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背后丈多远处,一个年龄似在廿卅之间的黑衣人倒背双手,岿然而立。
这人眉如利剑,眼闪寒星,面庞虽苍白而消瘦,却给人一种强悍刚毅之感,让人不敢小瞧半分。
这人冷哼一声道:“本以为发现了两个高手,不想你们却是这种胸无大志之辈,枉我跟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这种人根本不配让我注意,更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我劝你们还是放弃比武大会,早早滚到一边去吧!”君自傲闻言冷然道:“阁下是否注意我们是阁下的事,在下可从未想要引起过谁的注意。我们是否苟活于世,是不是行尸走肉,就更不关阁下的事。比武大会比的是真本事,我们配不配成为阁下的对手,到时一试便知。”龙紫纹则微微一笑,拱手道:“这位仁兄也要参加真龙武术大会吗?若是如此,在下倒很希望能与兄台一战。在下龙紫纹,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你们这种虚度生命的人也配来教训我吗?我会让你们知道,成功永远只属于心怀梦想的人!记住我的名字李狼!”言罢一转身,大步离去。
二人注视着他远去,一语不发。
良久,龙紫纹才长出一口气,问道:“君兄,方才你可曾察觉到被人跟踪?”君自傲摇头道:“我根本没有任何被盯住的感觉。”龙紫纹道:“我亦是如此……这人竟能在一丈距离内跟踪我们而不被发觉,实在是厉害得可怕。如果大会中多几个这样的家伙,那就太有趣了。”君自傲道:“只是这人太过嚣张,不免让人厌恶。”龙紫纹笑道:“恐怕高手都会有些怪脾气吧,我现在对大会越来越充满期待,这种有所期待的感觉,真的令人感到无比的充实呢!”君自傲道:“我却只觉得这大会越来越可怕,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怪异的人出现在其中。”龙紫纹微笑不语,只默默与君自傲并肩同行,半晌后忽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与君兄格外投缘,好像多年前便已相识一般的亲切,不如我们结为异姓兄弟如何?”君自傲闻言一怔,随即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不想龙兄却先说出来了。”龙紫纹喜道:“好,那明日我便着小二买好香烛米酒……”不及说完,君自傲便抢道:“何用明日?那些东西要来何用?连着兄弟的是情义,又不是什么仪式!不如咱们现在就对天盟誓,结成兄弟如何?”龙紫纹笑道:“还是君兄来得洒脱,好!咱们现在就对天盟誓!”言罢一撩衣襟,跪倒在地,仰天说道:“苍天明月在上,在下龙紫纹,愿与君自傲结为异性兄
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地不容!”君自傲亦跪倒在地,仰天说道:“在下君自傲,愿与龙紫纹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不分彼此,为兄弟抛头颅撒热血永不言悔,若违此誓,天诛地灭!”龙紫纹笑道:“兄弟,我今年十九岁,你呢?”君自傲道:“如此你是大哥,我今年十八岁。”龙紫纹道:“咱们年纪相仿,大哥小弟的叫着未免别扭,不若你就叫我紫纹,我叫你自傲如何?”君自傲道:“好,如此正合我意!”二人不由相视而笑。
二人一路谈笑着回到客店,只见言雨澜正独自一人坐在院里发呆,君自傲见状,上前问道:“言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呢?”言雨澜见二人回来,急站起身道:“我……我睡不着,就……出来坐坐……”君自傲道:“天黑夜冷,小心别着了凉,快回房休息吧。”言雨澜赧然点头,望着君自傲微微一笑后,缓步走回房内。
龙紫纹温婉一笑道:“言姑娘怕是在等你回来呢!”君自傲道:“别胡说,她等我做什么?”龙紫纹笑道:“等你回来好看你一眼,不然就睡不着觉啊!”君自傲道:“紫纹怎么也如柴兄一般爱说笑起来了?”龙紫纹道:“不是说笑,言姑娘对你可是深情得很呐,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君自傲一怔道:“什么?”龙紫纹笑道:“果然是当局者迷,你没见方才言姑娘看你的眼神么?既温柔又多情,分明是喜欢上你了!”君自傲怔在当地,半晌无语,龙紫纹笑道:“言姑娘是个好女孩,能被这样的女孩喜欢,那可是天大的福气,自傲,我都有些羡慕你了!”君自傲沉吟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龙紫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想想吧,莫要辜负了佳人美意才是。”君自傲摇了摇头,轻叹道:“我现在全乱了……”夜色已深,明月高挂天上,整个世界一片静寂,人们均已进入梦乡,唯有君自傲,仍凭窗而立,心潮起伏不定。
往事一幕幕从心底翻开,从初见时言雨澜的赧然垂首,到今夜她那深情的微笑,无一不在透露着她心底的秘密,无一不在向君自傲表达着她越来越深的爱意。
那一言一笑,一垂首一回眸,此刻想来竟蕴藏着那么多含意,君自傲不由以拳捶头,暗骂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发觉。
言雨澜确是个可爱的好女孩,但君自傲却无法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喜欢或是爱。
他不禁想起了云紫烟,想起自己甘心情愿地在暗地里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想起临别时自己那痛苦矛盾的心情,和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而这一切,都是他与言雨澜之间所不曾有的。
他清楚地知道,和言雨澜在一起,自己并没有与云紫烟共处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将感情深埋在心中从不表露、却又无时无刻不浓烈弥漫出来的感觉。
猛然间,他惊醒到自己对言雨澜的感情,竟似极了对母亲的感情,言雨澜在他生病时的细心照料,让他忆起了母亲的关爱,所以才不自觉地拉近了与言雨澜的距离,希望能多与她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对她的依恋,也许只是一种对母亲的思念。
但他却又不敢肯定确是如此,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言雨澜的感情远不止这么简单,他虽然仍思念着云紫烟,但却不可能和她再相见,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结果,人生的路还很长,他也必会有自己的爱人,但那人会是谁,并不是他所能知晓的。
他忽然觉得若那人是言雨澜也很好,她喜欢他,而他对她亦有好感,这样配成一对,不也很合适么?
君自傲只觉头痛欲裂,他越想就越理不出个头绪,想不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言雨澜,不明白应不应该接受言雨澜的爱。
一种郁闷的感觉在心头涌动,让他不安、烦躁、只想仰天狂喊到气绝。
他就这样在窗边站了一个晚上,却什么都没能想清楚。
不觉间天色大亮,店内众人起床梳洗完毕,都到大堂内用饭。
言雨澜环视四周,向柴飞问道:“师兄,君大哥怎么没有出来?”柴飞笑道:“我又没日日想着他,怎会知道?你自己去找他问问不就知道了?”言雨澜瞪了他一眼,低头用饭。
言真见状轻咳一声,道:“也是,君兄弟一向早起惯了,今日怎么却迟迟不出?澜儿,你去看看吧!”言雨澜心中一喜,表面上却道:“叫师哥去不就成了么?”嘴里如是说着,人却已站起身向内堂客房处走向。
君自傲正自发呆,忽被一阵叩门声惊醒,开门一看,却是言雨澜,不由怔在当场,不知说什么才好。
言雨澜倒未觉有什么不对,对君自傲一笑道:“君大哥,原来你早起来啦?为何不去用饭呢?”君自傲只觉尴尬非常,支吾着说道:“我……我身体不大舒服,你们自己吃吧……”言雨澜闻言急道:“君大哥的旧伤还未痊愈么?我这就去请大夫来!”君自傲急道:“不必了,只是稍有不适,没有大碍,休息一天就好了……”言雨澜关切地说道:“那你快去躺一会儿吧,我这就着小二给你做些粥喝。”君自傲摇头道:“不必……我睡上一觉就没事了,你……你不用担心……”言雨澜方要再言,君自傲已将门关上。
言雨澜悻悻地回到前堂,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言真问道:“怎么了?”言雨澜道:“君大哥不舒服,说不吃早饭了。唉,但愿不要有什么事才好。”柴飞道:“放心吧,君兄弟身强体健,不会有什么事的。”言雨澜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低头不语,显是心乱如麻。
君自傲呆坐房中,想到方才言雨澜关切的神态,不由摇头苦笑,他真不知自己今后应以什么态度对待她,是接近?是远离?或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察觉,仍像以往一样相处?他完全拿不定主意。
叩门声响起,龙紫纹的温婉语声传来:“自傲,是我。”君自傲闻声急打开房门,将龙紫纹迎了进来。
龙紫纹关切地问道:“听言姑娘说你身体不适,是否是昨夜染了风寒?”君自傲摇头苦笑道:“说身体不适,不如说是心中有事。唉,紫纹,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龙紫纹一怔道:“自傲莫不是为了言姑娘之事才……”君自傲点头道:“唉,正是为她……我现在都不知该怎样面对她才好了。”龙紫纹道:“你难道不喜欢言姑娘吗?”君自傲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说不清对她的感情到底属于那种,也不知该做怎样的决定……紫纹,我现在真觉得一片混乱……”龙紫纹叹道:“唉,感情这东西还真是说不清楚……不过言姑娘确是个不多见的好女孩,你应该尽量珍惜才是。”君自傲苦笑一声,道:“我也知道这道理,可一时之间……唉,真不知该做何决定。”龙紫纹拍拍他肩膀道:“算了,若实在下不了决心,就先保持原状好了,随着时间流逝,事情总会有个结果,现在多想也是无益,反要劳心费神,明日便要公布大会入选者了,今日不如到各处转转,散散心如何?”君自傲点头道:“也好,闷坐房中反添烦乱,出去走走也是好的。”龙紫纹温婉一笑,与君自傲并肩而出。
二人来到街上,东游西逛一番后,龙紫纹忽道:“转来转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去喝上两杯如何?”君自傲一怔道:“喝酒?真看不出你还有这种嗜好。我长这么大,可从没喝过酒。”龙紫纹笑道:“我家有个叫老林的仆人,人颇风趣,又嗜酒如命。我平日练功练得烦闷时,便找他玩耍散心,日子久了,就也学会饮酒了。
“老林常说男子汉不喝酒便没有男子气概,喝得越多才越有英雄豪气,虽然语有偏颇,但也有些道理,男儿生于天地间,岂有不喝酒的道理?自傲,今日我就帮你补上这一缺憾!”说罢拉起君自傲,直向一家酒店走去,君自傲苦笑一声,只得随他。
进了酒店,龙紫纹在楼上寻了一处靠窗的方桌坐下,君自傲从未来过这种地方,索性一切由龙紫纹作主。
龙紫纹点了七八样菜肴,要了两壶酒,将二人酒杯斟满后,举杯道:“咱们兄弟结义之时只是对天盟誓,却少了这结义酒,今日正好补上,来,咱们共饮一杯!”说罢与君自傲碰一下杯,仰头一饮而尽。
君自傲看看龙紫纹,又看看杯中酒,摇头苦笑一声,亦举杯一饮而尽。
他只觉这酒入口辛辣,入喉有如火烧,而入肚后却又泛出一丝暖意,烘得周身暖洋洋的,极是舒服,不由赞道:“酒这东西虽然味道怪异了些,但回味却香浓酣畅,怪不得有这么多人喜欢喝。”说完看了看龙紫纹,只见他半张着嘴,瞪眼看着自己,不由奇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龙紫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没错,自傲,你真的从未喝过一滴酒吗?”君自傲道:“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我出身微寒,哪有钱来买酒喝?”龙紫纹一吐舌头道:“天啊,你可真算得上酒中奇才了,我第一次喝酒时,可是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呢!”君自傲讶道:“酒还会呛人么?我怎么没觉得呢?”龙紫纹像看怪物般地看着他,连声道:“天才,天才!你真是喝酒的天才!”君自傲笑道:“吃喝之事里还有什么天才么?你可真能说笑!”龙紫纹叹道:“‘天下事千奇百怪’,这话我今日可完全信了……”君自傲笑骂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来,咱们再干一杯,祝咱们在比武大会中一帆风顺,连番得胜!”龙紫纹举杯与他对饮而尽,叹道:“唉,越和你交往得深,就越觉得看不透你,你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让我目瞪口呆的怪本事呢?”君自傲笑道:“师父教给我的本事多着呢,你就等着慢慢看吧。”龙紫纹道:“你师父到底是谁呢?不说别的,单是
他传你的琴艺,便已天下无双,我真想不出他其他的本事会有多厉害。”君自傲道:“说来恐怕你不会相信,我师父的名字、门派,我都一概不知,当年师父收我为徒时说过,他虽收我为徒,却不会传我师门的武功,我所学的功夫,都是师父自己创的,而且师父也不让我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是为什么。”龙紫纹恢复儒雅的风度,沉吟道:“天下竟有这样神秘奇怪的师父,真是闻所未闻。”略一思索后忽道:“对了,这样厉害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自傲,你和我说说你师父,或许我能猜得出他是谁!”君自傲喜道:“若真如此就太好了,我授业至今,却不知他姓甚名谁,说出来未免太不像话。嗯……我师父一年四季总是穿一件白色的长衫,那长衫的袖子特别长,特别大,迎风飘摆时格外好看;师父常常微笑,那笑容特别动人,就像从云层中透出的阳光一般;师父说话总是很斯文,你的气质便和他很像!
“对了,说来你定不会相信,我师父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一闪间便已不见踪影,更不可思议的是,师父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老一般,自我初次见他至今,都是一副廿多岁的面庞,有时我真怀疑他是下凡的神仙呢!”龙紫纹闻言一震,道:“我想到了……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不老仙人……天啊!原来你的来头这么大!”君自傲道:“你说什么?你猜到我师父是谁了么?”龙紫纹点头道:“我爹曾和我说过,无极山天道派有一位高手,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从他所会诸技中随便捡出一样,便足以傲视天下。而且他身心双修,几乎达到与天道相通的境地,虽年逾八旬,面貌却如廿多岁青年一般,因此江湖中人送他一个名号白衣仙君,在武林人心中,他的地位几乎等于神一般。”君自傲怔住半晌,才说道:“天呐,我虽早猜到师父非一般高手,却未曾想到他竟有如此地位。对了,你说我师父年逾八旬,他真的有八十岁么?”龙紫纹点头道:“是的,爹说我祖父与他交情甚好,我爹小的时候还能经常见到他。只是自我祖父死后,他便不常来,这些年间更是音讯全无,却原来在专心调教你这个不世天才。”君自傲笑着摇了摇头,问道:“那你可知我师父的名字?”龙紫纹点头道:“他姓岳,名叫岳岸崖。”君自傲默念几遍
,牢记在心后,又问道:“紫纹,你祖父既与我师父是好友,自然也很厉害吧?你家又是什么门派的传人呢?”龙紫纹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就是龙族的正统传人!”君自傲闻言大震,凝视龙紫纹半晌后道:“天啊,原来你便是龙拳的传人!我听说龙拳是技压鬼神的至尊拳法,那你岂不是厉害得不得了?哎呀,那……那这真龙武术大会……”龙紫纹笑道:“自是骗人大会了,我家的武功根本没有什么谱法,均是历代相传,又怎会有什么‘真经’流传到江湖之中?这大会分明便是个骗局。”君自傲沉吟道:“设这种骗局,自是想将各路高手吸引至此,但之后又有何图谋呢?”龙紫纹道:“我也想不通,所以才参加这个虚有其名的大会,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自傲,不知你发现没有,这假龙大会虽引来不少高手,却均是少一辈顶尖人物,卅岁以上的参加者非但不多,更均是无知无识之辈,连二三流的高手也没有一个。”君自傲略一思索道:“确是如此,不知是何原因呢?”龙紫纹一笑道:“老一辈的高手,均深知︽龙拳真经︾绝不会流落到江湖之中,所以绝不会来蹚这混水,我想这大会的举办者一定也深知此点。”君自傲沉思片刻道:“以︽龙拳真经︾为饵,前辈高手自不会来,如此说来,大会的目的,只是吸引涉世未深的年轻高手,难道是想招揽人才不成?”龙紫纹道:“这就无人可知了,现在只能参加这大会,等待最后的结果。不过好在真有不少绝顶高手前来参加,管他真龙假龙,都有好戏可看!”君自傲点头道:“不错,现在就已有那黑袍人、司刑君、李狼,还有你龙紫纹四个顶尖高手,这大会定会精采无比。对了,你可知那只露半张脸的黑袍人是什么来头?”龙紫纹笑道:“恐怕是五个高手吧?你总如此谦虚可不好。至于那黑袍人,定是近几年江湖人闻之色变的‘邪印尊者’,他那手‘杀气流窜’天下无双,乃是他所用‘邪印拳’中最厉害的一招,若真用出来,那天客店中定无一人生还。
“自傲若在大会中遇上他,可千万要小心。”君自傲一笑道:“若不遇上他就最好。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呢?”龙紫纹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他的名号,却不知他的姓名。”君自傲道:“这人整日遮得密不透风,连面目也不愿让人见到,确实神秘得紧。紫纹若遇上他,是否有必胜的把握呢?”龙紫纹微微一笑,方要回答,忽然一怔,两眼凝望窗外长街,整个人似变成木雕泥塑的一般。
君自傲见状大讶,不由也向街上望去。
只一眼,他便已知龙紫纹所看为何。
那人实在太过耀眼,站在茫茫人海之中,便如明月降临星河,凡星虽众,却皆因之失色。
那是一个一身淡蓝的女子,秀发高盘,两缕青丝垂于两肩,长裙拽地,却不染一尘。
最让君自傲感到震撼的,是她那双眼眸,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深锁其中,又不时弥漫出眼底,让这风姿若仙的女子更添出尘之质。
君自傲不由轻叹一声,说道:“不想世上竟有如此女子,飘逸出尘,与我师父相比亦毫不逊色!”龙紫纹亦轻叹道:“天上仙子亦不过如此而已……”口里说着,一双眼仍凝视那女子,一颗心早已不在胸中。
一日时光匆匆而逝,不觉间明月已起,天地间一片静寂。
言雨澜独坐院中,望着九天之上的那一轮银盘,喃喃自语道:“月亮啊月亮,我的心事也只能和你说,君大哥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理我,我好难过啊……他说身体不适,却又和龙公子出去喝酒,回来后也不见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是否哪里做错了呢?唉,君大哥何时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正说着,只闻一声长叹,言雨澜一惊下回头寻声望去,只见龙紫纹站在身后不远处,显是听到了自己方才那一番话,不由大窘道:“龙公子,我……”龙紫纹叹道:“言姑娘对自傲的一片深情,相信他定能慢慢知晓的……”言雨澜急忙起身,赧然道:“小女在此胡言乱语,让公子见笑了……”龙紫纹摇头道:“爱一个人怎会有错呢?言姑娘言出肺腑,只有感人之理,何谈见笑?言姑娘不必心急,假以时日,自傲定可体会到姑娘的情意。”言雨澜垂首道:“但愿如此……对了,君大哥的身体没有大碍吧?”龙紫纹道:“他只是大会将近,心绪不定而已,言姑娘不必多虑。”言雨澜点点头,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原来是因为大会的事,我想君大哥定会旗开得胜的,只是大会结束后,不知还能不能和君大哥在一起……”说罢不禁黯然垂首。
龙紫纹心中一动,道:“言姑娘请放心,姑娘与自傲之事,在下定会相助,尽力成全你们。”言雨澜闻言一怔,随即赧然道:“那……那就多谢公子了……小女蒙公子如此相助,实在感激不尽……”龙紫纹轻叹一声,道:“在下也尝到了爱一个人而不可得的滋味,与姑娘可说是同病相怜,所以才起了相助之意。”言雨澜奇道:“公子也和小女一样么?公子人才出众,相信定能赢得佳人归。”龙紫纹苦笑一声道:“在下可没有言姑娘这等福运,能日日与所爱之人相见。不怕言姑娘见笑,在下只见过她一面,连她的名字也不曾知晓。”言雨澜垂首赧然道:“不瞒公子,当日我见到君大哥时,也是只一眼就……龙公子,看来咱们真的是同病相怜呢。”龙紫纹叹道:“人海茫茫,也不知何时才可再见她一面。”言雨澜道:“相信上天不会如此无情,让公子独受相思之苦。也许她很快就会出现在公子面前呢!”龙紫纹苦笑一声,道:“但愿如此……”次日一早,柴飞便坐立不安起来,言真见状责道:“真是天生不成器的东西,你看人家君先生和龙公子,何时像你这般上窜下跳过?”柴飞嘿嘿一笑道:“师父,人家可是高手,心中自然有数,徒弟我这‘低手’可是心里没底,不知能否入选,自是焦急万分了。”言真摇头叹道:“我看即便入选,咱们也毫
无胜望,这大会高手如云,咱们……”不等他说完,柴飞已急道:“您就放心吧,就凭君兄弟教我的这手轻功,我定能杀入前二十名。再说就算不成,咱们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啊,至少您就捡了个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好女婿!”言真斥道:“休要胡说!人家君先生能否看得上澜儿,还……”柴飞不待他说完,便抢道:“还不一定是吧?您老就是信心不足,什么事都要朝坏处想,想开些吧师父,咱们定能人财两得!”言真长叹一声,摇头不止。
用罢早饭,柴飞便急着要去看榜,言真无奈,只好由他。
柴飞拽上君自傲、龙紫纹和言雨澜,兴冲冲地赶往广场。
四人来到广场,只见广场上首已搭起了一座观台,想来是大会举办人落座之处。广场中以青石铺成一块五丈见方的小平台,显是比武用的擂台。
广场周边竖起一面大榜,上面写满了名字,大榜下早站满了人,看着大榜,或摇头叹息,或欣喜若狂。
柴飞带头挤开人群,来到大榜之前,众人抬眼上望,只见榜首第一名写着“龙紫纹”。
柴飞急回首道:“龙公子,你好厉害啊!排在第一名呢!”龙紫纹笑道:“又不是状元榜,排名先后怎会与实力有关?”君自傲凝目细看,只见榜上第二位写着“邪印尊者天涯”,不由心中一动,对龙紫纹道:“你看,这‘邪印尊者’的名字原来叫‘天涯’。”龙紫纹点头道:“天涯遥远,苍凉寂寞,咫尺之间,远似天涯,真是人如其名。”几人向下看去,只见第三位写着“鬼手司刑君”,第四位是“叶清幽”,第五位赫然便是“君自傲”。
言雨澜欢呼一声,道:“君大哥,你看,真如龙公子之前所言,你果然在前五名之列呢!”龙紫纹亦点头道:“看来这榜果是以实力排名,自傲,恭喜你啊!”君自傲摇头道:“唉,这榜实在有误,我功浅力弱,如何可排到第五位上?”龙紫纹笑着看了看大榜,又道:“这司刑君和叶清幽不知又是哪路高手,能排在自傲之上,定非寻常人物。”君自傲道:“司刑君这人我倒见过,实力确属不俗。寻常轻功总是以轻灵飘逸为主,但此人轻功却截然不同,落地时反加速疾落,给人以疾若迅雷之感,想来其他功夫亦是如此风格。
“叶清幽似是女子的名字,会不会是那日在酒楼所见的女子呢?”龙紫纹闻言一震,呆望着大榜上的名字,喃喃自语道:“会是她么?真的是她么?”言雨澜看了看龙紫纹,又看看大榜,心中若有所悟,上前悄声对龙紫纹说道:“龙公子,祝你能早日和意中人相见。”龙紫纹心中一颤,轻叹一声,点头致谢。
此时柴飞突然大叫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言雨澜嗔道:“师兄,你想吓死人啊!”柴飞得意地说道:“大家快看,我排在第三十位呢!”言雨澜没好气地说道:“才三十位就美成这样么?真是没出息呢!”君自傲注视大榜,忽然讶道:“怎么不见李狼的名字?此人实力超卓,排名应在我之上才对啊!”
[第二集]
01、偶遇
言雨澜问道:“李狼?好怪异的名字,他是什么人呀?”
龙紫纹道:“是个很厉害的高手,难道他没有参加大会不成?”柴飞闻言凝目细观,半晌后才叫道:“龙公子你看!你说的这人在大榜最后呐!哪是什么高手啊?”
龙紫纹与君自向榜末看去,只见倒数第四位上赫然便写着“狼王-李狼”,不由相视讶然。君自傲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他?”龙紫纹沉思片刻后道:“我想他定是存心隐藏实力,故意落在最后。看来这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数倍,实在是个可怕的强敌。自傲,若遇上他,千万要小心!”
言雨澜闻言心中一颤,急对君自傲说道:“君大哥,大会中高手云集,你千万要小心,万不得已时切莫逞强啊!”君自傲点点头,沉声道:“这个自然。”
看罢大榜,众人回归店中,柴飞上窜下跳的欢呼不已,言雨澜则围着君自傲嘱咐叮咛个不停,唯恐他在比武中有失,而言家班众人纷纷向柴飞与君自傲道贺,不免冷落了龙紫纹。
龙紫纹此时心潮起伏不定,便出了客店,独自漫步街头。他思量起君自傲对叶清幽的猜测,不由浮想联翩。若叶清幽真是那忧郁的女子,自己便可再见到她,但若不是呢?人海茫茫,红尘万丈,又该去何处寻觅芳踪?龙紫纹只觉心绪烦乱之极,理不出一丝头绪。
不觉间红日西沉,月出东方,长街上行人绝迹,只有更夫按时巡街,报着那少有人听的更次。
龙紫纹静立一株巨树之下,仰头凝望明月,心中想的仍是那女子。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却又不知这人身在何处,姓甚名谁,不由让他百感交集,心中那份炽热的爱火,不知要向何处宣泄。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自语道:“罢了,缘来自取之,无缘莫强求,若命中注定我与她与缘,上天自会安排我们相见,空想许多又有何用?”摇了摇头,转过身形,缓步向客店方向走去。
方行至一处高檐之下,一阵衣袂飘动之声传来,龙紫纹凝视细听,发觉一人正施展轻功,向北疾行。此人身法轻盈飘逸,却又移动迅疾,必是少见的高手。龙紫纹好奇之心不由大起,顺那人去路跟了过去。
那人穿街过巷,一路向北直出城外。不觉间,龙紫纹已跟至一片树林之中,那人飘然落在一片空地上,龙紫纹见状急隐身于树上,凝目向那人望去。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长发束成一束披在背后,因背对龙紫纹,故看不到其面貌如何。这人落地后倒背双手,凝立不动,龙紫纹只觉此人周身散发出一种强悍冷傲的气势,虽背手而立,却无一丝可乘之机,不由暗道:“这人是谁?难道是自傲所说的司刑君?但自傲说司刑君轻功势若雷霆,明显与此人不同,难道又有新的高手出现了吗?”
正思量间,那人忽然冷冷一笑道:“来了就请现身吧。”龙紫纹闻声一怔,一个名字倏然掠过脑海,心中苦笑一声,暗道:“我已屏息敛气,却还是被他发现了,这个李狼未免厉害得太过可怕。”随即便要纵下树来。
正在此时,一阵柔和忧郁的语声响起:“狼王果然胆色过人,竟只身赴约,你不怕小女设局害你么?”
一个一身淡蓝的女子,缓步而出,来到李狼面前,一双秀目隐含无尽忧郁,配上周身散发出的出尘气息,让人不由惊为天人。龙紫纹心中一颤,不由暗道:“是她!”
这正是龙紫纹日思夜想的女子,此时骤然再见,龙紫纹不由心神大乱,一时欢喜,一时焦急,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只在心中不住地自语:“我又见到她了,上天又安排我见到她了!”
李狼轻笑一声,道:“我从出世至今,还未怕过什么。布局也好,设陷也罢,我都一概不惧。不知这次清幽要怎样对付我呢?”
龙紫纹闻言心中又是一颤,暗道:“原来叶清幽真的是她,看来我们还可在大会中相见。她难道与李狼有过节不成?李狼功力强横,她一人怎对付得了?”想到此处,心中已打定主意,若二人交手后叶清幽不敌,自己便现身相助。
叶清幽忽缓声道:“狼王为何要参加这种骗人的大会?”
李狼一笑道:“清幽不也参加了么?清幽又是为何而来?”
叶清幽道:“虽然是虚有其名的大会,但说不定也会有高手前来,若你遇上实力相当的对手,我便可趁你无暇分心时刺杀你。狼王到时要小心才是。”
龙紫纹不由一怔,他看出叶清幽必与李狼有极大过节,但她却又毫无保留的将计划坦白告知对方,又令人不解其意。
李狼仰天大笑,道:“清幽到底是清幽,连暗算别人也要光明正大地来。我也坦白地告诉你,我来此只是想看看龙家人到底有何可怕之处!”
叶清幽淡然道:“狼王以为这大会真拿得出龙拳真经为赏么?”李狼笑道:“自然拿不出。不过我想龙家人定不会对此事袖手不理,说不定会来参加大会以测虚实,那就正好让我领教一下他们的本事。清幽,到时我若与龙家后人交手,定会忙于应付无暇分心,是清幽下手的绝好时机,清幽万万不要错过才是!”
龙紫纹越听越不解,这二人一个欲杀对方,却又让对方小心留意,一个明知对方欲杀自己,却又助对方想好时机,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
叶清幽轻施一礼,淡然道:“多谢狼王提醒,小女此次定不会失手而归。多日不见,不知狼王武功进境如何,小女欲先讨教一二。”李狼一笑道:“也好,我也正想看看清幽的剑法又增进了多少。”
叶清幽轻声道:“请狼王指教。”言罢长袖一甩,手中已多了把淡蓝色的软剑,一抖腕,软剑如飘带般飘然而起,向李狼咽喉射去。
李狼微微一笑,身形缓移,似是闲亭信步,却又奇快无比,闪过这迅疾的一剑后,右手伸出,以拇、食、中三指向剑身钳去,那软剑似有灵性一般,竟自行飘然垂下,让李狼抓了个空。叶清幽手腕一抖,软剑又向李狼手臂缠去。
龙紫纹在旁静观,不禁暗赞不已。叶清幽剑法轻灵飘逸,剑剑隐含巨大威力,却并不显阴狠,于正统中添奇变,却不走诡异之途,整个剑法如其人一般,显示出一种出尘之姿,忧郁之意,让人观剑如观舞,不免为之沉醉不已。只是这剑法忧郁之气太重,每一剑都显得那么无奈,让人忍不住随之发出声声叹息。
而李狼身法似缓实疾,变化无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让人摸不着路数,不论软剑如何袭来,均可轻易躲过,外似飘逸内示奇诡,让人观之色变。他一味闪躲,却不还击,只不时以拇、食、中三指化合成钳形抓取剑身,却也似未尽全力,不由让龙紫纹忧心大增。
战不片刻,叶清幽忽虚刺一剑,纵身后跃,软剑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形光圈后,一道淡蓝色的剑气填满其中,在叶清幽面前形成一个三尺左右的圆形光屏,叶清幽轻喝一声,抖腕运剑刺向光屏,剑锋透屏而出,竟化成无数蓝色剑气,分别从不同角度向李狼射去,一时间林中流光飞舞,眩目无比。
龙紫纹只觉此招如流星破空,光芒四射中又充满了忧伤与无奈,那种展于刹那又消于须臾的凄清孤寂之美,深深震撼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要发出一声长叹。
就在此时,李狼长笑一声,道:“好一招‘寂寞流星’!清幽的剑法真是大有进境!”说话间身体向前一躬,两臂屈向背后,形成一种近似于马步出拳的姿势,只是两手并不握拳,而是以拇、食、中三指形成钳式手形,一股强大无匹的气劲立刻充满整个树林。
冷哼一声,李狼双手闪电般交互击出,每击出一下,便有一道狼形气劲飞射而出,迎上叶清幽刺来的淡蓝色剑光,这些狼形气劲一遇剑光,便张口咬住,与剑光同时消散于空中。眨眼间,那无数的剑光便已消失殆尽,而狼形气劲却尚余五道,齐向叶清幽射去,叶清幽闪避不及,眼看便要中招。
龙紫纹叫声不好,急运尽全身功力,电般飞射至叶清幽面前,长啸一声,身形在空中疾转不停,一道火焰般的炽红真气如蛟龙绕柱般缠住他的身体,五道狼形真气撞在其上,刹那间消散于空中。
龙紫纹飘然落地,只觉胸口如被重锤击中一般,一口鲜血眼看便要冲喉而出,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去,却已无力张口说出半个字。
李狼一怔,随即问道:“怎么是你?清幽何时与他扯上关系了?”
叶清幽螓首轻摇,淡淡地说道:“我并不认识他。”龙紫纹此时略有好转,回首抱拳一礼道:“在下旁观多时,适才见情势危急,才……多有冒昧,还请姑娘见谅。”
李狼冷然道:“我还以为身后是清幽的人,才容你跟到现在。你可知偷窥他人私事是件很无耻的事么?”
龙紫纹不由无言以对,叶清幽见状淡然道:“若非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定性命不保,小女在此谢过公子。”言罢飘然一揖,手中软剑早不知收入何处。
龙紫纹急忙回礼,李狼见状冷笑一声道:“你真以为你救了她?你可知你已令她错过了杀我的大好机会?”一连两问,语气分外强硬。
龙紫纹一怔之际,叶清幽已淡然说道:“狼王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今日为何如此罗嗦?”李狼苦笑一声,道:“他坏了你的事,你却为他说话,真是会替人着想。今日到此为止,咱们比武大会上见。”言罢身形一动,纵身而起,眨眼无踪,只在空中留下一路残影。
龙紫纹一惊,至此方知李狼轻功高出自己太多,方才来时不过是故意让自己跟上,震惊之余,不由思量起若在大会上与此人相遇,应该如何应付才好。
此时叶清幽淡淡说道:“今日多蒙公子相救,小女感激不尽。看公子功力高绝,定非寻常高手,敢问公子高姓大名?”龙紫纹急施礼答道:“不敢,在下姓龙名紫纹。”叶清幽动容道:“原来竟是在会中排名第一的龙公子,难怪竟有如此身手。”
龙紫纹一笑道:“让叶姑娘见笑了,叶姑娘适才也见到了,在下的功力实与排名不符,与姑娘及李狼相比,简直有天渊之差。”叶清幽道:“龙公子不必过谦,狼王的‘群咬之阵’并不是什么人都破得了的,龙公子若无过人之力,又怎能破其五咬呢。”
龙紫纹摇头苦笑一声,问道:“叶姑娘似与李狼有极大过节,不知可否告之些许?在下或可相助一二。”叶清幽轻施一礼道:“多谢公子美意,小女自家之事不敢有劳公子,小女有事在身,先走一步,还请公子见谅。”言罢转身飘然而去,未及龙紫纹说话,人已远去无踪。
龙紫纹轻叹一声,顺原路回到城中。到得客店之时,天色已然微亮,方一进门,君自傲便迎了出来,一见龙紫纹面色,便骇然道:“你怎么受伤了?是何人所为?”龙紫纹苦笑一声道:“我太低估李狼的实力了,现在看来,他实在是江湖超一流的高手……”
君自傲皱眉道:“紫纹怎么和他交上手了?好在伤得不重,不然误了今日的比武可就不妙了。”龙紫纹问道:“今日大会便要开赛么?”君自傲点头道:“是昨日傍晚时分大会派人前来告知的。我当时寻你不到,还以为你独自跑去喝酒了呢,不想却是遇上了李狼。你们又怎会交手?”龙紫纹苦笑一声,道:“其中情形说来倒是十分怪异。”随即将昨夜遭遇一一告知君自傲。
君自傲闻言沉思片刻,沉吟道:“他们之间一定没有直接的仇恨与过节,叶清幽应是迫不得已才要刺杀李狼,而李狼亦深知此情,所以才没有对叶清幽痛下杀手。他们之间的恩怨,会不会是彼此上一代仇恨的延续呢?”
龙紫纹沉默不语,将君自傲所言细细品味一番后,点头道:“你想的很有道理,这样解释的话,他们的这种态度与举动就不十分异常了。唉,江湖上这种子承父仇的事太多太多,不知何时才会有止息的一天。”
君自傲道:“多想无益,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咱们还是为今日的比武做些准备吧,尤其是你,带伤出战是很危险的,快回房好好休息调息一下吧!”
龙紫纹点头答应,心中却是杂乱无章,满脑子都是叶清幽与李狼之事。
不觉间时辰已到,君自傲唤了龙紫纹,与言家班众人来到比武会场。
此时场中早已人潮涌动,一派万人空巷的盛况。场中的青石地上架起了一座高约七尺的擂台,会场左侧留出了一条通道,直通此擂台左侧的比武者休息处。君自傲与龙紫纹、柴飞三人辞别众人,顺通道来到擂台左侧。
(未完待继)
02.狼奔返回
通过测试进入比武大会的约有二百人左右,但真正称得上高手的却寥寥无几。龙紫纹一入场便四处寻找叶清幽的踪影,不想四下巡视中,却碰上了李狼的目光,二人对视半晌,各自心照不宣。
此时君自傲忽拍了拍龙紫纹肩膀,道:“你看天涯周围。”龙紫纹闻声转头,向君自傲所指处望去,只见全身被黑袍罩得密不透风的邪印尊者天涯,如一块黑色的岩石般凝立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全身散发出一种森寒之气,竟无人敢近他周围丈许之内,不由叹道:“这个天涯,当真邪得可怕。”
君自傲微微摇头道:“我倒未觉得此人可怕。此人虽一身邪气,但我总觉得那是为了掩藏他心中的寂寞而故意为之,似是要以此把自己与这尘世完全隔离开来,不像叶清幽――她的忧郁才是从心底深处发出的。”
龙紫纹闻言心中一颤,叶清幽那淡蓝色的倩影立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
正在此时,柴飞突然大叫了一声,将君自傲吓了一跳,也将龙紫纹拽出了他的白日梦。只听柴飞讶然道:“乖乖不得了,世上竟有这般女子,莫不是天仙下凡吧?”
二人顺柴飞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一身淡蓝的女子静静站在人群之中,人如仙子,周身散发着一种超然气息,但却又给人一种无尽忧郁之感。周围人等仿佛不敢亵渎神明一般,只站在她丈许之外。
那正是叶清幽。此刻她似有所觉一般,亦向三人看来,与龙紫纹目光一触后,微微向他点了点头,龙紫纹点头示意,还以一笑。
正当龙紫纹欲上前搭讪之际,一阵强横的气息忽自擂台上首的观台中飘散而出,场内一众高手被气息吸引,不约而同地凝目向观台望去。
观台之内站定五人,中间那人满头白发,身材瘦小,正是前日主考的那位老者,他左首之人一袭红衫,秀发斜披,竟是一个廿五六岁的美艳女子。再左是一个高大精壮的汉子,似有卅多岁,双目外突,太阳|茓高鼓,全身肌肉顶得衣衫高高隆起,仿佛随时会裂开一般。老者右首是个廿多岁的年轻公子,身着长袍领口高立,遮住了下半张脸,头发根根倔强地立起,给人一种强悍之感。最右之人一身劲装,不着长衫,背后斜背一把长刀,双目寒光迸现,令人不寒而栗,年龄似在廿卅之间。这阵气息正是由此五人发出。
君自傲凝视片刻,对龙紫纹悄声道:“这几人未曾运功便可发出如此强大的气息,绝非等闲之辈。若有什么阴谋,只怕不好应对。”龙紫纹点头道:“咱们不仅要注意参加大会的高手,更要防着这几个考官才是。”
观台中那高大壮汉环视四周,随后高喝一声:“肃静!”声如炸雷,回音不绝于耳,震得众人纷纷以手掩耳,一时间人声尽绝。
回声平息后,那白发老者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各路豪杰均已到齐,大会已可开始。在这之前,先由老夫说明一下比武的规矩:参加咱们大会的共有二百人,每十人为一组,分为二十组进行比武,每组最后胜出的高手,再组成一组,再进行最后的比试,最后的胜出者,即可得到闻名天下的‘龙拳真经’,而其他十九人亦可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银。好,现在老夫宣布――真龙比武大会现在开始!”话音一落,众比武者齐声欢呼,其中尤以柴飞为最。
老者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冲身边四人道:“咱们就座静观吧。”四人微一点头,待老者坐定后,亦纷纷入座。那壮汉道:“伍老,第一场要哪两人比斗?”老者笑道:“我想先看看那李狼的本事如何,就让他和那个‘傲翼鹰王’费经打打看吧。”
那红衫女子皱眉道:“伍老怎会对此人感兴趣呢?他不是排名最末的一般角色么?”
老者一笑,道:“我伍慷一生阅人无数,最精于相人之术。可这个‘狼王’却让老夫一筹莫展,老夫拼尽全力也看不透此人,此人功力明明平平无奇,可老夫一见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不知为何如此。所以,不妨就先看看此人的底子吧。嗔目,点名开战吧。”
那壮汉微一点头,随即喝道:“第一场――‘狼王’李狼对‘傲翼鹰王’费经!”
龙紫纹闻声向李狼望去,只见他微一皱眉,流露出一种不屑的神色,分开众人走向擂台。
当李狼在擂台中央站定后,一声长啸自人群中响起,一人凌空而起,纵向擂台,几个起落之后,飘然落在李狼面前,立时引来一阵喝彩之声。
这人约廿一二岁年纪,左手持剑,一袭长衫,眉目间隐带傲色,自是费经。李狼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哼,人不大,名头倒不小。你担得起这‘鹰王’二字么!”
费经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李兄不见得大过我多少岁吧?不过想必李兄定当得起这‘狼王’的名号,因为李兄身上确有股豺狼禽兽之气!”李狼闻言双目寒光一闪,怒道:“你在找死!”
费经只觉浑身一颤,一股寒意自心头升起,双手亦不住颤抖,仿佛乍见虎狼的牛羊一般,浑身发软。他拼命暴喝一声,强压住这股惧意,倏然拔出长剑,向李狼刺去。
李狼冷笑一声,用了个寻常的身法避过长剑,移向费经右侧,伸指欲点费经右肋。费经一凛,急移身换步,不想步法刚用到一半,李狼却突然收招,疾步移到费经步法的落点之上,手指微伸,指向费经,只等其自己撞上来。费经又是一惊,急收住脚步,但步法半途而废,不免形成一种移动不灵的姿势,李狼趁势手指前伸,似要点向费经胸口。
费经眼见李狼一指戳来,而自己却移动不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情急下挥剑向李狼手指扫去。李狼冷笑一声,手指收回,凝立不动。
费经本就因步法受阻而站成了一种别扭之极的姿势,此时情急挥剑,不免用力过猛,竟站立不稳,嗵地一声自行摔倒在地,惹得台下观众一阵哄笑。
费经狼狈爬起,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目含恨望向李狼,一顿足,再次挥剑攻上。李狼身法连动,迫得费经移动不灵,几招后又自行摔倒地上。
君自傲凝神细观,只觉李狼步法平平,身法无奇,比起一般江湖人亦有不如,可他每次均移向对方步法欲至之处,令对方步法无法发挥,处处受制,自己为自己布下绊索,连连摔跤不止。他观之精神大震,暗想若以此法对敌,即便功力逊于对方,亦可大占便宜,轻松取胜,不由暗自揣摩起来,但想了半天,却又摇了摇头,只觉自己根本没有这种看破对手移动方向与时机的本事,亦无法如法炮制。
不多时,费经已摔了十来个跟头,台下人等早已哄笑成一片。费经脸色时红时白,攻亦不是,退亦不是,心中一酸,眼圈一红,堪堪就要流下泪来。
李狼见状仰天大笑不止,费经气得浑身打战,颤声怒喝道:“你笑什么?有本事真刀真枪和我打一场,耍这种伎俩算什么本事!”声音中微带哭腔,似足了耍脾气的孩童。
李狼止住笑声,道:“好小子,堂堂一个‘鹰王’,眼泪这么不值钱么?记住了,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称‘王’的,想要称‘王’,自己先要有傲视天下众生的本事才成!”费经强忍住眼泪,猛一顿足,跃下擂台狂奔而去。
李狼冷笑一声,大步走下擂台,回到人群之中。
观台之中,老者伍慷双眉紧锁,半晌不语。那被他唤作“嗔目”的壮汉沉声道:“伍老,此人机智过人,竟可想出这种战法,实是一绝。不过此人的武功就……”
伍慷略一沉吟,反问道:“若要你用此法对付老夫,你可否能胜?”嗔目沉思片刻道:“伍老功力高出我许多,若将身法施展开来,我定难辨伍老身法起落之处,又怎能施行此法?”伍慷点头道:“运用此法,要有远高于对方的轻功,更要有敌微动,己已察的本事。这李狼表面上武功不及费经,可实质上却应远远高过费经许多才对。”
此时那高领遮面,立发如戟的公子缓缓问道:“伍老的意思是――这李狼故意掩饰了自己的实力?”
伍慷轻轻摇了摇头,道:“按理说应是如此,可老夫观之却又觉不像,这个李狼实在让人难以琢磨……”那高领公子道:“会否此人掩饰的本领高于伍老相人的本领,所以令伍老看不出端倪呢?”
伍慷轻叹一声,道:“也许吧,此人到底如何,在以后的比武中便可见端倪,此次有不少少年高手前来,不愁没有试金石。嗔目,接下来就让龙紫纹和玉长空打一场吧。”
嗔目一怔,随即道:“玉长空亦是难得一见的好手,若他与龙紫纹对阵,恐怕……难道伍老要放弃此人不成?”
伍慷点头道:“此人身手确实不错,只可惜太过浮躁,若不重用,必不肯尽力,若得重用,只怕反要坏事,不若就此放弃,也少了许多麻烦。”
那高领公子闻言点头道:“伍老相人之术天下无双,嗔目,就按伍老说的办吧。”
那红衫女子见嗔目仍面带犹豫,轻笑一声道:“怎么,老嗔不但不信伍老,连咱们裴大公子的话都不听了么?莫不是想自贵身价?”嗔目一瞪眼,道:“颜舞红,你怎么处处和我作对?我一心为域主着想,何时动过私心?”
红衣女颜舞红咯咯一笑,道:“难道伍老有私心不成?就算伍老有,咱们裴大公子难道也会有私心?”嗔目闻言怒目而视,却不知说些什么来反驳才好。那被称裴大公子的高领公子微微一笑道:“红姐就别再戏弄嗔大哥了。嗔大哥,我知道你一心为本域、为我爹着想,但伍老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放弃此人,对我域一定有利无害。”
嗔目还待再言,擂台下首人群早已叫声连片,抱怨久不开战。嗔目暴喝一声,压住了众人的声音,随后高声道:“第一组第一场比武,李狼获胜!第二场,龙紫纹对‘翻江截良’玉长空!”
龙紫纹与君自傲对视一眼,君自傲低声道:“紫纹,你受了内伤,交手时千万要小心行事。”龙紫纹微微一笑,点头道:“放心吧,这玉长空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一旁的柴飞闻声叫道:“龙公子可是排名第一号的人物,哪用怕他什么长空短空的?”龙紫纹苦笑一声,心道这第一之位只怕是名不符实,表面未置可否,分开众人缓步走上擂台。
与此同时,人群中亦走出一个廿多岁的华服公子,踱步到擂台之上。龙紫纹略一打量,见此人面如冠玉,眉重眼圆,一张脸散发着逼人的英气,不由暗赞一声,拱手道:“玉兄气势内敛,风度翩翩,真是浊世中之佳公子,能与玉兄切磋,龙某实是有幸之至。”
玉长空微微一笑,亦拱手道:“不敢,龙兄才是一派人中龙凤之质,又在大榜上位列榜首,玉某能得龙兄赐教,实是三生有幸。”龙紫纹一笑道:“在下才是不敢当此夸讲,玉兄请赐招吧。”
玉长空点头道:“如此在下便献丑了。”言罢双掌一错,一股水气隐隐萦绕掌上,龙紫纹见状气运全身,凝神以待。
玉长空轻啸一声,纵身上前,左掌直向龙紫纹胸口推来。君自傲在台下细观,只觉此掌表面平平无奇,但暗中却隐含澎湃的杀机,就好像一波无惊无险的潮水,虽然势小浪弱,但其后却跟着一片铺天盖地的巨浪狂涛,若轻易反击,必被那随之而来的波涛吞噬,然而若随意闪避,只怕又要陷入无法反击的退逃之中,直至被逼下擂台,实是让人打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由暗叫了声好,同时也为龙紫纹担忧起来。
(未完待继)
03.溟气返回
不想龙紫纹竟一动不动,微微一笑,既不反攻也不闪躲,硬生生地受了玉长空这一掌,台下众人不由均失声惊呼,尤其是柴飞,尖声大叫道:“龙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不躲也不还手呢?”
君自傲亦是心头一震,但让他震动的却不是龙紫纹甘受一掌,而是龙紫纹在受这一掌时所发出的真气。他只觉这股真气无形无质,仿佛只是一片虚无,却又清晰可见,仿佛包含着天下所有不同特质的气劲。玉长空这一掌虽实实在在地印在了龙紫纹胸口,但他的气却如小溪入海一般,被龙紫纹的真气吞噬无踪,未能给龙紫纹带来分毫伤害。君自傲不由大感震惊,他实在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真气。
观台之中的五人亦是满面惊愕,红衣女颜舞红讶然道:“这是什么?是真气吗?”伍慷点头道:“不错,是真气!真是太可怕了,世上竟有人拥有这等匪夷所思的真气,这少年……太可怕了!”
那高领立发的裴大公子道:“此人日后进境定非凡夫可比,伍老,咱们能控制住这样的人么?”伍慷摇头道:“幼虎虽弱,但终会长成猛兽,何况此子年纪轻轻便有此功力,日后只怕咱们联手也……更别说什么加以控制。”裴大公子沉声道:“伍老的意思是放弃此人么?”伍慷点头道:“不但要放弃,还要在其羽翼未丰、牙爪未利前将其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而此时最感震惊的,还数台上的玉长空。他一掌印实后,澎湃的内力立刻随之涌向龙紫纹,不想这凶猛异常的后继之力击在龙紫纹身上,竟像小河入海一般,消融得无影无踪,根本未给对方带来任何伤害。玉长空遇此奇事,不由怔在当场,手抵着龙紫纹胸口,不知该进该退。
龙紫纹微微一笑,后退一步,拱手道:“玉兄此技凌厉异常,在下实在想不出别的破解之法,只好以气承气,让玉兄见笑了。”
玉长空面色一红,收回左掌,抱拳道:“龙兄的内力真是深不可测,在下的内气既伤不了龙兄,再打下去益是无益,在下认输了。”深施一礼后,又道:“在下还要多谢龙兄手下留情,未乘势反击。龙兄的高义在下谨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回报。”言罢转身下擂,大步离去。
一众观者并无见识,见此场比武如此结束,不由大感错愕,议论纷纷。参加比武的众人亦满面讶色,大多数人和看热闹的百姓一样不明所以,而几个看出端倪的高手,亦因龙紫纹这怪异的真气而惊讶不已。
龙紫纹缓步走回原处,柴飞见状又是拍手,又是叫好,半晌后见周围无人应和,不由大感无趣,干脆收手住嘴。他凑近龙紫纹,瞄了瞄四周后,低声问道:“龙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打中了你,怎么反到认输了?”龙紫纹笑了笑,说道:“因为他知道伤不了我,所以就放弃了。”柴飞挠了挠头,随即一拍额头,叫道:“我明白了!你看出这家伙没什么本事,就故意受他一掌对不对?嘿嘿,这法子真不错,既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又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斤两,真不愧是龙公子!”
君自傲走上前来,低声问道:“紫纹,方才你发出的是什么真气,为何好似空无一物,却又给人一种万气汇集之感?”
龙紫纹亦低声道:“此乃我龙家独有之‘溟气’,其中包含了人间各种不同特质的真气,故而无形无相,却又可化为任何一种真气。适才玉长空那一招凌厉异常,我别无它法,只好用溟气中的水质气劲融了他的内力。”
君自傲讶道:“果然厉害,如此说来,世上岂非无人可以伤你?”
龙紫纹轻笑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用此种方法,首先对方的内力要弱于我,然后还要能在刹那间完全看透对方真气的特质,最后更要有能娴熟控制溟气变化的本事,三者缺一,不但融合不了对方的气劲,反而会受更重的伤。我用出此技,只怕此刻已被观台中那五人察觉,看来泄底是在所难免了。”
君自傲微微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至于后果如何,也不必多想,见山翻山,遇河渡河就是了。”
观台之中气氛凝重,裴大公子凝视伍慷,问道:“伍老,您看何时动手为妙?”伍慷略一思索后,沉声道:“现下动手,痕迹太露,不如等大会结束后再下手。”裴大公子微一点头,不再多言。一旁的嗔目道:“我早说不该让玉长空和他较量,这下凭白失了一把好手。伍老,下一场要安排哪两人比武?”
伍慷轻叹一声,道:“第一组余下六人均为庸手,不过是些应景的表演,你自己看着安排吧。”嗔目应了一声,高声宣布本胜负结果后,又点了两人人的名字,人群中分出两人,上台交战起来。
这二人武艺平平,乃一般江湖武者,观台中五人及台侧众高手自是观之无味,但台下众百姓却觉如此比斗远胜于前两场,大呼小叫高声喝彩,倒也十分热闹。
不到半个时辰,第一组余下六人便已全数比完。伍慷打了个哈欠,道:“总算是结束了,嗔目,就将那个君自傲安排在第二组中吧,先叫他和那个‘银枪韩奇’打一场看看。”嗔目应了一声,高声报出二人名号。
柴飞闻声一把搂住君自傲肩膀,喜道:“君兄弟,你名扬天下的时刻到啦!你可别学龙公子――那么快就完事大吉,多没意思!你要大展身手一番,好好震震他们!”龙紫纹亦笑道:“不错,我还从未见过自傲的身手,这次定要大饱一番眼福才是。”
君自傲苦笑一声,道:“别开我的玩笑了,我这几下功夫不出丑便已算万幸,谈什么‘大展’?”柴飞方要再言,忽听一阵衣袂响动之声,便寻声望去。
只见一道灰影自人群中跃起,在空中连拧数身,飘然落在台上,引来一阵喝彩。此人廿七八岁的年纪,面方眉重,长相威严,颇有大将之风,配上掌中一杆七尺银枪,活脱便是一员马上虎将。柴飞哼了一声,道:“气势倒是十足,功夫就未必如何。君兄弟,你来个漂亮点的轻功,好好震震他!”
君自傲见此人轻功身法,只觉远在自己之上,不由微微摇头,未理柴飞之言,径自分开人群,缓步走上擂台。柴飞见状不由大感无趣,嘴里嘟囔个没完,龙紫纹笑道:“柴大哥,自傲不喜欢张扬,你就由他去吧。”
君自傲方在台上站定,那韩奇便笑道:“我还以为排在第五位的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却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看你还是乖乖认输罢了,免得过会儿被老子戳出一身窟窿来!”
君自傲不嗔不怒,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双目直视韩奇,道:“在下学艺不精,还请阁下多加指教。”语声冰冷刺骨,丝毫没有请人指教之意。
韩奇只觉身上一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由暗自心惊,急握紧长枪,摆了个架势。君自傲见状冷然道:“阁下不是要在在下身上戳几个窟窿吗?请动手吧。”韩奇哼了一声,叫道:“如此便吃我一枪!”言罢前足垫步,双手拧动,一枪向君自傲胸口刺来。
君自傲见这一枪力道虽猛,却未尽全力,料想定是虚招,故而并为全力闪避,微一侧步,凝掌而立。果然,韩奇这一枪方刺到一半,便倏然收回,以远快于前次的速度,猛向君自傲小腹刺来。君自傲早有准备,一掌疾拍而下,正中枪身。他本欲一掌将枪拍开,再乘隙进步攻敌,怎料这一掌拍在枪杆上,竟未能撼动枪身分毫,那长枪依旧笔直地向君自傲小腹刺来。
君自傲心中大惊,但表面却未露半分。他急以掌按住枪身,顺势转到枪侧,变招之快,宛如一气呵成一般,未露任何破绽,连龙紫纹等人亦以为他本就打算扶枪闪转。
但台侧人群中,却有一人脸见讶色,此人正是李狼。他凝视君自傲,低声自语道:“难道我看错了么?”
“狼王在想什么?”李狼正陷入沉思,叶清幽的语声突然响起,李狼侧目而视,只见叶清幽凝立身旁,正望向自己,不由一笑道:“清幽,你又错过了一次杀我的机会。”
叶清幽淡然道:“也许吧。小女从未见过狼王如此毫无防备的模样,一时之间反到不敢出手了。狼王为何如此出神?”
李狼仰天一笑,道:“在清幽眼中,我竟是个时时处处防着被人偷袭的胆小鬼吗?”叶清幽淡然道:“狼王误会了,小女只是奇怪狼王为何如此大意而已。”
李狼凝视台上,沉声道:“我自修成‘狼王夜目’后,从未错察过一人,不想今日竟在此人身上失了眼,怎能不让我震惊呢?”
叶清幽一震道:“狼王已修成了‘夜目’么?怪不得那夜能看出小女的伎俩……但‘夜目’若成,又怎会失眼呢?”
