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身下的人儿在颤抖,一双纤弱无力的手正在推搡着自己的胸口,玄谙意识到慕禅已经醒了,仿佛一股凉水从头浇灌而下,所有的理智和神思也回到了脑中,猛地便撑起了身子。
甫一分离的两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玄谙只是背过慕禅坐在龙榻边缘,努力想要平复住呼吸。
慕禅则是双腮烧得滚烫,伸手理着被玄谙压得有些凌乱不堪的衣衫,想着怎样才能从这种无比尴尬难堪的境况中解脱出去。
“你醉了,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凉露阁找元景。”冷不防从口中蹦出了这句话,玄谙再次忘记了身份,忘记了用“朕”来自称。僵硬地起身,迈开步子一把拉开了寝殿的大门,逃一般地急急而去了。
玄谙一走,慕禅原本绷紧的情绪突然就放松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有些呆呆地伸出手指扶上唇瓣,心下好象有什么被人抽走了,竟有种淡淡的失落感弥漫而上,眼中一酸,流下一滴清泪,顺着脸庞滑落而下,滴在了龙榻的锦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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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九十五章 沐兰含芳
整理好衣衫,又将有些凌乱的发髻一一弄得平顺,慕禅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下了床榻,轻轻打开了寝殿门,见四下无人,直直往后殿杂房而去,想从凉露阁借道离开。
哪知到了小院,玄谙和元景正在凉亭中说话。
正好面对慕禅而来的回廊,元景见慕禅面色有些发白,和适才的红润完全不一样了,有些担心地步下凉亭,来到她身边,关切地问:“睡了这一小会儿,可是酒都醒了?”
勉强扬起一抹浅笑,慕禅轻声道:“酒是醒了,可头疼的厉害。我回去存药房,先醒醒酒再说。”说完颔首,又对着凉亭中玄谙的背影匆匆福礼,便离开了凉露阁。
“这慕禅,最近都是如此,让人放不下心。”元景自顾地念叨着,提步回到凉亭,却看到玄谙正转头呆呆地盯着小院的后门,不由得觉得奇怪,伸手拍住他的肩膀:“你,不会是看上慕禅了吧?”
“怎么会。”玄谙不动声色地错身,让元景搭在肩头的手落了个空。
“那你怎么表现的如此古怪?”元景显然是有些不相信,随手操过一杯茶盏在手,斜眼睨着玄谙,想看清他冷漠的面色下,心到底是不是也是那样无情冰冷。
“慕禅和其他女子是有些不一样。”玄谙知道元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却也毫不在意地将心中所想诉之于他:“但仅仅是不一样罢了,朕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你放心。”
“我放心?”元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慕姑娘心澄意澈。却没有一丝一缕是系在我身上的。你看没看上她,也轮不到我来放心啊?”说完一叹,很是苦涩地笑意浮上眉眼之处。
“你不是自命潇洒不凡么?如今却犹如挫败的斗犬,志气全无了。”玄谙冷笑着嘲讽道。
“正如你说,慕禅和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元景的表情变得有些认真了,一字一句地道:“她要的是能正真给她一个完整家庭的男子,一个能让她感到温暖的男子。无论是你,抑或是我,都没有这个资格。”
“是么......”低声应了。玄谙并未再提及慕禅之事,又和远景商量起了追捕刺客之事。
回到安阳阁,慕禅刚进后院儿,就看到侍儿和雨儿两个小妮子静都卧在花园的石桌上睡着了。许是饮酒过了头,两人歪斜着趴在石桌上。面色潮红。慕禅走过去,想了想这春日午后暖和着,倒也不怕着凉,再加上头顶有茂密的枝叶挡去了阳光,不会晒着了,也就任由她们去了。
独自回到三楼地寝屋,褪下身酒气浓郁的衣裳,找来薄棉的青布衣衫换上,慕禅取了两本医书在手。又直接回去了存药房。
自从搬入暖福宫,慕禅就托付了玉竹每日过来帮忙打扫一下存药房。如今玉竹跟着沈澈回了江南,好几日下来,就积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打来一桶水,又拿了笤帚和抹布,慕禅用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将里外打扫干净。只是这样一番动作下来,背上地汗水都把衣裳给浸湿了。想着此时正好是太医院的署会,午后大多数人又在午寐。干脆起了一桶热水,准备沐浴一番,也算是醒酒。
寻来存放好的佩兰放入桶中,又加了平素里爱用的干桂粒子,慕禅又舀了一瓢清水,摸着水不是那样烫手,这才关好房门。褪去衣衫,滑入了桶中。
那佩兰气味芬芳馥郁,加入热水中沐浴有解暑祛湿、醒神爽脑之效。深深呼吸一口气,慕禅只觉得浑身都好像正真放松了一般,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只是一合眼,脑中就萦绕着在上仪殿中所发生的一切,柳眉蹙起。慕禅只得又睁开了眼。以手扶心,感到里间噗通直跳。不由得玉牙紧咬。
到底,这是为什么......慕禅反问着自己,并不是不知道答案,却根本无法面对。儿时的一幕幕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慕禅甚至能感受玄谙说“长大后一定要娶你”时,自己的心中的微妙变化。害羞中掺着丝丝的甜蜜和羞怯,虽然还只是个不到十岁地小姑娘,但那时的慕禅就已经能隐约体会到什么叫做幸福了。虽然自己一手便将那支凤头木钗给扔在了地上,可那不过是小姑娘家羞到不知所措罢了。
后来,近十年的渺无音讯,如今的慕禅早已不是那个无邪稚女。第一次见面,丝毫没有认出他就是儿时那个玩伴,怎么看,也觉不过是一个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罢了。冷漠的神色,刚毅的表情,永远微微扬起一抹浅笑弧度的薄唇......这些除了让慕禅感觉玄谙到那种人人敬畏地君王之气外,却并无其他了。
可毕竟,因为醉后的混乱,看着玄谙匆匆而去的背影,确实也触动了自己心底某个柔软之处。酸意涌上,想起儿时扔掉凤钗时,他就是那样一副相同的表情,黯然的渡步离开,形如孤影,慕禅就有种不忍的愧意荡开在心头,久久难以平复。
或许,那种孤傲并非是玄谙自愿的,可十年地帝王自尊早已经造就了一个不同于儿时爽朗少年的他。现在的他是天下君主,万民的祸福都系在了他一人之身,无论如何,也无法磨灭这样的现状。而给这样的男子做妻子,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慕禅咬着唇,摇着头。
不愿凤冠霞帔,只要青衣素裳;不愿高高在上母仪天下,只要夫妻和合相濡以沫......无论曾经有过什么,如今,早已经全变了,不是吗?
