚上篝火燃起的时候被再度确证。李寂的位置被安在远离众人,高高在上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他的在场,几乎没有人敢大声调笑。李寂四顾之下,常常会发现孩子们好奇的眼睛,他们大多数瞪着他,露出敬畏的神色,在当看到李寂的眼睛后,孩子们无一例外地快速躲到大人身后,好像是什么怪物看着他们似的。在等到李寂眼睛移开后,那些孩子才会再度小心翼翼地从大人身后歪着脑袋打量着李寂。
李寂苦笑着。
这次的酒应该是阮牛从京里购来的好酒,然后饮在嘴里,却没有当年浑浊的酒浆的味道。
喝一口,苦苦的,涩涩的。
不应该来啊……
李寂在心中叹息着。
不自觉的朝旁边看。记得那一年,只要回头看,就能看到言邑的容颜。那时候他的脸在篝火的倒影中映出古铜的肤色。
言邑是强大的存在。
那是第一次李寂觉得对方与众不同,是个天生的王者。
而今,无论怎么找,那个人都不在了。
李寂嘴里的酒味更加苦涩。
与那一年一样,皮鼓被移了出来,沈金再度唱着那歌谣:
日暮风吹 泯泯汤汤
以承天泽 煌煌炤炤
李寂在那歌谣中发着呆,想到的是京城里现在面带病容的男人。
之后,鼓槌被递到了李寂手中。
李寂瞪着那鼓槌,然后看见沈金讨好的神色。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大鼓前,学着沈金的样子敲起那鼓。
鼓皮振动着,李寂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看起来文弱,无论如何也不如那个马上君王的威严。这样想着,他唱着对方曾经唱过的歌。
祈年孔夙 旻(读“民”)天浩歌
奕奕山危 顺彼长道
敬恭神明 以佑我陈
那个人的声音如此明晰地浮在记忆当中,如同被刀刻下般刻在时间里。李寂甚至能回忆起那人敲着鼓时臂上肌肉的动作。那个人在篝火里转头向着李寂微笑,微笑的时候眼睛里居然没有温暖……那个人肃穆地接过鼓槌,有着“舍我其谁”的傲气……回忆如潮水涌来,李寂溃不成兵。
四周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李寂。李寂一个人却看着前面的篝火,再度想起那个人仰起脸,如同天地寂然的神色。
在阮牛送自己入了乡里准备许久,虽然依然寒酸但看得出用心良苦布置的房间后,李寂换了件便装又偷偷溜了出来。
篝火还没熄,黑暗的影子里可以看到有几对情侣的影子依偎在一起。或许是李寂走开后,所有人终于能放开手脚了吧。
李寂沿着山路慢慢行走着。他睡不着。
那一夜,那个人睡在自己的身边。
当时毫无感觉,但是此刻,却令他面红耳赤。
曾经……那个人就在一臂之隔……
山里的风很冷,李寂拉紧衣襟。有时有虫轻轻鸣叫,却显得四周更加安静。
在远远能看到村落的地方他找了块树下的岩石坐了下来。树叶之间可以看得见天空,天很高,星很亮。村落里面偶尔传来狗吠,伴着李寂的只有风声。
星星映在眼睛里,如同水漾开来,令李寂的心静了。冰冷的星光一点点闪烁着,李寂的心里凉凉的。
山风呼呼,夜露起了,那种冰冷一点点渗进骨子里。越是如此,心越是清楚明白。
越是清楚明白,越是毛骨耸然。
那些星星看得久了,竟然是言邑的眼睛一般。
那年篝火里,言邑傲然的眼睛,在茶楼中谈起身世时,言邑孤独的眼睛,还有……在马上那双坚定又温柔的眼睛。
李寂的心中酸楚。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想着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言邑如同蚀骨的毒,一点点浸入了灵魂?
如果对方是个女子,那么自己这样的心情一定就是爱情了。
但是,对方是个男子,而且是个君王。
痛苦慢慢蚀骨,好像名叫言邑的毒。李寂不自觉地捡起地上的石块,把那些棱角慢慢握紧在掌心。
是不是身上的痛苦可以掩去心头的伤痛?
但是即使如此,心脏的地方还是抽痛着。
李寂伸手,盖住眼睛,遮住一天星光。
眼角微湿。
如果可以,可以忘却,可以像这山风吹走尘埃一般,自己的心情再度变得云淡风轻该有多好?
但是……已经刻下来的记忆,怎么抹得去?
李寂坐在变得寒冷的山风里,身体也慢慢变成冰冷。
只是,心里那一双眼睛微笑看着李寂,没有褪色。
只是越来越清晰。
李寂是半夜回的房间。
第二天,他不负众望地咳嗽起了风寒,还有点微烧。引得众人大惊。
50
马蹄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李寂在车子里摇晃着,这种晃动已经持续了三天。
不顾地方官的劝阻,李寂拖着病体踏上了回京的路。
忽然之间很想见到他,很想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病怎么样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李寂即使有着骨头或许会散架的感觉,仍然一直向那个人的方向行进。
已经入了夜了,由于赶路赶得及,错过了前面的驿站,结果李寂一行人还得再行上一个多时辰的路才能到达下一个驿站。
就算同行保护他的侍卫们都已经受不了了,何况抱病的李寂。这几天他就算下说匾簿醯谜个人在晃动,好像仍坐在马车里一样。即使如此,李寂还是没有停留?
只想……快一点见到他!
结果看到下一个驿站的影子时,除了李寂外的所有人都抱着雀跃的心情。
李寂感觉到呕吐的恶心感。
行近驿站时,有侍卫忽然撩帘说道:“李大人……驿站……好像有些……”
李寂一愣,看到对方踌躇的样子,探头出去看。
原本有官吏进入驿站,必定有人上来迎接,这会儿却有人站在驿站门口,戒卫森严的样子。更有人早早拦住了他们的马车,一脸的严肃。
直到侍卫通传之后,来人才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原来是丞相大人哪。”
李寂应着,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那来的人恭谨答道:“京里来了位要人,所以怠慢大人了。”
李寂“哦”了一声,很有些诧异。说话间,马车已经入了驿站。李寂再看过去,那灯光下有一人正从走廊走向前厅。
李寂的脸色变了。
那人是皇帝身边的侍卫之一,陈焕。
他大叫:“停车停车。”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李寂已经跳下了马车,直直冲到陈焕面前,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这儿?是不是皇上有事?”
