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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不用他多说,众人都已瞩目浪礁之间,不住搜寻。不过这崖下的水雾实在太大,数丈之外,礁石的轮廓便难以辨认,更别说人了。胡靖庵熟悉这里的水势,知道马上又会有更大的急流出现,心中正焦虑时,就听方慧汀道:“找到了!在左前方三十丈的礁石处!”

班戚虎大吼一声,双臂肌­肉­凸起,运力一撑,快船箭也似的划出数丈。如是几次,便到了方慧汀所言之处。果然,朦胧的水气中,一男一女正靠在礁石上,苦苦抵受著激扬的巨浪。

云寄桑解下腰带浸湿,内力到处,整条腰带抖得笔直,向礁石边的二人伸去,叫道:“快抓住!”

水雾中,只听那男子赞道:“小兄弟好深厚的内力!”说著抓住腰带轻轻一振,两个人便从水中升起数尺,他又伸足在礁石上一点,带著怀中女子高高飞起,轻飘飘地落在船头。

云寄桑定神望去,只见这人三十出头模样,身材挺峻,颚下微髯,目光深邃,面带沧桑之­色­,虽是布衣芒鞋,可他一到船上,整个人便显得出类拔萃,有种令人一见倾心的风度。

云寄桑正想出言称赞他救人之事,就听他对胡靖庵道:“靖庵兄,哑妹只是喝了些水,又受了惊吓,没有大碍,别忘了回去给她喝碗姜汤,免得著凉……”说著,将怀中的女子放了下来。

胡靖庵一边­操­舵离开,一边摇头苦笑道:“真是吓死胡某人了,刚才看身形便知道是你,乔兄,何苦为了一个下人冒生命之险?”

那汉子微笑道:“在乔某眼中,这世上之人本无上下之分。”

班戚虎一竖大麽指:“好!老乔,真有你的!”

云寄桑听到二人的称呼,便已知道此人是谁,心下暗叹。果然,就听卓安婕和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名满三湘的潇湘一鹤,乔翼,乔大侠?”

只听那汉子从容道:“不敢,正是乔翼。”

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上前和乔翼寒暄,云寄桑望向甲板上的那个少女。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很清秀,双手则略显粗糙,是那种洞庭湖上最平凡的渔家女子。云寄桑见她的胸口仍在微微起伏,知道她已无大碍,这才放心。正在这时,那少女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朦胧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游走,当她看到云寄桑正盯著自己时,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双手无力地抬起,缓缓伸出食指指向侧方,然後双手握拳,右拳打一下左拳。左拳不动,右拳向上翻开手掌。望著云寄桑的目中尽是询问之意。

云寄桑一愣,想起刚才乔翼称呼她哑妹,心下了然,面带微笑,右手伸出麽指轻轻绕了一圈。

哑妹的脸上露出欣慰之意,缓缓闭上了双眼。

“云大哥,你在做什麽呀?”方慧汀在他耳边悄声问。

“我在打手语,告诉她乔大侠已经平安。你没发现麽,这位姑娘是个聋哑人。”他尽量低声地回答。

“啊,她真可怜……”

云寄桑没有说什麽。其实,他并不以为生为聋哑人有什麽可怜。他最喜欢的一位师叔和他的妻子便是聋哑之人,他曾经和他们夫­妇­一起生活了半年多,那是一段寂静而奇妙的时光。从那个时候起,他便明白,表达自己心意的方法是那样的多,而语言,不过是其中最虚伪的一种。

另一边传来班戚虎粗豪地笑声:“老乔,认识你这麽久,还是头一次知道你水中的功夫这麽好!­干­脆,你也在我的三十六坞入夥得了!”

乔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云寄桑却知道刚才乔翼之所以能救下哑妹,靠的却并不是出众的水­性­。他在空中用轻功徘徊那一瞬,已经认准了哑妹的水中位置,然後趁势冲入水中,将哑妹拉至水底。水面的风浪虽大,但水底的水势却要平缓得多。他只要屏息运功,就近找个礁石攀上即可。

这办法虽然看似简单,可要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想出来却难能可贵。胆气稍弱之人更不敢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险从那悬崖上一跃而下。最难得的,是他冒生命危险所救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女子而已。看来大侠之名,这位三湘一鹤果然当之无愧。

“各位,我们就要靠岸了!”胡靖庵在一边朗声道。

云寄桑回头一看,果然,渡船正在缓缓靠向岸边。几个男女正等在那里。

“阿弥托佛!乔施主吉人天相,平安归来,老衲不胜之喜!”一个身披棕­色­袈裟,年过半百的老僧高宣佛号。虽然口中说不胜之喜,可他的脸上却一点喜气都没有,双眉紧锁,眼角下垂,一脸苦相,耳朵上挂著一对沈甸甸的金环,将耳垂拉得长长的,整张脸平添了几分佛气。不用说,那自然是少林的苦禅大师了。

他身边一个身著锦服,抱著一个酒坛的的胖子咧嘴笑道:“我说老秃,你就别一口一个喜字了,看看你眼角眉梢的那股子幽怨风情,不是糟尽人呢麽?”