李狼摇头沉声道:“所以我才如此诧异。初见此人之时,我便看出他实是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其实力与我当在伯仲之间。可今日观之,此人艺不惊人,技不出众,方才一掌截枪,竟力有不逮,情急下才换招为闪躲,根本称不上什么高手,绝顶二字就更不必提。这次恐怕是我失眼了。”
叶清幽淡然道:“师父曾说过,‘夜目’乃是天地间至邪至强的通天之眼,不但能在瞬间看透敌人的内力变化和武功招式,甚至还能看透敌人的内力强弱,若狼王真已修成‘狼王夜目’,自不会失眼,只怕是尚未得竟全功吧。”
李狼略一思索后,缓缓点头道:“也许吧……玄清娘娘她老人家可还好?”叶清幽轻叹一声,道:“师父说过,狼王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言罢飘然一礼,转身而去。
李狼目视着她的背影,不由摇头叹息。
韩奇双手持枪,围着君自傲缓步而行,他一枪未能得手,本欲疾刺连攻,但不知为何,一看君自傲的眼睛,便觉寒气上涌,通体哆嗦,不由心下骇然,竟不敢再出手进攻。君自傲凝立不动,表面上冷静如常,心内却是波澜起伏。他自小天生神力,异于众人,加之常年习武,内功有成,力量理应远胜于一般武者。他只觉韩奇枪快势猛,内力充沛,确是一把好手,但若与自己相比,却还差了一截,不想乍一动手,竟拍不动韩奇的银枪,心中不由大讶,暗自思忖起个中原由来。
君自傲分心之下,韩奇顿觉寒意大减,他见君自傲目光闪烁不定,一付若有所思的神情,似是神游他处,不由心中一动,挺枪向君自傲小腿试探着刺了过去。
此时君自傲细思之下,心中隐约有所感悟,但却只是暗夜微芒,忽闪忽灭,他正想尽力抓住这一丝头绪之际,忽觉韩奇银枪刺来,思绪立时全被打乱,不由心中大怒,想也不想,提脚踢在银枪之上。这一脚纯属意气为之,未加丝毫内力,只想踢偏长枪而已。
不想一脚踢下,长枪竟高高荡起,韩奇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再也抓握不住枪杆,双手一松,长枪破空而起五六丈后,掉落台下。
04、厉鬼返回
韩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猛一跺脚跃落台下,拾起长枪,拔开人群疾奔而去。
台下众人见君自傲一脚便定下乾坤,不由齐高声叫好。柴飞则摇头叹气道:“这么两下就完事大吉,哪能显出本事?白费我一番叮嘱。”龙紫纹则道:“自傲似是有些恼火,才如此不留情面。也不知这韩奇何处惹恼了他。这个自傲,平时一味谦虚,一出手却又这么毫不留情,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龙紫纹口中虽说着“难以琢磨”,心中却并未有什么琢磨之意。反是台上的君自傲怔立当场,只觉自己方才那一脚“难以琢磨”。他不明白这未加丝毫内力的一脚,为何竟能将韩奇的长枪踢飞,这突如其来的胜利,竟让他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观台之中,嗔目看了看伍慷,道:“伍老,这君自傲倒与那李狼有几分相似,均是技力两平,却偏偏能轻易取胜。您将此人排在榜五之位,想来此人定有其过人之处,伍老可否告之一二?”
伍慷沉声道:“此人武技平平,内力也算不得多么充沛,但偏偏让人有种莫测高深之感,就好像大雾弥漫的深渊,你根本看不出它的深浅,因此就有种莫名的畏惧。此人也许是个绝世高手,也可能只是个拥有一身奇特气质的泛泛小辈。老夫将他排在榜五,就是想让其他高手心生疑忌,全力出手,好逼出这小子的真本事来。”
颜舞红咯咯一笑,道:“伍老的眼力一向奇准,怎么这回接连两次看不透别人的底细?难不成如裴大公子所说,这二人掩饰的手段太过高明?”
不等伍慷答话,那裴公子忽皱眉道:“若这二人真是存心掩饰,咱们就得小心些了。”伍慷点头道:“不错,若这二人另有图谋,还真不好应付。唉,出了一个龙紫纹已然够麻烦了,千万别再生其它枝节才好。嗔目,第二组再无好手,你且按名册所列随意点名吧。”
嗔目微一点头,高声大喝起来。君自傲正在台上发怔,闻声猛一惊觉,这才跃落台下,回到原位。柴飞迎上前来,不悦道:“兄弟,我不是告诉你要多打一会儿么,怎么这么快就了了他的帐?忒也无趣了。”
君自傲淡淡一笑,道:“我怎也未想到,如此一脚竟会将他的长枪……”不等说完,柴飞已摇头叹道:“原来如此,这也怪不得你,谁叫这家伙如此不济呢?呆会儿且看我如何表现吧!”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炫耀之意昭然若揭。
台上拳来脚往不断,不到半个时辰,第二组余下人等已全数比完,观台内嗔目目视伍慷,问道:“伍老,第三组是否先看司刑君?”伍慷点头道:“不错,就安排他和‘烟霞剑’沈绯云打打看吧。”
嗔目目光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颜舞红眼尖目利,见状咯咯一笑,道:“嗔大哥,可是又有了什么不满么?有就讲出来嘛,憋在心里多难受啊。”几人闻言皆目视嗔目,弄得嗔目老大不自在。他瞪了颜舞红一眼,对伍慷说道:“伍老,‘烟霞剑’沈绯云虽是新起之秀,尚未闻名于江湖,但我观此人内气强盛,隐有绝世之质,实是难得的人才。可伍老非但未将他单列一组,反要他与司刑君比斗,这……”话到一半,竟停口不语,显是怕后段话伤了和气。但他虽收住不讲,几人也已明其意。
伍慷笑道:“嗔目一心为我域着想,这好得很,但老夫何尝不是如此?这沈绯云确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定可成为一等一的好手。但此人心性正直,而且……他的双亲亦是人间正道高人,要他加入我域太过危险,说不定他有机会知情后还要从中破坏一番,咱们怎能让这种人加入,自找麻烦呢?”
嗔目不解道:“既然伍老已洞悉此人心性和家世,又为何让其入选比武?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伍慷道:“老夫的目力终未臻化境,再说诸人的本事如何,终要亲见方知。若要好手与庸人相比,胜负立判下,又怎能尽察各人实力如何?所以必须让一些高手来当试金石。这些试金石用后即抛,当然便要找那些本就不可为我所用者担当。前边的玉长空是如此,现下的沈绯云亦是如此。”
嗔目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还是伍老想得周全。”颜舞红咯咯笑着接道:“你那对招子大则大得很,只可惜光不盈寸,光不盈寸哟……”嗔目气得大瞪其目,却招来颜舞红更多的笑声,于是干脆转过头不理她,憋着一肚子气高叫道:“第三组首场比武,‘烟霞剑’沈绯云对‘鬼手’司刑君!”
声音方落,一道人影便从人群中纵起,在空中微一停顿后,电般疾射向擂台。落地迅猛直接,毫无任何缓冲,如标枪般笔直地Сhā在台上,一动不动。
龙紫纹看看君自傲,道:“此人轻功着实了得,只是一身邪气,不似善类,看他手中无剑,应是那司刑君吧?”君自傲点头道:“不错,正是他。当日我乍见他施展轻功,便觉其异于常人,只不知其武功路数如何,这下倒可看个仔细了。”
此时又有一人凌空而起,如一片红云般飘落台上,此人一身红装,面目俊朗,一副世家公子模样,左手提一柄长剑,鞘柄皆赤,与衣装极是相配,自是“烟霞剑”沈绯云。
沈绯云方一落地,便向司刑君抱拳一礼,道:“司兄轻功修为真是高深莫测,小弟甘拜下风。一会儿交手时还望司兄多多指教,小弟先行致谢了。”
司刑君微微垂首,双眼直视地面,看也不看沈绯云一眼,冷哼一声道:“少说废话,快进招吧!”沈绯云以礼相待,不想对方竟毫不买帐,不由心生怒意,当下面色一沉,冷冷道:“如此在下便得罪了!”言罢手按剑柄,拔剑出鞘。
司刑君冷眼一瞥,道:“可惜了一把好剑!”沈绯云闻言怒意更盛,轻啸一声,挺剑直刺司刑君。司刑君移步换位,避过来剑,一掌向沈绯云击去。
沈绯云侧身收剑,以剑刃削向司刑君手腕,逼得司刑君收掌后,抖剑反向司刑君攻去。他剑剑相连,浑然一气,无丝毫停顿,连攻十八剑,未再给司刑君半点反攻的机会,完全占据了上风。
司刑君连连躲闪,却始终纵不出沈绯云的剑幕,不由大感气闷,脸上表情愈见狞厉,双眼射出令人胆寒的邪光,仿若地狱恶鬼一般。
君自傲心中一凛,他只觉司刑君身上渐渐开始散发出一种阴冷邪异的气息,整个人仿佛也在渐渐化为狂魔厉鬼,不由大为惊愕。龙紫纹亦有所觉,皱眉道:“此人邪气竟重到如此地步,简直已不像是人……这沈绯云怕要不妙!”
沈绯云察觉对方神色异常,心中亦是一凛,他只觉寒意不住涌上全身,心中竟隐有畏惧之意,急咬牙提气,又猛刺出六剑。
司刑君见剑光又追身而来,怒意不由更盛,他闪过两剑后,蓦地发出一声尖啸,不理沈绯云刺来的长剑,伸手向沈绯云面门抓去。
沈绯云未料到对方竟会使出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不由大惊失色,急撤剑后跃,堪堪闪过这迅疾的一抓,但攻势一停,已让司刑君有了反攻的机会。
司刑君却凝立不动,双眼邪光流动,全身亦不住散发出阵阵邪气,沈绯云不敢再攻,便气运全身,全力防范。
观台之中,那久未言语的劲装刀客忽然目泛精芒,轻咦一声,伍慷见状沉声道:“血愁也看出来了么?”
那刀客微微点了点头,双目凝视台上司刑君,沉声道:“不错。”声音沙哑,阴沉而压抑。颜舞红在旁奇道:“伍老和宇文大哥看出什么了?”
伍慷微微一笑,道:“这次大会终究没有白费咱们的心血,竟能有此意外收获,实属大幸!”颜舞红不明所以,方要再问,那裴公子忽道:“此人莫非是我辈中人不成?”
伍慷微笑不语,那刀客宇文血愁沉声应道:“不错!”
台上邪气大盛,司刑君仰天尖啸一声,凝视沈绯云,脸上肌肉不住抽搐,狠声道:“我要折你的骨,断你的筋,撕你的肉,剥你的皮!”声若厉鬼哭嚎,让人心胆欲裂。
沈绯云惧意大增,手中剑几欲抓握不住,急镇定心神,催动真气抵御,但在司刑君厉鬼般邪异凶暴的眼神逼视下,仍忍不住浑身打战。他一咬牙,拼尽全身力量一跃而起,高叫道:“休放狂言,接下我这招‘天云烟雨’再说!”长剑疾挥,在空中幻出道道淡红色光芒,宛如夕阳下的晚霞般绚丽。红芒层迭而下,向司刑君当头罩去。
05圣女返回
司刑君抬头上望,冷哼一声道:“在变戏法么?”语音方落,人已电般射向一旁,闪过红芒。微微一顿后,又疾纵至空中,与沈绯云四目相对,邪笑一声,一掌向其推去。
沈绯云一惊,急挥剑前刺。他只觉司刑君这一掌来势缓慢,看来并不十分有力,料想长剑定可先行将其刺落。不想司刑君这一掌推至一半时倏然加速,电般迅疾地击在他胸口。一阵重锤敲击般的巨震传来,沈绯云只觉全身脱力,从空中跌落擂台,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司刑君亦箭般射落台上,也不理沈绯云已然昏迷,提脚重重一踢,将沈绯云挑起丈多高,又旋身一脚,将沈绯云踢出数丈,直飞到台前百姓头上,方疾坠而下。
众观者惊呼中急忙躲闪开来,立时让出一大片空地。毫无缓冲之下,沈绯云重重摔落地上,躺倒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司刑君凝立台上,双眼仍狠狠盯住沈绯云,吓得附近观者愈发不敢靠前。
君自傲眉头深皱,他只觉司刑君出手太过狠毒,心中恶感大生。他身在台侧,不便到台前施救,便高声向言家班众人所站方向喊道:“言班主,这沈公子受伤不轻,烦请您施手相救!”言真闻言急派几人挤上前去,将沈绯云抬出人群,送回客栈疗伤。
司刑君目泛邪光,狠狠望向君自傲,君自傲双目亦寒光迸射,毫不留情地回望司刑君,二人凝视半晌后,司刑君冷哼一声,箭般射向台下,疾冲至君自傲面前,狠声道:“有机会的话,我倒想和你交交手,看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君自傲冷然道:“随时奉陪!”一旁的龙紫纹见状上前一步,冷冷说道:“在下也随时奉陪!”
司刑君看看龙紫纹,邪笑一声,转身离去。旁边众人慑于其威,纷纷闪至一旁。司刑君大步而行,仰天狂笑道:“无能之辈快些滚开,省得大爷费力一个个收拾!”一众寻常武者闻言不由心惊肉跳,不少人已打定主意,自己若与司刑君同组,便立刻溜之大吉。
伍慷面露喜色道:“此子潜力无限,定是我辈中上等人物,能得此人,域主定可实力大增!嗔目,你且随意点人开战,老夫倒要看看,这些寻常武士可敢与其同组而争!”嗔目点头应命,高声点了两人。
声音刚过,台侧众武者中立刻有两人挤开众人,夺路而去,显是不愿与司刑君为敌,故而干脆弃权而去。嗔目只得另点两人,不想点一对便走一双,不片刻间,第三组中便已再无他人。伍慷嘿嘿一笑,道:“果不出老夫所料!也好,正省了咱们不少力气。接着就是叶清幽这一组了,就安排她和那个‘毒手王’打一场看吧。”
嗔目吼声过后,一个瘦小的男子一步三跳地奔上擂台,抱拳做了个四方揖后,叫道:“在下便是‘毒手王’韦不齐,今日能在此露脸,实是三生有幸,一会儿若能占上一二分上风,还请诸位多多捧场,给在下叫几声好,在下在这儿先谢过了!”语声尖锐滑稽,再配上阴阳怪气的语调和活似猢孙的长相,引得台下观者一阵哄笑,倒也有不少好事者为其高声叫好。
君自傲不由笑道:“叶姑娘竟遇上这等人物,倒也着实有趣。”柴飞亦打趣道:“一个天仙,一个儿猢孙,二人齐聚一堂,哈哈哈,可有热闹看啦!”
龙紫纹闻言却未露一丝笑容,心中反暗自担心起来。他料想此人既称“毒手王”,定是在用毒之术上有所成就,叶清幽武功虽高,却不一定斗得过这毒猢孙,万一中了什么奇毒,就更加不妙。想到此处,一颗心不由上下翻腾,惴惴不安起来。他转望向叶清幽,只见她面如不波古井,平静端庄,莲步轻移中,缓缓走到台上。
韦不齐一见叶清幽,立时倒退数步,躬身一礼道:“姑娘真是天仙般模样,在下可开了眼了。”抬头瞄了瞄叶清幽,奸笑两声道:“不过在下深知自家面目可憎,招不到女孩家的青睐,所以……嘿嘿,在下也就从不会像那些美公子般怜香惜玉。一会儿动起手来,姑娘可莫怪在下发狠。”
叶清幽淡然道:“比斗之间只论胜负,不论男女。韦先生只管放手施为便是,若小女不幸受创,自是学艺不精所致,对先生绝无怨怼。”
韦不齐干笑两声,道:“如此甚好,那在下得罪了!”方说到“得”字,人已飞身而起,又脚连环向叶清幽踢去,最后两字说完,竟已踢出十数脚,可见其脚上功夫颇佳。
叶清幽足下微动,接连闪过韦不齐来脚。她动作优雅舒展,淡蓝衣衫轻轻飘荡,宛如天子独舞般美丽,引得台下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韦不齐连踢无功,干脆停住不动,嘿嘿一笑道:“姑娘好俊的身法,我这双臭脚下死过不少好汉,可称是我最得意的武器,不想竟奈何姑娘不得,看来在下只好认输,做姑娘裙下降臣啦!”说到最后一句时面上隐见猥琐神色,显是一语双关,调笑叶清幽。
叶清幽不嗔不怒,淡然道:“韦先生不必过谦,小女功夫浅陋,不敢当此盛誉。不过先生若肯放弃,小女自当多谢。”言罢微施一礼。
韦不齐干笑了两声,道:“谢就不必了。不过在下千里迢迢赶了来,总也要在人前露上几手,卖几声好才甘心吧?不如这样,姑娘且容我纵情施展一番,过过干瘾,然后在下便认输败走如何?当然,在下绝不会加上丝毫力道,只是演一番招式而已,绝不会借机伤害姑娘。”
叶清幽微一沉吟后,点头道:“便依先生所言,请赐招吧。”
韦不齐嘿嘿一笑,道:“如此便多谢了!”方罢冲向叶清幽,提腿攻出七脚,脚脚大开大阖,花哨之极,漂亮之至,却是依足前言,腿上不加丝毫力道,招式亦不狠辣,倒是似极了独舞。
叶清幽如散花仙子般飘然而动,不似在闪躲,反似在配合着韦不齐舞蹈,惹得台下观者彩声不绝于耳。然而龙紫纹等高手却疑惑不解,不知这二人是何用意。
君自傲看了半晌后,奇道:“这二人攻不似攻,守不似守,倒似在合演着什么舞蹈,真是奇怪。”龙紫纹皱眉道:“也不知方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话未说完,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从人群中流窜而出,不由一惊,转头向杀意最浓处望去。只见李狼牙关紧咬,面色狞厉,双目直视台上二人,这股杀意便是自他身上发出。龙紫纹想起李狼与叶清幽之间的关系,心中猛然一惊,他只怕李狼会借机向叶清幽下手,不由大为紧张,悄悄气运全身,紧紧盯住李狼,随时准备出手拦截。
君自傲正自纳闷,忽觉龙紫纹暗中运力,讶然问道:“紫纹,你这是怎么了?”龙紫纹斜视李狼,沉声道:“你没有察觉到李狼身上的杀意么?我怕他会对叶姑娘下手……”
君自傲微微一怔,注视李狼半晌后,摇头道:“李狼的实力,连你亦比之不及,他若要杀叶姑娘,叶姑娘此刻只怕早已做古。他们之间关系微妙,这一点你并非不知,此刻怎么胡乱紧张起来了?”龙紫纹一怔,略一思索后摇头一笑道:“不错,李狼确实不会借机杀叶姑娘,我……我一时弄错了……”君自傲笑道:“人家说关心则乱,莫非你对叶姑娘……”未及说完,龙紫纹已急道:“休要胡说,我哪曾动过什么心思?”见君自傲仍要再行取笑,便急将话题岔开,道:“如此说来,李狼想杀的人便是韦不齐了,不知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李狼,对头倒有不少。咱们且静观其变吧。”
此时台上“战”况正烈,韦不齐的腿法越使越花哨,搏得台下无休的喝彩,他越打越得意,一张脸上满是春风。叶清幽轻闪连连,任由他放手施为,却不还手,一众寻常观者只道她无力还手,均在赞叹韦不齐腿法了得的同时,为她深深捏了一把汗。
又过数招后,韦不齐脚下不停,口里说道:“多谢姑娘成全,在下将最后一招使完后,便立刻认输作罢,还请姑娘多多帮衬,在下感激不尽!”叶清幽淡然道:“韦先生随意而为就是了,小女自当相助。”韦不齐道:“如此在下多谢了!一会儿在下将纵到空中踏下一脚,请小姐以掌力与在下相对,将在下再推上去。”言罢高呼一声,猛一顿足,绕着叶清幽转了五六个圈子后,倏然纵跃而起,一脚向叶清幽面门踏去。
叶清幽左掌轻扬,运力对去,韦不齐人在空中,受力后身形向上飘去,随即又再踏下。叶清幽身形微动,轻轻闪过,韦不齐一踏落空,却不收招,任凭身形下落,那本欲踏人的右脚一踏上地面,左脚便直踢向叶清幽。叶清幽侧身一闪,躲过来脚,只等对方再行进招,不想韦不齐左脚虚悬,右足实踏,竟就此凝住不动,不由问道:“韦先生,此招可使完了?”
韦不齐诡异的一笑,缓缓将腿收回,邪笑道:“姑娘若想保命,便乖乖认输吧!”叶清幽淡然问道:“先生这是何意?”韦不齐阴阴一笑,道:“姑娘可知在下这名号的来由?”叶清幽道:“想来是先生用毒之术高明,方得此号。”韦不齐仰天干笑一声,道:“死在在下脚下的那些个人物也都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全错了。在下并不会用什么毒,这名号也不是别人送的,是在下自家起的,为的就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论面对什么人,都要狠得下心下毒手!嘿嘿,叶姑娘,你可知道‘邪魂舞’?”
叶清幽螓首轻摇,道:“小女并不知晓,还请先生指教。”韦不齐笑道:“这是一种咒术,一旦施术成功,对方就会被邪魂缠身,此时只要念出一个咒语,对方就会被邪魂噬心而死!嘿嘿,本来这东西只能用于暗杀,但我却将它揉入了武功之中,方才我那些招式中,便隐含了‘邪魂舞’,现在我只要念出那咒语,你就会……嘿嘿,若非这是比武大会,我倒真想看看你这样的美人痛苦挣扎而死的样子呢!”
叶清幽闻言淡然道:“原来如此。此种邪术着实可恶,绝不可任其流传。”蓝光一闪,淡蓝软剑已然在手。韦不齐邪笑道:“姑娘想要动手?那在下只有念咒送姑娘上西天了。姑娘可要想好!”
叶清幽一言不发,只气运全身,眼看便要出手。韦不齐一怔,狠声道:“好,如此便别怪在下狠心了――‘邪魂噬心,魑魅鬼厄’!”
声过半晌,台上却未生任何变化。韦不齐错愕不已,又将咒语连念了三遍,但一遍如此,三遍亦如此,他不由骇然道:“这……怎么会不灵了?”
叶清幽淡然道:“道长魔消,光可破暗。阴邪之技若遇圣光,又怎能再逞凶狂?”韦不齐怔立半晌,忽倒退数步,惊呼道:“你……你是圣宫……”叶清幽点头道:“不错,小女正来自圣宫。”韦不齐汗流满面,不住后退,嘴里说道:“圣……圣女……在下一时鬼迷心窍才……请圣女手下留情,在下……在下今后绝不再用这等害人伎俩,就……就请圣女饶在下一命吧!”
叶清幽轻叹一声,道:“小女自入江湖以来,从未杀过一人,今日也不想破例。你只要向小女这柄‘寒露’发誓今后永不再用此技,小女便可放你离去。”言罢右手前伸,那柄淡蓝色的软剑随之挺得笔直,剑锋直指韦不齐。
韦不齐连声称是,抹了把汗后,目视寒露剑发誓道:“今后在下与他人动手之时,绝不再用‘邪魂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寒露剑蓝芒一闪,随后软软垂下。叶清幽淡然道:“韦先生最好莫违此誓,否则定会被邪魂反噬而死。你去吧。”韦不齐垂首应了一声,转身纵下擂台。
众人听不到他们在台上所言,见韦不齐纵跃而下,不由大惑不解。龙紫纹奇道:“此事着实令人费解,先是二人合舞般的打斗,又是韦不齐莫明其妙的离去,这里面究竟有何玄机?”君自傲道:“猜也是枉然,过会儿你去问问叶姑娘不就全都清楚了?”龙紫纹连声称是,一想起能与叶清幽倾谈,心里不免一番激动。
正在此时,奇变突起,韦不齐方走出两步,忽惨叫一声,忽双手扼喉倒地翻滚不休,不多时,竟双眼外突,口鼻流血,魂归天外。
06怒杀返回
众人大惊之下,只道是方才叶清幽长剑一伸,施了什么杀招,让韦不齐命丧当场。而龙紫纹却知并非如此,他斜视李狼,见其面露邪笑,杀意已全然无踪,料想定是李狼下的杀手,不由心头一颤。君自傲见龙此纹望向李狼,便问道:“可是他下的手?”龙紫纹点头道:“你看他面露邪笑,又杀意全消,定是他下手无疑。此地距台前有二三十丈,他究竟是如何下的手呢?”君自傲皱眉道:“不论所用何法,都证明此人着实厉害得可怕,谁若与此人为敌,只怕是有死无生……”
观台之中,伍慷侧头向宇文血愁问道:“血愁,方才你凝目细观了半晌,可是有何发现?”宇文血愁点头道:“有高手出手!”那裴大公子闻言道:“宇文大哥所言何意?”嗔目与颜舞红齐目视宇文血愁,显是有相同疑问。
伍慷一笑道:“且由老夫解释吧。韦不齐不知从何处学来了‘邪魂舞’这小玩艺儿,本想用之对付叶清幽,结果却功亏一篑,他认输逃走之时,有人暗中出手结果了他,而这人就在台侧众武者之中。”裴公子闻言道:“是何人有此本领?且不说台侧与台前相距甚远,单是在我等眼前出手而不被察觉,便以足够令人心悸了。”颜舞红娇笑一声,道:“我可一点也未察觉,不知伍老是如何知晓的呢?”
伍慷笑道:“方才韦不齐施用‘邪魂舞’时,台侧人群中立刻便涌起一股骇人的杀意,而韦不齐倒地之时,这杀意更攀至顶点,韦不齐死后,杀意又顿时消散,由此可知,韦不齐定是被台侧某人下手杀死无疑。”颜舞红笑道:“哟,伍老的本事就是不同寻常,我怎么就没感觉到有什么杀气呢?”
宇文血愁半晌未语,此刻忽然说道:“杀意不是杀气。”伍慷微微一笑,向颜舞红道:“人若心存暴戾,便可发出杀气,比如经常过刀头舔血日子的人,身上会自行生出杀气,但发出杀气时,却不一定就会杀人。但杀意就不同了,人只有决心非杀人不可时,才会生出杀意。杀意本无形无质,只是一时的念头,不会为他人所察,但某些精于意念之术或是有特异经历的人,却可以察觉到它。老夫这样说,小红你可懂么?”
颜舞红一笑道:“懂了懂了,伍老还是快想办法收拾局面吧。”言罢手指台下。台下观者见出了人命,早乱成一片。伍慷见状一笑道:“这有何难,只要韦不齐不死,局面自然稳定。”言罢双目圆睁,发出眩目的白光。
韦不齐本已死去多时,此刻忽然一跃而起,大叫道:“疼死我啦!老子不比了,老子不比了!”一边叫,一边拨开人群,向外冲去。众人见状只道他方才是受伤昏倒,并未丧命,便渐渐平静下来,不再理会此事。
伍慷双目白光不熄,沉声道:“小红,处理尸体的事便交给你了。”颜舞红假嗔道:“又要我做这等事,哼,伍老真会欺负人。”言罢长袖向地下一甩,一道黑气从袖中窜出,直钻地下。颜舞红目视伍慷娇笑道:“伍老,我放出魅儿了,你寻处没人的地方将尸首放开就是了。”伍慷点点头,对嗔目道:“此局自是叶清幽胜了,余下众人由你随意安排吧!血愁,你且多留意君自傲、李狼与天涯三人,方才下手之人定在此三人中。”宇文血愁微一点头,双目泛起精芒,向比武众人射去。
第四组全数比完之后,天已近午。伍慷双眼早已如常,打了个哈欠后,缓缓说道:“就到这里吧,老头子也该歇歇眼,吃上两杯酒了。嗔目,宣布一个时辰后再进行比武。”嗔目应命宣布后,台前观者一哄而散,台侧比武众人亦纷纷离去。
言真率言家班众人来到台前,迎上君自傲三人。言雨澜一见君自傲,立即笑成一朵花,欣欣然说道:“君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的!爹,咱们为君大哥摆筵庆功吧!”君自傲摇头一笑道:“侥幸胜出而已,有什么可庆祝的?只求下次莫输得太惨,我就谢天谢地了。”言真笑道:“出师顺利,往后自会一帆风顺,应当庆祝一番才是。”转头见龙紫纹立于一旁,又道:“龙公子是君先生的朋友,自也是咱们的朋友,就请赏光一道吃些酒饭吧!”
不等龙紫纹开口,柴飞已叫道:“这个自然,龙公子首战告捷,本来也应庆祝一番。师父,咱们是回客店,还是就近找处地方?”言真道:“一来一往太过麻烦,不如就近吧。”柴飞喜道:“如此正好,我早已看好了几家馆子,你们且随我来吧!”言罢拽了君自傲便要走,众人见他显是早有预谋,便将他团团围住,与他逗起趣来。
龙紫纹摇头一笑,忽闻一声“龙公子”自背后传来,急回身而视。
发声之人正是叶清幽,她淡淡一笑道:“恭喜龙公子旗开得胜。龙公子那一战着实精彩,小女深为叹服,龙公子的真气似实若虚,不知是何门独专之技?”龙紫纹一礼道:“在下的武功内气均系家传,没什么过人之处。倒是叶姑娘那一战令在下着实不解,不知叶姑娘可否告之一二?”
叶清幽淡然道:“让公子见笑了,小女技力微薄,那一战更加不值一提。小女有事在身,先行告辞。”飘然一礼后,翩然而去。
此时众人正与柴飞打趣,只有言雨澜瞥见此幕。她缓步行至龙紫纹身旁,望着叶清幽的背影,道:“她就是龙公子的意中人么?真是仙子般的人物。”龙紫纹苦笑一声,道:“落花有意,却不知流水是否有情。”言雨澜看了看他,沉吟道:“若落花一心犹豫,不敢入水一试,又怎能知晓流水之情?龙公子,如果你真心喜欢她,就该尽力争取她的芳心才是,若只一心单恋,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龙紫纹心头一震,轻叹一声道:“多谢言姑娘,愿言姑娘亦能早日得偿所愿。”言雨澜面色一红,低声道:“但愿吧……”
和月楼上,李狼独坐窗前,面前桌上别无它物,只有一壶烈酒,他自斟自饮,却无用饭之意。
脚步声起,叶清幽翩然而至。李狼一笑道:“清幽急急追来,定是为韦不齐之事吧?”叶清幽飘然坐在李狼对面,淡然道:“他已发誓再不用‘邪魂舞’,你为何还要痛下杀手?杀人对狼王来说,已变成了一种乐趣么?”
李狼冷哼一声,道:“此等卑鄙无耻之徒,多杀一个,天下就清静一分。何况他誓中有假,存心害你在先,使诈欺瞒在后,我怎能留他?”
叶清幽轻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他誓中有假?我已用寒露向他施了‘破界’之法,若他再用‘邪魂舞’,便会因心与魔通而招致邪魂反噬,自取灭亡。可狼王却连一点改过的机会也不留给他,未免……”
李狼冷笑一声,道:“这种人怎会改过?反正他必死无疑,我早杀他几日又有何妨?哼,就算他真有改过之心,我也不会饶他――谁叫他敢向你下手!”
叶清幽半晌无语,许久后方叹道:“我不愿多增杀戮,他却还是因我而死……”李狼笑道:“清幽太过仁慈,并非好事。”语气一转,又道:“今日我用了‘气屏’之术,内力已然大损,清幽若想下手,正是绝好时机。”
叶清幽娇躯微颤,双目凝视李狼半晌,方淡然道:“虚者实之,小女自不敢妄动杀机。还是另寻稳妥之机为妙。”
李狼仰天一笑道:“清幽不想杀我,也不用寻这等借口。既然清幽不想动手,不如陪我喝上两杯如何?”
叶清幽摇头道:“小女并非不想动手,只是未寻到机会而已,狼王莫会错了意。小女此来还有一事相询――那韦不齐死后重生,似是有人用摄魂之术搞的鬼,狼王可知是何人所为?”
李狼沉声道:“施法之人便是观台中那个老鬼,此人意念之力颇强,清幽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叶清幽道:“若他居身正道也就罢了,若他以此术为恶,小女自当履行圣宫门规。唉,近来邪术日盛,真不知是何征兆。”
李狼冷哼一声,道:“又是什么圣宫门规,圣宫当真便有主管天下的权利么?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毁了它!”
叶清幽面色一沉,道:“狼王若要向圣宫下手,就请先将小女杀了吧。”李狼轻叹一声,道:“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已将圣宫铲平……清幽,你就不能抛开那些可恶的门规,按自己的意志活一次么?”
叶清幽微一摇头,道:“狼王可否为了小女放弃你的梦想?”言罢凝视李狼,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之意。李狼苦笑一声,道:“清幽,不要难为我好吗?”
叶清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飘然而起,道:“既然如此,那便一切照旧吧。小女会寻个合适的时机下手,狼王还请多加小心。”言罢轻施一礼,头也不回地去了。
李狼目送她离去,眼中透出无比浓重的悲哀,猛抓起桌上酒壶,狂饮而尽,似要用烈酒来消弭心中的悲痛。酒尽壶空,李狼将壶掷开,双眼竟闪出阵阵绿芒。
一个时辰的时间匆匆而过,比武场上又是人头攒动,扰攘不休。君自傲三人回到台侧,环目四望,见除了尚未进行比武的邪印尊者天涯外,其他几位高手均未到场。龙紫纹担心叶清幽与李狼再起冲突,一颗心不由七上八下,神不守舍起来。
观台中亦是人员不齐,宇文血愁与那裴公子均未现身。伍慷打着哈欠,眯眼扫视台侧,半晌后说道:“这个下午怕要难熬喽,只有一出好戏可看,未然太过无趣。罢了,到时老头子就闭目养神吧。嗔目,让天涯和南冬然打打看吧,别人只怕没胆与天涯对阵。”嗔目道:“‘邪印尊者’在新一辈中颇有名望,若能为我们所用,实是不小的收获。伍老,这南冬然想来亦有些斤两吧?”
伍慷一笑道:“还算凑合吧,不过是个不怕虎的初生之犊罢了。天涯不试即可知其底细,若老夫所料不差,这一组会如司刑君那组一样,只打一场。”
颜舞红笑道:“伍老把‘邪印尊者’看得这么高,惹得我也想一睹英姿呢!这人倒怪得紧,捂得密不透风的,也不怕中暑。”伍慷哈哈一笑,打趣道:“小红莫不是动了春心?这天涯向以神秘著称,谁也未曾见过他真面目如何,说不准是个丑八怪,到时小红可要大失所望了。”
颜舞红娇嗔一声,道:“伍老就会欺负人家!人家不过是好奇罢了。”转头一瞥间,却见嗔目正在窃笑,立时叫道:“这么好笑么?还不快喊人开战!”
嗔目语声一过,台侧众人皆是一震,不少人听闻“邪印尊者”的名号后,双手合什祷告,只怕与其同组而战。君自傲对这全身严裹的神秘人充满了好奇,闻之不由精神大振;龙紫纹却是心不在焉,连嗔目吼了些什么亦未听清。
黑袍罩身的天涯一直如石像般凝立不动,此时听闻战讯,如复苏的石人般缓步走向擂台。台侧众人纷纷闪避,为他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来,众人立于两旁,倒似是等候君王经过的百姓一般。
与天涯的缓慢相反,人群中冲出一人,疾步奔上擂台。此人约有十八九岁年纪,脸上还带着些稚嫩之气,显是方入江湖的小子,不用问,自是南冬然。
07江湖返回
南冬然目视仍在缓行的天涯,眼中充满了自大与蔑视的光芒,语带嘲讽道:“阁下中午未曾用饭吧?不然怎么连路都走不动?”天涯仿佛未听到一般,分毫不为所动,仍以他那石人般的速度走着,半晌后才踏上擂台,与南冬然相对而立。
南冬然上下打量了天涯几眼后,冷笑道:“阁下难道就穿着这身黑袍比武么?若是输给在下,可别以此做借口赖帐!”天涯冷冷回应道:“废话太多,快动手吧!”南冬然冷笑道:“阁下未免太过自信了吧,你以为天下除你以外,便再无英雄么?”天涯沉声道:“有,但却不是你!”
南冬然闻言怒喝一声,从背后拔出两根两尺左右的短棍,双手分持,摆了个架式,喝道:“是不是英雄,动了手才知道!”前手一晃,后手棍向天涯劈头打去。
天涯一动不动,毫无闪躲之意,似根本不将这一棍放在眼中一般。南冬然见状不由大怒,暗中催动全部内力,注入这一击之中,短棍霎时间如挟风带雷般向天涯劈下。
就在短棍距天涯头顶只有寸许距离时,天涯倏然出手,只见数道黑影电般从黑袍中射出,全数击在南冬然胸腹之上,南冬然顿时凝住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座顽石铸就的雕像。
天涯亦如之前一般一动不动,与南冬然形成了一幅静止的图画,远远望去,竟让人有种时光停驻的错觉。君自傲心中一凛,道:“紫纹,你看清了么?天涯对南冬然做了什么?”龙紫纹正在神游太虚,闻言随口答了声“没有”,便又接着发起呆来。
天涯冷哼一声,道:“我不会杀你,但更不会饶你。我最讨厌的就是自高自大的家伙。记住,天下很大,不是你这种小子可以一眼望尽的!”言罢一掌从袍中推出,将南冬然击出擂台,重重摔倒在地。
南冬然受此一掌,只觉周身舒畅,虽摔倒台下,却不觉疼痛。他只道是自己功力了得,一翻身爬了起来,戟指台上的天涯叫道:“你方才用的什么妖法,竟……”话未说完,一股鲜血已从口中涌出,南冬然大惊下目视天涯,颤声道:“你……你对……小爷……”每说一字,便有一股鲜血溢出口外,一句未完,南冬然已骇得坐倒在地。众人见状亦是大惊,不知南冬然受了怎样的重创。
天涯冷冷说道:“你最好闭紧你的嘴,只要你开口说一字,便会流一口血,若是不想血尽而亡,今后便不要再多话!”
南冬然闻言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天涯,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一句讲完,又有数股鲜血自口中流出。南冬然心头狂震,至此方知天涯所言非虚。他挣扎着爬起,狠狠望了天涯一眼,狠声道:“我……定要……报仇!”一字一口鲜血,一讲完,南冬然前襟已化作一片血红。众人骇然而视,惊得说不出话来。
天涯冷然道:“随时奉陪!”南冬然怨毒地望了他最后一眼,猛一转头,挣扎着拨开人群,蹒跚离去。
观台之中,颜舞红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天涯,恨不能以目光穿透那厚厚的黑袍,好看清里面到底裹着一个怎样的男子。天涯太神秘了,这种神秘有时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吸引力,仿佛大海中的漩涡,随时会把经过的一切卷入其中。刚开始的时候,颜舞红对这神秘的人只是充满了好奇,但随着这好奇的加深,她对天涯竟产生了另一种莫名的感觉,她整个人已完全被这神秘的黑袍客所吸引,就像接近了漩涡的小舟,渐渐不能自拔。
伍慷此时亦被天涯所吸引,但这种吸引却与颜舞红绝不相同。方才天涯出手的几击,他竟未能看透,而南冬然伤势怪异,更让他难以理解,他不由凝目注视天涯,极力想看穿这人黑袍掩盖下的一切,但却徒劳无功。他轻叹一声,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不知将来是否能为我所用,真叫人心中忐忑啊!”
颜舞红闻言心中一凛,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却又不知所为何因,不由大感焦躁,向嗔目嚷道:“死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宣布结果!”
嗔目挨了没来由的骂,不由大为恼火,一双本就不小的圆眼瞪得更大,仿佛随时会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般。但颜舞红与伍慷的目光全集中在天涯身上,他这道凌厉的目光未对二人产生分毫影响,只得闷哼一声,虎吼着叫了下一场比武者的名号。
天涯伫立台上,面朝台侧。一众武者虽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觉到那阴冷森寒的目光正在人群中游弋,仿佛正在寻找下一局的两名比武者。众人皆觉通体生寒,功力低微者竟不敢直视天涯,纷纷低下头去。
天涯静立片刻,终缓步走下擂台,回到人群之中。一众武者哪敢与他接近,纷纷退避下,天涯周遭丈许之内,又再无他人。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两人退出台侧,直奔场外,伍慷见状眯起双眼,手捊须髯笑道:“果不出老夫所料……嗔目,宣下一局比武者上台吧。”嗔目闻言道:“伍老,若此组再无人上台比武,以下诸组各局是否由我随意安排?”
不等伍慷作答,颜舞红已笑道:“傻大个何时变得聪明了?竟开始自作起主张来啦!”嗔目怒目而视,道:“你怎么处处找我的麻烦,我何时得罪过你?”颜舞红咯咯一笑,方要再言,伍慷已接道:“小红并无恶意,不过是喜欢玩笑罢了,嗔目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各组再无高手,不过也有些可用之材,你自己看着安排吧。”嗔目应了一声,狠狠瞥了颜舞红一眼后,高声宣报起来。
果如伍慷所言,这一组再无人上台比武。“邪印尊者”的名号在新一辈武林人中本已够响,再加众人亲见南冬然被天涯整治的惨相,但凡得知与其同组者,莫不竞相退却,不片刻,这一组便已算完结。
随后嗔目宣报下一组首场比武者,擂台上这才重又热闹起来。比起一闪即没的高手之战,一干观者更喜欢看寻常武士你来我往的较量,整个广场一时人声鼎沸,热闹无比。
君自傲无心观看这些寻常拳脚,他双眉紧锁,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天涯出手那一瞬间的景象,努力思索着南冬然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攻击,才会吐血不止,却又似未受重伤。他百思不解,不由向龙紧纹发问,但未及开口,龙紫纹那神不守舍、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已先映入眼帘,他只道龙紫纹亦在思考此事,便问道:“紫纹,你想通了么?”
龙紫纹思绪正乱,忽闻君自傲语声,却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不由微微一怔,问道:“什么?”君自傲道:“我问你可想通了天涯的招数。”龙紫纹摇头道:“我正在想另一件事,却没有留意天涯。自傲,我有些事要办,先走一步了。”不等君自傲说话,人已三步并做两步的向场外奔去。他心系叶清幽安危,不免关心而乱,胡思乱想下愈加难耐,只觉必亲去探查一番,才好安心。
如此一来,却将君自傲弄了个莫明其妙,怔怔地看着龙紫纹远去,却不知所为何因。他沉思片刻,越发觉得龙紫纹大不对头,不由暗暗担忧。他与龙紫纹相交时日不长,但却心意相投,亲如兄弟,此时见其有异,自是放心不下。思量半晌后,君自傲向柴飞打个招呼,奔出场外。
到得场外,纵目四望,却不见龙紫纹踪影,君自傲不由焦躁不安起来。正茫无头绪之际,忽闻召唤之声响自身后,回头一望,只见不远处一个馄饨摊内站定一位老者,冲他招手道:“这位公子,你可是要寻一个白衣的公子?”君自傲一礼道:“正是,不知老丈可曾见到?”那老者笑道:“公子请过来坐坐,老朽好与公子细细道来。”
君自傲愕然相视,心下略有疑惑。这老者若有心指点,只须将龙紫纹所去方向告之便可,却为何要自己过去细谈?但他见老者面目慈祥,全不似心存歹意之辈,便缓步走入摊内,轻施一礼,道:“如此便打扰了。”
老者呵呵一笑,搬过两张木凳,与君自傲相对而坐。他细细打量君自傲半晌,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小子倒会交朋友!”君自傲听得莫明其妙,问道:“老丈,您这是何意?”老者笑了笑,忽道:“娃娃叫君自傲对不对?”
君自傲未料到老者竟知自己姓名,不由一怔,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晚辈的名字,不知老丈怎会知晓?”老者手捊须髯,微笑道:“老夫自你踏入此地便已注意上了你,没想到我那不省心的孙儿竟与老夫心意相通,还与你结为异姓兄弟,呵呵呵,真是天意使然!”
君自傲闻言又是一怔,讶然道:“您是紫纹的爷爷?”老者点头道:“老夫龙行云,纹儿正是老夫的孙儿。”君自傲面露疑色,道:“原来如此,您将晚辈叫住,不知有何见教?”龙行云并不答话,只微微一笑,一股似实若虚的真气自他周身弥漫而出,正是那龙家独有的溟气。君自傲一惊,急站起身来,道:“爷爷在上,请受孙儿一拜!”说着便要跪倒磕头。龙行云一把将他拉住,道:“好孩子,你的心意爷爷领了,但此地却不是行礼之所,你现在看到的也不是老夫本来面目,这个头,权且留到日后再磕吧!”
君自傲应了一声,重新落座后,道:“紫纹曾对我说过,他的爷爷已经过世,不知……”龙行云笑道:“小子倒是机警!我龙氏一族一脉单传,不想到了老夫这辈,却出了两个传人,一个是老夫,另一个,便是紫纹的亲爷爷――老夫的哥哥龙乘风。老夫乃是紫纹的二爷爷,只是大哥死得早,紫纹自小便只管我叫爷爷,却不唤成二爷爷。”君自傲恍然道:“原来如此,方才我还以为……亏得爷爷及时发出真气,不然孩儿怕就要出口不敬了。”
龙行云道:“人在江湖行走,多几个心眼是应当的,老夫还得夸你几句呢!”君自傲赧然一笑,问道:“爷爷是不放心紫纹,才在暗中保护吧?”龙行云轻叹一声,道:“我龙家的孩儿出来行走江湖,本无须瞻前顾后,可……孩子,紫纹是否已将龙家的底细说与你知?”君自傲摇头道:“我只知你们龙家乃是龙拳传人,其它则一概不知。”
龙行云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紫纹这孩子还知道严守家规。孩子,你师父可是那白衣仙君岳先生?”君自傲点头道:“正是。”龙行云微一沉吟,又问道:“你师父可曾对你讲过内江湖之事?”君自傲一怔,问道:“内江湖?爷爷,内江湖是什么?”龙行云点头道:“岳兄果未将你纳为天道派门人,真不知这老头子想做什么……孩子,爷爷问你――你可知江湖是什么?”
08龙族返回
君自傲思索片刻,道:“江湖就是人和事――不同寻常的人做的不同寻常的事。”龙行云一怔,随即笑道:“娃娃的见识倒是不俗。各大帮派、武林豪杰、隐侠逸士,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江湖了。可一般人所知的,却不过是由寻常侠士和帮派组成的外江湖而已,而在江湖之内,还有一群超凡脱俗、洞悉天机的人,组成了一个掌握天下玄机的江湖,这便是内江湖。”
君自傲奇道:“内江湖与外江湖又有何不同,为何要分以内外?”龙行云一笑,道:“问得好!天下人只道江湖之中波谲云诡,却不知与内江湖相比,天下人见得到的外江湖的那些个所谓大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罢了。内江湖中发生的每一件事,均是关乎天下人生死祸福的大事。娃娃,你师父虽未将内江湖之事告之于你,但老夫看你一身怪异内力,天生便是不凡之人,就自作主张讲与你听吧!你可知这天上地下万丈红尘之中都有些什么?”
君自傲想也不想便答道:“自是花鸟虫鱼,人兽生灵;江河湖海,山岳谷壑。”龙行云道:“这只是外江湖人的见识。这世上的秘密玄机,只有内江湖之人知晓,反言之,凡是知晓天地间玄机者,便算是内江湖之人。爷爷今日将内江湖之事告之与你,你便也算内江湖之人了。”君自傲心中好奇,只盼尽知内江湖之事,急抢道:“爷爷就快些说与小傲听吧!”
龙行云先是一笑,随即正色道:“一入内江湖,便是步步惊心路,你可会害怕?”君自傲面容一肃,道:“小傲从降生人世至今,尚未知何为害怕。爷爷但说无妨。”龙行云眯眼微笑道:“人如其名,小傲果然傲得很。老夫就喜欢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言罢双目微闭,整个人进入一种禅定境界中。
君自傲只觉四下越来越静,方才仍响个不停的车马声、脚步声、叫卖声,全数渐渐隐去,不由想四下张望探看一番。谁知一动之下骇然发觉――身体竟已不受自己控制,宛如化成顽石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正当君自傲不明所以之时,龙行云的声音缓缓响起:“莫慌,你现在已进入老夫的‘雾龙心界’之中,直接聆听老夫的心音。在此界中历时再长,于世上也不过是转瞬间之事,故而身体不能移动分毫。你可直接以心与老夫交谈。”君自傲闻言大讶,试着在心中念道:“爷爷的本事可真……奇妙!”只闻声音响亮,竟似以口说出一般。
龙行云笑声传来,道:“小傲听好了――这世上共分七界,分别为佛、神、仙、人、妖、鬼、魔。七界共存一世,却又互不相见,那便如同将一座大屋分为数个小屋,屋与屋间无门无窗,居于其中者只道天下如此而已,却不知隔壁又是另一番天地。然而各界又并非绝不可相通,就像屋与屋间有暗门相连一般,各界亦有相通之处。比如人死之后会化为魂魄,由鬼界专司引路之职的鬼卒引入黄泉转生;在人界中修道有成者,又会遁入仙界,成为洞悉天机的仙人;而佛、魔两界则存在于其它五界之中,不论神、仙、人、鬼、妖,向善而极则佛,向恶而极则魔,实是更为玄妙的境界。诸界中以神界为长,其余各界皆受制于神界。神可任意穿行于其它诸界,并掌管着仙、人、鬼、妖四界中诸般事物。仙可在仙、人二界行走,而鬼、妖却不可逾界,只有神特封的鬼卒,才可于各界行走,引领各界内死者魂魄。诸界中以人界力量最微,又居于七界中心,与其余诸界均有相通之处,可由此偷入任意一界,故而自古以来,便是诸界众生齐集之所,亦是时常受各界危害之处。然而人却是七界中最善变化之物,可刚可柔,遇强则强。在此种情形之下,终有非凡之士勘破天机,修成种种超常武技以抗诸界侵害,久而久之,这类人越来越多,便形成了今日之内江湖。”
君自傲只觉龙行云所言匪夷所思,但见世上既有这等玄妙无比的“雾龙心界”之术,龙行云所言定然非虚。龙行云说到此处停住不语,似是给君自傲以思索的时间。君自傲沉思片刻后,道:“爷爷,神、仙自不会害人,鬼、妖又没有行走人界的本事,人界又怎会受害呢?”龙行云道:“莫要忘了佛、魔二界!神仙中亦难免有入魔者,不敢在神、仙二界逞凶,便潜入人界撒野,而鬼妖二界中亦多狡诈之辈,穷思极虑觅出破界之法,屡屡偷入人界为害,故而人界一向混乱无比。好在有内江湖众多正派高手在,才得保人界平安。”
君自傲想了想,又道:“那神界为何不灭了鬼、妖二界,如此岂不干脆?”龙行云道:“小傲想得太过天真。神界与其余诸界,便如强国与周围附属小国的关系一般,怎会因某国与某国间偶有冲突便挥师灭之?法责有罪之人,又怎能因一人之罪而将整界尽灭?再者说,毁灭一界又岂是易事?那鬼、妖二界中尽多高强之士,就算神界想要讨伐,只怕也要无功而退。”
君自傲思索片刻后,点头道:“确是如此,是我想得太天真了。那么龙拳既称‘护世龙拳’,自然便是守护人间的拳法了?”龙行云叹了一声,道:“确是如此。相传上古之时,九天龙神为防群魔借人间之地而侵入各界,便在人间留下血脉,这便是我龙家及龙拳的由来。自古至今,龙拳一直是守护人间的拳法,我龙家就等如天神派在人间的守彊之将。千百年来,我龙家每于危难之时救天下于水火,总算是尽到了所司之责。可到了老夫这一辈上,龙家却出了大事――一向一脉单传的龙家,竟诞出两个传人!”君自傲奇道:“那又如何?”
龙行云道:“血脉一旦分支,两支必将越走越远,甚至于互相排斥、争斗。如此一来,别说是护世,不为世间带来祸患,便已是万幸。为防此变,老夫身为次子,便终生不娶,甘愿自绝一支以保龙家与天下平安。谁料天命如此,任谁也改变不了――我大嫂十月怀胎,竟又生下一对双生子,老大名叫龙烈,正是紫纹的父亲,老二名叫龙吟。这二人自小不和,时起冲突,而到了紫纹这一代上,两支的冲突愈演愈烈,龙吟一脉觊觎族长之位,与龙烈明争暗斗不休,更数次暗算龙烈,好在龙烈功夫了得,心机亦深,才未被其所乘。可紫纹这孩子……唉,这孩子心地善良,无丝毫私欲,实是我龙家唯一的希望,我真怕他有什么闪失……”
君自傲深吸一口气,暗叹龙紫纹家事竟如此复杂。理了理思绪,道:“那爷爷又为何不出面调解或压制呢?”龙行云道:“老夫早已调解数次,可他们表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照样争斗。至于压制,那必将造成龙家内部更大的纷争,更要坏事。小傲,你内力邪中带正,正中有邪,颇为怪异,将来必有所成,老夫将龙家之事讲与你听,为的就是请你助紫纹一臂之力。这孩子是我龙家近千年中最具潜力的传人,安龙家、护天下的重任只能压在他肩上,若有你这样的兄弟相助,定可事半功倍。而且龙家的内争怕是天下将乱的征兆,你若能与紫纹联手平乱,也许世人便可逃过一劫。”
君自傲苦笑一声,道:“爷爷太过高看小傲了,小傲自小习武至今,却一无所成,天资愚钝,自问与紫纹相差千万里,怕是……”龙行云道:“老夫的眼光绝不会错,日后你必有所成。只怕你无心相助,那老夫就无法可想了。”君自傲急道:“爷爷请放心,但有用得上小傲的地方,小傲自当尽力而为!”
龙行云喜道:“这就对了!现下这场‘假龙’武术大会便是一个契机,你与紫纹皆可由此得到磨炼。不过搞出这大会的怕是邪道高手,你二人要多加小心才是。”语毕双目渐睁。
君自傲只闻各种声音纷至沓来,身体又可随意而动,知已离开了“雾龙心界”。他环视四周,见周围行人位置与入界前一般无二,果如龙行云所言,在心界中历时再长,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龙行云笑了笑,慈祥地注视着君自傲,道:“紫纹长大了,有些心事已不是我这个爷爷管得到的了。你与他是结了拜的兄弟,就请你多费心吧。”君自傲急道:“这个自然。”心下却在纳闷龙紫纹会有什么心事。
正思量间,君自傲忽觉龙行云身上气息有变,双目亦凝视自己身后,不由回身观瞧。
只见身后站定一个微显削瘦的白衣男子,年龄约有廿多岁,却是一头白发,系成一缕垂于身后,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邪气。
君自傲一怔,他观此人身形面容,正是那“狼王”李狼,但此人给人的感觉却与李狼全不相同。李狼给人一种强悍、冷酷和狂傲不羁之感,而此人气势内敛,给人一种文静儒雅之感。加之李狼黑衣黑发,此人却是白衣白发,身材相貌虽与李狼一般无二,君自傲却不敢轻易断定。
这人目视龙行云,淡淡一笑,拱手施礼道:“前辈想必便是龙家的龙二爷吧,晚辈李狼,见过二爷。”君自傲闻言大感错愕,不知李狼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龙行云沉声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老夫只是个摆摊卖馄饨的,可不知道什么龙家凤家的。”李狼淡淡一笑,道:“前辈不必隐瞒,单凭这一身‘溟气’,晚辈便已知前辈身份。前辈想来是担心龙紫纹,才在暗中保护吧?其实龙公子年纪虽小,功夫却不弱于他人,前辈只怕是过虑了。”说话谦恭有礼,全不似从前那般狂傲不羁,君自傲不由愈加怀疑此人是否真是李狼。
龙行云呵呵一笑,道:“公子好眼力。找上老夫不知有何见教?”李狼一礼道:“晚辈途经此地,恰见二爷在此,特来问候而已。晚辈亦参加了这场比武,也许会有幸与令孙切磋一番。”龙行云道:“我那小孙儿学艺不精,到时还请公子费心指教一二,好让他长长见识才是。”李狼道:“不敢当。晚辈有事在身,就此别过。”深施一礼后,对君自傲微一点头,转身离去。
龙行云凝目而望,直至李狼走远,才道:“老夫久不在江湖行走,不知天下竟出了这等人物。小傲,你与紫纹若遇上他,千万要小心才是,最好还是离此人远些为妙。”
君自傲点点头,忽想起原本的目的,便向龙行云问道:“爷爷,您方才可曾见到紫纹?”龙行云道:“这傻孩子,四处寻找那个叶姑娘去了,你不必理他。”君自傲脑筋几转,立刻心下恍然,暗道:“原来这便是紫纹的心事,他竟真喜欢上那叶姑娘了。他们才子佳人,倒也是一对绝配。”
龙行云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老夫这里再无它事,你若有事,自管去便是。”君自傲深施一礼,道:“如此孙儿便先走一步,日后再来给爷爷请安。”龙行云笑道:“不必了,那时老夫说不定已化作别的模样,不在此地了。”
移步长街之上,君自傲忽想起一时义愤下救起的沈绯云,便迈步向客栈方向走去。走不多远,言雨澜的声音便自身后响起,一回头,见言雨澜小跑着追了上来,娇喘着问道:“君大哥,你要到哪里去?”
09狼谲返回
君自傲看着这令自己难以取舍的女孩,一时打不定主意应以怎样的态度对她,犹豫片刻方道:“我想回客栈看看沈公子情况如何,言姑娘……”他本想说:“言姑娘要一起回去么?”但话到嘴边,忽想起二人间微妙的关系,便再说不下去。
言雨澜不知君自傲心中所想,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我看里面比斗的无趣,便出来转转,不想便看见了君大哥。那沈公子受伤不轻,我也正想回去看看,咱们一同回去吧。”
君自傲缓慢地点点头,与言雨澜并肩而行,向客栈走去。一路上君自傲沉默不语,与言雨澜偶有对话,也只是应付几句,言雨澜见状不由微感失落,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二人回到客栈之中,小二迎上来道:“二位客官,上午送来的那位公子伤的不轻,怕是……”君自傲一皱眉,问道:“没请郎中来看么?”小二一脸委屈地说道:“请了,小的连请了三个郎中,可都说是受伤太重,无法可想。客官,这公子若是死在店中,我们这生意便不用再做了,您看……”
君自傲双目寒光一闪,吓得小二不再言语。言雨澜则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君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吧!”君自傲沉吟道:“师父曾传我一套救人的功法,但我却从未用过,不知能否救得了他,权且一试吧!”
