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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北雁小飞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药水?呸,那就他妈的毒品,要是李承桠真能帮我化验出什么东西就好了————

乱七八糟想着,不知不觉我走回了家。

“枷叶,我回来了,”每天进门都这么喊一声,可他从来不应你,他也说的对,应什么呢,“你回来了”?多矫情。

灯光下,可爱的孩子正在做作业,象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哦,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枷叶自从重新入学后,再也没给我惹过麻烦,很乖。

我倚在门框边,歪着脑袋看着他的侧脸:敛去平日里的锋芒和防备,此刻的他柔软而恬美。这份美,一旦刻意,就失了灵魂。愈是旁若无人,愈自然天成;愈漫不经心,愈勾魂摄魄。

他瞟了我一眼,继续做他的作业,“肚子饿不饿,锅里还有红豆粥,”

我笑了下,却没有做声。他正眼看向我,皱起眉头,“笑什么,”

我耸耸肩,一边脱下短裙随手扔在床上,一边捞起一颗苹果身上擦擦就塞进嘴里,“没笑什么,刚才你那么问我,我觉得很温暖,”

男孩儿无聊地瞪我一眼,又回过首做他的作业。我嚼着苹果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视,

“————校园暴力事件更多的应当属于社会问题。青年人在金钱与权力至上的社会中极易迷失自我。而大部分的校园暴力事件都与报仇无关,与发泄有关。——-”

电视里,教育学家、社会专家正在激|情分析。原来,酒吧里小ka他们谈的美国校园枪击案确实很轰动。

“枷叶,看吧,还是我们国家的学校好吧,我才不会担心哪天你会碰上这么倒霉的事儿,”头顶在沙发上,我仰着头说。他走过来立在我的身后,为我揉着肩膀,

“他们几乎斩杀了半座校园,啧啧,人­性­呐,当一个个美好的生命就那么倒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真的还会理会是什么让他们握起了枪吗?人心向恶——”

我看着他,少年­唇­边带着讥诮的笑,冷寂的双眼,整个人象笼罩在黑­色­里,有一团迷离的水气雾霭缠绕着他————

“枷叶,你在说什么,”我皱着眉问他。他看向我却是眼睛里一片澄澈,好象对我毫无保留,“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两个枪手很可怜,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悲剧,一种是欲望得不到满足,另一种是如愿以偿,而后者才是真正的悲剧。因为,希望全没了。”他似乎很愉悦,转身继续回到他的书桌前看他的书。

我咬着苹果一直望着他,想不通他到底说什么呢,可也没多大惊奇,枷叶有时候就是个深奥的孩子,他的思想并不是你全都能企及。还是不要试图去挖掘得好,就象飞杨总说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你想去偷窃别人的,迟早会暴露自己的,还是各自收好各自的心底世界就好。

“男人的给,有时是讨好与献媚,有时却满含着轻蔑和施舍,因为笃定这个价位女人难以拒绝,对待这种男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威风八面地拒绝,当然,还有一种方案你可以参考,那就是美女喜宝的方法:她先是威风八面拒绝,然后再折回,她对男人说,先生,刚才我之所以生气,只因为那颗钻戒太小了。”

女人一手抱着小婴儿,一边轻轻地说,­唇­边好看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眼底显现只有养尊处优的女人才会具有的优雅情态。

酒吧的工作我辞了,整天窝在家里。我指望着李承桠那边化验的结果,又担忧着唐小庭、陶冶他们随时找上门,心里自然烦,可并没有前几天那么躁了,一些不可自抑的莫名情绪、幻觉也好多了,挺奇怪。

小区里有个露天咖啡馆,枷叶上学去了,我会下来坐坐,这个说话的女人我经常碰上,她是个典型的“全职太太”,说话蛮有意思,可我从没有和她交谈过,只听着她和别人聊天。其实看她满足的模样,我是真心羡慕着的。