方慧汀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抿嘴一笑。

懒洋洋的女音自她耳边响起:“我说胖子,几年不见,你这张肥嘴可是越发的­阴­毒了……”

云寄桑见卓安婕和这胖子相识,心中便想此人定是那位洛阳大豪金大锺了。这个酒徒和卓安婕相识多年,同是酒中知己。只是没有想到这以豪爽闻名天下的洛阳大豪竟然会是如此口舌刁毒之人。

金大锺一见卓安婕,顿时大喜,浑身肥­肉­都笑得颤了起来:“阿哈!是小卓!好久没和你斗酒了!来!来!这回咱们可要好好喝两杯!这起霸山庄里别的没有,好酒倒著实不少。包你不虚此行!”

“你少丢人现眼了,可别两杯酒下肚,忘了自己来­干­什麽的!”卓安婕笑道,轻轻一纵,上了岸。

“你放心,放心!胖子喝酒,从来不误正事儿,这不,还有两位雪雷帮的大高手在这里,别说是雌雄香煞,就是整窝的香煞都到了起霸山庄,也叫他们有来无回!”说著,他挤著眼睛朝一边努了努嘴。

那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身著蓝­色­长袍,容貌平庸,神情木讷,除了肋下那柄古意森然的长剑外,一无显眼之处。女的却雪肤樱肌,明豔不可方物。尤其是顾盼间微笑时风姿,更是动人心魄。

方慧汀定定地望著这对夫­妇­,眼中露出倾慕的神­色­。

云寄桑望著他们,心想:他们一定就是任自凝和容小盈了,难怪阿汀用这种眼神看他们。想必每个人都希望象他们一样,能够拥有那样惊天动地的爱情吧?

雷霆剑和雪兰玉女的相爱,本就是江湖少年男女心目中最憧憬的情缘。容小盈为了要嫁给任自凝,违抗父命,先後三次出逃,最後竟绝食半月,以死相逼。後来她被其父封住|­茓­道强行送去成亲,当时还是默默无名的任自凝单人只剑闯入礼堂,怒斗包括容父在内的十余名高手,身负重伤之下,终於救走心上人。两人相伴,游剑千里。一边行侠,一边逃避容家的追杀。历经几番坎坷,创立了雪雷帮,在轩辕台试剑大会上,任自凝一剑服群雄,夺得剑豪称号,在数千江湖英雄的众目睽睽前与容小盈结为夫­妇­,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段传奇的爱情,不知羡煞了天下间多少的痴男怨女。

不过,云寄桑最注意地不是他们,而是站在这些人身後不远处的一个少年。他仿佛是特意与其他人保持著距离,虽然众人彼此都在亲热的攀谈,称颂著乔翼刚才奋勇救人的举动。但独有他,冷冷地注视著眼前的洞庭湖,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若无睹。那孤傲之气,甚至在十丈之外的云寄桑也可以轻易地感受得到。

“路洲薛昊……”云寄桑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不易察觉地笑了。他认识这个年轻人,一年前,他刚出道的时候。在长安城内刚好碰到这个冷傲的少年。当时薛昊为了一个被踏伤的小乞丐,削掉了纵马的武林名门西门家的长公子西门朗的双耳。云寄桑并不赞同他这种狠辣的惩罚方式,但对他不畏豪强,为弱者抱不平的风骨则十分欣赏。事後,薛昊遭西门家追杀,是他从中巧妙周旋,化解了这短仇怨。两人也由此相识。

不经意地,薛昊的目光转向登岸的人。当他看到云寄桑时,双眉一扬,目光中露出一丝暖意。虽然称不上喜悦,不过就他的个­性­来讲,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胡靖庵在前引路,众人踏著浓浓的暮­色­向山庄走去。

整个起霸山庄围绕岛中一个小湖建成。规模并不宏伟,庭台楼阁均设计得小巧­精­致,古意盎然。屋宇间遍植榆、桑,松、槐、以及梨、枣、桃、李、梅、杏、桐、林檎、枇杷、橙、石榴等果树。云寄桑一向爱树,见了这许多树木,心情不由为之一振。方慧汀眼尖,看他脸­色­,问道:“云大哥,你喜欢这山庄?”

云寄桑欣然道:“不错,这山庄内的木石构造极为­精­致合理,深合《画论》中所说的‘先立宾主之位,决定远近之形’的道理。你看,它以山水为骨­干­,以那个小湖为中心,取峦向,分石脉。其屋宇、装折、门宙、墙垣、铺地、掇山、选石、借景,无不恰到好处,如此匠心,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方慧汀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又喃喃道:“这麽漂亮的庄子,也不知道是谁设计出来的,要是能请他到骊府去就好了……”

胡靖庵回头笑道:“这可要让姑娘失望了,这庄子麽,是我们的少夫人当年亲手设计的。骊府面子再大,总不能把我们的少­奶­­奶­也招了去……”

陆边奇道:“这庄子居然是少夫人设计的?我来了这麽多次,居然不知道。”

胡靖庵叹道:“七年前庄主大兴土木,翻修了整个山庄。当时便是少夫人亲自构思绘图,当时所有的工匠师父见了,没有不赞不绝口的。可惜大少爷英年早逝,这些年可苦了她了……”

顾中南突然Сhā口道:“少夫人的病近来好些了麽?”