小二将二人引至沈绯云房中,便退了出去。二人来到床榻之前,只见沈绯云爷躺榻上,面色灰沉,毫无一丝生机。言雨澜见状急道:“君大哥,你快些动手吧,再迟沈公子怕就……”君自傲微一点头,探手把住沈绯云脉门,将一丝真气送了进去。
那丝真气顺脉而走,不多时便返了回来,君自傲不由轻咦一声。言雨澜闻声大感紧张,问道:“君大哥,怎么了?”君自傲道:“他的脉络似被什么东西堵着,真气竟送不进去。”言雨澜道:“那如何是好?”君自傲放开沈绯云手腕,将手按在沈绯云丹田气海之上,道:“当前之计,唯有丹田注气一途,只是太过行险,稍有差池,不但沈公子性命不保,怕连我也要命丧当场。”
言雨澜浑身一颤,一颗心骤然收紧,急道:“君大哥,还是……还是不要行险吧……”她对沈绯云的关心,完全因君自傲而起,可算是爱屋及乌,她真正在意的只是君自傲一人,此刻见君自傲亦有危险,便再顾不得沈绯云,常人当有的那一丝情理之中、道义之外的私心,悄然浮上心湖。
君自傲并未多想,只摇头道:“我既要救他,便当救到底,临危而退可不是我的作风。言姑娘,请你到门外替我守护,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言雨澜方要再言,君自傲已全神贯注地运起功来,无奈之下,言雨澜只得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君自傲凝神运功,只觉体内真气循环流动不休,一片澎湃如潮之象,不由苦笑一声,暗道:“这身功力只在鸣琴或救人之时使得出来,用之防身击敌却是屡试不灵,发不出一丝威力,看来我于武学一道当真毫无天分。”理了理思绪,抛开杂念,他才将真气缓缓注入沈绯云丹田之内。
丹田乃人身气海,内气由此生出,集于此地,实是身上内气最盛之处。寻常注气之法,皆是由人身上各大经|茓注入,绝无由丹田注气之理。盖因丹田处气强,遇外气则相抗,两强相较下,必使丹田受损而危及性命。而岳岸涯传与君自傲的这套疗伤之法中,却有丹田注气一法,实是武林中罕见的绝学,换成龙紫纹等高手听闻,必大感震惊,但言雨澜不过一寻常女子,虽学过些拳脚,也不过是表面功夫,却不知此法的神妙之处。
君自傲双目轻合,集中全部精神驱使着注入沈绯云丹田的真气。他只觉沈绯云丹田内真气鼓荡,似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又似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的羊群般乱作一团,自己的真气方注入其中,那些散乱的内气便凝在一处,向自己这道真气压来,便急按师父所传之法,让真气在沈绯云丹田内游走不息,引得沈绯云的真气随之运转,待渐有规律后,忽将真气化作数股,引着沈绯云的内力冲出丹田,涌向全身各处。
龙紫纹自出了比武场,便四下寻找叶清幽的踪迹,但他几乎找遍了天宁府内所有的酒肆客栈,却一无所获。正自心焦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面前,龙紫纹细看之下,不由一怔。
来人一身白衣,观其面目身形,正是那狂傲强横的狼王李狼,但此刻不知为何鬓发皆白,身上的气质也生了天地般的变化,摇身一变为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李狼轻施一礼,微笑道:“龙公子行色匆匆,不知在找什么?若不嫌李某多事,在下或可相助一二。”
龙紫纹见其自称“李某”,当是李狼无疑,却不知其为何会生出如此变化,不由满腹不解,略一犹疑,拱手道:“多谢狼王美意,在下不过是闲逛罢了。”李狼保持着淡淡的笑容,道:“如此说来是在下多事了。”微微一顿,道:“不过既然大家都无所事事,不如结伴同游一番如何?”
龙紫纹闻言愈加惊讶,不知李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要回绝,忽想到或可趁机探问出李狼与叶清幽之间的恩怨,便点头道:“也好,不知狼王欲往何处?”
李狼道:“长街扰攘,酒肆口杂,不若到城外一游如何?”龙紫纹凝视李狼,见其神色安然,不似另有它意,微一颔首,道:“如此甚好。”
二人并肩同行,顺长街直奔北城门而去。龙紫纹偷瞟李狼,猜测着李狼为何会有如此变化,一时间却未想到要说些什么。
行不多远,李狼先开口道:“此次大会倒是引出了不少高手,不知龙公子怎么看?”龙紫纹道:“若论武功,自以狼王为首,其他几人各有所长,不较量一番,实难分出高下。不过‘冰魄手’司刑君此人邪气太重,似乎与鬼界有什么关系,而其武功路数与‘冰魄手’的名号全无关系,显是故意掩饰身份,此人将来只怕要为祸人间。”所言皆为李狼亦能察觉之事,答如未答,不让李狼有任何所得。
李狼不愠不笑,神色淡漠,问道:“龙公子既是龙拳传人,自当继承护世之责,不知龙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司刑君?”
龙紫纹闻言着实大吃了一惊,不由停步愕然凝视李狼,讶道:“狼王怎知在下乃龙拳传人?”李狼脚步不停,直向前行,道:“龙家独有的‘溟气’,在下倒也识得。”龙紫纹略一沉吟,疾步跟上,问道:“龙家人向不在江湖行走,溟气也绝少有人知晓,狼王又怎会……”
不等他说完,李狼已微微一笑,道:“在下的父亲曾与龙乘风前辈打过交道,故而在下对溟气略知一二。”龙紫纹动容道:“如此说来,狼王与我龙家当是故交了?”李狼微一摇头,道:“倒也谈不上……后面的朋友,请出来吧。”
龙紫纹闻言一震,他一路前行,始终保有戒心,却未发现任何异常,李狼突发此言,不由让他大为震惊,急回头后望。
此时二人离城已远,正置身官道之上。道两旁是一排葳蕤的绿树,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空隙斜射地上,形成一片片光点,却无法将树影分隔开来。二人身后道上空空如也,绝无人迹,龙紫纹望向左右两旁绿树,却也一无所获。
李狼缓缓转过身,淡淡说道:“阁下跟了一路,着实辛苦了。请现身一见吧。”
一声轻叹传来,地面树影中缓缓浮出一人,立发高领,正是那裴公子,道:“狼王果然好本事,在下已小心施展潜踪之术,竟也瞒你不过。”
李狼那丝淡淡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不论面对何人,均像是友善的朋友一般,他凝视裴公子双目,缓缓道:“阁下盛赞了,在下不过是眼尖耳锐而已,禽兽之技,不足挂齿。不知阁下一路相随,所为何事?”裴公子尴尬一笑,道:“韦不齐死的蹊跷,在下只是奉命略加察访而已。”
李狼一指龙紫纹,道:“阁下想必已然听到,这位龙公子便是护世龙拳的传人,不知阁下作何打算?还要让这徒有虚名的大会开下去么?”
裴公子一时无言以对,龙紫纹闻言心中一动,问道:“阁下便是这大会的主办人吧,不知冒用龙拳之名有何意图?”裴公子尴尬万分,道:“龙拳天下闻名,在下只是想借龙拳之名……招天下英雄来此分个高下……”不等说完,李狼微笑Сhā口道:“只怕是招揽少年英雄加入阁下的组织,好壮大实力,图谋天下吧?”
裴公子闻言面色大变,嘴里却还逞强道:“狼王多疑了,我等只为一睹天下英雄风姿,长些见识而已。至于狼王说的什么组织、天下,实是不知所云。”
龙紫纹与君自傲曾猜测过这比武大会背后的真意,但只是凭空猜想,未有实据,此刻见裴公子言语支吾,其意欲盖弥彰,叹道:“江湖本已多事,何苦再搅风雨?阁下若以龙拳之名,图不轨之事,我龙家绝不会袖手旁观!”
裴公子面色数变,忽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在下这就回去结束比武,宣布此事与龙拳无关,龙公子意下如何?”
龙紫纹未料到他会如此易与,一怔之际,李狼已笑道:“阁下的是要回去调集人手,将龙公子与在下一道除去吧?”裴公子面色再变,道:“狼王多虑了,在下怎会……”李狼似是喜欢打断别人说话一般,又不等他说完,便道:“是也无妨。不过阁下的对头只有龙公子一人,在下全无阻碍比武大会,甚或贵组织壮大之意,也绝不会出手相助龙公子。阁下只消除去龙公子便可。”
此言一出,裴公子与龙紫纹皆是一怔。前者本以为李狼与龙紫纹乃是同侪故友,必会联手对付自己,不想李狼却置身事外,言明不与自己为敌,不由暗思这是疑军之计,还是另有玄机;而龙紫纹见李狼不断Сhā言道破真相,随后却又抽身而出,让自己陷入不可不战之境,不知其是何用意,亦是暗自思忖。
李狼向龙紫纹一拱手,道:“在下本欲与龙拳传人一较高下,才来此地参加比武,不想此处竟是一潭混水。在下无心搅水,只好退离。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再向龙公子讨教。”转向裴公子,亦拱手道:“在下只为龙拳而来,并无搅局之意,阁下与龙家若起争斗,在下也绝不会Сhā手其中。据闻龙家近年来内争不断,阁下若杀了龙公子,龙家想要报仇只怕也少有余暇。”言罢又是微微一笑,转身顺着官道径自去了。
直到李狼的身影气息完全消失,裴公子才完全相信了李狼的话。设方才他忌惮二人联手,不免小心掩饰,此时见只剩龙紫纹一人,不由惧意全消,沉声道:“龙公子,李狼说的不错,我们确有招募人才,壮大组织之意,龙公子若要从中阻拦,在下就不得不出手了。”
龙紫纹淡然道:“江湖上帮派无数,招兵买马原是常见之事。但贵组织冒龙拳之名,在下就不能不管。”裴公子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管得了么?”言罢气运全身,道:“本打算大会结束之后再料理你,今日有缘,便提前送你上路吧!”
10黑血返回
龙紫纹只觉对方周身阴气大盛,立刻气运全身,凝神以待。裴公子尖啸一声,右手代爪直Сhā地面,五道阴气潜地而行,直冲到龙紫纹面前才破土而出,向龙紫纹小腹射去。
龙紫纹早有防备,纵身一跃躲过这五道枪般锐利的阴气,在空中略一停留,周身发出一团黄|色真气后,倏然疾射而下,脱出黄气,一脚向裴公子踢去。那黄气微微一颤,随即便如见了猎物的猎犬一般向龙紫纹追去。
裴公子见龙紫纹来势凶猛,急闪身后跃,堪堪躲过这一脚。龙紫纹势道不停,一脚踏在地上,身形一滞下,黄气立刻追上,透过龙紫纹身躯冲出其足底,轰然巨响声中,黄气将地面撞出一个两丈多宽的大坑。
裴公子虽躲过了龙紫纹的脚踢,却躲不过这随之而来的真气,他虽未被真气正面击中,却被炸裂开来的真气与沙石打得浑身是伤,大惊下不由暗骂自己小觑了龙紫纹。
龙紫纹一击得手,方要乘胜制住裴公子,忽见裴公子身形一晃,直沉入地下,瞬间声息皆无。他知对方绝不会就此离去,急运起全身内力感知对方之所在,但官道上空空荡荡,地下也毫无动静,他竟探不到裴公子一丝半点踪影。
正在惊疑之际,一道阴气忽从脚下射出,大惊下,龙紫纹翻身后跃,却终慢了一步,前胸被阴气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由伤口渗出,染红了前襟。
裴公子的笑声飘忽着响起:“如何?龙拳在这种时候怕也要一愁莫展吧?哼,天下间怕也只有李狼可破我这‘鬼影潜踪’之术,而你么……哼,就安心等死好了!”
龙紫纹闻言一震,惊道:“你是鬼界之人?”裴大公子声音响起:“你说呢?”龙紫纹骇然道:“鬼界高手怎能踏入人间?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阵狂笑声起,裴公子的声音愈加阴森:“本公子可没耐心说与你听,你自己猜吧!”阴气再起,裴公子接连从地下射出阴气,龙紫纹尽力闪躲,却不免有失手之时,不片刻,腿上与背上又受了三、四处伤,血越流越多,动作也越来越慢。
裴公子笑声不绝于耳,充满了戏谑味道。龙紫纹又闪过一击,怒喝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死也要让龙某死个明白吧?”话音方落,又一道阴气袭来,正中龙紫纹左腿,龙紫纹闷哼一声,终于摔倒在地。
裴公子的头脸自丈外缓缓浮出地面,冷笑道:“凡人就是凡人,什么龙拳传人,哼,也不过如此而已。”龙紫纹挣扎着站起身,道:“凡人?难道你就是不凡人么?”
裴公子目泛邪光,邪笑道:“看你如此不甘,就让你死个明白。哼,说出来怕要吓破你的胆――本公子乃鬼界南域域主之子――赤桑!”
龙紫纹一震道:“什么?鬼界域主之子?不可能!神界早将鬼妖二界锁住,你们怎么可能……”裴公子一阵冷笑,道:“确是如此。不过我鬼王殿下天纵英才,有神佛不及的大智慧,想出了转生人间之法,我等才得以现身人间!”
龙紫纹讶道:“转生人间之法?”裴公子笑道:“不错。我等在鬼界化作精魂,再经黄泉转生投胎人间。本来此法凶险万分,转世后会忘尽前世之事而永世为人,但鬼王殿下功力冠绝古今,在他召唤之下,我等才得以苏醒。不怕让你知道,如今鬼界高手已苏醒过半,这人间的天下,早晚在我王掌握之中!”
龙紫纹面色数变,问道:“人间天下有何好处,要你们如此费心抢夺?”裴公子道:“七界枢纽之地,谁不想得之而后快?”龙紫纹道:“人间的天下,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被尔等得去的!”裴公子冷笑道:“阁下嘴上功夫倒真了得,哼,什么龙拳凤拳,在鬼王殿下面前不过是儿戏罢了!”
龙紫纹骇然道:“难道你们鬼王也已转世人间?”裴公子狞笑道:“当然!不然我等怎会一一苏醒?多说无益,今日本公子先杀了你,来日再请鬼王殿下铲平龙家!”语毕狂笑一声,复又沉入地下。
龙紫纹长叹一声,道:“看来人间必有一场大劫了。外忧内患,龙家这次怕是真要不妙了……”言罢忽凌空而起,刚好躲过一股从地下射出的阴气。
龙紫纹在空中一拧身,飘然落在两丈之外,右手上举,一股沉实厚重的溟气立时缠绕其上,他面容一肃,道:“多谢阁下将内情一一告之在下,在下无以为报,便将这招‘土龙飞升’送与阁下吧!”右掌倏然拍向地面,掌上溟气顺掌窜入地下,方圆十数丈内的大地微微一颤,随即向上隆起,裴公子满是惧意的声音传来:“这……这是什么招数?”
龙紫纹一笑道:“龙拳乃护世之拳、人间至宝,岂会对些些鬼蜮伎俩束手无策?阁下被困在土龙口中,已无处可逃了!”言罢猛一用力,将全部内力顺掌打入地下,轰响起中,一道沉浑的溟气破土而出,将龙紫纹托上空中。
惨叫声中,裴公子被这道溟气冲出地面,直追龙紫纹而去。这道溟气直飞升八、九丈,才止住上升之势。龙紫纹受其力推动,又升起两丈多高,才向下落去。
此时裴公子被溟气冲起,直奔龙紫纹而来,龙紫纹在空中团身一翻,一脚踏在裴公子胸口,裴公子惨叫一声,向下坠去,龙紫纹却借这一踏之力,又升起丈许,拧身向一旁落去。
裴公子重重摔在地上之时,那道沉浑的溟气亦随之落下,狠狠砸在地上,巨响声中,地面砂石四射,尘土飞扬。
龙紫纹飘然落地,脚下一颤,险些摔倒。他为骗裴公子道出来历,故意硬挨了几击,虽不至伤及性命,却也痛楚难当,加上流血过多,又全力运功击敌,此时竟有些头重脚轻之感,急单膝跪地,稳住身形。
烟尘散尽,隆起的地面此时已化作一个大坑,裴公子仰躺坑内,不住呻吟。这一击非同小可,饶他是鬼界高手,也要受之不起。但他毕竟不同凡人,受了如此一击,仍能挣扎着坐起,目视龙紫纹,狠声道:“原……原来你……是故意……”话未说完,便喷出一口鲜血,显是受了极重的伤。
龙紫纹忍住一阵阵的眩晕之感,道:“受了在下全力一击竟能不死,阁下果然好身手。可惜龙某却留你不得!”言罢咬牙运起内务,准备再次出手。
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已耗尽了龙紫纹全部内力,如今再次强行运功,不由一阵头晕目眩。但他深知若让对方逃走,必会引来其他鬼界高手,到时自己再多两条命,怕也要奔赴黄泉而去,他咬紧牙关,再催动起一丝内力,纵身扑向裴公子,准备击出最后一掌。
就在裴公子面露绝望之色,颓然倒下闭目待死之际,一道锐利的刀气划破长空,直向龙紫纹斩来。龙紫纹顾不得击杀裴公子,急将所剩无几的内力全数用在闪避上,侧身电射向一旁,倏然跃出三丈之外。
但还是慢了一步。那道刀气已在他背上划出一道尺许长的血痕,鲜血喷溅下,龙紫纹颓然倒地,昏死过去。
一道黑影飘忽着移到裴公子面前,手中长刀倏然入鞘,弯下身子细看片刻,道:“我来晚了。”
裴公子面露喜色,方要张口说话,却吐出一口血来,他挣扎着想再坐起来,却只觉浑身无力,不由惊惶而有气无力地说道:“宇文大哥……快……快带我回去,红姐能……救我……”
那黑影正是不喜多言的劲装刀客宇文血愁。他看着裴公子缓缓摇了摇头,道:“路太远,你挺不到。”
裴公子露出绝望有神情,喃喃道:“我就这么……死了不成?……我可是……南域域主之子……为什么……为什么来的偏偏是你这个只会……杀人的‘黑血’?若……是红姐……”他连吐数口鲜血,衣襟与地面皆被染红,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双目渐渐再睁不开。
“他……是龙拳传人……报仇……”留下最后一句话后,裴公子头一歪,重又回黄泉去了。
宇文血愁微一垂道,吐出两个字:“遵命!”他长身而起,侧头望了望昏倒在一旁的龙紫纹,缓缓抽出长刀,神色凝重地高高举起,再闪电般倏然劈下。一道锐利的刀气破空而出,直向龙紫纹斩去。
眼见龙紫纹就要被斩为两段之际,一道淡蓝色的剑光闪起,如一颗寂寞的流星,带着忧郁的光芒斜射而来,将刀气完全粉碎。光芒消散,一个淡蓝色的女子静静站在龙紫纹身旁,手中淡蓝色的软剑直指宇文血愁。
正是叶清幽。
宇文血愁双眉一蹙,沉声道:“让开!”
叶清幽瞥了瞥裴公子的尸体,淡然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小女武功虽逊,除魔卫道却绝不会后退。况且龙公子乃我辈中人,小女绝不会坐视不理。”
宇文血愁一声不吭,弓步侧身,长刀后撤,以刀尖对准叶清幽,一股森寒的阴气澎湃而出,将他紧紧包住。
叶清幽只觉随着对方姿势的摆成,一股令自己心悸的压迫感蓦然升起心头,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不由运起全身内力相抗。
蓦地,宇文血愁身形微微一晃,随即消失不见。叶清幽微一错愕,尚未及做出反应,宇文血愁忽在她面前出现,长刀高举,自上而下向叶清幽斜劈下来。
这一刀挟风带雷,势不可挡,叶清幽欲行闪避,却忽想到龙紫纹正在身后,自己若是逃开,龙紫纹则必死无疑,当下不再犹豫,寒露蓝光一闪,毫无畏惧地迎上长刀。
不想就在两件兵器即将碰在一起的刹那,刀影一晃,宇文血愁这一式力劈,竟在瞬间化成了抽刀突刺,其速度之快,仿佛方才那一刀只是幻影,而这一刀才是最初的一击一般。
叶清幽长剑全力向上迎击,已然没有收招的余地,这一刀正中她心口,大力突刺下,叶清幽向后倒飞出数丈,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11重伤返回
宇文血愁一击得手,面色却愈加凝重。这一刀刺中叶清幽,理当是透体而入,可叶清幽却倒飞而出,倒似是被钝器撞中一般。宇文血愁细思刺中叶清幽时手上感觉,只觉不似刺中人体,倒似是刺在铁石之上一般,不由大为惊愕。
蓦然间,一股浓烈的杀意自他身后传来,大骇下,宇文血愁倏然转身,长刀横于身前,摆了个护身之势。
数十丈外,白衣飘舞,白发飞扬,而此时天青气爽,无一丝微风,那衣衫与长发又因何而舞?
那是杀气。浓烈得有形有质、混和了强大真气的杀气。
宇文血愁忽然觉得手有些发滑,滑得再握不紧手中的长刀。他觉得刀在震颤、在因极度的恐惧而发抖。而他自己,竟也渗出一身的冷汗。
邪异无比的气息充斥天地之间,李狼缓步而来,一张脸冷得如同万年冰山。“我若晚到半步,清幽便要遭你毒手……”他强压怒意,言语间尽量显得懦雅恬淡,但越是如此,情绪就越不受控制,他仰天狂啸一声,双眼绿芒闪动。
宇文血愁骇然而视,眼见李狼那一头白发渐成黑色,手中长刀抖得更加厉害,身上的汗也越流越多。
白发终于全数变黑,方才还如翩翩公子般的李狼,此刻竟如狂怒的猛兽――眉立目瞠,睚眦欲裂,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一边向宇文血愁逼近,一边狂吼道:“该杀的走狗,竟敢伤我清幽,我要将你碎尸万断!”
宇文血愁强定住心神,将刀高高举起,运起全部内力猛劈出一刀,一道锐利无比的强大刀气破空而出,直向李狼斩去,与此同时,宇文血愁倒转身形,飘忽着飞速逃去。
眼见如此强横的刀气袭来,李狼竟不闪不避,只面对刀气发出一声长啸,其声如千狼齐嗥,震得官道两旁绿树干摇枝荡,叶飞满天。宇文血愁的刀气亦被震碎,如青烟遇风般消散无形。
逃窜中的宇文血愁亦是全身一震,踉跄走出几步后,终摔倒在地。他只觉这啸声有如铁锤一般一下下敲打着他的前胸后背,震得他全身骨骼作响,内脏翻腾,随时都会狂喷鲜血、骨碎而亡。
震撼人心的脚步声与令人胆寒的杀气越来越近,李狼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向宇文血愁走近。宇文血愁挣扎着爬起,拼尽全力举刀斩向李狼左肩。这一刀虽是重伤下勉强使出,却也如雷似电,劲力与速度丝毫不逊于前。
李狼却全不把这威力惊人的一刀放在眼里,左手一抬,伸出拇、食、中三指钳住长刀,将宇文血愁这一记重斩轻松化解。宇文血愁连连运力,长刀却如夹在万斤巨石中一般纹丝不动。
李狼冷笑一声,右手倏伸,以三指钳住宇文血愁咽喉。一阵骨碎肉裂之声传来,宇文血愁喉咙竟被李狼捏碎,他只觉气血上冲,呼吸阻滞,眼前渐渐朦胧。李狼松开双手,宇文血愁倒退数步,双膝一软,便要向前倒下。
眼见就要摔倒之时,宇文血愁猛一运力,右腿踏前一步支住身体,倒转手中长刀,猛然刺入自己腹中,李狼见状不由微微一怔。
宇文血愁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张口欲语,却发不出一丝声响,他反握刀柄将刀拔出,一道血箭立时激射出出,直喷向李狼。
李狼微一皱眉,拍出一掌,将血箭击散。而宇文血愁则趁机身形一动,幽灵般出现在李狼头上方,举刀劈落。
李狼冷哼一声,再次拍出一掌,正中宇文血愁胸口。宇文血愁浑身一震,竟炸裂开来,化做一篷鲜血,四下飞散。
这一掌力道虽强,却绝无将宇文血愁击碎之理,李狼大讶下全身内力向外鼓荡,试图挡开迎面射来的鲜血,但方一运力,便觉一阵眩晕,虽是转瞬即逝,却使他的胸前溅上了一片血迹。
一阵剧痛自胸前传来,李狼微微一晃,张口喷出一口黑血。他只觉全身酸麻涨痛,使不出一丝力气,仿佛全身血液已然凝滞一般。
望着面前血泊中宇文血愁的那把长刀,李狼冷哼一声,道:“你这鬼卒……倒真有些本事……没想到我堂堂狼王,竟会被你这……”话未说完,身上一软,仰天跌倒在地。
官道上一片静寂,只有风吹树林的簌簌之声不时响起……
暗流涌动中,君自傲只觉全身一震,一丝鲜血顺嘴角溢出。
沈绯云的真气在君自傲引导之下,本已渐有规律,合力冲向全身各处经|茓,不想到到膻中|茓处,真气立时又乱作一团,狂奔乱突,与君自傲注入的内力对抗起来。这一来不但沈绯云的伤势更为加重,连君自傲也受伤不轻,他急引真气回流,循环一周后重再冲向膻中|茓。
这次他加大力道,指望能一举冲开阻滞的|茓道,不想却仍是功败垂成,巨大的反撞之力震得他喷出一大口鲜血,而沈绯云的面色也更加灰暗。
不过这次他却另有收获,他察觉到沈绯云膻中处凝集着一股邪异阴寒的真气,不但阻住了沈绯云真气的流动,还搅得沈绯云真气乱撞,令其伤势愈加严重。君自傲不由眉头大皱,一时想不出化解之法,却又不肯放弃救治,便只好一边引着沈绯云的真气在其下身循环,一边苦思解救之法。
不觉间一个时辰匆匆而过,君自傲渐感力有不逮,不由更为焦躁,负气下鼓起全部内力冲向沈绯云膻中|茓。结果自又是无功而返,真气反以更强的力道反撞了回来。
君自傲大惊下急引气回流,但此时他真气已损耗殆尽,再不能如前般引导沈绯云的真气。眼看这股反撞回来的真气便要冲破沈绯云经脉,君自傲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此时他若放手疾退,自可毫发无损,但如此一来沈绯云则必死无疑。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之气自君自傲心头升起,他拼尽最后一丝内力,将自己全身经|茓打开,准备让这股无处可泄的真气冲入自己体内。
就在他内气全数用尽之时,一股莫名的气劲忽在他体内涌起,轻柔缓慢地将疾冲而来的反撞之气阻住,再渗入其中,引领着它冲向沈绯云膻中|茓。膻中处那股顽固的阴寒之气在这股力量冲撞之下消散无形,沈绯去经脉立时顺畅如常。
这股气劲并不令君自傲感到陌生,从小到大,它多次在君自傲体内涌动而出,最近的一次便是在来天宁的途中。君自傲讶然中只觉心头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方要将其捕捉住,却有一阵眩晕袭来,他摇了几摇,终晕倒在沈绯云身旁。
一丝柔和清冷的真气注入体内,令龙紫纹通体舒畅,轻哼一声,缓缓醒来。
“龙公子请勿乱动。”叶清幽那轻柔忧郁的语声自背后传来,龙紫纹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掌紧贴在自己背上,不由心神一荡,道:“多谢叶姑娘相救,不知叶姑娘如何会到此处?”
叶清幽淡然道:“小女见狼王与龙公子携手出城,心下疑惑才跟了来。方才见龙公子与那人周旋游刃有余,才未现身相助,不想龙公子竟因此遭人偷袭,实是小女之过。”龙紫纹急道:“哪里话……”不等说完,叶清幽已道:“龙公子不必再说,请先调息疗伤才是。”
龙紫纹应了一声,不再多问,凝聚内力配合叶清幽运功疗伤。他身上伤处虽多,却无一处大伤,只是失血过多,加上内力损耗过巨,才会昏迷不醒,此刻他内力已有所恢复,加上叶清幽为他止住流血疗伤,不多时便已无大碍,只是身子尚有些虚弱。
两人收功而起,龙紫纹回身一礼道:“多蒙叶姑娘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方才在下发觉叶姑娘内气时强时弱,可是受了内伤?”叶清幽淡然道:“龙公子不必在意,小女并无大碍。”
点点头,龙紫纹蓦然瞥见道上那一片血红和静卧其中的长刀,不由动容道:“叶姑娘将偷袭在下之人杀了么?”叶清幽摇头道:“那人功力高绝,小女连他一招也未能接下,还险些命丧此地。”龙紫纹讶然道:“叶姑娘武功已入化境,竟接不到此人一招?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叶清幽道:“此人是名劲装刀客,与龙公子杀死的那人属一丘之貉。方才小女被其击昏,醒来后便见这一地血迹,想来定是狼王去而复返,将此人除去了。若鬼界转生者皆有此人这般功力,人界怕就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之劫了……”
龙紫纹闻言一震,凝视那一滩血迹暗自沉思。半晌后,忽想到李狼之事,便向叶清幽问道:“叶姑娘,请恕在下多事,你与李狼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才非要致他于死地不可?”
叶清幽神色一黯,道:“龙公子问这做什么?”龙紫纹满面关切,诚恳地说道:“李狼此人功力高深得令人胆寒,叶姑娘若与其为敌……”
不等龙紫纹说完,叶清幽便淡然一笑,道:“多谢龙公子关心,小女自有分寸……龙公子身体虚弱,小女亦受了些内伤,若是再有鬼界高手前来,只怕你我均要丧命于此地。咱们还是速离此地为妙。”
话音方落,一声暴喝便已响起:“想走?没那么容易!”
三道人影顺官道疾奔而来,为首一人肌肉虬结,身形健硕,一双眼如同铜铃一般,不怒自威;其后二人一为瘦小老者,一为红衣女子,三人如狂风般飞驰而至,将龙紫纹与叶清幽围在当中。
这三人正是本应在会场主持比武的伍慷、嗔目与颜舞红。伍慷面色阴沉,看了看血泊中的长刀,又望了望躺在坑中的裴公子,强作镇定,向颜舞红道:“小红,去看看公子如何。”颜舞红应了一声,纵身跃到坑内,察看片刻后面色大变,颤声尖叫道:“伍……伍老,公子死了!”
伍慷与嗔目闻言皆是周身一颤,面色大变。伍慷怒视龙紫纹,狠声道:“老夫早料到你必是祸患,却不想你这么快便生出事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向我家公子下此毒手?”
龙紫纹只觉这三人真气充沛,远在那裴公子之上,不由暗自惊心,暗中运起仅余的内力,随时准备出手,嘴上答道:“邪魔恶鬼,人人得而诛之!在下奉劝尔等速速退归鬼界,否则必然自取灭亡!”
伍慷面色又是一变,微怔片刻后,狠声道:“你竟已知我们底细,那就更留你不得!”双目凝视龙紫纹,蓦然白芒暴闪。
12.动情返回
龙紫纹只觉身上一寒,脑中立觉一阵昏沉,急运起内力与伍慷的目光相抗。而此时嗔目暴喝一声,拳头一挥,掠起一阵狂风,直向龙紫纹打来。
叶清幽半晌未语,此刻倏然出手,寒露剑拖着一道蓝光,向嗔目小腹刺去。嗔目收拳拨开长剑,瞪着叶清幽,道:“我不打女人,你退开!”
颜舞红在旁怒道:“你这惹人恨的毛病何时能改?闪开,我来!”一挥手,一道黑气激射而出,直向叶清幽脖颈袭去。
叶清幽一抖腕,寒露剑在空中画出一道光圈,向那黑气缠去,那黑气似有灵性,在空中猛然一转,逃出剑光,复又向叶清幽小腹射去。叶清幽手腕连抖,寒露剑又画出十数个光圈,逼得那黑气左冲右突,最后竟窜回颜舞红袖中。
颜舞红面色一沉,冷笑道:“小妮子剑法还真俊,且让姐姐陪你练上两招!”一纵身,起脚踢向叶清幽。
嗔目见二人战在一处,便又向龙紫纹扑去。伍慷负手而立,双目白光闪动,逼得龙紫纹全力抵御,再无应对嗔目之暇。叶清幽见状大急,虚晃一剑,纵身跃至龙紫纹身旁,嗔目一怔,急收手不前。
伍慷怒喝一声,道:“两人联手却连一个女子也斗不过,难道要老夫出手不成?”嗔目与颜舞红面色一红,双双扑向叶清幽。叶清幽以一敌二,顿感吃力。好在嗔目只是连发虚招,并不用力,否则数招内叶清幽必然落败。
伍慷并未出手,便已让龙紫纹应付不暇,而自己以一敌二,又渐感不支,叶清幽不由焦躁万分,虚晃两剑后,挺剑飞刺而出。她身形连转,与长剑浑然一体,化作一道蓝光,如流星般射向嗔目与颜舞红,二人见这招来势凶猛,急闪到一旁。
蓝光在空中一转,随即直同伍慷射去。伍慷微微一惊,抛下龙紫纹不管,全力迎向叶清幽。他双足蹬地,双掌推出一道黑气,将自己罩在其中,箭般射向叶清幽。
一蓝一黑两股真气在空中碰在一睡,立时爆出一声巨响,气劲四散中,叶清幽如断线风筝般跌落地上,勉强站起身来,一张脸白如冬雪,嘴角却有一道殷红,显是受了内伤。
伍慷则飘然落地,气定神闲,毫发无损。他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缓步向叶清幽逼近。
叶清幽此举虽未能伤到伍慷分毫,却让龙紫纹松了一口气。此时见叶清幽处境堪虞,他不由心中大急,一咬牙和,将体内仅余的最后一点内力催至最高峰,龙吟一声,一掌推向伍慷。
伍慷方才已试出龙紫纹内力所剩无几,故此才未将他放在眼里,此刻侧目一瞥,却不由大惊失色。只见一道沉浑的真气卷起漫天黄尘,如巨龙绕柱般旋转而来,势若雷霆,所向披靡。伍慷不敢硬接,急纵跃而出,闪至一旁。
真气席卷而过,黄尘漫天而起,一时间让人双目难睁。伍慷三人齐眯起双眼,力运全身,随时准备应付龙紫纹的来招,但黄尘渐息,龙紫纹却未有行动。
尘埃落定,伍慷凝目而视,猛一跺脚,怒道:“好小子,竟还有如此手段,连老夫也被他骗住了!”
嗔目与颜舞红茫然四顾,却哪里还有叶清幽与龙紫纹的影子?
君自傲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言雨澜。
言雨澜一张脸上写满了焦急、不安与关切,一见君自傲醒来,眼中喜色立现,也不顾不得擦那挂在眼角的泪珠,喜道:“君大哥,你终于醒了,我……我都要吓死了。”
刹那间,言雨澜微泪的脸在君自傲心湖中欣起一阵波澜,他感动地望着那张脸,柔声道:“言妹,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言雨澜轻轻一颤,怔怔地望着君自傲,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自认识君自傲至今,尽管她一口一个君大哥地叫着,可君自傲却始终以“言姑娘”相称,让她觉得两人间总亘着些什么,让彼此不能靠近。而此时君自傲这一声“言妹”,却将两人间那看不见的障壁击得粉碎,言雨澜仿佛看见君自傲敞开了心扉,在等着自己走进其中。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感到措手不及,一颗心激烈跳动着,却不知怎样将这激动表达出来,半晌后才红着脸道:“我爹……他们一直担心……我……我去告诉他们……你没事了……”
望着匆匆跑出房去的言雨澜,君自傲只觉心中一暖,暗道:“这样喜欢你、照顾你的女孩到哪里再寻得到?君自傲,你莫要再犹豫了,给言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人的想法就是如此奇怪,有时半生犹疑不定之事,刹那间便可突然想通。只这醒后的一眼,便让君自傲打定了主意,接受言雨澜的这份感情。
灯光摇曳,君自傲这才发觉天色已黑,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腹中饥饿难耐,便起身下床,准备去寻些吃食。
没到门口,柴飞便先闯了进来,一头撞在君自傲身上,险些将君自傲撞倒,他一把拽住君自傲,回头叫道:“师你,你看――我说君兄弟没什么大碍,你偏不信,现下他不是醒了?”言真与言雨澜紧随其后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君先生身体如何?还是快到床上歇息吧!”
君自傲微微一笑,道:“言伯伯不要总如此相称,今后您叫我小傲便可。您放心,我只是一时运功过度,并无大碍。”
言真闻言一喜,看了看满面桃红的言雨澜,笑道:“好!如此就依小傲所言。小傲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叫伙计热饭。”
君自傲方要阻拦,言真已转身去了。柴飞嘻皮笑脸地道:“君兄弟,你这一昏可把我师妹吓坏了,她连晚饭也未曾用过呢……一会儿你们俩正好凑成一对……嘿嘿,一对‘饭伴’。”
言雨澜面色越发见红,却未像往常一样对柴飞大瞪杏眼。君自傲一笑,将话题转开,道:“柴大哥今日可曾大展身手?”
柴飞一跺脚,没好气地说道:“甭提了!你们走后没多久,那几个考官就都不见了,大家等了个多时辰,只好作鸟兽散。真是气煞人也!”
君自傲微一皱眉,沉吟片刻后,问道:“龙公子可回来了?”柴飞摇头道:“我看龙公子是不会回来了。城里客店都住满了,龙公子又会到哪里去呢?”
君自傲闻言微觉不妥。今日龙紫纹运用溟气,已然露了底,若被这大会举办之人查清底细,只怕会对龙紫纹下手,想到此处,君自傲不由眉头大皱,言雨澜见状急问道:“君大哥,你怎么了?”
君自傲沉声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知会发生何事。且等龙公子回来再说吧。”言雨澜见他忧色满面,不由也跟着不安起来。
君自傲忽想起沈绯云,便问道:“沈公子现下如何?”言雨澜道:“沈公子已无大碍,只是仍昏迷不醒,郎中说他只要静养几日便可复原如初。”君自傲略感欣慰,道:“如此甚好,总算是救下一条人命。”
正说着,一阵阴森邪异的笑声忽地响起,司刑君的身影出现门外,君自傲一怔后,上前一步,冷然道:“阁下深夜来访,有何见教?”
司刑君邪笑道:“我要杀的人,任谁也求不了,你既然要管闲事,我就将你一起送下黄泉!”
言雨澜见他面目狞厉,不由惧意大增,直向后退去,君自傲见状再向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道:“沈公子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何苦非要将其置于死地?”
司刑君看看言雨澜,又看看君自傲,眼中邪光一闪,森然道:“我高兴杀他,你能如何?”君自傲双拳紧握,冷冷道:“在下功力虽不及阁下万一,却也不会任由阁下横行!”
司刑君邪笑一声,道:“你想抽身而退也已太晚了!”邪气暴长,司刑君右手化爪缓缓抬起,忽如疾箭般飞身向君自傲抓去。
君自傲知他武功先缓后疾,见他右手缓抬,心下早已有所防备,但司刑君的速度实在太快,君自傲虽早有准备,却仍闪避不开,左肩一痛,竟已被司刑君抓牢。五指触肉即入,君自傲左肩立时殷红一片。
言雨澜惊叫一声,花容失色,柴飞则怒吼一声,一拳向司刑君打去。司刑君左脚缓抬,电般踢向柴飞,柴飞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摔倒在地。
君自傲睚眦欲裂,提脚向司刑君小腹踢去,司刑君邪笑一声,身形一侧,让过来脚,借势拧腰甩臂,将君自傲扔出门外。
君自傲撞破走廊木壁,直摔到大堂之内。此时天色已晚,店内众人均已安睡,大堂中灯火全无,一片漆黑,但君自傲禀赋异于常人,能在黑暗中视物如常,倒不觉如何,他强忍疼痛,翻身而起,只见司刑君破壁而出,直向自己走来。
正在此时,一声巨响传来,客店大门轰然碎裂,十多个手持钢刀的黑衣人闯将进来。伍慷在四名手持火把的黑衣人簇拥下,缓步而入,看到堂内情形,轻咳一声道:“司少侠竟也在此,看来同道中人间自有缘分。”司刑君森然一笑,道:“我来此为的是这君自傲,你又是为谁?”伍慷伸手一指君自傲,道:“自然也是为他。”
此时店内诸人皆已被惊醒,纷纷披衣来到大堂之上,一见堂内情形,不由均是惊骇异常。言真与店小二一同入堂,那店小二见门破壁裂,不由叫苦连连。
君自傲目视伍慷,冷然道:“阁下又有何见教?”伍慷硬挤出一丝笑容,道:“君公子似与龙公子交好,老夫有些事想向龙公子请教,不知君公子可否将龙公子行踪告之于老夫?”
君自傲心中一凛,知道麻烦已然上身,冷然道:“在下自午后与龙公子分别,便未再见。阁下是问道于盲了。”
伍慷摇了摇头,叹道:“老夫早料到君公子不会如实相告,如此一来,老夫就只好得罪了。”一使眼色,那十数个黑衣人冲上前来,齐向君自傲杀来。
言雨澜扶着柴飞来到堂上,一见此景,立时花容失色。柴飞一咬牙,纵身扑入战团,言真亦回过神来,招呼着披衣跑出房来的言家班众人上前解围,一时间大堂中乱成一团。
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言家班众人本不是敌手,但君自傲与柴飞二人一个左冲右杀,一个满场飞窜,弄得黑衣人彼此不能相顾,倒与言家班众人战个平手,僵持不下。
伍慷一皱眉,脚步微移,意欲出手,司刑君见状邪笑一声,忽高声道:“君自傲,鬼界南域第一高手在此,你还不束手就擒?”
13.死劫返回
语出四座皆惊,一干人停止打斗,齐望向司刑君。司刑君双目邪光流动,目视伍慷,道:“没看错的话,阁下便是南域第一高手‘百溪’先生吧?”伍慷一怔,道:“不错,老夫在人界的名字是――伍慷。老夫早已看出司少侠乃我辈中人,却不知……”司刑君道:“我在鬼界时的名字叫‘邪天无极’――一个四处流浪的穷鬼。”
伍慷动容道:“阁下便是名动界内的‘邪天无极’么?难怪会有如此身手,只不知阁下用何法来到人界?”司刑君道:“鬼王行法之时,我恰在北域。北域域主邀我同来,我便来了。”伍慷恍然道:“原来如此!阁下可知北域一众现在何处?为何独不见他们现身?”
司刑君诡异一笑,道:“北域主瑰意琦行,谁知他藏在何处打什么主意。再说这投胎转世,又不能事先定好投到何处,我又怎知他们的踪迹。百溪先生不是要找龙紫纹么,不如我先帮你将君自傲结果了吧!”言罢缓缓躬身,电般射向君自傲。
伍慷急道:“莫伤他性命,老夫要以他引出那龙紫纹!”话音未落,司刑君已欺至君自傲身旁,一边说了声:“百溪先生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一边探掌向君自傲脖颈抓来。
自入江湖以来,君自傲还是第一次陷入如此险境。此刻他更加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只觉自小习武至今,却只是白费时光,到了当用之时,却只能任人鱼肉,心中不免既恨又恼。眼看司刑君一把抓来,自己却是既无格挡之力,亦无闪避之速,只能被抓个正着,被司刑君单手提了起来。
柴飞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冲向司刑君,司刑君目不斜视,左手化爪,缓起疾发,一爪抓在柴飞颈上,向君自傲森然一笑道:“和我作对的下场便是如此!”
一声骨断的脆响传来,柴飞的头颅缓缓倒向一边。他未来得及说出片言只语,便惨死在司刑君手中。那双总闪着喜悦光芒的眼睛,一下便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不甘而无奈地瞪着司刑君,再也闭合不上。
司刑君左手一松,柴飞的尸体仰天倒下。言雨澜惊叫一声,脚下晃了几晃,险些摔倒。言真悲呼一声,向后仰倒,多亏班内一人上前扶住。众人睚眦欲裂,狂叫着齐向司刑君冲去。
君自傲只觉耳内嗡地一响,怔怔地望着柴飞的尸体,不敢相信这个整天嬉笑日大哥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他只觉柴飞随时都会再站起来,笑着说上一句:“这点小伤哪死得了人?”
但柴飞终究没有再动一下。
司刑君邪笑一声,提脚踢飞了先冲到跟前的两人,冲伍慷叫道:“这些人绝留不得,还不叫你的人动手?”伍慷本未打算将事情闹大,但司刑君当众揭破二人身份,为防万一,便只好将众人尽数灭口,一挥手,道:“将店中所有人都给我杀了!”
那些黑衣人只是寻常凡人,全不知何为“鬼界”,乍闻之下虽略有惊疑,但主子命令一下,便无暇多想,挥刀向言家班众人冲去,却不伍慷早打定主意,要将他们一并除去。方才交手,有君自傲与柴飞二人左右支应,而此刻二人一个受制,一个身亡,言家班再不是黑衣人对手,不片刻,便有四人毙命。
君自傲心如刀绞,他拼命挣扎,却始终挣不开扼在咽喉上的这只手。言家班的人一个个倒下,鲜血洒满大堂。
蓦地一声惨叫传来,君自傲立时全身剧震。他听出那是言雨澜的声音,不由狂叫一声,猛一用力,竟挣开司刑君魔爪,摔倒在地。他就势贴地几滚后,翻身而起,只见言雨澜坐倒在地,左腿一道伤痕,鲜血不住涌出,一个黑衣人手持钢刀,立于言雨澜面前,却未再加追击,似是因对方乃一介弱女而不忍下手。
司刑君见君自傲挣脱而出,不由大讶,回头一瞥,却见言雨澜正身处险境,便邪笑道:“你以为你救得了她么?”目中邪光一闪,向言雨澜面前那黑衣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家主子不是吩咐要将他们都杀了么?快动手!”那黑衣人略一犹豫,终咬牙一刀刺出。
君自傲狂吼一声,电般飞射向言雨澜,欲将这一刀拦下,但司刑君疾步冲来,一脚踢在君自傲左肋处,将君自傲踢出丈多远,重重摔在地上。君自傲只觉左肋奇痛,肋骨似断了数根,但他顾不得伤痛,咬牙翻身而起。
但一切都已太晚。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雪白的手,遥遥地向他伸着,似是要将他紧紧揽入怀中;还有一双带泪的眼,闪着无限的眷恋、无尽的哀伤,不甘地向他望着,似是在说:“君大哥,我多想对你说一声‘喜欢你’,又多想听你对我说出同样的一声啊!只可惜,我永远也等不到了……”
长刀抽出,血溅一地。言雨澜带着对君自傲深深的爱,和同这爱一样深的遗憾,缓缓倒下。她的目光渐渐黯淡,却始终不变地望着君自傲;她的手渐渐僵硬,却始终不变地伸向君自傲,仿佛在告诉他:“你永远永远都是我最大的眷恋!”
“澜儿!”满身是血的言真不顾劈来的钢刀,疯了似的冲向言雨澜,但距离尚有一半,他便已倒在地上。数柄钢刀一齐斩下,言真终不能再动。
大堂中一片寂静,只有血腥味四处飘荡。言家班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客店的小二缩成一团,躲在墙角,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全身不住颤抖。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手起刀落。
血溅起老高,洒落一地。
君自傲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木然望向言雨澜,一步一顿地走了过去。一个黑衣人走过来,将刀架在他颈上,他还是向前走。伍慷一挥手,几个黑衣人一起冲上前来,将他摁倒在地。
一阵怒意上涌,君自傲狂叫着挣扎而起,一阵乱拳将众人打退,疾步向言雨澜尸身冲去。
就在此时,一柄钢刀飞射而来,从君自傲后心刺入,又从他前胸透出。伍慷的惊呼随之呼起:“司先生,你这是为何?”
那刀正是司刑君掷来,他邪笑一声,道:“我看他不顺眼就杀了,反正龙紫纹也不会知道,伍先生一样可以引他出来。”
伍慷哼了一声,微有不悦之意。司刑君则邪笑不止。
而君自傲却并未倒下。他一步步向前走去,终来到言雨澜身旁。
一滴泪水滑落,打在言雨澜脸上,碎成无数细小水珠,散落在那苍白而冰冷的面颊上,火光照耀下,发出珍珠般的光彩。
君自傲弯下身,血从胸口凝成柱浇在言雨澜胸口。君自傲跪倒在言雨澜身旁,伸手为言雨澜合上了双眼。
“雨澜,我对不起你……”君自傲喃喃自语着,“你把我当成了不起的英雄,把自己全部的感情都给了我,而我呢?我又给了你什么?我不是英雄,我是废物,是天下最没用的废物!”
一阵寒意袭来,君自傲双眼渐渐迷蒙,他猛一甩头,想挥散这纠缠不清的晕眩,却险些扑倒在言雨澜身上。
“我为何这般没用?为何这般无能?我眼睁睁看着深爱我的人死去,却连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何用?”悲愤狂涌心头,君自傲双目竟渐渐转暗,最终完全化成夜一般的浓重黑色。
“但我还不能死,至少……我也要为你报了仇再死!”怒意上涌中,君自傲一跃而起,微一拱背,竟将钢刀逼出体外,激射而去,直Сhā入身后墙内,只余刀柄在外。
一股强横无匹的阴气顺君自傲脚下流窜而出,凝成一团黑雾,向四方倏然扩散开来。司刑君大惊下纵身跃向门外,伍慷亦骇然疾奔而出,堪堪躲过袭来的黑雾。但那些黑衣人却无此神速,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已被黑雾缠裹住。一时间惨嚎之声不绝于耳,众黑衣人在雾中挣扎扭动,却始终挣脱不得,不多时,便与黑雾化为一体。
黑雾将黑衣人尽数融食后,缓缓收回君自傲脚下,涌回其体内。君自傲长出一口气,身上伤口愈合如初,似从未受过伤一般。他凝立半晌,双眼暗色渐退,晃了几晃后,倒在地上。
伍慷与司刑君呆立门外,半晌无语。许久之后,伍慷方骇然道:“这……这是‘鬼噬’!他……他竟是……”司刑君双目泛起的邪光中隐带一丝惊惧,强作镇定道:“这厮销声匿迹达百年之久,怎会又在人间现身?”伍慷道:“看来他亦是用了转生之法……咱们怎会招惹上这个魔头?”随即侧头向司刑君埋怨道:“司少侠若不当众言明身份,咱们也不至于弄到如此地步……”
司刑君双目一寒,狠声道:“我就是要杀光他们才如此为之,你看不顺眼么?哼,他便是‘鬼天君’又如何?此刻他与凡人一般无二,我一掌便可将他毙了!”言罢身形一动,直向君自傲扑去。
伍慷方欲阻拦,忽想到已与君自傲结下深怨,不借此时机将他除去,日后必有大祸临身。何况出手的是司刑君,若是能将君自傲一掌毙了自然最好,若是事态有变,自己也可立刻抽身而退。
正在此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何人敢在本尊居所逞凶,嫌命太长么?”伍慷转身观瞧,只见一团黑影飘然而至,他未及看清,黑影便射入大堂之内,拦在司刑君面前。
司刑君收住脚步,邪笑一声,道:“原来是‘邪印尊者’,怎么,你想为君自傲出头不成?”
来人正是“邪印尊者”天涯。他冷眼一扫大堂内景象,沉声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么?”司刑君道:“也不尽然。怎么,你看不顺眼么?”天涯冷然道:“你可知此处乃是本尊下榻之处?”司刑君森然道:“那又如何?”
14.邪拳返回
大堂内气氛立见紧张,天涯沉声道:“司刑君,这里不是任你张狂的地方!”司刑君狠狠瞪着天涯,道:“我倒不觉得!我劝你快快退到一旁,我或可饶你不死!”天涯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本尊倒要领教领教阁下的手段!”
眼见事端又生,伍慷急奔入堂内,拦在二人中间,向天涯抱拳道:“老夫并不知尊者下榻于此,得罪之处,还请……”未及说完,一股杀气自背后发出,伍慷急闪向一旁,只见司刑君凝掌而立,森然道:“伍先生,咱们乃鬼界高手,何必怕他一介凡夫?你我先联手收拾了他,再结果君自傲不迟!”
伍慷面色一变,微怒道:“司先生,阁下何不到长街上将你我身份张榜布告天下?”司刑君邪笑挂于嘴角,道:“伍先生息怒,我只是一时失口罢了。不过既已让他知晓你我身份,就再留他不得,先生还是助我杀了此人为妙!”伍慷知他是存心逼自己向天涯出手,却又无可奈何,气得闷哼一声,运功望向天涯。
他故技重施,双眼白芒闪动,欲先制住天涯,不想天涯丝毫不受影响,冷然道:“鬼界高手又如何?只管放马过来便是!”司刑君狞笑道:“好胆色!我倒要将你的胆挖出来,称称有多少斤两!”凝于身前的右掌倏然推出,直向天涯抓去。
天涯身形不动,毫无闪躲之意,待司刑君手掌袭至,黑袍中忽射出一道黑影,击在司刑君掌心,司刑君怪叫一声,纵身后跃出数丈,不住甩手,叫道:“好厉害的火劲儿!”
天涯冷笑一声,道:“阁下右掌已废,只怕取不了本尊性命!”司刑君只觉右掌奇热难当,似有烈火在内不断烧灼一般,大惊下急功运右掌,以内劲缓解烧痛,半晌后烧灼之感方消,他心中惊骇万分,口中却道:“废我右掌?你还没那般本事!”尖啸一声,复又扑向天涯。
天涯微微一怔,黑袍中又射出一道黑影,司刑君知道厉害,急向旁一闪,转头向伍慷叫道:“伍先生,还不帮忙?”
一般高手过招,绝不会唤他人相助,而司刑君不但一早言明要伍慷与其联手,更在失利之时唤其相助,不由让伍慷心生厌恶,加之他未看透天涯招数,本不欲贸然出手。但司刑君毕竟乃是同侪,他纵然不愿,却也不得不出手相助。
两人联手攻来,形势立见偏转,天涯勉力应付,黑袍中不断射出黑影,却无一中的。
司刑君边战边邪笑道:“与鬼界为敌,焉有善果?你现在若跪地求饶,我还可饶你一命!”天涯并不答话,闪过伍慷一击后,沉腰坐马,猛然向司刑君击出一拳。
这一拳看来平平无奇,缓慢无力,司刑君便未将它放在心上,左手化爪抓向天涯手腕,右手化掌向天涯面门拍去。不想左手方接近天涯手腕,便触到一股螺旋劲力,司刑君只觉一阵剧震自左手传来,整个左臂似被绞碎一般剧痛。他狂吼一声,倒跃出两丈之外,侧头一看,只见左臂衣袖寸裂,臂上鲜血淋漓,前臂反扭,显是臂骨尽断。
伍慷在旁骇然而视,一时不敢再行出手。天涯长身收拳,冷然道:“阁下还想领教么?”司刑君强忍剧痛,狠声道:“我不过一时大意……今日且留你性命,待他日本……他日我定当十倍奉还!”语毕狠狠望了伍慷一眼,道:“伍先生似不愿与我联手,看来我是高攀了,后会有期!”身形一动,撞开一扇木窗,逃逸而去。
伍慷方欲挽留,司刑君已踪影不见。他轻叹一声,凝视天涯道:“尊者功力果然非比寻常,实属绝顶之高手。如此功夫不用以创出一片天地,实是可惜了。”
天涯一语不发,凝立原地。伍慷见状又道:“不瞒尊者,老夫实乃鬼界一卒。如今我鬼界高手均已转生人间,人间天下迟早是我鬼界囊中之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人间本多无知愚民,尊者若是为他们而与鬼界为敌,着实不值。而尊者若是肯为鬼界所用,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不然等到我鬼王发威,天下生灵皆化为飞灰,尊者怕也不能幸免。”一番话中七分恫吓,三分利诱,尽显老江湖本色。
天涯冷哼一声,道:“你们爱杀多少便杀多少,只是莫来惹我。不然,本尊不管什么鬼王鬼帝,一概诛除!”伍慷面色一沉,道:“尊者如此冥顽不灵,可莫怪老夫手下无情了!”言罢双目白芒一闪,俯身疾冲向天涯。
天涯凝神而待,直至伍慷冲到面前,才从黑袍中射出一道黑影。伍慷身形一矮,闪过黑影的同时借前冲之势一脚向天涯双腿铲去,一闪一攻,一气呵成,令天涯大感措手不及,只得纵身而起。不想伍慷变招奇快,方一铲空,便借势仰躺地上,以腰力拧身而起,双手一撑,以足领身向空中的天涯蹬去。天涯未料到对方有此奇变,猝不及防下急提足下踏,在空中与伍慷对了一脚。
气劲碰撞中,天涯被向上推去,他凌空拧身,将力道化尽后,飘落地上。
伍慷亦已安然落地,不等天涯站稳,便再次攻来。天涯只觉伍慷招式诡异,功力深厚,与其交手,竟比方才同战二人更感吃力,知其方才未用全力,不由心中一凛。
伍慷方才一来厌恶司刑君,二来对天涯有招纳之意,故而手下留情,而今见天涯无意投诚,便起了杀心,下手愈加狠辣。
十数招后,天涯渐感不支,猛一咬牙,沉腰坐马,一拳击出。伍慷知他此招厉害,急向后纵去。谁知方一落地,一股沉重的气劲便当头砸下,不及闪躲下,被砸了个正着。
伍慷只觉如被泰山压顶一般,全身骨节作响,几欲碎裂,勉强站稳身形,运起全身力量与那气劲抗衡。天涯冷笑一声,道:“阁下竟能挡下此招,着实了得,且再接本尊一招如何?”言罢沉腰坐马,又是一拳击出。
伍慷大骇下猛一用力,竟将头顶那股气劲顶起,趁机飞纵而出,撞破窗子逃逸而去。那股气劲倏起倏落,砸在地上发出轰然巨响,整个客栈随之一颤,险些塌毁。
天涯缓缓站直身形,猝然喷出一口鲜血,晃了几晃后,勉强站稳,自语道:“这老鬼好厉害,竟连第五拳都奈何他不得,看来鬼界果多高手……”环视四周,只见尸骸遍地,血流成河,不由微微摇头。
蓦地,他看到了倒在言雨澜身旁的君自傲,不由一怔,自语道:“他也死了么?”缓步来到近前,只见君自傲胸前一片血红,面色却红润无比,胸膛缓起缓伏,呼吸匀畅,似是在熟睡一般,显是未受分毫伤害。天涯讶然而视,不知其所以然。
浑身一震,天涯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他半跪在地调息半晌,方觉好转,略一犹豫,抱起君自傲,缓步走出客栈,消失在夜色之中。
空山静夜,虫鸣声声,间或有一两声夜枭鸣叫,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火焰舞动,山洞内一片温暖。龙紫纹向火堆中再添了几根枯枝,回头看了看昏迷中的叶清幽,不由眉头大皱。他用龙拳中的一招“云龙幻雾”吓住了伍慷三人,借机带着叶清幽狂奔数十里,躲进深崇山峻岭之中。叶清幽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如此疾奔下,一到此地便再支撑不住。龙紫纹内力所剩无多,拼死为她推宫活血疗伤,却不见起色,不免忧心忡忡。
再休息片刻,他只觉内力稍有恢复,便急将叶清幽扶起,双掌轻贴在她背后,将内力打入她经脉之中。
叶清幽气若游丝,内力散乱无比,在经脉中左突右冲,令伤势不断加重。龙紫纹勉强将她的内力引导成流,不想内气一到膻中|茓,便重又乱成一团,与沈绯云的伤势一般无二,只是龙紫纹未像君自傲般从丹田注力,却也不致自伤。
他觉出叶清幽膻中|茓处有一股阴湿邪异之气伫留,扰得其真气散乱,但此时他内力眼看又要用光,连引导叶清幽内力亦成问题,更不用说冲破这股邪气,不由令他心急如焚。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无能,第一次感到自己无心苦练的武功是如此重要,他深悔当初未曾听话勤修苦练,才致使今日眼见心仪之人命悬一线,自己却无能为力。
叶清幽气息渐弱,其体内那股邪气却愈见强盛,随时都会冲破其全身经脉。龙紫纹焦急万分,只盼天降奇迹,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叶清幽的命,他也愿意。
蓦然间,一个念头涌上龙紫纹心头,他猛一咬牙,额上渐渐浮出一道淡淡的紫色龙纹,一时间洞内真气鼓荡,隐有龙吟之声。
紫色龙纹愈加清晰,龙紫纹身上不断散发出强盛无匹的真气,洞内龙吟之声大作,犹如龙神现世一般。
习武之人外练筋骨,内练真气,练气有成者,体内便会生出一股遍布全身的本源之气,此气与习武者四肢百骸、全身经络融为一体,寻常所说之内气,便是由此气生出,再储于丹田之中。练气之人将此气称为真元,即有真气之本之意,世人所指功力深浅,实质便是真元的强弱,一般的真气耗尽耗尽,其实便是真元生出之真气暂时用尽,所以内力耗尽者只消休养一段时间,真元自会再造出内气来。
此时龙紫纹真气耗尽,若静待真元再造,至少要等上数日,到那时,叶清幽怕早已香销玉沉。龙紫纹在情急之下,竟不顾性命安危,硬生生将真元逼出,打入叶清幽体内。
龙紫纹这等高手的真元何等强大,一入叶清幽体内,便立刻将其内力制住,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膻中|茓,在这强大的溟气真元冲击下,那道邪气瞬间烟消云散,叶清幽的经脉立时恢复顺畅。
龙紫纹面露笑容,随即全身一震,颓然倒下。
实体书第三集[龙城险境][第三集]
01.猛醒
也是空山静夜,也是焰舞赤光,此处却不是深山洞中,而是一片密林之内。君自傲仰躺地上,呼吸平稳顺畅,如酒醉后正自酣睡一般。天涯则在火堆前盘膝打坐,暗自运功疗伤。
许久之后,天涯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君自傲身旁,探手观脉后轻咦一声,暗道:“他脉相稳定,毫无受伤之象,却为何昏睡三日而不醒?”略一沉吟,他试探着将一丝真气送入君自傲体内,想借以探知究竟。
不想那真气方一入君自傲经脉,便立即被一股强横无比的气劲撞了回来,天涯被震得手臂酸麻,急松手后撤。
君自傲真气却似被唤醒,在体内鼓荡不休,朦胧中他只觉通体舒畅,呻吟一声坐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
天涯将手缩回黑袍之中,道:“你终于醒了。鬼界高手为何要杀你?”仍在朦胧中的君自傲闻言浑身一震,客栈中那场腥风血雨忽地浮现眼前,他倏然而起,只见星斗满天,四周树木遍布,近处一堆篝火正红,将一身黑袍的天涯亦映成了红色。
红,如血的红,把君自傲重又带回了客栈,带回了言雨澜身边,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想避开这满眼的红,但心中却无一刻能忘得了那一抹撕心裂肺的血色。
天涯一语不发,静静凝视君自傲,直到君自傲再次睁开双眼,才道:“你的同伴都死了,你已昏睡了三日,现下有何打算?”
