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爆出一声愤怒与沮丧的咆哮,把那外星人从地上重新拽起来。他将刀刃横在外星人衣领和那闪闪发光的垂饰上方露出的那截喉管上,锋利的刃口在她的皮肤上割出一条血线。佐藤捏着外星人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正视自己的脸,一时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佐藤知道自己无法读懂对方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但他毫不怀疑自己在那双猫似的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那完全是一双异类的眼睛,却散发着一种难以抗拒的美感:纯净,彻彻底底的狂喜,仿佛是在某种外星兴奋剂的作用下产生了极度的快感。
佐藤更用力地把刀刃压在外星人的脖子上,那道伤口变得更深了,涌出的鲜血淋淋漓漓蹿下衣领淌到护胸甲下面。“跟我打,”他又一次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那武士站着,浑身战栗,不是出于恐惧,而是由于喜悦。她的手臂垂在一侧,松垮垮地拎着一把刀,目光紧紧锁住佐藤的眼睛。她只是叹口气,并没有别的反应。
最后,佐藤终于放手了。那武士膝盖一弯跪了下去,低垂着脑袋望着地面。他曾有片刻想要试图激起其他几位武士的反抗,但他知道那一定也是白费力气。
佐藤想过要杀了她们,挥刀往她们的脖子上一斩,一了百了。当初师傅看着他练习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干净利落地对着由紧紧缠在竹竿上的麻绳做成的靶子又劈又砍的。佐藤死死攥住武士刀,把它高举过头顶,准备结果这名外星人的性命。
但他做不到。他是想杀了她,她们犯下的残暴罪行,让佐藤恨不得将所有克利兰人统统杀光,可是他无法为了杀戮而杀戮,他没那么冷血。佐藤觉得自己的怒火落潮般消退下去,胳膊里的力量也随之消散一空。他垂下胳膊,刀落回到一侧大腿边,双膝一软,瘫倒在在那武士面前,心里除了沮丧,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佐藤不肯杀她,这显然让外星武士非常好奇。于是她不再低头盯着地面,而是抬起头来再次迎视他的双眼。
“是佐藤上尉吗?”佐藤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有人用法语叫出了他的军衔,但听口音却是一副英国腔。
佐藤吃了一惊,赶忙转过身,只见在身后通道的舱口围板后面,一位大个头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往这儿窥探,手里还端着突击步枪,指着那些外星人。可是佐藤刚才并没有听见身后有人过来。
“是的,”佐藤回答,“你是什么人?”他突然注意到,整艘飞船里已经没有任何激战声了。
“可以叫我装甲兵,上尉,”米尔斯说,“外籍军团一等兵米尔斯为您效劳。是一位叫史蒂芬妮·纪尧姆的小姐派我来的。还有,我能不能问问,长官,”他继续说,“这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佐藤转身看看那些武士——她们全都对米尔斯和正在他身后散开、端着六部突击步枪指着她们的士兵视而不见。那领头武士的脖子上,被佐藤割出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本应该从中得到一丝满足,但现在他看着这道伤口,心中只有一种奇怪的愧疚感。外星人那双猫似的怪异双眼依然紧盯着佐藤,竟像是害怕看见他走,因为他要离开而感到悲伤似的。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佐藤实言相告,一边挣扎着站起身来,身心的极度疲惫突然间让他有些撑不住了。佐藤感到米尔斯强劲有力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下面托了一把,把他扶起来,然后这大个子士兵步伐流畅地绕到佐藤前面,枪口一直指着那领头克利兰人的脑袋。
米尔斯绷紧肌肉刚要扣动扳机,却感觉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温和而又坚决地按下了枪口。
“放过她们,”佐藤轻声说,“留她们自生自灭吧。”
佐藤弯腰拾起刀鞘,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向机舱跑去,米尔斯和另一位军团兵负责为他断后。就要转过通道拐角的时候,佐藤回头扫了一眼那些克利兰人,发现她们依旧跪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他离去的身影。
一看见佐藤,史蒂芬就一头扑进他怀里,什么军事礼节,规矩条款,一切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史蒂芬叫了声“一郎”,便把嘴唇贴到他的唇上用力亲吻起来,佐藤也报以同样热烈的回吻,紧紧搂住她,把她抱了起来。
“很抱歉扰了你们的团聚,”米尔斯说,咧开嘴跟他的军士交换一个疲惫的微笑,“可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赶快离开,舰长。”
佐藤恋恋不舍地放开史蒂芬,点点头。“所有人都登艇了吗?”