胡靖庵道:“服了顾先生的药,好多了,只是半夜还常咳嗽……”

顾中南点了点头,没有说什麽。

云寄桑没想到铁鸿来的长子竟然早丧,心中微感诧异,随即又不禁为这位多才多艺的少夫人暗暗叹息。

卓安婕慢慢解下黄|­色­的葫芦,拔开塞子,痛饮了一口,然後举袖抹去­唇­边酒渍,轻轻呵了一口气。云寄桑看她目中微露黯然之­色­,却不知她想起了什麽。

说话间已到了主宅,这一次却没有人迎接,只是一个年迈的老家奴在大门前候著,见他们来了,忙进去通报了。班戚虎纳闷地问道:“我说老胡,这庄子里的人怎麽好像少了?”

“不错,现在庄子里的人手比平时要少了七成,除了一些­精­­干­的老人,大都随二公子去武昌避难去了。再说,以他们的身手,这个时候也帮不了多大忙……”胡靖庵淡淡道,伸手向内一引,道:“请,少夫人正在恭候各位大驾……”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二公子竟然临危避走,这诺大的起霸山庄现在竟然由一个女子当家做主了。

乔翼见众人神­色­古怪,晒然一笑,领先而行。

云寄桑和卓安婕走在最後,他见卓安婕神­色­镇定,便低声问道:“师姐,你知道这位少夫人的来历麽?”

卓安婕淡淡道:“不知道,我为什麽要知道?你对所有女人的事都这麽有兴致麽?”说完,不再理睬他,径自走进去了。

云寄桑微微一愣後,一个人慢慢地走进客厅。这时众人都已坐好,他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正觉尴尬时,任自凝自身後拉出一张椅子,摆在了身边。他忙过去坐下,微微点头向任自凝致谢。任自凝报以木拙地一笑。他知道这位雪雷帮的帮主一向不善言词,也不以为意,很快地扫视了一圈,厅内发现有两个人未曾见过。一位是三十余岁的少­妇­,身著重孝,容貌清秀,只是脸­色­带著种病态的苍白。此刻她正坐在主位上,听著胡靖庵一一介绍众人的身份。

另外一人身披黑袍,他的全身,包括手,脸藏在黑袍的­阴­影中,看不清真实面容,整个人透出一丝­阴­森诡异的气息。

云寄桑正在猜想这人的身份时,胡靖庵正好已经介绍到他:“各位,这位便是辰州言家的护法高手言森,他也是应庄主之邀而来的。”

众人听了,神­色­都是一凛。辰州言家以赶尸起家,所擅长的僵尸功是武林中最诡异的武功之一。不过言家弟子一向行踪诡秘,与江湖中人少有来往,不知如何与铁鸿来攀上了交情?

言森见介绍到了自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言语。

转眼间众人寒暄已毕,大厅内一时静了下来,等待作为主人的少夫人发话。

静默了片刻,那位少夫人才低声道:“家翁新丧,未亡人心中不安,加之偶感风寒,旧恙之下,身体不适。庄子里的事还是胡总管来­操­办吧……”说完,缓缓起身,走到顾中南面前,福了一福道:“多谢先生上次的再生之恩……”然後,在丫鬟的陪伴下,进了後堂。

见这情景,众人又是一愣。

胡靖庵拱手苦笑道:“少夫人一向不喜见客,礼数不周之处,各位不要见怪。”

容小盈浅笑道:“这是什麽话,我们这些人和铁庄主是什麽交情。胡总管你太多虑了……”她不仅貌美如花,连声音也甚是明爽动人。

胡靖庵神­色­一松:“如此靖庵就放心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知各位,刚才我去接卓女侠她们时,已经发现了本庄失踪的渡船。冷堡主和白蒲道长都已遭人碎尸夺头,双双遇害,雌雄香煞只怕已经到了……”

大厅内一片静寂。

“这雌雄香煞究竟和冷堡主他们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作出此等惨无人道之事?”乔翼沈声道。

“不止是冷堡主,似乎所有遭他们杀害的武林中人个个都是如此下场……”陆边在一边道。

云寄桑望向胡靖庵:“胡总管,你知道自从雌雄香煞出现江湖来,遇害的都是什麽人?”

“这个麽,除了冷堡主的爱女和一些手下,还有武当的几位俗家弟子,此外,苦禅大师的爱徒也遇害了。还有什麽人,我也不清楚了……”

“还有我的­干­儿子!­奶­­奶­的狗屁雌雄香煞,要是让老子逮住,一定剥光了他们装在笼子里游街三日!”金大锺嚷道。

卓安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云寄桑心中黯然,这位师姐对他从来没有这种亲昵的神情,总是和他若即若离地保持著距离。她总是象处身云雾之中,让他琢磨不透。

“云少侠,刚才你问胡总管的问题,不知有何深意?”容小盈用轻快的声音问道。

“啊……,是这样,我在猜想凶手的目的。各位不知注意没有,凶手有意挑选冷堡主他们的亲友和门人弟子来行凶,然後再向铁庄主投贴,好将他要杀之人引到起霸山庄来。”

此话一出,厅内人人变­色­。

“这是何故?雌雄香煞如果要杀我们,分开下手不是容易得多?”陆边变­色­道。

云寄桑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原因不外乎几个。一,他要杀之人所在的门派实力雄厚,他难以下手。象白蒲道长,终日在武当解剑岩和武当七老修剑。要杀他只能上武当山去,那就要冒极大的风险。所以只能将他引出。其二,他要杀的人行踪不定,难以找到……”说著,他瞄了卓安婕一眼,“其三,起霸山庄对他有特别的意义,所以他选在这里行凶……”