虽是反问着自己,却也让慕禅心意确定。她知道,自己并非觉得玄谙身边地那个皇后之位高不可攀,只是不想成为那枝头独鸣地凤鸟罢了。从小就孤独地成长,以后,若同样孤独,人生岂不是也太过无意了。
想到此处,一丝放松的浅笑绽放在眉头,慕禅从未觉得心境如此清晰澄澈,缓缓从浴盆里起来,带着一身地幽香动人,仿若新生一般。
此时,告别元景,独自回到上仪殿的玄谙也陷入了沉思。
想起适才的情不自禁,想起慕禅受伤似的表情,心中就难以隐忍住那股锥心的痛楚。后悔当年因为愧疚慕鹤澜的“从死”而不敢再见她,后悔再见时没能下定决心让成为自己的女人,后悔点选时那一犹豫,后悔看到她醉态嫣然时抑制不住的那个吻......玄谙的手紧紧抓在了窗阑之上,好像能深深地陷进去一般,手背因为太过用力,几乎青筋暴起。
“皇上,皇上”
冷不防屋外传来急促的喊声,打断了玄谙的思绪。
下一刻,排门被诸葛云一把给推开,只见他脸色发青,气喘吁吁,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口中喊道:“皇上赶快去一趟长禧堂吧,太后突然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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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九十六章 残言蛩语
暖福宫的气氛从来没有过这样紧张,甚至蔓延到了整个皇城。若非暖福宫内之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内侍都一律不得进入。司南封也早已带了四五个年老的太医去诊脉,却一直没有消息出来,
听见太后昏倒,后宫妃嫔们也都赶了过来,奈何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准入内探病,只好都挤在了宫门外,谁也不愿意先离开,生怕落人口舌。
倒是侍儿和雨儿得了便宜,两人在安阳殿听见消息就赶去了长禧堂。一左一右地守在太后的榻侧。侍儿更是做惯了宫女,跟着丹颦进进出出,端茶送水都帮忙做着,也熟悉怎么照顾人,很是得力。好在她那个令仪小主的份位就和宫女没两样儿,丹颦也就默许她在一旁帮忙了。倒是雨儿不知该怎么Сhā手,就一直在太后的榻侧守着,眼泪汪汪,可见是真被吓到了。
玄谙一路从上仪殿风疾火燎地赶到长禧堂,丹颦才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太后这几日因为翠鸽行刺和自刎的事儿一直都睡不太好,再加上脾胃不健也是老毛病了,今日喝了些酒还好,一倒头就沉沉地睡过去了。可没睡多久就醒了,说是头疼的厉害,便让丹颦去拿上次太医院配置的祛痛丸来服用。丹颦拿来了,按照慕禅曾经叮嘱的一定要用温水送服的规矩给太后用了。太后刚吃了药倒是头真的不疼了,又睡了过去。眼看太阳下去,丹颦怕太后着凉。取了一件厚一些的薄被出来准备盖上,却发现太后面色蜡黄,嘴唇发白,额上竟然还沁出了细细密密地冷汗。当时就把丹颦吓了一跳,赶忙叫醒了太后,让她进长禧堂后面的寝殿里休息,这就去请太一过来。哪知道刚扶了太后起身,她竟身子一斜,两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这一次。却是怎么唤也唤不醒她了。
听完丹颦的叙述,玄谙才过去太后的榻前,扫了一眼立在榻尾的几个御医:“司南封,说,太后这是怎么了?”
司南封苍眉紧蹙。上前一把就跪在了玄谙面前,口中哀凉地喊道:“太后的身子原本就时好时坏,因为前日里受了惊吓,郁气结于五脏六腑。本来好好调养是不成问题的,可饮酒之后心脉收敛,反而将病邪往内腹转移。恐怕......”说到此处,司南封身后四个御医都齐齐跪下了。
“请皇上节哀......”五人齐齐喊出了这句话便伏地不起了。
握紧拳头,玄谙用力的一锤下去,整个黑楠木所造的八仙茶桌“轰”地一声。摇晃着几乎被拆散,可见心头是真地动气了。
“皇上,要不让慕姐姐进来,问问她的话。”一旁的雨儿含泪,竟怯怯地Сhā了一句话。
玄谙盯住雨儿,见她泪眼朦胧,银牙咬着嘴唇,心中不忍。轻轻过去按住了她的肩头,蹙眉想了半晌,才回头对丹颦点了点头:“传慕禅。”
暖福宫外差不多已经来齐了后宫妃嫔,以徐荭玉为首,连这些日子也一直病者的钱挽心也来了。脸色苍白,面颊消瘦,若不是年筝和岚儿在两边扶着。怕是早就一把坐下了。奈何人人都是立着等,以示对太后急病地焦虑,她也只好强撑着。
“哎呀,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晕倒啊!”徐绿茱立在徐荭玉身旁,故作哀伤的拿了张绣帕遮住半张脸,捏着嗓子就喊开了。
一旁的香卿也是柳眉深蹙。接过话道:“以前听说太后只是脾胃不健的顽疾。怎么会严重到突然昏倒呢?”
“兴许是选秀大典上的事情让太后操心了吧。”年筝望着一双紧闭的殿门,想着太后平素里总是慈祥的很。倒也有些担忧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韦舒兰瞪了年筝一眼,嚷嚷道:“此时明里暗里宫里都下了令不许提起,怎么你这样不懂规矩!”
年筝从住进承禧宫开始就一直和韦舒兰不和,此时被她抢白,胸中自然火大,杏眼一瞪,大声道:“前日里我明明看到你买通个暖福宫的内侍,要他在皇上暂居于此的时候同传消息,这又算什么?”
“你!”韦舒兰性子急,被年筝捅破她在背后耍地小把戏,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扬起手来。
“没规矩的人怕是你吧!”一直默不作声的钱挽心见自家宫里的人被欺负,自然也呆不住了,厉声呵斥了韦舒兰,却因动气了,扶住心口喘个不停。
“哟,钱妃娘娘,您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出来护短呢,也不小心自个儿的身子。”徐绿茱适才还是一副悲悲切切的表情,如今却变得刻薄无比,一丝讽刺的笑意扬在了眉梢。
“吱嘎”
一声响,紧闭地两个多时辰的殿门竟开了,里面走出的人正是丹颦。
地扫了一眼立在面前的诸位妃嫔,丹颦冷冷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竟然还敢在此吵嚷。这里是暖福宫的范围,要发疯要咬人滚远些去!”