君自傲眼中闪动着的悲伤,渐渐被一股汹涌的怒意所替代,他仿佛化身成了地狱中的厉鬼,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狠声道:“报仇!”
天涯微微摇头,道:“以你的本事,怕只是白白送死。”君自傲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天涯冷笑一声,道:“你自去送死,与我无干。只是我救你一命,你须先还于我才行。”
君自傲双目寒光一闪,随即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待在下手刃仇人后,自会将命还与尊者!”天涯冷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时你的性命早已为他人所取,又拿什么还我?你即一心求死,不如就让我杀了你,也算你还了我相救之恩!”语毕身形后撤,黑袍中射出三道黑影,直取君自傲胸腹。
此时君自傲已被痛苦和愤怒冲昏了头,见天涯出手,也不假思索,便运起全身内力向天涯击出一掌,一股黑色阴气顺掌射出,不但将天涯发出的黑影击散,更以雷霆之势疾射向天涯。天涯虽料到君自傲定会还以颜色,却未料其出手如此之重,不由心中一惊,闪避不及下,只好出掌硬接了这股凌厉的阴气。砰然一响中,天涯倒退数步方才站稳,急运起全身内力,以防君自傲再攻。
不想君自傲竟怔在原地,以万分惊诧的表情注视着自己的手掌,仿佛不相信方才那一击是自己发出一般,天涯不由微感愕然。
君自傲心中百感交集,暗道:“我竟有此神力,可为何这神力不早些发出来?如果当时我有此神力,又怎会……”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过滋味在他心中弥漫开来,他颓然跪倒在地,一时间热泪盈眶。
天涯只道君自傲是绝顶高手,却不知其体内真气之事,见他跪倒在地,亦不知应如何是好,沉默半晌,方缓声道:“那老鬼功力甚高,我能全身而退,实属侥幸。你与我功力相仿,自然也非其对手。何况那老鬼定然还有帮手,你若贸然而去,只怕仇未报身先死,如此却正合了老鬼心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真要为死者雪恨,便要先珍惜自己的性命才是。”
君自傲惨然一笑,道:“珍惜自己的性命?我这条命留之何益?别人把我当成英雄豪杰,而我呢?却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他心中的哀痛此时已化成了对自己的恨,只觉自己是天下最无能、最可恨之人,实应速速死了才好。
“住口!”天涯突然一改往常的冰冷语调,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音,怒道:“一死何难?可到了黄泉之地,你有何面目见死去的同伴?大仇未报之前,你的命便不是你的,而是他们的!你要为他们而活下去,直到为他们报了仇,这条命才是你的,那时才随你怎样轻言生死!”
君自傲闻言一震,抬起头凝视天涯,半晌后,他倏然长身而起,沉声道:“多谢尊者教诲,在下自会铭记于心!”声音充满了坚定,双目中流动着寒光。
天涯微微一颤,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感到君自傲身上发生了难以形容的变化,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全不似方才那般颓丧迷茫,更不似方醒时那般愤怒莽撞,此时的君自傲,仿佛已忘却了仇恨,好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将,不被一时的损兵折将所扰,以一种冷静得令人惊惧的心境面对大敌,以最终的胜负为目标,将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向敌人发出最凌厉的攻势!
一抱拳,君自傲道:“在下欠尊者的,他日必当奉还。今日就此别过,待在下为言家班报了此仇,再来相见。”语毕深施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天涯心中又是一寒,他只觉君自傲已化作另一个人,一个任谁都无法接近、任谁都会因之丧胆的人。刹那间,他对君自傲生出一丝莫名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张口道:“此处离天宁甚远,你不识路径,怕是走不回去。再者鬼界高手众多,以你一人之力,怕难以得手。我左右无事,便随你一道玩玩,也省得你将命白白送给不相干的。”
君自傲未料到这“生人勿近”的天涯竟会有相助之意,讶异下微微一笑,道:“如此在下就又欠天兄一份人情了。”天涯语气一转,冷然道:“莫要会错了意,我可绝不会帮你对付任何人。”君自傲仰天一笑,声音中透出几许悲凉,道:“在下也绝不再做那处处需人帮护之人!”
天涯半晌无语,许久后,方缓声道:“如今你有何打算?”君自傲略一思索,道:“司刑君与老鬼必不能就此甘休,定会四处搜寻你我,咱们就潜于暗处,伺机逐个击破便是。”天涯道:“司刑君似与老鬼反目,而他被我打伤,左手已废,必会隐踪疗伤,一时间怕是难觅其踪。且鬼界势力定然不小,只怕你找不到什么暗处可藏。”
君自傲目视星空,冷冷一笑道:“天兄放心,到时我便站在老鬼和司刑君面前,只怕他们也没本事认出我来!”
天涯心中不解,面上却不露声色,微一点头,道:“如此甚好。”言罢转身向黑暗中一片密林走去,边走边道:“我要休息了。君公子也请早些歇息吧。”
君自傲全无困意,便盘膝坐于地上。他见火苗闪动,四周一片通红,不由心下烦躁,运气一掌击向火堆,可火光舞动如常,丝毫未受影响。君自傲见状再发一掌,却仍空自挥击,未能发出一丝真气。
惊诧中,君自傲忽隐约有所感悟,他不刻意运力,自然而然地发出一掌,一道真气立时澎湃而出,气劲到处,火焰立熄,四周瞬间化作一片黑暗。
随着这一掌,他心中早已萌发却一直未曾细思过的那个念头渐渐明朗开来。他运起内力,施展了一套轻功,只觉越练越气闷,越练周身真气越不顺畅。他停下来调息片刻,不运内力,不依套路,只按自己心中所想左冲右突,上下纵跃,只觉周遭景物随自己进退起伏而飞速变换,心中明白自是自己移动迅疾之故,不由大为惊诧。
他倏然停住,凝目望向数丈外一株巨树,只见枝叶掩映下,树枝上有无数鸟雀正自安眠,不由心中一动,倏然奔至树下,向那树干猛击一掌。那树立时一颤,抖落无数叶片,群鸟惊醒,纷纷震翅而起。君自傲向上一纵,射向空中,轻喝一声,双臂倏展,真气弥漫而出,形成一张硕大的气网,将群鸟阻住。他飘然落下,将真气一收,群鸟便被拉回地上,在真气笼罩中鸣叫不止。
君自傲将真气散开,群鸟争先恐后地逃逸而去。他微微一笑,随即盘膝而坐,细察体内真气之变化,不多时便渐渐感觉到自己体内竟存有一强一弱两股真气。强的那股阴寒邪异,却与他浑然一体,深世藏于全身骨肉脏腑、经络|茓道之中;弱的那股温暖柔和,却与他格格不入,便似是肠中之虫一般,虽在自家体内,却与自家全无干系。
然而偏偏这浑然一体之气自行流动,不易控制,反是这格格不入之气却可依师父所传运气之法驱使,实是怪异。君自傲初时不解,旋即恍然,暗道:“当年我未曾习武之时,身上便有一身噬人之气,师父说阴气我太盛,指的便应是此气。后来师父传我阴无拳,旨在抑阴培阴,想来这股温暖之气便是我多年来练出的阳气,故而能以运气之法驱使。师父所传运气之法本就是御阳抑阴之法,故此无法催动这股阴气。”想到此处,又运气循环,只觉这阳气运行之时,阴气便被压制在体内无法运行,再运气击出数掌,只觉一运力出击,体内阳气便分出九成去抑制阴气,似是怕阴气因主人有伤人之意而奔涌而出一般,不由暗道:“难怪每逢与人交手之时这真气便发挥不出,却原来九成真气都用在抑制阴气之上,又怎会再有攻敌之余力?先前我只道是自己没有习武的天分,却未想到这运气之法本就在压制我原本功力,所以刘星与柴大哥一习此法便能功力日进,我却是越练越笨。如此简单的道理,我为何到现在才想通?是了,小时候我不懂如何运用阴气,后来随师父学阴无拳和其它功夫,又将阴气压了下去,若不是因为雨澜……娘死的时候,我也曾一时阴气大盛,那时师父将它重又压服,没想到……”想到此处,他猛然想想师父当年的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道:“师父说我的阴气若不加抑制,便会变成一个吃人魔头,如今我如此放纵阴气,只怕……”略一沉吟,终一咬牙,道:“魔头又如何?总好过当个眼见亲朋丧命却无能为力的庸才!”
再一思索,却又觉不妥,生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变得六亲不认,全无人性,不由更加烦恼,沉吟半晌,忽想道:“我既已悟出单独运行阴气之法,何不阴阳双修?别人是求阴阳合一,我便求其各行其事,互不相犯,若有朝一日阴气过盛,再以师父所传运气之法使阳气抑住阴气便可。”主意打定,一阵欣喜,可一想到言雨澜等人的惨死,却又是一阵悲愤,更坚定决心,绝不再做那软弱之人。
想通此节,君自傲便再不依法运气,却暗思起运行阴气之法来。不觉间红日跃升天际,林中百鸟齐唱,百草竞香。君自傲一跃而起,仰头向天,真向那红日望去。
日光渐强,刺得他双眼微痛,他轻笑一声,双眼渐渐全化成黑色,那日光便再不能伤他分毫。此刻他已练成运行阴气之法,虽还未达得心应手之境,但与从前相比,却已有天壤之别。此时他将气运于双眼望向天空,只觉日大如盘,由红变黄,进而化作一团白芒。他闭目敛气,忽觉四周怪笑声不绝于耳,睁眼四望,却未见半条人影,侧耳再听,也无甚笑声,不由微感愕然。
脚步声响,天涯缓步走来。君自傲一笑道:“天兄醒了?”
天涯站定颔首道:“君公子起得倒早。今日有何打算?”
02.鬼卒返回
君自傲道:“我曾学过易容改扮之术,可用禽兽之皮做成面具。我看这山中禽鸟甚多,且先去捕上一二只。”天涯闻言大奇,暗道:“武林中精于易容者虽不在少数,却不过是在原有面目上加些皱纹胡须,能以兽皮制成面具用以易容者,只在传说中听过。他当真有此奇技么?”表面却不动声色,只道:“如此君公子再顺便捉几只山鸡裹腹好了。”
君自傲独自转了转,才发现此处原是一座大山,他跃上一株巨树枝头,极目四望,只见群山连绵不绝,只南方一处平原上铺着一片屋宇楼阁,显是座极大的城池,想来定是天宁府。
他将气运于双耳,闭目细听,只闻山中禽鸟走兽鸣声不息,不由心中暗喜,跃下枝来,四下搜寻,不多时便捉了两只山鸡。
正当他准备返回原处与天涯会合之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樵夫顺小道漫步而来,向他笑笑,高声道:“这位公子为何捉这些山鸡?”
君自傲道:“这位大叔又为何伐下这些枝桠?”那樵夫一阵大笑,走到近前,道:“在下只是为养家糊口,公子却是另有用处。”
君自傲心中一动,觉此人定非山中樵客如此简单,暗自防备,道:“那大叔说我有何用处呢?”樵夫凝视君自傲双目,手捋须髯道:“公子定是要施展手段,将这些血肉皮囊化成|人皮面具,不知在下说得对否?”
君自傲心头一震,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樵夫深施一礼,神色恭敬,道:“公子切莫误会,在下此来,只为助公子一臂之力,绝无恶意。”君自傲心中大讶,道:“你与我相识么?”那樵夫道:“公子可记得令堂仙逝那晚的引魂无常?”
君自傲愕然而视,半晌后才难以置信地道:“你是……无常鬼?”那樵夫点头道:“正是!在下游方无常,专司上三界引魂之职。”君自傲疑惑地打量他半晌,犹豫道:“如此说来,你乃是受神界封职的鬼卒了?找上在下,却不知所为何事?”
那樵夫道:“看来大王功力虽已复苏,前世之事却并未记起。大王前世乃鬼卒之道,自命‘鬼天君’,在下乃大王前世左右手,如今大王现世,在下自当前来效命。”
君自傲愈加惊愕,讶然道:“你说我是什么?鬼天君?”那樵夫道:“正是。大王此时或许不信,但日后大王记起前世之事,便知在下所言非虚。昨夜大王气息陡现,此处小鬼便立即通报在下,在下赶来多时,只是大王身旁尚有凡人,才未敢相见。方才听大王所言,知大王有易容之需,便急现身相助。”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皮面具,双手捧着递向君自傲,道:“咱们鬼卒自有法宝,不必大王自家动手。”
君自傲犹豫片刻,缓缓伸手接过面具,只觉入手嫩滑,宛若少女肌肤,心中一凛,问道:“这是何物所制?”那樵夫道:“此乃神界赐与鬼卒之宝物,名唤‘千面’,乃是神界东海海底一种怪鱼皮制成。鬼卒戴上,便可随心变化出千万种身形样貌,旁人戴上却全无作用,大王只管放心使用。”
君自傲手拿面具,只觉心中混乱无比,想要向这樵夫发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脑中似有千万乱麻纠结在一起,找不到一丝头绪。
那樵夫微笑道:“大王闻在下之言,一时不明也在常理之中。在下先行告退,大王且先细细想想,若有需用在下之处,只须运气唤一声‘鬼卒何在’便可。”深施一礼,倒退数步,竟沉入地下。
君自傲欲待挽留,却不知留下他问些什么,犹豫之中,那樵夫早已遁地而去。他呆立半晌,自语道:“鬼天君?我也是鬼么?”嘴角里喃喃着,心中猛然一惊,暗道:“我身上天生便有一股阴气,师父更是说若不加抑制,我便会变作噬人的恶鬼,难道……难道我真是什么鬼王不成?”他心中一片迷茫,沉思片刻,方想起天涯还在等候,暗道:“且先不想此事,等入夜后再将那游方无常唤出细问不迟。”随即将那面具揣入怀中,提起山鸡疾步赶回。
天涯见君自傲提了两只山鸡回来,便将早已架好的树枝燃起,接过一只,一语不发,自顾自地用硬枝穿了,放在火上烤了起来。君自傲见状道:“天兄这般烤法,未免糟蹋了如此美味。”天涯冷然道:“我便喜欢如此,你看不过眼便不要吃。”
君自傲摇了摇头,暗道此人忒过倔强,也只好由他。半晌后,天涯将半焦半熟的半只山鸡递了过来,君自傲连忙摆手,道:“天兄只管自己吃好了,我一点也不饿。”天涯也不理他,将鸡放在他面前地上,拿着另半只走入一片密林之中。
君自傲轻轻摇了摇头,心道:“还以为可趁他取下面具进食时一睹英姿,不想他竟钻到树木之中,这个天涯,为什么非要弄得如此神秘?”探手入怀,将那黄皮面具取出,端详半晌,心道:“此物当真如那游方无常所说,可变化出千万种身形样貌么?且先试它一试,若真如此,那游方无常所说的一切便自也是真的。”想到此处,双手扯平了面具朝脸上一罩,只觉一阵清凉扑面,似是在脸上涂了一层清水,丝毫不觉憋闷,不由暗叹:“果然是件神物,我且先化成个老乡耄耋老人,只不知要如何变化。”
未及他多想,那面具倏然一紧,牢牢贴在他脸上,他只觉全身一麻,不由吓了一跳,探手一摸,下巴上竟生出无数白须,脸上亦是沟壑纵横,皱纹丛生,再低头一看,竟连一身衣饰都跟着变成了粗布农装,不由暗喜道:“这‘千面’果然是件好宝贝,只可惜没有铜镜,不知我到底化成了何等模样。”
不多时,天涯从林中走出,一见君自傲,不由怔在当地。君自傲觉出他内气有变,忙道:“天兄,是我……”猛然间发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不由吓了一跳,旋即想这是这“千面”将自己的声音也改头换面了。
天涯凝视君自傲,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君自傲苦笑一声道:“如今我是何人,连我自己也不甚了了。”他心中想着以原本嗓音说话,声音竟又恢复如常。天涯听出是君自傲的声音,却不信他可在顿饭功夫将自己变成如此模样,仍游疑不定。
君自傲不由暗喜:“看来这‘千面’确是毫无破绽,连天涯亦不能看穿。我还是快将它脱下为妙,不然天涯定不能信。”方想到此处,面上一暖,那千面一松,从他脸上掉了下来,他急伸手接住,只觉周身一震,身形衣饰尽数恢复原貌。
天涯呆立当场,半晌无语,双目中闪动着阵阵惊愕之光。君自傲道:“此物名唤‘千面’,据说是用神界怪鱼之皮制成,贴在脸上便可随心变幻模样。只消戴上它,就算站在司刑君与伍慷二鬼面前,包保他们也认不出我来。至于天兄么……只要脱下黑袍,摘下面具,怕就再无人识君了。”
天涯冷然道:“你不是说可用禽鸟皮肉做出人面么?怎么这刻又改主意了?”君自傲知其不愿露出原本面目,只好笑道:“天兄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便为天兄做上一副面皮便是。只是天兄这身招牌式的黑袍……却怎也得换上一换。”天涯道:“此事不劳你费心。”
捉来的山鸡还剩一只,足够君自傲为天涯做出一副面皮。只是此物制做颇为不易,君自傲真忙了个多时辰,才算大功告成。天涯问清用法后躲入林中自行易容,用了半顿饭的功夫方弄妥当,从林中走了出来。
君自傲见他将黑袍打成包袱负在背后,露出一身淡灰色的短装,配上自己刚做成的那张假面,活脱便是出门远行的江湖子弟,毫无“邪印尊者”的风范,不由欣喜不已。岳岸涯传他之技颇杂,平时看不出有何用处,到须用之时,却无一不是足以傲视天下的绝活。这张面具虽是仓促间制成,却也是惟妙惟肖,与真人一般无二。天涯一边摸着假面,一边道:“你这人的本事倒真不少,天下能做出这种东西的,怕也只你一人而已。”
君自傲长叹一声,道:“只是危难之时,这些本事却全派不上用场。人在江湖,最重要的还是武功……”他想起自己面对强敌时的无能为力,不由大感黯然,不觉间眼角竟有些湿润。
天涯皱了皱眉,道:“多思无益,还是快快潜回天宁要紧。”君自傲点点头,将千面朝脸上一罩,化成个寻常少年,背后亦负了一个大包袱,与天涯并肩一站,正是一对远行的兄弟。
二人不再担搁,直向天宁府奔去。天涯在前放足疾奔,君自傲紧随其后,不落半步。天宁北门五里处,二人始入慢脚步,像寻常人一般缓步而行。
一入天宁,君自傲心情便又激荡起来,眼中自然射出道道寒光。天涯与他目光一碰,不由又打了个寒战,用手碰了碰君自傲,悄声道:“怕群鬼认不出你么?”
君自傲狠声道:“认出又如何,最好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省得我一个个去寻!”天涯沉声道:“你若始终不能静心对敌,早晚功败垂成!”君自傲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中已是一片止水清光,道:“天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天涯心中一寒,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可否想明由何处入手?”君自傲沉吟片刻,忽心中一动,道:“我自有办法。现下先回客栈瞧瞧,师父送我的短琴还在那里。”
天涯点头应允,二人沿街行至客栈,只见店门紧闭,门上交叉贴了两张官府的封条。君自傲一皱眉,迈入旁边一家绸缎庄,向那掌柜问道:“敢问掌柜,旁边这家客栈为何被贴上封条?”他心中自知原因,只是怕露出身份,索性装到底,假作是外乡来客,开口先问此事,再引到真正欲问之事上。
那掌柜道:“这位小哥要投店么?还是另找别家吧,这家出了命案,死了十多口人,官府早就把店封啦!”
君自傲假作一惊,随即道:“这可糟了,我有位朋友半月前投宿在此,怕是也遭了横祸。唉,掌柜,你可知那些尸首现在何处?我得去认认,若他真遇害而亡,我好歹也要将他的尸骨收敛了,好生安葬才是。”那掌柜摇头道:“别想啦,除了那小二,其他死的都是外乡客,又都不是有钱的主,官府哪会管尸首的事?早像那些饿死的叫化子一样,一把火烧成灰了。”
君自傲脑中嗡地一响,心头再受重击。他只望能将众人好生安葬,心中也可有些慰藉,却不料众人尸骨亦已不在,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悲愤之情堪堪便要爆发出来。天涯见状急将他拉到外面,沉声道:“现下不是动怒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进入客店再说吧。”
03.王者返回
君自傲狠狠咬了咬牙,点头道:“此处人多眼杂,还是入夜后再来,以免多生事端。咱们且先找处地方落脚再说。”
这真龙比武大会就此不了了之,一众参加者虽怨声载道,但伍慷等人均已离去,也只能在心中大骂,无可奈何下纷纷离开天宁。原本人满为患的大小客栈,一下子便冷清下来,仿佛是从桃红柳绿的春光里一下子跌进了冰封雪冻的严冬之中。是故二人不费丝毫气力,便找到一处不错的客栈。
一入大堂,竟有三四个伙计围上前来,仿佛见着元宝似的,个个目露精光,殷勤介绍本店的诸般好处。君自傲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快准备一间上房,其它休要罗嗦!”天涯接道:“要两间上房,我不惯与人同宿一室。”伙计点头应着,将二人引向楼上。
二人无甚话说,便在各自房中休息。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君自傲径自穿窗而出,直奔被封的客栈而去,不多时便来到客栈后院,他见左右无人,便纵身跃入院中。
几日之间,院中竟已蒿草丛生,一条黑影在草中乱窜,却是一条丈多长的斑斓大蛇,一见生人,立时猛扑上来。
君自傲身形不动,脚下弥漫出一股黑气,将那大蛇缠住,心道:“这蛇五色斑斓,定有巨毒,若不除去,早晚要伤他人性命。”心中一狠,黑气立时将大蛇裹在其中,那大蛇扭动几下,便被黑气所融,涌回君自傲体内。
君自傲觉周身一暖,精神大振。随即一惊,暗道:“怎么不知不觉间便将它吃了?我这本事用来也太过容易,今后用之时定要小心些,不然只怕真要变成吃人恶鬼。”回想起当夜之时,不禁轻叹一声,心道:“那夜我一气吃下十数人,早已是吃人恶鬼,还装什么英雄好汉?”再一思量,又想:“那些人虽非善类,却不也应有些死法,今后此技非到不得已之时绝不可用,若真要用,也只用来对付虫蛇恶兽便是。”
定了定神,他运起阴气,以音气合一之法沉声道:“鬼卒何在?”
话音方落,一个尖细的声音便已响起:“大王在上,厕鬼前来拜见!”君自傲四处察看,却连鬼影亦未见到半个,便问道:“你在何处,为何不出来相见?”
那声音道:“小的样貌丑陋,怕污了大王的眼……再者小的法力低微,现形又太耗法力……”君自傲闻这厕鬼语带颤音,对自己显是三分惶恐加七分惧怕,一笑道:“我唤那游方无常,你却怎么跑了出来?”那声音急道:“小的听大王召唤鬼卒,附近又再无别个,就……请大王恕罪!”
君自傲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王,就算从前是,现在也不记得了,实不必如此相称。那游方无常说我只消运气喊这句‘鬼卒何在’,他便会出来相见,如今又为何迟迟不见?”
那声音又再响起,虽仍打着颤音,却比方才强出许多:“游方大人之意,想来是大王一喊,附近的鬼卒便会来见,再……再由来见的鬼卒去找游方大人……游方大人再来见大王……游方大人常在神、仙二界行走,平日少来人界……所以……”君自傲一点头,道:“不必多说,你速去将他找来便是。”
那声音嗫嚅道:“只是……只是小的职位低微,法力亦低微,上、上不了神、仙二界……”君自傲一怔,道:“那该如何是好?”那声音道:“小的这职位向为他人所恶,鬼卒皆不屑理会在下,所以……大王若要小的却找别个去唤游方大人,只怕……只怕……”一连两个“只怕”,却也未说出个只怕什么来。
君自傲觉这厕鬼战战兢兢,欲言又止,却也有趣,便笑问道:“你这‘厕鬼’是鬼卒中的哪一级?专管些什么?”
那声音沉默片刻,道:“小的专司引领在厕中溺死者赴黄泉之职……”君自傲闻言失声笑道:“厕中溺死者?有人会在厕中溺死么?鬼卒中竟还专设了这么个职位?”
那声音随着尴尬地笑了几声,道:“是……是啊,小的至今也未碰到一个……所……所以只能天天四处游荡,好技术打发时间。”
君自傲听出这厕鬼语声中隐含凄凉失落,便收起笑容,想说些安慰之词,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正在此时,游方无常的声音忽然响起:“在下参见大王。”与此同时,一个头戴高冠,一身素白的男子自丈外地面缓缓浮出,却与清晨山中樵夫的样貌全不相像。
君自傲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这游方无常身形既高且瘦,面色苍白,眉目皆细,予人以妖异之感,与想象中的无常鬼颇为不同。
厕鬼那颤抖的声音又再响起:“小……小的参见游方大人!”游方无常向南墙处望了一眼,道:“你且退下,大王有事问我。”那厕鬼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似是已然离去。
君自傲顺游方无常目光向南墙处望去,却未能看到什么。游方无常微微一笑,道:“大王未能记起前世之事,自不能见到这等隐踪之鬼。”君自傲奇道:“神界也真是趣怪,竟在鬼卒中高了这‘厕鬼’一职,却只是个虚设的职位。”游方无常道:“此人生前酒后如厕,跌入厕中溺死,当时大王觉此人死法可笑,便封他做了这么个‘厕鬼’。”
君自傲愕然道:“我?这‘厕鬼’竟是我封的?”游方无常道:“不错,大王身为鬼卒之首,自有此权力。”君自傲闻言心中大感愧疚,忙道:“那现在我可否为他另封别职?”游方无常道:“自然可以。不过鬼卒与所司之职间有‘鬼印’相锁,大王若要为其另封别职,便须先解了原有之印,再另施别印方可。”
君自傲苦笑一声,道:“我哪里会解什么印,前生之事今世又怎会记得?对了,我前世到底怎样,又为何会转世人间?”
游方无常一揖道:“大王前世乃鬼界高手,自命‘鬼天君’,纵横鬼界无人能敌。后受命于神界,成了鬼卒之首,位列神界三品。百年前大王忽将一切托付在下,只身奔赴黄泉,用逆世轮回之阵转生人间,直到十数年前,才降于人间。”
君自傲皱眉道:“那当时我未将因何转生之事告之于你么?”游方无常摇头道:“大王心事素来不与人言,在下亦不敢多问。”君自傲略一沉吟,又问道:“那逆世轮回之阵又是什么?”游方无常道:“逆世轮回之阵乃是神界所创的一种违背天道的转世之法,是专用来处罚触犯天条之神的法阵。以此法转世,可保有前世之力,若受罚之人诚心悔过,则可引发其力,使其重归神位。”
君自傲道:“如此说来,我当是受罚而转世人间了?”游方无常摇头道:“受罚者应由天兵押解赴黄泉,大王却是自行前去,绝非受罚。”君自傲愈发不解,暗道:“既非犯了天条,我为何会转世为人?难不成是作鬼作厌了,想尝尝当人的滋味?”他苦思半晌,却仍是想不通。
蓦地,他想到唤游方无常来此的目的,不由暗骂自己糊涂。前世之事思之无益,眼下要紧的是寻敌报仇,一心纠缠在前生之上,却正是本末倒置。想到此处,急理了理思绪,向游方无常道:“此事日后再提不迟。我唤你前来,只为请你帮我打探两人行踪,不知你能否办妥?”游方无常道:“若在下所料不差,大王定是要寻那司刑君与伍慷二人吧?”君自傲讶道:“你怎知道?”游方无常道:“鬼卒遍布各界各处,那夜之事,早有鬼卒告之于我。”
君自傲想起那夜惨变,不由又是心下黯然,游方无常见状道:“鬼卒行走各界,却不得干预务界之事,况且那时属下未知大王身份,故此……”君自傲挥手道:“那夜之事错全在我,与他人无关。不过鬼界高手潜入人间,神界便如此坐视不救么?”游方无常叹道:“神界自家事尚自顾不暇,哪有余力管人间之事?”君自傲讶道:“神界还会出什么乱子不成?”游方无常道:“到底如何,在下倒也不知,只是能觉出些苗头罢了。”
君自傲皱眉道:“鬼界这些人功力奇高,莫非也是用逆世轮回之阵转生人间?”游方无常摇头道:“不,逆世轮回之阵只有神界之人方可驱使,想来群鬼定是另有它法。”君自傲微一沉吟,忽发觉自己又忘了原本目的,便道:“我要寻找的那二人,你可知踪迹?”
游方无常道:“那伍慷与另两个鬼界高手带着一具尸体匆匆向南而去,鬼卒不敢接近他们,不知他们到底要去何处。不过南方最近的去处便是通天镇,想来他们定会在那里歇脚。而那司刑君行踪诡秘,鬼卒竟无一知晓。”
君自傲微一点头,道:“多谢相助,你且去吧。”游方无常一揖道:“不敢!在下常在神、仙二界,大王若有须用在下之处,便须运气相唤。若是驱使寻常鬼卒,便不必运气。大王附近若的鬼卒,自会现身应命。”言罢缓缓沉入地下。
君自傲理了理思绪,暗道:“如此我便与天兄向南而行,待遇上众鬼,再见机行事。”至此不再多想,由院中内门进入店中。
大厅中血迹已干,化成黑色血渍。君自傲触景生情,心中一阵酸楚,那夜一幕幕惨象重入眼中,令他悲痛难当,暗自发誓道:“雨澜、言班主、柴大哥,还有诸位叔伯,君自傲定会手刃仇人,为你们报分血恨!”咬紧牙关,猛一转头,直奔自己房间。
进得房内,只见景物如昨,丝毫未变,只是原来包在行囊中的短琴,此时却跌落地上,想来是官府捕快搜查之时所为。君自傲将琴拾起,吹了吹灰尘,重新包好缚在背上,伸手推窗,一跃而出。
远处火光闪动,似是巡城兵丁,君自傲怕另生事端,便纵身跃到房上,向回奔去。
眼看快到客栈之际,一个声音蓦然响起:“小傲!”君自傲方欲四下张望,忽觉自己竟变成石人般动也动不得。
04.逆子返回
正自惊骇之际,那声音又再响起:“小傲,是我!”君自傲这才听出是龙行云的声音,知道自己已入“雾龙心境”之中,便以心音应道:“是爷爷么?您在何处,为何不现身相见呢?”
龙行云的声音再起:“爷爷现在被困于城西‘大安庙’中,小傲快来相救,不然爷爷性命难保!”话音一落,雾龙心境立时消失。
君自傲惊诧万分,暗思到:“爷爷功力高深莫测,当世只怕难有敌手,什么人可伤到爷爷性命?可方才又确是爷爷的声音,况且那雾龙心境更是绝无虚假,还是快去看看为妙。”
正要探索着向西而去,忽想起自己可驱使鬼卒,便高声道:“鬼卒何在?”话音未落,那厕鬼的声音便已响起:“大王,小的在此!”
君自傲道:“你可知城西有座大安庙?”那厕鬼道:“小的知道,那庙里只有个耳聋眼花的老和尚,香火向来不怎么好。”君自傲道:“如此烦请你为我引路,我到那里有事要办。”厕鬼道:“小的遵命,大王请跟着我的鬼火走吧!”
语声未毕,一点磷火已然在空中燃起,缓缓向西飘去。君自傲紧随其后,穿街越房,一路向西,不多时来到一座破落的大庙前。
君自傲伫立庙前,收敛气息,低声道:“厕鬼,你先入庙看看都有些什么人。”厕鬼应了一声,便再无动静,显是已入庙中。等不多时,厕鬼的声音再起,语声中尽显惊惧之意:“禀……禀大王,这庙里的人,小、小的不敢近身,也未能、未能看清他们的样貌,只知是一老一少两个、两个人,那老的倒没什么,可、可那年轻的,实在……小的实在害怕!”
君自傲眉头一皱,暗思那老者应是龙行云,但那年轻人又是谁?为何厕鬼会觉得他比龙行云还要可怕?蓦地,君自傲心中一震,司刑君那狞厉的表情浮现眼前,令他杀意狂涌,顾不得多想,狂喝一声,撞破庙门直冲入庙内。
庙内四壁空空,只有一座残存不堪的弥勒像笑呵呵地躺在一张蒙尘的贡桌上。像前放着一盏油灯,映得室内一片昏黄。桌前一张太师椅,一位白发长须老者端坐其中,双目紧闭,似是正在熟睡。
君自傲见这老人与当日所见之龙行云相貌大不相同,予人一种威严勇武之感,想来是其本来面目。他环视四周,却未见什么年轻人,一边提防着四周,一边试探着向那老者问道:“是爷爷么?小傲来了。”
熟悉的感觉袭来,君自傲知自己已入雾龙心境之中,便向龙行云问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龙行云声音响起,道:“小傲,爷爷碰上了一个极大的对头,我虽勉强将其击退,却也受了极重的伤,行动不得,只能静座在此。亏得方才察觉到你的气息,才以雾龙心境唤你前来相救。”
君自傲心中疑窦丛生,问道:“什么人有如此本领,竟能伤了爷爷?”龙行云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前之计,唯有用溟气打通我淤滞住的脉络方能救我,否则时间一长,我便有性命之虞。你快告诉我紫纹现在何处,我便可以雾龙心境唤他前来救我。”君自傲迟疑道:“只是孙儿也不知紫纹下落,这便如何是好?”
龙行云半晌不语,忽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何时何地?”君自傲道:“便是与爷爷初遇的那次。”龙行云又是半晌不语,许久后方道:“如此小傲便不要离开天宁,紫纹日后应会回来寻你,到时你再带他来见我就是了。”
君自傲心中疑惑更深,沉声道:“若是紫纹十天半月不回,岂不误了爷爷?”龙行云道:“无妨,我只要静坐休养,十数日内亦可无事。”
君自傲更觉不妥,猛然记起伍慷亦在追寻龙紫纹下落,这龙行云说话前后矛盾,一意要他将龙紫纹寻来,只怕是鬼界高手乔装而成,至于这雾龙心境,说不定也是用什么妖法弄出来的,便冷然道:“您先前说时间一长便会有性命之虞,现下又说十数日内亦可无事,到底哪句为真?阁下说谎的伎俩未免太过低劣了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阵长笑响起,一个年轻而阴沉的声音道:“紫纹的朋友果也有些门道。不过你虽看破小爷的妙计,却一样逃不出小爷的掌心!”话音方落,君自傲只觉一阵眩晕之感袭来,昏昏然几欲睡去,大惊下,他强打精神,发出一声狂啸,声如千鬼齐哭,冲破了那沉闷的晕眩之气,亦将自己带出雾龙心境。
一出心境,君自傲立刻气运全身,他内心冷静如古井之水,阴气游走全身,竟隐隐觉察到贡桌旁帏幔内有一个悄然而立,便冷然道:“阁下奸谋已败,还不现身么?”
随着一声冷哼,一个青衣公子缓步而出。君自傲见他与龙紫纹竟有三分相似,不由微感错愕。只是此人气质阴沉,却与龙紫纹大为不同。
青衣公子倒背双手,一双眼狠狠盯住君自傲,咬牙切齿道:“小子功夫倒是了得,竟破得了我的雾龙心境,且再试试能否接下我的龙拳!”
君自傲闻言一怔,失声道:“你说什么?”那青衣公子并不答话,飞身扑向君自傲,双掌齐出,向君自傲胸口打去,一股寒气颇重的溟气随之狂涌而出,先将君自傲围在其中。
君自傲只觉了寒意大盛,顾不得多想,双掌一立,一股阴气立时缠绕掌上,他向前一推与那青衣公毫无花巧地对了一掌。
呯地一响中,君自傲只觉寒气透过双掌直刺入体内,闷哼一声,向后疾退数步。而那青衣公子在空中借力翻了个身,落地稳稳站定,微带诧异地望着君自傲,狠声道:“小子的确了得,看来确留你不得!”一旋身,左足自身后摆出,直向君自傲踢去。
此时二人间足有丈许之距,一这脚根本踢到君自傲。不想那青衣公子左足一出,整个人便脚不离地地直射向君自傲,仿佛在冰面滑行一般。君自傲体内寒气未散,无力反击,只好向旁疾闪。怎奈这一脚实在太快,君自傲倾尽全力却只是避开了胸口要害,却避不开左肩。情急下,君自傲伸手一格,岂料手臂方碰到对方左足,一股寒气便透体而入,几乎将他冻僵。眼见这一脚便要踢实,君自傲不由大急。
就在此时,君自傲体内阴气骤然消散无踪,他脑中一阵恍惚,只觉青衣公子直向自己冲来,像一阵雾般穿过自己的身体。刹那间,他体内阴气恢复如常,人亦清醒过来,不由骇然后望。
不想那青衣公子比君自傲惊骇百倍,目视君自傲,失声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君自傲闻言大讶,他只道是对方这一踢招法诡异,不想却是自己在无心当中使出了异术,不由惊诧不已,表面却不动声色,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非要置在下于死地不可?”
那青衣公子一咬牙,道:“龙拳天下无敌,你这些些妖法又怎能匹敌!再接我一招!”却是自说自话,全不理会君自傲之问。只见他双手在胸前屈指相合,一股寒气瞬间充斥双掌之中,他尖啸一声,双手倏然如巨龙张口般打开,一团阴寒无比的真气喷射而出,直击向君自傲。
君自傲只觉寒意大盛,整个人瞬间便已被冻透,别说闪躲,便是挪一下腿也十分吃力,眼见那团真气扑面打来,竟无计可施。
刹那间,君自傲忽觉体内阴气骤然减弱,不由想起方才阴气变化而生出的奇术来,急追忆着当时的感觉,趁势将体内全数散开,恍惚中,君自傲寒意立消,猛地向前一纵,竟透过那团真气,冲到青衣公子面前。
透气而过的一刹那,君自傲猛一运力,全身阴气重又凝在一处,人亦清醒如常,待冲到青衣公子面前,已一掌拍出。
这一击来得着实诡异莫测,青衣公子来不及变招,已被拍个正着,狂吼一声,向后倒退数步,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君自傲骤得奇招,欣喜不已,面上却冷静如常,冷然道:“在下再问一遍,阁下到底是什么人?”那青衣公子牙关紧咬,狠狠说道:“你敢打伤小爷,小爷定不会饶你!”仍是自说自的,不答君自傲之问。君自傲不由微感恼火,正要再问,那青衣公子忽一跃而起,撞破庙墙飞驰而去。
君自傲方要阻拦,对方已踪影不见,不由暗赞其轻功高妙之至。此时一声长叹响起,君自傲转头看去,只见椅上那老者缓缓睁开双目,冲君自傲微微一笑,道:“小傲,真是辛苦你了……”声音正是龙行云。
君自傲犹豫一下,试探道:“爷爷,真是你么?”那老者苦笑一声,道:“爷爷此时发不出一丝溟气,亦无力用出雾龙心境,倒是拿不出什么东西证明身份。小傲,你身上的邪气怎么变得这样重了?”
直觉告诉君自傲,对方并无一丝恶意,反给自己一种亲近之感。且在君自傲所遇众人中,唯有龙行云能看出他内气正邪,此人定是龙行云不假。君自傲急奔至其面前,单膝跪倒,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龙行云喟然道:“家门不幸……没想到龙吟竟敢向老夫下手……”君自傲失声道:“什么?紫纹的叔?刚才那人……”龙行云摇首道:“方才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亦是老夫的孙儿。他是龙吟之子,叫龙青鳞。”君自傲讶然道:“难道是他把爷爷弄成这样不成?”
龙行云点头道:“不错。看来龙吟这小子终于忍不住,要以武篡位了。这次多亏了小傲,不然爷爷这次就永世不得翻身喽!”
君自傲奇道:“这龙青鳞真有这么大本事么?”龙行云苦笑一声,道:“青鳞这娃儿本没有什么本事,爷爷只是未想到他敢向我下手,才……龙家这几辈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他这儿,就更不成器了。可笑青鳞这娃娃练雾龙心境入了魔,竟异想天开要以雾龙心境去摄人心魂,更可笑的是我这雾龙心境的第一高手,竟在心境中着了他的道,若非小傲将他打跑,爷爷就得永世受制于他了。”
君自傲想起方才在雾龙心境中的经历,道:“雾龙心境竟有此功用,着实可怕。孙儿方才亦险些……”不等他说完,龙行云已摇头道:“不然,雾龙心境只是一门与人交流的功夫,纯属心意交融,能将自己所见所闻或所思所想,完全无误地传达给对方。与人交流之时,要对方愿意配合方可,不然则无法使双方心境相合,而只能传达话语。妄想在与人心灵交接时控制人心,除非自己功力高出对方数十倍,否则对方稍有拒意,便可退出心境。你功力远高于青鳞,又哪会被他制住。”
君自傲奇道:“那爷爷又怎会为其所制呢?”龙行云苦笑道:“我二人皆有雾龙心境之术在身,相遇时自然能浑然一体。我对他毫无防备,这才被他制住。若是我存有半点戒心,这不孝孙又怎能得手?唉,雾龙心境本是龙家代代用以传授龙拳及天地秘密之术,不想如今却成了亲人互残之技……”
君自傲恍然道:“原来如此!可龙青鳞又怎知我与紫纹的关系,还能在我刚回天宁之时将我骗来呢?”龙行云道:“这不孝孙原想擒住我与紫纹,好近龙烈让位,不想紫纹失踪,连我亦不知其去向。这小子在我心境中得知了你的事,便放出家仆四下寻找,直到今日寻到你,这才将你骗来此处,好逼出紫纹下落。小傲,你当真不知紫纹下落么?”
君自傲摇头黯然道:“小傲确实不知。与爷爷分手之后,孙儿便骤遭逢横祸,直至今日方重回此地,却未来得及寻找紫纹。”遂将所有事告之龙行云,连自己是鬼天君转生之事亦如实相告。
龙行云听罢眉头大皱,道:“怪不得小傲身上邪气剧增,却原来如此。依那伍慷之言,鬼界定有不少高手来到人间,紫纹失踪之事,怕就与他们有关。”君自傲微一点头,忽想起游方无常之方,一震道:“游方无常说伍慷等人带着一具尸体向南而去,难道……”
05.圣宫返回
龙行云摇头道:“不会,紫纹这孩子天资过人,就算爷爷出手,他打不过也能逃得走。况且紫纹若真有不测,爷爷必能生出感应。此刻他极可能是受了伤,正躲在什么地方养伤,也说不定是另有际遇,却绝无性命之忧。倒是小傲你,可要小心鬼界的高手才是。”
君自傲双目寒光闪动,狠声道:“伍慷与司刑君那恶贼,就算功力高我十倍,我也定要将其碎尸万段!”龙行云凝目而视,半晌后忽道:“小傲,爷爷有一事相求,你可否答应?”君自傲闻言急道:“爷爷折煞小傲了,您但请吩咐就是,小傲一定竭力而为。”
龙行云慈祥地一笑,道:“青鳞这不孝孙定已向家中赶去,龙吟那小子听到消息,定会立时起事,向龙烈下手,到时龙家只怕要有一场腥风血雨。小傲,爷爷现在比一个寻常老人尚且不如,只能请你护送爷爷回去,阻止龙吟这逆子。只是如此一来,却要误了你报仇之事。”
君自傲正色道:“我既与紫纹结为兄弟,他的事自然便是我的事。莫说紫纹现下不在此处,便是他在,孙儿也当助他护送爷爷回家,助爷爷一臂之力才是。君子报仇,十年尚且不晚,又何必急于一时。待帮爷爷安定龙家后,小傲再找群鬼报仇不迟。”
龙行云慈爱地注视着君自傲,点头道:“龙家之责便是守卫人间,待内乱一了,爷爷便助小傲对付恶鬼,那时小傲更可放手而为了。”君自傲道:“如此孙儿先谢过爷爷!”
龙行云因心境受制,受伤不轻,连行走亦觉艰难,君自傲便背了他奔回客栈。此时的君自傲与从前大不相同,背上多了百十斤重量亦不觉如何,不多时,便越窗进入客栈之中。
方将龙行云安置床上,天涯的声音便已在门外响起:“你带了什么人回来?”
君自傲将门打开,只见天涯目光冰冷,似是颇为不悦,便歉然道:“有些事我想独自弄个清楚,所以没有告之天兄便溜了出去,还请天兄见谅。”
天涯冷冷道:“你爱怎样与我无关,你也用不着解释什么。我问你带了什么人回来?”
君自傲见天涯目光稍有缓和,不由微微一笑,将天涯让进屋内,手指龙行云道:“这位是龙紫纹的爷爷,亦是我的爷爷。天兄或许不知,我已与龙紫纹结为异姓兄弟。”天涯目视龙行云,不发一语。龙行云笑道:“好凌厉的眼神!这位小兄弟便是近年名声鹊起的‘邪印尊者’吧?”天涯微一点头,道:“不错。敢问阁下大名?”龙行云叹道:“不过一介老朽,哪来什么‘大名地。’老夫龙行云。”
君自傲向天涯道:“爷爷受人暗算,身负重伤,所以我打算先将爷爷送回龙家,再寻群鬼报仇不迟。”天涯微微一怔,随即冷冷道:“如此你自管去好了。”言罢转身欲走。君自傲急拦住他,诚恳地道:“天兄,实不想瞒,龙紫纹其实正是龙拳传人,龙拳乃护世之拳,龙家更是保卫人间的龙神之后,如今龙家内部动荡,直接关系着天下安危,所以我才决定先助爷爷平定内乱。天兄功力高绝,若能同去相助……”不等他说完,天涯已冷然道:“龙家、天下,又与我何干?你爱管便自己去管好了。”语毕径自去了。
君自傲摇头苦笑,暗叹天涯个性实在怪异。龙行云则皱眉道:“小傲与此人关系如何?我看此人一身邪气,贸然将此事告之于他,怕是不妥。”君自傲道:“我这条命便是他救的,别人可以信不过他,我却不可。况且他虽一身邪气,但我却总觉得他并非恶人,甚至对他有种亲切感。”龙行云正色道:“非是爷爷过虑,要知龙家之事关乎天下众生,必须处处小心才是。若此子心术不正,借机掀风搅雨,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小傲今后还是小心些为妙。”君自傲心中不服,表面却未露痕迹,恭顺地应了一声。
二人又闲谈了片刻,龙行云便沉沉睡去。君自傲只觉毫无睡意,干脆坐在床边盯着窗外胡思乱想起来。不知不觉便想到了方才与龙青鳞那一战,心道:“这龙青鳞本事着实了得,换了从前的我,只怕一掌就要被他打死。他的溟气似是以寒气为主,每招皆是阴寒之气四溢,与紫纹的溟气大不相同。龙家的溟气应是广纳百家,浩然如百川归聚之处,看来龙青鳞若不是专爱寒劲,便是功力差紫纹太多。真不知紫纹发起狠来又会是什么样子,便以现今的我,怕也接不了他几招吧?”猛然间,又想起今天悟出的那招奇术,暗道:“加上那噬人之气,我算是自悟出两招绝学了。可第一招太过凶邪,倒是今日偶得的这招颇为实用。这两招均是在紧要关头自行发出,看来是我前世所专之技,却不知都有什么名头,哪天有机会定要问问游方无常。现下左右无事,不如再试试今日这招奇术。”
想到此处,慢慢将阴气散开,脑中立刻一片恍惚,他强行制住阴气,使其散于体表,只觉迷朦之感渐强,几乎便要昏厥过去,急将阴气收回,重行凝在一处,眩晕之感立消。他心中暗道:“看来此术不可持续使用,应用在闪躲纵跃之中方有奇效。”随即双足蹬地,向前一纵,同时将阴气散开。只觉耳畔无半丝平常纵跃时生出的风声,更听不到衣袂响动,一阵恍惚后,已悄无声息地站在窗前,心道:“此技用于纵跃移动,可收声息皆无之效,实可化成神鬼难测的轻功,若说名称,我看叫做‘鬼影’便再合适不过了。至于之前那招么,我看叫‘鬼噬’倒是不错。”
走回床前重又坐下,不由琢磨起这一身阴气还可怎样使用来,但想来想去却毫无进展,不觉间天已大亮,龙行云呻吟一声,醒了过来。君自傲急转身道:“爷爷睡得可好?”
龙行云苦笑一声,道:“什么好不好的,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休息了一夜,却没恢复半丝功力。”
君自傲道:“家师曾传孙儿一套以气疗伤之术,较之寻常内疗之法更具功效,且让孙儿试试如何?”龙行云笑道:“岳老头的功夫就是多。不过爷爷这伤你却无能为力,爷爷伤不在身而在心,只有同样会用雾龙心境者方能治爷爷的伤。眼下紫纹不知所踪,能帮爷爷复原的,也只有龙烈了。”君自傲点头道:“如此咱们便莫再耽搁,早些出发吧。”龙行云笑道:“青鳞那娃儿昨夜被你伤得不轻,咱们倒不怕他会抢先一步。不过他手下家仆倒是龙家仆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若这小子打发脚程快的先回去报信,倒也不妙。好,咱们这就出发!”
君自傲应了一声,收拾好行囊后,来到天涯门前。不想叩门半晌,却不见天涯开门。君自傲推门而入,却见房中空无一人,桌上一封短笺,拾起细看,见上面写到:“君公子既已有龙家相助,当再不需在下相随,告辞。”除此之外,再无一字。君自傲无奈地苦笑一声,回房告知龙行云。龙行云道:“此子自出道以来,一向独来独往,从不多管他人之事。这次竟出手救你,还欲助你报仇,实已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既然他不愿再与你同行,便随他去好了。再者他虽未有什么劣行,但行事邪异,又一身邪气,不似正道之士,龙家之事,还是不要让他参与为妙。”君自傲嘴上不说,心里却大不以为然。
龙行云身体不便,着君自傲买了辆双马大车,备了此干粮草料,驾车向东北方而去。一路上龙行云不断为君自傲讲解天地玄机,倒使他受益不小。
石上流泉,潺潺作响。一条崎岖石径自泉边经过,曲曲折折地通向山上,石径两旁松林密布,站在径上向林内望去,只见一片阴沉沉的暗绿色。顺石径而上,直到山顶,便可见一座白色宫殿,面向石径,背临深渊,宛若神仙府地。
一条素白身影顺石径而上,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用不多时,这少女便来到山顶宫殿门前,也不见她动那扇紧闭的大门,那门却自行打开,待少女奔入门内,又自行关闭。少女一路飞奔,绕过一片假山园林,来到一座大堂前。堂前门边一位廿多岁的白衣女子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嗔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宫主唤你多时,你快些去吧!”那少女一吐舌,道:“怕又要挨骂啦!”言罢转身奔去。
穿过数道回廊,赫然可见一座大屋。此时屋门大开,阳光向往屋内,反叫屋外之人看不清屋内景物。那白衣少女奔入屋内,嘻笑着向端坐屋内上座的白衣女子道:“师父,我来啦!”
那白衣女子约有卅多岁年纪,貌如仙子,却又面带威仪,一派宗师风范,冲那少女一皱眉,微嗔道:“不好好练功,又跑到哪里去了?”那少女吐吐舌头,道:“师父教的冰泠剑气禅素早已练会了,就出去玩儿一小会儿也不成么?”说着做了个惧怕的表情,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禅素妹妹已通晓师姐的冰泠剑气了么?”左侧客座处传来一阵温婉淡雅的语声,那白衣少女双目一亮,转头喜道:“清幽姐姐!你何时回来的?”边说着,边向那说话之人奔去。
那人一身淡蓝,周身散发出一股超尘之气,正是叶清幽。白衣少女奔到近前,一把抱住叶清幽双肩,道:“清幽姐姐,你一去就是一年多,可把禅素想苦了。外面好玩儿么?”最后这一句,却是偷瞟了师父一眼后才小声说出的。
那白衣女子佯嗔道:“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都是你师叔把你惯坏了,你师叔身负重任,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有什么好不好玩的?”
叶清幽神色一黯,忧伤之情隐然可见。少女见状一怔,方要发问,叶清幽已道:“外面不过是人多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少女笑道:“我才不信呢,光是山下的小镇里就有那么多好玩儿的去处,外面的天地一定更有趣!清幽姐姐,不如你带我下山吧,我还可以帮你对付那个人呢。”
上首那白衣女子面色一沉,微怒道:“你可知你师叔对付的是何等样人?当真不知深浅!那狼王功力高深莫测,便是为师也非其敌手,你一个小小孩儿,又哪帮得上你师叔的忙?且此妖凶残暴虐,若你落在其手,不被撕成碎块吃了才怪!”
少女一撅嘴,小声嘟囔道:“净吓唬人,师叔和他斗了一年多,不是也没怎样么……”叶清幽淡淡一笑,却难掩伤感之情。此时一位白衣女飘然而至,向上首女子一礼道:“禀宫主,玄清娘娘请您速去紫云宫,龙公子醒来了。”
上首那女子闻言大喜,道:“看来龙公子已然复原,咱们快去看看吧!”那白衣少女奇道:“龙公子?哪个龙公子?圣宫里何时跑出个男人来啦?”
叶清幽淡然道:“龙公子乃是护世龙拳传人,我身负重伤,亏龙公子以真元相救方得不死,可龙公子却因此险些丧命。我虽将他的真元强行打回他体内,但龙公子却仍昏迷不醒,我只好把龙公子带回宫中,请师父施法救治。看来现下已然无事了。”白衣少女讶道:“清幽姐姐受了重伤?是被那狼王害的么?”叶清幽摇首道:“不然。此事说来话长。”白衣少女眼珠一转,忽笑道:“这龙公子为救姐姐竟不惜性命,真是难能可贵呀。”凑近叶清幽耳边悄声道:“该不会是看上姐姐了吧?”
叶清幽闻言一怔,未及说话,白衣少女已一把拉起她,道:“咱们还是快去紫云宫,看看这位公子吧!”
三人离开大屋,顺回廊来到一座大殿前,被称作宫主的白衣女与叶清幽向前一步,深施一礼,道:“徒儿拜见师父。”白衣少女待二人礼毕后,亦施礼道:“孙儿拜见师祖!”
半启的殿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小鬼丫头,快进来吧。”白衣少女娇笑一声,开门飞奔而入。那宫主笑首摇了摇头,向叶清幽道:“师父太宠禅素了,弄得我都管不住她了。”叶清幽微微一笑,与那宫主一同步入殿内。
06.狡计返回
殿内陈设十分简单,只在中央铺了一张可容数十人安坐的红色地毯,一个老妇人端坐其上,看模样似有五六十岁,周向散发出慈祥安谧的气息,脸上皱纹并不很多,面色红润,实可称鹤发童颜。老妇面前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公子,见有人来,急长身而起,温和地一笑,却正是龙紫纹。
白衣少女边奔向那老妇人,边上下端详着龙紫纹,嘴角挂起一丝暧昧的笑意,待奔到老妇人面前,便一下跌入老妇人怀中,撒娇道:“师祖,禅素想陪清幽姐姐下山,师父不准,还对人家凶呢!”
那老妇人和蔼地笑道:“我的小禅素功夫还不到家,还要再修炼几年才成,快起来吧,也不怕人家龙公子笑话你。”少女毫不羞怯地扬起头,向龙紫纹问道:“你会笑我吗?”不等龙紫纹答话,又道:“我叫雪禅素,是清幽姐姐的师侄,你叫什么?”