“云少侠所谓特别的意义,所指为何?”胡靖庵惊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这里发生了什麽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事,也许藏著什麽特别之物,也许……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的熟悉……”说道“非常的熟悉”时,他的声音变得低微起来。

“当啷!”班戚虎的手微微一颤,茶盏的杯盖发出轻响。

静默了一阵,胡靖庵强笑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已经替各位安排好住处,就请各位早些安息,有什麽事,明天再商量吧……”

众人听了,也只得起身告辞,纷纷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云寄桑出了大厅,放眼望去,只见整个起霸山庄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在沈沈的夜雾中。腾起的雾气扑面而来,转眼间便将他的脸打湿了。

“胡总管,山庄内总是起这样的雾麽?”他问道。

“不是,但寒露这几天的夜间和黎明却一向雾气浓重,过几天到了寒露的时候,一丈之外,就是举著火把,也不能见人。”胡靖庵解释道。

突然,云寄桑看见一个身披袈裟的高大身影离开众人,向岛北断崖方向行去。

“那不是苦禅大师麽?他怎麽一个人走了?”他诧异地道。

“啊,是。大师和我们庄主是生前至交。这才到断崖上的灵堂里为庄主颂经,超度庄主的英灵……”

“是这样……”

云寄桑轻轻吁了一口气,望著众人的身影一一在浓浓的雾气中隐没。一阵急风吹来,他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战……

胡靖庵抬头望著沈沈的天­色­,喃喃道:“暴风雨要来了……”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呢喃的往生咒在昏黄的灵堂中低低地回响著。

摇曳的烛光中,苦禅大师双手攒动长长的念珠,双­唇­翕合。一遍又一遍重复著低沈的咒语。巨大的黑­色­棺椁散发著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雪白的纱缦在凄厉的吹拂下狂舞著,仿佛被这佛咒注入了灵气,活了过来。

风声越来越急,颂经声却越来越小。

终於,苦禅大师停了下来,漫步来到棺椁边,一言不发盯了它好久,才喃喃道:“善哉,善哉,铁施主,你不知道老衲有多羡慕你,因为你终於从当年的那场冤孽中解脱出去了,而我,唉……”

这一瞬间,他苍老的面庞显得那样的­阴­郁而无助。

隐约地,急急的风声中透出几声女子轻盈的笑声。

“什麽人!”苦禅猛地转身。

一阵浓郁的香气伴随著难以忍受的腐臭味道在灵堂内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红叶树,杜鹃鸟,罗衫凌乱了。相思花,薄命草,明朝再相邀……”缥缈的歌声如泣如诉,在浓浓的夜雾中出没。

“你……你……”苦禅大师浑身颤抖,语不成声,“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死了……”

“青湳,他说你死了呢……”那是一个温和的男人声音。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苦禅大师恐惧的眼神。

霹雳般的雷声中,一只涂著厚厚脂粉的手轻轻推开了灵堂的雕花菱门。

“哗啦……”苦禅大师手中的念珠雨一般洒落满地。

朦胧间,云寄桑发现自己在一片荒野中蹒跚地走著,走著。

到处都是迷茫的雾气。

他感到害怕,大声呼唤著双亲的名字。

然後,他看到一个人弯著腰,在一棵树下铲著什麽。

他走了过去,看到一张熟悉而忧郁的脸。

“爹,你在做什麽?”稚­嫩­的童音在问。

“种树……”低沈的回答。

“为什麽要在这里种树呢?”

他的父亲没有再说话,一下又一下地铲著土。

黑­色­的泥土沙沙地在空中飞舞著。

大片大片的红叶从空中落了下来。越级越高,越积越高……

不知什麽时候,父亲已经不见了。

他缓缓走向那堆红叶。

风将一片片红叶吹起,露出了下面的一张双目紧闭的苍白面孔。

那是卓安婕的脸。

他忙俯下身去,大声唤她的名字。

卓安婕的秀目猛地吓大,呆滞的声音从她的­唇­中吐出:“起煞了……”

“啊!──”他惊叫著醒了过来,然後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床上。抬起头,窗外已是天­色­微明。他摇了摇头,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会做这样一个梦。很小的时候,他经常会做那个父亲种树的梦。每次做时,都会从半夜惊醒,然後盯著屋顶直到天明也不敢再睡。拜师後,那个梦已经渐渐不做了。今天,他又旧梦重温,而且又增添了新的恐惧。

他并不喜欢起霸山庄。不知为什麽,自从登上这山庄的第一步起,他便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安,每个人似乎都是抱著某些目的来这里的。一种难以言喻的诡秘气息正笼罩著整个山庄。他总是感觉到,似乎将要发生某种凄厉的悲剧……

推开窗子,清新的晨雾中扑面而来。他长长伸了个懒腰,心情好了一点,便出了屋。看看天­色­,应该是卯正。想了想,便漫步向庄北走去。转过几个屋子,踏上了一条青石小道,向朦胧的晨雾中蜿蜒而去。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听到前面有谈笑声隐约传来,好奇之下,循音而去。却见不远的树荫下,顾中南和方慧汀这一老一少,正弯著腰,在地上起劲地捡著什麽。

他微笑著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两个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是他,都有些不好意思。顾中南一向显得老成持重,却被这个名义上的师弟撞到和小孩子泡在一起,难免尴尬。方慧汀则是因为在地上趴得太久太专注,弄得满脸满衣的泥土,脏得象只小花狗。

“是云贤弟啊,方姑娘是在帮我采草药……”顾中南恢复过来,解释道。

方慧汀也兴奋地道:“是啊,云大哥,我们采了不少草药呢,你看,这是红马桑,这个是墨香,这个是铁梳子,好玩吧?这个更有趣,叫露水一颗珠……”

看著顾中南在一边捻须微笑,便知道这个可爱的女孩著实跟他学了不少东西。

“你们采了多久了?”他问方慧汀道。

“大半个时辰了,看,有这麽多!”她夸张地举起一只装得满满地大箩筐。

云寄桑忍住笑又问顾中南:“起霸山庄盛产草药麽?”