“你,你不过是个二品夫人罢了,我们这些小主怕你,难道徐妃娘娘,钱妃娘娘也怕了你不成?”那徐绿茱也是个没心眼儿的,在宫里呆了这些日子竟还没明白什么状况,开口就朝丹颦顶了一句嘴过去。
徐荭玉知道要遭,赶忙在丹颦开口前转身就抽了徐绿茱一个嘴巴子,厉声道:“不想被拖去内狱司挨板子就闭上你的嘴。”说完赶忙朝丹颦抱歉一笑:“丹姑姑,绿珠有口无心,现今太后正病着,就算要惩罚她,也请以后再说。”
捂住脸颊,绿珠气地浑身直颤,奈何不敢在徐荭玉面前造次,只好隐忍住,往后面退了去,不再说话。
“徐妃娘娘管教好自己的妹子自然最好。”丹颦自然不屑和徐绿茱斤斤计较,不再理会徐荭玉,朗声对着众人道:“皇上传慕姑娘进殿问话,暖福宫这里走不开人,麻烦哪位小主帮忙去一趟存药房,叫一下慕禅过来。”
“让臣妾去吧。”香卿赶在其他人开口前赶忙出声道:“其他姐妹都没去过存药房,因为臣妾所居寝殿离得存药房近,也是认得路的,就让臣妾去叫慕姑娘吧。”
丹颦点了点头,说了句“劳烦香卿小主尽快”,便转身又闪入了殿门。
经过一番沐浴,慕禅酒差不多全醒了,神清气爽。换上了一身盈翠的裙衫,又整理了一下寝屋,这才拿了针灸的药箱,准备去澜碧宫给钱挽心做例行的针灸。
其实这段日子来,慕禅闲暇时都在钻研针灸之术。除了为钱挽心治疗阴虚之体的曲池|茓针灸,四百多个|茓位地位置和起效也背得个烂熟于胸,除了沈澈偶尔会主动让她练针,其余却也奈何没有人可以用来印证所学。
出了存药房,刚把门锁上,慕禅就听得身后传来了急急地喊声,一转头,却发现时香卿,面色焦灼,气喘吁吁,很是十万火急的模样。
“慕禅,太后她晕倒了,如今皇上传您赶快去暖福宫呢!”香卿一边小跑着,一边冲慕禅喊道。
听见“太后昏倒”,慕禅心中“咯噔”一声,脸色突然就变了,手中针灸药箱“砰”地就掉在了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不知道大家睡没睡呢?
成都连下了两夜地大雨,让人的心也跟着潮湿了起来。
希望好天气快些回来吧
卷四 第九十七章 归尘于土
此时已近黄昏,殷红的天幕仿佛含着火烧一般的绚丽色彩,一丝金再夹杂着大片的赤红,美得让人心颤。
一路上,香卿都在絮絮叨叨的字说自顾,内容无非是太后身子怎会突然变得这样差,原本好好的,定是因为选秀那桩子事儿给气得......而一旁的慕禅却凝神想着之前给太后用药的事儿,没留心她在说些什么。
“所以,慕姑娘,您得小心些,千万别惹祸上身了。”香卿眼看要到暖福宫了,拉住慕禅,瞧着她一连若有所思的模样,面上竟也丝毫没有点儿焦急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羡慕她为何总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赶紧低声又补了句:“有什么事儿一定托人送个信儿出来。”
慕禅点点头,勉强对着香卿笑了笑。
诸位妃嫔见慕禅来了,纷纷让开了一条道儿给她。眼看她能入得那暖福宫去,大家心里也是又羡慕又嫉妒的,可转而想那里面的是非可不少,又一个个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自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地紧。
慕禅一身青蓝的薄棉群衫随风轻拽,素颜雅静,和周围这些妃嫔们丝绸锦衣的衣袂翩翩很是不一样。一双眼中虽然也透着些焦急,可映着斜斜西沉的红日,竟让人觉得一眼望去就清凉无忧一般,平静地像是一汪碧水清潭。
提着裙角往殿门口走去,慕禅对周围的纷扰似乎也是视而不见,只想早早进入长禧堂看望太后。
被玄谙安排在门口值守的羽林军见慕禅来了。主动拉开了殿门放她进去。只是看着殿门再次被关上,门外立着守了近两个时辰地妃嫔们都有些熬不住了,只盼着早些有个准信儿,也好过在此傻等。
长禧堂。
殷红的夕阳将慕禅的身影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印在青色玉石铺就的地上,很有些萧索的味道。内侍和宫女们都是进进出出,一个个脸上表情都有些漠然。胆小的一路走都埋着头抹泪,可见都是真心在替太后的病着急。
“慕姑娘,你来了。”丹颦一直都守在长禧堂的门口。见慕禅来了,赶紧过去将她带入后面地寝殿中。
殿中的气氛很是古怪。
司南封率着四个太医院的当值御医跪了一地,均是默不出声。雨儿和侍儿立在太后的床榻边,都有些疲倦了的样子,侍儿更是转头望着慕禅。一脸地期望。太后床榻一侧的广椅上,玄谙正一手拖着额头,双目紧闭。另一只手在扶把上不停地敲击着,很是焦虑的样子。
“慕姑娘,皇上有话问您。”诸葛云心里也巴不得慕禅早些到,一见她,就赶紧大声地喊了出来。
听见诸葛云的话,玄谙果真缓缓将头抬了起来,眼中有着浓浓的悲伤和疲倦。
默默向着玄谙福了一礼。慕禅仍旧没有理会周围的人,直接渡步来到了太后的床榻边。
“你要干什么?”雨儿正拿着一张白帕给太后擦拭脸颊,看到慕禅伸手过来捉住太后的手腕,突然开口质疑道。
“我给太后诊诊脉。”慕禅没想到雨儿会那样厉声质问自己,不由得脱口回答。
“司南大人他们都给太后诊了一下午的脉了,难道慕姐姐地医术还能越过他们去?”雨儿一张俏脸憋得有些红了,眼眶中微微有些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慕姑娘,你也为太后诊诊吧。”司南封扬起了身子。看了看慕禅,又转而对这玄谙伏地请求道:“大夫医病也讲缘分,说不定慕姑娘和太后有缘,真能知道她是何原因突然晕倒。”
玄谙点点头,开口道:“雨儿、侍儿,你们先退回安阳殿。”
“皇上!”雨儿有些不满,撒着娇就往玄谙身边跪了过来:“臣妾要守在此处。看着太后,看着您。”
“回去吧,晚些时候朕过来看你。”玄谙怜惜她年纪尚小,初次见面就如此真心为太后着急,不由得出言安慰起了她,引来殿中人侧目。
“李婕妤,走吧。”诸葛云见李雨儿还拽着玄谙的衣角不肯放手。赶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用了巧劲儿就往殿外带。
“侍儿,你也一并和雨儿去吧。也好相互照应一下。”丹颦见雨儿不过还是个小孩子,怕她一人呆在安阳殿不放心,便唤了侍儿一并出去。
侍儿倒是听话,点点头,过去也扶着雨儿,只是回头看了看慕禅,这才一起离开了长禧堂。
没人打扰,慕禅靠在榻边,轻轻太后推开衣袖,伸出三指搭在了腕上。
闭上双目,静静凝神感受着太后的脉息跳动,慕禅突然摸到了一丝异样的地方。睁开眼睛,转头望向玄谙,思索了好半天,慕禅才开口道:“请皇上吩咐其他人退下,臣妾有话要单独对您说。”
司南封有些失落的抬眼看了看慕禅,似是知道些什么,虽然心中憋闷,还是依言起身,向玄谙福礼道:“微臣这就出去候着。”说完便带着四个御医一并离开了寝屋。
丹颦也招呼着屋子里几个伺候的宫女一齐出去了,临走前不放心,望了慕禅一眼。
殿门缓缓关上,屋中突然变得有些安静。
夕阳从窗隙中点点而入,丝丝印在了慕禅娴雅的素颜之上,反射出淡淡地光晕。
看着慕禅一双水眸望着自己,玄谙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踏实了许多。一开口,嗓子有些低沉,也有些暗哑:“说罢。你知道些什么?”