说我唐北雁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我对婚姻、家庭也有憧憬,那意味着稳定的生活,可爱的孩子,舒适的家居,不紧张的心情————可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说,就象个童话。

“你也喜欢孩子?看,他看着你笑呢,”女人突然微笑地对着我说,“小家伙这么小就知道看美女了啊,呵呵,将来你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的,”我有些错愕,女人的友善让我不知所措,

“看,他又笑了,看来他挺喜欢你,想抱抱吗,”我突然意识到,是不是刚才我盯着她时羡慕的情态太明显了,她以为我很喜欢小孩子————不由点了点头。

当小心接过那柔软的一小团时,粉嘟嘟的小脸蛋还沉浸着呵呵地笑,亮亮的眼睛,无意识乱抓的小手————我笑了。

以前很讨厌小孩,不知道要怎样对待他们才好。据说小孩子都懂得气场,他们能够分辨喜欢和不喜欢他们的人,对不喜欢他们的人,他们懂得用哭闹来拒绝。从前小孩子一看到我就哭,可现在,这小东西一直对我笑————他让我心情好了许多,也柔软了许多。

这份柔软加淡淡幸福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傍晚,我去枷叶的学校参加家长会。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男孩儿皱着眉头望着我,我微笑着抿抿­唇­,移开一直看着他的视线,“我在想,看着你慢慢长大,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那就一直看着,可别中途跑了,”我再次看向他,男孩儿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他怎么说的这么————凄凉?

“枷叶,”我单手环住了他的腰,头微微靠在他的肩头,“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定要把你养大,你是我唯一的至亲,”

“你知道就好,雁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一定要记住,”男孩儿无神地看着走廊尽头的夕阳,那模样,很落寞,却也魔魅,

我失笑。枷叶有时是缺乏安全感,可就这几天,好象特别严重,每天晚上,他整晚整晚环着我的腰都不撒手,你离开寸许他就有感觉,而且会睡的很不安稳。是不是我这几天焦躁的情绪也影响了他?环住他腰间的手不觉又紧了紧,这是我现在唯一感到温暖的所在了————

孩子们和家长们在走廊里等待了许久,学校的家长会都没有开始,已经有家长开始抱怨了,

“怎么回事,等什么呢,”

“是啊,通知六点的会,拖了半个小时了,“

“听说他们学校准备主持发言的领导突然出了什么事儿,好象还有什么要发的资料也都他那锁着——-”

“那班主任也可以先组织嘛,这学校这次才是过瘾,都没筹备好开个什么会,”

我也是这么觉得,都没有准备好把家长请来开什么会,实在组织失误。摇着头,我进了洗手间,

“看这次学校怎么说,难道让家长们再回去?”

“不回去还能怎样,马上他们就要广播了。李承桠又不在,这次家长会是他负责的,他一摊子全撂下了,又这么急,谁接手?只能跟家长们道歉了,”

“听说李承桠他老婆被车撞了?啧,怎么会这样,都八个多月了吧,先别说孩子,大人都危险吧,”

“咳,就说呀。你说这世事也是难料,他以前多一帆风顺呐,可这人要走背运————他老丈人才被双规,老婆又出了事儿,还有,听他们上面风闻他那北外的文凭也是假的,切,你说,这人一走霉运到底,真能顷刻间毁了一辈子呢,李承桠那样的人物,这一下,算也完了吧,”

“可不,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哇,”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

真是世事难料吗?!!

我僵硬着身体立在那里,从骨子里升起一股凌厉的冰凉,只一个声音在不停的缠绕:我做了件蠢事,一件不可原谅的蠢事!