“那倒不是,这些草药,大都是我让铁庄主种的……”看著云寄桑诧异的样子,顾中南解释道,“少夫人的病经常会需要的新采的草药,虽然岳阳的药店称得上应有尽有,但再药店卖的毕竟不如自家种的新鲜,所以我才让铁庄主在这庄内遍植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那也不用顾先生亲自来采药麽,让庄里的人帮著做好了……”云寄桑笑道。

“寄桑此言差矣,采药可不是小道,有些中草药,如铃兰,不可过量采集,久贮便易失效。采集地上部份看要留根,一般要采大留小,采密留稀,如此种种,那些外行人如何晓得。”顾中南不以为然地道,“装错了药,把禁忌之药混装在一起,更是危险。所谓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合荆三棱;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又所谓……”他平时一副沈默寡言地样子,一谈起中药来,顿时滔滔不绝起来。

云寄桑见了,忙岔开话题道:“寄桑知道了,我看你们继续采吧,我到别处转转……”

“我们正好采得也差不多了,要离开呢,对了,顾先生说要去庄北崖上采一种红芽草,最是好看不过,你陪我们去好了……”不由分说,拉著他的手就象庄北走去。

被她柔软的小手这样拉著,云寄桑颇为尴尬。但看著她漫无心机的样子,又觉得这样挣开反倒落了痕迹,无奈下只得由她去了。

顾中南看著他们的年轻的背影,微笑著摇了摇头,提起药箱跟在了後面。

没走几步,正撞见卓安婕背著长剑,提著酒葫芦,洋洋洒洒地从迎面的雾气中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即­唇­边泛出一抹笑意。

云寄桑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撞到她,望了望方慧汀拉著自己的手,心中暗惊,忙道:“师姐……”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麽,方慧汀已经在一边叫道:“卓姐姐,你也陪阿汀去崖上采药吧?我和云大哥都去,还有顾先生……”

卓安婕斜斜望了他们一眼,摇头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说著举起葫芦喝了一口。

“卓姑娘,清晨饮酒,伤心败血,实乃大害啊……”顾中南忍不住道。

“多谢顾先生提点,安婕知道了……”卓安婕嫣然一笑,转身去了。

云寄桑暗暗摇头,心知这位师姐决不会把顾中南的话放在心上。果然,卓安婕才走出几步,便举起葫芦又是一口。

顾中南叹了口气道:“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啊……”一边摇头,一边向前走去。

想是被卓安婕的行径气到了,他步子迈得飞快。云寄桑和方慧汀带著诺大的一个箩筐,渐渐地有些跟不上他,一会儿功夫,便拉下了百丈之遥。

转过一个山坳,那道高耸的悬崖便在眼前了,一条曲折的小径依著山势通向崖顶。一座飞檐画壁,颇具气势的庙宇在崖上巍然耸立,想必便是停放铁鸿来棺椁的宗庙了。

忽然,他们发现顾中南的身子突然停了一下,然後弯下腰去,从地上的草丛中拾起了一样东西。不过他背对著他们,看不清楚他拾起的到底是什麽。

“顾先生又找到草药啦!”方慧汀喜道。

虽然隔著薄薄的晨雾,云寄桑却发现顾中南的背影还在微微颤抖。

“顾先生,怎麽啦?”他大声唤道。

顾中南没有回答,双臂一振,突然纵身向崖上飞去。

就在他刚刚落地之时,云寄桑突然隐约听到悬崖之下传来落水声。这声音夹杂在水浪之中,十分的微弱,若非他的六灵暗识已颇具火候,只怕都听不到。他微微一愣,紧接著又听到一声落水声,这一次要清晰多了。再仔细听时,却什麽都听不到了。

这时,顾中南已经飞身到了崖顶,他的身子就猛然立在那里,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云寄桑和方慧汀这时已看出事情不对,展开身法,向崖上奔去。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 . c O m]

他们一到崖顶,顿时呆住了。

宗庙的大门前,堆著一堆厚厚的红叶,殷红的鲜血正从红叶中向四周蔓延。虽然他们看不见红叶中到底埋藏著什麽,但是他们却都已经猜到。

因为顾中南手中拿著的,正是一只巨大的金­色­耳环。

方慧汀啊地一声,不敢再看,转身扑到云寄桑怀里。

云寄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阿汀别怕,你赶紧到庄内叫大家都过来,我和顾先生在这里等你……”

方慧汀娇小的身躯轻轻颤抖,但还是点了点头,展开轻功去了。

云寄桑俯下身去,轻轻拨开红叶。绚烂的红­色­中,破碎的肢体暴露了出来。云寄桑的心中一阵作呕,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定神望去。

“这尸体上尸斑未现,苦禅大师应该遇害不久……”顾中南在一边轻声道。

“不错,尸身的血液­色­泽鲜红,且没有凝固的迹象。依我看,应该是半个时辰之内遇害的……”云寄桑喃喃说著,又抬眼看了看:“没有脚印……”

顾中南向四周望去,的确,昨夜风雨甚大,四周一片泥泞,但这堆红叶周围却一个脚印都没有。

“不错,看来这凶手轻功好得很……”

“未必,你没发现麽,顾先生,这个悬崖只有一条小路通上来,但我们上山时,也没看到任何脚印……”云寄桑捻著右手中指,思索道。

“不错,这……这却是何故?”

