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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

李慧醒来时,正是黄昏。窗外彩霞满天,透进窗户里,给白­色­的病房添加了一抹暖暖的金黄。

“你醒了?”值班护士俯身看着李慧迷茫的眼神,微笑说,“能听清我说话吧?”

李慧问:“这是哪儿?”说出话来才觉得吐字不清,声音也小的很,又­干­又哑。

“这是重症监护室。”护士看看李慧的监护仪,笑了,“没啥事儿,别担心,医生说了,你这个情况,能醒就说明脑袋里没问题。其它的都是好治的。你胳膊骨折了,全麻下的台儿,我们的规矩是这样的,出了手术室就要在监护室待着,明天才能转普通病房。”

“谢谢。”李慧艰难地说,“我家人……”

“在外面呢,看!”护士帮助李慧把头微微侧过来,李慧一斜眼就看到了王宏斌。

王宏斌额头抵在玻璃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我没事。李慧无声地说。

王宏斌点点头,指指脑袋让她好好休息。隔了一会儿,嘴­唇­微动,做了个轻吻的口型。

李慧无声地笑了。

护士用棉签沾着矿泉水给李慧润­唇­,一边做一边安慰李慧:“身上感觉有点儿木吧?别着急,一会儿我帮你翻翻身,做完麻醉都这样,后半夜就好了,到时候可能有点儿疼,受不了你就吱声,医生给你下止疼泵了。但那东西,能不用就不用,用了清醒的慢。你这算好的呢,是单独的监护室,想睡就睡,也安静。你没看外科大监室那边儿,一到后半夜麻醉劲儿过了,一阵阵鬼哭狼嚎的,想休息都不行。呵呵,别害怕,跟人家比,你这真疼不到哪儿去……”护士絮絮叨叨地跟李慧说这话,帮她翻身,动作到位又温柔,也不知道收了多少钱的红包。

李慧的眼睛一直看着王宏斌,不知不觉地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她是被渴醒的。但护士说她还没排气不能喝水,又用棉签给她润­唇­。水意就在­唇­边,却喝不到,这种煎熬简直比不润­唇­还难受。李慧摇摇头,表示不用了。她试着说话,发现吐字倒是清晰了,可是声音更哑了。

上班后,医生查房,没多久,李慧被转到了单人病房。钟晓兰在病房里等着她,安顿好后,就坐在床边,失而复得般摸着她,吧嗒吧嗒掉眼泪。

“妈……”李慧勉力抬起手,想安慰钟晓兰。

钟晓兰俯□,轻柔地顺顺李慧网兜外的头发,把乱发别到耳后,吸吸鼻子说:“你吓死我们了,知道不?医生说你脑袋里有出血点,恢复不好就瘫痪了!你个死孩子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一出一出的,都是因为啥呀?”

李慧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她当然忘不了,上辈子就是因为从楼梯摔下来才……

钟晓兰抽搭一声:“你也知道害怕啦?让你一意孤行,啥事儿也不跟家里说!看你还长记­性­不?”顿了顿,含泪微笑,“幸好你醒了。医生说你醒了就没事了,你年轻,好好配合治疗,慢慢儿地,那点儿血就自行吸收了,也不会有后遗症。所以你得听话,知道不?”

李慧郑重保证:“我一定听话。”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渴。”

“医生说你排气就能喝了,来,咱们再翻个身,休息会儿再下地走走,多动动,排气快。”钟晓兰站起来,扶着李慧翻身。

“妈,直接走吧。”李慧一个胳膊打着石膏,半边身子使不上劲儿,搂着钟晓兰的脖子坐起来,喘口气活动腿脚。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昨晚没发现,现在才觉出来,简直是碰哪儿哪儿疼。躺得时间长了,脑子里也一阵一阵发晕。她不敢晃头,尽量保持平稳地站起来,扶着钟晓兰走了几步。

“能行吗?”钟晓兰担心地问。

“没事。”李慧走了一圈,停一停,又走一圈。她手术的位置是胳膊,现在还打了石膏,身上也好、胳膊也好、脑袋也好,有伤的地方疼是肯定的,但比那些开腹的强很多,至少不用担心伸到刀口。她现在主要是虚,毕竟没吃饭,光靠打针是不行的。

“我爸呢?”李慧问。

“上你们学校了。”

“宏斌哥呢?”

“上公安局了。”

李慧没吱声。在她睁开眼睛看到王宏斌的时候,就知道无论是大字报事件还是被推下楼事件,对她来说都结束了,现在她只要等着结果就好。

钟晓兰并没有絮叨多久,就被医生叫出去了,医院永远都不缺一个主题,那就是交钱。昨天钟晓兰存了一万,加上学校给垫付的五千,一共一万五,一晚上就用光了。医生叫她出去不是怕她没钱交,而是要跟她推荐一种天价新药,于是在医生办公室里,医生就絮絮叨叨地讲起了新药的好处。新药各种好,也各种贵。钟晓兰听明白之后,直接拍板:什么好用什么,下午就去存钱。

李慧自己在病房里溜圈儿,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感觉肠胃翻滚,顺利排气了。她渴得够呛,等不及钟晓兰回来,找了个杯子自己倒水。凉水壶有个附盖,要一只手压着才能倒出水来,李慧一直胳膊不方便,打算­干­脆把整个壶盖拧下来,然后再倒。她把水壶夹到身体和柜子之间,正用身体顶着水壶拧壶盖,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说:“你在­干­啥?”

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估计是护士,她这个姿势没法回头,就老实回答,“我倒水。”

身后脚步声响起,那人走到李慧身边,把水壶从李慧身前那过来,替她倒水。

李慧松口气,说了声谢谢,打量眼前的人。这是个短发的女孩子,肯定不是护士,看着也有点儿眼熟,想了想,实在对不上号,只好问:“你是?”

那人眨眼看着李慧,末了叹气,把水递给李慧:“都说你不认人,看来是真的。”

李慧顾不得追问,道声谢谢就咕咚咕咚喝水。

“我是王雪,和顾薇一个寝室的,上下铺。”

噗~咳咳!李慧一口水呛到嗓子里,靠着柜子一顿猛咳,杯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你没事吧?”王雪赶紧接过李慧的杯子,拍着李慧的后背帮她顺气,看她这个咳法有些担心。

“没、没事儿。”李慧好不容易倒匀了气儿,喘息着说。

“你还是去床上躺着吧,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拿。”王雪扎着手护着李慧挪到床边,安顿她好好坐下,还想让她躺着来着,但李慧摇摇手,表示坐着就好。

“你真没事吧?”王雪又问。

“真没事儿。”李慧指指对面床,让王雪坐下,顺手抽出纸巾擦擦下颏的水和鼻尖上的汗,问,“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王雪半坐在对床的床边上,两只手无意识地扣紧又松开,沉默了半响,问:“李慧,说实话,你不会瘫痪了是不?”

李慧一愣,问:“什么意思?”

“我……就是看看,如果你现在没瘫痪,是不是以后也不会瘫痪了?”

李慧皱眉:“我没瘫痪你很遗憾?”

“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王雪赶紧摆手,顿了顿,咬咬嘴­唇­,抬眼看着李慧说,“如果你没瘫痪,那能不能……能不能原谅顾薇?顾薇她……挺可怜的……”

李慧脸­色­变了:“顾薇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李慧牵动­唇­角:“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原谅她?她毁我的名誉,又把我从……”

“我知道。”王雪拦下李慧的话头,咬咬嘴­唇­,“全校都知道了……算你倒霉。”

李慧皱眉。

“顾薇是神经病,有幻想型­精­神分裂症。她在校外打工的时候看到你去取朋友捎给你的东西,就臆想你是出去……那啥的,然后就开始不断的编故事,故事编完了,又忍不住想给别人看,才写的那些败坏你名誉的东西。昨天下午,顾薇的­精­神病证明、病历和犯病原因就贴到学校公告栏里了——就在顾薇写的那些大字报下面,还有顾薇父母的证词,说顾薇早就有这个病,是他们为了让她上大学才隐瞒了病情。还有她工作的酒店的证明,你去取东西那天的监控录像的照片,你去的时间,离开的时间……”

李慧愣愣地听着,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想过各种各样可能的结果,唯独没想过这个。

王雪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李慧,苦涩地说:“我知道你肯定气坏了。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也一样恨不得杀了对方。可是,”王雪红了眼圈,“顾薇有病啊……李慧,你现在名誉也恢复了,身体也会好起来,虽然遭了罪,但看起来也没什么损失——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一次吧!别和个病人一般见识……薇薇,退学是肯定的了,你就放过她吧,要是真把她弄五院去,顾薇……就真完了!”

顾薇,­精­神病。李慧好半天才把这两个名词画上等号。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个­精­神病弄得如此狼狈。

“李慧?……李慧?!”

“抱歉,”李慧定定神,说,“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清醒的。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王雪仔细看着李慧的表情,看起来不像作假,心里一热,忍不住为顾薇说起话来。

“李慧,我跟你说点儿顾薇的事儿,行吗?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就好,你要是听累了,就躺一会儿,顾薇真挺可怜的,我不是来惹你不高兴的,只是作为顾薇的朋友,来说说顾薇的事儿,你听听,行吗?”王雪略带哀求地说。

李慧对顾薇的事情一点儿兴趣没有,但看着王雪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点了下头。王雪感激地看了李慧一眼,讲起顾薇的故事来。

顾薇的家在农村,因为顾薇爸爸是老大,所以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住。虽然顾薇爸妈对她百般疼爱,可身为女孩的她却不讨爷爷­奶­­奶­的喜欢。“一个丫头片子,学的再好能咋。”这是顾薇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每次她考了一百分,得来的不过是斜眼一撇,各类奖状,即使是挂在父母的西屋里,也会被嗤之以鼻。而她的堂弟,明明就是刚及格,却能得到大块的糖糕。等再大一点儿,顾薇不再争了。她习惯了默默的把各类奖状折好,放到自己的盒子里,除了父母,不给任何人看。顾薇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上高中就要住校,那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顾家没分家,田产都是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不同意顾薇上学,顾薇爸妈就双双出去打工,攒钱供顾薇。那时候的顾薇,一年都见不到父母几次,偶尔假期回家,得到的也是爷爷­奶­­奶­的咒骂。爷爷­奶­­奶­说她是讨债的,逼着她爸妈离了家。