龙紫纹微微一笑,暗道这少女倒是大方得很,一拱手道:“幸会,在下龙紫纹。”少女一歪头,道:“我喜欢你的名字,我就叫你紫纹哥哥吧!”
“让龙公子见笑了。”白衣宫主与叶清幽并肩来到近前,微笑道:“这孩子天生讨人爱,被我们宠坏了,一点规矩也不懂。”龙紫纹道:“哪里,这位小妹妹天真烂漫,确是惹人怜爱。”
叶清幽手指白衣宫主,淡淡道:“这位是我的师姐,现今圣宫的宫主闵禹莲。”龙紫纹急向白衣宫主深施一礼,道:“原来是圣宫主,在下龙紫纹见过宫主。”
闵禹莲急回礼道:“龙公子切勿如此多礼,此次多亏龙公子舍身相救鄙师妹,否则……龙公子已无大碍了么?”龙紫纹道:“经玄清娘娘一番医治,在下已无大碍。”随即向叶清幽道:“在下还要多谢叶姑娘相救之恩。”叶清幽淡淡道:“是小女应谢过龙公子才对。”
当日龙紫纹将真元注入叶清幽体内后,便昏死过去,而他那强大的真元,不但冲散了阴滞叶清幽经脉的阴气,更与叶清幽的真气相合,令叶清幽内伤飞速痊愈。叶清幽醒来时便已恢复如初,她见龙紫纹昏迷不醒,气息渐弱,又觉出体内多了一个强大的真元,知是龙紫纹舍命相救,竟又将龙紫纹的真元重渡回其体内,这才保住龙紫纹性命。然而龙紫纹真元脱体多时,无法安然复位,无奈下叶清幽只得将龙紫纹带回师门,请师父玄清娘娘救治。玄清娘娘毕竟技高一筹,此刻已让龙紫纹复原如初。
玄清娘娘慈祥地一笑,道:“真元乃是内气这之祖,与性命相边,岂可随意传来传去?况且当时龙公子亦受了重伤,硬逼出真元,实与自杀无异。而清幽之举亦是凶险,你的内气已与龙公子的真元融合,贸然将其隔断逼出,一个不好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你们这两个孩子啊,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冒失。”
龙紫纹正色道:“娘娘,在下遭遇强敌,若非叶姑娘出手相救,恐怕早已丧命多时,又怎可眼看叶姑娘性命垂危却不相救呢?”叶清幽亦道:“龙公子为救清幽,竟干冒奇险,清幽又怎能安心将龙公子真元据为己有,而任凭龙公子变成废人?若真如此,清幽倒情愿粉身碎骨。”
一阵笑声响起,雪禅素自玄清娘娘怀里爬起,围着龙紫纹转了个圈,又跑到叶清幽的身旁打量了一番,冲着圣宫主闵禹莲道:“师父,你看他们有没有夫妻相啊?”
龙紫纹脸色一红,心里却凭空添了几丝甜蜜,隐约看到了幸福的一丝曙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叶清幽则面无表情,似是未将雪禅素的话放在心上。
闵禹莲瞪了雪禅素一眼,道:“小孩子家,从哪里学来这种话?再要胡说,为师就罚你面壁一个月。”雪禅素一吐舌头,低头退到一边,小声道:“一个月?岂不要闷死了?”
闵禹莲望着雪禅素叹了口气,随即向龙紫纹道:“龙公子,我还有些事要与你商议,不如到我那儿一叙如何?”不等龙紫纹作答,玄清娘娘已道:“你们都去吧,老婆子要静修了。”言罢双目一闭,盘膝坐定。
众人向玄清娘娘施过礼后,齐退出殿外。雪禅素最后一个出来,小心翼翼地将殿门关好。闵禹莲道:“禅素,去将冰泠剑法好好练几遍,为师与龙公子有要事相商,你切不可来打扰。”言语间面容十分严肃,令雪禅素不敢顽皮,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闵禹莲引着二人回到方才大屋之中,坐定后向龙紫纹微微一笑,道:“家师自三年前将宫主之位传与我后,便一直在紫云宫中闭门修行,已不再管宫内任何事,也不愿别人打扰,所以我才将公子请到此处。”龙紫纹道:“因在下之事,竟扰了娘娘的清修,真是罪过。却不知宫主有何事吩咐?”闵禹莲道:“不敢当。那‘真龙比武大会’之事,师妹已告之于我,没想到那狼王竟会去凑这热闹。龙公子,你对这狼王有印象如何?”
龙紫纹未料到她会问起李狼,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李狼此人功力高绝,只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在下与他接触不多,却也觉出此人行事诡异。最令人不解的是此人先前黑衣黑发,狂傲不羁,而后来忽变白衣白发,儒雅沉静,几乎让在下以为那并非同一人。”
闵禹莲叹道:“龙家这数十年来不问江湖事,却不知有多少惊天动地之事发生。龙公子,你可曾听说过我圣宫?”
龙紫纹道:“圣宫地位与我龙家不相伯仲,在下怎会不知?家父常对在下讲,圣宫乃天下除魔卫道的第一大派,邪魔歪道之辈皆闻之丧胆,在下一向对圣宫敬仰有加。”
闵禹莲又是一声长叹,道:“昔日之圣宫,门徒过万,遍布天下,单就主宫之中,便不两千人,何等壮大!而今加在一起却不到三百人,龙公子可知原因?”
龙紫纹双眉深蹙,问道:“怎会如此?”闵禹莲双止微合,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半晌后,方缓道:“这都是因为李狼,这个妖界的狼王!”
龙紫纹愕然望向闵禹莲,失声道:“李狼是妖界狼王?”闵禹莲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错!那还是二十多年之前,家师发觉人间妖气陡盛,细查下发觉妖界狼王竟混入人间肆虐,便率圣宫门徒四处围捕,欲铲除此妖。那时我只有十多岁,奉命在宫中留守,未能参加猎狼之役。这一战惨烈之极,圣宫战死七千余人,我五个师姐无一幸免,连师父也身受重伤,直至今日尚未能尽愈。圣宫自那一役后元气大伤,一直未能恢复昔日之势。”
龙紫纹听得心惊胆战,道:“妖界难道找到了各界互通之法不成?”闵禹苦笑一声,道:“龙公子定是以为那狼王率了大批妖界高手与我圣宫为敌吧?其实不然,那一役中,圣宫的对手只有那狼王一人!”
龙紫纹全身一震,骇然道:“什么?只有李狼一人?”闵禹莲摇头道:“龙公子又错了,那时的狼王并非李狼。”龙紫纹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发问,闵禹莲已接道:“那一役圣宫损失虽重,却也将那狼王杀死,算来也是圣宫胜了。谁知四年前,我北方分宫忽被人铲平,派人前去查探,竟均有去无回。几经周折后,才终于查到,原来那狼王在人间遗下一子,如今长大成|人,继承了狼王之位,北方分宫之事,便是此人所为。家师自二十多年前那一役后,一直未能痊愈,日日静座疗伤休养,将宫中之事全交付于我。当时我已年过三十,足可独当一面,便自作主张地率众围剿,结果……唉,却又重蹈了当年覆辙,一年多的时间里,弄得圣宫伤亡惨重。最后那一战,我们将那李狼困在黑龙林中,本以为稳操胜券,没想到那李狼竟不逊于其父,杀得黑龙林内血流成河。那一战让圣宫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而那李狼只是受了重伤,却无性命之忧。龙公子说李狼忽而狂暴凶邪,忽而儒雅冷静,便是那一战受伤所致。他是人间女子与狼王所生,半人半妖,这伤令他体内人气与妖气分离,才会时常变化。当时我与师妹皆身负重伤,尤其是师妹,几乎命丧当场,多亏家师赶到,及时医治方保住她的性命,但她却忘却从前之事,连武功也失了。家师身上仍有旧疾,圣宫
门徒又几乎伤亡殆尽,实是凶险之极。而那李狼伤得亦是不轻,若两方继续拼斗,难保不是同归于尽之局。当时双方互有忌惮,家师便用激将之法,激得李狼与家师立下誓约,家师将用一年时间重传师妹武艺,然后派她刺杀李狼。若李狼自我师妹出宫后两年内未被我师妹所杀,圣宫便任由李狼处置,但李狼在这场两年为期的比试中却不可伤我师妹分毫,否则便要自行了断。”
龙紫纹听到此处心下恍然,暗道:“怪不得那次李狼说我救的是他而不是叶姑娘,当时若不是我出手相助,叶姑娘定会为李狼所伤,那李狼就得履行前约,自行了断了。”而从闵禹莲口中得知李狼的厉害,亦不由让他从心底生出阵阵寒意。
闵禹莲顿了顿,凝视龙紫纹,道:“如今我师妹出宫一年有余,却仍不能伤狼王分毫,若是到了两年之期仍不能杀死李狼,圣宫怕就要从江湖中除名了。为了圣宫,甚至天下之安危,我想请龙公子助我师妹一臂之力,合力铲除此妖!”
此言一出,叶清幽立时一震,只是未被龙、闵二人发觉。龙紫纹道:“除魔卫道本是龙家份内之事,在下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以李狼之力,只怕在下与叶姑娘联手而攻也不能伤他分毫,而且如此一来,前约尽毁,李狼怕会对叶姑娘下杀手……”
闵禹莲道:“若是正面交锋,自然毫无胜算,但如果是龙公子先近得李狼全力应战,师妹再伺机出手,就算李狼功高盖世,出难保不会被师妹重创,到时你二人再联手而攻,不怕李狼不死。本来师妹去那比武大会,为的便是寻这样一个时机,现今机缘巧合下与龙公子相识,实是上天的安排,若龙公子能从中相助,则天下安矣!”
龙紫纹微一皱眉,心中对此计大为不屑。闵禹莲观色知其意,正容道:“这样做虽有失正道身份,但为了天下苍生,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若任那狼王灭了圣宫,恐怕下一个就要轮到龙家,迟早天下都要让他毁尽。况且,若两年之期一过,师妹只怕也要……”话到此处,暗暗打量龙紫纹,却不再往下说。
一担到叶清幽的安危,龙紫纹不由心头一震,想也不想,起身便道:“宫主请放心,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叶清幽闻言轻轻一颤,但龙、闵二人又未发觉。
闵禹莲喜道:“如此就有劳龙公子了!不过单以龙公子之力,所仍难令李狼全力施为,若能再多些帮手方才稳妥。圣宫人才凋零,实在是无能为力,不然早就以此法对付那李狼了。不过以龙家之力,寻一二高手绝非难事,只是要龙公子多费心了。”龙紫纹道:“宫主言重了,在下有一结拜兄弟,功力与在下不相上下,若我们联手而攻,或可近得李狼全力施为。”龙紫纹一直以为君自傲功力高深,而龙家的情况复杂,自顾上且不暇,更别说助圣宫对付李狼,故此龙紫纹一下便想到了君自傲。
闵禹莲点头道:“如此甚好。龙公子初来圣宫,且重伤初愈,便多留些时日,一来将养身体,二来让师妹陪你四下转转。这里的景色或不如龙家的隐龙山,却也别有一番灵秀。”
龙紫纹道:“多谢宫主美意,只怕耽搁久了,我那兄弟离开天宁,便再难找到,所以还是尽快出发为益。”闵禹莲道:“也好,不过今日天色已然不早,龙公子且留宿一夜,明早再走不迟。”龙紫纹无可推却,只得应下。
07.少年返回
第二天一早,龙紫纹与叶清幽向玄清娘娘道别后,便离开圣宫,直奔山下。闵禹莲率众送至宫外,道:“狼王功力高深,龙公子千万小心才是。”龙紫纹道:“在下自当小心,宫主不必远送,请回吧。”言罢一拱手,与叶清幽沿石径而下,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闵禹莲目送二人离去,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入宫。其余众人紧随其后,待所有人皆入宫内后,那宫门便自行关闭。
过不多会儿,宫殿旁的密林内一阵窸窣声响,一个十五六岁白衣少女背着行囊从林中钻出,向圣宫望了望,自语道:“师父发现我偷偷跑掉,一定要气个半死了。”嘻嘻笑了笑,转头望向下山石径,道:“你们不让我去,我就偷偷跟去。哼,我倒要看看那个狼王有多厉害!”
这少女正是闵禹莲唯一的弟子雪禅素。
圣宫所在的灵珠山,雪禅素实是熟得不能再熟,她穿林过溪,不一会儿便已先龙叶二人一步来到山下,望着曲折蜿蜒的石径,心道:“跟着他们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被发现就遭了。是了,我先他们一步到天宁去,那里他们就不能把我赶回来了。”想到此处不由深感自己聪明之极,着实得意了一番。
只是这天宁在何处,她却半点不知。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山下五里外有一座小镇,是她常去的地方,她料想镇上必能有人知晓天宁之所在,便一路飞奔而去。五里路程对她而言并不遥远,不多时,人便已置身镇上了。
谁知小镇地处偏僻,镇上少有出过远门、见过世面者,雪禅素问了半天,却无一人知晓,只卖烧饼的齐伯道:“咱们小地方的人见识浅,姑娘不如到西边的万安镇问问,那里见过世面的人多,兴许就有知道的。”雪禅素问明路途后,便向万安镇奔去。
那万安镇距此地颇远,雪禅素轻功虽好,却也不能如千里马般整日奔跑不停。走走歇歇中,直过了午时才到得万安镇。
这万安镇比灵珠山下的小镇大出数倍,在雪禅素眼中,俨然已是一座大城。一入镇中,她便被热闹繁华的诸般景象所吸引,全然忘了来此的目的。她一会儿伫足耍猴人的场子前笑得前仰后合,一会儿又跑到胸口碎大石的卖艺人那边叫好,东瞧瞧西看看,倒是开心的不得了。最后,竟又跑到茶馆听茶博士说起书来。
那茶馆小二见雪禅素白衣如雪,眉清目秀,料想必是哪家的大小姐,哪敢怠慢,一边将雪禅素面前的桌子擦得锃亮,一边满面堆笑道:“姑娘来点什么?”
雪禅素眼盯着茶博士,口中道:“随便,只要别拿劣茶糊弄本姑娘就成。”那小二应声退下,不多时便端来一杯香茶,雪禅素一上午滴水未进,却也真是渴了,端起杯来咕嘟嘟地喝了个干净,将杯一放,道:“再来一杯!”
那小二应声而去,一旁桌上的一个锦衣少年却笑了起来。雪禅素侧头一瞥,见那少年正看着自己,兀自笑个不停,一瞪眼,道:“喂,你笑什么?”
那少年笑道:“我笑有些人不懂行品茶,鲸呑牛饮,真是可笑;白白糟蹋了好茶,真是可惜。”雪禅素脖子一梗道:“本姑娘愿意,你管得着么?”那少年道:“姑娘喜欢牛饮,在下倒确实管不着,不过有碍观瞻罢了。”雪禅素小嘴一撇,道:“你懂什么,茶这东西渴时解渴,无聊时解闷,读书时提神,倾谈时添趣,不同时候有不同用处。当一饮而尽时却假作斯文的细品,反倒是矫情做作。这些对你说了也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那少年怔了半晌,对不上一句,微微一笑,拱手道:“姑娘的嘴上功夫着实厉害,在下甘拜下风。”雪禅素得意道:“本姑娘手上的功夫更厉害,小子要不要试试?”那少年眼睛一亮,道:“姑娘是练家子?那可好!在下最喜欢和人打架,咱们到外面切磋切磋如何?”
雪禅素久居圣宫,平时只和师父过招,偶尔同门对练,也是有胜无败,打来丝毫无趣,今日遇上这么个好打架的少年,正是求之不得,长身而起,道:“一会儿挨了打,可莫要哭鼻子!”少年微微一笑,道:“这话原该是在下对姑娘说的才对。”
二人这一闹,自然惊动了周围众人,茶馆内茶客纷纷跟了出来,街上行人也围拢过来。那少年向四周众人拱手道:“各位大哥大嫂、大叔大婶,我和这位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切磋武艺而已,烦请大家赏个脸,若是我胜了一招半式,那是应当之事,众位千万别叫好,若是这位姑娘侥幸胜了,还请大家多多喝采才是。”众人闻言纷纷叫好鼓噪起来。
雪禅素道:“动手就是了,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本姑娘先让你三招,来吧!”那少年道:“不成不成,我怎能占姑娘的便宜?还是请姑娘先进招吧!”雪禅素一笑道:“如此本姑娘就不客气了!”纤手一扬,直取少年咽喉。
那少年转臂一格,上步还了一拳,雪禅素旋身闪过,方要还招,那少年已一脚踢来,只得再行闪避。
少年发招迅疾,环环相套,不住攻来,不给雪禅素丝毫还手的机会,惹得围观众人纷纷叫好。那少年得意道:“姑娘手上的功夫比嘴上的功夫差得太远了。”嘴上说着,手上却丝毫不慢。
雪禅素小嘴一撇,道:“占了点便宜便要卖乖,当本姑娘真制不住你么?”说着右手戟指少年,一道白色真气疾射而出。
那少年一惊,急向后仰身,连翻了三个筋斗,退出两丈多远,凝望着雪禅素指上那道三尺多长的剑形真气,讶道:“剑气?”
雪禅素一甩手,那剑气随指而动,划出一道光弧,惹得周围众人一阵惊叹,仰头道:“小子倒有些见识。怎么样,还敢小看本姑娘么?”
少年嘿嘿一笑,拱手道:“在有眼不识泰山,请姑娘见谅。”转头向众人道:“诸位,在下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认输了!请诸位散了吧。”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便纷纷散去,只是不住回头偷望雪禅素的剑气,惊叹不已。
雪禅素将剑气收回,得意地哼了一声,走回茶馆内。那少年紧追而上,陪笑道:“姑娘功夫如此了得,不知是得自哪门哪派的真传?”雪禅素端起小二刚送上的茶,浅饮一口,道:“怎么?想拜我为师么?”
那少年一笑,道:“不瞒姑娘,在下一向对高深的功夫渴慕得很,若姑娘能指点一二……”雪禅素眼睛一闭,故作高深道:“不成不成,本门武功博大精深,你这种小子哪会领悟得了?”那少年道:“姑娘若不教我,我就缠住姑娘不放,直跟到天涯海角。”
雪禅素瞪了他一眼,又得意地一笑,道:“你若跟得上,便尽管跟来。”言罢抓起行囊,身子一晃便已到街上。她施展轻功,不多时便出了万安镇,来到一片田地边,回头向来路望了望,得意地一笑,自语道:“小子,本姑娘可没空理你。”刚说完,忽又哎呀一声,道:“糟了,本来是要打听去天宁的路,怎么这么着就跑出来了?”
“姑娘要去天宁?”那少年的声音骤起,把雪禅素吓了一大跳,她四下张望,却未见半个人影。此处一片田地,既无深沟亦无大树草丛,根本无一处可容人藏身之地,却不知那少年躲在何处。
雪禅素心中大奇,道:“小子,你躲在哪里?”那少年道:“姑娘不妨自己找找,若能找到在下,在下不便不再纠缠姑娘,还会告诉姑娘如何去天宁。
雪禅素听了半晌,却听不出声音发自何处,心中愈加讶异。她四下搜寻,却一无所获,最后嗔道:“小子,快滚出来吧,本姑娘认输了!”
话音方落,她只觉有人在后轻拍自己肩膀,急转头回望,只见那少年正笑呵呵地站在她背后,笑道:“咱们各胜一回,算是打成平手。”雪禅素详怒道:“好小子,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快说,方才你藏在哪里了?”
那少年道:“这是本门独专之技,说了只怕姑娘也领悟不了。姑娘不是要上天宁么?正巧在下亦要到天宁走一趟,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如何?”雪禅素小嘴一撇,不悦道:“不说算了,谁稀罕!本姑娘才不与你这小子同行呢!”言罢径自向万安镇奔了回去。
这一番折腾后,雪禅素的肚子开始唱起了空城计,忙找了家饭馆祭了五脏庙,顺便向几乎无所不知的店小二打听了天宁府的所在,终于弄清了要一路向西,经过衡春、寿光、吕范三座大城和十数个小镇才可到达。眼看着日向西行,算算天黑前绝到不了下一站,便只好在此地寻了处客栈休息一晚。
雪禅素虽从未出过门,却自有鬼精灵。她早有偷溜之心,平日到得灵珠山下小镇中,尽向人讨教“出门经”,于外出独行早有纸上兵法。吃饱喝足后,先找了家客栈,定好客房后才又四下游玩。
这万安镇规模虽说不小,但毕竟不是大城,天色未黑,便已被她转了个遍。
回到客栈,刚一进门,掌柜便迎了上来,苦着脸道:“姑娘,真是对不住,方才来了两位客官,凶神恶煞地非要两间客房,当时本店只剩一间,所以……所以姑娘的那间……”雪禅素小眉毛一皱,不悦道:“难不成你将本姑娘的房间给了他们?”那掌柜尴尬道:“小人知道这么做不合情理,可那两位……小人实在招惹不起……姑娘的定钱小人会双倍奉还,请姑娘另寻别家吧。”
雪禅素一瞪眼,道:“天下间哪有这般道理?你就是十倍奉还,本姑娘也不答应!”那掌柜面露难色,作揖道:“姑娘就帮帮忙吧,那两位客官不似善类,小店实在不敢得罪……要不然,姑娘不嫌弃的话,小人把自家的卧房让给姑娘,请姑娘委屈一晚如何?”雪禅素道:“不成!我就要我定下的那间。”语罢又故意高声道:“本姑娘倒要看看,是何等强歹匪类敢如此张狂!”
话音方落,楼上一间客房内走出一人,在栏前站定,狠声道:“哪来的小丫头,大呼小叫什么?”雪禅素抬头上望,只见此人面带戾气,目露寒光,一头寸许短发,使其显得分外诡异,一看便知是凶邪之辈。那掌柜一见此人,吓得连连作揖,却不知说什么好。
雪禅素昂然无惧地凝视着那人,道:“哪里来的无胆匪类,敢占本姑娘的房间?”此人正是由雪禅素房中走出,故此雪禅素立时便知他便是那两人之一。
那人诡异地一邪笑几声,道:“小姑娘,你既定下此房,便应立即住下,不然被占去也怪不得别人。不要罗嗦,快走吧!”
雪禅素假笑几声,道:“本姑娘既已定下此房,别人便再住不得,还是你不要罗嗦,敢快滚吧!”她心中对此人有种莫名的厌恶,故此言语间毫不留情。
那人双目寒光暴涨,狠声道:“你说什么?”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一股令人颤栗的邪异气息自那人身上澎湃而出,那掌柜立时体如筛糠,双腿发软,竟吓得跪倒在地,颤抖不止。雪禅素一怔,随即怒道:“好个不要脸的恶徒,想吓唬人么!”语毕一运气,一股寒冷的气息立时自其体内发出,将那邪气顶了回去。
那人亦是一怔,随即目露邪光,身上邪气更盛,雪禅素毫不畏惧,亦发出更为强盛的寒气,二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地较量着,却苦了一旁的掌柜,早已蜷成一团,在地上颤抖不止。
不光是掌柜,客栈大堂内所有人均感胆战心惊,寒意难抑,早已躺一地。若这二人继续较量下去,店中众人不是要惊吓而死,便是要冻僵而亡。
“咦,姑娘也在此店落脚么?”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雪禅素与楼上那人均是一怔,齐收敛气息,向店门处望去。
08.相遇返回
二人气息一敛,堂内众人立觉寒气大减,心悸渐弱,纷纷爬了起来。
只见一个锦衣少年自门外缓步而入,却正是雪禅素在茶馆中遇见的那人,他笑呵呵地向雪禅素问道:“姑娘是知道在下在此投宿,特意找来的么?”
雪禅素哼了一声,道:“呸!本姑娘早就在此定下了客房,却被些不要脸的东西占了去,本姑娘正要教训这些无耻之徒,你躲远点!”那少年向楼上看了看,随即笑道:“原来如此,在下不知那是姑娘的房间,得罪,得罪!”
雪禅素杏眼圆睁,怒道:“好啊,原来你与这恶人是一伙的?”那少年笑道:“在下失礼在先,请姑娘见谅。”抬头向楼上那人道:“司兄,请你将房间让与这位姑娘,咱们且在一起将就一晚就是了。”楼上那人冷哼一声,道:“全凭你作主。”
那少年向雪禅素深施一礼,道:“在下诚心向姑娘赔罪,请姑娘见谅。”雪禅素瞪了他一眼,道:“算你识相,本姑娘便不与你计较。不过本姑娘的店钱可要全算在你头上!”语毕径自向楼上走去。
那少年急道:“这个自然。姑娘,小生姓雷名破渊,请问姑娘芳名?”雪禅素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道:“凭什么要告诉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房中,砰地一声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那少年微微一笑,缓步来到楼上,走入东南角的一间客房内,先前那人随后而至,一进房,便沉声道:“雷贤弟,那丫头本事不弱,我劝你还是莫要招惹为妙。”
少年双目邪光闪动,身子微微打战,道:“我已经很久没遇上能令我如此兴奋的女人了!司刑君,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如此美味!”
那人正是君自傲的头号仇敌司刑君,此时见这名叫雷破渊的少年颤个不止,不由皱眉道:“那姑娘本事虽不弱,却也非你敌手,只消制服下手便是,莫再闹个没完。耽误了域主的大事,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雷破渊发出阵阵邪笑,道:“那有什么好玩的?只有得到她的心,在她已经完完全全的爱上我时再杀她,才能看到那种无比痛苦与不甘的表情,才能让我得到最大的快乐!”
司刑君叹了口气,转头道:“如此随便你好了。”说话时,脸上却露出一丝与其语气绝不相配的阴森怪笑。
雪禅素活蹦乱跳了一整日,早已又困又惓,略作清洗后倒头便睡。这一觉乱梦纷繁,一会儿是师父督促着自己练剑,一会儿是在集市早看人耍猴,一会儿又突然见叶清幽与人打得难分难解,待她冲上去帮忙,叶清幽却又变成了那少年雷破渊,笑呵呵地向她施起礼来。猛然间,一切东西又都消失不见,自己像一片羽毛般飘来飘去,想停也停不下。正自焦急之际,忽见一头如天般大的巨狼正盯着自己,不由吓出一身冷汗,霎时惊醒过来。
“姑娘做噩梦了?”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将雪禅素吓了一跳,寻声而望,只见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端坐屋内,正微笑注视着自己。雪禅素向上拉了拉被子,掩住胸颈,问道:“你是谁?”她本想发怒,但不知怎的,一见那人的眼睛,她心底竟立时生出一种莫明的亲切感,让她和声细语地问了这么一句。
那人微微笑了笑,雪禅素只觉那笑容如同严冬里穿透密云射来的一道阳光般,温暖而又美丽得惊心动魄,不由心头一颤。
那人道:“姑娘内气偏寒,习的当是冰泠剑气。没想到闵禹莲竟能调教出这样一个好徒弟。”雪禅素听到这人的夸讲,竟觉喜不自胜,连这人直呼师父的姓名,她也未在意,小声道:“你认识我师父么?”
那人道:“在下与圣宫主可算是旧识。”雪禅素奇道:“那你为何会知道我是圣宫的人呢?”那人道:“自姑娘偷溜出圣宫起,在下便一直跟在姑娘身后,当然知道姑娘身份。”
雪禅素讶道:“我怎么没发现有人跟着我?你又为何要跟着我呢?”那人微笑道:“在下闲来无事四下游览名山,恰在灵珠山上见到姑娘偷溜出宫,又说想看看在下有多厉害,在下一时兴起,便一路追随姑娘而来。”
雪禅素一怔,略一思索后惊呼道:“你是狼王?”
那人一笑,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李狼。”
雪禅素闻言一跃而起,右手发出一道三尺剑气,直指李狼,道:“你就是要害清幽姐姐的那个大恶人?”
李狼淡淡一笑,笑容里隐带着一丝痛苦,但只是刹那间事,雪禅素却未能看出。李狼双目微闭,道:“世间之事,如水面浮月,波浪一动,一切就都会变成另一种样子。就算波平浪静,但那月,却也与天上的月大不相同……姑娘,我与圣宫的恩怨一时间也说不清,但在下却绝不会伤害清幽,永远都不会。你若要杀我,只管动手便是。”
雪禅素不由自主地将剑气收回,摇头道:“不,我相信你的话。”
李狼心头一震,沉默半晌后,道:“姑娘莫要着凉。”
雪禅素一怔,随即觉得身上确有些冷,这才想起自己未着外衣,急钻到被窝之中,一张脸羞得通红,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李狼双目不睁,道:“深夜潜入姑娘房中,在下确是有失礼数,但以姑娘的辈分,实可算在下晚辈,倒也不会有男女之嫌,只是惊醒了姑娘,实是在下罪过。”
雪禅素听到李狼称自己为晚辈,心中竟生出一丝失落之感,急道:“不,是我自己醒来的,我梦见一只很大的狼,所以就……”李狼心头又是一震,睁开双目,道:“姑娘梦见巨狼?”雪禅素点头道:“是啊,可能……那就是狼王你吧?”
李狼沉默片刻,忽道:“我本不想现身,但发现有人对姑娘欲行不轨,不得已才来到姑娘房中。姑娘日还要赶路,还是快睡吧,有在下在此,恶贼自不敢动手。”
雪禅素讶道:“是什么人想害我?”李狼道:“便是姑娘今日所遇的那个少年。”雪禅素讶道:“雷破渊?看不出来,这家伙竟是个大坏蛋!”李狼微一皱眉,目视雪禅素道:“姑娘如此相信在下,不怕在下是在骗你么?”雪禅素甜甜一笑,道:“不会,我知道你是不会骗我的。说来奇怪,我一见你便觉得分外亲切,所以……”说到最后,小脸通红,竟再说不下去。
又一阵沉默后,李狼道:“其实在下也不能断定他是否会加害于你,所以才会在此守护,而未先向他下手……姑娘还是快睡吧。”雪禅素红着脸点头道:“好。”躺下片刻,闭上眼赧然道:“我叫雪禅素,狼王叫我……禅素便可。”说完急将头埋入被中,心中又羞又喜。
李狼双目闭合,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雪禅素直言对他有种亲切感,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初一见雪禅素,心中便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亲切感,令他一路跟随雪禅素至此,更在感到雪禅素危险之时现身相助。而更令李狼震惊的,是雪禅素对他的到来竟能生出感应,这不由让他心头升起一个自觉荒唐的念头。
红日东升,天地间光明复苏,犬吠鸡鸣。
雪禅素睁开双眼时,屋中早没了李狼的踪影。她呆呆地望着李狼坐过的那张木椅,心中宛若丢了什么珍宝般的难过。
过了半晌,心潮渐平,雪禅素才穿戴下床,梳洗后来到大堂内,指望着或能在此见到李狼。但堂内除了掌柜与小二外,便再无别人。失望之余,雪禅素随意用了些早点,便又回到房内。她本打算今日一早便动身,但只因念着李狼,便决定再住一日,看看李狼会否再次出现。
不多时叩门声响,她急忙兴冲冲地跑去开门,不想门外却是那雷破渊,顿感大失所望,没好气地道:“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雷破渊轻笑两声,道:“姑娘不是要去天宁么,在下特来邀姑娘同行。”雪禅素道:“你自走自的好了,不是有那大恶人与你同行么?还来找我做什么?想在路上加害本姑娘么?”言罢用力将门一关,在内叉上。
雷破渊又喊了两声,雪禅素理也不理,此时司刑君大步走来,将雷破渊拉到楼下,低声道:“我劝你还是别打她的主意为妙,昨夜你没感觉到这丫头房内那股诡异之气么?这丫头定有高手相护,就算合你我二人之力也绝难取胜,还是算了吧。”
雷破渊面带邪笑,低声道:“这就更有趣了,愈难到手的东西才愈珍贵,若是能轻易得手,岂不索然无趣?”司刑君双眉紧皱,道:“可你若杀了那丫头,那高手定要杀你,到时如何是好?”雷破渊道:“让这小美人爱上我又不是一天半日可成之事,巧她也要到天宁府,我便在一路上施展手段将她迷住,等到了天宁再动手。那时咱们大伙汇齐,还怕他什么高手不成!”语毕边唤着小二,国室大堂内找了张桌子坐下。
司刑君嘴角挂起一丝邪笑,悄声自语道:“只怕你永远也到不了天宁!”随即大步跟了过去。
雪禅素在房中坐了半日,渐感气闷,心想干等也不是善策,不如出外四下看看,或能寻到李狼踪迹也未可知,于是又急急忙忙跑出了客栈,在镇内四下寻访起来。
她逢这便问,直转遍了大半个万安镇,却仍一无所获。正自丧气之时,一个背负双刀的黑袍少年迎面而来,冲她一笑,道:“姑娘可是在寻找狼王?”雪禅素怔道:“你是谁?”那少年道:“姑娘若是在找狼王,只须随我来便是。”言罢转身便走。
雪禅素愣了愣,随即自语道:“去便去,还怕你有何花样不成?”几步追上,与那少年并肩而行。
不多时,二人来到镇上最大的酒楼“盛和楼”中顺梯来到楼上,只见李狼独坐窗前,正举杯饮茶。他旁边桌上围坐七人,五男二女,其中三男衣着同那背双刀的少年一般无二,其他人则是一袭白衣。除他们外,楼上便再无别人。
雪禅素重见李狼,不由心中暗喜,疾步来到近前,赧然道:“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走了呢。”
李狼淡淡一笑,一指对面坐椅,雪禅素立时会意,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桌上早为雪禅素备好了香茶,李狼道:“此处不比大城,没什么好茶好酒,姑娘且将就些。”雪禅素应了一声,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讶道:“这是什么茶?”李狼道:“不合姑娘口味么?”雪禅素急摇头道:“不,此茶味道虽古怪,但却别有一种深入心肺之中的香气,我从未喝过这般好喝的茶呢!”
李狼笑笑,道:“龙公子与清幽很快便会来到此地,你打算与他们一道去天宁么?”雪禅素慌道:“这可坏了,若被他们看到,定要把我抓回宫去不可。不成,我得先他们一步才行!”歪着头看看李狼,眼睛一闪一闪地道:“狼王愿意与禅素同去么?”
李狼点点头,道:“在下正有此意。”雪禅素喜道:“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去客栈取行李!”言罢喜不自胜地跑下了楼去。
李狼目视她离去,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她能觉出血罗碧的香醇。”旁边桌上一个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冷冷说道:“她真是圣宫的人么?”
李狼双目微闭,道:“我真是越来越佩服闵禹莲了……你们要想办法查清雪禅素这小姑娘的来历,我要知道她在成为闵禹莲弟子之前的生平,还有,她又是怎样成为闵禹莲弟子的。”
那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问道:“我们八个都去么?”李狼点头道:“不错。此事绝不易为,你们要尽力。”那男子迟疑了一下,道:“若再有上次那样的事发生……”李狼道:“他行事确是不够冷静,但你放心,我会尽量克制自己,不让他再跑出来便是。况且,像黑血那样怪异的高手,世上怕也不会太多。”
那男子面露难色,道:“主上,不如让小霞和绿晓留下来吧。”李狼微微一笑道:“紫啸,你对我如此没信心么?”那男子长身而起,垂首道:“属下知错!”其他那七人亦随之而起,垂首不语。
李狼笑了笑,道:“我可不是他,你们不必如此诚惶诚恐。快些去吧,就算真有不测,不是还有乌易在我身边吗?相信闵禹莲定会派人来追她,你们顺便将她们挡回去就好。”那八人齐声应命,迅速离去。
半晌后,雪禅素急冲冲地跑了回来,道:“咱们现在就走吧,碰上清幽姐姐倒还好,若是师父派人来追我可就遭了。”李狼点点头,长身而起。
到得街上,雪禅素想起方才那八人,问道:“方才那几人是狼王的随从吧?他们到哪去啦?”李狼道:“我着他们去办些事。日后分开,我若有事派人来见姑娘,必是他们其中之一,若是别人,定是冒名,姑娘千万记住。”雪禅素点了点头,闻听李狼说到分别,心中不免一阵感伤。
正说着,一辆双马大车疾驰而来,到得二人面前,便立时停住。驾车之人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罩住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他一语不发,只掀起车帘,冲李狼一垂首。李狼点点头,向雪禅素道:“姑娘,请上车吧。”雪禅素想到要与李狼共处一“室”,不由小脸微红,又怕别人看出,急忙钻了进去。李狼随之而入后,那车夫一挥鞭,双马齐嘶一声,向前奔去。
马车方一离去,酒店中便步出两人,正是司刑君与那雷破渊。司刑君眼望马车,道:“此人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绝世高手,我看你还是死心吧。”雷破渊看了司刑君一眼,道:“司兄眼里,只怕满地皆是高人吧?”语气之中带足了不屑。
司刑君做出个怒而不敢言的表情,沉声道:“我知道贤弟功夫远高于我,但……”雷破渊不待他说完,便冷笑道:“此人比之司兄,自然高出许多,但却还未达到我这般境界。司兄如若不信,不妨跟来,看我如何收拾他!”言罢身形一动,直向马车追去。
司刑君邪异地一笑,紧随而去。
09.夜隐返回
马车奔驰如飞,不多时已到镇外。那车夫凑近车帘,沉声道:“主上,要停下么?”
雪禅素听得一怔,李狼已道:“前边有片树林,便到那里吧。”车夫应了一声,挥鞭在空中抽出声脆响,双马骤然加速,急向前窜,不多时已奔出数里,来到一片树林边。
雪禅素一片茫然,全不知发生了何事。李狼一笑道:“姑娘且在车中安坐,待我将后面的尾巴赶走。”言罢欣帘跃到车外。
雪禅素掀开窗帘,探头向外看,只见两人静立车后,这才明白过来。
那两人自是司刑君与雷破渊。雷破渊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向前走了数步,来到李狼面前,道:“这位兄台,敢问你是车上那位姑娘的什么人?”
李狼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而已。”雷破渊还以一笑,道:“在下初遇这位姑娘,便已一见钟情,恰巧这位姑娘又与在下同路,所以……”说到此处眼望李狼,微笑不语。李狼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雷破渊接道:“可阁下却骤然出现,横刀夺爱,是何缘故?”
雪禅素听得真切,怒道:“小子,少自作多情!本姑娘何时答应与你同行了?我自有人相伴,你又算哪根葱?快走开,少要纠缠!”雷破渊看看雪禅素,刚要说话,李狼已道:“公子一身邪气,当非善类,就算雪姑娘愿与你同行,在下也不会答应。公子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雷破渊一阵邪笑,森然道:“我早猜到会是如此……看来这位姑娘已经喜欢上兄台了,若是我将兄台杀了,相信这位姑娘定会万分难过的……”说着双目寒光一闪,身子向下一潜,伸手向李狼小腹抓去。
李狼纹丝不动,似是毫不将这一抓放在眼里,雷破渊邪笑一声,手腕向上一翻,五道阴气自五指中涌出,将其手化作利爪,向李狼下颌抓去。
李狼微一动容,左手一动,便已将雷破渊手腕拿住,雷破渊连连用力,却只觉手掌如被夹在万斤巨石中一般移动不得,大骇下急以另一手化作利爪向李狼攻去。李狼不挡不架,左手向上一扬,竟如抛球般轻松地将雷破渊抛到数丈空中。
雷破渊只觉一阵眩晕,待清醒后,只觉自己正向地面摔去,急凌空拧身,勉强落地站稳。他初遇李狼时,只觉此人功力平平,远未将其放在眼里,不想乍一交手,对方便让自己吃了如此大亏,不由大惊失色。
李狼并不追击,却以单手捂住额头,似是头痛发作一般。雷破渊见状心中一动,猛冲向李狼,双爪分左右向李狼头颅抓去。
蓦地,李狼猛一抬头,双眼射出逼人的绿芒,雷破渊如遭雷击般全身剧震,僵在原地。与此同时,李狼右手拇、食、中三指化作钳形,电般钳住雷破渊左肩。一阵骨碎之声响起,雷破渊惨叫一声,左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李狼松手后退,以手捂额道:“你们莫要再跟来,不然他定会大开杀戒……”言罢急退入车内,向那车夫喊道:“快走!”那车夫一挥鞭,马车便疾驰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黄尘之中。
雷破渊疼得冷汗直流,知自己左臂已然被废,不由又惊又怕。司刑君缓步走来,森然道:“雷兄弟,李狼此人不好惹吧?”雷破渊讶道:“你认识此人?”司刑君仰天大笑道:“你这无知的小儿,连别人功力深浅亦看不出,还自不量力与人交手,真是可笑之至!”雷破渊气得咬牙切齿,怒道:“司刑君,小爷虽废了一臂,却也一样能杀了你,你说话小心些!”
司刑君冷冷瞥了他一眼,森然道:“到现在你还以为自己很是了得么?你不过是井底之蛙,能看见的只是青天一角,却自以为是,有今日之果,只能怪你自己无能!”雷破渊再忍不住,利爪扑面向司刑君袭来。
司刑君一动不动,雷破渊一爪抓实,方要得意,却骇然发觉自己的阴气竟不能刺伤司刑君分毫,不由再次大惊失色。司刑君邪笑道:“雷破渊,在我眼里,你不过是只小小的蝼蚁,我只消一根手指,便可让你粉身碎骨,你信不信?”
雷破渊只觉对方身上渐渐弥漫出一股自己从未发觉到的强大气劲,身子不由自语地颤抖起来,失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隐瞒实力混入本域……”不等他说完,司刑君已笑道:“你有资格问我么?”言语间右手似李狼般化成钳形,电般钳在雷破渊咽喉上,邪笑道:“人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鬼界也已没了你的位置,你就直接到黄泉去投胎吧!”
骨碎声暴响,雷破渊双目圆睁,仰天倒下。
司刑君眼望着黄尘渐息处,自语道:“李狼,多亏你及时出现,不但省了我不少功夫,更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语毕仰天邪笑不止。
马蹄与车轮扬起阵阵黄尘,李狼在车内颤抖不止。雪禅素骇然而视,既不知其因何如此,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之后,李狼才止住颤抖,坐直身子,道:“乌易,让车慢下来吧,莫要累坏了马。”外面那车夫应了一声,车便渐渐慢了下来。
见李狼恢复如常,雪禅素急忙问道:“狼王,你刚才怎么了?”李狼指指额头,道:“多年的头风病,劳姑娘担心了。姑娘若不急着到天宁,不如随我改道而行,虽会多耗些时日,却可欣赏大好山水。姑娘意下如何?”
雪禅素巴不得能和李狼多相处些时日,急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狼王真的不要紧么?”李狼微微一笑,道:“没事,不过是小小顽疾,却也不常发作。”雪禅素道:“还是找个郎中好好看看才好,莫要变成大病。”李狼微笑不语,不置可否。
自此半晌无语,李狼忽道:“姑娘师从闵禹莲应不过才两三年,能有此造诣,实属罕见。不知姑娘之间可曾习过武功?”雪禅素摇头道:“应该没有。”李狼讶道:“怎说‘应该’没有?”雪禅素道:“从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从一片漆黑中醒来后,便已在圣宫之中,师父说我全家人都被妖怪害死了,她虽把我从群妖手中救出,但我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就把从前的事全都忘记了。不过我从前若习过武功,妖魔就害不了我的家人了,所以才说‘应该’没有。狼王,师父说妖怪个个凶狠残暴,是真的么?”
李狼哑然失笑,道:“你连师父的话也敢怀疑么?”雪禅素笑了笑,道:“开始我也是相信的,但自从见到了狼王,我就觉得不对了。狼王也是妖界之人,却一点也不凶。”
李狼轻叹一声,无限感慨道:“你师父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过这次,她可能大错特错了……”雪禅素听得不明所以,正要发问,李狼已道:“姑娘,旅途寂寞,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么?”雪禅素立时欣然应允。
李狼双目轻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到处都长满了散发着芬芳气息的美丽花朵,到处都有花草的精灵轻歌曼舞。每当微风轻拂大地,引狐树那长着淡蓝色绒毛的种子,便会随风而起,飘飞满天。在长满香依草的山坡上,兔妖们奔跑追逐,不时发出阵阵欢笑。阳光照在柔软的草地上,泛起一片醉人的光彩,而四周森林里更不进传来树妖们的歌声。那个地方,被人们称为‘忘忧灵地’。”
雪禅素静静地听着,心随着李狼那引人沉醉的语声,飘飞到一片充满微型机的美丽境界中,在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鲜活的画面,画中的一草一木,都令她感到亲切无比,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忘忧灵地,那可真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啊!”
李狼道:“是啊,那确是妖界最美的地方。那里没有争斗,没有欺骗,没有一切丑恶。直到有一天,虎族来到了那里,于是,一切就都变了。引狐树被成片砍倒,做成楼台亭阁;香依草连根拔起,做成了虎妖用的香料;花精被关在笼中悲泣,树妖在烈火中哀号……”
听到此处,雪禅素脸上忽现出迷茫之色,不自觉地接道:“流淌着欢笑的河水啊,呜咽着唱出哀戚的曲调……”
李狼睁开双眼,静静凝视着她,满怀深情地接道:“这片曾忘记忧愁的灵地啊,已把我的心儿揉碎……”顿了顿,道:“姑娘,你也知道这首诗吗?”雪禅素闻言仿佛惊醒般一怔,道:“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过,又好像是在梦中梦到过,经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可这怎会是诗呢?”
李狼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旋即又恢复如常,道:“这是忘忧灵地里,一位叫寒木的诗人所作的一首诗。妖界的诗,与人间的诗大不相同,它更直接、更简单,也更能注入深切的情感。”雪禅素喃喃道:“妖界的诗?我为何会觉得这样熟悉呢?”
不及细思,李狼已道:“有些事就算被暂时遗忘,却终有一天会再被想起。姑娘,有时你愈想记起偏偏就愈难记起,若无心为之,说不定反会忽然想起。”
雪禅素点点头,问道:“忘忧灵地难道就这样毁了吗?”李狼道:“就在虎族肆虐之际,出现了一个敢于反抗虎族的英雄,狼王‘夜隐’。”雪禅素茫然道:“夜隐?”李狼点点头,道:“在妖界北方,有一处终年冰封雪盖的地方,叫做‘冰谷’。狼族便世代居于其中,直到夜隐这一代,冰谷愈发寒冷,食物也愈见难寻,为此,夜隐派出大批战士外出寻找新的居所,但冰谷的风雪却让一批批的狼族战士有去无回。最后,夜隐不顾族人的反对,亲自外出寻找。他凭着强大无匹的力量,终于冲出了冰谷,历尽艰辛,找到了忘忧灵地这块乐土。当时的他,兴奋得仰天长啸,仿佛看见了族人们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幸福生活的景象一般。”
说到此处,李狼眼中不觉闪动起喜悦的光芒,仿佛那个激动的狼王便是他自己一般。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却令夜隐既失望又愤怒。他看见了虎族对这片美丽土地的破坏与掠夺,不由义愤填膺,引领着忘忧灵地的居民与虎族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在他的领导下,虎族的淫威不被压下,眼见就要被赶出忘忧灵地。
“可谁也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夜隐竟然误入了‘神隐山谷’,自此消失无踪。”
雪禅素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地问道:“那忘忧灵地岂不是又落到了虎族手中?”李狼摇头道:“忘忧灵地现在如何,我就全然不知了。”雪禅素面露失望之色,道:“真是可惜,就只差那么一步而已……那夜隐呢?他怎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李狼叹道:“妖界是诸界中最可悲的一界,根本不知世上尚有它界存在,亦无人去寻找通往各界的路。然而在妖界,却有许多神秘的地方,有着直通人界的入口,一旦误入其中,便会被抛入人界,再回不去,那神隐山谷中便有这样一个地方。不过一般的神秘之所,往往只能容一些小妖进入,像夜隐这样的王者,往往不会被吸入其中。可谁知这神隐山谷中,却有这样大的一个入口……于是,夜隐就被送来了人间。”
雪禅素瞪圆了双眼,惊呼道:“人间?难道……难道夜隐就是你么?”李狼奇道:“闵禹莲未向你讲过在下之事么?”雪禅素摇头道:“圣宫中很忌讳讲你的事,师父也只对我说过你是妖界的狼王,凶狠残暴、为祸人间,别的就什么也未说过。”李狼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道:“我并不是夜隐,姑娘继续听下去便知。”
顿了顿,李狼接道:“夜隐虽有世所罕见的强大力量,却也经不住可破开二界之隔的破界之力,在进入人界的一刹那,他便被那力量击昏了过去。等他醒来后,身在一座葇屋之中,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守在他身旁,用一双玉般的手,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只一眼,他便爱上了这个女子,也注定了日后的生离死别……”
10.回忆返回
说到此处,李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让自己尽力冷静下来一般。雪禅素以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却不敢催他继续说下去。
就在此时,那车夫的声音自外传来:“主人,天色已暗,前边有片密林,是否在那里歇息?”李狼道:“这林中有片湖水,车若能进入林中,咱们便到湖畔过夜吧。”车夫应了一声,驾车直入林中,半晌后果然来到一座大湖前。
雪禅素掀起窗帘,讶道:“果真有湖呢!狼王,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狼微笑不语,只用手指了指耳朵,起身下车。
待车夫升起篝火,天色已然大暗。雪禅素陪着李狼坐在湖畔,望着沉没于黑暗中的大湖,默然无语。
许久后,李狼问道:“姑娘在想什么?”雪禅素手托香腮,自语般道:“师父说妖界到处是毒虫恶兽,妖怪个个凶残无比,可你的故事里,妖界却与人间一般,既有冰封的酷寒之地,又有宛如仙境的世外桃源。而且,妖怪亦非个个凶恶,那些唱着美妙歌曲的花妖、树精,追逐嬉闹的兔妖们,一定既可爱又温顺;那冰谷中的狼族,为了生存而奋斗不息,夜隐这狼王更是大英雄,身为一族之首,却肯为了普通黎民亲自涉险寻找乐土,这在人间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试问人间有哪个君王会为百姓而牺牲自己呢?狼王,到底是师父错了,还是你的故事本就是编出来的呢?”
李狼长叹一声,道:“你看这大湖,在白日里何等美丽?然而夜色一至,能望到的不过数丈湖面,深处暗影迷蒙,风吹草响,湖水轻荡,反令人倍感心悸。人之所知,不过是口耳相传的妖界罢了,就如这夜色中的大湖一般。妖有着仅次于神的力量,所以既受到各界的羡嫉,也令各界心悸。神界一直以来都对妖界倍加约束,稍有异况,便出手阻止,因此众妖均不知世上有它界存在。偶有小妖落入贯通人界的通道,也往往被人界所谓的正道之士诛除。他们骤到人界,既惊且惧,人又不给他们弄清一切的机会,一见便打,他们自然要奋力相抗。试想当你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境界,那里的生灵皆见你便杀,你又会如何?人若见过狼吃人,便会怕尽天下所有的狼,只要一见到狼,便会以为它定会吃自己,便能逃则逃,逃不了则先发制人,却不理那狼是否真的要吃他。落入人间的小妖何尝不是如此?于是人们便愈加相信妖怪个个凶残,也愈加害怕妖,把妖说成食人肉饮人血的邪物,把妖界说成了地狱般的境界。”
雪禅素疑惑地问道:“妖是否长相与人不同?”李狼道:“自然不同,妖介于人与兽之间,一眼便可分辨出来。”雪禅素又问道:“那狼王为何会……”话到一半,停口不言,显是觉得难以问出口。
李狼笑笑,道:“力量愈强的妖,便愈具人相,力量愈弱的妖,便愈具兽相。所以人间的飞禽走兽与妖界的弱小妖怪们,却多有相似,甚至本就是一类。”见雪禅素又要发问,便道:“姑娘莫要问我为何会如此,只有自天地初始时便已诞生之人才会知这种天地玄机。在下却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雪禅素点头道:“原来如此,因为夜隐长得和人完全一样,所以才会被人搭救对不对?”李狼道:“妖与人毕竟不同,再具人相的妖,也有与人绝不相同之处,就像在下这样……”说着,李狼缓缓将脸转向雪禅素,轻轻抬起双手,微微张口。
只见他的双眼闪动着碧绿的光芒,眼瞳变得与猛兽全无二样,口中洁白的牙齿骤然变成锋利无比的狼牙,十指则化成了利爪。
雪禅素讶然而视,却并不害怕,只是轻声道:“这是你原本的样子么?”李狼轻轻摇了摇头,样貌恢复如常,道:“到底哪个才是我原本的模样,我亦分不清楚。不论是妖形还是人形,都是我自己,只不过变成妖形后,我的功力会增强而已。姑娘不害怕在下这副模样么?”雪禅素摇头道:“不,我倒是觉得这种模样很亲切。那么夜隐也能像你这样化成|人形吗?”
李狼凝视雪禅素,摇头道:“不然,在下身具两形的本领是与生俱来的。虽然世上有将妖完全化成|人形的方法,但那时的夜隐,却并不懂得。他只不过是遇上了一个不怕妖的女子。”
雪禅素讶道:“不怕妖的女子?”李狼深吸一口气,无限感伤地道:“是的……一个不怕妖的女子……”语毕半晌无语,只凝视着陷入黑暗中的远方,似是进入了回忆之中。
许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道:“从前在江湖上有过一个被称为‘魔门’的门派,因恶行累累而被正道人士合力铲除,其门人皆遭厄运,唯有掌门人十二岁的小女儿因私自外出游玩而幸免于难。这女孩发誓要为父报仇,一个人躲进山中苦修本门秘功十载,正当她功成出山之际,夜隐从天而降,摔落在她面前。那‘魔门’专修各种邪术,于妖一道知之甚多,但那女子却从未见过夜隐这般的妖中高手,骤见夜隐,不由惊骇不已。她见夜隐自天上摔落却未受重伤,知他自非平凡之辈,便异想天开地起了个荒唐的念头――让夜隐成为自己的剑,为她报当年的深仇!
“夜隐昏睡了一日便即醒来,道谢后便问起神隐山谷、忘忧灵地来,那女子自然知道那是妖界之地,却假作不知,哄得夜隐与她一同出山,去对付她的那些仇人。夜隐从未见过人间景象,只以为是到了什么奇境之中,这女子又救了他,他自然唯其命是从。十数日的相处,他竟然爱上了那女子……
“不过,夜隐初入人界,虽一时间不明所以,但他身为一族之王,智慧自远高于那女子,不多久,便察觉出那女子在哄骗自己。他既失望伤心,又愤怒不已。他离开了那女子,独自去寻找回忘忧灵地的路。
“然而他身在人间,又哪找得到什么忘忧灵地?他所见到的,都是陌生的景色和陌生的人,人们一见他,不是夺路而逃,便是不由分说出手攻来。他不明白身边的一切为何全变了样,更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人对自己出手。他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也不知身在何地,更不知他还能不能再见到族人。他只能逃出城镇,躲进深山,望着天上的明月,一遍遍地仰天长啸,发泄着重压在心头的痛苦。
“就在这时,那女子出现了。她一直紧紧地跟随着夜隐,因为那十数日短短的相处,也已让她爱上了这个妖界的狼王。见到他如此痛苦,她的心也碎了。那一刻里,她忘记了复仇,决心要帮夜隐寻找那永不会被找到的忘忧灵地。两颗相爱的心,便在那一刻里贴在了一起……”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李狼又接道:“那女子将七界之秘告之夜隐,令夜隐震惊不已,也令夜隐倍感重返妖界之艰难。被风雪折磨着的族人和被虎族践踏着的忘忧灵地,成了令他一想起就会忧心如焚的过去回忆。那女子对七界之事所知并不算多,更不知如何才能从人界进入妖界,帮不上夜隐半点忙。她以为其他门派的高手或许会知晓,便与夜隐一道四处寻访打听。然而事情却并非像她想象中那般简单,莫说天下无人知晓进入妖界的方法,就是有,又怎会轻易告之于他人?二人一番寻访非但寸功未建,还引起了无数人的猜疑,更有数次被逼得出手自救,终被人认出了那女子的魔门武功,结果引得昔日参与铲除魔门的门派再度联手而出。
“其实当时单论其中任何一派之力,便足以让那女子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是众派联手而攻。无路可逃下,夜隐终于被迫出手了……
“为了那女子,夜隐不得不露出长久以来藏在长袍下的利爪,以自己那不让鬼神的力量,为那女子打开一条生路。但他并无伤人之心,是以那一战虽伤者无数,却无一人丧命。”长叹一声,道:“其实夜隐若将那些人都杀了,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一个强大的妖,远比一个魔门余孽更令江湖人惊惧。然而他们自知无力与之对抗,不敢亲自招惹夜隐,便请出了一个更大、更具实力的门派来对付夜隐。
“妖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夜隐这样的妖王,又岂是易与之辈?那个门派虽号称天下第一大派,却也不能将夜隐如何,反被夜隐杀得连连大败。正在这时,那女子却怀上了夜隐的骨肉,夜隐怕妻子有失,便暂时隐居山中,二人在山中恩恩嗳嗳,倒也过了一段神仙眷属的日子。
“一天,夜隐外出打猎,救起了一个溺水的女孩,那女孩千恩万谢,称自己随父流浪四方,在山中遭遇盗贼,父亲被杀,自己则被贼人扔下山崖,落入水路飘流至此。那女孩当时有十多岁年纪,夜隐妻子当年痛失双亲时也是这般年龄,不由同病相怜,便收留下那女孩。
“那女孩十分乖巧,既懂洗衣做饭,又能歌善舞,夜隐与妻子都非常喜欢她,常说若能生出个像她一样的孩子,便是最幸福的事了。有了这女孩,夜隐省了不少力,他再也不用担心外出时妻子无人照料,每隔一个月,便潜入江湖打探妖界通路之事,将妻子交由女孩照料。那女孩也不负夜隐所望,夜隐不在期间从未出过任何事,这让夜隐更加信任她了。”
李狼讲到此处,见雪禅素打了个寒战,便问道:“姑娘怎么了?”雪禅素道:“不知怎地,我听到此处,便觉全身发冷,好像……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一样。”
李狼半晌无语,许久后喟然道:“不错,是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当夜隐第七次外出归来后,等待着他的已再不是脸上写满笑意的女孩和眼中饱含温情的妻子,而是满山遍野的敌人!”
