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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76、70 曾经沧海难为水(三) ...

“真是好久没见你哭了……”于夏之摸着她的头,将她湿漉漉的鬓发都拨弄到耳后,淡淡地笑,“上一次哭得这样伤心还是沉然走的时候吧……”

苏锦凉楞了片刻,突然“哇”地一声,哭得更猛了,一发不可收拾地,整个屋子里都是她惊天动地的哭声。

于夏之笑了,挺高兴地揉她的脑袋:“这样才对……我记得你那天也是这样,哭得像头小狼。”

苏锦凉上气不接下气,哭得一抽一抽地答她:“你这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她卖力地哭着,正哭得起劲,忽然觉得身边被子轻了些,有个温热的身子睡了进来,伸出柔软的臂攀住她。凉滑肌肤贴上她潮湿的颈窝,痒痒的。

“这样的你好熟悉……好像以前那个吵吵闹闹无法无天的苏锦凉。”于夏之喃喃地念,搂住她会心一笑,安心地闭上眼,“哭吧……哭累了就睡,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苏锦凉楞着哑了哑嗓子,继而又扯开了放声大哭,休息片刻,再起声奋战,如此循环往复,惊得走廊上来往的客人以为住进了鬼店,纷纷下楼退房,而于夏之始终抱着这厉鬼,­唇­畔笑意满满。

过了好几个时辰,房里已是静悄悄的,月亮碾上窗外的杏枝,一夜春风涌进窗来,还是彻骨的凉意。

于夏之轻轻扭过头,瞧见银辉烁在黑木的窗棂上,树影随着窗一起被风拨弄得微微浮漾,她琢磨着要不要去关窗,苏锦凉是很怕冷的。正欲起身,臂弯里的人儿就动了,扭转过身看她。

“夏之,你还没睡?”黑暗里她眨巴着明亮的眼睛。

“睡了的,才醒……”于夏之淡笑。

苏锦凉挪了两□子,终于择对了舒服的姿势,平躺望着床顶,好久,才间或眨一下。

“我睡不着。”她双眸晶亮,深处像有璀璨迷人的光,一直凝着床顶,缓缓地开口,“我总想着上午的事。”

于夏之亦将身子挪过去了些,同她一起望着床顶。

“我想我那时大概真是懵了,都没想着要气要难过,这会过了好久了,才开始觉得难受。”她专心地凝着,认真开口,“真挺难受的,想起来觉得心里被凿似的疼……”

“其实……”

“你是不了解他们不知道……”苏锦凉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想着那时的画面,试图描绘,“……我从没见过他们面上也能有那么丰富的表情,真就跟一大活人似的……”

于夏之“哧”地笑了,偏头挨上她的:“你这说的什么话,好歹顾公子也算和我们同行了几月,我见着有血有­肉­。”

“没和你说笑,真的……我从前以为他当着别人不说话,惜字如金,能同我说笑已是很好,原来不是这样的……他也可以失了分寸,面­色­泫然,只是不是对我……”苏锦凉语气淡淡的,凉凉的,带着一丁点儿的寂寥。

声音轻轻浮上纱幔,周身好像绕着一潭如水的清凉。

“我以前同你说,他心里没我,全是我一厢情愿,追着他从山上到山下……其实不是,我那时还是自以为他有一点儿在乎我的,所以我每天拿热手去捂他的冷心,还捂得挺开心……”

“你别这样想,我看未必。”于夏之忙劝慰她,端了些被褥替她盖好,在手臂侧旁细心掖了掖,“我平日里虽是钝了些,但还是能看出顾公子对你颇是上心的。”

“你就鬼扯吧你!”苏锦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就你那榆木脑袋,自己身边俩男人对你有什么心思都看不出来,这会倒能看清我的了。”

“我这不是学着安慰你么……”于夏之笑着往被子里挤了挤,两个人睡着挺暖和,这下就不用去关窗了。

她挨着她温热的身子,像想起了什么,语气正经了几分,贴耳对苏锦凉道:“不过我说真的,顾公子今天那般行径确也是人之常情……若杜姑娘真是前朝公主且对当朝重臣恨之入骨,那顾公子如今的身份不正该受她亡国之恨么……我看她今日震惶的表情,想来从前也是不清楚他真实身份的,顾公子恐也只是怕她听了这消息会怨他从前不告予她实情,生被欺之感,才忙着解释吧……”

“不管怎么说,从前都曾相好过,如今……成了宿敌……”于夏之漂亮聪慧的双眸有些迷茫,“受到的震动应是很大,难免情绪有些失控吧……”

“这些我都懂……久别重逢,旧情余热……我都懂的。”苏锦凉仍旧用力凝着素净的床幔,清淡的语气有了一点波动,像是喉颈深处卡了根粗勒的鱼刺,吃力地吐气,“是我太小气了……我老想着……老想着……当时我也在那儿啊……我也受了伤,受了欺侮,他怎么就没看见我呢……”

于夏之扭过头看她,很近很近,她嘴角委屈地向下拉着,有一流透亮的眼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渗进乌密的鬓发里。

于夏之素来语拙,也不知再如何作答,只得轻轻环着她。这样子,很像上一世在欧阳家,在大得可怖的冷清房间里,苏锦凉也这样用纤瘦却坚强的手臂一直紧紧抱着自己。

“我是不是忒没出息了?”苏锦凉咬牙切齿地往脸上用力一抹,“­奶­­奶­的!这眼泪流得没完,烦死了。”

“是啊……以前的苏锦凉可是没人敢惹的小霸王,没人能让她哭鼻子。”于夏之抬手替她把眼泪拭了。

“嗳……我那都是瞎胡扯。”苏锦凉亦伸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抽了抽鼻子,冷冷的空气通进来,很快就不堵了。

她皱着眉头抱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奇怪……自己又不是没吃过苦的人,以前活成那样都不哭呢,怎么最近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跟丢了魂似的……”

“我想着不过就是个喜欢的人么,谈不上拉倒,再找一个就是了,挺简单一道理,我也想的明白,可为什么每次一见他就把什么都忘了。”

“我也不懂……”于夏之长长地舒了口气,容­色­怅然,声音清丽,“上辈子和这一世,若叠算起来,我也活了三十几载了,可‘情’这个字真却还是一点也不懂……我眼见你们为它神伤,为它迷醉,我却全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本以为前世和安烨那就是真正的喜欢了,可去轮回司走了一遭,才发现好像什么也不是……”

“你都不懂?”苏锦凉不以为然地摸了摸鼻尖,“我还以为夏之人又美,追的人又多,该是个大情圣才对。”

“情圣?”于夏之笑了,“倒常有人说灼然是情圣,迷住那么多贵小姐还游刃有余的,可你看他……”

苏锦凉没有搭腔,房间里静静的。

“你当真……一点也不喜欢灼然?”于夏之试探地问她。

苏锦凉的视线终于从顶上的床帏落下来半寸,瞧住面前黝黑的壁,自顾自地说:“我今天对他说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于夏之清淡一笑,也不急着答她,呼吸在夜里平缓地流淌。

“我并不是成心要对他说那样的狠话,只是突然就觉得……灰心极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位给我们批命的夫人说的话?”于夏之有些答非所问,只是扭过头去,淡笑着问她。

清幽的香气乘风漫开来,是女儿家身上柔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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