陈焕吓了一跳,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满面堆笑着冲李寂说道:“丞相不必惊慌,没事没事。”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又说道:“大人来了就好。我们原以为大人还在忻州呢。大人跟我到后面厢房去吧。”
说着就自顾自地往后进厢房走去。
李寂满肚子的疑惑,跟着陈焕的脚步一边走一边问道:“谁?谁在后面厢房?是哪位京里的要人?”
陈焕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大人不要责怪我们……”咕哝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看着他的神色,李寂压下了疑问,反正见到来人就知道迷团了吧。
结果看到那个人后,李寂吓到了。
事后想起来,每次李寂被吓到,罪魁祸首好像永远只有那么一个。
言邑!
那会儿言邑正在换衣服,丛漠常在旁侍候着。
直到陈焕推开门,李寂走了进去。
四眼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李寂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最后蹦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大不敬。
丛漠常和陈焕都皱起了眉头。
言邑却笑了。随手把衣服整了整,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侍卫下去。
陈焕与丛漠常躬身退了,那时候李寂仍然愣在门口,直到关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言邑慢慢在床沿坐下:“你这么早就出发了么?居然已经到了这里了。”他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李寂走到灯光下看着对方又清瘦了的面容,心中又急又气:“皇上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言邑怔了怔,半天才回答:“没事。”
李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就声音大了那么一点:“若是没事,皇上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刚受的伤。”同时,他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结果坐在床边的那个人居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李寂瞪大了眼睛:这有什么好笑的?
正要再发脾气的时候,那个人从床边站了起来。
灯光下那个人走向李寂,高大的身影压住了烛光,李寂的面前变成一片昏暗。
李寂怔怔地看着言邑走向自己。
然后……
他抱住了他。
李寂的脑中轰的一声,心跳的声音那么大声,耳朵里突突突的,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声……或者是他的……
言邑拥着李寂,李寂的耳朵正好压在那个人的心脏处。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抱着李寂如同秋天的阳光照着慵懒的落叶。
李寂的脸一下子热了。
51
言邑抱紧了李寂。
然而李寂仍然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茫然。那个人抱住他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晕眩,烛光好像墨入水一样晕了开来,眼前有点模糊。
从一开始的很温暖的怀抱,慢慢变成了紧紧的拥抱。言邑收着臂膀,好像要把李寂融进怀里。
慢慢的,从晕眩李寂回到了现实。他吃力地抬起头,微微用力想要脱出对方的怀抱,结果只是惹得对方越缩越紧。
李寂吃力地问道:“皇上?”
言邑那么那么用力地抱住他,然后轻轻说:“不要说话……”
灯光的影子照着两人相拥的样子,那么亲密,却又那么寂寞。
李寂的脸更加红了。
多么可怕,被他抱住的那一瞬那,心里升起的居然是欣喜。
他想他已经堕落了。
然后,他听到言邑的声音:“我……想你了。”
李寂听着那句话,居然有哽咽的冲动。
身体被轻轻地推开,言邑的眼睛投到了李寂的脸上。
李寂遮住了眼睛,生怕那些可怕的情绪会被对方察觉。
结果,手被轻轻的拉开了。
言邑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眼皮上。
很温暖,很柔和。
言邑轻轻吻着他的眼,李寂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从脊椎处升起的战栗让他全身僵硬。
然后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再度低低地想起:“我……该拿你怎么办……”
言邑的声音听来近似叹息。
很无奈却又很宠溺的叹息。
最后他的唇移开了。
李寂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那人的衣襟上。
他慢慢抬起眼,看着那个人。
言邑的眼睛里很痛苦。
什么东西决堤而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李寂拥住了那个人。
一切好像一个梦,李寂觉得自己就在梦里。幻想一般的气氛笼着自己,叫他难以抗拒。
只是……一个拥抱……
言邑的心一跳,剧烈的跳着,好像要跳出胸膛。
他看着李寂。
李寂的眼睛在烛火里看起来有点浅浅的水色。
言邑再度吻住了他。这一次,是唇。
李寂没有挣扎。
从试探性的轻轻的啄食一般的吻,到最后言邑的舌滑入了李寂的嘴。
然后就变成了一个深深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吻。
一切好像梦一样。
他在吻他,言邑在吻他。
李寂的脚有些站不住,好像还刚从车子上下来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言邑抱着他,他一定会一ρi股坐到地上去。
然而他只能如同藤蔓攀着大树一样牢牢绊着言邑。
言邑亲吻着他,从那个深吻慢慢又变成了轻啄,一点点在他的嘴角游移着。很温暖的感觉。
李寂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的手从背后慢慢移到腰间,扣在脊椎处,然后指间慢慢动着。
李寂颤抖起来,战栗。
然后在吻和吻的中间,他听到了言邑的笑声,很低很轻,很温暖……
只要听见他的笑,就觉得很开心。
结果只使得李寂更加紧地拽紧言邑的衣襟。
才刚换好的衣襟被拽松了,尾指能碰到言邑的皮肤,很热很烫,好像要把李寂烫伤。可是他却愿意这样碰着他。这样子好像离言邑近了一些,近了很多。在手掌映上言邑心脏的时候,言邑微微振了振,然后好像不甘示弱一样,手滑到了李寂的衣佩处。
他的手暧昧地伸了进去,开始只是整只手按在李寂的胸前,另一只手抱着李寂的腰,感觉着李寂的颤抖。
那种微微的如同风吹过树枝的颤抖取悦了他。
然后言邑的动作变得野蛮了些。
他拽开了李寂的衣服。
这一切都不对吧?