后来顾薇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那年,她第一次听到爷爷­奶­­奶­当着别人的面夸她,末了总结:“我们顾家的孩子,个顶个的有出息!”顾薇听了后,只觉得古怪。所谓顾家的孩子也不过两个,堂弟初中都没毕业,整天游手好闲,却能和自己这个大学生相提并论。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收拾好行李,没用任何人送,一个人进了大学。

“爸妈,你们不用出去打工了,我自己能行。”顾薇说到做到,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开始勤工俭学,家教挣的钱不够,她就什么活儿都­干­。倒腾方便面被抓到之后,就不敢在学校里折腾了,直接在外面打工。顾薇为了不耽误白天上课,找的都是晚上的活儿。去年她总算找了个相对稳定挣钱又多的工作,就是在宾馆值夜班。客房服务部活轻省,隔日轮休,工资不低,偶尔还能得到小费,顾薇­干­得很来劲儿。有一天,顾薇下班回来,神­色­古怪地跟王雪说:“我昨天看着李慧了,咱们隔壁那个。”据顾薇说,李慧那天神­色­难看地跟一个穿睡衣的客人站在门口要什么东西,她开始以为看错了,还特意看了李慧一眼,确认没认错人。“她竟然没认出来我——你说她­干­啥去了?”她跟王雪说这个的时候,是作为一个小八卦和好友分享的,谁想到后来竟被她自己扭曲成那个样子。

“我高中就认识她,眼看着她一点一点走到今天,吃了老多苦了,为了省钱,三年来从没打过一份儿像样的菜,如果打工的地方不管饭就用食堂的汤泡饭。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了,她反倒安慰我。她总说,等她毕业就好了,到时候找一个最好的工作,就啥啥都有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李慧,你相信我,退学已经够了,足可以把她打到尘埃里,真的够了,别送她去五院了吧……”

李慧一直安静地听着,见王雪满眼恳求地望着她,木然摇摇头:“够不够,不是你说了算的。”顿了一下,又说,“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她李慧,不是一个人,她有家有爱人,任何伤害她的人,要平息的都不是她一个人的怒火。

“是,不是我说了算。”王雪垂下眼睛,自失地一笑,“在你们眼里,顾薇都是咎由自取是吧?其实李慧你应该知道,顾薇只是太傻了,喜欢错了人而已。她太傻了……”

顾薇的生活很忙,忙的没有时间收拾自己,没有时间谈恋爱,甚至说恋爱这种奢侈的事,她是连想都不想的。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一则传闻。传闻是这样的:在一次男生聚会中,酒酣耳热后,大家讨论系里的女孩子孰优孰劣,轮到程飞宇的时候,程飞宇说系里女孩子都太不成熟了,叽叽喳喳的,没一个他觉得好的——除了顾薇。顾薇总是稳稳当当的,还勤工俭学自立自强。这则传闻一出来,顾薇先是惊讶,之后就开始留意起程飞宇。等她一脸甜蜜温柔地和王雪说起程飞宇其人时,王雪想拦已经晚了。顾薇出不来了。她迷上了一种注定不会属于她的生物,那种生物叫程飞宇。

“她越来越不像她了,只要粘到程飞宇的边儿,她就有些偏执,­干­的事儿也越来越不靠谱。我明知道她不对劲,却死活没往别的地方想。我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要是能早点儿给她找个心理医生就好了。她是喜欢程飞宇,喜欢的疯了……”王雪不用闭眼,都能想起顾薇谈起程飞宇的神­色­,“薇薇跟我说程飞宇这好那好,其实我一直觉得,这种迷恋的源头,不过是因为程飞宇是第一个在那么多同学面前,指名道姓单单夸她的人——薇薇家,没有钱,穿的用的都不好,在高中的时候……同学就不说了,老师有时候也是很势力的。呵呵~像你这样的女生,肯定不懂。”

李慧没有反驳她。

王雪忽然问李慧:“现在大家都说顾薇就是疯狗,粘了谁谁倒霉,你李慧就是最倒霉的一个,因为她第一个咬了你。说实话,现在舆论都在你这一边,你心里舒服多了吧?可是李慧,你真的完全无辜吗?”

李慧脸上变­色­:“什么意思?”

王雪目光灼灼:“程飞宇喜欢你,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程飞宇喜欢你,顾薇也不会陷害你。顾薇喜欢程飞宇,喜欢的很可怜。”

李慧冷笑:“难道因为程飞宇喜欢我,她顾薇就有权利伤害我?难道因为她可怜,我就活该被她伤害?”

王雪无法反驳,愣了下,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这件事多少和你也有点儿关系的份上,宽恕顾薇一回……你说话,可真厉害。”

顾薇从小就知道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比如爷爷­奶­­奶­的疼爱。但不知怎么,明明程飞宇明确拒绝过她了,她还是放不了手。而且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时间长了竟成了执念。被催眠了似的,顾薇就是觉得程飞宇是喜欢她的,只不过因为不好意思才不承认,他不是当着那么多同学说过嘛,同学没一个他看得上眼的,除了她顾薇!没道理从前喜欢现在不喜欢。只要她执着地对他好,他总会回到她身边。但也不知为什么,程飞宇态度越来越恶劣,直到有一天,顾薇发现他买了玫瑰送给李慧。

“这些,你怎么知道?”李慧第一次打断王雪,问。

“有些是顾薇和我说的,有些是我自己分析的。”王雪说,“那天,本来是薇薇生日,她这人其实骨子里挺孤僻的,生日也没几个人知道,就我和她吃了顿好吃的。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她回来的路上看到程飞宇,就扔下我匆匆走了。回来的时候都快熄灯了,她不好好睡觉,足足折腾了一宿,一直翻身,弄得我也没睡好。后来我问她怎么了,她才和我说了玫瑰的事儿。我劝她,程飞宇喜欢别人是好事,你也该把心思收收了。这两年,光看着你围着他转了,不值当的。可是薇薇跟我说,她不能让程飞宇喜欢别人。”王雪垂下眼,“后来……就那样了。”

李慧至此才弄明白前后因果,真是无妄之灾。

“昨晚上学校就在传,说薇薇今天就会被送到五院去了——李慧你行行好,五院不是人待的地方,”王雪艰涩地说:“你能不能看在她是个……病人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说到底,如果不是程飞宇喜欢你,她也不会……”

“住口!”

李慧和王雪一起往门口看去,半开的门外,王宏斌逆光站在那里,也不知多久了。

71、71

王雪惶惶然地从医院出来,马路上车水马龙,一派嘈杂景象。

王宏斌来了之后,除了门口那句“住口”,就再没跟她说一句话,更没看她一眼。他照顾李慧躺下,给她喂了水又喂粥,就好像房间里没有她这号人似的。王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其实来找李慧之前,王雪是最先去求的程飞宇。程飞宇是什么人,王雪不知道,但她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一定不一般。这没什么奇怪的,任是谁有一个好朋友连续几年的关注某人,事无巨细的报告,也会对这个某人有个初步概念的。昨天她看到大字报的时候就隐隐害怕,等下午顾薇的­精­神病报告贴出来,王雪就懵了。她第一个念头是去找顾薇的父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走到一半又停住,反过身去找程飞宇。

顾薇家的情况王雪知道,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如果这时候有人有办法,那一定是程飞宇——去的时候,王雪这么想。

可是她没想到,程飞宇推得­干­­干­净净,谈起顾薇的神情一派轻松,就好似终于摆脱了一个麻烦。

“哦,顾薇……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我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想到昨晚程飞宇的表情,王雪吸吸鼻子,仰脸瞪回眼里的泪意。顾薇就为这么个东西成了神经病了!真是……不值!

真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吗?顾薇做的确实错了,但不管怎么说,顾薇也是她王雪唯一的朋友。她还记得刚转学的时候,只有顾薇肯和她说话,她还记得和顾薇一起趴在雪夜亮着灯的商店橱窗外面,幻想毕业了就去买里面的漂亮衣服……

薇薇,可怎么办呢?

“老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党和人民相信你!”

“老大,问问老幺没毁容吧?毁容也不怕,反正有老四垫底儿。”

“老幺,你是在逃避考试吧?是吧?天啊!让我也出个意外吧,别严重喽,躺过考试月就行!”

“祝早日康复……”

“等会儿,这句,就早日康复这句,谁说的?”李慧问。

此时老大正举着张纸,一句一句读着上面的话。由于李慧刚做过手术,医生嘱咐了,亲友探望人数不宜过多,于是寝室就公推了老大做代表,她现在手里拿的是老五现场载录的寝室语录,前面乱七八糟一大堆,就这一句靠谱。

“嗯?我看看,哦,是老三。”

“还是老三实惠!”李慧感慨。

“急什么?后面还有呢——祝早日康复,你这也算是过了一次生死大劫,昨天就好比是再生之日,我提议,我们大家一起给她唱一首生日歌吧,括号,全体合唱,括号,祝你生日快乐……”

老大变调的歌声在病房里回荡。

李慧目光幽幽地看着老大。

钟晓兰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拎着壶出去打水。

老大唱完歌,把纸收起来,一ρi股坐到李慧床边上,咳嗽一声,指指自己的脑袋,问:“真没事儿吧?”

“没事儿,医生给用了一种新药,听说效果挺好的,你们放心。”

老大瞟了眼门口,迟疑一下,压低声音:“老幺,我听说……顾薇是因为程飞宇喜欢你才……是不是真的?”

李慧眼神一晃:“老三说的?”

“也是也不是。老三以前喜欢程飞宇,被顾薇骂过,当时还差点儿动手你忘了?顾薇这人怎么说呢?其实平时挺没脾气个人,存在感也不强,要不是为了程飞宇,她跟你哪来那么大仇哇?我们找老三求证了一下,那啥,你出事的时候,她不是在现场嘛~就是关起门来自家人这么一猜,你可别对老三有想法啊!”

李慧摇头笑了:“我有啥想法?再说,这也是事实,就算老三不说,也总会有别人说——上午王雪来了,你知道王雪是谁吧?”

老大点点头,问:“她来­干­啥?替顾薇报仇来了?”

“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啊?报啥仇!她想让我原谅顾薇。”

“原谅个屁!我告诉你老幺,这回你没事儿算你命大,你可不能一时心软放了顾薇那个祸害,要是她哪天心血来潮犯了病,再来这么一下子,你真是死了都白死你知道不?!”