雪禅素全身一颤,失声道:“那女孩和他的妻子难道已经……”李狼苦笑一声,道:“那女孩毫发无损,只是脸上已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和阴沉,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而且,她的手中握起了一把利剑,而剑锋,就顶在夜隐妻子的肚子上……
“原来这女孩正是那天下第一大派的门人。当日他们找到了夜隐藏身之处,却不敢动手,便想出一计,让那女孩混入夜隐身边,再伺机行事。而到此刻,他们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雪禅素皱了皱眉,道:“好卑鄙的手段!可他们为何要等这么久才下手呢?平时应该有很多机会才对啊。”
李狼叹道:“夜隐的妻子亦非易与之辈,加之熟悉山中地形,若有人趁夜隐不在时攻来,她纵然不敌,也可轻易逃走。况且若要调大批人马来攻,必须趁夜隐出山之际方可,而夜隐何时出山、出山几日,却不易知晓。所以那女孩便一直等,等夜隐之妻行动不便,而自己亦已掌握夜隐出行规律的那一天。”
听到此处,雪禅素禁不住又问道:“他们为何不将夜隐的妻子抓走,再设下陷井,引夜隐来投,却非要大费周折,来这个不占地利的地方等夜隐回来呢?”
李狼道:“夜隐虽是妖王,却从未杀过一人,且此计又如姑娘所言太过卑鄙,故此他们宁愿劳师远征,也不愿被外人知晓这一战的真相而折损名声。他们蓄谋已久,志在诛除夜隐,是故这一战倾巢而出,加之有夜隐的妻子在手,几乎已可算是胜劵在握。”
雪禅素心头一紧,问道:“难道……难道夜隐就这样被他们害了么?”
李狼不答反问:“姑娘不希望夜隐死么?”
雪禅素点头道:“自然不愿了。那冰谷中的狼族和倍受摧残的忘忧灵地怎能没有他?似他这样的大英雄,若被这样害死,岂不是太令人痛心了吗?可他的妻子在那些人手中,他又能怎样呢,我真不敢想了……”
李狼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道:“他们机关算尽,却没算到夜隐那天神般的力量,没算到狼王历代世袭的无双绝技‘气屏之术’,所以那一战对他们来说,简直可算是地狱。”
11.诛鬼返回
雪禅素奇道:“‘气屏之术’?那是什么功夫?”
李狼道:“那是一种将气运用到极至的功夫,可将气化成看不见的圆盘,大可铺天盖地,小可细如蚁足;利可切金断玉,固可防刀避剑,其功用之奇,言语亦无法形容。夜隐对那女孩信任有加,却被骗得如此之惨,自是怒不可遏,加之爱妻身陷险境,逼得他不得不用出此术。他以极小的气屏盖满妻子全身,那女孩的剑便再伤她不得。眼见事败在即,那女孩却突然要和夜隐立一个约。”
雪禅素不解道:“立约?以她的处境,还有什么本事和夜隐立约?”李狼苦笑一声,道:“若说出这个约定,只怕姑娘更会诧异。那女孩张口便说,若夜隐愿以肉身受她六剑,她便饶夜隐之妻一命。”雪禅素闻言失声道:“什么?她疯了不成?她根本就伤不了夜隐的妻子,夜隐怎会理她!”
李狼摇头道:“不,她没有疯,而且,夜隐也答应了她。”
雪禅素愈加不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狼叹道:“这天下第一大派有一种奇术,叫做‘空心诀’,可将人心中的某一部分记忆掏空或改变。若是将其用至极至,则可令人变成无心的行尸走肉。当时,他们便在夜隐妻子身上施用了‘空心诀’,若他们不解开此术,夜隐的妻子虽还活着,却也等于死了。所以,夜隐只能答应受她六剑。”
雪禅素震惊无比,自语道:“多可怕的功夫、多可怕的女孩!再厉害的人,也无法用肉身挺过六剑啊!”
李狼道:“他挺过了。五剑过后,夜隐仍挺立在原地,若没有那一身一地的鲜血,任谁看不出他受了伤。那女孩亦不由骇然,但随即狠下心来,一剑向夜隐眉心刺去。”
雪禅素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叫,李狼冲她忧郁地一笑,道:“那一剑并未刺中夜隐,因为在那一刹那,夜隐看到了一双闪动着泪光的眼。他的妻子眼见心爱之人血如泉涌后,竟自行冲破了‘空心诀’。她哭着、叫着奔向夜隐,但满山的敌人怎会坐视不理?就在他们或追赶,或要抛出暗器之时,夜隐终于出手。霎时间,山中血流如河,再没有一片草还保留着原有的绿色,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的浓重色彩。在一片惊叫声中,夜隐带着他的妻子,在这些人面前永远的消失了……”
雪禅素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与兴奋,身子轻轻颤抖着,问道:“夜隐带着妻子逃走了吗?他没事了对吗?”
李狼眼中隐约闪出一丝泪光,缓缓道:“夜隐将妻子带到一处安全之地后,便在妻子怀中离去了……”雪禅素全身剧震,泪水潸然而下,喃喃道:“他死了?他竟死了?”
李狼咬了咬牙,道:“是的,他死了,带着对妻子的眷恋,对族人的思念和对忘忧灵地的担忧,死了!不过,他死前却还来得及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将自己的力量留给他的儿子!那就是――我!”
雪禅素呆望着李狼,半晌后才说得出话来:“你就是……你就是……”李狼双目紧闭,沉声道:“不错,我就是夜隐的儿子……在我八岁那年,娘对我讲了一切。她告诉我――你是狼王的孩子,你身上背负了你父亲的仇和愿,你是天生的王者,你必须学会坚强地独活下去,完成你当完成的一切!说完,娘便走了,娘是带着微笑走的,我想,她一定是见到爹了……”
雪禅素的心灵受着一波强似一波的震撼,呆望着李狼,喃喃道:“她……她为什么会……”
李狼缓缓张开又眼,一丝寒光一闪即没,道:“娘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坚强,也为了让我了无牵挂,好能放手而为,才自尽的……而我亦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不但靠自己的力量活到今天,还练就了狼王应有的本领。我要做的,就是完成父亲未了的心愿,回妖界,救忘忧灵地、救狼族!”
“那你的仇人呢?那个天下第一大派,你难道不要报仇吗?”雪禅素颤声问道:“你能放过他们吗?就算能,他们又会放过你吗?”
李狼长身而起,道:“如今我与他们的恩怨,已经变得很复杂了……至于说他们会不会放过我……”侧头看了看雪禅素,苦涩地一笑,道:“这就要问当年的那个女孩――闵禹莲了。”
此刻就算有个炸雷在身边炸响,也不会比这句话更令雪禅素震惊。她整个人完全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李狼,嘴里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其实在她的心中,早隐约有所察觉,只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不去想。她无法将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师父与那个害死夜隐的恶毒女孩联系起来,更无法接受圣宫竟曾以如此卑鄙的手段伤害一个神话的英雄的事实。刹那间,她忽然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李狼,不知自己今后该如何面对师父,如何面对圣宫中的每个人。
李狼转过头去,轻叹一声,道:“夜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径自走向篝火旁,留下不知所措的雪禅素一人独坐湖边。
这一坐,竟就是一夜。
此后一连几日,无论赶路或休息,雪禅素始终一言不发。她实在不知该对李狼说些什么,而李狼亦未向她说什么。这沉默一再继续,时间越长,就越难打破。
这一日车行出一座市镇,来到山路之上,车夫突然将车停住,沉声道:“主上,有人拦路。”雪禅素掀开窗帘向外望去,只见前边道上站定三人,左首那人枯瘦如柴,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显不是易与之辈;中间那人一袭红衣,面如美玉,刚毅中略带柔美之姿,年龄约在廿卅之间;右首那人一头寸许短发,却正是曾与雷破渊一道的司刑君。
李狼轻叹一声,道:“始终还是避不开……”那车夫道:“不如让属下……”李狼掀开车帘,跃到车外,道:“你不是他们对手,我尽量克制吧。”
那边司刑君冷哼一声,道:“恶贼,今日我等定要为雷兄弟报仇!”李狼沉声道:“我劝你们还是快快离开为妙……”说话间手捂额头,似是头痛不已。
左首那瘦柴般的人狠声道:“好大的口气!我家兄弟如何得罪了你,竟下这般毒手?今日定要你死在我单易平手下!”中间那红衣人亦道:“在下季灵,今日亦要让阁下命丧于此!”
李狼手捂额头,身子渐渐向下弯,十分吃力地道:“我已想方设法避开,你们为何非要送上门来……他最见不得你们这些……”不等他说完,那单易平已吼道:“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言罢双足跺地,人凌空而起,带起一道阴气,枪般向李狼扎来。
李狼却仿如不见,全身一阵阵颤抖,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眼见单易平这支“枪”便要刺中李狼,雪禅素不由惊呼一声:“狼王小心!”
就在此时,李狼忽然长身站定,双眼中射出慑人的怒火,左手一伸,只凭肉掌便挡住了单易平的阴气,再屈指一抓,将单易平的头抓了个结实。
单易平这招化身为枪,头前脚后直刺敌人,本是以人带起阴气,再由阴气化作枪尖杀敌的绝技,不想被李狼轻易破去阴气,倒成了自动送上头颅的招式。他只觉头似被夹在万斤巨石中一般,动不得分毫,不由骇然失色。
李狼怒视单易平,狠声道:“鬼界的无能之辈,竟敢伤我清幽,我焉能饶你!”说话间,一头白发竟然渐渐转黑,待一句说完,长发已全数化为乌丝,一句话说完,李狼手腕一转,竟将单易平的头前后易了个位,一阵骨碎声中,单易平连哼亦未及哼一声,便已成了一具死尸。
那季灵骇得怔在当地,似是化成了石人一般,李狼双目寒光暴闪,道:“阁下不是要让我命丧于此么?在下的命就在这里,你倒是来取啊!”
季灵惊醒般一震,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李狼森然道:“妖界的狼王――李狼!你若不愿过来,那在下给你送去好了!”语毕直向季灵走去。
季灵只觉双脚发软,全身皆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李狼的脚步声响在耳内,仿佛是万斤巨锤砸下一般,每一下都让他心胆俱裂,可却又无力逃脱。
司刑君露出不被人察觉的笑容,猛地向地面击出一掌,轰然巨响中,沙石激飞满天,黄尘弥漫。李狼一皱眉,右手化爪向上一扬,黄尘立时被吹散,但司刑君与季灵却通通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了五道长长的刀劈般的裂痕,和一滩新溅到地上的鲜血。
那裂痕自是李狼扬手间为之,那一滩鲜血却不知是司刑君还是季灵洒下的。但不论是谁,受伤定然不轻。
李狼冷哼一声,自语道:“这个司刑君果然有些手段,下次莫要再让我遇上!”转头看看雪禅素,道:“小姑娘,吓着了么?”
雪禅素方才见李狼在举手之间便杀死一人,确实大感惊惧。她曾与司刑君有过较量,知其功力不逊于己,推而想之,那单易平与季灵亦不会弱。而李狼却如拈蚁般轻易地将一人杀死,又在挥手间又重创一人,其力之强,早超出雪禅素想象之外。加之她从未见过杀人,不由吓得芳心乱跳,面如白纸,想不被人看破也难。
这数日来,她一直盼李狼先开口,但真到李狼开口,她却又感到不知所措。眼前的李狼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还是白发如雪的温婉公子,此刻竟成了乌丝飞扬的狂傲霸王,这变化任谁看了都不免大吃一惊。
李狼一把将白色长衫扯下,露出一身黑色劲装,大步走到车窗前,向雪禅素一笑道:“小姑娘,你若不急着到天宁,不如陪在下在此停留几日如何?”
雪禅素只觉他的笑容与从前大不相同,前者似是清泉流水,后者则如疾风烈火,但不是哪种,都是那么好看。不知怎地,雪禅素眼圈一红,竟欲滴下泪来,哽咽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狼王不愿理我了呢!”
李狼仰天一笑,道:“他只是不知再对你说些什么罢了,怎会不理你?”雪禅素奇道:“他?狼王在说谁?”
李狼收敛笑容,指指额头,道:“就是他,我身体中的另一个我――那个给你讲故事的家伙。”雪禅素一双眼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道:“什么?”
李狼双手抱胸,道:“几年前,我受了场重伤,结果就变成了两个人。两个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雪禅素听得一头雾水,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李狼见状笑道:“你便当我是犯了旧疾,一时性情大变好了。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雪禅素怔道:“什么问题?”待李狼又问了一遍后,才道:“狼王为何要在这停留呢?”
李狼双眉微蹙,狠狠道:“鬼界那群混蛋定会回来报仇,我便等在此处,让他们找得容易些。”雪禅素奇道:“他们……是鬼?”李狼点头道:“不错,闵禹莲一心指望你练就杀我的本事,却把别的都忽视了。各界之气大不相同,这些混蛋一出手便阴气汹涌,不是鬼又是什么?”
雪禅素皱眉想了半晌,问道:“人死了会变鬼,那被你打死的那鬼又会变成什么呢?”李狼哑然失笑,摇头道:“你这丫头,却原来什么都不懂,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才是!”纵身跃入车内,冲那车夫道:“走吧,算这些家伙走运,我暂时没兴趣杀他们了。”
马车缓缓离开,顺山路向前而去。
12.龙城返回
却说君自傲护着龙行云,一路马不停蹄向隐龙山而去。一路无事,这日终来到山下。君自傲纵目而望,只见群山连绵,云缠雾绕,确有隐龙之姿,不由叹道:“紫纹自小在这里长大,真是令人羡慕啊!”
龙行云面色沉重,道:“我总有种不祥的感觉,但愿没事才好……这山上一草一木皆按龙家的隐龙大阵栽种,若无人引导,定会被困在其中,进不得,退不出。小傲千万要跟紧爷爷,莫要走散才是。”君自傲点点头,随龙行云向山上走去。
走不几步,林中忽冲出十数人,拦在二人面前。为首一人卅多岁年纪,满面虬髯,怒吼道:“站住!此乃禁地,不得擅闯!”龙行云面色一沉,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我乃龙家家将,尔等速速离去,不然格杀勿论!”
龙行云冷哼一声,道:“龙家的家将?老夫怎未见过你?”那人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质问老子?”言罢一拳向龙行云打去。君自傲知龙行云此时与凡人无异,急上前一步,怒喝一声,一掌向那人拍去。
那人身手亦算了得,收拳后撤,避过来掌,吼道:“敢情是闯山的恶贼,给我拿下!”话音一落,那十多人立时齐向君自傲攻来。
君自傲只道是场误会,未敢全力出手,不想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一时间倒令他忙于应付。而就在此时,却见那虬髯汉子挥拳向龙行云冲了过去,不由心中大急,想冲过去,却被身边的人缠得死死的。
眼见那汉子的拳头便要打在龙行云身上,一道弧形气刃从天而降,将那汉子胳膊齐肩斩下。那汉子狂吼一声,仰天倒下,疼昏了过去,其余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君自傲眼睛一亮,喜出望外,喊道:“天兄,可是你么?”
一条黑影自密林中冲出,来到人群之中,只见其黑袍罩身,面具遮脸,正是天涯。他沉声道:“不想死的便快滚!”那群人早被吓呆,闻言立时四散奔逃,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君自傲几步冲到天涯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天涯肩膀,欣然道:“太好了,天兄你到底没有舍我而去!”天涯却一耸肩,挣开君自傲双手,冷然道:“我只是想见识一下龙拳有多厉害而已,别指望我会帮你什么。”君自傲一笑道:“不论如何,天兄能来便好。”
龙行云在旁叹了口气,道:“看来龙吟可能已经动手了……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咱们一起上山吧!”言罢直向看似无路可行的密林走去。君自傲与天涯急快步跟上。
三人左穿右行,忽上忽下地走了一顿饭的功夫,终穿出密林,来到山顶一座青石城堡前。
这城堡高有十数丈,正中两扇大门上各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门上方两个大字:“龙城”。君自傲叹道:“原来这就是龙家,确有一番龙神后人居所的气势。”
话音未落,城头上便有人喝道:“城下是什么人?”三人抬头上望,只见城上站着五六个顶盔贯甲的大汉,正向下观望。龙行云皱眉道:“又是些生面孔,莫非龙吟已然得手不成?”随即高声道:“把门打开,告诉龙吟,他二叔回来了!”
城上一名大汉道:“原来是二太爷,失敬!只是我家老爷吩咐过,若没他老人家的准许,不得放任何人进城,小人可不敢随意开门。”
龙行云哼了一声,道:“那你还不快去禀报?”那汉子笑道:“现下我家老爷正在午睡,我们可不敢打扰,二太爷还是多等几个时辰,等我家老爷醒了再说吧。”
不等龙行云发作,君自傲已沉声道:“爷爷,何必与这厮多废口舌,且让孙儿为您开门!”龙行云摇头道:“傻孩子,龙城的城墙与城门皆由百炼精钢铸成,这两扇门厚三尺有余,即使不锁,寻常高手亦无法推动分毫,你又怎打得开?”
君自傲大吃一惊,暗道:“都说‘铜墙铁壁’万无一失,这龙城竟是以百炼精钢铸成,可又比铜墙铁壁结实得多了。”
城上那群汉子显是听得清楚,不由一阵轰笑,先前那汉子道:“这位小哥,你若有本事便自己进来好了,咱们兄弟绝不阻拦。”言罢一阵大笑。
君自傲冷哼一声,抬头望向城上,双目射出阵阵寒光。城上众人只觉心头一颤,骇得再不敢发笑。君自傲目视那汉子,冷冷道:“你以为在下进不去么?”那汉子被君自傲目光吓得浑身打战,竟吐不出一个字来。天涯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君自傲,心中忽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转头,君自傲向龙行云问道:“爷爷,我若能进入城中,又该如何将门打开?”龙行云讶然而视,道:“门内左首有间小屋,屋内地上有一根钢柱,将其向左推便可。君自傲微一点头,猛然向城门疾冲而去,众人皆是一惊,以为他要以肉身撞门,龙行云更是惊呼一声:”小傲,不可!“
在眼看便要撞上城门的一刹那,君自傲忽将全身阴气散开,施展出新悟出的那招“鬼影”,穿门而过,进入城中。
直到两扇大门在轰隆隆的声响中完全打开,众人还沉浸在无比的惊骇之中。君自傲缓步而出,向城上冷冷地瞥了一眼,向龙行云道:“爷爷,请!”
当日君自傲初次使出“鬼影”之时,龙行云虽在附近,却因心境受制而未能见到。此时初见,不免惊讶万分。但他知君自傲乃鬼卒之王转世,自觉其有此神技亦属当然,故只含笑点了点头,大步向城内走去。而一旁的天涯却震撼非常,怔在当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疾步跟上。
过了城门,是一片青石铺就的广场,上首一座大殿,气势雄浑,上悬一块金匾,上书“游龙殿”三字。大殿下置白石台基,分为三层,层层均由盘龙雕石栏杆围绕,殿顶一条巨龙昂首向天,似随时可腾空而去,滴水檐下则有数不胜数的小龙,张牙舞爪,面向城门方向。
走不多远,城门处忽响起一阵刺耳的号角声,那大殿内立时涌出百多名披甲武士,冲下台基,分列两旁,随后又奔出十数个青衣人,分站在三层白石台基上。
待众人站定,大殿内才缓缓走出两人,其中一人一身青衣,面色阴沉,却正是龙青鳞。另一人身材高大,略有些消瘦,身穿绣着金龙的白色长衫,两肩处各有一龙头护肩甲,将身后的大斗篷牢牢地固定住。此人面目与龙青鳞极为相像,只是并不那么阴沉,但被其目光一扫,却令人忍不住要打两个寒战。
君自傲暗忖此人必是龙吟无疑,果然听那人道:“二叔,您何必千里跋涉赶回来送死呢?”
龙行云微微一笑,道:“人老了确是不中用,不过说到送死,怕也未必。青鳞,你这娃儿跑得倒真不慢,身上的伤都好了?”
龙青鳞冷哼一声,道:“托我爹的福,好了!老家伙,你以为找了两个帮手来便能占到什么便宜么?告诉你,小爷一个便可将你们都收拾了!”
龙行云摇了摇头,道:“不成器就是不成器,你看你爹,至少嘴上也会叫我一声‘二叔’呢。”君自傲向前几步,冷冷道:“龙青鳞,你若嫌命长,在下便送你到黄泉如何?”
龙青鳞方要发作,龙吟已道:“既然已被人家打败,便不要口出狂言,徒让别人笑话。”龙青鳞道:“他不过是趁孩儿一时大意……”不等说完,龙吟双目一寒,沉声道:“输便输了,说什么一时大意!你又有什么资格可以一时大意?大丈夫理应笑对成败,输并不可怕,只要不死,便还有赢回来的机会。”龙青鳞怒视君自傲,咬了咬牙,不再作声。
君自傲反而一怔,他只道龙吟是个既阴险又无情的卑鄙小人,可如今听他一番话,却是掷地有声,颇有种英雄豪气,他竟不由对龙吟生出一丝好感来。
龙吟看了看君自傲,道:“果然是高手,难怪青鳞会被你打伤……”龙青鳞在旁愈听愈沉不住气,道:“爹,且让孩儿收拾了他给您看看!”言罢身形一动,直向君自傲冲去。君自傲特别厌恶龙青鳞,见其直冲而来,脚一点地,亦向他冲去。二人速度相当,眼见便要撞在一起。
此时龙青鳞突然站稳身形,右手五指箕张,猛向地面一拍,一股冰寒之气立时自地上向四周喷涌而出。君自傲知他寒气了得,在他抬手之际,便施以“鬼影”向一旁窜出,龙青鳞这一击,连他一片衣角亦未沾到。
正当他站稳身形,欲回身反击之际,忽听龙行云喊道:“小傲快闪开!”君自傲一怔,急以“鬼影”向旁又窜出丈许远。
就在他窜出的一刹那,龙青鳞右肩猛然一抖,一道丈多粗的寒气立时自其掌下冲天而起,喷起三四丈高。恬好有只燕子自上方飞过,被这寒气一冲,立时全身结霜,从空中直坠下来,摔了个粉碎。君自傲不由暗自咋舌,心道若非龙行云提醒,此刻摔个粉碎的怕就是自己了。
龙青鳞抬头狠狠看了君自傲一眼,道:“无能之辈,就只会躲么?”不等君自傲说话,龙行云忽长笑一声,道:“老二,光叫娃娃们胡闹有什么用?来,让叔看看你这些时日来武功长进了多少。”说罢径直向前走去。
龙吟一皱眉,道:“二叔,您现下功力全无,凭什么和我斗?”龙行云脚下不停,道:“二叔是否还有与你一拼之力,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么?”语毕时人已来到龙青鳞近前。
龙青鳞冷笑一声,道:“老东西,你这么急着去死么?”左掌向后一撤,随即拍出一道寒气,向龙行云扑面打去。
龙行云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双掌在胸前一合即分,一块银色光屏立时拦在龙行云身前,那道寒气一触光屏,竟倒过头去,反打在龙青鳞身上。龙青鳞猛然一颤,倒退十数步,喷出一口鲜血。
大殿前的龙吟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二叔果然好本事,看来侄儿只能亲自出手了……”话方说完,人已直向龙行云射去。
龙行云面带微笑,左脚前右脚后摆好架势,似是做好了全力防御的准备,眨眼间,龙吟便已射至近前,右足方一触地,便一掌向龙行云击来,一道沉浑的溟气立时随之汹涌而出。
就在此时,龙行云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动作――只见他向前一俯身,以头向龙吟的掌直撞过去。一时间包括龙吟在内的众人皆是一怔。
这一掌实实大在地拍在龙行云头顶,那道汹涌的溟气立刻顺掌冲入龙行云体内,却又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与此同时,龙行云双掌齐出,按在龙吟胸口,身子微微一颤,一股灼人的火劲立时自其掌心爆发而出,将龙吟轰得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这一惊人的变化先是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继而又令龙吟那一方的人乱成一团,龙青鳞更是狂呼着奔了过去。君自傲则喜出望外,飞奔到龙行云身旁,喜道:“爷爷,您功力早就恢复了么?”
龙行云慈爱地笑了笑,道:“爷爷的功力才恢复而已,这还要多谢龙吟这不孝子呢!”君自傲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告诉你吧……”不等龙行云回答,一个声音已自龙吟倒下处响起,龙行云与君自傲闻声皆是一震,齐向那处望去。
只见龙吟已缓缓站起,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其实在我那一掌拍中他之前,他的功力一直都未曾恢复,他是借了我的溟气才解开心境之封的。而之前的那一招,是他自创的‘龙王镜’,能借对方的气造出气屏来反弹对手的气劲,却不费自己半分真气。用那一招的目的,就是让我误以为他已恢复功力,好全力出手。我说的对吧?二叔!”
龙行云面色变得十分难看,道:“你既已知我虚实,为何还要……”不等说完,龙吟便发出一阵冷笑,道:“因为我想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有多强!”
13.八拳返回
面对龙行云惊骇的目光,龙吟轻叹一声,道:“曾几何时,我是那样惧怕你的力量,它代表了龙族中最不可战胜的威严和规则,代表了天地间主宰一切的至高权力,代表了无视众生,唯我独尊的绝世霸气。而如今,我也拥有……不!应该是超过了这种力量!那曾令我心悸的力量,如今也只能让我摔上一跤而已!”
龙行云心头一震,骇然道:“难道你、难道你解开了那个秘密?”龙吟微微一笑,傲然道:“不错,我已跃过龙门,成为这世上最强的龙神了!”
龙行云惊出一身冷汗,颤声道:“如此说来,在青鳞暗算我之前,你便已动手夺权了……怪不得青鳞回来的这么快……”龙吟沉声道:“不错,只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言罢身形一动,卷起一股强大无匹的滔天气浪,直向龙行云冲来。
自龙吟站起身起,君自傲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而龙吟身形一动,这种压迫感就更加强烈,让他连动也动不得,更不敢散开阴气使用“鬼影”,因为在散开阴气的一瞬间,他便会被龙吟散发出的强大气浪压碎。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与龙吟间的差距有多大,在这种绝对的差距面前,一切的努力都将是徒劳的,再精妙的招数也都是毫无意义的。猫儿的牙再尖,爪再利,在老虎面前也是毫无用处的。
这就是功力的差距!
龙行云牙关紧咬,猛一挥手,以一股沉浑的气劲将君自傲推向身后数丈外的天涯,喊道:“快逃,有多远就逃多远!”随后气运全身,双掌自两侧画弧向冲来的龙吟拍出两道真气,化作一个硕大的金色圆球,将龙吟包在其中。
龙吟冷冷一笑,道:“‘金龙囚车’?你以为这种东西困得住我么?”猛一运力,圆球立时被震得粉碎,龙行云被后撞之力打得口吐鲜血,倒地昏了过去。
此时君自傲方站稳脚步,见状不由睚眦欲裂,狂吼一声,猛向前冲去。天涯欲将他拽住,却不及他快,一把抓了个空。
君自傲怒火中烧,双眼连眼瞳带眼白全数渐化成黑色,身上阴气激荡澎湃不止。龙吟见状轻咦一声,急竖起左掌猛向君自傲劈下,一道锋利无比的刀形真气随掌而出,由头上直劈到君自傲脚下。
不想君自傲却毫发无损,竟透过刀气直冲到龙吟面前,趁龙吟一怔之际,猛一躬身,右掌向地面一拍,十数道阴气立时自地下狂涌而出,如绳索般将龙吟牢牢缚住,并不断收紧,似要将龙吟勒断一般,龙吟急运气抵御。而君自傲却趁此时机抱起龙行云,转身疾奔而去。
在场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谁都没料到君自傲会突发神威,虎口拔牙。天涯在吃惊的同时,亦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只觉君自傲这招虽然厉害,却不一定制得住龙吟。
果然,君自傲未奔出多远,龙吟便大吼一声,将缚体阴气尽数震散,双掌在胸前上下相合,十指弯曲相对成龙头之形,一股气劲立时充斥其中,猛一开掌,那气劲立时化作一个白球,直射向君自傲。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君自傲尚不及反应,便已被击中,他只觉全身一麻,竟再动不得,双臂一松,龙行云摔落地下。与此同时,龙吟双臂一振,全身弥散出一股暗紫色的真气,随即双掌一上一下猛向前一推,整个身体飞般冲出,带出一条巨大的龙形真气,直击向君自傲。
天涯叫声不好,急冲去救援,但龙吟的速度远快于他,眨眼间便已击中君自傲,君自傲全身一震,人如疾矢般直飞出去,正好撞上起来救援的天涯。天涯双臂一合,将君自傲抱住,一股巨力传来,撞得天涯亦向后飞去,直飞出数丈,方得以稳住身形。低头看看怀中的君自傲,却已昏死过去。
龙吟缓步向前,沉声道:“把他交给我,我可饶你不死!”
天涯闻言后退数步,轻轻将君自傲放在地上,龙吟见状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你走吧。”
谁知天涯却冷哼一声,沉腰坐马,双拳收于肋下,道:“我自然要走,但却不用买你的人情!”语毕右拳缓缓向前打出。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但龙吟却大惊失色,狂吼道:“青鳞,快到爹身边来!”龙青鳞不解其意,微微一怔,龙吟怒道:“还不快来!”
话音未落,天涯已一拳打尽,与此同时,场内众人皆感觉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全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来,不由尽皆骇然。龙吟脸上流出几滴冷汗,猛抓起龙行云,向龙青鳞处狂奔而去。
此时天涯猛然暴喝一声,震得众人心胆俱裂,那些披甲武士纷纷摔倒在地,而那些青衣待卫似是功力较深,尚能勉强站稳。
直到这时,龙青鳞才明白龙吟的用意,但却已经晚了,他想迎向龙吟,却连一步也迈不动,不由骇然失色。龙吟亦感到危险加剧,拼命向龙青鳞疾冲。
刹那间,一片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广场笼罩起来,光芒中,无数气刃飞驰着、交错着、碰撞着,爆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和震耳的爆炸声,更夹杂了数不清的惨叫声,好似地狱降临人间一般。
不多时,惨叫声便消失无踪,又过了半晌,随着呼啸声与爆炸声的消退,光芒亦渐渐消隐,最后完全暗淡而逝。
广场上再不见那些披甲武士和青衣待卫的踪影,只在他们曾站立的地方,留下一地血红。游龙殿前的白石台基亦少了一大块,殿上突出的飞檐也不知所踪,大量的烟尘在殿前慢慢沉淀着,许久之后才尽数铺到地上。
龙青鳞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还……没死吧?”一抬头,只见龙吟提着龙行云站在自己面前,身上数道血痕染红了衣衫,不由惊叫一声:“爹,你受伤了?”
龙吟眉头紧皱,道:“若不是为了救你,爹又怎会受伤?唉,你何时才能像紫纹一样,让爹可以不再为你操心呢?”
龙青鳞此时已无心顾及父亲的斥责,他不顾四周,骇然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力量?”龙吟双目微合,道:“没想到我已化为龙神,却还会为凡人所伤,此子确实厉害。不过他以血肉之躯打出这等神拳,只怕自己亦已吃不消了……可惜、可惜!他若晚十年遇上我,怕还有一搏之力,如今……可惜!”
龙青鳞怔了怔,道:“爹,您的意思是他已性命不保了?”见龙吟微微点了点头,急道:“那孩儿这就追上去,将这两个祸患除了吧!”
龙吟摇头道:“以你的本事,绝不是那君自傲的对手。况且,爹正可趁此机会让他们引紫纹回来!”
君自傲自死一般的寂静中缓缓醒来,入眼的是一片耀眼的绿色。想起方才的际遇,他心中一惊,急翻身而起,环顾四周,只觉景物熟悉,应还在隐龙山中。不远处天涯俯卧地上,一动不动,显已失去知觉。君自傲急扑上前去,抱起天涯连呼数声,却不见天涯有任何反应,伸手探脉,只觉其脉动越来越弱,随时都会绝脉而亡。
君自傲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知天涯定是为救自己而受了重伤,急顺其脉门注入真气,以他那独门的疗伤之法救治天涯。但奇怪的是天涯内气充盈,运行顺畅,毫无受伤迹象,令君自傲无从下手。他焦急万分,催动真气在天涯体内游走查探,却查不出什么端倪,眼见天涯气息渐弱而无能为力。
片刻后,他猛然醒悟:天涯定是中了什么奇招,人虽未受伤,生命却在不断流走。他一边感叹着龙拳的奇诡,一边思索着救治天涯的方法,暗忖自己既是鬼卒之首,应当有延人寿命的本事,只是不知如何使用。蓦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那招“鬼噬”,不由心中一动,心道:“‘鬼噬’可将活物化成生气吸入我体内,我若将‘鬼噬’反转运行,是否能将自己的生气反送给他人呢?如果能的话,这也许就是救活天兄的唯一希望,可如果不能,那又会怎样呢?也许……我会死?”
“死算什么!天兄能为救我而不顾性命,我难道还怕为他而死么?”想到此处,君自傲打定主意,集中全部精神,回忆着施用“鬼噬”时体内那种奇异的感觉,那种外来的生气涌进自己体内时,体内生气澎湃而出与之相融的感觉。渐渐地,他竟找到了控制体内生气的感觉,但这种感觉非常朦胧,并不像控制真气般有法可寻。生气无形无质,飘渺虚无,他只能隐隐感觉到体内有这么一种东西,却无法确切地感受到它,更无法得心应手地加以控制,若以“鬼噬”将其送出,实是凶险万分,一个不好便会当场毙命,而且就算成功,能否救活天涯,也仍是未知之数。然而当前之势已不容他为自己多想――他也未打算为自己多想,只是抱紧天涯,反运“鬼噬”,全身立时弥散出阵阵阴气,将自己和天涯裹在当中。
霎时间,一种极度冰冷的感觉传遍君自傲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不安的颤动中寸寸瓦解,随着不断涌出的阴气,一点点渗入到天涯体内。他不由一阵欣喜,隐约觉得此法可行,天涯已有了生望,却忘了去担心自己会否因此而化为飞灰。
如此不过数息功夫,天涯便缓缓睁开了双眼,见四周黑气缭绕,不由一惊,随即察觉到自己正被君自傲紧紧抱在怀中,那黑气正是自君自傲身上发出,不住向自己体内送进阵阵温暖,而君自傲却似是被狂风吹着的土人,身体不断瓦解成细屑,随着从身上涌出的黑气,向自己飞来,渗入自己体内。霎时间,他立刻明白了君自傲正在用某种奇术救自己,而且君自傲已有生命危险,大骇下,他猛然用力一挣,一把将君自傲推开。
君自傲倒退几步,呯地一声摔倒在地,挣扎着抬起头,道:“太好了,天兄终于无碍了……”
天涯怔在当地,半晌后才道:“你要把‘命’给我?你……你疯了么!”君自傲吃力地坐起身,一笑道:“难道天兄忘了么,我这条命本就已是你的……”天涯怒道:“意气用事、意气用事!你若死了,你的大仇又由谁来报?龙老前辈身陷虎|茓,又由谁来解救?”
君自傲苦笑一声,道:“大丈夫有所不为,也有所必为。若我是个为一己之私而任朋友死去的人,天兄还会与我为伍么?天兄不也是不顾自家安危,在龙吟手中冒死将我救下了么?”
天涯冷哼一声,道:“少要自作多情,我出手只为自保,救你也不过是顺手罢了……”君自傲知他脾性,不再与他争辩,话锋一转,道:“对了,天兄究竟中了什么奇招,为何半点伤也没有,却不断衰弱,几乎丧命呢?”
天涯沉默片刻,道:“龙吟实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高手,放眼天下,只怕已无人可与之匹敌……”话锋一转,道:“江湖上皆知我的邪印拳了得,却不知那并不是我真正的功夫,我最厉害的武功仍是‘八拳’。”
君自傲不知他为何转到自己的武功上来,忍不住Сhā口道:“是哪八拳?”天涯道:“‘八拳’乃是一种武功的名称,相传是上古时一位高人所创。‘八拳’拳如其名,只有八拳,每拳架式均同,但所发气劲则大相径庭。那位高人自创拳之时起,武功每进一层,便能悟出一拳,所以自第一拳后,一拳强似一拳。那位高人用了半生时间悟出了七拳后,便再难有进境,他心存不甘,始终觉得未能创出最强的拳来,便日夜苦思,将自己逼入了几近疯狂的状态,终创出了最强的第八拳。这一拳威力之大,足以令鬼神惊怖,那位高人在创出此拳之后,竟因此身入魔道,不久就绝迹人间。”
君自傲隐隐觉得他说的这些定和他所受的怪伤有关,便问道:“那天兄又是怎样学到这‘八拳’的呢?”
14.青鬼返回
天涯道:“这位高人当时有数十弟子,其中一个非常聪慧,其师创出此拳后不久,他便尽数学会,只是功力不及其师,却打不出此拳来。于是这第八拳便以有名无实的心法形式由他的传人一代代传了下来。”
君自傲皱了皱眉,道:“这么说,这第八拳岂不是形同虚设么?是否这第八拳本就是一个传说――一个后人因敬仰前人而编造的神话呢?”
天涯道:“不然,因为那心法确实非常奥妙有用,绝不可能有假,我那招‘杀气流窜’便是我在初习心法时,从中悟出的。而且,其实在一代代的传人中,有不少功力极高者可以勉强用出此拳来,只不过此拳魔性太强,就像一个魔神一样,在用出后,不但要吃光使用者的内力,甚至还要吃掉使用者的命,所以,历代传人都不敢用此招。”
君自傲一怔,道:“难道天兄方才便用出这第八拳来对付龙吟了?”天涯点头道:“以龙吟之能,用其它功夫对付他根本毫无作用,唯有以第八拳与他相抗,不过,以我的能力,怕也只是让他受了重创而已,却伤不了他性命。”君自傲道:“真是险极!只可惜当时我昏了过去,未能见到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拳,实在遗憾。”
天涯道:“有什么可遗憾的?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再用此拳。”君自傲忙道:“还是莫用为妙!”
天涯轻轻摇了摇头,忽道:“你方才受了龙吟一击,现在感觉怎样?”君自傲闻言方想起此节,道:“天兄不说我倒忘了,那一击对我似是毫无影响,却不知是何缘故。”天涯皱眉道:“龙吟那招着实诡异,以他的功力,便是随意拍上一掌,你我怕也承受不起,那招他绝对是全力而发,你又被打个正着,怎会没事呢?”
君自傲道:“或许我贼皮铁肉,特别耐打吧!总之没什么大碍就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将爷爷救出来,天兄可有什么主意么?”
天涯摇头道:“龙吟虽已受伤,但你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为救我元气大伤,而我的内力已全被第八拳吃光,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复原。唯今之计,便是暂时躲起来养伤。龙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救龙老前辈,所以他定会用龙老前辈引我们自己送上门,我们一日不露面,他就一日不会加害龙老前辈。”
君自傲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不过龙吟在乎的只怕不是你我,而是紫纹。我看咱们还是到天宁去吧,紫纹便是在那里失踪的,若老天保佑,说不定我们还能在那里找到他。不然他一个冒冒失失地闯回来,只怕也要被龙吟拿下。”
天涯点点头,道:“只是这隐龙山道路错综复杂,你我想要下山,恐怕并非易事。”君自傲沉思片刻,道:“我倒有一法,只是不知管不管用。”天涯急问道:“什么办法?”
君自傲道:“说来天兄或许不信,其实我乃是神界的鬼卒之王鬼天君转世,自言家班惨事后,我的力量便开始觉醒,更有了驱使鬼卒的能力。我想召一二鬼卒引路,或可带我们离开此地。”天涯闻言大吃一惊,怔了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道:“难怪你有那么多奇怪的本事,原来却是如此这般……既然你有此能耐,那便快用出来吧!”
君自傲点点头,环视四周,道:“此处可有鬼卒?”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便随之响起:“在下听候大王调遣!”君自傲听这声音甚是熟悉,道:“你是……”那声音道:“大王不记得小的了?小的是厕鬼呀!”君自傲讶道:“厕鬼?你怎会在此处?”那厕鬼道:“禀大王,小的、小的反正每日均无事可做,所以……就一直跟在大王身边,看何时可为大王效力……还请大王恕罪!”
君自傲笑道:“何罪之有。你若无事便只管跟在我身边好了,若有天我记起了前事的本领,便可立刻解了你的‘鬼印’,省得你总背着个不洁的名头。”厕鬼闻言大喜过望,连声道:“多谢大王!”
天涯听得眉头大皱,纵目四望,却望不到半点影子,道:“其它事稍后再说,还是快让他带路吧。”顿了顿终忍不住问道:“这厕鬼到底在何处?”君自傲道:“老实说,我也看不见这等隐踪之鬼。”环顾四周,道:“厕鬼,你可否能现身相见?”
厕鬼闻声支吾半晌,道:“小的法力低微,白日里显不出形来,还请大王恕罪。”君自傲道:“那你能否带我们离开此地?”厕鬼道:“隐龙大阵虽然厉害,但动困不了我们这些可任意飘游四方的鬼卒,大王放心吧!”
似厕鬼这等鬼卒,说话时声音响于四方,任谁也听不出其身在何处,自无法在前引路,只能跟在君自傲左右,不断以言语指示应向何处转、向哪里行,故此直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走出隐龙山。
天涯道:“龙吟不会费力追咱们,但也不可大意,还是速离此地为妙。我记得北边有座小镇,你我均有伤在身,不如到那里买辆马车,备好干粮,连夜离开。”
君自傲点点头,那厕鬼的声音响起:“大王,您的身体……似有些虚弱,何不……何不……以‘鬼噬’……来医治?”君自傲奇道:“你怎知我这招?”厕鬼道:“大王从前常以此招处罚那些犯下大罪的恶鬼,故此……小的才会记得……”君自傲暗自称奇,忖道:“我为此招起的名字竟与前世相同,看来冥冥中确是自有定数。想来前世我定是个残忍好杀之徒,否则怎会动不动就用这一招?今后可要多加注意,切莫重走老路。”天涯听得莫名其妙,却也不愿发问。
君自傲虽受了龙吟一击,却并无大碍,只是将生气分给天涯,却令他虚弱不堪,而天涯又内力全无,此时莫说龙吟,便是随便哪个寻常高手都可要了二人性命。再者二人又要徒步赶路,确需补充体力。君自傲气运双耳,只闻周围虫鸣鸟叫,身后林内则有山猪的哼声,立时定下主意,要以此为餐。
此时厕鬼忽道:“大王,林内有山猪!”君自傲不由一怔,因为这次他清楚地听到了声音的出处,他心中一动,气运双目,向声音起处望去,只见一个头大身小,一身黄衣的青色瘦鬼站在那里,正满脸兴奋地望着树林,一双大眼微微外凸,显得其极为趣怪可笑。见君自傲望向自己,立刻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颤声道:“大王能看到小的了?”君自傲点点头,道:“不错,我终于可以看见你了。”厕鬼跪倒在地,道:“恭喜大王!”君自傲知他指的是自己又接近了前世一步,不由暗叹一声。
天涯不明就里,只见君自傲双目连眼瞳带眼白全数化为黑色,再听二人对话,知是君自傲在突然间又悟出了什么本领,便道:“现在不是为此高兴的时候,快走吧!”
君自傲点点头道:“且等我用上一餐便走。”言罢自脚下发出一道阴气,贴地窜入林中,倏发倏收,一头大山猪已被拖了出来,阴气将其紧紧裹住,那山猪只来得及挣扎了几下,发出两声哀嚎,便被融食为气,吸入君自傲体内。强盛的生气涌入体内,令君自傲顿时精神百倍,全身重又充满了力量。
天涯骇然而视,诧异道:“你把它吃了?”君自傲微一点头,道:“我并不愿用此技,但唯今之势,却不得不如此。”天涯道:“那厕鬼方才说的‘鬼噬’便是这招吧?你方才救我时……”君自傲道:“也正是这一招,不过我将其反运,所以才能将生气反送于你,这招本来凶残之极,却不想还有救人之功效。”
天涯沉默片刻,道:“救我之时,你若不能收功,便会如这山猪一般被我吃掉吧?”君自傲笑道:“天兄怎又提此事,反正你我都已无碍,还是快些赶路吧。天兄内力暂失,不如让我背你走吧。”
天涯一怔,随即道:“这、这倒不必……反正天黑前定能到达,我还是自己走的好。”君自傲知他脾气,也只好由他。二人一鬼一路步行,终在天黑前来到了那座小镇中。
一入镇,君自傲便道:“若龙吟有心追赶,我们根本就逃不出隐龙山,既然现下并无危险,咱们也不必过分小心,还是在此地休息一夜,明日再走的好。”天涯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这小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生意清淡,难得有人住宿,平时全靠兼营酒店维持,今日骤见来了两个客人,自然殷勤加倍。君自傲向天涯笑道:“天兄不惯与人同住,咱们就要三间客房吧。”天涯道:“何须三间?我们只有两个人。”说到“人”字时故意加重了声音,君自傲一拍额头道:“这我倒忘了。”心中暗忖:“鬼卒日日行走于人间,何时又用过什么客房?”厕鬼亦知机地在他耳边悄声道:“多谢大王美意,小的自有依附之处,大王不必挂怀。”
掌柜亲自带二人来到房前,天涯吩咐其准备热水洗面,掌柜应声退下。天涯看了看四周,向君自傲道:“你那个看不见的属下可莫要偷溜到我房中,不然,我不管他是神是鬼,概不轻饶!”言罢推门入房,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君自傲摇头一笑,看左右无人,便向厕鬼道:“你可莫要招惹我这位天兄,随我进来吧。”推门进入自己房中,厕鬼随之而入,道:“鬼卒是不可干扰人间事的,除非是神或大王授命,再者……小的胆小,大王是知道的,虽明知天大人伤不了小的,但小的还是很怕他,似他这样的人,小的平日都不敢近身,更别提招惹了。”君自傲奇道:“你说他伤不了你?”厕鬼道:“正、正是。鬼卒穿行人间,除引领魂魄外,再没有别的本事,最多是法力高强者可在白日里显形吓吓人。不过除了神和大王您,别人谁也看不到、伤不到我们――不管他有多高的本事。
君自傲微微点头,心道:“我那招‘鬼影’可令我在瞬间变得如同虚影一般,想来这些鬼卒的身体便和那时的我一般,既不能伤别人,也不会为别人所伤。难怪这厕鬼初见我时就胆战心惊,我前世那般暴戾,现世又仍有判他生死之能,他自然要怕。”刚要遣走厕鬼,忽又想起一事,急问道:“那么从鬼界转世来的那些‘鬼’呢?他们能伤你么?”厕鬼道:“我们虽都是鬼,但却大不相同。所以他们也一样看不到、伤不到我们。”君自傲一阵暗喜,道:“鬼卒的这种本事如能为我所用,不啻于可安Сhā在任何地方的细作,将来与群鬼较量,定能发挥奇效。”
又一想,只觉这厕鬼的名号实在不中听,应为其改一改,也算是小小的补偿,便道:“你生前叫何名字?”厕鬼道:“从前做人时的事,小的死后就都忘了。”君自傲道:“如此我便为你重起个名字如何?”厕鬼闻言惊喜万分,道:“大王的意思是……”君自傲道:“厕鬼这名字不大好,我想为你换个名字,也省得其他鬼卒瞧不起你。你肤色偏青,便叫你青鬼如何?”得了新名的厕鬼喜极而泣,跪倒在地不住叩首,连声道:“多谢大王!”
君自傲方要上前将他扶起,隔壁天涯房内忽传来一声惊叫,正是天涯的声音,君自傲一惊,跃出房外,撞开天涯房门冲入房内。
15.重逢返回
屋内并无别人,只有脱下了黑袍的天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脸盆前。此时他并未戴那招牌式的面具,一张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让君自傲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他面色白皙,鼻直目圆,皮肤光滑,两道剑眉虽略显纤细,但配上整张脸孔,仍使他显得极为刚毅。君自傲不由暗赞道:“我还道天兄相貌丑陋,所以才整日戴着个面具,却不想他竟如此英俊,简直是潘安在世。”见天涯木然不语,急问题:“天兄,发生了何事?”
天涯恍如未闻,双手颤抖着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双眼紧紧盯着脸盆,仿佛那里有什么惊世之物一般。君自傲大惑不解,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天涯忽抬起头来,直瞪着他,喃喃道:“我的脸……为什么……”
君自傲一头雾水,奇道:“你的脸怎么了?我并未看出任何不妥啊!”天涯注视着君自傲,忽道:“我明白了!”两行泪水潸然而下,急用手擦去,道:“我没什么,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我也要休息了……”君自傲犹疑道:“天兄真的没事么?”天涯轻轻点点头,转过身去,道:“没事,你快走吧!”语气又恢复了从前的冰冷。
君自傲被弄得莫明其妙,却又不敢追问清楚,只好摇着头回到自己房中,自语道:“天兄这人行事也太过怪异,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他的事,怕任谁也弄不懂。”
许是元气耗费过甚,他虽以“鬼噬”之气吃了一头山猪,却没有往日那种不倦不乏的感觉,一阵倦意上涌,便不再多想天涯身上那些难解之事,倒头大睡起来。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天涯的敲门声惊醒,急穿衣下床。
一开门,只见天涯早穿戴整齐,却破天荒地未戴面具,那张俊美无比的脸,难得地显现在阳光下,而那双如湖水般清澈深邃的眼中,更隐隐闪动着些什么,但君自傲却无法将其清晰地感觉出来。他被天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竟怔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天涯并未在意,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启程吧。马车和干粮我都准备好了。”他虽面无表情,但君自傲却觉得他已不似从前那般冰冷,脸上仿佛还有一丝笑意,不由大为称奇,道:“天兄今日与平时大不相同呢。”天涯道:“有何不同?我看你是太多心了。”
君自傲摇头笑道:“不同,大为不同。天兄为何不戴面具了?”天涯冷哼一声,道:“我高兴戴就戴,高兴摘就摘,要你多管么?快些启程吧!”言罢转身便走。君自傲尴尬一笑,急忙收拾行囊追了出去。
来到店外,只见一辆马车已停在门前,却并无车夫。天涯掀开车帘进入车内,道:“没有车夫,你就坐在外面赶车吧。”君自傲愣了愣,随即摇头苦笑,心道:“天兄这脾气,也只有我受得了。好在这赶车劈柴之类的活我从小便做惯了。”想到此处,不由又想起娘和去紫烟来,长叹一声,上车赶马向前而去。
天涯听他叹息,冷冷道:“怎么,要你赶车委屈你了?”君自傲道:“天兄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了我娘……”天涯道:“你娘……伯母已不在人世了吧?”君自傲叹道:“我爹死的早,我娘独自抚养我长大,为我吃了一世的苦,我却没能让她享上半天清福,实在是不孝之极……唉,如果娘还在世的话,该有多好啊!”
天涯沉默半晌,问道:“伯母是何时过世的?”君自傲道:“算算也差不多有一年多了。”天涯道:“伯母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泉下有知的话也当知足了。何况伯母有你与她相依为命十数年,比那些孤苦一人苦熬岁月的人强了不知多少倍,这已算是福了。”
君自傲未料到一向冷言冷语的天涯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微感意外之余,又深为感动,道:“没想到天兄还很会安慰人呢,谢谢。”天涯道:“实话实说而已。下个镇子距此甚远,让马再跑快些吧――我特意选的好马,不怕久跑。”君自傲应了一声,打马飞奔起来。
天涯悄悄掀开车帘,静静地注视着君自傲的背影,眼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君自傲却未发现。
此后一路且行且住,不断接近天宁。一路上天涯一改往日冰冷,对君自傲关心有加,弄得君自傲反而不自在起来。不过时日一长,他也就慢慢习惯了天涯的变化,与天涯的感情也更深了一层。
那青鬼一路紧跟,却并不多话,常令君自傲忘了还有这么个同行者,只在打探地形、寻找水源等事上才想起他来,青鬼倒也乐得如此。
这一日两人终到达天宁。君自傲触景生情,禁不住长叹一声,天涯道:“你又想起她了?”君自傲点点头。天涯道:“你很喜欢她么?”
君自傲茫然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有些喜欢吧……唉,我总觉得非常对不起言姑娘,她对我那样深情,我却什么也未能给她――哪怕是一句让她欣喜的话……”
天涯沉默片刻,忽道:“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为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才会痴心地付出,为所爱之人而奉献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你也没什么好内疚的,言姑娘若地下有知,也会盼你放下包袱的。”
君自傲笑笑,道:“天兄越来越会安慰人了。时已近午,咱们找家铺子吃些东西吧。”天涯道:“有的是酒楼,找什么铺子?我记得有家叫‘庄田雅居’的酒楼,酒香菜美,尤其是一道‘西子鱼’,实可称人间美味。我请客,咱们去尝尝吧。”
君自傲身上本无几两银子,自与天涯结伴而行后,一应花费全靠天涯,虽然二人相交已深,但他始终觉得过意不去,此刻见天涯又要花费,不由赧然道:“总让天兄破费,我可有些不好意思了。”天涯微嗔道:“大男人这么婆妈干嘛?”抢过马鞭,自己赶起车来。
君自傲最不爱记路,见天涯轻车熟路地七转八拐,既感头痛,又佩服天涯竟记得如此之牢。半顿饭功夫后,马车终来到了庄田雅居前。
下得车来,君自傲只觉此处分外眼熟,猛然间记起,道:“原来是这里!”天涯道:“怎么,你也来过?”君自傲点头道:“当日我和紫纹便是在此处喝的结拜酒,那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酒呢……也不知紫纹现在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正说着,上方一声欢呼传来:“自傲,真是你么?”话音未落,一阵衣袂声响,一条白影已自酒楼之上跃了下来,飘然落在二人面前,却正是龙紫纹。
君自傲惊喜万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龙紫纹亦是激动不已,二人紧紧抱住对方,双双流出泪来。
半晌后,二人才分开。君自傲擦了擦眼泪道:“我还怕再见不到你呢,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儿去了?”龙紫纹轻叹道:“说来话长……”天涯在旁冷然道:“既然说来话长,此处又不是说话之地,就快到酒楼中再说吧。”龙紫纹看了看天涯,问道:“这位是……”君自傲讶道:“紫纹不认识他了么?”旋即恍然道:“我倒忘了,如今他摘下了面具,紫纹自然认不出了。他就是邪印尊者天涯,自你失踪后,我数次遇险,全靠天兄相救,才可活到现在。”
龙紫纹想不到这二人竟能走到一处,不由大为惊讶,但表面却不露声色。他细观天涯,只觉其面目冷峻秀美,全与先前的“面具尊者”挂不上边,倒似一绝代美少年,不免心中暗赞,拱手道:“在下识天兄已久,只是今日才得见庐山真面,果然是风华绝代。”天涯拱手回礼,却不答话。
龙紫纹对他的印象只限于江湖传闻和“真龙”大会期间的所见,此时见他冷面相对,倒与之前的印象相符,所以并不以为意,反觉其能拱手回礼,已出乎意外,道:“咱们进去吧,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朋友。”
三人来到楼上,只见临窗一张桌边端坐一女,淡蓝衣衫,素白面容,优雅中带着无限忧郁,宛如人间仙子。君自傲一怔,心道:“这不是叶清幽么?紫纹竟和她走到一起来了。”
见龙紫纹带了二人过来,叶清幽翩然起身相迎,道:“原来是君公子,这位是?”龙紫纹道:“这位便是邪印尊者,天涯天公子。”叶清幽轻施一礼,道:“原来是天公子,小女见惯了天公子戴面具的模样,一时未能认出,还请天公子见谅。”天涯道:“我出道至今,首次摘下面具,叶姑娘认不出也不奇怪。”
四人围桌坐定,龙紫纹道:“自傲,言家班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你不要太难过才是。”君自傲咬了咬牙,狠声道:“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司刑君和那老鬼伍慷!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对了,紫纹,你又为何会突然失踪,这段日子你又去了哪里?”
龙紫纹道:“一言难尽……”遂将连日来发生之事告之君自傲,最后道:“现下我决意助叶姑娘铲除狼王,所以回这里打算找你帮忙,没想到客栈被封,你又不知所踪,直到遇到了沈公子,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君自傲一怔,问道:“什么沈公子?”龙紫纹道:“自然是沈绯云沈公子了。他也一直在到处找你,这些日子你又在哪里?”
君自傲长叹一声,道:“紫纹,只怕你已没有时间去帮叶姑娘了。你二叔龙吟已然篡夺了龙家族长之位,你爹生死不明,爷爷也落入他手中,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将爷爷救出来。我和天兄联手亦非龙吟对手,只好来此寻你,看看有何办法。”
龙紫纹闻言立时呆住了,半晌才道:“这怎么可能?别说爷爷天下无敌,便是我爹也要比二叔厉害数倍,怎可能……”天涯道:“从前如何我并不知晓,但现在的龙吟确已是天下第一高手。”君自傲点点头,接道:“不错,他和爷爷交手时,曾说过什么跃过龙门化为龙神,这是否就是他骤然变强的原因呢?”
龙紫纹瞪大双眼,骇然道:“什么!他……他竟解开了龙门之迷?”随即长叹一声,茫然道:“如此天下间,怕再无人是他对手了……”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君自傲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紫纹眉头紧皱,沉声道:“龙家历代相传着一个传说――隐龙山中有一处龙门,若有龙家子孙能跃过龙门,便可获得龙家先祖的真龙之力,而成为降临人间的至强龙神。然而龙门在何处,是何模样,又怎样去跃,却从来无人知晓,所以历代龙家传人都只当它是个传说,没想到……这竟是真的,还被二叔找到了……”
君自傲皱眉道:“那就真的无法可想了么?”龙紫纹轻轻点了点头,道:“想凭数个高手合力胜他已是绝不可能,但若说救出爷爷和我爹,却并非全无可能。”君自傲目光一亮,道:“你爹?难道说……”龙紫纹道:“龙家人之间有种奇妙的心境联系,若族内有人亡故,其他人立刻便会感觉到。我爹可能已被二叔囚禁了起来,好引我回去。哼,若是堂堂正正一较高下,我自然远不是他的对手,但要说从龙家救人出来,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听到此处,叶清幽忽Сhā言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到隐龙山走一趟吧。小女虽然不才,但或能助龙公子一臂之力。”
龙紫纹闻言心中一喜,但想起叶清幽肩负之责,不由道:“这本是龙家自家之事,怎好劳动叶姑娘,何况叶姑娘尚有重任在身……”
叶清幽摇头道:“龙家肩负护世之责,龙家之事自也就是天下人之事,帮龙家也就是帮天下,小女自然义不容辞。至于小女之事,却也不急于一时。”
君自傲Сhā口道:“多个人便多分力,对付龙吟这种绝世高手,多十个人也还嫌少。紫纹,有叶姑娘这等高手相助,就更多一分把握啊!”龙紫纹还要犹豫,叶清幽已道:“君公子所言极是,事不宜迟,咱们用过饭便上路吧!”龙紫纹只好感激地一笑。
16.强敌返回
餐罢四人来到一座客栈,龙紫纹敲开一间房门,沈绯云自内迎出,一见君自傲,立时惊喜万分,激动不已,道:“君公子安然无恙,可真太好了,不然在下这一生也……”随即双膝跪地,道:“君公子相救之恩,绯云没齿难忘!绯云累公子亲友惨遭毒手,实是罪不可赦,愿以余生报公子之恩,水里火里,莫不从命!”