李寂的理智问着自己,结果现实却是,他更加用力地抱住言邑,好像要用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如果不这样的话言邑或许会消失吧。
言邑的手指在李寂腰间徘徊的时候,李寂已经有了反应。
可怜的李寂抱人的次数都可以用五个手指来计算,那还是被人拉到妓寮后半被强迫的。结果自己可怜的拥抱居然断送在一个男人手里,呜呼哀哉。
但是当时的李寂只觉得全身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的缘故还是劳累,或者是其他……他只能半迷蒙着眼睛看着言邑的手,然后被对方拽到了床上。
天旋地转,李寂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床顶,再然后就看到了言邑的眼睛。
言邑的眼睛在火光里闪着情yu,那种陌生的感情让李寂再度颤抖。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对方手的动作甚至可以说得上粗暴,那种抚摸好像燃烧着李寂的灵魂。上床不过一会儿,李寂已经基本被剥光了。
言邑看着李寂依然有些迷茫的眼睛,忍不住再度封住了他的唇。直到李寂发出细细的哽咽的声音才放开。李寂微微转过头喘着气,他被动地躺在那里,比起自己之间偶尔经历过的女子,李寂的反应简直可以跟一条死鱼相比。可是就算这样,激起的情yu依然仿佛能把言邑没了顶。
转过头的李寂的脖子露出了纤细的曲线,如同被蛊惑一般,言邑“啃”着李寂的颈项。真的是用啃的,李寂感到了微痒般的疼痛。他忍不住伸出手拨开言邑的脸,结果对方抓住自己的手,把那五个手指头一个个啃了个遍。
李寂眯起眼睛忍不住笑了。
言邑忍住冲动,轻轻抱起那个好像在做梦一样的人,把他的外衣褪了之后扔到地上。
李寂的皮肤有些苍白,贴着自己身体的部分很炙热。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言邑就感到了兴奋。
然而他用力的克制自己,因为害怕……
这真的像个梦,梦醒的时候说不定李寂就消失了。
他抱住李寂,慢慢俯身下去的时候抚摸着李寂的脸。
然后李寂好像小动物一样,轻轻地依着他的手蹭了蹭,露出了满足的笑。
言邑的胸口涌起热潮,看着李寂脖子的地方慢慢浮起血色,那是刚才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李寂摸索着言邑,最后握住了言邑的手,紧紧的。
然后……
然后就天亮了……
52
呃……其实天还没亮……
烛火有点黯淡了,言邑的臂弯里睡着李寂。许是有点热着了,李寂额角的发微湿着贴着脸,烛火里他的额头看起来有点晶亮。言邑好玩地撮着那一缕发,然后发现李寂睡着的时候眼睛并没有完全合拢,而是轻轻开启着一条小小的缝。
李寂的脚畏寒般地缩在言邑的腿中间,他的背正好靠着言邑的胸,肌肤相贴的地方也有些汗意。可是,言邑并不想推开那个人。
从小就是一个人睡着,原来身边躺着另外一个他,听着他的呼吸,看着他鼻翼轻轻地动着,这种感觉会那么好。
李寂的脸上有些红潮,在苍白的肤色下看起来更加显眼,言邑轻轻地在他的太阳|茓的地方亲了亲。然后对方眼睛轻轻抬了抬,居然没醒,只是咕哝着什么听不清楚的话。
言邑笑了,再要亲下去的时候,发现对方的体温有点高。
言邑把被子拉了上来,盖住了李寂。手从被子里伸下去,探住了李寂的手。
一根一根手指交握着,合上掌心。
那个人的手很柔软。
言邑圈住了李寂。
然后心一惊。李寂的身体热得不正常。
言邑推了推李寂,李寂背缩了缩,没醒。言邑皱着眉头把他拽醒过来。
李寂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皱起眉头的人,浑浑噩噩的,用鼻音很重的声音问了一声:“怎么?”
“你难受么?”言邑摸了摸李寂的额头。
李寂“哦”了一声,过了很久才说出第二句话:“有点……”然后大大打了个呵欠。
言邑的眉头皱得更紧:“有点低热。”用被子再度裹紧李寂,然后要爬出床去,结果被李寂一把抓住:“你干嘛?”
“叫人请大夫看看。”
“没事,我没事。请大夫干嘛?睡一觉就好。”李寂再度打了个呵欠。
“你病了,还睡?睡昏了你啊。”言邑一瞪眼。
“你才晕了,我这能见人么?”李寂忍不住瞪回去。
言邑虽然仍然生气,但是却忍不住笑了:“不请大夫不行啊,你烧着呢。”
“没事,我身体本来就不好,这种发热常有,睡一觉就好。”李寂看着言邑,最后补了一句,“你放心。”
言邑欲言又止,最后叹着气回到床上:“你若是早上还不好,就听我话,请大夫看看。”
李寂躺了下来,结果被言邑再度抱回怀里。这回,李寂的脸真的红了,他含糊说道:“信我。”拼命闭上眼睛。
言邑看着他红了的脸笑了:“装睡?你眼睛闭太紧了。”
李寂全身发热,不自在。言邑的手放在自己小腹的地方,李寂伸手进被子,把那双手扯上来,用自己的手锁住。
闭上了眼睛,可是神智却清明。
这是……怎么回事?
可不可以……不思考?
第二天,李寂的烧果然退了下去,只是有点虚汗,脸色难看了点而已。
言邑一直陪在他身边。
只是从那一夜清醒过来的李寂一直沉默,不再作声罢了。
夜了,言邑被劝去休息。直到那时,其实一直没睡着的李寂才微微松了口气。
夜深了,李寂听着外面的滴雨声,怎么也睡不着。
那点烛火在白墙上化出各种影子,随着细细密密吹进来的风不断跳动着,李寂看着那火焰的样子,眼神一动不动。
然后他听到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在静静的夜里特别的刺目。李寂飞快地合上了眼睛。
来人好像带着雨的味道慢慢地走近李寂睡着的床。或许是因为闭着眼睛的关系,黑暗中反而更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步子。李寂可以想像对方走近的样子。那个人走来的时候就算烛火也会停止摇动吧。
此时李寂是背对着来人而卧的。
然后床吱呀响了起来,那个人就坐在床边。
对方没有唤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李寂掩在被子里的手慢慢慢慢地握紧,手上有点潮,居然出了汗。
他不敢露出异样,竭力保持着睡着的样子,然而心口跳得那么厉害。
言邑看着那个紧紧闭着眼睛的人,心里的苦涩再度袭来。
那个人一定不知道,那一晚上他早知道了他睡着的模样,甚至可以想像他绵长的呼吸。
只不过……是不想见到自己吧。
言邑紧紧抿着唇,烛火在李寂的背上跳动着,那个人一动不动。
本来想进来说些什么的,结果全忘掉了,只看到对方抗拒般的背影。
一片沉默。
烛火中,最后言邑慢慢伸出了手,在空中停留很久后,终于落了下去,就落在李寂散开的发上。
那一夜,他额角的发浸了微汗。
一切都不一样了么?