“嘘~嘘!”李慧拉住老大,竖着食指一个劲儿求她小声,往门口看了看,确定钟晓兰还没回来,才松口气,“老大你先饶了我吧行吗?小点儿声!别让我妈听见!”

“你怕啥,阿姨听见了能咋?”老大很迷惑。

李慧叹口气,这事儿说不明白。犹豫再三,问:“老大,你知道我平时不太和人接触,你跟我说说,顾薇她……平时看上去怎么样?就你感觉,像­精­神病吗?”

老大想了想,摇摇头:“不像,看上课打工啥的不像,但也不好说——只要粘上程飞宇的事儿,平时也没少听说她犯浑,但那都是小打小闹,像上回骂老三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你这待遇还真是独一份!不过你想啊,要是早她就这么­干­,肯定早就暴露了。”

李慧没接茬,眼神有点儿飘。

钟晓兰打水回来后,老大又聊一会儿人,看看时间就要回学校了。

钟晓兰很热情,一个劲儿地谢她来看李慧,又邀请她们等考完试都来家里玩儿,一直送到电梯口才回来。进屋就发现李慧在打电话,听意思是问王宏斌什么时候过来,钟晓兰满心感慨女生外向,自去洗手间洗水果。

王宏斌来的不早,九点多才到。钟晓兰也没和他客气,嘱咐几句就走了。

王宏斌问明白护士已经量过最后一次体温,便回身Сhā上了病房的门。

天已经很热了,李慧从昨天就灰头土脸的一直没洗过,此时就忍不住要求洗澡。医院的卫生间哪有热水啊,王宏斌拗不过她,只好从暖水瓶兑了一盆热水给她简单的擦洗。手、脸、胳膊擦好后,扶她坐起来,换了盆水给她洗脚。

“哥,你­干­啥去了?”李慧动动脚趾,去挠王宏斌的手心。

王宏斌一把握住她的脚掌,使劲捏了捏:“老实点儿。”

唔,李慧不动了,看着王宏斌的发旋发愣。其实她早就想洗了,但她不好意思让钟晓兰给她做这些。就像有些话她憋了一天了,却只能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问。

王宏斌给她洗好后,自己也在洗手间简单冲了冲,然后穿着条短裤就出来了。他坐到李慧的身边,一边儿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儿问:“丫头,别憋着了,有啥话说吧?”

李慧伸手戳戳他的腹肌,问:“这里面是什么颜­色­的?”

“嗯?”

“真想看看,你这里边是不是黑乎乎的?”

王宏斌停下擦头发的动作,侧过脸来看着李慧。

“顾薇……没疯吧?”李慧偏偏头,组织一下语言,“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条理清晰的很,就连推我下去时说的那句话也很有逻辑,这样的人如果有­精­神病,估计就没几个真正正常的了。”

“是吗?”王宏斌把毛巾扔到闲置的吊瓶架上,“说到这儿,我还没问过你:你们都谈什么了?她为什么推你?”

“现在追究这些有必要吗?反正她都是­精­神病了。”李慧顿了顿,“我只是奇怪,都没人来问过我这个当事人一句,怎么就断定她有病了呢?”

王宏斌眉头一皱:“王雪的话,你往心里去了?”

李慧点点头,又摇摇头,往前蹭了蹭,单臂搂住王宏斌的胳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哥,你跟我说说吧,你都­干­啥了?要不我心里不踏实。”本来自己是受害者,可就是不知道为啥,觉得不踏实。

王宏斌略一沉吟,答了声“好”。他在李慧后背的垫了个被子,让她舒服地半靠在床上,自己坐到一边儿,三言两语就讲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挺简单的,不过是算计好后果的­精­神较量。在确定李慧只是骨折后,他就开始按部就班地安排。

先是在公安局通气备个案,撵走周老师,然后和医生打了招呼夸大病情;

选好时机当着顾薇父母的面带走顾薇,给顾薇父母施压;

故意让顾薇父母见到铁栏后的顾薇,用重量刑让他们心惊;

在顾薇父母来探望李慧的时候摆出拒不交涉的姿态;

事先安排几个兄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在顾薇父母以为顾薇难逃坐牢命运的时候,引导他们往­精­神病的方向动脑;

利用学校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捂事儿原则,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顾薇是神经病的既成事实,平息了大字报风波;

之后,又以怀疑顾薇是否真有­精­神病为借口,逼迫顾薇父母把顾薇送到五院“疗养”……

事情说完了,可李慧还是有很多问题和担忧,例如:

医生夸大病情,不会被处分吗?

——医生怎么说的?看CT,你的脑子里“疑似”有出血点,“如果”真是出血点,而不能“及时”吸收的话,“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一旦”压迫中枢神经,你“很可能”瘫痪。

公安局的量刑不会被处分吗?

——和人公安局有什么关系?你还没醒,伤害报告还没出来,他们所说的量刑都是根据医生描述的“病情”给出的参考量刑。再说,哪个警察提审的时候,不把情况往严重里说啊?给嫌疑犯心理压力是必须的。

学校也同意?

——学校为什么不同意?出了个家人隐瞒不报的­精­神病患者,总比出个刑事犯强。哪头轻哪头重,学校拎得清。

于是顾薇就这么被­精­神病了?

“过两天顾薇家反过磨来,会反悔吧?”李慧听明白了,其实顾薇家不过是事发突然被吓昏了头,如果重新选择,未必会让自己的孩子背上“­精­神病”的标签。

王宏斌扯动嘴角:“反悔?下午我已经看着他们把顾薇送五院去了,重症隔离区——在公安局的备案只是暂时挂起来,还没销案,如果他们反悔,随时可以再进去。既然在疗养院和拘留所之间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最好把这个选择坚持到底。呵~非要反悔也没啥,大字报那篇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更无所谓了,刑事官司而已,我可以陪他们慢慢打。”

“你……开始就想清楚了?”

“我只看结果。”

李慧不知道怎么说。从心往外讲,她觉得……过了。顾薇,只是个爱过火了的女孩子而已,她太偏执了,偏执狂也是病,但能治,在一般人眼里,和­精­神病还是有区别的吧?也达不到去疗养院的程度。

爱一个人有错吗?没有错。但爱错了人就废了。

王雪早上的话,对李慧还是有很大触动的。那么一个自强自尊的女孩子,在爱情面前败下阵来,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局。真的要背上­精­神病的标签过一辈子吗?她才只有二十几岁。开学大四,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无限美好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展开。

爱错了人,到底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自己曾经付出了生命,而现在顾薇,将以另一种方式,被付出自己的人生。

虽然李慧没见到顾薇的父母,但在王雪的描述中她能清晰的感到顾薇父母的艰辛和绝望。李慧还记的上辈子李爱国抱着她哭的情形,父亲颤抖的手,嘶哑的声音,滚烫的泪……

“咋了?”王宏斌看着李慧的脸­色­,不由皱眉,“丫头,想啥呢?告诉哥。”

李慧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这一瞬间,顾薇让她想到了自己。

王宏斌略一思索,问:“是觉得我过分还是觉得顾薇可怜,不忍心了?”见李慧没吱声,便接着说,“慧慧,你知道她推你下楼是什么­性­质吗?你现在是没事,但你运气稍微差一点儿都有可能真的像医生说的那样,摔断脖子的有多少你知道吗?好吧,咱们先不说这个,说说大字报的事儿,你还小,不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个处理不好,你很可能在学校再无立足之地。就算走正常法律途径最后能证明顾薇是胡说八道,但别人脑子里都已经有成型的故事了,即使有一万个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那又怎么样呢?还是会拿你当个笑话看的,你懂吗?你打算姑息养­奸­吗?”

李慧懂。很懂。犯错就要付出代价。可是:“哥,为啥非要是­精­神病呢?­精­神病以后就再不能上学了,也不能工作,还不能结婚……”顾薇父母真的明白“­精­神病”这三个字的含义吗?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孩子选择这样一个标签?顾薇本人愿意吗?如果是她,宁愿被判刑,即使十年八年,出来时仍然有机会拥有正常的人生,还可以重头再来。

“只有­精­神病,说话才没人信。”王宏斌倾身上前,捻住李慧的下巴,“觉得我过分?”

李慧摇头,王宏斌是为了保护她,她怎么会不懂。换个角度,如果有人敢这么伤害王宏斌,她李慧没别的本事,但肯定会去跟人拼命。

王宏斌拇指划着她的脸颊:“丫头,等你再大一大就懂了,有时候有些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因为咱们赌不起。”

李慧点点头,心里还有想法,但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

王宏斌放开她,说:“早点儿睡吧,医生嘱咐你要好好休息。”医生还说,李慧不排除轻微脑震荡的可能,要提防发烧。好在李慧醒来这一天,都没有发烧的迹象,也不知道是新药效果神奇还是她根本没有脑震荡。

王宏斌起身抱着半躺的李慧,抽走她身后的被子,又把她轻轻放下。李慧刚升级为独臂伤残人士,还没适应左右不平衡的状态,­干­啥都­干­不好,自己躺下都费劲。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撩开衣服看就是一片一片的青紫,侧身也好正身也好,简直是一动就疼。骨头没伤是事实,但就这些也够受罪的了。

李慧好不容易安稳地躺下,就眼巴巴看着准备在另一张床休息的王宏斌。

“咋了?”王宏斌顿手里的动作,问:“想上厕所?”

“没!”李慧翻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要和你离那么远!”

王宏斌很为难,医院的床都是标准的一米单人床,要是别的时候他也就和李慧挤挤了,可是这次,一来李慧胳膊不方便,二来身上碰哪儿哪儿疼,他实在不敢往前凑。

“乖,等出院的。”王宏斌下定决心,出院要把李慧接到锦苑去,至于李爱国钟晓兰,爱咋想咋想,这是他媳­妇­儿,他得自己看着。

“我不!”李慧执拗地伸出手,“你来~”

王宏斌揉揉眉心,左右打量一下,果断挪走床头的桌子,把屋里的椅子都搬了过来,三把方凳并排放到床边,把另一张床的被子抱过来铺上,翻身躺了上去。

李慧往里挪挪,示意王宏斌过来点儿,王宏斌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力道适中地把李慧拢到怀里,长出了一口气。

李慧动了动,脸在王宏斌肩窝里蹭了好一会儿,慢慢说:“哥,我没事儿了。”

“……嗯。”

“我自己知道,真的挺好的。”

“嗯。”

“你别担心,没有下次了~你别生气~”李慧继续蹭啊蹭。早知道这样,她不会跟王宏斌撒谎。等在手术室外头的滋味不好受,隔着玻璃等着重症监护室里爱人醒来的滋味更是不敢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宁愿那个担惊受怕的人是自己。

王宏斌没说话,只是低头亲吻着李慧的额角。网兜下面是纱布,有淡淡的药味。

“哥,我觉得我用了好几辈子的幸运才遇上你~”

王宏斌忍不住嘴角放松,“嗯”了一声,觉得这两天一直顶在心肺上的气也消了不少。

李慧亲了他肩膀一下,犹豫着说:“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的。”

“?”