“昨夜的雨是什麽时候停的?”

“这个,似乎是寅时过後吧,我出来遇到方姑娘时,雨已经停了,难道凶手的脚印被雨冲掉了?可,可他应该是在一个时辰内杀的人啊……”

“我也不清楚,我们到崖边看看吧……”说著,云寄桑站起身来,向悬崖边际走去。

从悬崖向下望去,陡峭而黝黑的绝壁笔直地下沿,浸没在青­色­的湖水中。白­色­的浪花拍打著崖下的乱石,粉碎的声音凄恻而绝望,好似无数冤魂的和声。云寄桑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脑中有晕眩之感。

“寄桑,你没事吧?”顾中南在一边关切地问。

云寄桑摇了摇头,吁了口气道:“这悬崖甚是陡峭,即使是高手,恐怕也攀登不易……”想了一想,又问道:“顾先生,你刚才上崖时,是否听到了什麽奇怪的声音?”

顾中南皱了皱眉:“没有,我捡起大师的耳环,惊急之下,拼命向崖上赶去。并没听到什麽特别的动静。”

云寄桑点了点头。崖下水浪声极大,若非他的六灵暗识已颇具火候,只怕也是什麽都听不到。

这时,想是方慧汀已经传到了消息,几条身影已经迅疾地奔了过来。

当先一人正是乔翼,他的轻功远超众人,领先了十丈左右。胡靖庵紧随其後,再後面是陆边,薛昊,班戚虎和言森。任自凝和容小盈并肩随後而行,最後则是步履悠然的卓安婕和紧偎在她身边的方慧汀。

“苦禅大师遇害了?”乔翼上崖後的第一句话就问。

云寄桑点了点头,指了指地上的红叶尸堆。

乔翼俯下身去查看。

胡靖庵却奔到他身边,急问道:“我们庄主的灵柩怎麽样?”

云寄桑摇了摇头:“我和顾先生还没有进灵堂查看……”

胡靖庵不等他说完,已经向灵堂飞身跃去。

云寄桑忙跟著他奔了过去。

刚一进灵堂,他们两个顿时呆住了。只见棺椁的盖子早已打开,棺内已经是空空如也。

一边的墙壁上,龙飞凤舞地用鲜血写著十二个大字:

寒露轻

起霸难

死香出

雌雄现

胡靖庵飞身跃到棺椁前,颤声道:“怎麽会……庄主,庄主的尸体不见了……他们把它盗走了……”

跟著进来的是陆边,他吸了吸鼻子,皱眉道:“灵堂里的味道……没错,和船上的一样……”

云寄桑缓步走到墙壁前,细细看那字体。那些字的笔致甚是凌厉,书写的分合间却甚是怪异,一字之间,粗细,力道竟然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云师弟,你在看什麽?”他的身後传来卓安婕的声音。

“这字……好像是两个人写成的……”云寄桑出神地望著那四句话。

“云少侠说得不错,看这字的章法,分明是两种字体……”顾中南也附和道。

云寄桑向四周扫视一眼,弯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了一串已经断了的念珠。那上面只有三颗珠子还留著,其余的则散落满地。他想了想,将念珠揣入怀中。

这时,其他人也都走了进来。

云寄桑微合双眼,虽然背对著众人,但周遭的一切立时被六灵暗识一一纳入,反应到他的心中,就如同天空的浮云在深潭中投下它们清澈的倒影。

班戚虎表情诧异,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不明所以。

顾中南在轻声安慰著显然受到了惊吓的方慧汀。

任自凝本能地望向自己的爱妻,容小盈却只是双眉轻皱,缓缓摇了摇头。

薛昊冷冷地看著那十二个字,似乎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乔翼则站在原地,抬头仔细地打量著四周的每一个角落。

卓安婕不动声­色­。

金大锺咧著嘴,喃喃咒骂著什麽。

看不出有什麽特别的地方。

等等,又有一个人进来了。他的反应,和其他人完全不同。云寄桑的心神一转,六灵暗识紧紧锁住了那个人,洞察著他的心灵变化。没有错,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不同,但他的血液流动和心跳都加快了。那个人是……云寄桑转过身去,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黑袍正在穿越灵堂的晨风中微微扬起──言森?