“臣妾......”慕禅看着玄谙如此悲戚的模样,有些不忍。他从来都是孤傲地睨视着天下人,唯独在自己的母亲面前,竟柔软地让人心疼。
渡步过去,缓缓地,慕禅跪在了玄谙地面前,半伏在地面,声音是那种从未有过的冷静:“太后二十年前身患恶疾,不知皇上曾记得否?”
“二十年前......”玄谙眼神迷朦。思绪似乎回到了慕禅所言的二十年前。脑中一些记忆的片段不断闪过,其中一幕,便是太后卧床不起,慕鹤澜整整三天三夜施针解救地场景。
慕禅抬头,见玄谙的眼神从迷惘变得清澈起来。心知他定然是还记得,又接着道:“那年,父亲虽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为太后施针,可终究还是抵不过恶疾的突然而至。最后,不得已只好......”咬了咬唇,慕禅突然变得有些犹豫,犹豫着究竟该不该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
“只好怎样?”玄谙心似乎都要跳了出来,倾过身子,牢牢盯着慕禅地双眼。
“只好......用了西疆秘药来救太后一命。”慕禅还是说了出来。只是额上随之而来的细汗和身体地颤抖,却怎么也无法让心情平复下来。
“什么西疆秘药?”玄谙隐约地捕捉些东西,可脑中对慕禅所说的西疆秘药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不由得问。
“谙儿......”
冷不防,床榻上竟然传来极其细微地一声喊,慕禅和玄谙都同时起身,双双向太后那边望了过去。
果然,昏迷了两三个时辰的太后竟突然醒了。只是脸色仍旧蜡黄,一双眼中空洞无神,很是让人揪心。
“母后,你怎么样了。”玄谙一把就冲了过去,拉住太后的手。
“命数如此,也是该我离开的时候了。”太后低沉地声音很是无力,勉强想要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太后,我回去翻书,翻父亲留下的手札,里面一定有记载如何救您的方法!”慕禅几乎被泪水糊住了眼,先前一直冷静的模样全然变了。
“我的身子,若不是蒙慕太医施救,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归入黄土了。”太后闭了闭眼。眼角有一滴泪水滑下:“西疆秘药虽能续命。却极为阴损。现在才发作起来要我的命,已经算是老天眷顾了。”
“也难怪......”太后说到此处。又睁开了眼睛,眼中全是掩不住地愧疚:“皇家到这个时候都无以后继,怕也是报应啊。”
“什么报应?”玄谙转头问慕禅,抑制不住激动,一把扯住了慕禅的衣袖。
“西疆秘药中,有一味是总角黄......”慕禅一口玉牙几乎咬碎,好半天才平复了呼吸,颤颤抖抖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慕鹤澜死后,慕禅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无意中寻到了一本手札。手札上记载了父亲从医三十多年来的经验体会,其中,也记载了太后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病。具体的病因手札上并未记载,只是写了“解于西疆秘药”几个字,以及秘药的配置方法。
既是秘药,定然有着一些见不得人地配方在里面,而其中一项,赫然就是“总角黄”。总角是婴儿的别称,总角黄,便是那婴儿的脑髓之物一类。原本这类秘药身为太医是绝对不能轻易使用的,而且虽然此药甚为有用,却阴损之极。可当年为了救太后,慕鹤澜不得已才托人寻得了这一味西疆秘药。
听着慕禅的叙述,玄谙的眉头几乎皱到了一起,太后也是眼泪不断地往外涌,勉强开口道:“谙儿,看不到你为皇家开枝散叶,我真的不甘心就此归尘。可奈何天意如此,只希望我死后,一切地罪孽也就此终止了。”
慕禅眼尖,看到太后转头一脸慈爱的看着玄谙,手竟似有了力气一般缓缓抬起来了,赶紧一把推了推还愣在当场的玄谙。
玄谙一回头,刚要伸手去接,太后的手却好像突然没了力气,咚地一下就搭在了床弦上。抬眼望去,太后的面色从蜡黄竟顺便变得灰白,已然离世。
卷四 第九十八章 雨后心潮
三月二十二,太后薨。
那天夜里,暖春的天气被突入而至的狂风暴雨给取代了,瓢泼的大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才逐渐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撑了一把油纸伞,一身素颜白衣的慕禅提起裙角,渡步在后宫里,神色惘然。
太后就那样去了,毫无征兆地便去了。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算多,但慕禅是真心把她当成了亲人来看待。近十年在宫里过活,除了司南封和司南义,还没有人能给自己这样的感觉。如今没了太后,整个后宫里也让人少了可以留恋牵挂的理由,只是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细雨丝丝缕缕地飘着,让人的心也禁不住跟着潮湿起来。慕禅停在暖福宫门口,看着房檐上一方一个偌大的白纸糊的灯笼,心下一酸,眼角又止不住地有一滴泪水泛了出来。
为太后设的灵堂放在了上仪殿后的云上殿,此处已经被玄谙下令成为了禁地。丹颦去了云上殿处理太后的后事,李雨儿迁了出去,和韦舒兰、年筝,还有侍儿暂居在承禧宫。偌大一个宫殿,就只剩了几个服侍了太后多年的内侍和宫女守着。
今日慕禅过来,是向玄谙请了命,有些东西还放在衡阳院中未曾取回。如今太后不在了,也不好在继续暂居于此。不过能搬回存药房也是慕禅心中所愿,毕竟那儿要清净无染了许多,也让人心神安宁许多。