“是的,长官,”德富斯科回答,上前一步对他敬了个礼。
佐藤回敬她一个微笑,“那就赶快离开这儿吧。”
佐藤和两位军团战士跟在史蒂芬和德富斯科身后,穿过辅助隔离舱上了登陆艇。半是伤感,半是释怀,他看着那扇舱门锁闭了他的指挥阵地——他的指挥生涯开始于此,或许也将终结于此。
塔伊兰莫瑞尔和她的同伴尾随信使和他的护卫来到人类离船的地方,这些人显然是从前来营救他的一艘艇上下来的。她把手放在脖子上,摸摸到之前黏滑的血迹已经干涸。在任由信使摆布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塔伊兰莫瑞尔一直注视着对方的脸,那段记忆让她不由打了个寒战。姐妹们不会羡慕她的这段经历,因为她们已从血歌中洞悉了她的感受。克利兰人并非全都齐心一志,但她们的精神是相连相通的。每个人的知觉和情感,都会化作一道溪水汇入血歌那无始无终的长河之中。
她们在人类离船的地方暂作停留,然后一一搜索那些没有暴露在真空下的舱室,找到寥寥几位存活下来的姐妹。这里没有治疗师,她们只能为伤势过重无法下船的武士举行最后的仪式,以死亡向她们致以最终的敬意。这一天里她们已为女王带来了无上的荣耀,她们的事迹将在《时光之书》中占据恰如其分的篇章。
武士们完成这一切,再次穿上真空服离开飞船。她们高悬在那颗人类定居星球的上空,聚在一起,在太空的虚无里寻到了庇护。她们感知到女王为继续征服这颗星球派出的另一支舰队即将降临,因此正静候它们的到来。
精密计时器正进行着倒计时,距离运输船跃迁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着。看着那跳跃的数字,驾驶员用一种“事已至此”的口气说:“我们赶不上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副驾驶一直在疯狂地尝试,想要与那些大船建立激光联络,但目前为止依旧一无所获。“他们在那儿,”看见那些运输船突然出现在登陆艇战术显示器的边缘,他大声叫起来,“好的,我已经用激光锁定了瓜达康纳尔号……”
但这时运输船的雷达图标突然又从屏幕上消失了。
“哦,该死。”副驾驶低声骂道。
“怎么回事?”佐藤问他,一边俯身在他肩膀上去看战术显示器。佐藤发现,自己作为地球海军的高级军官,再次被推上了指挥席,虽然这次这艘船要小得多。他跟那些军团战士谈过话,又查看了格里辛上校的情况:上校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必须赶快把他送到船上的医务室去,否则就来不及了。斯帕克斯上校的情况更糟,他的脉搏微弱,飘忽不定,还有严重的内出血。虽然这里的士兵都懂得基本急救术,却没有一个是军医:所有军医都在卡伦星的追逐战中牺牲了。
“运输船跃迁了,”飞行员愤愤地告诉佐藤,“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来自地面的士兵和麦克拉伦号的幸存者都很失望,却并不感到意外。士兵们都知道去救援会有风险,但他们依然愿意冒这个险。而对于麦克拉伦号的船员来说,只要能少被敌人的长刀和利爪折磨几分钟,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好吧,那就只能这样了。”米尔斯叹口气说。
“也不见得,”佐藤说着透过窗户向登陆艇的右舷望去。在那里,在那颗行星和它的卫星之间,一群“萤火虫”正翻飞起一场死亡之舞:那是人类和克利兰飞船发射的激光和它们相撞时爆炸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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