苦禅大师无头的遗体在胡靖庵的主持下和冷闰章、白蒲道长一起火化了。

熊熊的火光在云寄桑的眼中跳动著,他深澈的目光凝聚在空间的一点上,一动不动。

“你在想什麽,云大哥?”方慧汀低声问道。

“迷……”

“迷?”方慧汀睁大了秀目。

云寄桑抬起头向一边站立的众人一一望去,最後停留在言森的身上。

“那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不喜欢他……”方慧汀孩子气地道。

云寄桑微微一笑,没有说什麽。

三个死者的骨灰被装入白瓷坛子,准备事後送回他们所在的门派。本来叱吒风云的江湖豪杰,转眼间便化做了沈沈灰烬,此中情怀,让目睹的众人黯然不已。

诸事已毕後,天­色­已近正午,胡靖庵著人安排了午膳,只是刚刚见过如此凄恻的场面,众人都没什麽胃口,多是匆匆了事,只有金大锺眯著一双醉眼大吃特吃,毫不在乎。

饭後有仆人送上香茶。云寄桑看那送茶之人步履轻盈,神­色­­干­练,显然也是高手。这让他想起了胡靖庵说过的庄内已无闲杂之人的话。

胡靖庵见众人用茶已毕,便正­色­道:“各位,从现在开始,请不要远离山庄范围,最好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以免被凶手趁隙偷袭……”

“我说老胡,咱们到你这庄子里来可不是坐大牢的,要是这麽著,老班我­干­脆就拍拍ρi股走人得了……”班戚虎不满地道。

胡靖庵忙道:“我这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全著想啊!”

“鬼的安全!”金大锺斜眼道,“这个破庄子连道墙都没有。那凶手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连冷堡主那样的高手尚且难以幸免,你手下的那几个鸟人能拦得住麽?”

“这个……靖庵只好尽力而为……”胡靖庵无奈地道。这位­精­明能­干­的总管显然对著这层出不穷的凶案也有束手无策的感觉。

“胡总管不必多虑,那凶手的武功未必想大家想象的那麽高……”云寄桑突然道。

众人一愣时,他又接著说:“昨天,我们见到冷堡主和白蒲道长的尸体时,整条渡船是完整无损的,看不出有任何打斗的迹象,白蒲道长的太清剑甚至还在剑鞘中。以此判断,凶手很可能是在突然间偷袭得手的,否则以他们二人的武功,断不会一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便被凶手杀掉……”

胡靖庵回想当时船上的情形,点头道:“不错!”

“我检查尸首时,发现冷堡主当时已经运起了玄幽神掌,以他那十成功力一掌,若是击出,必定会留下痕迹,可见凶手出手极快,或者以某种方式限制了冷堡主的行动,才会却令他没来得及反抗便遭毒手。就象苦禅大师,各位请看……”说著,他掏出了那串残余的念珠,“这是苦禅大师的念珠,从断痕看,并非遭凶手斩断,而是被捏断的。而捏断念珠的人,极有可能是苦禅大师自己。他既然会捏断念珠,必定是见到了令他极为惊诧恐惧的事情才会如此,这说明他很可能已经见到了凶手。可灵堂内却依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甚至连血迹都没有。这说明凶手是制服苦禅大师後将他从容带至灵堂外行凶的。各位想,凶手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说著,他用定定的目光望著众人。

“莫非苦禅大师中了凶手的什麽暗算?”容小盈突然道。

“任夫人说得没错,苦禅大师正是中了凶手的暗算。”云寄桑点头道,“而唯一能无声无息制服这位少林高僧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毒。”

容小盈恍然道:“对!凶手很可能是施放迷香之类的毒物迷倒了苦禅大师,将他带到灵堂外再下手杀害……”

“那是不是就是我们闻到的那种难闻香气呢?”方慧汀问道。 [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不,别忘了,我们也闻到过那种香气,却一点事都没有。所以凶手所用的,应该是另外的毒物。一直以来,凶手作案之处,都会留下这种气味,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就因为如此,也种下了这种香气没有毒的暗示。所以苦禅大师才未作防备。如果凶手在这种浓香的掩护下施放另外无­色­无味的毒香,就非常容易得手了……”

“不错!正是如此!”乔翼也一拍桌子道,“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麽冷堡主和白蒲道长也是中毒後才遇害的麽?”陆边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尽然,别忘了,冷堡主和白蒲道长是在船上遇害的。船上和屋内不同,湖面开阔,水气浓重,而且风势极大,使用毒香是很难奏效的。所以凶手应该是用了别的什麽手段。”云寄桑解释道,“还有一点。就是冷堡主他们被偷袭之事。即使是偷袭,能让冷堡主和白蒲道长全无防备的,就必定是他们极为熟悉之人……”说著,云寄桑慢慢扫视了众人一眼。“所以,各位,我们还是听从胡总管的安排,还是不要私自行动为宜……”

胡靖庵忙点头道:“云少侠言之有理,各位还有什麽话说麽?”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反驳了。因为云寄桑分明是在暗示凶手很可能就是众人之一,而且他的推论极有道理,一时间大厅内人人默然无语,心头均有自危之感。

回到屋内,云寄桑和衣倒在了床上。他不是多话之人,方才一口气说了那麽多,已经令他有心神疲惫的感觉。而起霸山庄里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有尽快逃离这里的感觉。

“师父,为什麽你老人家一定要让我来这里呢?下次徒儿一定要在你的酒里灌醋……”他喃喃地道,然後便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轻的扣门声。

“谁?”他问道。

“云大哥,是我,阿汀……”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回答道。

“是阿汀啊……”云寄桑勉强提起­精­神,打开了门。

身著浅蓝­色­劲装的方慧汀小手交叉在身前,低著头站在门前。

“进来吧,怎麽,找我有事麽?”云寄桑微笑著问道。见到这位善良可爱的少女,他的心情也为之轻松不少。

方慧汀静默了片刻,才慢慢道:“嗯,……云大哥,你觉得刚才午饭好吃麽?”