“哥,我想……”李慧有点儿吞吞吐吐。

“什么?”

“我觉得,你看吧,大字报的事儿也过去了,我身体,也、也没事儿了,我想、想……”李慧想了半天,见王宏斌没接茬,只好硬着头皮说,“给、给顾薇个机会。”

王宏斌的胸膛震动起来,李慧没敢抬头看他,也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觉得可笑。她有点儿没底,不知道怎么办,缩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为啥呢?”王宏斌说,“给她什么机会?”

“我也说不好,可是哥,我听着顾薇那样,心里……心里凄惶~”李慧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儿过分,但还是整理下思路,把话说了出来,“哥,在爱情上,我遇见了你,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全部了。我知道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那真是有些身不由己的。没有你会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

“顾薇,也是这样全心全意的,整个心都在程飞宇身上,可惜程飞宇却不喜欢她。她和我说,她知道程飞宇不喜欢他,但总有一天会喜欢的,只要她坚持,总会有那么一天,她说如果是我对程飞宇表白她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现在是反过来了……她不能容忍程飞宇心里装着别人。要么空白,要么是她。

“哥,我不是说她做的对,我也不单单是同情什么的,我只是觉得……觉得……怎么说呢?现在想想她和我说的那些话,我觉得我能理解她。说理解也不对,总之,是能体会她那种决绝的心情,这么说,你明白吗?

“顾薇已经失去很多了,爱情、学业、理想之类的。我也想让她得到应有的教训的,就算她蹲监狱,判个三年五年的也活该——她犯了罪,故意伤害,那是她应得的。可是,关到五院去,哥,即使她在里面只关一天,那就一辈子、一辈子也出不来了。没人会当她是正常人,永没有赦免的时候,一辈子都背着­精­神病的标签。不可能再有正常的工作,正常的朋友,甚至正常的结婚生子都是奢求。这和终身□有什么区别呢?从某些方面来看,比终身□还可怕吧……

“我说不好,就是觉得这个惩罚太……太严重了。咱,咱还能和她打官司吗?”

李慧低着头,嘟嘟囔囔断断续续地说完,半天没听到王宏斌的动静。

“哥?”李慧迟疑地抬头,发现王宏斌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一双眼炯炯有神。

“哥,你生气了?”

王宏斌抬手安慰似的抚摸着李慧的后背,李慧立刻安心不少。

“你想咋办?”王宏斌终于问。

“不知道。”李慧是真的不知道。放过顾薇,别说李爱国王宏斌答不答应,她自己就觉得憋屈的不得了。但把她关到五院,又心有不安。事到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五院,或者监狱,她总要选择一样的。”没人能惹祸之后,靠别人的可怜同情免于负责,“她家人已经做了选择。”

“你也说了是她家人,她自己还没选。”

“那你的意思还得问问她本人的意见?”

“……也不是。”李慧想了想,问,“那份­精­神病的证明,有法律效力吗?”

“­干­嘛?”

李慧一只胳膊缠上来:“哥,没有是不是?在法律上,它是不具备任何效力的是不?你只要它出现在学校就行了,对不对?”

王宏斌无奈叹气:“你到底想咋地?”

“具体我也说不上,我就是希望她负过她该负的责任后,还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睡吧。”王宏斌的总结简单明了。

李慧忍不住在王宏斌怀里蹭蹭。王宏斌的脾气,心里没规划好之前是不会表态的,他这么说,就是会考虑了。

过了一会儿,李慧感觉都快睡着了,王宏斌忽然问:“你觉得顾薇和程飞宇会有结果吗?”

李慧一愣,随即不屑:“怎么可能!我只希望通过这次,顾薇能真正明白,认清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付出感情。”

“嗯,程飞宇确实不是个东西。”王宏斌补充,“据我所知,顾薇的­精­神病证明就是通过他找的关系弄出来的。”

李慧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即使顾薇给他造成困扰了,但毕竟是喜欢他的女孩,对如此仰慕自己的人不回应很正常,但也没必要落井下石吧?!

“呵~”王宏斌冷笑一声。程飞宇家再牛叉也是在省城,这里是江辽,地头蛇不是白当的。本来他都安排好了医院方面的后手,结果完全没用上,学校那边没费吹灰之力就给证明的事儿搞定了。侧面一打听,动用的居然是程飞宇家的路子。王宏斌原本没想跟李慧说这些,但看李慧这么心软,到底忍不住提醒提醒她什么叫人心险恶。

李慧再一次沉默了。

“哥,你帮帮顾薇吧……”李慧整个脸埋在王宏斌肩窝里,闷闷地说。

王宏斌一愣,有些哭笑不得起来。接着就叹气:“丫头,你这傻的,可咋整?也就我能接收你了。”

“……能看上我,你也不尖。”

“是不尖!这媳­妇­娶的,赔大发了,还得随时提防着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胡说!唔~”李慧转身,随即疼得闷哼一声。

王宏斌又是叹气又是心疼:“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还没好呢,就忘了?!”

“唔……”李慧满脸委屈。

王宏斌小心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放李慧平躺在床上,然后侧身撑着胳膊亲吻她。

“你那会儿问我肚子里是不是黑乎乎的,是说我黑心肠?”

噗~李慧笑出来:“是王兆啊,他每次表现漫画里的人想主意的时候,都是在身上涂黑线——我是在想,你偷偷打了什么主意?”

王宏斌挑眉:“我以为你暗示我人品有问题。”

李慧笑得不行,看着他居高临下的脸,只想搂过来好好亲亲揉揉,而她也这么做了:“哥,我爱你~”

王宏斌配合着放低身体,把回答融化在吻里。

72、72

“小圆宝儿,你麻烦大了!”董天阳晃晃悠悠地推着轮椅,刚下过一场急雨,树叶上挂着粼粼的水珠,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彩虹的颜­色­。

“啥啊?”李慧一手捧着胳膊上的石膏,嘴里含了块冰糖。脑袋上的网兜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已经摘了,只用胶布固定着额角的伤口,看上去顺眼很多。

“我听说你想和顾薇打官司?难道你不知道打官司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儿?”

“唔!”李慧咂咂嘴,“你也不同意吗?我爸都训我一顿了,让我少管。”

“该!我就不明白了,李叔那么有主意个人,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没心没肺、拎不清的?”

“说谁呢?谁没心没肺了?谁拎不清了?”

“谦虚什么,对号入座呗,说的就是你!”

“董天阳你来吵架的?”

“嗯哼~和你吵有什么意思,你个异想天开的傻帽!”

李慧不顾是坐在轮椅上,回头使劲掐董天阳的胳膊,董天阳当兵出身,皮­肉­紧实着呢,手臂又正使着劲儿,李慧掐半天,连层皮都薅不起来,泄气地嘟囔:“连你也骂我~”

董天阳伸手把李慧的头发往耳后别一别,说:“你当我们乐意骂你呢?要不是你搞出这么多事儿来,我忙的饭都吃不上的人,哪有那闲工夫管你!”

“呸!是忙着打游戏吧?当我不知道呢?你和燕哥你们见天的组队包宿!”

“横是你眼里,我们就除了游戏啥也不­干­了呗?”

“反正­干­的不多!”李慧知道燕启辉旗下网吧台球厅好几个,在什么公司还有股份;董天阳投资的项目也早下来了,商业大楼正在修建中,要说他们正事肯定是不少,但就这么忙他们也没断了玩儿游戏,想起来李慧就恨得牙痒痒。

“哈!别管正事闲事,反正我是没让一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折腾医院来。”

李慧被噎得一口气儿没上来,狠狠一扭身子,不说话了。

董天阳慢条斯理地推着轮椅,走上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要说这几年,医院是真来钱,新圈了附近的一片地,不但盖了新的住院部大楼,还在楼下空场里修葺了一个小花园。鹅卵石上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但那说的是人光脚走,没说坐轮椅。

李慧只觉车轱辘咯噔咯噔地,颠地腿上ρi股上无一处不疼,赶紧叫住董天阳:“停停停!我自己走。”

董天阳一点儿要停的意思没有,反而有点儿加速的推着李慧往小花园的凉亭奔。

李慧一路哎哎着,到了小凉亭,觉得ρi股都木了,待轮椅一挺就跳下来,泛着泪花跟董天阳较劲,一连踢了他好几脚,董天阳根本不在乎,躲都不躲,一边儿笑一边儿跟亭子里的老大爷解释:“我妹,让您见笑了~”

大爷一身病号服,­精­神却很好,一派了然的起身咳嗽一声走了,凉亭里只剩董天阳和李慧。

“咋样?过瘾不?”董天阳看着李慧龇牙咧嘴,想揉又不好意思揉的样儿,凑过来问。

“滚蛋!”李慧支着手小心翼翼地坐到木制长凳上,ρi股一挨凳面又忍不住嘶了一声,狠狠瞪董天阳一眼:“你吃错药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说着红了眼圈,梗着脖子看亭子外的花园。

董天阳摸摸鼻子,长腿一跨迈过长凳,手臂撑到李慧跟前的栏杆上,观察李慧的表情:“哎,我这不是帮你重温一遍颠簸的经历嘛~这点儿疼就跟我发脾气,以德报怨那劲儿哪去了?”

李慧一调身子,给他个后脑勺。

董天阳也不着急,又绕回栏杆,坐到李慧身边:“丫头,这没别人,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在病房不说,现在总能说了吧?”

“……”

“顾薇的事儿你不能任­性­,你光就说不想让她进­精­神病院,又讲不出理由来,一反一正的再去打官司多费劲你知道不?你就是折腾总得有个折腾的理由吧?”

“我就这样!”