一路来到衡阳院,原本一直都热热闹闹的暖福宫也全变了样儿。不过偶尔几个熟脸的内侍匆匆而过。面上都没什么表情。几个跟着太后侍奉地宫女也是,都是快三旬的人了,也没舍得出宫,只想多留一刻算一刻,毕竟主仆一场,太后平素里待人也和善,他们自然也是心中留恋的。
因为昨夜的大雨,衡阳院里的那棵原本枝叶茂密的乌桕树也变得稀稀拉拉,落叶铺了一地。绿油油的颜色混合着泥水,看着让人心疼。
走进寝屋,慕禅拉开衣橱的门,看着里面满满全是太后赏赐的衣裳和首饰,却一件也没拿。毕竟回到太医院也用不着这些华服。而且,慕禅心里也有了打算,要为太后守孝一年。
虽说只是私下里认地干娘,可回想起和太后相处的日子,慕禅总觉得,好像空白了好久的关于家人的感觉被慢慢地填了起来。每每看到太后慈祥的笑脸,心中也会觉得温暖。
想到此处,慕禅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取了平素里常穿地几件衣裳便关上了柜门。又将放在床头的几本医书和窗角茶几上的一些药瓶包起来,如此便准备离开。
怀抱着东西,慕禅走得有些慢了,毕竟手中包袱还是有些大,哪知刚出了暖福宫的殿门,就觉得手上一轻,竟有人伸手替自己拿了过去。
慕禅一抬头,发觉是羽林军的侍卫长拓冷。便颔首福了一礼。
“慕姑娘,这些东西怕是拿不动,让我帮你吧。”拓冷面色也有些疲惫,想来是这几日为了缉拿刺客而有些操劳。再加上太后的突然离世,宫里的侍卫调配也打乱了许多。
“那就劳烦拓侍卫了,这些东西我都要拿去存药房的。”慕禅也没有拒绝,确实一个人拿着也有些远了。
慕禅撑着伞。和拓冷走在内宫。两人偶尔说话,也不过是客套之极的内容,并无什么要紧。只是临到存药房地时候,拓冷突然停在了门口,表情凝重,似是有话要说。
“拓侍卫,就到此处便好了。”慕禅收起了伞放在门脚。伸手想要去接过包袱。
“慕姑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拓冷小小地退了一步。没让慕禅拿走包袱。
“拓侍卫不比拘礼,有话尽管说了,无妨的。”慕禅缩回了手,心中有些忐忑,总觉得他即将说的话,可能是自己不愿听的。
“是关于皇上的。”
拓冷顿了顿,看慕禅脸色并未有什么变化,这才缓缓开口道:“昨天夜里,突然下起了那么大的雨,皇上却在云上殿跪了一宿,无论微臣怎么劝也听不进去。今日有皇亲和妃嫔们陆续来悼念,皇上才一早回去了上仪殿,可是却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连御膳房送来的膳食也摆在殿门口没动过。微臣替皇上着急,可诸葛大人也没办法,想要进去劝说却被赶了出来。后来诚王殿下也专程过去,没到两三刻时间就板着脸出来了,看样子也是没能劝的动。”
慕禅静静地听着,等拓冷讲完,只是勉强笑了笑:“连诚王也劝不了,其他人,怕是更不行了。”
“我也想过去找徐妃娘娘,可诸葛大人只是叹了口气,说根本没用。皇上何曾听过一个妃嫔地话?后来诸葛大人提了一句,说不定慕姑娘去劝,还有机会。”拓冷说完,不顾地上湿冷,竟突然面对慕禅单膝跪了下去:“求姑娘一定去一趟上仪殿,哪怕劝得皇上用膳也好啊!”
“拓侍卫,你别这样。”慕禅赶紧扶了拓冷起来,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存药房的女官,哪里能劝得了皇上什么,他也不会听我的。你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不!”拓冷蹙起剑眉,有些着急地道:“我知道,皇上心里有慕姑娘,您去劝说,他是一定会听的!”
慕禅蹙眉,不想和拓冷再继续纠缠,转身掏出怀中的钥匙想要开门进去,却发现,存药房门上的铜锁竟是开着地。
心中“咯噔”一下,慕禅抬手缓缓推开门,一抬眼,果然是沈澈立在门后的院中,一身白衣素服,发丝也是一根白布轻轻拢起,手中拿了几味药材,面上表情复杂,眼中掩不住透出一丝苦涩。
拓冷还想开口劝,上前一步才发现了立在门后的沈澈,话到嘴边又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只好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慕禅,低声道:“今夜请慕姑娘您务必过来上仪殿一趟,我会吩咐侍卫让您进去的。”说完对这沈澈拱手一礼,这才转身匆匆而去。
等拓冷离开远了,慕禅才迈步进了存药房,看着沈澈的表情就知道先前定是将拓冷地话听了进去。可慕禅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解释什么,毕竟,她和玄谙之间并未有什么值得辩解地,只是轻声道:“大人,你回来了?”
“原本要呆到月底,可太后突然走了,身为亲眷自然要赶回来。”沈澈淡淡地答了,口中梗着一句话想要问。可看着慕禅一双眼清澈无比,丝毫没有掩饰地望着自己,想问的无论是什么,却也说不出口了。
接过了慕禅手中地包袱,沈澈转身进去了花厅,慕禅也没再说话,默默跟着进去,只是临门迈步时发现裙角染了雨后的污泥,印在白布裙衫上染了一片,煞是刺眼难堪。
嗯,这几张是比较低潮.....
不过小澈同志回来了,估计又要开始纠结了......
卷五 第九十九章 晚香踏月
临近晚膳时分,下了一整天的细雨才停住了。不过因为这场突入而至的大雨,宫里的味道变得很是清新,里里外外也都被洗了个干净,四处弥漫着一股春潮的味道。
沈澈帮慕禅放下包袱后就走了,只字未提离开时许下的诺言。慕禅也不怪他,有些话没说,互相心中也是明白的。太后都已经离开人世了,如今他又能向谁求得指婚呢?况且太后是沈澈的亲姨母,如今遇丧,身为晚辈婚姻之事只得暂时作罢。
太后的死让慕禅的心思也有些恹恹的,不愿多想其他。等沈澈走了,随意弄了些吃食当做晚膳吃下,只是脑中总有拓冷的话在回响,让她觉得有些心神不宁,鲜泡的一壶清心茶也没什么效用。
虽然不太愿意招惹到玄谙,但毕竟因为种种缘分让他们的人生有了交集,如今他因为太后的死而自暴自弃,若是不去.....