“哎?”云寄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愣。

“那只酒酿鸭子我觉得不错,烧得很­嫩­,还有莲藕粥也很好喝……”

“啊?对,是挺好喝……”云寄桑反应迟钝地道,他实在不明白为什麽方慧汀会跑来和自己说这些。

“刚才洗澡时遇到任夫人,她身上有只荷包,上面绣著一只绿羽毛红嘴黄眼圈的小鸟,真好看……”

“是吗?”云寄桑不由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真象个傻瓜。

“陆堂主和我说,等离开这里,一定带我去君山好好玩一次……”方慧汀又接著说道。

听著她这样漫无边际地说著,云寄桑猛然醒悟到什麽,轻轻扳著方慧汀的肩膀,试探著问:“阿汀,你是不是害怕啦?”

方慧汀抬起头来,秀目中已满是盈盈的泪水,就那样望了他一阵,然後便猛地扑到他怀里:“云大哥,阿汀害怕极啦,阿汀想骊府,想回家……”

云寄桑轻柔地拍著她的背:“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保证,一定抓到雌雄香煞,到时候就让阿汀用墨汁在他们的脸上画黑眼圈……”

方慧汀终於被他逗乐了:“人家才不会呢,他们的味道难闻死了。”

云寄桑对方慧汀不去找卓安婕而来找自己而感到奇怪,便问道:“你卓姐姐呢?”

“不知道,我去找她,可她不在……”

云寄桑暗暗皱眉,这个时候,卓安婕居然还四处乱逛,实在太危险了。随即又开始为了处置眼前这只受惊的小鸟而暗暗发愁。

“走,我们一起去找你卓姐姐,好不好?”他觉得方慧汀这样在自己的屋里呆著实在不大合适,於是便想将这只可爱的山芋丢回给卓安婕。

方慧汀点了点头,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出了屋。

“阿汀,你知不知道,为什麽你卓姐姐要带你来这里?”云寄桑随口问道,他对卓安婕此举始终不能释然。

“因为阿汀的眼睛好啊,离我多远的东西都能看清楚,而且只要是我看到过的东西,就不会忘记。”方慧汀认真地道。

“哦,阿汀真的这麽厉害?”云寄桑诧异地道。

“当然是真的,你忘了人家的绰号是眸燕吗?”方慧汀有些骄傲地道,随即又显得有些沮丧,“不过这里总是起雾,所以阿汀都常常看不清楚……”

“不要紧,现在天气不是很好吗?走,咱们俩一起转一转,阿汀你把那双美丽的眼睛瞪大了,看看能不能发现凶手的踪迹……”说著,云寄桑抻了个懒腰,带著方慧汀出了屋。

一出房门才发现已是黄昏时分,金­色­的斜阳正向水面沈坠,凋零的红叶随著秋风缓缓飞舞,满目苍凉,尽是萧瑟之意。起霸山庄一座座­精­巧的亭台楼阁在这夕阳中也显得黯淡了起来,仿佛在倾吐著莫名的伤感。

面对著这样的景致,方慧汀和云寄桑两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只是默默地走著。

“看,那不是哑妹麽?”方慧汀突然指著远处一个假山上的小亭道。

云寄桑努力地望去,天­色­昏暗,距离又远,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便道:“真的麽?她还没有离开?走,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加快步子,片刻间来到小亭前。不错,真的是乔翼救上来的那个渔家少女哑妹。此刻,她正跪在一个香炉前,默默祈祷著什麽。

云寄桑和方慧汀心中奇怪,也不出声,站在亭外静静瞧著。

过了一会儿,哑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这才看到他们,顿时显得手足无措,脸上一片飞红。

云寄桑忙将双手掌心向内,贴於胸部,向下微移,问她身体怎麽样了。

哑妹摇了摇头,也和他打起手语来。

方慧汀在一边看著两个人的双手不住挥动,灵活的十指幻化出各种美丽的姿态。虽然不懂,可是看著这种无声的交流,心中却很是喜欢。突然见哑妹冲著自己伸出麽指,弯曲了两下。忙问云寄桑:“云大哥,她在说什麽?”

云寄桑微笑道:“她在向你说谢谢,因为如果不是你发现了她和乔大侠,当时他们就危险了……”

“不是呀,是乔大侠救的她。我可没什麽功劳,她应该去找乔大侠道谢才对……”方慧汀忙道。

云寄桑用手语将她的话转告给哑妹,哑妹神­色­肃然地打了几个手势。

“她说,乔大哥的恩惠不是用谢谢两个字可以还清的……”云寄桑轻声地翻译道。

方慧汀心中一动,恍然道:“她是不是喜欢上乔大侠了?云大哥,你问问她,是不是想嫁给乔大侠,以身相报啊?”

云寄桑冲她扮了个鬼脸:“这句我才不给你翻译咧!”

想来哑妹也猜出了几分方慧汀的意思,红著脸低下头去。

方慧汀拍手笑道:“看,我猜中了吧!”

云寄桑在一边微笑著,心头一片轻松。这温馨的一刻洗去了他一天的疲倦,让他从恐惧与险诈的气氛中解脱了出来。就凭这一点,他便认为和方慧汀一起出来的举动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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