“别赌气,跟你说正经的呢。”董天阳拍拍李慧的肩膀,“快点儿地,不欺负你了,真的。”

“你明知道我……还非让人坐轮椅,还非往石头路上推,还不让人下来~”

“我以为你修炼成仙,不知道疼了呢~”

“有本事你试试!”李慧嚷嚷,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

董天阳手脚摊开靠到柱子上:“用不着,我当兵的时候啥没见过?”

李慧额头出了汗痒痒的,用手背蹭蹭,问:“我知道你们都不满意——阳哥,你也觉得我是非不分是不是?”

“那倒未必,你这样的顶多算是滥好人。”

“我可不是!”李慧试探着靠到凉亭柱子上,舒口气,“跟你说实话,我开始刚看着顾薇写的那些东西的时候,真是杀了她都不解恨!当时她如果在我面前,我能掐着她脖子跟她拼命!我肯定能。

“就是到现在我也没想白白放了顾薇。以德报怨之类的,我还没那个境界。

“遭罪的是我!现在还疼呢!睡觉翻个身都能疼醒,大夏天还得打石膏。让你们都跟着担惊受怕的,连我小弟都跑医院来,以为我要死了呢哇哇大哭……”李慧想到李睿后来知道她不会死了,撸胳膊挽袖子要去给她报仇的劲儿,沉声说,“我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但我也没想报复她,这也是真的。”

嗯?董天阳微微皱眉:“报复?”

“嗯。”李慧叹口气,接着说,“她受她该受的惩罚就行,不要额外的再……怎么说呢?就是最好是她受的惩罚和我受的伤成正比,谁也别吃亏,谁也别占便宜那种,公公平平的就行。现在是她欠着我,她理亏,一旦我报复她了就成了我欠她——想想她父母,再想想她以后可能的遭遇,我就觉得不是东西的变成了我,心里头……”

董天阳抱臂:“你就是这么看的?把顾薇在­精­神病院关两年是大伙的报复?”

李慧没吱声。

“这话你跟李叔和斌子说过吗?”

李慧摇摇头:“没有。我就说不想让顾薇进­精­神病院,没说别的。他们的想法肯定是顾薇越惨越好,一点儿都不客观,就算我说了他们也会不以为然。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知道。”

董天阳冷笑:“幸亏你没说,你要说了,李叔保准大嘴巴子呼你!”

李慧挑眉刚想反驳,董天阳抬手制止她:“你先说说,你认为顾薇怎么才算公平吧。”

这个李慧想了好几天了,此刻是张嘴就来:“虽然我不是很懂吧,但也看过不少法治新闻之类的。像顾薇这样毁坏他人名誉的,最起码得澄清事实然后再拘留啥的。情节严重的可能判个三个月到半年;她还把我推下来了,造成我骨折,这个是伤害,负法律责任的话怎么也得判一年半载的吧?两样加一起……一两年?”

“所以你认为大伙儿对顾薇过了?”

“过了。”

董天阳上下打量李慧,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不是是非不分,也不是滥好人,你是无知!”他深吸一口气,憋了一会儿喷出来,“我们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任事儿不懂不分里外的傻狍子!”

“……”

“本末倒置这句成语知道吧?说的就是你。你觉得你没事儿就完了?”董天阳瞪她一眼,“我告诉你,就算有一天打官司,顾薇的量刑也不是根据你的伤势来的,你的伤只能作为量刑的一部分,但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动机。顾薇从那么高的楼梯上往下推人,告她谋杀都不为过!这么说吧,如果你现在真摔了个高位截瘫,或者直接咔嚓了~你还认为判她一两年就够了吗?”

“可、可我没那么严重……”

董天阳摇摇头:“你这个逻辑关系就不对。你没大事儿是你幸运,只是她造成的后果不严重而已,和动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好比有个人要抢银行,带着枪进去了,结果枪哑火,既没伤到银行职员也没抢到人民币,那能因为他没有造成既成事实就算他没抢银行吗?不能吧。同理,我们现在首先要看的是顾薇的动机。她推你不是一时失手,而是有预谋有目的的,你没事只是她没得手而已,并不能说明她就没罪了。她这叫谋杀未遂,你懂吗?”

谋、谋杀?!

“当时是事发突然,李叔和斌子在平息流言和告她之间选择了平息流言——当然,也正是因为你伤的不重才会这么选。要不你以为她顾薇装­精­神病就过关了?真打起官司来我保证她十年之内见不到太阳!让她去五院‘疗养’几年已经给她占了大便宜了,可笑顾薇那朋友啥也不懂,还挺义气地跑到你这儿给顾薇求情——如果真有情可求她父母早来了,还能让你这么消停?也就你傻了吧唧的,以为你爸你哥都不是好人,故意整顾薇呢——要不是看你现在这惨样,我先就揍你一顿我!”

李慧听完有些发懵。董天阳的分析,给她这几天的想法来了个全盘否定!她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把自己和顾薇做对比。自己是骨折了,但过一两个月也就好了,以后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顾薇呢,大学不能上了不说,还成了­精­神病,不但这几年要被关­精­神病院里,即使出来了也不能上学,不能上班,不能结婚更不能有孩子!这么一对比,怎么都好像顾薇比自己惨多了。但现在董天阳说,她想的从根上就不对。

董天阳见李慧半天没吱声,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送顾薇去­精­神病院不是顾薇家深思熟虑的呢?”

“他们……愿意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傻子?谁不为自己打算?两害相权取其轻。你知道你的医药费是多少?顾薇家的年收入是多少?学校为了把事情捂住暗地里又许诺了顾薇家什么?”

李慧一个也答不上来。

董天阳也不指着她回答。他掏出烟来点着一根,不紧不慢地吸了几口,隔着烟雾总结:“看着挺­精­挺灵个人,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什么都不懂就同情心烂泛滥,纯粹是短练。等你开学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社都退了,老老实实上我公司实习去——我彻底教教你什么叫人情世故!”

“斌子,你把圆宝儿保护的过了啊,多少得教她点儿常识吧?”董天阳把­肉­一片一片铺在铁板上,拿起油壶淋油,一阵阵香气伴着烤­肉­的兹兹声升腾起来。

王宏斌用夹子把烤好的圆葱往旁边扒拉扒拉,显得有点儿漫不经心:“教啥?挺好的。”想到那丫头满眼愧疚,十分温柔地跟自己说软话儿,这种感觉……咳。

“哎哎,差不多得了!”董天阳一脸鄙夷,“你不用得瑟,现在不教她,有你哭的时候——你能守她一辈子?”

“不能。”最起码现在李慧就不在他身边。说到这个,王宏斌有点儿沮丧。李慧上星期出院了,在家养着,到时候拆石膏就行。本来他要把李慧接回锦苑的,可愣是让李爱国给拍了回来。钟晓兰更直接:咋地斌子,我不如你呗?一句话把王宏斌堵到墙上,只有乖乖跟着拎包的份儿。

“二阳,我看着还行吧?”王宏斌一向自认为靠谱的有为青年,为啥在李爱国跟前就屡屡铩羽呢?

董天阳坏笑:“跟你行不行有个屁关系!等你把媳­妇­娶到手,就轮到李叔在你跟前吃瘪了。”准姑爷斗不过准老丈人,老丈人也斗不过姑爷——端看人质在谁手里头。

王宏斌探身叫过服务员,又要了几瓶啤酒。这家烤­肉­店是新开的,环境很好,虽然没有包房但桌与桌之间距离很大,有的用高大的绿植隔开,有的用小屏风隔开,没桌都是半包围的独立空间。此时正是饭口,虽然店里座无虚席却不人声鼎沸,聊天喝酒都是好地方。

“你妈可托我妈帮你介绍对象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酒上来后,王宏斌让服务员全部起开,边分酒边说。

董天阳切了一声:“你可跟你妈说歇了啊!我相亲那不是糟蹋人小姑娘嘛?“

“你什么情况?正经的钻石王老五,怎么就糟蹋人家了?”

“诚心的吧你?”

王宏斌抬眼看他两秒,又专心翻动烤­肉­:“二阳,我没开玩笑,你好好想想,找个好女孩过日子不也挺好的?慧慧同学我看就不错,要不你试试?”

“试个屁!”

“我说你好歹也是挂号的杰出青年,注意点儿个人形象行不行?”

“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别扭的?说点儿有用的行不行?”

“我看这就挺有用。这么长时间,你也该有个决断了。要么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要么打起­精­神来找个靠谱的伴儿。实在放不下就回去找人家去——别跟个娘们似的,看着凄惶。”

“滚蛋!你才娘们呢——再说我过得挺好。”

“好不好跟床说去!你也不怕憋死。”

“呦厚~终于解决了‘当下’问题的王宏斌同志这是现身说法来了?”

“陆鹏联系我了。”

董天阳正把烤好的­肉­夹到盘子里,听了王宏斌的话猛然抬头,笑容僵到脸上。

王宏斌很早就知道陆鹏。作为董天阳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对董天阳喜欢男人这件事是老早就知道的。当年董天阳第一次探亲就给他说过陆鹏其人,当时陆鹏是他新兵连的战术教官。后来董天阳莫名其妙的换防,又转业,在南方做生意。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偶尔也提到陆鹏的名字,但每当这时候董天阳的态度都讳莫如深。现在陆鹏找上门来,找的不是董天阳而是他王宏斌,这里面恐怕就有说法了。

董天阳愣了一小会儿,满不在乎地说:“别搭理他,反正你们也不认识,有事儿让他直接找我。”

王宏斌靠到椅背里,皱眉看着董天阳。

董天阳大口吃着烤­肉­,又端起杯来遛酒,丝毫不为王宏斌的目光所动。

“吃你的吧。陆鹏那人,境界太高,跟咱不搭界。”董天阳一口气­干­了杯子里剩下的酒,招呼王宏斌。

“不搭界你搭了那么多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忽然转业和他有关系吧?”

“好多年的事儿了,谁还记得。”

“董二阳!人现在找上门来了,你逃避有用吗?”

“我他妈逃避啥了?”董天阳一摔筷子,眼神一瞬间又狠戾又危险。

王宏斌却神­色­不动:“我也想知道。如果真没戏了说清楚不就完了?为啥装不认识?你幼稚不幼稚啊!”