扶着窗阑,慕禅吐气如兰,不由得眼前浮现起玄谙的背影,总是孤单地一个人,虽然有着睨视天下的傲然霸气,却难以掩藏背后的孤独。如今连他最亲的人也走了,心中,应该是会觉得更加寂寞吧。
忆起当年,父母双双“从死”,不过是个十岁稚儿的慕禅也感到了一丝莫名空虚和恐惧,此时的玄谙,怕是会感觉更加的强烈吧,毕竟,除了太后,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其实,那时的她。心中也是渴望有人能陪在身边的,哪怕说说话,也比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自伤自怀要好上许多。
如此思虑再三,慕禅还是决定去探望一下玄谙。
换上了一套月白间水蓝挑边儿地素服,将发髻用乌木细簪绾好,先去存药房蒸了平素里太后爱吃的八珍糕,拿了两个匣子分别盛好,慕禅这才出发去了内宫。
一路走在宫内,因为夜幕沉沉。倒也没什么人。偶尔有侍卫巡逻而过,见是慕禅,也不过是点头颔首,并未盘查。
路过澜碧宫的时候,慕禅特地绕开了一些。不想遇见钱妃他们,省得麻烦。哪知刚绕了过去,迎面而来竟碰到了香卿和侍儿,两人似乎是在小回廊里坐着说话,脚边放了一盏灯,还有些吃食小点。
奈何避无可避,又只是侍儿和香卿两个相熟的,慕禅便直直走了过去。侍儿见是慕禅来了,有些欣喜。刚忙上前去:“姐姐怎么来了?”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慕禅轻轻拍了拍侍儿的手腕,看了一眼香卿,浅笑道:“夜里风大,你们两个在此说话也要小心些,免得着凉了。”
“适才和侍儿碰巧遇见,便一同去探望了钱妃娘娘,见外面空气好就坐下来歇歇。”香卿见慕禅一手拖了两个食盒,便问:“慕姑娘这是去哪里?”
“我做了太后生前最爱吃的八珍糕。想去看看她老人家,上一注晚香。”慕禅随意道。
“这样么,那您快些去吧,等会儿天晚了就不便了。”香卿释然的点点头,粉唇微启,似是有话想要问,半晌又道:“听侍儿说当时太后去世的时候就你和皇上在屋里。先前太后都不过是昏迷不醒,怎么后来会突然......”
“生死有命,太后既然没能熬过这一关,我们也只能接受。”不等香卿说完,慕禅就开口打断了她:“改日我们再叙吧”,说完提起裙角就匆匆去了。
香卿看着她一缕白影消失在了夜幕中,柳眉微蹙。总觉得有什么不妥。转头对侍儿道:“适才你不是还抱怨皇上对你的态度么?要知道皇上最爱喝熬炖地补汤,姐姐我这里有个方子。你拿去炖了,趁热给皇上端去,他定能体会你用心的。”
侍儿有些迟疑地接过香卿给的方子,不明白她为何要自己去做寻常都是她做的事儿。只是起身,柔声道:“晚了,姐姐也早些回去吧。”
“记得,要夜里趁热送去。”香卿对这幼琳的背影又补上了一句,笑容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冷意透了出来。
慕禅匆匆离开,心中略有些不安,不想再遇见其他人了,只是埋头快步走着。等到了离上仪殿不远地地方,慕禅抬头,瞧见了拓冷守在门口,想起他今日的请求,侧身隐在了宫墙之后,转头便朝着通向凉露阁后院的小径走了去。
入夜后,小径更是往来无人。慕禅闪身进了凉露阁的后院儿,正犹豫着怎么躲开元景,就听得有一阵幽幽的乐音从凉亭那方传来。
缓缓渡步过去,借着月色,只见元景一身雪衣立在亭内,手里捏了片细长的叶子放在唇上,阵阵低缓哀伤的调子流淌出来,使得整个小院都染上了一抹孤寂无助的哀婉气息。
步上凉亭,慕禅放下食盒,等一曲毕了,才发觉眼角不知何时又变得湿润了,赶紧用衣袖试了试,这才轻声道:“刚才的曲子很好听,可惜太过悲伤。”
早知道慕禅来了,元景随意将手中地绿叶落入脚下的溪水中,转头借着月光,淡淡地道:“曲由心生,或许,是时候该我出宫去散散心了。”
“你要离开么?”慕禅心中有些不舍,毕竟从来元景都像个守候在身边的知己,让自己在清冷的后宫中总感到一丝温暖和安全。
“早就该走了,本来追查刺客之事也拖不得了。”手捏在扶栏上,元景似乎动了气,用了劲儿将扶栏捏的“吱嘎”作响,一字一句地又道:“若不是行刺一事,太后也不会......”
“天命如此,你莫要太过纠葛于形。”慕禅不知该怎么劝,也不能说出真相,只好闭口不言。
元景瞥了一眼慕禅放在一边的食盒,也不愿多说刺客之事,便岔开了话问道:“都入夜了,你怎么还来?”
“我想去云上殿给太后上一注晚香。”慕禅还是同样的说辞。
“非要从我这里过去?”元景自然看出了慕禅面上的不自然,半晌才叹了口气:“也罢,或许你劝得动他吧。”说完过去替她提起了食盒:“下次若来,也记得给我带一些吧。”
慕禅接过食盒,从元景地眼神和话里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也不知说什么,提起裙角便匆匆去了哪条通往上仪殿的小路。
这章有点儿短,但觉得断在此处比较好,所以就断了.....
卷五 第一百章 无端凝情
冷月高悬,皎如银盘。
轻轻推开御书房的窗阑,玄谙神色幽暗,只是微微一个呼吸间,就已经有了两三次的叹息之声。
从来,对父亲的面目就仅仅止于帝王二字,模糊且惧怕。对母亲,却是从小寄托和依赖的唯一对象。
身为皇子,而且是云瑞朝唯一的继承人,玄谙从小就尝到“君王寂寞”这四个字的含义。没有玩伴,只有臣下;没有妻子,只有妃嫔;没有所谓的喜怒哀乐,只能永远保持冷静的心来看待一切的事物。只有在暖福宫,只有在母亲的面前,玄谙才会觉得自己像一个正常人,能笑,能怒,还能偶尔变得软弱一下。
可如今,连母亲也失去了......心中,为什么痛的好像失去了知觉呢?
抓住窗阑的手有些用力,玄谙的手背显出了道道青筋,眼中有着一丝绝望和不解,呆呆地投在远处院角的一株青梅上,久久未曾挪开。
冷不防听见御书房的门轻轻响了两声,玄谙连头也未曾转过去,只是冷冷低声道:“诸葛云,朕再说一次,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搅。”
话音刚落,门上却还是传来了两声轻叩。
蹙起眉头,玄谙捏紧了拳头,迈着步子来到门前,声音略有些动气了:“你聋了吗?朕让你滚!”
可巧的是,短暂一阵寂静后,门又被人轻轻叩响了两下,清脆的“笃笃”声回响在上仪殿,格外醒目。@@@首@@发@
耐不住心中的烦躁,玄谙没有再说话,伸手取了门闩。一把将御书房的门给拉开了。
月光下。一双碧如深潭的眸子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让玄谙地心猛地一紧:“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地?”
