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跪在角斗场的沙地上,两名外星武士守在他左右。他沉默地看着那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朋友和同伴的遗体吞噬。就在那名大个子武士神秘消失后,一大批武士扛着木柴从角斗场的各个门廊里涌出来。这些木柴是从哪儿来的,佐藤猜不出,也没有心思去猜。武士们搭起火葬台,无论外星人还是人类,每一位在血战中殉难的斗士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座。在葬礼的筹备中,她们的每个举动都显得庄重肃穆,而且相当熟练,恍惚间佐藤觉得自己是在观看一场精心排练的舞台剧。一队治疗师赶来为死者预备最后的行程。看到她们为自己的同伴悉心整理遗容,举止间甚至满怀敬意,心如死灰的佐藤终于感到一丝暖意。接下来她们用洁白的裹尸布包裹起死者的遗体,不露出一丝血迹,然后将他们抬到各自的火葬台前,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上面。
佐藤惊异地发现,这些外星人竟然知道摘下他同伴们身上的军籍牌。她们把这些小牌放进一只陶碗,洗净每一丝血迹,然后擦干水,交给一位武士。这武士捧着塑料牌走到佐藤面前,向他鞠了一躬,把小牌交到他手里。一共二十二件。佐藤在不经意间注意到,外星人同样也为她们死去的姐妹摘下项圈,对它们进行同样的仪式。
此刻佐藤只觉得心如刀绞,愤怒、耻辱、恐惧与疑虑轮番噬咬着他的内心。他强迫自己把军籍牌上的姓名挨个念一遍,将它们一个个烙进自己的记忆里。佐藤穿的外星衣服没有口袋,但这衣料很有弹性,他相信足够把这些牌子绷住,于是把它们塞进上衣,和那只青色圆盘放在一起。
所有的遗体都已就位,一名武士高声喊出口令,集合在场内的几千人齐齐起立。佐藤迟疑片刻,也像她们一样从沙地上站起来,立正站好,挥臂行礼。突然间,每一座火葬台下都轰然迸出熊熊火焰,那些木头——也许真的是木头吧——也燃起明亮炽热的火苗。看着一股股浓烟从火焰上升起,直冲头顶的苍穹,佐藤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是在一艘星际飞船里。
柴堆剧烈地燃烧,火焰释放出的滚滚热浪炙烤着佐藤,那感觉就像是被投进了一口大火炉里。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火焰熄灭,火葬台坍塌成一堆闪着火星的木炭,刚才还摆放在上面的遗体也只剩下一捧骨灰、一缕青烟。佐藤一直举着的右臂已经开始颤抖,但他一直坚持到火焰熄灭,才放下胳膊,结束敬礼。
坐席上的外星人开始列队退场,佐藤的两位“保镖”——其中一位就是在角斗开始前把刀交还给他的武士——示意他往门廊那边走。佐藤心神恍惚,只觉得自己和同伴们从那门廊里走进来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离开的时候到了。
佐藤朝奥罗拉号船长和船员已化作灰烬的遗骸投去最后一眼,转身随着两名外星人离开角斗场。
这一次,两位武士并没有带佐藤原路返回。此刻他们经过的走廊在规模上和来时走过的那些不相上下,但这几道走廊里到处都是匆忙来去的外星人,完全不同于之前那几道走廊的空荡景象。她们见到佐藤时的反应如出一辙:都朝他微微点头,就像他是什么小有身份的重要人物似的。
作为幸存者的负罪感沉甸甸地压在佐藤心头,身心的疲惫已将他推到崩溃的边缘。但佐藤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看到、闻到、听到和触到的一切一丝不漏地吸收到头脑中去。他要把每一种感觉分门别类编入记忆的档案,等回到家——如果真能回去的话——他就可以帮助人类建立抵御这些外星怪物的防线。到那时,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成败的关键。
但最重要的是,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东西上可以让佐藤暂时忘却灵魂遭受的重创。他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在遭遇敌人飞船的这几小时里仿佛老了几十岁。短短的几个小时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这次两位护卫没领佐藤绕弯路,也没带他去看什么搏动着神秘科技的房间,而是直接领他回到那间半有机的压差隔离室——佐藤和他的同伴们之前就是从这里进入飞船的。
大个子武士正在那里等候。佐藤朝她身上瞥了一眼,本以为会看见自己刺的那一刀留下的伤口和血痕,可那儿什么痕迹也没有:她那件类似皮质的甲衣完好如新,外面的金属铠甲依旧光泽闪亮,就像她根本没挨过那一刀似的。
佐藤心中的恐惧已经被熊熊的怒火烧个精光,他毫不畏惧地向面前那位高大威严的武士走去,勇敢地迎向那双凝视着自己的银光点点的眼睛。
泰西·塔看着这个年轻的异星动物被带到自己面前,由衷地感到宽慰,因为她知道这个家伙意志够坚强:信使的任务极其艰巨,虽然泰西·塔对异星人的种族知之尚少,但据她猜测,最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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