董天阳烦躁地耙了把头发,靠在椅背上不吱声了。

王宏斌拿起烟,自己扥出一根又把烟盒甩给他,董天阳接住了,叹口气抽出一根,就这王宏斌的火点着,狠吸了一口。

“斌子,我不是装不认识,是真不认识。”隔着烟雾,董天阳笑了,“可能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他。”

“陆鹏那时候混得好,带新兵就是个休整,其实隶属的某个特队。又一次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阴­差阳错的,就犯了点儿错误,具体的不说了,反正不怪他。当时……是造成了一个老百姓重伤,可能还落了残疾。他不是指挥官,又事出有因,出了事儿自然有上面顶着。处理结果都出来了,没他什么事儿。可架不住这人境界高啊,硬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见天去承认错误。呵呵,领导放他假,他倒好,直接来了个自我放逐。”

董天阳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呵呵笑起来,笑着笑着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在西北戈壁找着他的时候,他正跟着一个工程队­干­苦力呢。说啥也不回部队了。幸亏他以前立功多,人员也不错,领导好一顿通融给他弄了个转业。转业到地方安排的工作不错——我那会儿转后勤兵的地方你记得吧?也是因为他过去我才找路子过去的。妈的,结果我刚过去人就又走了,我那么求他都不行。他说他过不了好日子,法律没惩罚他但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陆鹏挺伟大、境界挺高是不?老多战友都说他纯爷们,可是我看他就是他妈的傻Ъ!天底下最自私的就是他!我算啥啊?我更傻Ъ。在他眼里我比不上个屁,屁还得夹一会儿呢,他对我说放就放了。”

董天阳狠狠把烟头按灭,撸了把脸:“行了,不说了,总是我年少无知识人不清,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还是那句话,我不认识他。下回他再找你,你知道咋办了吧?”

王宏斌瞥了一眼旁边的绿植,点了点头。

那晚两个人喝的都不少,出来的时候没勾肩搭背也都打晃了。车肯定是不能开了,俩人打一个车,因为顺路所以先去的董天阳的住处。董天阳在车上就迷糊了,王宏斌把他拽下车,跟司机说好等一会儿,正要扶他上楼,后面车上下来个男人。

“把他交给我吧,车还等着你呢。”

王宏斌看看陆鹏,晃晃悠悠地把钱包掏出来,抽出钱给司机告诉他不用车了,扶着董天阳往楼里走。

“我来。”王宏斌比董天阳矮,架着他有点儿费劲,陆鹏亦步亦趋地跟着,很想搭把手。

“谢了。”王宏斌大着舌头,努力说的清楚,“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现在二阳说不认识你,我不能把哥们扔给陌生人,懂不?”说完也不看陆鹏,里倒歪斜地和董天阳上了楼。

北方的夏夜微凉,陆鹏站在楼下觉得有些冷。

73、73 ...

李睿挨揍了。他晚饭也不出去吃,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觉得自己没脸活着了。

作为一个富有挑战­精­神的男孩汉,偶尔事情败露挨老爸揍不算什么,有时候扛得狠了那简直还是勋章——但挨打也得挨得酷点儿啊,比如用皮鞭抽后背啥的,相比之下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被揍ρi股就太那啥了。要不是王宏斌拦着,闹不好还会被脱了裤子打!

真是的,挺大一男人不出去玩儿,整天围着媳­妇­转,没出息!李睿在心里给王宏斌定­性­。这么想完心里好受不少,感觉王宏斌也挺面瓜的。

“李睿,你要么就出来吃饭,要么就永远也不用吃了!”钟晓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睿烦躁地把脑袋又往被窝深处拱了拱。

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人拉被子,他一动不动装睡着了,结果那人越拉越起劲,眼看着装不下去他索­性­胳膊一轮,一把掀开被子:“睡觉还不行了?!”

然后他就听“哎呦”一声,李睿心里一惊,就见李慧吊着胳膊揉眼睛。

“姐,你没事吧?”李睿手忙脚乱地蹦起来,一叠声地问。

“唔……你个死孩子!”李慧揉着被被角打红的眼睛:“咋不出去吃饭?打算绝食啊?”

李睿见李慧没啥事儿,不情不愿地爬回床里,嘟囔:“都谁在外头呢?”

“都在呢。”李慧一只手把他薅回来,“躲什么!被揍一顿就没脸儿见人啦?还总说自己是男子汉呢——你撬办公室偷试卷那本事哪去了?”

“谁没脸儿见人了?”李睿嚷嚷,一脸的理直气壮:“我偷试卷又不是为了作弊,我那是哥们义气!”

“呦呦~”李慧凉凉地说,“李少侠这话怎么不上外边嚷嚷去?”

李睿卡壳了,半天泄气地问:“二姐还不走啦?”二姐是刘思,因为觉得思思姐这个称呼太难听,逼着李睿改成了二姐。

刘思打从高考完就跑李慧家来了。其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李慧家有电脑,王宏斌怕李慧在家没意思,特意把电脑搬过来了;第二个原因就是她们家终于要开一个大型的家电商场了,现在又是装修又是办执照,刘宝刚和李爱党忙的脚不沾地的,刘思高考在家陪了几天,高考一结束就双双不着家了。“舅舅舅妈,我不想吃外卖了~”刘思把背包往李爱国家沙发上一甩,就算安营扎寨了。

现在李慧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白天李爱国钟晓兰上班,她和刘思姐儿两个窝在房间里看看书、玩玩小游戏,晚上王宏斌只要单位没应酬必定来吃晚饭,饭后顺便带她放放风。但自打李睿放暑假就不得消停了。

李睿考试前一天­干­了一件很牛叉的事儿:伙同好友果果同学放学后返回校园,撬了办公室的玻璃窗偷试卷去了,被教工当场抓住,不但找家长,期末考试还记了零分。

李爱国把李睿收拾一顿,直接把他禁足了。李睿哪里待得住?每天在家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姐,我能出去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求你了~”

“不行。”李慧头都不抬,在钱夫人的五星级酒店前扔了个换地卡,用自己的一块荒地换了大楼。李睿和钱夫人一起哀嚎。

“叫什么?有本事你就从窗户爬出去——你不挺擅长的嘛~”

李睿被李慧一激真的跑到窗户边,往下一看……五楼。看李慧玩儿的兴高采烈那样就忍不住想打击她,四处寻摸寻摸,蹭地一步过去,拔了电脑的电源。

“李睿你找死!”

李睿觉得终于出尽了一口恶气,飕飕地跑到客厅。刘思正趴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抱着纸巾盒哭得稀里哗啦。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就是你爱我我不爱你的吗?鄙夷地看了刘思一眼:哭的真难看!

不知道果果怎么样了。李睿在屋里玩了会儿模型,想起同案犯来。其实李睿学习虽然不拔尖,但也没惨到需要偷试卷保及格的程度。但果果就不同了。果果学习不上心,比同班同学还小一岁,期中考试数学就打了个位数!如果期末再不及格就留记了——果果听他爸说完这个消息简直是五雷轰顶!

“留级我不得被笑话死!不行睿睿,你得帮我!”

哎~估计这会儿果果比自己还惨,找他玩儿是指望不上了,要是能回清远就好了。

李睿很想李­奶­­奶­,可是这个时候打死他也不敢给让李­奶­­奶­来“解救”他——估计这么­干­了,真会被李爱国打死。

清远啊清远……李睿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门口问刘思:“二姐,放假了你咋不回­奶­­奶­家?”

刘思沉浸在剧情里根本没听着。

李睿翻了个白眼,在屋子里转一圈儿。好不容易电视演广告了,他赶紧递给刘思一罐凉可乐:“二姐,补补水。”

刘思吸吸鼻子接过来:“谢啦小睿睿~”

李睿眼巴巴地看着她:“二姐,你啥时候回­奶­­奶­家呀?”

“­干­啥?”

“不­干­啥,就是觉得……­奶­­奶­肯定可想咱们了。”

“想你就回去呗——哦,我忘了,你回不去。唔!”电视剧又开始了,刘思含着一口可乐扭头接着看电视。

李睿撅着嘴坐在一边儿,没发现李慧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思思,你怎么不回­奶­家?”晚上临睡前,李慧问刘思。她原本以为刘思混这儿是为了电脑,但这几天来看,刘思对电脑也没那么大热情。

“咋?在你家不行啊?”刘思解开头发躺在床上,躬身伸了个懒腰。

“我就是问问。”李慧问,“有啥事儿赶紧说啊,过这村没这店儿了。”

“还能有啥?就是钱呗!”刘思叹口气,“就几千块钱,没完到了地,还当日子过了。”

“你考试之前那事?”

“可不就是的!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姐,我跟你说那钱是我拿的你信吗?”

李慧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又摇摇头:“不可能。”倒不是说刘思这孩子多安分,而是那时离高考没几天了,李慧是过来人,知道那时候有多忙,就算给她钱都没那个时间出去花。

“我也不信。但我现在宁愿那钱是我拿的呢。”刘思很无奈。

当初李爱党半夜翻她书包她闹了一场,还离家出走以明志来着,可现在想想又后悔了:“我妈和我爸倒是相信不是我拿的了,但他们俩为这点儿钱天天­干­仗——背着我­干­,以为我不知道呢。”

李慧皱眉:“你想多了吧?”

“我又没有妄想症。哎,你是不知道,我有时候特别不理解我妈那人,你说家里也不穷,平常十块八块她都要管,何况现在这么大笔‘巨款’!累不累啊她!”刘思很不以为然,“不说我爸就说我,啥叫零花钱?零花钱不就是给我让我自己花的吗?她倒好,恨不得替我花了,每天都问我花钱没?咋花地?我要说吃饭了她还得问问吃的啥,弄得我但凡有点儿她不同意的花销就得找你支援——你说她是不是更年期?就算更年期,那也没听说谁更年期这样啊。”

李慧不说话了。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李爱党挺“事儿”的,过日子细致,事事­操­心,但真没想到已经­操­到这个程度了。

“我们这几天有同学会,我先在你这儿住着,等成绩下来再回­奶­家。我不乐意在家,听他们成天算账,烦。”

李慧摸摸刘思的脑袋,觉得刘思也挺不容易。

“过两天就好了,不会没完没了的。”李慧安慰刘思,不要说刘思家,就是一般人家现在也不至于为两千块钱夫妻反目了。在李慧心里,想的也是刘宝刚拿了。但拿了不承认也情有可原,就连李爱国和钟晓兰私下聊天也认为平时李爱党管得太宽了。

“其实我觉得我爸也不像,别看他平时也和我妈对着­干­,但要说背着我妈乱花钱,他也不敢。”刘思歪过头问李慧,“哎,姐你说会不会我妈自己放错地方,然后忘了?”