“从凉露阁过来的。”慕禅答了,侧身挤进了屋子。
“怎么不开灯?”放下手中的食盒,慕禅挑燃了窗边角桌上的灯烛,自顾地念道:“适才先去了云上殿看望了太后,还剩下些八珍糕,想着你曾说过喜欢,这就顺道拿过来。”说完打开了盖子。一股热气腾了出来,随之微微的香甜气味也萦绕在了御书房中。
“我不想吃东西。”玄谙没法对慕禅动气,声音也有些恹恹的,毫无精神。
“这是太后生前最爱的点心,你就当是代太后吃了吧。”慕禅取了一点在手,轻轻渡步上到御座,递到了玄谙的面前。
抬眼望着慕禅,见她脸上带着一如平常地笑意。愣了半晌,还是接过了手中的八珍糕。
心中高兴玄谙愿意吃东西,慕禅转身步下御座,取了茶壶想要给他斟茶。却发现是冷的,转头道:“你先过来吃着,我去杂房取个红泥小炉过来。烧了鲜茶给你喝。(&首&发)”说完便出了御书房,直奔后院的杂房。
摇摇头,玄谙才意识到从慕禅踏入御书房的那一刻,两人都是在以“你我”相称。那种随意的感觉,即便是在母后面前,好像也没有这样。想到此处,僵硬了许多日的脸色渐渐变得缓和,玄谙将那点八珍糕送入了口中。只觉得一股甜腻香浓的味道化在了口中。久久未曾散去。
不一会儿,慕禅又回来了。一手提了小炉,一手提了烧好地一壶水。在窗角边侍弄好,才走到玄谙的面前,发现食盒里的八珍糕已经被他吃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两个。
“这是里头泡地是甘菊瓣、竹叶、荷片还有参须,你喝了才好睡一觉。”慕禅端了茶盅递给玄谙。
轻轻揭开盖子,果然一股温醇甜香之气萦绕而上,让玄谙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就在嘴边啜了一口。
喝下茶水,御书房内变得安静了起来,只有脚边那炉中的水咕咕响着。
“好了,差不多我也该回去了,早些回寝殿休息吧。明日是太后下葬,身为皇上,还有很多事情要操心呢。”说完,慕禅起身,收了食盒,看了一眼恢复地差不多的玄谙,转身便要想离开,却觉得衣袖一滞。
转头,只见玄谙伸手竟拉住了自己的衣袖,慕禅借着烛光看着他面上流露出了一丝不舍的样子,有些心软道:“去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说完又想走,却发现玄谙将她拽的紧紧的,并为放手。
“能再陪我一会儿么?”声音有些低沉和疲惫,玄谙抬眼望着慕禅,眼中有着一丝请求。
慕禅心软了,不忍拒绝,只好道:“走吧,我陪你回寝殿再离开。”
一齐出了御书房,回到寝殿,慕禅替玄谙掌了灯,又把一壶热水放在他床头的小几,转头吩咐道:“晚上若渴了就喝这安睡茶吧。”
“嗯”随意地答了,玄谙渡步过去,却挡在了慕禅的面前,低首看着她,有些含糊地道:“别走,好么......”
迎着玄谙扬起脸,慕禅摇头:“你别这样。”说完想要侧身离开,却一把被玄谙给揽在了身前。
“就一晚,你呆在我身边,天亮了就走,这样也不行么?”玄谙地声音更加低沉了,带着些哀怜地口气,让人听得心疼。
慕禅心里冷静非常,知道若答应了他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的,凝神看着玄谙,一字一句地道:“君臣有别,且不说你是皇上,就是一个普通男子,我也不应该随意留下地。”说完将玄谙禁住自己的手拨开,提步头也不回地出了寝殿。
低首看着手上缓缓滑落的衣袖,玄谙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慕禅给一并带走般,空落落地,怎么也找不到方向来稳住心神。
抬眼望着消失在转角处的那一抹清白衣裙,自嘲般地,玄谙竟笑了,起唇轻声道:“或许你是对的,若你真答应留下来,之后的事情,怕是我也会无法控制的。”想到自己差些伤害心中在乎之人,玄谙庆幸慕禅没有答应自己留下来。一阵睡意袭来,渡上龙榻,倒头便睡过去了。
一路从上仪殿出来,慕禅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匆忙,走到凉露阁时,不慎踢到了路旁的一颗小石子,脚上吃痛,“啊”地叫出了声。
“慕禅,是你么?”原来元景还在凉亭内等着。
“能过来扶我一下么,好像是扭到脚踝了。”慕禅向着元景轻声喊道。
元景赶紧过去,借着月光看到慕禅正倚在墙边,玉牙紧咬着唇瓣,很是吃痛的样子,一手扶住右脚的踝处。二话不说,元景捋了捋衣袖,竟一把将慕禅拦腰抱起,向凉亭而去。
慕禅知道元景是为了帮自己,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等被他放下来,才道:“有扶杖没?接我一支吧。”
“我这里哪有什么扶杖,等着,我将人准备车撵送你回存药房去。”说完丢下慕禅一人,元景匆匆出去了。
一人独自坐在亭中,看着脚下溪水潺潺,不知流向哪里。水面闪着点点月光,好像一条玉带蜿蜒而去,煞是好看。安静的氛围让慕禅有了一丝倦意,斜斜靠在扶栏边上,竟渐渐地睡了过去。
卷五 第一百零一章 夜染竹翠
是夜,淡月拢纱,朦胧娉婷。
慕禅感觉肩上有人在轻轻拍打自己,便醒了。
月色中,元景带着一脸的笑意,仿佛比月光还要柔软许多,轻声道:“走吧,车撵准备好了。”
因为脚伤的伤,元景将慕禅扶住上了撵子,到了存药房又扶着下来。等开门送了她回房,元景并未回到凉露阁,而是去了惹翠园。
先前在存药房,元景本来要去太医院为慕禅找值守太医过来替她看看。但慕禅说司南大人他们因为太后病已经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了,这好不容易能歇口气,就不去大半夜地叨扰他们了,等明日再说。元景拗不过慕禅,这厢答应了,那厢想着沈澈已经回宫,他和自己也算相熟,就决定去找他过来为慕禅看看脚伤。
夜风拂过,惹翠园内的绿竹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影子也变得有些散乱地投在墙头,映着月光显得有些零落。
轻轻叩门,玉竹来应了门。
“您是?”没有见过元景,玉竹疑惑地问。
“我是元景,找沈大人有事儿。”元景微笑着答道。
看着元景一身雪衣立在那儿,身后是被月色拉的长长的影子,那张和皇帝有着三分相似的脸上散发出淡淡的富贵之气,玉竹也猜到了几分:“原来您就是诚王殿下,请进吧,师父去了太医院值夜,还有一刻才会回来。”
和玉竹进屋,元景见前院里那方长椅正好在竹下,便渡步过去坐下。
“诚王殿下,小的给您沏茶去。”玉竹恭敬地福了一礼,这才回去后院的灶房准备起了茶水。..::首::发..
