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马杰突然挥手喝道,“叶统领若不奋身抵挡,只怕连一囊清水也没了,哪还轮得到你们聒噪。”他素孚众望,此刻一出声,众人倒不好再说了,却又不甘被统领消受一囊清水。叶大飞突然道:“要洗伤口也可以,但必须先把统领之位让出来。”
众人眼中一亮,想不到叶大飞这浑人竟然能有这么好的提议,应声附和。马杰扫了一眼,不去答理,持水囊向统领行去。叶大飞拗劲上来,固执地道:“这不是您马统领个人的荣辱了,是大家都赞同的,若还要推辞,就对不起众位兄弟了。”
马杰默不作声地为统领清洗伤口,而统领除了因为痛楚面容抽搐之外,也是面无表情。这两人竟似对周围的群情汹涌置若罔闻。
那说话尖刻的人叫白同古,他冷哂道:“马统领好心,若换了是我,岂肯这般浪费清水。但别人却未必知恩感激,看他的样子,竟像没事人一样。”叶大飞一拍大腿,道:“换了我叶大飞,脸皮再厚,也再无颜面继续做这统领了。”
马杰麻利地缠着绷带,他专注的模样,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干扰。统领沉默不语,他此刻最希望能观察到对方的眼睛,但后者只是低着头,无从揣测其心思。
又一人慨声道:“马统领众望所归,就不必推辞了。众位兄弟要想活着走出这鬼地方,非得您率队不可。”叶大飞涨红了脸,仿佛要继任统领的人是自己一般,道:“马统领,你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叶大飞!”
马杰将绷带打了个结,扯断多余的部分,起身道:“成了,统领这几天不要动左臂,伤口才能快点愈合。”他眯着眼一笑,神情如常,就往回走。
统领突然低声道:“你赢了。”马杰愕然回头,道:“统领不必听他们胡说八道,一群粗人,懂得什么。若是与他们计较,才真叫跌价了。”
统领截声道:“马统领既然是众望所归,就不必矫情了,兴许真能率着大家走出沙漠也未必。”马杰看他神情坚决,只好勉为其难道:“统领现在有伤在身,的确不便临阵指挥。这几日间您养伤,一些琐碎细务我便代劳了。待痊愈之后,总还得烦您继续统领才是。”
统领看向他,冷冷地道:“你赢了,但我不认输。”
马杰看着他执拗的神情,一副困兽犹斗的模样,摇头苦笑。
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升起,驱散了夜间的寒冷。这是沙漠中最宜人的时候,沙丘下的蒙古毡内,番人骑士还在拥被酣睡。他们十数人挤一个帐篷,横七竖八地倒卧在地,鼾声此起彼伏。
唯有女首领独处一间,此刻她已起身,慵懒地对着一方大铜镜梳洗。帐篷中一切简陋,唯有这方大铜镜显得精致奢靡,用沉香的紫檀镶了边框,镀金的翥龙翔凤渗出典雅富丽,而吞衔着的宝石更闪烁出晶莹的毫光。
女骑士搁下梳子,摩挲着边框上细腻的纹理,一时竟痴了。这是去年挥师入关时,她率领一个万人队洗劫城池时获得的,因爱其做工细致、富丽典雅,便一直带在身边,遇到无事独处时,总要赏玩一番。
幼年时,她便爱听老人讲述中原的繁华。这些美好的回忆祖辈相传,想来已被夸大许多,不尽真实,但却开启了她对另一个世界的想象。在那里不会有瘆人的风沙,不会是呆板的蓝天,亭台轩榭连绵起伏,重峦叠嶂逶迤延绵,更有多情儒雅的男子低吟高歌。
直到去年攻入中原,她置身到那个梦乡中流连无数次的世界,仍被高大的城墙、光辉的琉璃所震惊。同在一个太阳底下,为什么塞外只能做引弓之国,而关内却成冠带之室?他们的祖先也曾占领过这片土地,尽享其富有,如何不能重竟其业?
但是成吉思汗之后,再也没人可以驾驭这个剽悍的民族。被赶出关外后,更是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她隶属鞑靼一族,是伟大汗国的正裔。现在却只能屈从于瓦剌部也先的统治,连皇帝对这位太师也要俯首帖耳。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惊扰了她的思绪。帐帘被掀开,一个中年骑士踏步入内,恭敬地行了一礼。女骑士皱眉问道:“窝叶翰,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竟这么闯进来?连些规矩也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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