君自傲急将他扶起,苦笑一声,叹道:“沈公子不必如此,此事并非全因你而起……你若再说这种话,君某立刻便走,此生再不相见!”他故意将话说重,好封住沈绯云的口。
龙紫纹道:“沈公子确实言重了,知恩图报固然好,但却不必如此。自傲若是图报之人,当初也不会出手相救了。”
沈绯云道:“但此事确因我而起……”不等说完,天涯已不耐烦地冷然道:“罗嗦此事有何用,时间紧迫,快走吧!”君自傲就坡下驴,忙道:“正是,咱们还有大事要办。沈公子,今日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不料沈绯云却道:“君公子有何要事?绯云虽然不才,却也愿能助上一臂之力。”君自傲不由大感头痛,方要婉言相拒,天涯已冷然道:“多个人总比少个人好些。哪怕此人只能赶驴喂马,也可让我们少操份心。”
沈绯云本也是世家公子,只是君自傲有大恩于己,他才甘愿屈居其下。但天涯与他毫无关系,此时冷言相对,不免令他大为不快,微愠道:“这位兄台又是何人?”
君自傲见状急道:“沈公子莫要见怪,说起来大家亦是相识,这位便是‘邪印尊者’天涯天公子。”
沈绯云闻言一惊,道:“什么?是天公子!”怔住片刻后,突然一揖到地,道:“多谢天公子仗义出手救我恩公,绯云失礼之处请公子多多见谅!”天涯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诚恳,不由微微动容,道:“算了,我说话可能难听些,你也别在意。”
除君自傲外,所有人均大为惊讶,谁都想不到天涯这“邪人”竟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众人甚至有些疑心这是否是真的“邪印尊者”了。
沈绯云感激地向天涯抱了抱拳,转向君自傲,道:“君公子,我为你的亲友立了座墓,你……要不要去看看?”君自傲心头一颤,颤声道:“他们的尸体不是已被烧了么?怎么……”沈绯云垂首道:“那夜我被司刑君那骇人的气息惊醒,只恨当时全身无力,根本动不了分毫,无法冲出去和那恶鬼一搏,焦急下,最后又昏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人已在府衙之中,这才知惨事已成……我在府衙中休养了几日方才复元,那几日中,我听闻君公子未遭毒手,却不知所踪,便想先祭拜死难的众义士,不想官府的动作却快,已将遗体火化了,我只好将他们的骨灰收好掩埋,立成了一座大墓。”
君自傲心中酸涩,悲怒之情涌上心头,道:“烦请沈公子带我到坟上去祭拜……”
几人乘车来到城外一处荒山上,只见山坡上尽是土包,显是座乱坟岗。山顶上一座青石大墓鹤立鸡群,显然是沈绯云所筑言家班众人之墓。君自傲来到墓前,双膝跪地,两行热泪悄然滑落,轻声道:“言伯伯,柴大哥,班中的诸位叔伯、兄弟,君自傲无能,累你们遭此不幸,实在愧对大家……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言语间双目寒光闪动,身后众人只觉心头一寒,沈绯云竟骇得倒退了数步。
众人心中惊骇之际,君自傲忽合上双眼,众人心头寒意立消,相视骇然。
君自傲轻叹一声,道:“言妹,你对我的心意,我全都知道,只恨造化弄人……言妹,愿你来世能找到一个真正疼你、爱你的人……”双目再睁,两眼如不波古井,透出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静,仿佛已放下一切,准备好迎接一场生死大战。长身而起,向众人道:“时间紧迫,马上启程吧!”
龙紫纹与君自傲久别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便坐上了君自傲那辆马车。天涯不知是不愿听二人谈心,还是有意让二人放心倾谈,自行上了另一辆车,与叶清幽、沈绯云共乘。身旁一个是绝世仙子,一个是阴冷邪人,不由令沈绯云大感紧张。
龙紫纹毕竟与言真等人交浅,对他们的死虽感难过,却也并无多大悲痛之情。但言雨澜与他关系却大为不同,此刻想起这痴情的女子,心中亦不由隐隐作痛,道:“言姑娘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人却已经不在,这世间之事,为何总这般难测?天心难料,真让人感到心灰意懒。”君自傲叹道:“只怪我本事太差,保护不了她。若当时我有今日之力,也不会……”
龙紫纹沉默片刻,道:“自傲,我觉得你和从前相比,变化着实不小。虽然看上去功力未增,但我却感觉你变得更加厉害了。”君自傲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吗,在咱们分别之前,我虽有一身功力,却发挥不出。直到出了那件惨事,我才悟出控制体内功力之法。说来你或许不信,我竟然是神界鬼卒之首转世。”龙紫纹讶道:“什么?你是鬼卒之首?”君自傲苦笑一声,道:“现下便有一鬼卒跟随在我左右,你若不信,我可收他来让你看……不,是听听。”龙紫纹心中称奇,不由再加追问,君自傲便将分手后遭遇一一说与他听,听得龙紫纹唏嘘不已。
离开荒山不久,两车驶上官道。此处距天宁城不远,道上车马来来往往,倒似是城中大道一般。马车不能疾驰,只能缓缓而行。
再走出三五里,道上车马渐稀。君自傲方要赶马疾奔,一辆驷马大车忽自后超过,横拦在道中央。两边来往车辆急忙停住,其中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粗壮车夫,气呼呼地来到那大车前,指着大车车夫的鼻子骂道:“你他娘的,这车是怎么赶的,找死不成?”
那大车车夫闻言跳下车来,竟比那精壮车夫高出两个头,坐时还看不出,这时挺胸一站,才见其肌肉虬结壮实,仿佛庙里的金刚天神一般,不由吓了一跳。大车车夫将斗笠向上一抬,露出一双圆环般的大眼,狠狠瞪着那粗壮车夫,那粗壮车夫吓得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失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君自傲等人一见这人面孔,俱是一震,龙紫纹皱眉道:“是他?”君自傲则咬牙狠声道:“我未去寻他们,他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纵身一跃,来到那大车前,向那车夫沉声道:“司刑君和伍慷呢?快叫他们出来受死!”
那大车车夫瞪了瞪他,道:“没你的事!”又向龙紫纹望去,高声道:“龙紫纹,咱们找你报仇来了!”龙紫纹微微一笑,走到君自傲身旁,淡然道:“也好,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此时道上其他人皆看出要有一场大战,急赶车向后退开。他们既怕牵连其中,又不愿错过一场热闹,是故退得虽远,却无离开之意。那吓倒地的车夫亦连滚带爬地逃到一旁。
叶清幽、沈绯云与天涯三人下车来到近前,那大车车夫见状瞪眼一笑,道:“以为人多便成么?”话音方落,自大车中跳出两人,一人红衣如火,秀发高盘,正是颜舞红,另一人身材瘦小,鬓发皆白,却正是伍慷,而那车夫,自是嗔目无疑。
君自傲一见伍慷,杀意陡盛,狠声道:“司刑君呢?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断!”
伍慷心头一凛,竟生出一丝惧意,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车内立时传来一个沉浑的声音:“‘百溪’,你怕了?”伍慷闻言急垂首道:“属下无能!”
那声音道:“鬼天君发威,又有几人不怕?你也不必以此为耻。”车帘掀起,一个锦衣中年男子走出车内,目视君自傲与龙紫纹,沉声道:“你们最好将平生所学都用出来,切勿有所保留,因为,本座要杀了你们!”语毕双目精芒暴涨,周身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吹得官道上砂石横飞。
君自傲与龙紫纹被这股气吹得几乎睁不开眼,未战便已先处于劣势。君自傲虽不知这人是谁,但听伍慷自称属下,联想起那夜伍慷与司刑君的对话,自然猜到此人必是伍慷等人的顶头上司――鬼界南域之主,便不再多想,将体内阴气一散,施展“鬼影”,向那人真冲过去。
龙紫纹初见君自傲施展此技,不由一惊,随即激起一股不服输的豪气,轻啸一声,催动全身真气,顶着澎湃的气浪,亦向南域主冲去。
南域主冷笑一声,双臂向左右一分,待二人冲至近前,双掌猛然向天举起,脚下方圆两丈内的地面忽化为黑色,无数黑手从中伸出,直向二人抓去。
猝不及防下,二人双腿皆被抓了个正着,不下数十只黑手趁机又向二人身躯、手臂上抓去。龙紫纹心中惊诧,表面声色不动,一掌向地面拍下,脚下地面立时向上隆起,随即从中冲出一道沉浑的溟气,将龙紫纹推起数丈,脱离了黑手的纠缠。
这正是他用以重创裴公子的那招“土龙飞升”,但他怕伤到君自傲,是以故意减弱了力道,只求将二人推离黑手纠缠,不想溟气一入那黑土之中,立时遇到无数阴气阻拦,又减弱不少,勉强将他一人推了出来。他立时悟到,那黑土及黑手实乃南域主之真气所化,不由骇然。在龙家,也只有龙行云功力达到真气实化的境界,龙烈与从前的龙吟亦无此能,而此人竟可做到,其功力如何,可见一斑。
君自傲见龙紫纹被黑手抓住,心中一凛,随即见龙紫纹脱困而出,立时长出一口气,却未多想自己仍在受困中。南域主见龙紫纹飞升而去,轻咦一声,随即立刻一掌向君自傲当头拍落。君自傲此时已被十数只黑手抓得动也动不得,眼见便要中掌。
龙紫纹见状在空中猛一翻身,借势以足领身,直向南域主头顶踏去,那道飞升而起的溟气在空中一顿,随即紧跟在龙紫纹身后向南域主当头砸去。
谁知南域主竟不将这一踢入在眼里,拍向君自傲的那一掌势道不减,另一掌向上拍出,直迎向龙紫纹来脚。
君自傲心中大急,立刻想施展鬼影逃脱。但他熟悉阴气,知那黑手均为阴气所化,若贸然散开自身阴气,说不定那些黑手便会在那一瞬间里将自己抓碎,但除此以外却也再无它法,一咬牙,只得试着将阴气向体外散去。
阴气方一动,黑手所抓处立时传来阵阵钻心的痛楚,君自傲心中一凛,知此技果然行不通,急停止外散阴气。此时南域主那当头一掌离君自傲头顶已不足三寸,眼见便可将君自傲拍得头骨尽碎。
17.瞑界返回
危急时刻,君自傲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里,他突然进入了“雾龙心境”一般的一种奇妙境界中,周遭的一切全部停止,并渐渐变暗,最终消隐于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他人也陷入一种沉静的思考中,俨然忘了周围的一切。
“施用‘鬼影’之时,须将全身阴气散于体表,令体内形成一种绝对的‘空灵’状态,但在施用的一瞬间,身体却处于一种全无防护的状态,所以在面对正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攻击时,‘鬼影’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可如果阴气外散后,立刻在体表形成一层防护的‘气衣’,是否就可暂时抵住外来的攻击呢?虽然这‘气衣’力量定然微弱,但它的作用也只是进行瞬息的防护而已,‘鬼影’一旦施用成功,也就不需要这‘气衣’了。
“但如何可将散到体外的阴气化成这样的‘气衣’呢?阴气一散出便再不受控制,又怎会依我意愿去进行防护?
“我体内有两股真气,一阴一阳,当阴气尽散而施出‘鬼影’,阳气又在何处呢?是了!我体内阴阳二气并不相融,反而相互牵制、对抗,若我在散开阴气的同时,也将阳气散开,令二气在体表相斗,是否就能因二气互激而形成‘气衣’呢?
“如果不错的话,如此而为,或可使‘鬼影’的持续时间变得更长,因为此时我体内才真正变空了!”
想到此处,人渐从沉思中醒来,只觉四周景物渐由黑暗中浮现,当头掌风凛冽,当即不再多想,按方才所思,将阴阳二气同时向体外散出。
刹那间,君自傲全身进入了“鬼影”的虚无状态中,那攻来的一掌自上而下拍至君自傲胸腹处,却自然未伤到君自傲分毫。君自傲向旁纵出,跃离黑土,单掌向地下一拍,数十道阴气自地下涌出,直向南域主缠去,却正是他与龙吟交手时不自觉用出的那招。在发招的前一刹那,此招之名已在君自傲脑中灵光一闪:“鬼锁”!
一掌拍空,南域主不由一怔,此时龙紫纹下踏之足已与南域主上迎之掌对上,分心之下,南域主不免吃亏,掌势一顿,龙紫纹已借力拧身跃开,其身后那道溟气却狠狠地向南域主砸了过去。
此时君自傲那招“鬼锁”也已袭至,天上地下将南域主封了个严严实实,与龙紫纹这招配合的恰到好处。
眼见南域主避无可避,不想他竟冷冷一笑,大喝一声,双掌上举,硬生生将土龙飞升的沉浑溟气挡住,与此同时,脚下黑土中黑手齐出,迎上“鬼锁”之阴气,将其尽数抓碎后,倏然向上方溟气攻去,几抓之下,土龙飞升的溟气亦烟消云散。
自君自傲冲向南域主至此,不过瞬息,这电光石火般的一轮攻防战,却看得众人为之窒息。天涯与叶清幽均大感棘手,沈绯云更是惊骇异常。
南域主目视君自傲,道:“力量虽未尽复,但鬼天君就是鬼天君,本座倒是小觑于你了。不过以你现下之力,本座虽会费些力气,却也可杀了你。本座此次专为小犬报仇而来,寻的是龙紫纹,与你无关。你若知趣退开,本座也不愿多生事端。”
君自傲目闪寒光,咬牙道:“我不知你来人间目的为何,但你纵容属下杀我亲友,我定不能饶你!紫纹,咱们上!”龙紫纹一点头,气运全身,只待出击。
南域主仰天狂笑,道:“以你二人之力就想胜我么?”话刚说完,那边天涯已沉腰坐马,双拳凝于两肋,发出一股邪异的寒气,森然道:“还有我!”叶清幽亦淡然道:“小女也愿领教阁下高招。”衣袖微动,寒露剑已然在手。沈绯云见状不甘落后,亦拔剑道:“在下也愿领教!”只是说话时底气未免稍显不足。
南域主眯起眼看了看三人,面色微微有些变化,眉头亦轻皱了皱,显是对此五人联手之势有些忌惮。伍慷人老眼尖,立时察觉,向前几步,道:“今日我家主上寻龙紫纹报仇,若有不相干者Сhā手,老夫必不会袖手不理。”嗔目与颜舞红紧随其后,拦在天涯三人面前。
南域主阴森地一笑,道:“不错,此事原与尔等无关,强出头可没什么好处!”天涯冷哼一声,道:“明明是自己怕了,找什么借口!你若真有本事,便单独接本尊一拳!”南域主双目寒光一闪,狠声道:“本座会怕你们这些小辈?好,本座就先让你尝尝死的滋味!”
君自傲心中一凛,他知天涯心性,一个不好怕又要出那要命的第八拳,急暴喝一声,冲向南域主,一掌向其面门打去。龙紫纹见他身形一动,立时会意,向下微一矮身,电般射向南域主,一脚向其小腹踢去。
南域主冷笑一声,将头一侧,闪过君自傲来掌,身子一歪,提膝斜撞,将龙紫纹来腿撞偏,随即双掌一错后,分拍向二人。此时二人招方用老,而他出掌又极为迅速,眼见便可重创二人。
那边天涯一声暴喝,一拳击出。一道万钧气劲立时自空中向南域主砸下,南域主不由大惊,双掌急收,猛然向上拍出。轰地一响中,那道气劲消散无形,南域主身子亦猛地一颤。君自傲与龙紫纹急趁机向其击出一掌。
伍慷三人见状大惊,转身欲上前援手,叶清幽轻喝叱一声,手中扬起淡蓝色光芒,向三人卷去。沈绯云紧跟其后,亦挥出片片红云,击向三人。
眼见君自傲与龙紫纹便要得手,南域主忽猛一咬牙,振臂狂吼一声,一团黑气倏然将其包住,并化成无数尖刺,向外乱刺而出。这次又换成君自傲、龙紫纹二人措手不及,急收招后撤,堪堪躲过。
此时的南域主已然化成一个黑色的刺球,怒吼道:“好一群凡夫,本座今日就让你们死无全尸!”言罢倏然跃起,直向天涯等人砸去。
伍慷三人见状急向旁跃开,叶清幽则抖起寒露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圈,待光圈化作蓝色光屏后,一剑向其中心刺去。霎时间无数淡蓝剑光如流星雨般飞驰而出,直向那黑刺球射去。正是那招“寂寞流星”。
龙紫纹曾在叶清幽与李狼一战中见过此招,但此时再见,仍不免深感震撼。其他人初见此招,更是深叹其威力之大、招法之美,倍感震撼。
那些流星般的剑光不断射在黑刺球上,每击中一下,黑刺球的速度便减慢一分,其上的黑色阴气便被震散一片,不片刻,那黑刺球便被打回原形成南域主,而那流星剑光却仍有十余道,继续向南域主射去。
南域主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眼见便要中招。不想其本领高绝,在此危难之时竟能临时应变,气运双掌,两手立时套上了黑色的阴气手套,向冲得最快的那道流星剑光猛地一拍,剑光与黑手套同时消散,而南域主则借这一拍之力凌空拧身,向一旁落去。
几乎与此同时,叶清幽左手向前一推,一道三尺多宽的蓝色气屏顺掌而出,她右手挥剑,以剑领身刺入那光屏之中,连人带剑化成一颗蓝色流星,拖着长长的蓝芒向尚在空中的南域主射去。那十余道剑光紧随其后,亦争先恐后地射向南域主。
长空中流光闪动,一颗巨大的蓝色流星划过天际,在众多小星的陪衬下,显得那么寂寞、那么美丽,用自己一刹那间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宇宙。众人不由看得心醉而痴了。
南域主却无心情欣赏这等美景,他心下骇然,至此方知此招的真正杀机所在。他身在空中,已无从闪避,而叶清幽的攻势又太猛,绝无法招架得住,似只能受其重创。
就在所有人均如是想时,南域主猛然发出一声暴喝,双臂一振,数道阴气绕臂而出,竟化作一对黑翼。南域主轻一振臂,人便向上升起丈许,避开了叶清幽这颗“寂寞流星”。
君自傲这边的众人和道其他行人均大惊失色,叶清幽更是惊愕无比。而就在众人尚未从惊骇中醒来之际,南域主双臂一挥,那对黑翼立时化成无数利箭,齐向叶清幽射去。
这次换成了叶清幽避无可避。她此时背向上空的南域主,身上的流星剑气又已渐渐消散,绝无抵抗之力,若被得箭射中,必死无疑。龙紫纹不由惊得面无人色,想要援手却已然来不及,一颗心直向下沉去。
刹那间,利箭已尽数射中叶清幽,但却未能透体而过,一阵噼啪声中,利箭纷纷震散,仿佛是射在了钢板上的竹箭一般,击不破对方,自己反因不堪承受冲力而碎断。叶清幽毫发无损,飘然落地。
众人皆是大讶,龙紫纹则惊喜万分。南域主缓缓落地,骇然而视叶清幽,一张脸上写满了惊骇。他不敢相信以自己的力量,全力一击下竟不能伤一个女子分毫。
就在此时,一股杀意冲天而起,君自傲、龙紫纹、伍慷与南域主四人精神念力异于他人,立时察觉,急环顾四周,寻那杀意的源头。
一辆马车车帘掀起,一个一身黑色的男子从车内走出。只见他双目寒光迸射,面色狞厉,直向南域主走去。
正是狼王李狼。
众人未料到他会在此,俱是一怔。叶清幽冲他淡淡一笑,道:“多谢狼王相救。”刚说完,见一白衣少女自李狼车中走出,不由大为惊讶,脱口道:“禅素?你怎会……”
雪禅素面露关切之情,问道:“清幽姐,你没事吧?”转头向南域主怒道:“你这恶贼,竟敢伤害清幽姐,本姑娘绝不饶你!”南域主面色凝重,直视李狼,却未在意雪禅素。
伍慷从未见过李狼的真功夫,但对这个令他无法看透的狼王,总有种莫明的畏惧。他既想试李狼的深浅,又怕南域主不明敌情,交手时吃亏,便纵身跃向李狼,喝道:“李狼,且先让老夫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李狼双眼直瞪着南域主,看也不看凌空而来的伍慷,左手化爪向上一扬,带起一股劲风。
伍慷只觉一股令人惊恐的撕裂感传遍全身,不由大骇,急运气相抗,但却毫无用处,惨叫声中,伍慷的身躯被撕裂成数块,一时血光漫天。
除叶清幽与雪禅素外,众人无不惊骇。伍慷的厉害,天涯与龙紫纹皆有亲身体会,此时见他竟被李狼挥手毙之,不但天涯倍感震惊,便是已知李狼本事的龙紫纹也暗自心惊不已。而君自傲与沈绯云虽未曾与伍慷交过手,却也知其功力在自己之上,见其被杀,自也惊骇无比,暗想李狼若是敌非友,只怕己方众人均有性命之忧。君自傲更不由将李狼与龙吟对比起来,只觉若这二人相斗,孰胜孰负怕是无有定数。
而伍慷一方的震惊,却比任何人来得更甚。目睹伍慷尸身散落一地,不止颜舞红与嗔目被惊得呆住,就连南域主也面色大变,惧意陡生,竟不敢再直视李狼双眼,显是以他之能,亦无法轻易毙了伍慷。
李狼冷笑一声,目视南域主,森然道:“轮到你了!”脚下不停,渐渐向其逼近。南域主只觉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急强行安定心神,但李狼的脚步声就好像催命鼓声一般,让南域主怎也无法保持冷静。南域主终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大吼一声,向李狼扑去,右手上阴气喷涌,化作一柄利刃,向李狼当头劈落。
李狼站定身形,右掌五指并拢化成刀形,直向迎面劈来的黑刃刺去,南域主未料李狼竟敢赤手迎击自己的气刃,不由微微一怔。就在这一怔之间,李狼指尖已迎上黑刃,一阵噼啪声大作,黑刃瞬间碎裂无踪,而李狼左手已化爪横挥,直取南域主胸腹之处。
南域主只觉劲风凛冽,急拼尽全身力气向后跃出,落地后低头一看,只见胸腹间五道血痕渐渐显现,最后竟鲜血喷涌,显是受伤不轻。
与此同时,李狼右手以拇、食、中三指化作钳形,猛向南域主推去,一道真气澎湃而出,竟化作狼形,电般向南域主射去。南域主刚来得及抬起头,那狼形真气便已到面前,张口向南域主咽喉咬去,速度之快,莫说南域主此时身受重伤,便是毫发无损亦无法避开,立时令他惊出一身冷汗,只道性命休矣。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凌空而至,落在南域主身旁,左手一伸,便捉住那狼形真气的脖颈,那真气扭曲几下,眨眼便被吸入那人掌内。
实体书第四集[毒龙之气][第四集]
01.鬼王
众人不由又是一惊,连李狼亦一怔,显是均未曾见过这等吸人真气的功夫,不由齐凝目端详起那人来。
此人一身灰衣,样式颇为古怪,看模样约有廿多岁,面带微笑,看起来颇为和善,予人以亲切之感。
南域主惊魂甫定,急面朝那人跪倒在地,颤声道:“属下参见大王!”嗔目与颜舞红亦同时跪倒。
语出众人更是一惊,不敢相信这和善的青年竟是鬼界之王,均不自觉地气运全身,戒备起来。
那人看了看南域主,摇头道:“羽魆,不,按你们现在养成的习惯,本王该叫你‘裴朔’才是。你这率性而为的毛病何时才能改好呢?”南域主满面惊惶,道:“属下知错!只是……只是小儿死得凄惨,属下若不能手刃仇人,实不能甘心……”那人道:“你觉醒后将鬼界之术传予你人间之子,还将我族之秘尽数告之于他,这也就罢了,但你擅自召开什么‘真龙大会’,结果非但未招到一兵半马,还凭白损失了黑血这样一员大将,如今又因替你那所谓的儿子报仇而失去了百溪这样的高手,自己也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你说该如何处罚?”
南域主裴朔叩首及地,道:“属下知罪,情愿以死谢罪!”那人微微一笑,道:“你做事就是如此,从不去深想。你若以死谢罪,本王岂不白救你一场?”
那边李狼冷冷道:“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么?”那人闻言转向李狼,和善地一笑,道:“这厮得罪了狼王,自然该死。只是如今他的力量尚未完全复原,只有前世时的七成左右,狼王英雄盖世,想来不会有意占他便宜吧?”
李狼森然一笑,道:“不错。不过,阁下的力量怕已完全恢复了吧?”那人故作惊讶,道:“听闻狼王已练成了连夜隐亦未修成的‘狼王夜目’,难道是谣传不成?”李狼双目寒光暴闪,却并未发作。
那人仰面向天,叹道:“本王转生人间一甲子有余,从降临人间那一刻起便拼命恢复功力,可到现在,才不过恢复了五成左右。若不是为这自寻死路的东西,本王也不会这么急着跑出来。”裴朔闻言又是一通叩首请罪。
李狼冷哼一声,道:“如此杀了你也胜之不武,你走吧!等功力尽复时再来送死不迟!”那人微微一笑,道:“多谢。不过本王还有几句话要对鬼天君说。”李狼见他目视君自傲,不由愕然。
君自傲目泛寒星,冷然道:“你要说什么?”那人笑了笑,道:“鬼天君还是那副脾气,倒令我颇感亲切呢。我对属下约束不严,他们若有冒犯阁下之处,还请见谅。”君自傲森然道:“凭你一句话就想抹掉我们之间的血仇么?”
那人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般,竟哧哧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尖利,最后竟如利刃般刺得众人耳膜生疼,不得不运功相抗。再看那人,脸上和善的笑容一扫而光,一双眼如死人般圆睁着,口里虽不停发出笑声,面上却全无笑意,表情木然,到最后连笑声也变成了金铁交鸣般的声音。
蓦然惨叫声四起,官道上的寻常人等纷纷倒下,七孔流血而死,连各车上拉车的马儿也无一幸免,纷纷倒地而亡。
至此,那人才缓缓收声,脸上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君自傲环顾四周,见一众百姓无一幸免,不由心底大怒,双目喷火,向那人狠狠瞪去,咬牙道:“你……你要干什么?这些人与你又有何冤仇?”
那人微笑道:“我真不敢相信,此话竟出自那个嗜杀如命的鬼天君之口。不过是几个凡人,有什么要紧?比起死在你‘鬼噬’之下的冤魂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君自傲闻言一震,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道:“鬼天君,你前世纵横鬼域,以‘鬼噬’之术噬食无数同胞,难道你全忘了么?那时的你何等神武,鬼界上下一提起你,莫不惊惶震怖,若不是你莫明其妙地成了什么鬼卒之长,这鬼王之位只怕也轮不到我坐了。如今却因几条人命厉声质问于我,真也太过好笑。”
在场众人除龙紫纹与天涯外,皆不知君自傲身份,此时听闻皆大为震惊,李狼更是对君自傲上下打量,若有所思。而最感震动的却还是君自傲本人,他虽早觉出自己前世可能凶狠残暴,但此刻自他人口中证实,还是令他大感难以接受,不由呆立当场。
那人见状又是一笑,道:“鬼天君,我虽不知你为何会去当什么鬼卒之长,但神界如何待你,我现在却也一清二楚了。你为他们劳碌奔波,最后如何?还不是落了个被贬人间?醒醒吧,神界尽是阴险狡诈之辈,还妄自尊大,任意干预它界之事,实是可恨之极。不如我们联手灭了神界,既为你报仇也让其它诸界得以自由,你看如何?”
君自傲收住心神,恢复冷静,沉声道:“既是前世之事,今生不提也罢。在下如今并不是鬼卒之首鬼天君,而只是一介凡人君自傲。尔等若想为祸人间,君自傲虽然人单力弱,却也不会袖手旁观。”他自小受岳岸崖熏陶,已形成善良正直的心性,初闻自己前世凶残暴虐,自然难以接受,但此时听那人提起转世之事,不由又让他想起游方无常的话。他记得游方无常说过,自己是自行闯入逆世轮回之阵而降生人间,并非如那人所说是被神界贬为凡人,因此证明自己前世前未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暗忖:“前世时我纵然曾嗜杀无度,但后来既能成为鬼卒之首,自是已洗心革面,后来自愿逆世轮回转生人间,必然也另有深意。便算我前世真个是不可救药的魔王又如何?今生之我已非前世之鬼天君,他做的事又与我何干?”想通此节,心内自又冷静如常。
那人摇头叹道:“堂堂鬼天君竟为了一群凡夫不惜以身犯险,真叫人难以相信。可惜以你现时之力,连我属下区区一个域主也应付不了,强自出头,只有死路一条。可惜、可惜……”
龙紫纹在旁微微一笑,道:“你怎料定自傲必死无疑?你或许功高盖世,但天下英雄成千上万,你一人全都杀得了么?龙紫纹虽然不才,但也不会任阁下为祸人间。”
那人看了看龙紫纹,又看了看天涯等人,最后大有深意地看了看李狼,这才向君自傲道:“鬼天君倒是有一群不俗的朋友啊……”一转身,竟大步离去。南域主等人急起身跟上。
天涯沉腰坐马,沉声道:“如此便想走么?”那人闻言停步,却不回头。叶清幽道:“天公子,咱们还有要事在身,让他走吧。”天涯冷哼一声,收起拳势,道:“今日便饶你一命!”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魄狱芒纵横鬼界一世,却也未曾用谁饶过性命。今日本王亦在要事在身,便且先饶你一命!”言罢一甩袖,径自去了。
众人闻听此人名姓,颇觉怪异,想来必是前世之姓名。君自傲则对此名有种特别的感觉,仿佛许久前曾经听闻过,虽没有清晰的记忆,但这个名字却隐隐地让他想起了些什么,但模糊朦胧,根本弄不清楚。他料想自己前世必与其稔熟。
龙紫纹目视其离去,道:“看来人间又要有一场风雨了……这魄狱芒功夫着实怪异,竟能吸人真气,实在匪夷所思。”
天涯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吸人内力罢了,有什么奇怪。”沈绯云也点头道:“江湖上会用这种吸人内力的邪术的人,也有几个。”他对天涯始终有股惧意,所以不自觉地总想拉近与天涯的关系,此刻见天涯如是说,不由立刻随声附和。
君自傲轻轻摇了摇头,却未开口。叶清幽缓缓走到李狼近前,雪禅素几步上前将她抱住,急切地问道:“清幽姐,你真的没事么?”叶清幽淡淡一笑,道:“狼王的气屏之术举世无双,我怎会有事呢?顽皮鬼,你怎么自己跑了出来,还和狼王同车而来?”雪禅素想起圣宫与李狼的关系,神色一黯,喃喃道:“我……我想出来见识一番,没想到遇上了鬼界的坏人,多亏了狼王才……”
叶清幽向李狼轻施一礼,道:“多谢狼王照顾禅素。不知狼王对这魄狱芒有何看法?”
李狼目视叶清幽,眼中掠过一丝悲哀之色,旋即精芒一闪,道:“此人方才所用功夫绝非那种吸人内力的小道邪术,要知内力一经运转击出体外,便成了杀伤力极强的攻击性真气,绝不同于存在于体内的内气。此人能将我凝化成狼的真气吸走,说明脱出体外击敌的真气根本伤不了他。比如你的‘寂寞流星’,除最后一击或有可能伤他外,其它流星剑气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威胁。”
众人闻言心头皆是一沉。他们均是武林中之佼佼者,自知真气的重要,若不能放出真气击敌,那一身武功就等同于虚设。
见众人陷入沉默,君自傲道:“当务之急,是解救龙老前辈,至于魄狱芒,却是日后之敌,此时多想无益,还是快赶赴隐龙山吧。”
叶清幽点头道:“君公子所言极是。”转头凝视李狼,道:“狼王,清幽将同这几位公子一道赶赴隐龙山,解救被困的龙老前辈,不知狼王有何打算?”
李狼冷冷看了龙紫纹一眼,道:“清幽何苦去管他龙家的闲事!”叶清幽正色道:“狼王错了。龙家肩负着护卫天下之责,龙家有事,天下必然大乱,所以龙家事便是天下事。”眼望李狼,目光中充满了期望之色,问道:“狼王能否与清幽共赴隐龙山,助龙家平息内乱?”
一个“共赴”出口,龙紫纹心中莫名地一颤,不由暗道:“我怎会没来由地担心起来了?叶姑娘与李狼是仇家,他们之间又怎会有什么?”但想想叶清幽从未向自己说句“共赴”来,不自觉间,一股羡忌之情悄悄涌了上来。
李狼一颤,眼中掠过一丝哀伤之色,道:“清幽,你又何必说出来?你明知我绝不会放心让你去冒险的……”说着,突然长啸一声,震得众人耳膜嗡地一响,不由纷纷掩耳,待回过神来,李狼已是满头白发。
君自傲与天涯虽从龙紫纹口中得知李狼有这变来变去的病症,但此刻亲见仍觉诧异,沈绯云则更是骇得闭不上嘴,愣在原地。
02.入城返回
李狼冲众人微微一笑,拱手道:“失礼了。”随即向叶清幽道:“我也不希望人间生灵荼炭,若能尽一分力,自然不应袖手。说到底,我也是半个凡人。”叶清幽嫣然一笑,道:“如此清幽先代天下苍生谢过狼王了。”一笑如百花齐放,众人不由看得痴了。
而龙紫纹心里则更不是滋味了。
李狼冲叶清幽笑了笑,向众人道:“诸位马匹已失,不如屈尊乘坐在下的马车吧。”众人方才并未留意,此时闻言齐望向李狼车马,只见两匹拉车的健马老实地立在车前,竟然丝毫未受魄狱芒那催命笑声的影响,车上车夫一张脸全被斗笠遮住,虽看不到其面色,但也知他未受半点伤。车夫平安无事,自是本身武功不俗,但那两匹马竟也毫发无损,却令众人不得不连声称奇。
龙紫纹对李狼有丝淡淡的、莫名其妙的忌羡,加之这白发李狼曾故意挑拨裴朔之子与自己相斗,令自己身陷险境,对他不免心存忌惮,一拱手,道:“多谢狼王美意,此地离城内不远,我等回城另购马匹也就是了,不敢劳烦狼王。”
天涯却道:“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必会惊动官府,为免麻烦,还是快快离开为妙。既然狼王开口相邀,咱们就不要故作姿态了。”沈绯云亦道:“不错,还是乘狼王的马车速速离开为妙,到下个市镇再买车马不迟。”龙紫纹闻言笑笑,不再坚持。
李狼的马车比一般驷马大车还要大些,坐上五、六人丝毫不显得拥护。只是众人之间关系微妙,此时共处一“室”,却不知说什么好,一时众皆无语。
那车夫乌易车驾得极好,两匹马又特别有力,奔跑如风,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达下一个城镇,众人谢过李狼,离车另置车马。叶清幽与雪禅素则与李狼同乘,惹得龙紫纹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沈绯云好不容易找到一次出力的机会,抢着出钱置办了车马,与君自傲等人共乘。天涯也不客气,竟要沈绯云驾车,可惜沈绯云从未干过这等活计,只好又花钱雇了个车夫。
一行人分乘两车向隐龙山进发,一路上再无它事。这日风和日丽,天青气朗,众人终来到了隐龙山下。
隐龙山四面皆被密林环抱,马车根本无法入内,众人只得下车步行。君自傲知山中暗藏着隐龙大阵,不待龙紫纹开口说明,便先嘱咐众人务要跟紧龙紫纹。
李狼问道:“龙公子打算如何解救龙二爷呢?”
龙紫纹道:“先悄悄潜上山去,再制造混乱,将我二叔引开,咱们声东击西,潜入城中救出爷爷后,再逃走便可。”
李狼微微一笑,道:“这偷偷摸摸的事,在下可做不来。既然要引开龙吟,不如就由在下公开向其挑战吧。这样既可让在下领教一下龙神之身的厉害,也可让龙公子趁机营救龙二爷。不知龙公子意下如何?”
龙紫纹未料想李狼竟如此合作,而且这主意也确实不错,意外之下竟愣住了。叶清幽则目含谢意,向李狼道:“狼王果然不负清幽所望,清幽再次代天下苍生谢过狼王了。”
李狼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还用如此么?”转向龙紫纹,淡然道:“龙公子,请带路吧。”
龙紫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只觉李狼如此热心,未免过于奇怪。但他又想不通李狼到底有何图谋,深怕自己误会了李狼,枉费其一片好心,内心不免矛盾之极。
众人随龙紫纹东转西转,终于来到山上,透过密林,已能看到远处的龙城。龙紫纹向李狼拱手道:“狼王,前面便是龙城正门,咱们在此分手,事成后在下将以龙家秘术‘雾龙心境’通知狼王。”李狼点头道:“祝龙公子马到成功。”龙紫纹淡淡一笑,道:“请狼王放松精神,在下现在要带狼王进入‘雾龙心境’。”李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除君自傲外,其余人均不知雾龙心境之妙,正纳闷之际,只见龙紫纹面色微微一变,向李狼一拱手,转向众人道:“大家随我来。”
雪禅素看了看李狼,又看了看叶清幽,忽道:“我要和狼王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叶清幽道:“狼王要与龙吟正面交锋,远比暗中潜入龙城凶险得多,禅素,还是和大家一起……”不等她说完,雪禅素已倔强地道:“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要助狼王一臂之力!”
叶清幽方要再言,李狼已道:“清幽难道信不过我么?雪姑娘和我在一起,也许会更安全些。”叶清幽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向龙紫纹道:“龙公子,咱们走吧。”龙紫纹点点头,带众人穿林而去。
李狼目视众人隐入林中,微微一笑,携雪禅素漫步来到龙城之前。守城兵士见状喝道:“什么人?”李狼道:“快去禀报龙吟,就说狼王来杀他了。”
此时众人已顺密林行出老远,君自傲见龙紫纹神色不对,便上前问道:“紫纹,你怎么了?”
龙紫纹道:“方才我本想直接带李狼进入雾龙心境,不想竟不能成功,可见此人精神力量之强。所以我才不得不请他放松精神,谁知进入心境后,他竟然……”
君自傲一阵紧张,急问道:“难道他能利用心境攻击你不成?”龙紫纹摇头道:“我也说不准……雾龙心境本是龙家用来向下一代传授天地玄机及龙拳秘法的心灵交融之术,身处其中,不但可互传所见所闻之事,更可传达所思所想,用之交流,事半功倍。但若将外人带入心境,则只可传达声音,根本无法让其真正进入心境中达到完全的心灵相通。”
君自傲点头道:“不错,这点爷爷也向我说过,我也亲身体验过。”略一思索,道:“难道李狼他……”龙紫纹轻轻点点头,道:“他竟能完全进入我的雾龙心境!”君自傲闻言不由失声道:“什么?”龙紫纹道:“看来此人的精神力量不止是强而已,其必另有异术……”
最后这句话声音极小,只君自傲听得清楚。天涯不耐烦地Сhā口道:“你们方才便说什么‘心境’、‘心境’的,我们却一句也听不懂。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叶清幽与沈绯云亦有此疑问,闻言齐望向二人,等其作出解释。
君自傲方要细说一番,龙紫纹已先道:“自傲,你虽知雾龙心境,却也并不了解心境之妙,还是让我细说给大家听吧,今后咱们怕还要经常用心境来联络。”
龙紫纹嘴里说着,脚下却不停歇,众人紧随其左右,听其言道:“人皆有心,一生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莫不存于心中。然而当与他人交流之时,却只能以口发声来表达,若是不擅言辞,往往就不能表达清楚。但就算巧舌如簧,也无法真正描述得清。比如我想将曾到过的某座名山、所见过的某个人说给大家,即使言语再详尽无误,也无法让大家如亲见般完全了解那山那人的真正样貌。
“龙家是上古龙神之后,对天地玄机最为了解。为了能将龙家的一切本领、所知的一切天地之秘完全无误地代代相传,龙家之祖龙神便创出了‘雾龙心境’之术。此术为心与心交融之法,所以可在其中直接看到心境主人之所见,听到其之所闻,甚至连其所思所想,也可根据其控制,准确无误地传达过来。龙家历无数代变更,却始终未像一般武林世家般日渐衰微,都是雾龙心境之功。龙家传人一出世便在父亲的心境中不断受训,在心境中耳闻目睹龙家始祖的训戒与天地之间的玄机,这是任何一个武林世家都无法相比的。
“后来,龙家人发现雾龙心境亦可与外人心灵相通,但因彼此心灵不能完全相融,故此被带入心境者并不能在心境中自由行动,也不能看到什么或感觉到什么,只能以声音互通。”
天涯听到此处,忍不住又Сhā言道:“如此说来还不如直接用嘴说的好,还用得着什么心境?”
君自傲闻言道:“不然,雾龙心境中不论经历多长时间,在现实中也只是一瞬而已。方才紫纹请李狼放松精神后的一刹那,说不定已和李狼在心境中说了千言万语了。”
龙紫纹道:“不错。而且雾龙心境还有一个妙处,那就是只要将对方带入其中一次,五里之内,只要知道对方的大致方位,便可随时将其带入心境,互通消息。不过这也要对方合作,放松精神才是。”
众人听闻大为称奇,亦大感此技之妙。君自傲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一直想不通当日龙青鳞何以能在数里外的庙中利用龙行云将自己带入雾龙心境,如今才知原委,随即问道:“你方才说李狼……”
叶清幽忽停下脚步,道:“既然雾龙心境有此用,不如龙公子现在就将大家带入心境,以后若有需要之时,也可立刻以心境互通消息。”
众人闻言连声称是,只有天涯冷冷道:“我从不管别人之事,更讨厌别人来烦我。你们愿进什么心境我不管,但我绝不加入。”
龙紫纹淡然一笑,道:“如愿与在下建立心境联系,请放松精神就是。”话一说完,众人皆觉一阵迷朦之感传来,除天涯猛一定神保住清醒外,余人皆被龙紫纹带入雾龙心境中。
然而进出心境不过是一瞬间之事,身在其外的天涯自然无任何感觉,只是见到众人微微怔了一下便恢复如常,想起君自傲之言,暗忖众人必是已入而复出,心中不免颇觉好奇,也想感觉一下这雾龙心境之妙。但之前自己已然拒绝,此时再要进入,未免是自抽耳光,以他的脾气,当然不干。
众人随龙紫纹继续前进。君自傲早知雾龙心境之妙,叶清幽对一切均是那种淡然的姿态,只有沈绯云一路不停地赞叹不已,惹得天涯一时心痒,一时心烦。
不多时来到龙城西面一处城墙外,只见城上不断有兵士走动巡视,众人隐于林中,倒不虞被发现。龙紫纹道:“此处较为偏僻,是防守最强之处。不过对我来说,却是最弱之处。你们先在此处等候,待我招唤时再出来。”
君自傲道:“这城高有十余丈,紫纹上得去么?”龙紫纹道:“若是单凭轻功纵跃自然上不去,不过我有一招‘土龙飞升’,便是与那裴朔交手时,用以脱出黑手纠缠的那招,自傲应当来记得吧?我若以全力击出此招,发出之气足可将我送到城上。”
君自傲道:“我还是不大放心,还是让我与你一同闯城吧,我虽然不能跃上城头,但却有一招将身体化实为虚的‘鬼影’,可穿墙而入。”
众人闻言皆为之动容,想起与裴朔那一战中君自傲施展的那招“鬼影”,越发觉得此技着实诡异莫明,难以应付。龙紫纹道:“便是你避开裴朔那一掌的招数吧?那确是神妙无比,但自傲还是在此等候为妙,就放心让我去吧。”
君自傲见龙紫纹一再坚持,只得点头应允。
龙紫纹微微一笑,倏然冲出密林,来到城下,单掌向地上一拍,猛一抖肩,一道沉浑溟气立时破土而出,将龙紫纹冲起十数丈。龙紫纹在空中拧身连续出腿,将那道溟气击成数十团,分向城上兵士射去。那些兵士功力平平,尚未反应过来,便纷纷被溟气击中,摔倒一地。
天涯在林中皱了皱眉,道:“他方才说此处是防守最强之处,难道只是指城墙太高吗?”沈绯云道:“怕就是如此。这么高的城墙,天下怕也只龙公子一人上得去吧,所以龙公子才说对他来说此处是防守最弱之处。”天涯冷哼一声,道:“未必。君自傲不也一样可轻易入城吗?”
君自傲闻言心中隐约涌起一丝不安,急功运双耳倾听城中动静。一听之下,只闻城内隐有巨兽喘息之声,却绝非狮虎等任何凡间猛兽,不由心中一紧,直冲向城墙,叫道:“紫纹小心!”
龙紫纹闻言回头吼道:“不要过来,快回去!”君自傲自识龙紫纹至今,从未见他大声吼过,不由呆在原地。林内众人皆觉事情不对,齐冲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声巨吼自城中传来,众人闻之皆为之变色。龙紫纹喊道:“谁也不要过来!”纵身跃入城内。
03.不死返回
城门大开,雪禅素随李狼漫步来到游龙殿前。当日被天涯破坏了的飞檐和白石台基均已修葺一新,站满了披甲武士与青衣人。龙吟负手而立于殿门前,双目凝视李狼,沉声道:“阁下便是令圣宫隐迹于江湖的狼王?”
李狼微微一笑,道:“圣宫隐迹于江湖,多少与在下有些干系。”龙吟道:“如此说来,阁下此次前来,是想让龙家也销声匿迹了?”李狼淡然道:“那倒不然。在下听说龙先生最近修成了龙神之身,一时好奇,想来见识见识而已。”
龙吟冷哼一声,道:“别以为龙家像圣宫般孱弱可欺,龙某奉劝阁下速速离去,免得英年早逝于此。”
李狼道:“未能得见龙先生身手,在下怎甘心离去?”雪禅素两眼一瞪,冲龙吟嚷道:“你到底打不打?罗里罗嗦的,要是害怕就趁早认输好啦!”
龙吟冷笑道:“既然狼王求战心切,龙某就成全阁下!”又臂一振,身后的白色斗篷无风而起,脚一点地,人如一条白龙般向李狼纵去。
李狼目光一寒,向雪禅素道:“雪姑娘,请你退远些。”雪禅素知这二人斗起来定是一番山崩地裂的景象,自己离得太近必会被牵连其中而影响到李狼,于是点点头,向后纵跃而去,直退到城门边,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形势不对,便立刻打开城门,助李狼撤离。
距李狼尚有数丈,龙吟便飘然落地,缓步向李狼走去。圣宫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实力仅次于龙家,而这狼王竟能重挫圣宫,自非等闲之辈,龙吟不敢托大,边凝聚真气,边不断接近李狼。
李狼面无表情,冷冷注视着龙吟,忽上前一步,一拳向龙吟胸口打去。龙吟早有准备,冷哼一声,双手化爪,在胸口处一圈,十数道银色真气立时自圈外向圈内快速聚拢,便如巨龙合口猛咬一般。此时李狼拳头刚好击入圈中,眼见便要被这十数只“龙牙”将手咬掉。
然而李狼去并不惊慌,拳头不再突进,五指猛然箕张,一声轻啸中,无数锐利的真气自其手腕处向外四射而出,将龙吟的银色真气全数击碎。
李狼微微一笑,并不追击,道:“看来龙先生的龙牙,并不比在下这狼牙厉害多少。”龙吟道:“那就请狼王再试试看好了。”身子倏然下沉,一掌击在地上。
方圆十余丈的地面危猛地一颤,李狼脚步立时不稳,身子微微一晃。就在此时,龙吟猛一抖肩,一道沉浑气劲立时破土而出,冲天而起。李狼避无可避,被撞起数十丈,龙吟则借上升气劲飞到李狼上方,一脚向李狼踏去。
眼见这一脚便要踏实,李狼双眼忽绿芒迸现,龙吟只觉踏出之足一阵巨痛,下踏之势不由一顿。李狼身形一转,竟在无从借力的空中飞般向上掠起,右手化爪,向龙吟头顶一挥。
龙吟只觉五道劲风当头袭至,虽感觉不到其中含有半分真气,却觉其中杀机无限。他虽被李狼这凌空飞升骇得一怔,却未至于手脚大乱,身子向后一仰,双脚带动身后那股上升之气向上方击出,五道劲风立时被这巨大的气团化解。
龙吟双足不停,连续踢向李狼,每踢出一腿,便带出一道真气,李狼未及反应,便已被击中。中了第一击,便再难躲过余下攻击,眨眼间,飞升而起的这道真气,已全数击中李狼。
龙吟借上踢之力加速下落,脚方一踏地,双手立即化爪于胸前合拢成龙头之形,一股金色真气立时充斥其中。他双掌上推,双手骤分,如巨龙张口,那股真气化成一个金色圆球飞射而出,将李狼裹在其中。
龙吟沉声道:“请狼王试试龙家的‘金龙囚车’!”双掌向下一挥,那团金色真气立时电般疾落而下,轰然砸落地上。
一时砖石飞射,烟尘四起,待烟尘散尽,才见青石广场上已被砸出一个十余丈宽的大坑,李狼背脊朝天,倒卧在其中。
雪禅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强大的李狼,竟被龙吟如此轻易地击倒,又有谁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此刻李狼已然倒下了。
雪禅素悲呼一声,顺指发出冰泠剑气,直向龙吟冲去。
龙吟冷冷看着倒下的李狼,道:“阁下确实功力非凡,龙某才不得不下如此重手。可惜、可惜……”话音方落,雪禅素已冲到近前,龙吟左手抬起,伸指一弹,一道箭般真气激射而出,直取雪禅素心口。
雪禅素全然不顾危险,疯了般直冲上前,一剑向龙吟刺去,那道箭般真气射在雪禅素胸口,透胸而过,穿破其后心飞射而出,带起一股血箭。雪禅素被撞得向后倒飞出数尺,摔倒在地。
龙吟皱了皱眉,道:“真是不自量力……”话音未落,雪禅素已一跃而起,指上剑气闪动,直向龙吟刺来。龙吟不由大讶,他眼见雪禅素被自己发出的真气穿心,自是必死无疑,而她却没事人似的重又杀了过来,不由让龙吟惊诧莫明。
剑芒袭至,龙吟不闪不避,右掌向前拍出,一股真气扑面打向雪禅素,将她击出数丈,重又摔落在地。
此时一声巨吼自城内传来,龙吟一怔,随即道:“不好,原来是声东击西之计!”方要转身离去,那边雪禅素竟又一跃而起,挥动剑气冲了上来。
龙吟眉头大皱,心中吃惊不小。他立稳身形,猛然旋身踢出一脚。随着这一脚踢出,龙吟人如立足冰上般贴地向前滑行,以足领身直击向雪禅素,一股冰寒气劲汹涌而出,雪禅素冲势不由一缓。
就在这一缓之际,龙吟这一脚已实实在在地踢在雪禅素身上,无数冰寒气劲顺势袭来,缠住雪禅素,最后化成一块巨大的寒冰,将雪禅素冻在其中。龙吟再一旋身,另一足横扫而出,将巨冰踢得粉碎,雪禅素则被踢得横飞出廿多丈,摔落地上。
一招得手,龙吟却不禁骇然。这一招名唤“冰龙穿心”,仍是以足将寒气打入对方体内,将对方冻成冰块后再一踢而碎的狠辣招法,一旦中招,必会被击为齑粉。而雪禅素竟未同冰块一道碎裂,令龙吟万分费解。
眨眼之间,更令龙吟吃惊的事出现了,雪禅素又一次一跃而起,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狠声道:“你敢伤害狼王,我要杀了你!”只是手指一挥,却未能发出半寸剑气。
龙吟发觉雪禅素的真气急速减弱,暗思其必是以真气护体才未受重创。但这样一个小姑娘又能有多强的真气?即使有,又怎可能抵得住他这样绝世高手的全力一击?再说,之前那穿心一箭又如何解释?龙吟只觉一阵头痛。
雪禅素连连挥指,却再发不出冰泠剑气,急得她一跺脚,凝指于胸前,不住催动内力。此时她体内真气已然枯竭,哪还有力气发出剑气,催逼之下,倒是逼出一头大汗。她内心越发焦急,猛地尖啸一声,竟硬生生地挤出一股真气,缠绕指上,化成一道剑气。
这已是雪禅素的最后一丝内力,剑光闪动几下后,便因后继无力而消散,雪禅素一阵晕眩,昏倒在地。
龙吟凝视雪禅素,心中既惊且骇。他怎也想不通这女孩怎能身受穿心之伤仍能不死,受自己全力一击竟安然无恙,他不由自语道:“这女孩难道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成?”
“那可不是什么金刚不坏身。”一个声音响起,龙吟不由全身一震,转头望去,只见李狼已站起身,虽然身上布满伤痕,脸上满是血污,鲜血顺嘴角不断滴下,而且站立不稳,颇有奄奄一息之态,但却给人一种极度的恐怖感觉。龙吟不由失声道:“你……”
李狼低垂着头,道:“我确实低估了龙神之力,高估了我自己,受伤也是活该……”转头看看雪禅素,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道:“不过,我很高兴,这算是意外的收获吧……龙先生,我们狼族是妖界中最爱黑夜的种族,因为只有夜,才有那皎洁的明月,而只有那明月,才能给我们最强的力量,那就是‘月夜不死身’!”
龙吟心头一震,道:“月夜……不死身?”
李狼笑了笑,道:“而身为王者的我,不但已不需要月的帮助,而且还可以像月亮一样,赐我子民以力量。”缓缓抬起头,道:“现在起,我要用我最大的力量来和龙先生好好比一场。龙先生,小心了!”言罢双眼绿芒暴现,邪气汹涌而出。
龙吟忍不住倒退数步,骇然而视。只见李狼双眼渐化为猛兽般模样,十指亦长出锐利的尖爪,口中隐隐发出阵阵咆哮,却是化作了妖形。更令龙吟惊骇的,是李狼身上的伤口竟然全数愈合,连嘴角的鲜血也倒流回口中。
李狼森然一笑,道:“龙神与狼王孰强孰弱,现下便一见分晓吧!”一躬身,单足蹬地,人如电般飞射向龙吟。
龙吟长啸一声,双臂一振,强大的气劲立时弥漫全身,道:“好,龙某自得神力至今,还未遇一敌手,今日得遇对手,真是痛快!龙某正好可印证一下自己的力量!”双掌一错,亦向李狼冲去。
眼见龙紫纹跃入城中,君自傲不由心头一紧。直觉告诉他,城中那只异兽定然凶猛异常,龙紫纹独自应付,未免太过凶险。心中一急,君自傲忍不住要施展“鬼影”冲入城内。
天涯见他面色有异,已有所觉察,再见他蓄势待发的架势,立即道:“你想干什么?”君自傲道:“城中似有极厉害的巨兽,紫纹一人只怕对付不了。”天涯冷哼一声,道:“他之前不是说过,此处对他来说是防守最弱之处么?不管是什么样的猛兽,既是龙家所养,自不会伤龙家之人。你瞎操什么心?”
君自傲一怔,旋即恍然。叶清幽在旁淡然道:“关心则乱。可见君公子与龙公子确是情义深厚。”沈绯云道:“那是自然,毕竟是结义兄弟。不过君公子古道热肠,便是素不相识之人,也会为之仗义出手的。”他出身名门,意志与功夫虽不及其他几人,但内心正直却绝不逊色,君自傲救他一命,他一直感念于心,不自觉中总要表达出来。
忽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一团巨大的黑影跃上城头,却是一只全身披满精钢般黑色鳞片、高逾三丈的黑麒麟。这麒麟通体黝黑,一双眼却如火焰般赤红明亮,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凶悍之气,众人不由皆为之动容,暗思这巨兽若是敌非友,只怕几人联手也不易取胜。
再仔细一看,这黑麒麟颈上还坐着一人,赫然便是龙紫纹。沈绯云喜道:“天公子所料不关,这麒麟似会听令于龙公子呢!”
黑麒麟轻吼一声,跃下城头,其跃势迅猛,落地却悄无声息,众人本以为它这一落定会地动山摇,是以都气沉丹田稳住身形,未想却是白费了一番。龙紫纹向众人一挥手,道:“这是我家的护宅神兽‘黑灵神’,可带大家入城。大家上来吧!”
君自傲叹道:“不想世间竟真有麒麟这等神兽,今日可真开了眼界。”猛然想起,既然世上连自己这“鬼王”都有,有个麒麟神兽又算什么稀奇呢?不由摇头一笑,纵身跃到黑灵神背上,向众人道:“大家快上来吧!”
天涯与叶清幽纵身跃上后,沈绯云迟疑了一下,随即硬着头皮跃了上去。黑灵神一转身,倏然跃起,飞过城头,直接落入城内。
众人随龙紫纹跃落地面,龙紫纹轻轻拍了拍黑灵神,道:“多谢,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下次再见切莫为难他们。”黑灵神轻吼一声,似是答应了。
龙紫纹凝神四顾,运起雾龙心境,试图能与龙行云心境相连,但四下寻遍,却一无所获。略一思索,随即喜道:“大家随我来!”
众人随他左穿右行,在城中穿梭,遇上守城兵士便将之打倒,不多时来到一座青石小屋前。龙紫纹放倒守卫,将门打开,里面却是一条蜿蜒而下的台阶,顺阶而下,不多时来到一座极为宽敞的地下大堂之中。
04.借身返回
只见大堂正中一个金色光球不住闪动金芒,其中安坐一人,正是龙行云。君自傲与天涯对望一眼,暗想:“这不是爷爷曾用过的那招‘金龙囚车’么?”沈绯云则惊道:“这是什么?”