言邑的手停留在李寂的发上,那乌黑的发一点一点缠绕住他的手指,但是却没有一点温度。言邑的掌心冷在雨夜里。
关上门的时候,李寂睁开了眼睛。
那个人手掌停留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炙热,好像要把身体都燃烧的温度。李寂紧紧抿着嘴,握住那缕发。
他想说些什么呢?
李寂出神的想着。
烛火看到了他的样子,而自己却怯懦地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李寂苦笑着,嘴里有着酸楚。
这雨下得真大……
冬天快来了吧。
李寂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烛火“卟”一声熄灭,室内一片漆黑。
第三天,开始下雨,本来打算动身的两个人再度被堵。
李寂站在檐下看着那雨,雨丝被风一吹洒到脸上,感觉冰凉。
丛漠常远远的站在自己身后,李寂知道那大概是言邑的授意。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出了房门,那个人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但是体贴的什么也没说。李寂总觉得自己的烧还没退,那些梦还没醒。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
周围的人都若无其事地对待着自己,但是李寂知道自己的心里有鬼。
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呢?
在这个驿站,时间好像停止了,原来在京中忙碌的政务好像都消失了。一切安静又寂寞。好像什么都不用去想。
可是越是如此,想得越多。
他和他,该怎么办呢?
在这个静止的空间里,一切后果都被翻出心海,一遍一遍地思考。
绵密的雨丝里,李寂的叹息好像轻风一样被掩盖了。
言邑远远看着李寂,在雨中那个人的影子有点模糊,如此单薄。
大雨一直下着,天地间又潮又阴。言邑示意丛漠常,看着侍卫走上前去,对李寂说着话,然后李寂走回了房间。
走进房间时,那个人的眼睛朝自己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再度飞快地移开。
言邑看着对方关上了门。
大雨迷蒙着他的视线,言邑慢慢地转身,关上了窗。
他想他开始不喜欢这个地方了。
很轻很轻的叹息声随着雨声慢慢漾开,代表着两人不明的情绪。
53
阴阴的雨下得猛,李寂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不用抬头,光听那脚步声李寂就知道是谁进来。对方在他身后停下脚步,李寂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朝来人一揖:“皇上。”
言邑看着那恭谦的身影,眼中微微一暗,然后问道:“李寂,待会儿动身吃不吃得消?”
“没事,一切但随皇上安排。”
言邑点了点头:“那你准备准备吧。待雨小些我们出发。”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却被李寂的一声“皇上”唤住了。
言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侧耳倾听。
李寂又叫了一声“皇上”,却不知从何说起,立在当地呆呆看着那个人的背影。
言邑等了半晌,然后说道:“如果是想问那天晚上的事情,你确定你现在想谈这件事了么?”
李寂再度沉默着。
现在的他,什么都未理出头绪。
言邑慢慢转回头,李寂看着他的眼睛,愣愣地张着嘴巴。
言邑的眼睛里带了点嘲弄:“李寂,若是换了三年前的我,一定会把你杀掉。”那句话很轻,外面的雨声很大,可是李寂听得清清楚楚,心慢慢变成冰冷:因为言邑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神很忧伤。
“可惜现在我不舍得杀掉你。”言邑平白说道,那句话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
李寂呆呆看着那个人走掉,心里又酸又甜,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雨浇在车棚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脆响脆响,李寂听着马车车轮的声音。道路泥泞,路不好走。原本只要半天就能到京城,现在却到不了了。
李寂撩开帘幕,身边的人沉默着赶着路,天阴阴地罩下来,从雨幕中远远看出去,言邑的车子有点模糊不清。
结果直到动身,言邑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雨水淋到了袖子上,很快濡湿了衣服,李寂正要放下帘幕时,有马匹出现在自己的车边上,对方探过头来,那蓑帽下是丛漠常焦急的脸:“李大人。”
“怎么了?”李寂不解问道。
“皇上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大人过去看看么?”
“怎么?”
“刚跟皇上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他脸色发白,咬着嘴唇的样子。可是我问他,他不搭理我。”
李寂想了想:“你让前面把车停下来,我过去瞧瞧。”
从大雨中走到前面车辆前,李寂清朗朗唤道:“皇上,李寂求见。”
“你嫌自己病得不够还要再淋么?”言邑那边只顿了顿,就骂了出来,然后一角帘角撩了起来,言邑苍白的脸出现在帘幕下。
李寂跨上了马车,言邑就靠在一侧的软垫上,冷冷抿着嘴看着他。
李寂小心翼翼抬目看言邑的神情,对方的额角有点微汗,在这深秋里看起来分外扎眼。李寂问道:“皇上,伤口疼了么?”
“有点。”言简意赅,然后对方闭上了眼睛。
李寂犹豫着慢慢移到近旁,然后伸出手覆住言邑的额头。言邑一下子睁开眼睛,扯下了李寂的手,愠怒道:“做什么?”