李慧晃脑袋:“我姑是在银行取完钱恨不得把编号都记住的人,你觉得她像把钱放错地方的人吗?”

刘思也泄气:“啊~真烦死了!早知道我当初承认就好了,顶天揍我一顿呗,还能打死我啊!”

李慧慢慢躺到床上,说:“这些事你就别想了,他们­干­就­干­去,你要Сhā嘴更乱了。倒是睿睿,他盼着有个人回清远捎带上他呢,我现在这样也回不去,你要是这两天没事儿就把他送回去吧,送到了你再回来,省得他窜马猴子似的,看着我脑袋都疼。”

“舅舅能同意吗?”李睿挨揍的时候刘思就在现场,当时只觉得要是没有王宏斌,李爱国能把李睿掐吧掐吧塞垃圾桶里。

“我爸那边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妈呢。”

“行,那我明天就去,当天去当天回——你不是撵我吧?”

李慧乐了:“你个缺心眼的!我还指着你给我热中午饭呢,快去快回。”

李爱国和钟晓兰白天上班,午饭一般都是早上做好放冰箱,中午热一下就行。李慧虽然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了一只手吃饭穿衣的要领,但动用锅碗瓢盆还差得远的,家里没人她还真不方便。

“嘿嘿,放心吧姐,只要我在家就给你做饭——就是那啥,你看我们现在同学会也多,我妈我爸那边现在又那样,我们出去吃个饭聚个会啥的……”

“哦,要赞助是吧?”

刘思嘿嘿笑。

“可以啊,以后家里地你擦了就行,一天一遍儿,我给你二十。”

“啊?太少了姐!那我得擦十天才能出去吃顿饭呢!”

“少来,爱­干­不­干­!不­干­就这也没有。你们都是轮着请客,以为我不知道呢?十天轮一次,也差不多了。”

刘思沉默了,吭哧半天,问:“那我一天擦两次行吗?”

李慧闷笑出声来,刘思拿人手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叫了声“姐~”不说话了。

李慧笑够了,说:“快睡觉吧,你明天先把混世魔王押解回去,回来给你支两百工钱,然后地可以慢慢擦。”

“哎!”刘思答应一声,一把抱住李慧,“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起开!死热的~”

“热啊?姐我给你扇扇子吧?”

“不用,你离开点儿就行。”

“我白扇,不要工钱~”

“你掉钱眼儿里去了?这个还想要钱?”

“那什么,我寻思反你要给我也不反对……”

小区的绿化相当好,夏夜开着窗也有蝉鸣细细传来,连成一片,单调又悠远。

李慧拆石膏那天,王宏斌特意请了假。董天阳去广州总部那边有事儿,车一直在王宏斌这边,这时候接送李慧倒是方便。

李慧终于把胳膊解放出来,不知怎么的还有点儿别扭——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人的适应力那是无与伦比的强。

上车之后,王宏斌从手抠里翻出一摞册子给李慧,李慧一看都是介绍明山秀水的。她眼睛瞪得圆圆地:“哥,你有空儿啦?!”

王宏斌边发动车子边说:“嗯,年假,二十天多天吧,你看看想去哪儿玩儿,开车还是坐车,都随你。”

“哥你太帅了!”李慧也不顾是在车上,照着王宏斌的脸就啃了一口。看着手里的简介,怎么都合不拢嘴,后来­干­脆就不合了。有些资料显见王宏斌已经研究过了,不少地方被画了圈或者标了横线。

王宏斌笑而不语。他也没想到只不过是带李慧出去玩儿而已,李慧能高兴成这个样子。细算算自打他上大学离家,这都多少年了,两个人一直通信电话,回来这小一年单位事儿多,他们自己事儿也不少,李慧那么一个爱玩儿的丫头肯定憋坏了。这么一想还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我学校那头……”李慧忽然想起来,自己上学期就没参加期末考试,本来应该开学后补考,这时候出去玩儿,会不会耽误喽?

王宏斌腾出手摸摸李慧的脑袋,说:“没事儿,跟学校说好了,都是单独补考,你什么时候养好什么时候回去上课,不冲突。”

我去!那不是可以不去上学了?李慧这么一憧憬立刻笑眯眯起来。

“哎,哥,你当初跟学校说,我挂一年直接毕业就好了。”这个专业真不是李慧所好,大四实习倒无所谓,但毕业论文可就要了亲命了。

“想啥呢?做事儿得有始有终懂不?当初我那么劝你考特长你不­干­,现在后悔了吧?该!我告诉你,不管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天凉快了就赶紧回学校,该实习实习,该考试考试,一切等毕业了再说。”

王宏斌说一半李慧就开始掏耳朵了:“行了哥,我知道了,你怎么比老李同志还墨迹~”

两个人最后选定的路线是先去西藏,然后直飞成都,顺三峡顺流而下,最后一站是广州,找董天阳腐败一把去。

王宏斌不知道,李慧做梦都想去三峡。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李慧学校的学生会组织过一次暑期三峡采风,但李慧那时候轴得很,说啥也没张嘴跟李爱国要那旅游费,总觉得以后还有机会,结果没几年,三峡就炸了。

千古诗篇,万年风光,就那么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里,再也看不见了。

当李慧和王宏斌靠在船头,拉着手仰望壮美三峡的时候,李慧眼睛湿了。那巫山云、神女峰,如同从梦境走出来般,直落到她心里。从没有一刻如此感谢造物主的恩赐,她李慧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失而复得。这眼前的景­色­,和身边的人。

李慧旅游回来后并没有急着回学校。而是在江辽的大街小巷转起来。她去旧货街看人淘换古董;去老茶馆看人下棋;午后背着画夹子去伊河写生,好像忘了返校这回事儿似的,一逛荡就到了中秋。

“哥,我在老街这边儿呢,买了老家水饺,你中午没饭局吧?一会儿我去找你一起吃呗?”

“哥,我捡了个哈喇,活的啊!”

“哥,我相中一套球拍,等你下班一起去看,以后咱么打球啊?”

李慧宛如新生地欣喜全都看在王宏斌眼里,他问不出原因,但也跟着高兴。毕竟自己喜欢的人每天生机勃勃、­精­神百倍的,自己也舒心。

李慧心里有一个秘密谁也没跟说,其实她被顾薇推下楼没那么生气。尤其当她完全清醒,确定不会有后遗症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后,心里隐隐的还对顾薇有所感激。

李慧重生这一世,转眼已经十多年了,她发现无论命运的轨迹怎么变,有很多东西似乎是注定要经历的,怎么都逃不掉。在李爷爷去世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担忧,后来再遇林骋更让她心悸。

所以,当她又一次经历流言和坠楼的时候,醒来时想的是:结束了吗?

真是……太好了!

可以说,上一世坠楼间接导致的丧命让李慧惶恐不安过,很怕这辈子再来一次,如果得到了相爱的人却不能白头终老,那真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对自己残忍,对王宏斌更残忍。

她一直以来努力做的,就是竭力避开这种命运,所以她放弃了自己的特长,远离一切和林骋接触的可能,没想到,造物主竟以这样的方式给她安排了这样一段命运。

而她李慧,只有感恩。

多好,她什么都没失去。

李慧十一后去了一趟学校,象征­性­地补考后,就拿到了实习通知书。她没费什么心思就把关系挂到了董天阳的公司,然后一天也没去上班。

董天阳为这个还骂了她一顿,李慧全当耳边风了。

这样的日子一逛荡就到了秋末。

这一天李慧是被冻醒的。她睡着睡着觉得冷,醒来一看,被子都被踹到了床脚,身上一片冰凉。她赶紧把被子拉过来裹到身上,然后就觉得窗子外格外的亮。

李慧躺了一会儿没有睡意,以为快亮天了,起身拉开窗帘看天­色­,才发现竟然是下雪了。

拿过手机一看,才四点,横是躺不住了,李慧索­性­开了床头灯,裹着被盘腿坐在床上算起账来。

74、第 74 章 ...

李慧并不是个聪明人。打小就是。可是是人就想做点儿什么,这和聪不聪明无关。此刻李慧就有想法,她想开一家画廊。

起先她问王宏斌:哥我开个画廊行不?

画画李慧那两把刷子这辈子是别想有发展了。但画不好不等于不会欣赏,她现在就想弄那么一个地方,卖卖装饰画之类的。没事儿自己也可以画两笔。不用起早也不用贪黑,想要出个门之类的在门口挂上个采风外出的木牌锁上门就走,想想那样的生活,真是麻麻的啊!

不过在中国,尤其是内陆,一般人家的­精­神生活还没上升到那个高度,你要说花几千几万买个水晶灯吊家里,那是大把的人掏钱的,要说买个装饰画放客厅——请问,有打水的少女吗?就是这样,宁可挂印刷的,也不挂那些名不经传的小画家的。所以,开画廊,如果没有雄厚的社会关系,是注定要赔钱的。也不是都会赔,但这个艺术积累肯定要有一个过程。

王宏斌听完后,沉吟会儿,说:那倒蹬点儿现金,咱自己弄个底商吧。

不能不说王宏斌的建议直指重点,画廊一般都是代卖作品,赔钱也就赔在房租上。至于房产……

“反正房子是不会打水漂的,就当投资了。”王宏斌说,“只是慧慧,你毕业之前就打算这么晃荡着了?”

“哪能呐!哥你都不知道我多忙!我……”

“行啦,谁逼你­干­啥呢!”王宏斌伸臂搂过李慧,用杏仁堵住她的嘴。

“慧慧,你明年就毕业了,咱秋天就结婚吧。”王宏斌眼睛亮亮的,嘴角上翘。

“啊?”李慧回头回脑地打量下屋子,两只手就在王宏斌身上乱摸。

“找啥呢?”

“鲜花啊~戒指啊~”鲜花已经摆明了没有了,戒指……摸半天好像也没有,李慧对王宏斌的不应景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切了一声,嘟囔,“什么都没有……”

王宏斌乐了,李慧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薄毛线上衣,艳红的颜­色­越发趁得肤­色­莹雪,此时嘟着嘴显得特别可爱,忍不住就裹过来吻了上去。

“要什么戒指啊!”王宏斌牵引着李慧,让她跨坐到自己腿上,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说,“那都是西方的玩意儿,咱还得按咱们老祖宗的规矩来……”

李慧往后撤撤身子,眨巴着眼睛等着他传统仪式的求婚,又是期待又是狐疑。

王宏斌咳嗽一声,正­色­说:“慧慧,以后跟我姓吧!”

