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什么都能做到,”佐藤低声说,不像是说给别人听的,倒像是自言自语。这时一个克利兰人从墙角后面伸头往外窥探,在又一轮步枪连发火力的招呼下又缩了回去。佐藤的小队已经把手雷用光了。
佐藤感觉到飞船其他各处战斗的节奏起了变化,而这些地方大多比他们更靠近船尾。“机舱,”他叫道,“她们突破了机舱!”佐藤转向队里那位高级士兵,飞船的一位电脑工程师,对她说:“带队回去协助德富斯科。要是机舱被占领……”
“是,长官,”没等佐藤费事把话说完,这名士兵就回答道,“可你呢?你会和我们一起走,对不对?”
“不,”佐藤摇摇头,站起来把自己剩余的弹药交给她,把打空的步枪丢到甲板上,“我会给你们争取点儿时间。”
“可是……”
“走吧,”佐藤面不改色地说,“去救我们的飞船。”
那士兵眼中盈满泪水,转身带领其他人掉转头,顺着通道,朝着枪声不绝的机舱跑去。
佐藤抽出他的武士刀,小心翼翼地把那漆皮刀鞘放在甲板上。等敌人击溃船员的抵抗防线,刀鞘也将与飞船的残躯一起粉身碎骨。可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佐藤也不敢把它随手一扔:对于一把武士刀来说,那可是种大不敬。
佐藤胸有成竹地把刀握在手里,走进前方的通道,去迎战正恭候他的那些外星武士。
登陆艇与麦克拉伦号对接的时候,机舱的几名骨干船员满以为,从压差隔离舱涌进来的会是一大股外星武士——他们还从没亲眼见过活的呢——因此差点把头几个登船的战士给崩了。但实际上,他们看到的是衣衫褴褛的外籍军团和装甲团战士。看着战士们迅速登上飞船,麦克拉伦号机舱的船员一个个瞪大眼睛,惊讶得合不上嘴。
“听说你们需要点儿帮助,”米尔斯对一位女管轮说,她是位军士,看样子是这儿管事的。
“老天爷,”德富斯科直摇头,“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们快点行动,好吗?走吧!”米尔斯一声吆喝,外籍军团的士兵开始向机舱前端移动。他们端着武器随时准备射击,旁边是一同上船的装甲团战士。士兵们听得见战斗进行的声音,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引路,只管像古往今来无数战士一样,开赴枪声响起的地方。
“让你的人上船,”史蒂芬说着指指压差隔离室,登陆艇就在那头等候着他们。
“我不能走,”德富斯科回答得很干脆,“在所有人都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这艘船。”
“那就让你的人先上登陆艇,在隔离舱边上等着,”史蒂芬告诉她,心里很清楚她的感受,“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我会和你在一起,万一克利兰人把脑袋伸到这儿来,我帮你解决她们。”史蒂芬说着举了举手里的枪。德富斯科看得出,这把枪已经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这女人的手黑乎乎的,沾满了射击无壳弹时留下的污垢和残渣。她的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从头到脚整个一团糟。看她那副眼窝深陷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全靠一口气撑过来的。
“你是那位女记者,对吧?”德富斯科突然想起来,“那个和佐藤上尉……我是说,佐藤舰长,嗯……”
“可以这么说,”史蒂芬回答道,一脸疲惫地对德富斯科笑笑,“我们是在约会。可是你说舰长?还有,他……他挺过来了吗?”