“看看烫不烫。”李寂不客气道,又再伸手过去,无视着对方凌厉眼神。
言邑一直瞪着李寂,直到李寂收回手,满意说道:“还好,不烫。”
言邑再度闭上眼睛:“你回车上去吧,叫他们继续赶路。”
李寂想了想,探出头去说道:“继续走吧。”然后又放下帘子,坐到言邑对角。
言邑睁开眼睛:“与天子同驾,李寂你胆子好大。”
“李寂不敢,李寂这会儿是与病人同驾。回去请皇上处置便是了。”李寂悠悠说道。
言邑冷笑:“倒是把你的胆子养大了。”
“皇上懂得保重自己就好。”李寂答非所问。
言邑哼了一声,第三次闭上了眼睛,只是这次,眉头松了开来。
李寂看着那个人苍白的脸,坐在晃动的车子里,听着淅沥的雨声。
天地很大,天地很小。
54
直到天昏暗下来,雨小了些时,一行人才到了京城。入京后李寂与言邑随即分道扬镳:言邑直接回宫,李寂则还需到京畿都尉处报备行程,另外,他还需立即回传谟阁面对一大堆的政务。
两人分别之时,李寂忍不住撩帘看着那个人坐的车子。沉沉的雨色之中,那辆车慢慢消失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李寂叹了口气,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在微雨中慢慢凌乱。
那一晚,李寂直到很晚才离开传谟阁。
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再度进了宫。
大雨中,青博远远就撑着伞迎着李寂的轿子。他为李寂撩起帘子,旁边懂事的小吏早已经撑上伞。李寂接过伞,走到青博旁边,轻轻问道:“皇上怎么样?”
“皇上回来后,我看他气色不好,召了太医看过了。太医说原来伤口愈合的不好,给下了付方子。已经叫人煎了药让皇上服下了。李大人放心。我看就是好得慢些,其他应该没什么大碍。”
李寂轻轻吐了口气:“皇上身边有你这样的精乖人,总算是让人放心。”
“大人夸奖了。”青博轻轻抬眉,看着宫灯下面李寂的脸,忽然说道,“李大人,您看起来气色也不好,脸苍白苍白的,要不要也请太医看看?莫不是到外地奔波累着了?”
李寂伸手摸了摸脸:“没事。赶路难免难看些。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您和皇上啊,真是让人放心不下。皇上是为了正事儿不顾自己身体的性子,我看李大人您也差不了多少。这天下那么大,事情那么多,能操心得过来么?您可千万要保重。李大人,您是皇上跟前难得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我看也只有您能劝劝皇上了,您要也这样,我可就真没办法了。”
照平日的李寂,一定会笑着说“青博你真是抬举我”,但是今天的李寂只是慢慢侧了侧头,看着身边滴下的雨滴。
青博察言观色,轻轻说道:“李大人,皇上心里可真放着您哪,您自己保重。”
李寂猛回头看着青博,青博嘻嘻笑着,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揖了揖说道:“皇上就在里面,要不要替大人通传?”
李寂转身:“不必了,我就问问你就行了。天不早了,不必打扰皇上休息。我先回了。”说罢,又回到了那大雨中。
青博那一丝笑容,让李寂感到满身的不自在。
次日一早,言邑照常上朝。李寂在前一日已经知道,皇帝偷偷出京用的理由是“伤势未好,不能朝务”。而这会儿,明明伤势真的没好,没准还加重了些,言邑却依旧上朝了。这样脾气的男人真让李寂觉得无计可施。
那一天的言邑一直半垂着眼听着众大臣的言说,偶尔说一两句的话。朝后,不少大臣偷偷问着:“皇上的病好像真的挺重的,怎么这么长时间的休养还不见起色?”
李寂听到了淡然说道:“听说皇上这几天虽然没上朝,不过仍然看各地文报看得很晚。宫里青博抱怨过了,说是皇上一直不听劝。”
“原来如此。皇上真是心系天下啊。”很多人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忧心表情,“真该有人好好劝劝皇上保重身体了。”
忽然有人叹了口气:“宫里就是少位女主人,要是皇上身边有个人能盯着皇上点儿就好了。”
李寂心中一抽,快步走到了人群之前。
抬起头,今天清晨才刚停下雨的天空一片晦暗。
李寂慢慢垂下眼,把心绪全部锁起来。
当夜,李寂再度入宫求见皇帝,言邑准了。
灯下风来,人未动,影已行。
李寂垂首站着,那座位上面坐着言邑。两人如此对着良久,居然连一句话也没有。
言邑也不说话,只是半闭着眼躺在榻上。
风急了,耳中听来呼呼作响,外面听到青博轻轻地唤着:“来人哪,把窗棂门户都看好喽,别让冷风进去。”李寂半侧头的时候,听到座上那人轻轻的声音:“又要下雨了吧。”
李寂身体一振,慢慢回过头应道:“好像是的。”
“你若是没事,早点下去吧。我这边没什么好担心的,丞相尽管做自己的事去。”
李寂忽然抬起眼,正视着那个人:“臣……今日早朝时,有人又提到皇上立后之事。”
言邑的脸一僵,然后缓了下来:“然后如何?”
“皇上是一国之君,您的后位就在世人眼中,我很好奇,皇上如何看待此事。”
言邑缓缓抬起头,笑容冷冷:“我记得早跟你李寂说过,我要的那个人,要足够配得上站在我身边。”
“皇上还没找到么?”李寂屏息。
言邑看着李寂的眼睛。
虚无缥缈的檀香一下子重了起来,压在李寂的身上,如果不是那一番骄傲,他只怕早不能站在那人的眼睛下面了。
言邑慢慢开口:“找到了。”
李寂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找到了,可是所谓钟情的,并不想相伴吧。”言邑眼睛犀利,一点没有表情。那个人坐在座上,挺起了脊梁,样子看起来极其骄傲。
“皇上……又怎么知道。”李寂的声音有点轻。
“我自然知道。一直看着的,怎么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李寂,不是么?你难道不知道我所思所想?”