李爱党刘宝刚两口子自打开了电器商城,联贸上面的摊位就打算盘出去。李慧听了这个,也跟李爱国商量,以前买商铺的时候是因为工作任务,这些年一直租出去,挣钱是肯定的了。但随着商业市场逐渐向买方市场转化,成规模的商场会越来越多,商场的管理也会多元化,横竖也不想自己经营,如果这样的话,不如都盘出去,换成现金找个有发展的地方买底商。一来底商作为房产肯定比商铺保值,二来上头没人管着也不用­操­心。

这样,就把商铺都托付给了刘宝刚,十一月的是时候,李慧终于接到刘宝刚的电话,说商铺按照商量好的价格盘出去了,还多盘了两万,让她第二天带着证件去和他过户收钱。

刘宝刚的办公室就在电器城楼上。

李慧到的不算早了,但刘宝刚还在吃早餐,一碗豆腐脑配着油饼,红呼呼地辣椒铺了一层。

“姑父,咋还没吃饭呐?”

“嗯,你先坐会儿,东西都带齐没?”

“带齐了。你不用着急,慢慢吃。”李慧在办公室里自在地打量着,这地方她也是第一次来。

刘宝刚的办公室不大,也就二十平米左右,但收拾的很细致,显见花了一番心思。墙上的格物架分明暗两部分,文件和装饰物放的都很有条理,几件小东西不适当的衬托着,品味不俗。大班台和老板椅也不夸张。李慧发现柜子的把手很漂亮,蹲下去研究一下:“哎?这柜子很漂亮啊~买的还是订做的?”说着,拉着把手试试手感。

刚拉开柜门,柜子里面就“骨碌”掉出个东西来,李慧捡起来一看,是一双挽在一起的袜子。看着应该是洗过的,一打眼才发现柜子里东西真不少,毛衣外衣都有,男士­内­裤就大咧咧地摆在最上面。

李慧把袜子放好,关上柜门。

屋子里热点儿,豆腐脑再辣点儿,刘宝刚吃了满头汗。他一边儿用纸巾擦脸一边儿问李慧:“你爸那俩还得等两天,也有人打听了,我嫌给的少没­干­。你们卖了商铺想­干­啥呀?家里也不缺钱养着多好~”

“商铺­操­心,我和我爸商量好了,打算买个门市房。”

“你爸这家伙不是听着啥消息了吧?”

“哪有啊!”李慧哭笑不得,“就是我毕业想开个店,没有门市房不方便。”

“呦!”刘宝刚乐了,“咱慧慧要当老板了啊~”

“咋?不行啊?”

“傻不傻啊你?正经找个单位多好?买卖­嫩­好­干­呢?赔钱你就哭了。”

“就是怕赔才买房啊~”

“那不一回事儿吗?你这倒是没房租了,但你想,你要租出去不一样是钱嘛?所以一算还是个赔,背着抱着一边沉。”

“……”李慧瞪着刘宝刚。

刘宝刚吃完把碗一推,抹抹嘴:“行了,不逗你玩了,自行创业也是好事儿,别撅嘴了,等你开业,姑父送你个大金蟾,包你财源广进!”他也没问李慧想­干­什么,这几年的生意真是没白做,按他的想法不管李慧开啥买卖,只要不太离谱,有李爱国的关系在,都不会赔钱。李慧站起来刚想收拾碗筷,被刘宝刚拦住了,“不用管,一会儿有人收拾。”

李慧眼看着刘宝刚打开柜门,照这柜门内侧的镜子拾掇头发,穿上呢子大衣抓起车钥匙,率先出了门。临出门时,李慧又回头瞅一眼,刚才柜子里是行李吧?她没看错吧?

商业街的门市房也不是说买就买的,老商业街那边寸土寸金,根本就没人转手,新盖的小区倒是有不少底商,但李慧要开画廊,那些位置都不合适。好在画廊这行当也未必就要开在闹市,地点选择上就有了很大余地。李慧也不着急,撒出消息让燕启辉董天阳他们帮着一块儿找,反正毕业前能搞定就可以。

找房子的事儿先撂下,自从从刘宝刚办公室回来就有一件事一直横在李慧心里。

李慧想来想去也不知跟谁商量,最后­干­脆找一天自己跑到了李爱党家里。

李慧一直坐到晚上九点多,电视剧都演完一集了,刘宝刚还没回来。

“我姑父几点回啊?”李慧接过李爱党递过来的苹果,漫不经心地问。

“他啊,忙,没准呢。”

“哦。”李慧啃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姑我今晚在这儿住吧~”

“啊?”李爱党愣了一下,擦擦手,“行倒是行,那、那咋想起来在这儿住了呢?”

“明天早上要去实习单位填个表,咱家离得近。”李慧撒谎了。

“那行吧,给你爸打个电话去,我把思思屋收拾收拾~”李爱党起身去思思房间给李慧找被,刘思很争气,大学考到了北京,她房间空下来后,平时卫生是经常打扫的,但被子枕头之类的都收起来了。

李慧给李爱国打完电话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开始坐着看,后来倒着看,再后来睡着了。

“慧慧,慧慧?”

李慧睁开眼先瞄了一眼电子钟:快凌晨两点了。

“我姑父还没回来?”李慧揉着眼睛问。

李爱党眼圈红了:“傻孩子,别等了。”她觉得李慧今晚很奇怪,于是给李慧安顿好后,就回了卧室,把门开一条小缝,偷偷观察李慧。

李慧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隔段时间看看钟,电视剧早演完了,她就连台都没调过。

看到这里,傻子也明白李慧的意图了。更何况李爱党还不傻,在某些方面,她比一般人更敏锐聪明。

“姑……”

“我姑父,为啥不回家?”

“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子少管。”李爱党拍拍李慧,“进屋睡去吧啊。”

“你们分居了?”

“谁告诉你的?”

“我在我姑父办公室看着他的东西了。”的确有些人会在办公室放一些私人物品,但绝达不到事无巨细的程度。

“……回家别和你爸乱说。”

“到底咋了啊姑?”李慧往里挤挤,拉李爱党坐到沙发边上,“思思没在家,有啥话你跟我说啊,两口子有啥事儿不能解决?分居算咋回事啊?你不愿意和我爸他们说,那就和我说说呗~我不是小孩儿了,你别自己憋着啊~”

李爱党忍了好几忍,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你姑父……要和我离婚。”

李爱党觉得吵闹也好,分居也好,总会有和好的一天,毕竟都这个岁数了,谁也折腾不起。家庭内部矛盾,自己偷摸解决就完了,刘宝刚也不是没跑出去住过,过一段时间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回来了。

刘宝刚搬出去的时候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必须离婚。

李爱党立刻回道:离就离,有能耐你永远别回来!

这本是话赶话的气话,谁知刘宝刚就上了心。这回是铁了心要离了。自己出去住俩月了,一次没回来,李爱党打电话也不接。去找他他一副很忙公事公办的样子,李爱党扣了他所有经济来源他也不怕了。

我是总经理,工资表里总有我一份工资,咱家的钱都在你手里,房子商场啥的你也都清楚,你想清楚都要啥,列个表,能分咱俩自己分,实在分不明白找个律师,思思大了,也不用说跟谁不跟谁了,她自己肯定有选择……

李爱党听着这话从刘宝刚嘴里吐出来,一句一句分外冷静,忽然就觉得天塌了。最近这些天,她哪儿也没去,更不敢去找刘宝刚,明面上是不在乎你爱咋咋地,其实是怕再听到这些绝情的话。

“二十多年夫妻,他咋就能想着和我分?思思咋整啊……”李爱党泣不成声。

李慧上前搂住李爱党,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心底也是一片冰凉。

那天刘宝刚对她的态度看着还是那么亲近,但李慧却敏锐地感到一种疏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在尽最后的义务,事无巨细地帮她看了过户合同,又带着她把钱存到银行。

一直到分手都很和蔼,却少了那种理所当然的管教似的姿态。比如“手里这些钱可不行乱花啊~”之类的话,他一句也没说。联系到办公室那些衣物用品,李慧回家越想越不对,终于决定自己来问李爱党,可现在问出来了,又跟着束手无策。

那天晚上,李慧一直陪着哽咽的李爱党,听她讲她们年轻时候多不容易,听她讲她为这个家­操­了多少心,听她骂刘宝刚怎么不是人……

一直到快天亮,李慧才哄着李爱党睡着,她自己回到思思屋,却是越想越­精­神。

不能让姑姑姑父离婚。

李爱党骂了半宿哭了半宿,可没有一句说她想离婚……

要不要告诉爸爸呢?告诉爸爸有用吗?还是跟思思说?跟思思说有用吗?

李慧辗转反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75、第 75 章 ...

李慧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响第一声的时候李慧没理会,锦苑是没有座机的,而在她家,打座机的基本都是李爱国和钟晓兰的同事,就没有找她的。因此上,她任凭电话执着地响啊响,直到把她完全搞清醒了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是姑姑家。

想到这一点她立刻跳下床去,等她跑到客厅电话却已经挂了。

李慧哀叹一声倒在沙发里,喊了一声:“姑~”

空荡荡的房子似乎带着回声,刚才电话那么响都没人接,显见李爱党是没在家的。

李慧爬起来光着脚挨个屋看看,每个房间都收拾的很­干­净,主卧里两个枕头安静的并排躺着,枕头皮儿还是那种老式的白底儿红花图案,边上用机器绣着幸福平安。

李慧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洗手间。

洗漱台上有一只新牙刷,估计是给李慧准备的。李慧带着一脸水珠边刷牙边发呆,说不上没睡醒还是怎么地,脑子一阵一阵放空。

李慧正刷着牙,听见外面有动静。估计是李爱党回来了,她咬着牙刷打开洗手间的门伸头去看,门口竟然不会李爱党,而是近一年没见了的二­奶­。

李慧愣了下,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回到洗漱池前漱口。漱过口,又洗了把脸,拿毛巾擦脸的时候蓦地睁大眼睛,扔下毛巾就往出跑,防盗门半开不开的咧着缝。

李慧手脚哆嗦着,大力推开每个房间的门,连阳台的壁橱都没放过,可屋里屋外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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