借着月光环顾了这方小院。发现此处绿竹成萌。疏影婆娑,除了没有凉亭和溪水,竟和自己那方凉露阁的小院儿很是相似。
“殿下,这是从江南老家带回来的新茶,您尝尝,看合不合喜好。”玉竹手上拖了一盅青瓷茶盏,取下来放在了元景的面前。
“你师父也算是个有情意的,愿意亲自回一趟江南。只为将翠鸽葬在她姐姐身边。”元景有些感叹,想起翠鸽身上地那一抹翠绿,神色黯然。
“也好,解决了这些事情,师父就可以安心地去求亲了。”玉竹点点头,天真地童颜上挂着笑意。
“求亲?”元景手中的茶盏一滞,抬眼望着玉竹问:“沈大人难道打算?”
“是啊,可惜太后仙逝了。要不然这次回来就要求太后指婚的呢。”玉竹嘟起嘴,还摇了摇头。
“为什么求太后指婚?沈大人想要娶谁为妻?”元景放下茶盏,磕出一声脆响。“当然是慕姐姐啦!”玉竹提起慕禅,随即便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在脸上:“慕姐姐和师父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虽然还小,却也能体会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慕禅?沈大人想要娶慕禅?”元景强压住心头的惊讶,却忍不住想起了慕禅当初进宫时。太后曾经有过这样的打算。可慕禅那是就拒绝了,沈澈也是冷冰冰一个好不外露情感的人,两人什么时候变得玉竹口中所说那样“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呢?
“你可曾误会了?”想到此,元景开口问道。
“师父和慕姐姐之间地事儿我全知道呢。^^^^首^^发^^”玉竹骄傲的拍拍胸脯,在院子里一边渡步,一边朗声道:“当初师父教慕姐姐针灸之法,要知道师父那个人。若不是喜欢慕姐姐。根本才不会倾尽心力去教她呢。后来师父的衣服被我不小心弄破了,慕姐姐连夜为他补好了。还在袖口绣了一个碧蝉,很漂亮很用心呢,还有......”
“够了!”元景猛地起身呵斥了一声,发觉玉竹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赶忙勉强一笑,掩饰道:“如今太后去了,你师父又如何求亲?”
“求皇上啊。”玉竹歪着脑袋想了好半晌才道:“慕姐姐是三品夫人呢,原本该是太后做主婚嫁的。如今太后仙逝,应该是皇上做主指婚吧。”
一抹笑意扬在唇角,元景鼻端微微一哼:“玄谙会理会这些事儿?怕是难吧。”
“怎么会,难道皇上不管,慕姐姐就一辈子都不能嫁了啊。”玉竹不服,小小地顶了元景一句。
“玉竹!”
冷不防院门被人推开,竟是一身青袍的沈澈立在门开,斥了玉竹一声,神色疲惫非常。
“诚王殿下,让您见笑了。”沈澈提步进来,向着元景拱手福礼道:“深夜来此,可有什么要事?”
元景渡步来到沈澈面前,见他胸口微微有些起伏不定,心中竟有种畅快之感,笑道:“慕姑娘在本王那儿扭伤了,我把她送回了存药房。如此深夜,只有劳烦你去一趟,帮她看看要紧不要紧。”
“慕姑娘深夜怎么会在凉露阁扭伤脚?”沈澈忍不住心头疑惑,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她去了一趟上仪殿,出来时步履匆匆,又借道从凉露阁出来,许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吧。”元景故作不解地答道。
她果然还是去了......沈澈心头一股酸意涌上,抿紧了唇,才向着元景颔首福礼道:“臣这就过去为慕姑娘看看。”
“那好,明日太后下葬,慕禅是皇上钦点的送棺人之一,可千万别缺席。”说完,元景缓缓转头,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等元景走远,玉竹才赶紧跑回屋拿了药箱出来,着急地道:“慕姐姐受伤了,师父您赶紧去给看看吧。”
接过药箱,沈澈点点头,看着玉竹,半晌突然问:“适才你给诚王殿下说我了,师父这次回来是想娶慕禅为妻?”
“嗯。”玉竹见沈澈面色不对,有些害怕,怯怯地点了点头。
蹙眉,凝神半晌,沈澈才叹了口气:“你先休息吧,不用等师父回来。”说完才朝着存药房而去。
存药房。
慕禅躺在榻上,觉得脚上一阵阵烧灼感,疼得根本睡不着,加上嗓子有些发干,便想下来寻一杯水喝。
只是脚上吃痛,虽然茶桌就在屋子中间,慕禅却一步一步,挪得有些艰难。
因为有钥匙,沈澈自己打开院门就进来了。等走到后院子,推门就看到慕禅步履蹒跚的样子,赶紧过去将她扶住了。
慕禅额上已经疼得渗出了豆大地汗珠,手臂被沈澈一带,顺势便跌落在了他的怀中。
有些羞地用手撑住他胸口,慕禅侧过头,尴尬道:“大人?您怎么会来?”
“你的脚伤成这样,难道还准备挨过去不成?”沈澈心疼地看着慕禅,略有些斥责的语气显出心中地紧张。一边说,一边将她又一步步扶回了床榻。
“你这里一个人住着,也没人照顾,喝口水都难成那个样子,这样不行。”沈澈探了探水,确认还是温热的这才给她斟了一杯过来:“我让玉竹过来陪你吧。”
“我没事,你......你若有空,常过来看看我便好。”慕禅羞得几乎将头埋到了胸口,接过水杯的手也有些颤颤地,话音小的几乎微不可闻。
听着慕禅的话,沈澈只觉得心头暖暖,适才因为她趁夜去见玄谙而产生的一点不悦之感也消散了许多,唇边笑意扬起,轻声道:“我先给你看看脚伤吧,明日太后出殡,你是送棺人之一,可不能缺了。”
“我是送棺人?”慕禅有些意外。
“是诚王说的,他适才来惹翠园找我给你治伤,还特别提醒了一番。”沈澈打开药盒,拿出了个白瓷贴红纸的小瓶。
“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送棺人?太后身份何等尊贵,若不是皇亲国戚,怎能做送棺人?”慕禅喃喃道。
“不知道,但因为太后是我的姨母,我也是送棺人,若到时候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沈澈安慰道。
“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慕禅不知为何自己竟会是送棺人之一,之前也并未得到任何通知与消息,心中些忐忑和不安。
今天更得有些晚了,筒子们表见怪哈。
今晚我会再更一章,不过估计是12点以后了。
卷五 第一百零二章 玉棺送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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