李寂一滞。
“我早年母丧,那时便知,所谓情爱,若是弄得不好,形同桎梏。原来一直以为遇不到那人,我早已发誓若不是所爱,绝不让无辜的女子受苦。我本性张狂,可是李寂,直到我爱上那个人,才明白我宁可负自己的一颗心,却舍不得束缚他的眼睛。李寂,你可知道。”言邑的声音还是冰冰。
李寂的眼睛慢慢湿了。
“那人直到现在还不愿站在我身边吧。那人不若我的心思简单,那人从没想过站在我的身边。李寂啊李寂,早跟你说过,叫做伴侣的那个人,可遇而不可求。我可以用权谋夺天下,可是那人的心,我却毫无办法。”
李寂低下头,忽然说道:“皇上,可知我第一次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
“不知。”
“那是皇上刚登基。乡野有人不明皇上,说是您心狠而手辣。”
言邑直视着李寂,冷冷哼着:“你倒真是胆子越养越大。”
李寂没接话,继续往下说:“那时我便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以心狠手辣夺得天下。一见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皇上擅权谋,却不只擅于此道。皇上的心很大,皇上不只想要天下。其实皇上更喜欢的是掌控天下的感觉,而不是这天下。皇上所要的那个人,或许可能成为皇上的伴侣,却不是皇上的全部。皇上的心太大。那个时候李寂就决定了,我这一辈子胸无大志,如果皇上用得着我,我自当尽全力。哪天皇上有更好的人选时,李寂自然功成身退,别无二话,就算皇上哪天怒了,斩了我的首,只要不累及家人,李寂问心无愧……可是如果,如果言邑不是君王,李寂不是臣子,那会怎样?”他的眼睛清明。
言邑的眼神弱了下去。
“我知道皇上想要的是什么,皇上知道李寂想要的是什么么?李寂只是凡人,我只要我的伴侣,凄风苦雨可做伴,锦衣玉食一同享。只不过如此简单罢了。皇上,你要的与我所要的,并不相同。此刻皇上或许会觉得李寂尚有优点可取,可是皇上的脚步李寂没有信心跟上。皇上的脾气我知道,爱者视若性命,不爱者弃之如旧屐。李寂却不是如此。”
忽然狂风大做,一扇窗被吹开了,殿内那一点点烛火立刻被吹灭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之中,言邑的肩膀垮了下来。他的骄傲在那个人奇怪的固执下被摧毁得一点不剩。
黑暗中李寂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李寂正是因为此事不明,所以这几天辗转反侧。古语云有佳人在水一方,溯游寻之,宛在水中央。而我的那个人,一直站在我的前面,我怕是永远赶不上。”
言邑慢慢闭上了眼睛。
眼前亮了,青博的声音传来:“皇上,没事吧?奴才不好,这就来点灯。”他小心翼翼地掬着手中火种走到灯旁燃着那灯,再转过头时,发现殿内只有言邑一人了。青博奇道:“咦,李大人呢?怎么也没告退就走了。”转过头时,看到言邑脸上全是疲态。言邑慢慢挥了挥手,青博识趣地告退。
李寂走出殿时,大雨倾盆而下,他迈步直直走出去。
四处看不见光,什么都没有。
大雨之中,只得他一人,独行。
那个人所在的地方燃着灯,而大雨里,只有冰冷。
有小吏赶了过来:“李大人,您怎么淋着?”说着递上伞。
李寂挥了挥袖,那伞落在地下。小吏连忙捡起伞,才起身就看到李寂的身影已经远去了。李寂走得很快,好像正在躲避着野兽一般的迅疾。
55
平元四年的那年初冬,天生异象。虽然已经是冬日,却下了如同夏日一般的暴雨。而且是陈全国范围内的大暴雨。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各地粮仓堤防都传来险报。好在还没造成大损失之前,大雨如同其到来一般,神奇地停止了。
李寂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松一口气的时候,李寂的家乡宁堤传来消息,李寂姑母沈李氏在暴雨中出门滑倒,生命垂微。
如五雷轰顶。
李寂即向皇帝请命。姑母与他情同呣子,李寂归心似箭。
言邑当即准奏。另派随身侍卫丛漠常以及太医两人相随,并置了不少珍贵药材,以便以及时相助。
李寂连夜赶回家乡。路上泥泞,马车几次差点在山路上倾翻,他却完全顾不得了。赶到宁堤县时,李寂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原以为姑母一家肯定就住在表妹沈宁渐已经订下亲事的未婚夫――宁堤县县令楚江处,结果一问才知晓,姑母一家两口仍住在旧址。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寂终于赶到了老家。
闻声而出的小渐哭倒在他的怀中,本来记忆中如同桃花一般的女子,已经枯萎了,生命力似乎全部被那一场暴雨带走了。
之后李寂才得知,生命垂危的不只姑母一人,还有小渐的未婚夫楚江。此刻,他就安置在原先小渐的闺房中。
李寂立刻请太医号脉问诊。一番忙碌之后,两个太医脸上的神情仍然凝重。
李寂当场跪倒在地,请求太医务必救治两人性命。两个太医连忙把当朝丞相扶了起来,互相对视,两人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此时,一直哭红着眼睛的小渐拉住了急红了眼睛的李寂,语气勉强平静:“寂哥,人生死由命。我们最多是尽人事,天命如何,不能强求。”才说到此处,小渐又流下泪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李寂心中郁结,看着床上的姑母,几欲发狂大喊。但他的手始终被小渐紧紧拽住。等到她再度平静,小渐才说道:“寂哥,你这般在意,太医们反而不好诊断,心中想着利害,哪里看得清病况?寂哥,我们出去吧。”
李寂被这一番话说得垂下了脑袋,小渐看准时机,把他扯出了房内。
天阴阴的,笼着四野。这处宅院经了雨水,墙上斑驳得不成样子,小渐开始还要扯着李寂,之后李寂也平静下来,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走在老宅之中,李寂想到当年种种,心中酸楚,却无处可诉。看着阴蒙蒙的天,李寂慢慢握紧手掌,掌心剧痛,却减不了内心痛楚之半分。前面小渐的身影纤弱,如同失群的孤雁,虽然仍挺着脊梁,但看来茫然无助。
走到后院一处,李寂看到院落一角的墙全塌了,倒在地上,无比凄凉。小渐停下脚步,说道:“他们两人就是在此处被压的。”
李寂心口一痛。
小渐又说道:“前日压的,那时雨很大,墙塌了……我开始没看到。那时我正忙着阻窗户里渗进来的雨水,没看到娘到门外去给这堵破墙撑架子。结果正好……墙塌了。”
李寂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么……楚大人呢?”