我一口气跑去了仁济医院,也找到了李承桠妻子所在的病房。外面全是花束,门掩着,我在外面的长凳上坐下。只能等着他出来了。

寂静的走廊,强烈的消毒水味道,这一切都加剧了我的紧张,手指绞在一起,都抠出了血。

只到这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了孤独。象是:儿时捉迷藏,兴冲冲地躲在角落里等着别人来找,满心欢喜地等待自己的胜利。最后路灯亮了,你默默地走出来,双手垂立,傻傻地望着空荡荡的街角,你知道,游戏结束,自己被遗弃了。

是的,自己被一切美好的事物遗弃了,我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仿若永世不能超生脑袋里交错出现小孩儿张牙舞爪的小手,一点点抠挖着我流血的良知

门打开。我抬起了眼,一根芒刺深深扎进心窝:

男人冰冷的表情,沉痛的双眼,都仿佛灵魂深处最真实的血迹和呼唤,象一次凶杀案后留下的淋漓凛冽的凶器,让人无法忽视淡忘,

我望着他很想说对不起,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那三个字太廉价,换不回他的骨­肉­。

他看了我一眼,从我身边走过。我象个孩子般无措地垂手看着他,不知渴望什么,却始终没有得到,他没再看我一眼,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在渴望他的鼓励。是的,现在伤心的是他,我却希望他对我说,“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笑话,人家家破人亡了!不是你的错?!

李承桠是个好人。他没有将溃不成泣的悲愤宣泄在我的头上,他只是从我身边静静走过,通红的眼睛中仍凝聚着不屈与倔强——

他不要我的愧疚,我到需要他的鼓励,唐北雁,你怯弱地让人恶心了。

是的,不该来此,出了事儿,人们往往期待的不是你的忏悔与安慰,人们要的是最实际的解决办法!这一家的无妄之灾是你招惹来的,你要自己灭掉!

尽管,你的灾难将会启动。

“枷叶,好好照顾自己——-”写了几个字,烦躁地还是将纸揉成一团。叼着烟,我开始简单地收拾行装。一根接一根,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烟是怎样被点燃,吸短和掐灭。

嘴里那节烟已经燃得长长的烟灰,却没有弹掉,我眯着眼看着手里的几张存折。刚来上海时,怕唐小庭从银行这条线找到我,一直都不敢用,现在全留给枷叶正好。失神地望着存折上的数字,心,扎疼着,它能养活我的枷叶吗,他才十七岁,以后的路那么长————

弹掉烟灰,硬是把鼻酸吸回去。起身,存折扔在床上,不再看那刺眼的红。

没有留恋地关上大门。始终,没有留给枷叶支字片语,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他,他会恨我吧,

其实,这样最好。

火车缓缓启动,出站。从灯影中看玻璃窗外城市的脸,仍然有落叶从迷蒙的眼前跌落。霓虹灯的光芒镶嵌成了斑驳的流苏的样子,掩盖不住夜­色­中靡丽的酒­色­人生。

心,也无所谓疼,也无所谓空,一块将要送到人家嘴里宰割的­肉­还需要什么感觉?懒洋洋地靠坐在窗边,只作为一个旅人的心情,没所谓地看着手里的MP4。我从枷叶身边带走的只有他这只一直陪伴着他的MP4。

MP4里播放的是《南方公园》。这是一部关于四个可爱小学生的动画片———当然,那些铺天盖地的脏话,­淫­秽段子,无政府主义言论和下流想法,显然不太符合他们的未成年人身份。

不过,我喜欢看,特别是现在,因为我将马上和这群反文化流氓儿童一样变的根本没有立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哈,都他妈没意义了,胡天胡地过混帐日子算了————我自嘲地笑了笑,听着里面孩子们讨论­肛­茭,毒品,和死亡什么的———

一集完毕,按下按扭,播放下一集,屏幕上却出现一张怪异的地图,屈曲的黑线红线,仿佛有序的行进路程。我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纳闷地看了看,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如此杂乱的心境怎么还静地下心来思索枷叶的MP4里如何会有这么张奇怪的图?我烦躁地翻过去,继续《南方公园》。

车,在向那个肮脏的地界行进。唐北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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