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具体实施起来,却有些变味儿。
余珏身为烈士。墓地,自然也是市局出资买下安葬。当时的价格。这块几平方米大小地土地,也不过千余元人民币。
墓地的拥有权,都在墓主手中。
既然是拆迁,房地产开发商,肯定就得为这些必须重新安置的死者。重新给出一个令活人可以接受地合理的补偿价位。
负责开发的“俊伐”地产,向所有地皮拥有者,开出了两条所谓的“补偿建议”。
一、另外划出一块新的墓地。供安葬之用。
二、依照“相关文件指示精神”,按比例付给对应的赔偿金。
只是,在公布了新墓地的位置,以及赔偿金的具体数额之后。所有墓地的拥有者,无意例外都愤怒了。
新的墓地,竟然位于靠近城市的另外一个县域。单坐公交车辆来回,至少需要十几个小时。
赔偿金,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按照“文件精神”,地价的补偿,仅为一比一点一。
也就是说,当年千元左右买下的墓地,只能多卖出一百元左右的价钱。
可是,连年的通货膨胀,使得地价飞涨。同样面积、位置的一块墓地。如今已经狂升至上万元。
而且,根本有价无市。
别的不说,就连市殡仪馆一个几十厘米的骨灰格。也要整整六千。
无数的人,都在愤怒。
但是,愤怒有个屁用。
墓园门口,已经张贴出了告示:若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办理迁移死者手续的。拆迁公司过时不侯。到时候挖掘机一上,朽木骨灰漫天乱飞。管你谁家的坟,老子一样刨了翻盖新楼。
很多人试过上访、告状,根本没用。相关部门里做班的公务员们,活像一座座冷面无心的泥塑木雕。他们会很直接地告诉你:“接受现实吧!死人跟活人挣地……门儿都没有。”
也有人试过找新闻媒体曝光。却意外地发现:无论报纸、电台、甚至网络。无一不对此事保持沉默。对于新闻拥有惊人嗅觉的他们,却对自动送上门,足以吸引强烈关注的事件。统统拒绝。
善良地人们很疑惑。也实在不解。
最终,一名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接受的墓主,悄悄道出了其中的内幕。
“别傻了。告状,根本没用。知道“俊伐”的老板是谁吗?那是省长儿子同学媳妇小姨外甥的干侄子。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这条拐弯抹角攀上大树的狗,已经用钱把所有人的嘴巴都塞严喽。这事儿,那怕你捅到天上去,也根本没用。”
所以。这地,你卖也得卖。
就算不卖。也是那帮狗杂种嘴里咬定,绝对不肯吐出来的肉骨头。
身为警察。王浩东看了实在太多的官商勾结。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他唯一的念头,只想在自己任职期间,把余珏地身后事办好。
毕竟,余珏是个烈士。
他亲自出面,找“俊伐”房地产的负责人谈过几次。结果,几乎把他气得吐血。
也许是看在一身黑色警服地面子上吧!第一次接触。对方的态度还算不错。只是,当王浩东表明来意。出示了余珏烈士证明,希望能够提高部分地价补偿。以便能够给英雄在殡仪馆买下一个安身之所,也行。
这样地要求,应该不算过份吧?
“对不起!我们不能破例!”对方的答复,一改之前的热情。淡漠。且冰冷无比。
“余珏是烈士!是为了保护人民财产牺牲的烈士!难道说,就连这样的人,死后也不能享受特殊照顾吗?”
望着眼前这个胸前佩戴着“部门经理”。岁数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却满脸鄙夷,一副小人得志般的年轻人。王浩东只觉得一阵窝火。
他很想拔脚离开这个装修得富丽堂皇,却到处散发着铜臭味儿的“俊伐房地产总部”。却不得不为了区区几千块钱,被迫忍受着一脸傲慢小子地横加指责。
所里的预备金,就那么一点点。总不能为了余珏一个人全部花光吧?以后,要所里再有什么人因公殉职……该怎么办?
捐款?也不行!所里就十几个人。而且家里有老有小。要大伙儿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也不现实。
虽说余家二老不缺这钱。但却是对死者最起码的尊重。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一个人的尊严与良心。
“就算是烈士,也绝对不行。”
匝巴着两片薄薄嘴唇的部门经理,口中喷溅着恶臭唾沫地话,彻底令王浩东死心。
“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如果为了某一个人破例,那么其他人呢?他们同样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请注意,我们“俊伐”,是省内地知名企业。每年上缴的税金,都占有相当的比例。我们公司也非常注重企业形象。对于慈善机构的捐款,也都有案可查。但是,为了满足某几个人的私欲,而破坏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恕我贸昧,这根本不行。”
“什么叫做个人私欲?”王浩东的眼睛已经在充血:“难道说,一个烈士死后的墓地,你们也不放过?”
“请注意你的言辞!”部门经理提高了声调:“我们开发这块地,也是为了广大群众谋利益。为了缓解本市紧张的住房资源,为了尽量回落居高不下的房价,为了大家能够拥有更加重良好的住宅空间,也为了……因此,你所提出的高昂补偿金价格,我们无法满足,也不可能满足!”
“为……为你妈个逼!”
气得浑身发抖的王浩东,几乎是在嘶吼。
他万万没有想到。占地不给出钱,这种古怪的道理。居然从这个能做自己儿子的家伙嘴里,说得头头是道。而且,找不出丁点儿破绽。
他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双手的拳头,也捏纂得几乎连绷住骨头的皮肤,也可能随时撑破。
如果面前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是自己儿子。王浩东早就一顿老拳,把他活活打成残废。
也许是被这种强烈的气势所震摄吧!被骂的部门经理,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对方离开后。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走出“俊伐”的大门,回到所里的这段路上。王浩东只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几十岁。
烈士,真的已经不值钱了吗?
人的良心,真的已经叫狗吃光了吗?
除了钞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半点真情,半点温暖了吗?
呆呆坐在所长办公室里的他。忽然望见站在门口的赵天姐弟俩,看见他们手上拎着的纸钱香烛。这才想起:今天,是余珏的祭日。
“连两个要饭长大的孩子,都知道人情世故。那帮要钱不要脸狗杂种……呜呜……呜……”
一时间,须发半白的王浩东,猛然趴倒在桌上。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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