“他那时刚好从县府里办公回来。宁堤各处的事情都要他操心,可他又放不下我们两个,结果忙到半夜才能转过来。听说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墙快要塌了。他本来跑过去想推开娘,结果……没有推开。”小渐的眼睛一片茫然,空空荡荡的,却不哭了。
李寂看着心里更难过了。
小渐慢慢走过去,蹲在那半截墙前面,呆呆说道:“如果当时我有看到娘跑出去就好了……如果我有看到……那就好了……”
李寂忍住哽咽,安慰说道:“你不要这么说。你那时就算看到又济什么事?不要怪自己……”
“不怪自己的话……我还能怎么办呢?能怪老天么?”小渐转过头来,眼神惨淡。
李寂无语。
小渐伸出手,慢慢摸着那半堵墙,轻轻说着:“我真恨……真恨……却不知道能向谁讨个说法……我真恨!”
两人在那截墙前呆了半天,直到天渐渐暗了。
期盼中的好消息仍然没有到来。
李寂看着小渐呆呆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黯淡,好像风中的残灯,立刻就要熄灭了。
小渐的世界,全部系在躺在里面的那两个人身上。
李寂忽然害怕起来。
风渐渐寒了,李寂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跌倒。脚很酸,眼前全是金星。他拉了拉小渐:“小渐,起来吧,在这儿也无济于事,我们进去吧。”
小渐摇了摇头:“不。我若是进去就会胡思乱想,这样好些。我感觉自己在陪着他们。”
“外面冷了,他们好了,你却病了,那不是糟糕。”李寂轻声细语。
小渐再度摇头:“你骗我,他们不会好了,他们都要离开我了。”声音慢慢轻下去,她仍然痴痴看着那堵墙。
李寂正要再劝时,身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丛漠常的声音传来:“李大人,两位太医说两个病人情况好些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小渐几乎是从地上跃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幸好李寂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两人一齐朝房内冲去。
见两人到来,太医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李大人洪福,老夫人和楚公子这关算是撑过去了。不过老夫人到底年纪到了,虽然救了回来,怕还有些后患。”
“人救回来就好,我知道两位也是尽力了,李寂实在是感激万分。”再回头时,就看到小渐扑在母亲的床前痛哭流涕。
李寂心中一阵酸楚,又是一阵欣慰。
第二天,天放晴了。
但是两人还没有醒。
小渐终于有精神招呼远到而来、几年未归的李寂了。那天中午,小渐不理会李寂的劝阻,下厨做了几样小菜,令宽下心的李寂大为惊讶。
他离家之前,小渐非常讨厌下厨。
说到这事时,小渐笑了,脸微微红了,没有说话。
李寂体认到,这是因为那个“他”。
奇怪的是,这次李寂的心中坦然,没有半分难过或者酸楚。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
这样想着的李寂笑了,然后心中惆怅。
那个人的话,已经不行了吧。
虽然吃不下,但是李寂还是吃了不少,小渐期盼的眼睛让他无法拒绝。一边吃李寂一边笑话小渐:“没想到三年不见,我们家小渐越来越有好媳妇样子了。”
小渐扔了个白眼过来:“吃了还说酸话,寂哥你的良心哟。”
李寂嘻嘻笑着,没有接话。
小渐忽然说道:“寂哥已经快近而立之年了吧。”
李寂点了点头:“怎么?”
“寂哥的那位嫂嫂有没有什么眉目?”
李寂说不出话来,埋头吃东西。
“经过这次我算知道了,人生无常,身边的人最重要。寂哥,你快点找个伴儿吧。”小渐认真说道。
李寂仍是不说话。
小渐忽然叹了口气:“记得那时你那封信送到时,我真的吓了一跳。小时候娘常跟我们开玩笑说要订娃娃亲,每次你都哭着说‘小渐这么闹的女孩我才不要’……一直一直,我都把你当成兄长……”
李寂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一样是我的好妹妹。”
小渐笑了,眼睛里又有些泪花:“寂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李寂放下筷子,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搬到楚江那边?这里老宅实在是太旧了。”
小渐笑了:“我还没出阁呢,就住到他那边不被人笑话啊。”
“你啊,也好赶快嫁出去了,老大不小的年纪,还一直这么拖着,楚江没有不耐烦,真是好耐性了。”
“切,他敢?再说了,你还没帮我找个嫂嫂,我哪敢嫁出去啊。”小渐恢复了伶牙俐齿。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再这么拖下去你就真的成了老姑婆了,看你还这么刁钻不。”
“说真的啦,我要不看到嫂嫂进门,我就不嫁!”小渐微斜着头,露出了不服气的样子。
李寂笑了,低下头把那丝惆怅收到眼底。
小渐又说道:“寂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拖拖拉拉让人受不了,凡事瞻前顾后的。其实人生那么短,看看我娘和楚江就知道,万一有什么变故,后悔就晚了。寂哥,不要因为考虑太多而坐失良机,到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未来的事情未来再操心吧,你的什么事业啊仕途的,就真的那么吸引你到连找个嫂嫂都没时间了?寂哥,人心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啊。”
李寂无语,最后只是端着饭碗冲了小渐说道:“再帮我盛碗饭吧。”
傍晚的时候,沈李氏先醒了。
虽然神智还不太清楚,但是看到李寂的沈李氏露出了高兴的笑容,然后就抓着李寂的手一直没放,喃喃着“你回来了”。李寂紧紧拽住姑母的手,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流下了眼泪。
从姑母房里出来时,李寂看到隔壁房里,小渐跪在楚江的床前,把他的手贴在自己颊上流着泪。
小渐紧紧握着楚江无力的手,好像那就是最珍贵的宝物。
李寂呆呆看着。
心爱的人,真的是宝物啊。
遥遥想起坠马后的言邑,直到现在,李寂都能感受到当时的害怕和无助。
是不是,真的要,抓紧现在,不管未来?
这样想着,李寂转过身默默离去。
第二日正午,京中再度传来消息,说是皇帝的病又添重了。
李寂立刻赶回京。
天其实晴了,但在李寂眼里,那云朵一直压下来,压得他的心沉甸甸的。
他怎么了?
他到底怎么了?