“是的,他不光挺过来了,还当上了舰长。”德富斯科说,脸上却现出一副忧虑的神情。她一面催促从身边走过的机舱人员快登上那艘等待中的登陆艇,一面又说:“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领着一队人去保卫飞船。他现在是我们的舰长,一位了不起的舰长。”
米尔斯和士兵们没有走多远就发现了敌人。他们从机舱里涌出来,浩浩荡荡穿过通道,奔向飞船残破的“船头”。虽然他们没有在飞船上打过仗,但这其实与城市巷战差不了多少,在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所以很快便适应了战场。不仅如此,他们还兼备出其不意的优势和压倒性兵力。
士兵们先后找到船员组成的几个防御小队,通知他们从船尾登上登陆艇。到了这时候,飞船上已经没剩下多少船员了。
之后他们就开始毫不留情地射杀登船者,只凭突击步枪的火力攻势,就把那些外星人轰成一滩滩血淋淋的的肉泥。
佐藤准备好了。他已准备好接受死亡,去与奥罗拉号上那些依旧困扰他梦境的鬼魂团聚,他灵魂中的一部分已永远遗失在那艘船上。除了没来得及告诉史蒂芬自己有多么爱她,他没什么好遗憾的。不过,佐藤知道,史蒂芬会明白的。他一心企盼她能捱过降临在地面部队头上的那场浩劫。他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只求换得此刻与她相伴,但他知道自己没这个福气了。
在佐藤面前的通道里,四个外星武士站在他面前,她们臃肿的装甲真空服早已丢到身后。其中两个走上前来,黑色的铠甲和武器的锋刃闪闪发亮,另外两个则留在原地没动。
佐藤摆好了准备姿势,两腿前后分开,膝盖微屈,随时准备一跃而起。他双手握刀,低低地压到身子右下方,将刀尖斜指向甲板。佐藤知道就凭自己这两下子无法与面前这些武士抗衡,但他会一直战斗下去。师傅就是这么教他的。
佐藤刚想到这儿,那些武士——全部四个——突然跪倒在他面前。
塔伊兰莫瑞尔一生中鏖战无数,全身上下伤疤累累,早已被磨砺成一位成熟老练、武艺高强的武士。除大祭司和舰队的高级御船长老之外,来到这里的族人都是经过一场又一场搏斗,才赢得直面帝国新敌人的荣耀。塔伊兰莫瑞尔当然也不例外。
但眼前的荣耀简直是一份太过意外的惊喜。塔伊兰莫瑞尔和三个姐妹刚遇上这一队人类抵抗者的时候,她就在其中一个人类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她们遇上了信使。
塔伊兰莫瑞尔她们自己也无法解释是如何知道这一点的,因为——正如她们这个古老种族许多无法解释的事实一样——那些原本需要思虑和领悟,或是可见技术介入才能实现的事,已经这样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塔伊兰莫瑞尔认不得信使的脸,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张相貌平平的苍白面孔;而信使身上也没有任何标记。但她确定这个人类就是信使,如同她对自己的名字一样确定。塔伊兰莫瑞尔的战友们知道这一点,舰队的每个成员也知道——事实上,还有她的整个种族——因为她的血歌正激荡着惊异与赞叹的心绪。能与信使面面相对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而伤害信使则是不可触犯的禁忌。事实上,这是连想都不能想的。所以塔伊兰莫瑞尔和几名姐妹一直小心地避免靠近这伙人类,而且因为害怕伤到信使,她们也不敢发动强攻。
塔伊兰莫瑞尔知道,这位信使不同于她们五十万载文明史中曾经到来的任何一位信使:他手里有刀,而且显然懂得如何用刀,死在他手上将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她和姐妹们跪倒在信使面前,因骄傲而浑身颤抖,只等他落下手中的利刃。
“不要,”佐藤无力地说。他看见那些克利兰人跪在甲板上,像是接受君王召见一样满怀敬意地低头颔首,心里知道这不是巧合。不可能是。
得以免除一死,多数人也许会顿感轻松,但佐藤只觉得愤怒,那怒火越烧越炽,已经无法抑制。他想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把自己带回到那座角斗场,带回到奥罗拉号上的伙伴战死的那片沙地上。他想为他们的鬼魂复仇。“起来!”佐藤对她们吼道,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站起来打啊!”
那四名武士纹丝不动,定定的样子活像用深黑的乌木刻出的雕像。
佐藤冲向武士中的第一个,那个头领模样的外星人,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跟我打,你这该死的!”佐藤拿刀上的护手盘狠捣她的前胸,推得她向后一个踉跄,想要以此逼她反抗。
但她再次“扑通”一声跪下去,甚至没有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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