56
当李寂看到言邑时,真觉得一路的焦急像个笑话。
言邑跟离开时一样,没见病重几分,只是一贯的苍白。
结果众人退下时,言邑皱着眉头说:“你姑母都没什么危险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李寂愣愣看着那个人,言邑背过脸去,冷冷哼了一声。
李寂笑了。
言邑转过头,这回轮到他愣愣看着李寂。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李寂的笑了。
李寂笑了,忽然说道:“你知道么?这次回去小渐一直劝我给她找个嫂嫂。”
言邑的声音听起来沉闷:“这算不算正合你意?”
李寂忍俊:“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很酸。”
言邑不言语,最后只挥了挥手:“你走吧。”
李寂没有走:“小渐后来还劝我些话,我回来的路上想通了,她说的有道理。”
“滚!”言邑暴怒。
“皇上不想听听是什么话么?”
“不想!”言邑的脸越发的苍白。
李寂露出了笑容:“小渐说的话我后来记不清楚了,大概意思是,劝君惜取眼前景。”
言邑还在不耐烦地说道“滚”的时候,声音忽然中断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寂。
李寂大笑着慢慢走近他:“劝君惜取眼前人,莫管他朝流水。若是我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你的眼前也只会有我吧?”
说着,他已经到了言邑座位前。李寂慢慢伸出手,握住了言邑的手。
言邑的手指冰凉,但是言邑的微笑很温暖。
终
言邑为帝三十六载,算是长寿之人,终身未娶。六十六岁时薨。无病无痛,去的安详。
他死后半个月,为相三十二年的李寂同时故去。
这位为后世称道的丞相终身未娶。
这两个人,为之后治世之君建立了框架,陈再无人能超越二人的功业。
--end—
闲聊:搬文的这段请勿删,谢谢^^(这次的闲聊会很长……最后一次的闲聊了,大家请耐心啊!汗,朋友一定又要说我话痨了……)
终于终于,case,我居然没有食言地为你滴幸福生活奉上了之前说定的“李寂死言邑亡”的结局……真是不容易啊……在我的耐性没有告磬之前,把这两只太可恨的家伙搞定了……我的眼泪哗啦啦掉下来……你打算怎么谢我??
哭!!!我好恨这两个王八蛋!!!让他们去死吧吧吧吧!!!!!
明明三月中的时候我就跟朋友说过想干掉这两个,但是我的良心一直让我维持到了现在,痛哭流涕!!良心这东西长着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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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诅咒某A,靠!我给你那么多万字,你一个蛋都没生出来!!算什么好朋友!!!
最后亲亲我家亲亲:这篇首先是给你的礼物的说^^亲一下摸一下抱一下,拉拉手舔舔脸^^真高兴有你陪我^^
私聊完了,开始正式的闲聊(汗……):
只手遮天这个故事的起源,是架子某日看某篇文后大受刺激之下的产物,当初的主题是想探讨一下“君王除了上床还能干些什么?”以及“皇帝要获得大臣的心是不是必须要靠床上关系?”这两个严肃的命题……
当然,最后此文果然跑题了,从以上两个命题跑到可以用“李寂养成史”这个题目来概括的一篇烂文……不光如此,跑得还很远:从一开始预算八万字一直超到现在的近十一万字,还真是很远啊……
之前架子说过,看这个故事不能当真,这个故事只是如同“乞丐躺下幻想着皇帝的生活”一般,完全是不切实际闭门造车的产物,再加上架子写文没有大纲,之前也完全没有想过完整情节,所以写得丢三拉四漏洞百出,请大家原谅我,看到bug不要笑我,我不是故意的=
=至于做皇帝的居然没有后宫,身为丞相的居然一直到二十八岁一直是处男……那只是架子小小的洁癖,超现实的幻想,大家看过笑笑便是。
当然离之前的主题好像绕得有点远……大汗。写文没计划的人就是酱子的。泪。难得居然还有人容忍架子的这些恶习,架子真是感激涕零。
一开始有人说李寂的性格和银英的杨威利有点像,我想到最后没有人再说这句话了吧?依我自己说,李寂的话,就算给杨提鞋也不配,笑。我写的时候没有想到杨,可能是因为开始的身份设定和性格关系吧,当然到最后李寂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汗死。总之,李寂和杨不能相提并论啦……不配的说……
在这里谢谢所有掉进我坑的人,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要不是看在大家的面子上,只怕这篇文难产得更厉害。印象最深的是某位朋友在JJ说“看这文是浪费时间”,奇怪的是我居然不伤心,笑。到底,觉得是浪费时间最后还不吝指出,已经很难得了。我觉得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架子自己的文章向来写过就算,自己讨厌到不看第二遍,除非是要查错别字=
=所以说实话,居然有人喜欢这篇文才是奇怪的事^^谢谢大家鸟^^本来应该一一报出记忆中的名字,但是因为人数实在太多,所以……嘿嘿,看到这段闲聊的人麻烦自动对号入座,没错,我谢的人就是你咯^^
很多人关心李寂言邑的攻受问题。为了保持蒙胧美,架子为大家留下了想像的空间^^谢谢我吧^^你们要谁攻就谁攻喽^^嗯,顺便心虚的指出,这篇文里面的H片段照抄自我心爱的凌淑芬的某篇文……我可不可以说是借鉴?就是写贺家老大和秦紫莹的那本书啦……我实在是很爱那个片段……所以所以……那个那个……就……(四处张望,有没有人扁我?凌淑芬大姐不可能来看这篇文吧??!!汗死……)
还要特别感谢一直以来辛苦搬文和入库的亲亲们,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每个人过来领花啦^^辛苦喽^^
啊,趴下,终于又能休息潜水云游喽^^真高兴真高兴^^转圈圈转圈圈^^
写文贵在自在,讲故事最高兴的是有人能听。后一项貌似我完成鸟,但前一项……大概是因为故事字数超标太多的关系,越到后面越不爽,几乎不是自在,而是酷刑了。但是龟毛的我坚持如果不到水到渠成就不推动情节,因此也可以说是自讨苦吃。
不管如何,我终于解脱了!!
阿门!!!
美好的前途等着我^^
大家88咯^^我消失喽^^
值塉?彌?彉?住彋???? ?倯塉?彌?彉?住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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