龙紫纹道:“这是龙拳中的一招,名唤‘金龙囚车’,被囚于其中者,便如置身于另一世界中一般,所以我才无法和爷爷心境相通。不过此招不可持久,所以我二叔只能将爷爷关在此处。”沈绯云忍不住问道:“此处又有何玄妙呢?”龙紫纹道:“此堂唤作‘炼堂’,堂内天棚、地面以及四壁皆覆有上古龙神鳞粉,可将真气凝聚炼化,再反施于其发源处,本是我家练功之所。”
君自傲道:“如此‘金龙囚车’之气便会源源不息,永不断绝地困住爷爷了。只是龙吟却未想到你反会因不能与爷爷心境相通而立刻知晓爷爷之所在,弄巧反拙。”
龙紫纹道:“若非有李狼相助缠住我二叔,爷爷便是被关在最显眼处,咱们也只能徒呼奈何。”走到光球前,双手轻贴其上轻啸一声,光球渐渐化作万缕金气,钻入龙紫纹体内。
龙紫纹只觉这股真气澎湃如潮,在体内涌动不息,全身为之一热,双眼亦射出阵阵金光,暗道:“二叔一股外放之气便已如此了得,看来他确已成为龙神。也不知李狼能否敌得住他。”
这真气本就极强,否则也无法困住龙行云这等高手,加上这“炼堂”不住将其炼化,实已变得更为强盛精纯。龙紫纹将其吸入体内,若能及时导气调理,使其与自身真气完全相融,内功修为必有飞升。但此时时间紧迫,却也顾不得了。他见龙行云中一动不动,知是心境受封,以掌按在龙行云头顶,将一道溟气送入其体内,助龙行云解了心境之封。
龙行云长叹一声,睁开双目,道:“傻孩子,你到底还是来了。”龙紫纹双目隐见泪光,道:“爷爷,您受苦了……您可曾见到我爹?”龙行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看看了众人,道:“多谢各位相救,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咱们快走吧!”
话音未落,一声冷笑传来,龙青鳞的声音自出口外响起:“我爹所料果然不差,龙紫纹,你以为找了这些帮手,便斗得过我爹么?哼,不过是多添几个死鬼罢了!”
一阵轰隆巨响传来,出口处一道石门倏然落下,将大堂封死。龙行云与龙紫纹面色大变,齐声道:“不好!”
一阵狂笑,龙青鳞的声音再起:“你们便在此处安心休息吧,待过个一年半载,小爷再看你们,看看到时可还有活口。”
天涯冷哼一声,道:“凭这便想困住本尊么?”沉腰坐马,一拳击出,龙紫纹见状叫道:“天公子,不可!”却已晚了,一股螺旋气劲越转越强,直向石门轰去。
气劲撞在石门上,立时如水波般在门上漾开,天涯不由一怔,暗自惊诧不已。
那气劲顺门铺展开来,霎时间铺满整个大堂,众人头上、脚下、前后左右均是如水般贴墙流动的真气,宛如置身于水球中一般。
龙行云皱眉道:“天公子太也莽撞了。现在炼堂已经开始炼化真气,不片刻便会反弹回来,大家快运气抵御吧!”众人急依言运起真气护身。
铺满大堂的真气越流越慢,最后凝滞不动。众人只听龙青鳞笑道:“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手快,竟也在炼堂中动武,可笑、可笑!可怜、可怜!”
嗡地一声轻响中,四壁上的真气忽然离壁缩回,众人只觉一股强猛无匹的螺旋气劲自四面八方袭至,急催动全身真气相抗。两股力量一触之下,龙行云倒还不觉得如何,但其余众人皆觉全身如撕裂般痛苦,护体真气若稍弱一些,只怕整个人都要被螺旋气劲拧碎。好在螺旋气劲遇到抗力便退了开去,否则众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然而螺旋气劲却并不消失,而是缓缓贴回四壁、天棚与地面,重又流动起来。
龙紫纹道:“下次气劲反弹,势必更为强猛,大家小心了。”转向君自傲,道:“自傲,全靠你了!”君自傲立时会意,点头道:“大家坚持一会儿!”转身向那石门冲去,施展鬼影,透门而出。
那石门厚达八尺有余,别说涂有龙神鳞粉,便只是块普通的大石,想要打破也绝不容易。君自傲冲出门外,正要施展全力击打石门,背后却忽有冷风袭来。他与龙青鳞交过两次手,对这冷气甚是熟悉,急施展鬼影,向后疾退。
一道人影透体而过,落在石门前,正是龙青鳞。他本立于石阶之上,君自傲一出门便转身欲击破石门,未向上细看,故此并未发现他。
君自傲意在破门,是以并未退出多远。谁知刚一解开鬼影,便觉寒气透骨,暗叫声不好。原来龙青鳞料到君自傲定会以鬼影闪避,且不会远逸而去,便早在近处布下了数道寒气,等君自傲自己撞上去。他脚方一落地,便回身向君自傲射来,右掌疾推而出,带起一条淡蓝色的龙形气劲,直击向君自傲。
君自傲已被寒气打透,想再施展鬼影,却觉真气稍向外散,寒气便急攻而入,知是寒气已然入体,若散开真气,体内便会毫无防御之力,必被寒气冻透。无奈下只得运起全身之力,消解体内寒气,同时抵御龙青鳞的攻势。然而这是否能挡得住龙青鳞此招,却是未知之数。
果然,龙青鳞的蓝龙真气方一触体,君自傲便打了个寒战。他只觉这道蓝龙真气寒若万年冰山,冲势狂猛无比,自己便是拼尽全力也抵挡不住,急足尖点地跃起。龙青鳞冲势不减,推动蓝龙真气直顶过来,竟将君自傲顺阶推向上方,直冲出石屋之外。
亏得君自傲急智跃起,否则以这一推之势,必将君自傲撞入石阶之中,到那时远处可避,这蓝龙真气势必全数打在君自傲身上,那时别说营救被困众人,只怕君自傲自己先要性命不保了。
一出石屋,龙青鳞便双足落地,猛地停住推势,如枪般刺在地上,再不向前。而那蓝龙真气却势道不减,推着君自傲直向前冲去,轰地一声撞上一面石墙,立时将那石墙撞碎,继续向前冲去。
这一下只撞得君自傲气血翻腾,几乎就要抵挡不住。想施用鬼影逃开,却无奈迎面这蓝龙真气太过强大,且又森寒无比,阴气与阳气相斗所生出的刹那“气衣”,绝挡不住它。正自焦急,忽觉后背似又碰上了什么硬物,全身又是一阵气血翻腾,真气散乱,蓝龙真气立时便要透体而入。
危急之中,君自傲想也未想,自然而然地双臂向左右一展,身子微向后仰,双足离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随着啸声响起,一团阴气自君自傲全身散出,化作一个半透明的黑球,将君自傲包在其中。那蓝龙真气撞在其上,发出震耳的轰鸣之声,尽数消散。
龙青鳞一怔,随即双手在胸前屈指相合,叫道:“好小子,竟能挡下小爷的‘冰海神龙’,且再接这一招‘寒龙吐珠’试试!”双手如巨龙张口般上下分开,一团阴寒无比的气劲喷射而出,打在阴气球上,砰地一声消散无形。
君自傲只觉这两击打在阴气球上,对自己本身无分毫影响,但发出这阴气球后,却觉神困体乏,内气不济,一时忘记正在与龙青鳞交战,却思索起这突然爆发出的一招来。
一陷入沉思,四周立时变暗,最后完全化成一片黑暗,而君自傲的内心却愈来愈冷静、清晰。
“这招想来亦是我前世擅用之技,到了危急关头,便自然而然地发了出来,却不知有何名目。
“这团护身阴气一经成形,对手无论如何击打它,似都伤不到我分毫,也无法消耗我的真气。此技用以防守,实是威力巨大。不过此招一出,身体却异常疲累,似是极耗内力,若遇强敌,纵然能解一时之危,却也会耗尽内力,到时这球形真气一消,只怕连逃的力气也没有了。此技看来,却是无用之技。
“但我前世身为鬼卒之王,本领又甚是高强,怎会创出这等无用之技?看来此技定然大有奥妙。若那游方无常在便好了,或许他会知晓吧……”
正想着,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大王唤在下何事?”却正是游方无常的声音。
君自傲一怔,道:“游方无常?”这一分心之下,才发觉身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不由暗自惊讶:“这是怎么了?为何四周如此黑暗?”
游方无常的声音再起:“大王,这是您的‘瞑界’啊!”
君自傲一片茫然,道:“‘瞑界’,那又是什么?”游方无常的声音道:“原来大王是在无意中施展出‘瞑界’之技的,难怪连自己也不知就理。这‘瞑界’乃大王创出的静思之界,身处此界,可令人心无旁鹜,能集中全部精神思考。‘瞑界’便是大王内心之境,与龙家的‘雾龙心境’颇有相似之处,但在临敌应变与修炼武技上,却胜于雾龙心境。若用之与人联络,则更胜于雾龙心境。大王想将何人带入瞑界,不论其身在何方,均可在刹那间将其唤来。在下此时正在仙界行走,却也被大王唤来了。”
君自傲暗道:“那日与裴朔一战,我便在无意中用出了这‘瞑界’,结果便轻易悟出了鬼影的变化之法,这‘瞑界’于临敌应变与武功修炼上,确是有无穷妙用。只是那是在无心之下施出,事后便忘了个干净,今日若不是碰巧将游方无常唤了来,怕是又要如上次一样,一出‘瞑界’就又忘个干净了。”
一转念,道:“我方才用出了一招护身之术,体内散出一个阴气球,之后便感到神困体乏,内力不济,不知这是何招数?”
游方无常道:“恭喜大王记起了这招‘鬼甲’。以大王从前功力,这‘鬼甲’之气发出体外后,可持续半柱香时间,这期间可挡住比自身力量强大数倍的气劲攻击,而大王却可在其中向外发出真气击敌。而且‘鬼甲’之气绝不会似寻常外放之真气一般会渐渐变弱消散,所以只要在其用尽之前将其收回体内,真气就会重新补足如初,实是天下无敌的神技。”
君自傲身处这奇异的“瞑界”之中,思维变得异常敏捷,游方无常方说完,便已经全数想通,道:“我懂了。我之所以神困体乏,只因现下力量不及前世,难以承受此技重负之故。多谢指点,你去吧。”
游方无常迟疑道:“大王,在下……在下斗胆请大王借身体一用!”
君自傲一怔,道:“什么?”
游方无常道:“请大王恕在下无礼……龙吟似在龙青鳞身上注入了一股真气,所以龙青鳞才能用出‘冰海神龙’这等招式,以大王现下功力,只怕非其对手。所以在下斗胆请大王将身体借与在下,让在下助大王击退此人。”
君自傲暗想:“以我现下本事,怕确是敌不过龙青鳞。游方无常熟悉我前世身手,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前世之我有何本领。”于是道:“我该怎样做?”
游方无常道:“大王稍后若觉身体有何不妥,勿发力抗拒便是。”
话音方落,君自傲只觉一阵晕眩,依游方无常之言,不加抗拒,任由它去。
骤然间四周渐渐恢复光明,身体却已不受自己控制,双足落地后,将“鬼甲”气劲收回体内,随即倏然冲向龙青鳞。
这一冲之际,“鬼影”已然上身,整个人无声无息地疾冲向龙青鳞,速度竟也快出从前许多。君自傲暗道:“不错,施用鬼影时全身皆化实为虚,配合前冲之势,确可收提速之效。”
龙青鳞全力发出的真气竟攻不破君自傲护身黑球,不由惊呆当场。此时见君自傲疾冲而来,方自从惊愕中回复过来,然而就在这刹那间,君自傲已冲至面前,情急之下,他一掌拍出,直击君自傲胸口。
游方无常前冲之势不停,直透过龙青鳞后,方解开鬼影。君自傲只道他定要从背后攻击龙青鳞,不想游方无常稍缓了口气,竟又施展鬼影,一头扎入地下。
龙青鳞一掌击空,眼见君自傲透体而过,袭至身后,急转身扫出一脚,但身后哪还有君自傲的影子?他骤失敌踪,一时不知所措,急环顾四周,全神戒备。
05.联手返回
游方无常潜入地下后疾速前行,再冲出地面时,已进入一间屋内。他功运双耳,立时辨清龙青鳞方位,施展鬼影穿房而出,却正对着龙青鳞背后,眼见冲到近前时,顺势跃起,一脚踢向龙青鳞后心,在脚离龙青鳞只有寸许时,才猛然解开鬼影。
君自傲不由暗叫一声好,内心起伏澎湃。鬼影是他稔熟之技,但他却从未想到其在与人交手时竟有这般用法。在此之前,他只知此技可用来闪避或夜行纵跃,而游方无常这几下鬼影用出,却忽然为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窗外的另一个世界。不觉中,他的武学修为随之大大增进了。
龙青鳞方觉背后不对,便已被踢中,闷哼一声,身心向前飞出数丈,撞破一间石屋,摔入屋中。挣扎着爬起,口中已是鲜血满溢。他将血吐在一旁,纵身扑出屋外,双手在胸前屈指相合后倏然前推,又是那招“寒龙吐珠”出手。
游方无常脚一落地,便施展起鬼影疾冲而出,龙青鳞发出“寒龙吐珠”之际,游方无常距他已不足两丈,待透过那冰寒气劲,距龙青鳞已不过两尺,右掌自下而上,向龙青鳞胸口击去。
龙青鳞大骇下急收掌回护,斜拍君自傲手臂,不想却透臂而过。这一拍本打算拍偏对方来掌,故尔用力不小,不想却拍了个空,身子不由自主地顺掌拧了过去,将半个胸口让给了君自傲。
游方无常此是方解开鬼影,一掌击在龙青鳞胸口。龙青鳞全身一震,强忍住气血翻腾之苦,提膝猛撞向君自傲小腹。游方无常不闪不避,又是一掌拍向龙青鳞胸口,左脚下却暗自运气,竟以脚使出“鬼锁”来,霎时间数道阴气疾窜而出,将龙青鳞之腿牢牢缚住,这一下膝撞便被硬生生地拉住了,而龙青鳞一呆之际,游方无常这一掌已然拍实,龙青鳞再抵受不住,向后跌倒。
游方无常却不停手,猛一运劲,“鬼锁”阴气猛然收紧,龙青鳞惨叫一声,一条右腿已被勒为数块,鲜血喷涌一地。
君自傲一惊,只觉游方无常仍无停手之意,右脚运劲,一股雾般黑气弥漫而出,竟是那招吞噬万物、凶狠无比的“鬼噬”,他急高叫一声:“不可!”同时急忙集中精神,霎时间身体重又听从自己指挥,“鬼噬”之气也收回体内。
此时龙青鳞已疼得昏了过去,君自傲看着血泊中的他,心中大为不忍,叹了口气,运起“瞑界”,将游方无常唤入其中。
游方无常道:“大王恕罪,此人心地狭隘,性格凶邪,实不配为龙族子孙,所以在下才斗胆想将他除去,以防日后对大王不利……”
君自傲道:“但他毕竟是紫纹的兄弟。况且,便是对一极恶之人,你出手未免也太过残忍了。”游方无常道:“是。不过大王您从前说过,对可恨之人,就当用可恨之法。再者,杀人手段本就不是仁慈之法,若因妇人之仁而放虎归山,日后说不定反会被其以更残忍的方法迫害,那岂不是……”
君自傲道:“你说的不错,但我还是无法接受。多谢你的点化,令我在武学大道上又有所进展。你去吧。”
游方无常应了一声,君自傲解开瞑界,疾步奔回炼堂石门前。
目视石门,他不由又陷入了沉思:“这石门厚达数尺,单以掌力绝难打破,又该如何是好呢?
“以掌发气,气若铁锤,遇上这等巨石,光任铁锤击打绝难有效,若是能集气于一点,使其如钢针一般,想来却可刺入巨石之中,但这样又有何用?
“如果……这钢针真气打入石中后,能再分化成数股针气,再向四面八方刺出,便可将附近石头变得松散。若以数股这样的针气刺入石中,再各自四散刺出,巨石岂不变得如碎砂一般了么?
“发出针般锐利的真气倒也不难,但怎样可令真气在刺入石中后,再分为数亂刺向四周呢?
“……慢着,我怎竟忘了?我那招‘鬼棘’,不正有些功效么?我却在这里苦思什么?”
想到此处,人渐从瞑界中醒来,伸出食指,向石门连连点击。针般真气顺指而出,深深刺入石中。他只觉那石中之气仍能受自己控制,要它进便进,要它退便退,微微一笑,将那些真气散成无数道,在石中向四方刺出。
只闻一阵咯咯声不断响起,石中块气渐渐耗尽,那大石也已变得脆弱不堪。君自傲猛地一震,暗道:“这……这是什么招数,为何会如此自然地想出来?他方才沉思出招,却是如做梦一般,在不知不觉中便完成了一切,现在猛然醒来,不免大为惊愕。
但不论如何,这招却已用了出来,记在了心间,他此时也没有时间多想,暗道:“看来我前世的这些本事,到了当用之时自会跑出来,却不用多费心思去想了。”右掌运力拍向巨石,巨石立时碎成无数细屑,哗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自他冲出炼堂至今,并无多长时间,其间螺旋气劲虽又袭击了众人一次,众人却也都挺住了。此刻骤见石破碎,众人急奔出炼堂,来到地上。只听炼堂内传来数声巨响,龙行云道:“如今那些气劲互相撞在一处,该是相互抵消了。”转头看着君自傲,道:“这次亏得有小傲,不然大家怕就要不妙了。”天涯这次冒失闯祸,自知理亏,是以一直一言不发。
君自傲垂首道:“爷爷,小傲方才和龙青鳞交手,一时不慎,将……”龙行云挥了挥手,看了看远处血泊中的龙青鳞,叹道:“家门不幸,怪不得你……以他所作所为,便是被打死也是活该。”
一只龙爪从天而降,重重拍在李狼身上,李狼身形为之一顿,却未受半点伤,双手连挥,无数道劲风将龙吟笼罩其中。
龙吟暴喝一声,双足蹬地跃起,身子不住旋转,一条赤红的龙形真气绕柱般缠在他身上不住游动,将袭来的劲风尽数消解。
火龙消散,龙吟双足方一落地,李狼已冲至面前。龙吟右手化爪斜撩李狼脖颈,不想右臂却似被万斤巨石夹住般移动不得,一怔之下,已被李狼一肘撞在胸口,闷哼一声,身子向后倒去。
不想右臂仍被那看不见的“巨石”夹得死死,身子仰向后方,却不能倒下,李狼又是一肘砸在龙吟腹部。
龙吟强忍巨痛,借势向前躬身,左掌轻按在李狼胸口。李狼举肘向龙吟背后猛砸,震得龙吟气血翻腾,他咬牙忍住,猛一发力,一道真气顺掌冲入李狼体内,化作一条黑龙,自李狼背后破背冲出。
李狼狂啸一声,被击得飞起数丈,摔落地面,砸碎无数砖石。
龙吟深吸了一口气,冷哼一声,道:“这招‘黑龙透甲’已震碎阁下内脏,任你是什么‘不死身’,也难逃一死。”
“是么?”李狼一跃而起,笑道:“在下倒不觉得!”两手化作钳型,倏然交替击出,霎时无数由真气化成的巨狼凌空窜出,直奔龙吟而去。
龙吟眉头大皱,双手在面前一错即分,挥向身体两侧,口中一声清啸,真气骤然冲出体外,与人合为一体,化作一条巨大的白龙冲天而起,将那些巨狼尽数击散。
白龙在空中一转,电般冲向李狼,轰地撞在李狼身上,直向地下冲去,竟将地面撞出一个大洞来。
龙尾入洞后,龙吟却从白龙中跃出,落在洞口边。只闻一声轰响,大地为之一颤,却是那真气白龙已然在地下爆发。
龙吟凝视洞口,自语道:“受了这招‘白龙之陵’阁下还有命在么?”
话音方落,李狼已自洞中跃出,站在洞口另一端,凝神龙吟,道:“龙神之身,果然厉害!”
龙吟凝视李狼半晌,道:“狼王的‘月夜不死身’,果然也很厉害!”
李狼道:“咱们这么打下去,毫无意义,不如罢手吧。”龙吟冷冷一笑,道:“阁下当龙某是什么人,任你要打便打,要停便停?”他料想李狼这“月夜不死身”定然极耗内力,绝不可能永远维持不破,此时见李狼提议罢手,暗想定是李狼已内力不济,哪会放过打倒这强敌的机会?
李狼微微一笑,道:“龙先生得到龙神之身后,是否曾以为自己已是天下无敌?”
龙吟点头道:“不错。不过今日龙某却知天外有天,‘天下无敌’四字,已再不敢当。”李狼点头道:“龙先生果然爽直。在下也曾以为自己已是天下无敌,但直到最近,才知并非如此。龙先生近年来忙于家事,对这世上的变化,怕是知之不多吧?”
龙吟以为李狼暗损他篡权夺位,不由面色一沉,道:“阁下什么意思?”李狼道:“鬼界之王魄狱芒不知用何法转生人间,他手下本领高强的鬼族强将也一一现身,怕是要对人间有所行动。”龙吟皱眉道:“那又如何?”
李狼道:“龙家是龙神之后,自古便肩负保卫人间之责,鬼族若要对人间下手,必先攻龙家,而龙家现今的力量……只怕不足以应付吧。”
龙吟沉吟片刻,道:“龙某对保卫人间之事毫无兴趣,鬼族想要将人间如何,与龙某全无关系。想来鬼族也不愿多树强敌,故意来招惹我龙家……”不等说完,李狼已笑道:“龙先生想井水不犯河水,然而一山不容二虎,鬼族又怎会凭龙先生一言,而置龙家这一大患而不顾?况且……这隐龙山中,只怕还有不少令鬼族心痒难搔的秘密吧?”
龙吟冷哼一声,道:“狼王似乎太过多事了吧?龙家之事,倒不劳阁下费心!”
李狼道:“龙家中,怕也只有龙先生一位高手了吧?那魄狱芒在下倒见过一次,自觉只能与其战个平手而已。然而依魄狱芒所言,他现在的功力,只不过才恢复了五成左右。若其所言非虚,待其功力尽复之时,怕是天下就再无其敌手了。”
龙吟沉思片刻,道:“狼王到底有何意?”
李狼道:“没什么,只是想和龙先生携手对付这魄狱芒而已,不知龙先生意下如何?”见龙吟面露疑色,又道:“龙先生不必立时答复。若在下所料不差,鬼族动手已然不远,到那时,龙先生若有须用在下之处,再找再下不迟。”
龙吟皱眉道:“依狼王之见,又应怎样做才好?”
李狼一笑道:“单以你我之力,怕也难以对付整个转生人间的鬼族。不过龙家身为武林龙头,若登高一呼,想来必会有无数人响应,到那时……不只是荡平鬼族,便是称雄天下,又有何难?”
龙吟心头一震,李狼寥寥数语,却为他勾画出一片新的壮阔天地。他一直以来处心积虑夺权篡位,此时刚刚得手,还未来得及扩展野心。听了李狼一番话,他不由暗思道:“不错,龙家本就是武林龙头,此时若能以铲除鬼族,保卫人间为由,自然可召集天下强豪加以号令。到时以龙家的地位,再略施手段,自可一举两得,称雄于天下。哼,龙家数千年保卫人间,又得到了些什么?如今也到了人间回报我龙家的时候了!只是这李狼绝不会如此好心,定是想借我龙家之手达到统领天下的目的。哼,龙某又岂是易与之辈?不过此人功力高绝,若不好好加以利用,倒是可惜。”表面却不动声色,道:“狼王高看龙某了。龙某只怕无此威望。”
李狼道:“龙先生或许对在下有些不放心吧?在下今生别无它求,只愿能早日回到妖界,至于人间如何,本就与在下无关。只是苦于难以找到越界之法,才不得已参与人间事之中,只求机缘巧合中能有奇遇,好达成所愿罢了。”
龙吟微微一笑,道:“狼王误会了。今日与狼王一战,龙某大感畅快,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还请狼王在敝处小住几日,也好共商大计。”
06.毒龙返回
李狼微微一笑,道:“多谢龙先生美意,不过……”看了看远处昏倒在地的雪禅素,道:“在下还有些事要办,待事情一了,自当立刻赶来,助龙先生一臂之力。”语毕身形一动,人已到雪禅素身旁,将雪禅素抱起,身形不动,人却缓缓升至空中,飘过城头而去。
龙吟眼望李狼离去,冷冷一笑,自语道:“这一手功夫虽奇,却也镇不住龙某。不过,龙某确实应多谢阁下才是……”
龙紫纹转过身,向众人道:“李狼拒绝与我心境相通,却不知是何道理。”君自傲闻言悄悄进入瞑界,试图将李狼带入其中,却也徒劳无功,只得退了出来,百思不解。
叶清幽自语般低声道:“他便是这样的人。我想,他定会抛开我们,独自离开的……”随即转向众人,道:“我们还是速离此地为妙。不必等狼王了。”
龙行云点头道:“如今的龙吟,咱们联手亦难以伤其分毫,若给他赶过来,可是大大不妙。咱们快走吧!”
众人顺原路折回,借黑灵神之力来到城外,不敢多加耽搁,在龙行云带领下穿越林海来到山下。李狼的大车已不知所踪,显已先一步离去。众人乘上自己的马车,打马飞奔,半日后来到一座小镇之上。
龙行云道:“青鳞这小子受伤不轻,李狼又已然离去,老二必会狂追而来,好为儿子报仇。咱们还是莫要在此停留,速速置办好干粮,再换几匹健马,立即出发为妙。”众人齐声称是。沈绯云又主动掏腰包换了马,继续向西行去。
纵马飞驰,不觉天色渐暗。龙行云选了处北风山坡,升起火,准备野宿。君自傲功运双耳,里许内声音清晰可辨,毫不费力地逮到一只山猪,为众人烤了起来。
沈绯云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江湖经验虽丰,却无露宿山中,烤兽为食的经验,见君自傲驾轻就熟的样子,不由叹道:“君公子懂得可真多,若换了我,怕只能饿一晚了。”君自傲笑道:“这又算什么本事了。”转向龙行云,问道:“爷爷,一步您可有打算?”
龙行云眉头深锁,道:“老二现下初具龙神之身,尚未来得及做什么恶事,但时日久了,以他的心性,必要掀起风雨,为祸江湖。与魄狱芒相比,他才是要最先解决的难题。”一路上龙紫纹已用雾龙心境将魄狱芒之事告之龙行云,但其他人却不知晓,此时听龙行云提及,还道龙行云亦曾见过其人。
叶清幽淡然道:“龙老前辈所言极是。魄狱芒虽然厉害,但终未恢复全力,不会立刻现身江湖为祸。龙吟现今已然天下无敌,倒是天下第一大患。”
天涯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忽哼了一声,道:“天下无敌又如何?我就不信,天下人群起而攻,他以一人之力能撑得住!”沈绯云亦点头道:“天下英豪何止千万,咱们只要请动大家联手对付龙吟,任他是龙神之身,也毫无胜算。”
叶清幽轻轻摇了摇头,道:“只怕难以做到……”她不爱与人争辩,是以只说了一句,便即闭口不语。
君自傲点头道:“不错。龙家乃武林龙头,肩负保卫人间之责,若将龙家内乱公布于天下,怕是只会引得人心不巡,引起更大的动荡。到时魄狱芒之辈说不定反会趁机而上,人间局面,就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了。”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天涯本欲质问叶清幽有何难办,此时见君自傲接过话来说明,也就不再作声了。
龙紫纹则感激地望向君自傲。这些话本他不便说出口,君自傲却心有灵犀,代他向众人讲明,不由令他大为感动。君自傲回以一笑,似是说:没什么,应当的。
龙行云道:“不错,龙家之事,便当由龙家人自己解决。紫纹,爷爷早已想好了对策,只要将你也变为龙神之身,就可击败老二,重正我龙族之风!”
众人闻言皆吃了一惊,龙紫纹一脸惊愕,道:“爷爷,您说什么?”
龙行云道:“老二能化身为龙神,只因他解开了‘龙门’之秘,如果我们也能解开‘龙门’的秘密,就可令紫纹成为更强的龙神!紫纹,你是龙家千年来唯一一个拥有最纯正溟气的传人,若能跃过龙门,定可远远超过老二!”
几人齐望向龙紫纹,君自傲道:“若真如此,龙吟便不足惧了。紫纹,爷爷说的不错,你要有信心!”
龙紫纹茫然道:“我?成为龙神?可……难道我们要重回隐龙山吗?”
龙行云笑道:“爷爷虽不知龙门之秘何解,但却知道除隐龙山外,还有一个地方也藏有‘龙门’!”
龙紫纹一震,讶道:“这怎么可能?”
龙行云道:“这本是我龙家另一个大秘密,就连你爹和老二都不知道。那处龙门,便在西南卧虎山中。”
君自傲喜道:“那太好了!咱们便立刻赶赴卧虎山吧!”他本是沉着冷静之人,但此时骤闻龙紫纹可变为强大无比的龙神,不由为其高兴起来,变得有些激动了。
龙紫纹低着头,自语道:“变成龙神?我……我真的行么?”
君自傲见其毫无自信,几步上前,抓着龙紫纹双肩,凝视龙紫纹双眼,沉道:“紫纹,过去你说不知学武何用,不知未来如何,过得了无趣味,而我也深有同感,所以我们才会走到一起,成为兄弟。但是……连番的变故已让我想通了,在这乱世上,若无力量,便无法保护至亲至爱之人,只能眼睁睁看恶人横行。我不愿再因自己的软弱而失去朋友了,所以我要拼命变强,而你,紫纹,你的肩上还有更重的担子!试想,天下百姓若没有一个强者来保护,又要承受多少生离死别之苦?你要保护全天下的善良百姓,所以,你要变得更强,你必须变得更强!紫纹,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帮你荡尽一切阴霾,但是,你要先有变强的自信,有比我还渴望变强的决心,绝不可输给我才行!懂吗!”
龙紫纹看着君自傲的眼睛,那里闪着一种令他难以看透的光芒,那光中似乎有悲伤、有坚定、有不甘、有坚强……这光芒在刹那间令他忘记了一切,君自傲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在耳边,字字都能振动他的心弦,刹那间,他被唤醒了,潜伏在心底的豪气陡然而起,他一把抓住君自傲双肩,道:“我懂了!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龙行云含笑看着二人,目光中充满了期许。天涯的目光则集中在君自傲身上,君自傲的一番话,不仅震动了龙紫纹,也深深震动了他。他不由重新审视起君自傲,对君自傲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叶清幽淡然道:“龙公子天资过人,定能超过龙吟而成一代龙神。”转向龙行云,飘然一礼,道:“小女的师付尚与狼王在一起,令小女放心不下。既然龙老前辈已有对付龙吟之法,小女打算明日便告辞,去寻鄙师侄。”
龙行云点点头,方要答应,龙紫纹已失声道:“叶姑娘要走?”叶清幽点头道:“禅素偷跑出宫,师父和师姐定已心急如焚,小女须尽快将带回宫才是。”
龙紫纹大感失落,想要出言挽留,却又没什么好理由。想到这一去卧虎山,为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叶清幽,心中不由大为难过。
便在此时,远处忽有火光燃起,不断向此处移来。众人齐凝目观瞧,不多时便见十多个手持火把的白衣女子缓缓走来。
叶清幽先是一怔,随即起身迎上前去,飘然一礼,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一人从众女子中走出,正是圣宫宫主闵禹莲。她眉头微蹙,道:“还不是为寻那不听话的鬼丫头?她现在是否与李狼在一起?”见叶清幽微微点头,不由轻叹一声。
龙紫纹亦迎了上来,抱拳一礼道:“原来是圣宫主驾到,紫纹未曾远迎,失礼之极。”闵禹莲笑道:“龙公子多礼了。说来也是缘分,我等亦在这山中野宿,见此处有火光闪动,一时好奇,便来瞧瞧,不想却遇上了龙公子。不知这几位是?”
龙紫纹忙为其引见,闵禹莲与众人一一见礼。君自傲对她有种莫明的反感,故冷着脸向她拱了拱手,却未答话,闵禹莲面色微微一变,还了一礼,也是不发一言。
最后介绍到龙行云,闵禹莲一惊,道:“原来竟是龙老前辈,请受晚辈一拜!”言罢飘然下拜,随行的十余白衣女亦随之拜下。龙行云急忙拦住,道:“折煞老朽了!不知圣宫主为何会在此处?”
闵禹莲轻叹一声,道:“晚辈有个顽皮的弟子,偷偷溜了出来,晚辈担心她少不更事,再出什么意外,这才追了出来。一时心急,只顾赶路,却错过了市镇,这才只得留宿野外,不想竟能遇上龙老前辈,真是幸至!却不知龙老前辈又为何在此?”
龙行云轻叹一声,道:“圣宫与龙家同为正道之首,这些话不可向外人道,说给圣宫主却是无妨。”遂将龙家发生之事一一说与闵禹莲,最后道:“如今老朽打算带紫纹前往卧虎山修行,好令紫纹成为龙神之身,制服龙吟这不孝子孙。”
闵禹莲凝神倾听至此,道:“原来如此。如今天下动乱,若龙家内乱不除,恐怕要波及整个人间。龙老,您若不嫌弃,晚辈愿随行而去,以助一臂之力。”
龙行云忙道:“怎敢劳动圣宫主?况且……圣宫主爱徒下落不明,原也是受我龙家之累,老朽不能助圣宫主寻回徒儿,已然万分愧疚,怎好再让圣宫主……”不等他说完,闵禹莲已道:“龙老莫要推辞了。小徒虽下落不明,但既与狼王在一起,那妖狼自持身份,想来倒也不会难为于她。现下当务之急,乃是龙家之事,圣宫与龙家既同为正道之首,便自当同病相怜,同忧相救,龙老若再推辞,可就让晚辈疑心是瞧不上咱们了。”
龙行云捋须一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老朽就多谢圣宫主了。”龙吟功力高绝,龙紫纹能否成为龙神又还是未知之数,此时帮手自然是越多越好。
龙紫纹亦是满面红光,笑意满盈,为的却是不必与叶清幽分别。而叶清幽眼中却透出一股黯然之色,虽是一闪即没,却被闵禹莲看了个清楚。
不知怎地,君自傲对闵禹莲有种莫明反感,此时见闵禹莲要随行左右,不由大感厌恶。天涯观色知意,凑近他耳边小声问道:“你不高兴?”君自傲摇摇头,道:“没什么,天兄多心了。”
天涯见他不肯如实相告,不由有些生气,方要冷言讥讽几句,忽觉胸口大痛,不由弯下腰来。霎时间一股暗紫色的龙爪形真气冲破天涯后背而出,挥舞几下后渐渐消散,天涯闷哼一声,摇了几摇,眼看就要倒下。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均怔在原地。君自傲急忙扶住天涯,失声道:“天兄,你怎么了?”
天涯只觉体内奇痛难当,忍不住呻吟出声来。他本是好强之人,此时竟痛得哼出声来,可见确是极为痛苦。他强自咬牙道:“没什……”只说了两字,却已痛得昏了过去。
君自傲大惊失色,正不知所措,龙行云已冲至近前,两手拇指分按在天涯左右太阳|茓上,不断将溟气打入其中。半晌后,天涯呻吟一声,慢慢醒来。
龙行云撤回双手,皱眉道:“好厉害的毒龙之气!”
07.分道返回
君自傲扶住天涯,向龙行云问道:“爷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龙行云道:“小傲,天公子是否曾被龙吟以全力一击击昏,而醒来后却未受半点内伤?”君自傲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倒是我曾……”说到此处猛然一震,失声道:“难道这便是那招的后果?”
龙行云点头道:“那招名唤‘抢珠毒龙’,乃是龙拳中至毒的一招。此招先以毒龙珠真气将人封住,再以溟气造出的毒龙,打入其体内。毒龙在其体内以真气为食,不断长大,最后撕裂其人肉身,飞腾而出。这本是用来控制邪魔恶兽的功夫,不想却被龙吟如此滥用……”
君自傲绝顶聪明,已经想通,定是自己反运鬼噬之时,将那“毒龙”注入了天涯体内,结果反在此时害了天涯。他不由顿足道:“都怪我不小心……爷爷,现在该怎么办?可有解救之法?”
龙行云皱眉道:“龙吟已成龙神,他造出的毒龙,只有具有龙神之身者方能化去,爷爷却只能暂时将毒龙封住一段时日而已。”君自傲闻言颤声道:“难道就无法可想了么?”
天涯轻笑一声,众人不由愕然。自识天涯以来,谁也未曾见他露过半丝笑容,便是偶有笑声,也不过是嘲讽人的冷笑,此时听见他发自真心的笑声,众人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君自傲不由道:“天兄,你……”
天涯看着君自傲,道:“我天涯纵横江湖,就从来没有半个朋友。今日,能遇上一个为我的生死而心急的你,我死也知足了……”君自傲心头一颤,想起天涯当日厉声开导自己时的情形,不由泪湿双眼,一咬牙,狠声道:“不许胡说!你不是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么?未将它收回之前,你绝不可先死!”
众人见此情景,不由为之黯然。龙行云摇头道:“天公子过虑了,老朽虽化不去这毒龙,却知世间有另有神物可降服它,若能找到‘冰玉魂’,天公子的性命或许便可无碍。”
众人闻言皆为之动容,君自傲更是喜道:“这……这可太好了!我这就去找!”
沈绯云忍不住问道:“这‘冰玉魂’又是何物?”闵禹莲道:“传说上古时曾有天地易位,地上的寒气和天上的云雾凝在一处,便化成了奇寒无比又虚无飘渺‘冰玉魂’,不过只是传说,却没人真见过。龙老难道见过这宝物么?”
龙行云道:“那也是机缘巧合。老朽少年时初习‘抢珠毒龙’这招,为能比过大哥,一时贪功求快,结果弄得走火入魔,竟在自己身上种下了毒龙。当时心中害怕,又不敢告诉爹爹,一糊涂就跑了出去。后来倒也历经了不少奇遇,终让我误打误撞地见到了‘冰玉魂’这宝物,还化去毒龙之气。不想过了几十年,这少年时犯的错,却能救下一位英雄少年,真是侥幸之至!”
龙紫纹见君自傲急得满头大汗,便打断龙行云,道:“那这‘冰玉魂’现在何处呢?”龙行云道:“爷爷所知的那处,远在北方七阴山的隐月峰上一处山洞中。”龙紫纹点头道:“如此咱们明日一早便向北走,尽快赶赴七阴山。”
君自傲摇头道:“如此一来岂不误了你解龙门之秘的修行?到时龙吟势力扩大,就更难以应付了。寻‘冰玉魂’有我一个就够了。”龙紫纹方要坚持,闵禹莲已道:“君公子所言极是,咱们应以大局为重。”
沈绯云闻言急道:“在下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让在下随君公子去吧,这样多少也有个照应。”龙行云点头道:“这样也好。那‘冰玉魂’质本虚无,不可以人力移动,所以必须将天公子带到那洞中。小傲一人确是不便行事,加上沈公子,就方便多了。”
闵禹莲向龙行云飘然一礼,道:“龙前辈,晚辈暂时告辞,待明日再来与前辈汇合。”转向叶清幽,道:“师妹,你也随我来吧。”
龙行云早觉叶清幽与自己这些男子共宿一处多有不便,此时其随闵禹莲而去,自是再好不过,忙起身相送。龙紫纹则颇感失落,自觉少了一次能彻夜倾谈的机会。
君自傲忧心于天涯的伤势,扶了天涯到车中休息,沈绯云紧随其后而去。众人心情各异,一顿晚餐终未吃好。
叶清幽随圣宫众人走了顿饭功夫,来到一处大帐篷前。十余个白衣女子守在帐篷左右,见众人回来,急上前迎接。闵禹莲牵着叶清幽来到帐内,挥退众人,坐下来道:“禅素这孩子也不知怎样了,真叫人担忧。”叶清幽道:“她与狼王在一起,应当……”
闵禹莲凝神叶清幽双眸,叹道:“你想说‘应当无事’,对吗?”叶清幽黯然无语。
闵禹莲伸手轻抚叶清幽那如水秀发,怜爱地说道:“师妹,这一年多来,你四处奔波,圣宫兴亡的重担全压在你一人肩上,真是苦了你了。”叶清幽心中一暖,道:“师姐切莫这样说,这些都是清幽应当做的。”
闵禹莲轻叹一声,道:“想当年,圣宫也曾傲视天下,雄居于武林之首。可如今……如若不能诛除妖狼,两年之期一到,这世上,怕就再也没有‘圣宫’这名字了……”说着,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叶清幽心头一酸,道:“师姐,清幽明白。你放心吧……”闵禹莲道:“放心?师姐怎放得下心?禅素这孩子天资聪慧,只一年便能学通冰泠剑气,本指望再假以时日,便可成为你对付妖狼的左膀右臂,可现在,竟然甘愿跟随那妖狼到处跑……”
叶清幽轻轻握住闵禹莲的手,柔声道:“禅素年纪尚小,有些事……还想不大明白。不过,她绝不会因私忘公,师姐不要太过担心。”闵禹莲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忽道:“清幽,为了圣宫存亡大事,师姐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说着,竟面向叶清幽跪了下来。
叶清幽一惊,急伸手相扶,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折煞清幽了!”闵禹莲执意不起,道:“师妹若不答应,圣宫便再无出头之日,师姐干脆就跪死在你面前,免得到时心碎!”叶清幽心头酸楚,亦跪了下来,垂泪道:“师姐只管吩咐,清幽绝无二话。”
闵禹莲紧抓住叶清幽的双手,道:“师妹,如今单以圣宫之力,已绝无诛除妖狼的可能,除非咱们联合龙家,以万世无敌的龙神之力来对付妖狼,才能解圣宫灭门亡派之灾。师妹,龙公子对你一片痴心,你若能与他结为百年之好,圣宫便与龙家成了姻亲,到时便是咱们不开口,龙家也不会坐视不理。有了龙家相助,何愁妖狼不除,何愁圣宫无复兴之日?”
叶清幽一颤,只觉一颗心直往下沉去,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颤声道:“师姐,这……”
闵禹莲哭道:“清幽,难道你忍心看圣宫从此绝迹于江湖么?难道你忍心让万千同门就此含恨于九泉之下么?就算你忍得下心不理这些,但是……你忍心看师父死么?若大一个圣宫,竟在她手上凋零败落,若再于她徒儿们手中消亡,你想,她还活得下去吗?到那时,师父和我怎有脸面对历代师祖,怎有脸再苟活于世?清幽,你可以不顾我,可以不理圣宫,可以漠视死难的同门,但是,你是师父亲手养大的啊!你难道忍看师父以死谢罪吗?你忍吗?”
叶清幽的心,被闵禹莲的哭声烫疼了、绞碎了,直坠向无底的黑暗中,再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光亮了。恩仇、恩仇,一面是无法报还的恩和义,一面是毫无余地的血洗深仇,她能选择什么?她怎可以忘却恩仇,追寻自己一人的幸福?在闵禹莲那充满期盼又不容她有变的眼神下,她终于点头。
闵禹莲的目的终于达成了。她欣赏地抱紧了叶清幽,不住地说着感激的话,但这些,叶清幽却不到了。泪水顺脸颊滑落,她无声地哭泣,眼睛无神地望向帐顶,仿佛透过帐篷,看到了苍茫的天空,看到了那一轮照耀九州的明月,和月下仰天长啸的他。她知道自己和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但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无法抑制地生出了浓浓的,充满了绝望的悲伤。
李狼此时,也在抬头望月。
马车静静停在旁边,车夫乌易从车中退出,叹了口气,道:“主上,她还没醒。”
李狼背负双手,眼望明月,仿佛从中看到了他最想念的那个人。他缓缓道:“让她睡吧,好好的睡上一觉。在梦中,她或许会回到冰谷,回到忘忧灵地……”
车夫乌易叹了一声,忿忿地道:“想不到闵禹莲这贱人如此歹毒,竟想让咱们自相残杀。雪姑娘怕是和叶姑娘一样,中了那‘失心诀’吧?”
李狼黯然垂首,自语般道:“不错,和清幽一样,被挖空了心,变换了记忆……”乌易双拳紧握,狠声道:“圣宫的这群无耻贱人,我早晚有天杀光她们!主上,你又何苦对她们守什么约?不如杀上圣宫,逼玄清那老贱妇解了叶姑娘的失心诀就是了。”
李狼轻轻摇了摇头,白发在月色闪出阵阵银光,道:“清幽的命,毕竟是她们救下的……况且,两年之期就要到了,到那时……”猛一抬头,道:“紫啸他们回来了。”
乌易凝神细听,半晌后方点了点头。不多时,八条影子飞掠而至,来到近前,齐拜倒在李狼面前,齐声道:“属下参见狼王!”
李狼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不必每次都如此。”八人中为首的冷峻男子道:“这是属下当尽之礼。”随即起身垂首而立,其余七人亦随之而起。
李狼道:“紫啸,你们此行可有收获?”
为首那男子点点头,道:“我们抓到了圣宫的一个门徒,逼她说出了真相。原来自与狼王立约后,闵禹莲便不断派人下山联络各大派高手,但圣宫大势已去,各派表面上答应帮忙,实际上却唯恐避之不及。无奈下,闵禹莲只得亲身出宫。据那门徒讲,闵禹莲似乎是远赴北方极寒之地,去请她的亲生兄长出山对付狼王。然而闵禹莲回宫时,却并没有带回她的兄长,只是带回了一个昏睡不醒的小姑娘,她就是雪禅素。”
李狼微微点点头,道:“她们用秘法将她化为凡人之相,又以空心诀挖空了她的记忆,再授她以圣宫武技,好用来对付我……她们知道,我绝不会伤害她,再加上清幽……这确是一条妙计。”
那名唤紫啸的冷峻男子一怔,讶道:“狼王都知道了?”李狼点头道:“今日我与龙吟交手,无意中却发现这小姑娘竟是我族中人。”看了看车夫乌易,转向紫啸,微微一笑,道:“现在咱们狼族又添一人了。”
紫啸眉头微皱,道:“狼王与龙吟交过手了?他不是已经化为龙神了么,狼王胜过他了?”李狼摇头道:“龙神之身确实厉害,我将月夜不死身运到极致,却还是受了重伤。”见八人齐为之动容,一笑道:“不必紧张,我已与他定下盟约,联手对付鬼界之王魄狱芒。”
八人中,一个背负双刀的黑袍少年一怔,喃喃道:“咱们管这些闲事干什么啊?”紫啸回头斥道:“浪天,休要多嘴!狼王此举自有深意。”那黑衣少年浪天立时低下头去,道:“是,属下知错。”
李狼微微一笑,道:“龙家掌握着自上古以来天地间无数玄秘,如果能接近龙家、能在隐龙山与龙城中随意走动,就有希望找到破界之法。你们明白了吗?”
八人齐声称是。紫啸问道:“那么,下一步我们怎样做?”
李狼抬起头,凝视着九天之上那一轮明月,缓缓道:“我先要将伤养好才行……”
08.行程返回
东方渐明,红色的太阳缓缓从山后爬起,逐渐上升。
君自傲早已备好车马,只待出发。龙行云将路途和以冰玉魂化解毒龙之气的方法细细说了两遍,最后叮嘱道:“爷爷的溟气只可将毒龙封住六十天左右,此去七阴山路途遥远,小傲要快马加鞭才成,路上切莫耽搁。”君自傲点头道:“爷爷放心,待天兄体内毒龙一除,小傲便赶去卧虎山。”
龙紫纹用力抱紧君自傲,道:“路上小心,留神鬼界那些家伙,我在卧虎山中等你!”君自傲亦用力抱紧龙紫纹,道:“放心吧。你也要努力才是!”龙紫纹用力点点头,松开双臂。君自傲退后几步,猛一转身,飞身上车打马而去。
一路飞驰,君自傲恨不能立时飞到七阴山,却不顾马儿能否受得了。飞奔了三、四个时辰,拉车的两匹健马已然累得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君自傲却仍扬鞭不止。沈绯云从车箱中探出头来,道:“君公子,这般跑法,马怕要不行了。”
君自傲只顾向前,却未留意马儿如何,闻言慢慢将车停下,只见两马四脚发软,随时都可能倒毙地上。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若累死,就只好请君自傲自己来拉车了。
天涯掀开车帘,向君自傲道:“君自傲,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不必这样急。”君自傲头也不回,道:“早到一刻总比晚到一刻要好,或许,那不起眼的一刻,就能决定生死……我君自傲绝不会再让朋友因我而死!”言罢仰天一挥手,一股雾般阴气随之冲天而起,将正从上空飞过的一群大雁裹在其中,倏然收回君自傲体内。
这正是那招“鬼噬”。
君自傲与龙紫纹无话不谈,除说一些两人间的贴心话外,也从不避开旁人。龙行云年岁太高自恃身份,叶清幽如仙子般不轻易近人,天涯又孤傲不合群,平时见他二人谈话,就远远避开,只有沈绯云总是在旁倾听,有时还Сhā上一言半语,所以从君自傲的身份到经历过的事情,倒也都知道个大概。这招“鬼噬”他虽听过,却从未真正见过,此次见君自傲鬼噬之威力,不由大为惊骇,不等他发出感叹,君自傲又一挥手,阴气弥漫而出,将两匹马裹住,只见君自傲伸出的手不断化作细屑,飞入阴气之中,骇得沈绯云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涯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君自傲,后者脸上写满了刚毅与坚定,似已忘却了自己的生死,只不住反运鬼噬,将生气灌入马儿体内。天涯只觉他和身影越来越模糊,却是泪水已朦胧了自己的双眼。
长啸一声,君自傲猛一撤掌,阴气重回体内,人却在瞬间衰弱了许多。相反,那两匹马却已精神奕奕,浑身肌肉不住抖动,以宣泄体内过剩了的精力。君自傲一抖缰绳,扬鞭打马,双马齐嘶一声,飞般向前奔去。
沈绯云看着君自傲的背影,渐渐呆了。忽然间,他从那背影中看出了很多东西。他突然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人相比,竟如沙石般渺小。同时,一股豪气也被激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变了。
而天涯已然退到车箱最深处,将头包在黑袍中,不让人看见他那泪水狂涌的双眼。
就这样,君自傲不断以鬼噬食取禽鸟走兽,再反运鬼噬,将生气传给两匹马儿,几乎不眠不休地向七阴山赶去。
初时,君自傲日渐衰弱,人也渐渐消瘦,但十余日后,竟渐渐复元如初,且愈发精神起来。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这样不断正运、反运鬼噬,已在不觉间将这招练得更为精湛纯熟,更加凌厉有效,从前他噬食生气,却不能尽为己用,总会白白损耗掉大部分,而如今却可将生气半丝不落地全部吸收,只要三两只雁雀之类的鸟儿,便足够他与双马一天之需。
沈绯云一直奇怪,自己和天涯随着君自傲如此折腾,竟然并不觉得如何辛苦难耐。而天涯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偶然发现,每当夜深人静,自己与沈绯云均已睡熟之时,一股阴气就会将他们轻轻包围起来,向他们送来温暖的气息。
天涯由此发现,自己原来还有那么多的泪水。
转眼已有月余,马车渐近北方,天气也变得更加寒冷。这天行至一座大镇,君自傲破天荒地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前,回头笑道:“离七阴山不远了,咱们休息一日,买几件厚衣服,好好洗个澡再走也不迟。”
沈绯云跃出车箱,道:“君公子总算肯歇一歇了。不过说来也怪,这一路奔波,我倒并不觉得累。”天涯在车内冷哼一声,道:“糊涂蛋一个!”沈绯云未听清楚,问道:“天公子说什么?”天涯又哼了一声,道:“没什么!”
君自傲笑笑,将天涯扶下车,来到店内。沈绯云急忙冲到前边,着店伙计安排客房,到柜台上交了压金。
待安顿妥当,君自傲请沈绯云照顾天涯,自己独自出门置办衣物。
其实置办衣物这等事,只消吩咐下客栈小二,他自会替客人安排妥当,但如此一来,钱便要从沈绯云交的压金中扣除。君自傲不好意思总用别人的钱,可自己又囊中羞涩,这才独自上街,打算看看可有便宜衣服卖。
走不多远,一个小丐突然扑到他面前,伸手道:“大官人,可怜可怜小的吧!”君自傲见他只有十一、二岁年纪,身上衣不敝体,手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头发乱蓬蓬的样子,不由想起了刘星来,心中一酸,便探手入怀,想掏些钱给他。
不想伸手一摸,才发现怀中不过只有五、六块散碎银子。仔细一想,自当日加入言家班至今,自己一直都在花别人的钱,自己家底如何,却早忘了去想,不由脸上发红。
那小丐眼中充满了期待,双手伸得笔直,只等君自傲拿钱出来。君自傲一咬牙,摸出一两银子塞在他手中,赧然道:“小兄弟,在下也不宽裕,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那小丐平时讨钱,十讨九空,偶有大发善心者,也不过赏几个铜子了事,今日竟有银子入手,哪还嫌少,倒是欢喜得不行,接过银子重重地磕了个头,欢天喜地地去了。
君自傲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方要走,忽有七、八个小丐围了上来,齐齐伸手讨钱,口中“大老爷”、“大官人”、“大善人”地叫个不停。君自傲大感手足无措,看着这些小丐的可怜模样,不由得善心大动,将银子全数掏了出来分给他们,苦笑道:“我这里只有这么多了,都给你们,自己去分吧。”
众小丐接过银子,谢也不谢,欢叫着,一窝蜂似地跑开了。
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君自傲又是一阵苦笑,自嘲道:“君自傲啊君自傲,你这穷光蛋还有钱布施别人吗?你把钱都给了别人,自己可就一贫如洗啦!”
话音方落,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大王缺钱用么?”君自傲一怔,随即想起这正是那个随行左右的青鬼,暗想这些日子倒把他给忘了。他功运双目,见青鬼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笑道:“你怎么这么多礼?唉,我现在身无分文,钱实在是缺得不能再缺了。”
街上行人及路边摊贩见君自傲面对空街自言自语,不由议论纷纷。几个妇人低声道:“这人莫不是傻子?”“我看差不多,方才他还拿出那么多银子给小叫花子呢!”“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怜。”
君自傲听得一清二楚,不免窘意大生,忙展开瞑界,将青鬼带入其中。青鬼先是大惊,既而喜道:“这可是大王的‘瞑界’?”君自傲道:“不错,你也知道?”青鬼道:“是啊,只是小的职位低微,却从未蒙大王召入过。”
君自傲道:“在街上与你说话多有不便,这才想到这‘瞑界’。你问我是否缺钱用,当是有解我贫困窘境之法吧?”
青鬼道:“游方大人可将冥钱变化成|人间的银钱,大王若缺钱,不妨……”君自傲道:“不可。以此种法术骗人,与强抢何异?”青鬼惶然应道:“是、是!那……那且让小的再想想……”
君自傲灵机一动,道:“你且四处打探一番,看此地可有恃财横行、为富不仁者。”随即解开瞑界。青鬼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君自傲信步游街,闲逛了片刻后,青鬼回来报道:“禀大王,小的已探查明白,此地最大的财主叫王财进,平日里勾结官府,欺压百姓,抢男霸女无恶不作。他开了一座酒楼,名叫‘大贤居’,就在北面街口,此时他正在其中,大王有何打算?”
君自傲点点头,道:“咱们的银子就着落在他身上吧。走!”
在青鬼的带领下,不片刻君自傲便来到那大贤居前,抬头看了看高悬门上的金字招牌,君自傲冷笑一声,道:“鱼肉乡里,还敢叫什么大贤!今日便叫你这王财进真个‘财尽’!”方要入内,然心中一动,转身走入一条小巷内,看看左右无人,探手入怀,取出一物,竟是当日游方无常送他的那张“千面”。
青鬼在旁讶道:“大王取出‘千面’来作何用?”君自傲道:“咱们还要在此休息一日,还是乔装行事为妙,免得之后麻烦。”将千面朝面上一罩,立时化作一个一身红衣,长裙及地的绝色妖艳女子,浅浅一笑,走出巷子,来到大贤居酒楼之内。
一进门,酒楼内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全直勾勾地盯在君自傲身上,倒把他吓了一跳,以为变化出了什么纰漏。正不知所措,店小二已急忙忙地迎上前来,还未到近前,早被一个掌柜模样的老头儿抢在前面,他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君自傲面前,两眼一边上下打量,一边陪笑道:“这位姑娘想用些什么?”
君自傲见他一副色迷迷的模样,不由大感厌恶,但也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变化并无纰漏,同时又十分好奇,不知自己到底变成了怎样俊美的一副模样,竟能将这老头儿迷成这样。微微一笑,道:“请问王老爷可在么?”
那掌柜见君自傲冲自己一笑,骨头都酥了,急道:“在、在!姑娘且随我来。”
君自傲随他穿过后堂,来到一座大屋前,那掌柜向屋内道:“老爷,有客到!”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屋门向外打开,一个肥头肥脑、一身锦衣的胖子冲了出来,喜道:“是陆师父来了吗?”待看到君自傲,两眼一直,竟,呆住了。
那老头道:“不是陆师父,是这位小姐。”君自傲微微一笑,飘然一礼,道:“小女见过王大老爷。”
那胖子王财进揉揉了眼睛,直盯着君自傲,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这位……这位小姐,您……您是?”
君自傲瞥了那掌柜一眼,向王财进道:“王老爷,可否让小女入内一叙?”王财进目泛淫光,急让到一旁,道:“小姐请!”君自傲“莲步珊珊”走进屋内,王财进挥手遣走那掌柜,转身入屋,反手将门关紧,偷偷叉上。
09.笑闹返回
屋内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酒菜,君自傲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看得王财进目瞪口呆。他微微一笑,冲王财进道:“不怕王老爷笑话,小女路经贵地,盘缠用尽,听闻王老爷为人仗义,这才冒昧前来,指望王老爷能帮帮忙。不知王老爷能否赏小女这个脸呢?”
王财进闻言淫笑道:“原来如此,这有何难?不过……嘿嘿,长夜寂寞,小姐不如在此留宿一夜,明天一早,本老爷一定把小姐的盘缠准备得妥妥当当。”说着走到近前,伸手想握君自傲的“小手”。
君自傲飘然起身,让王财进抓了个空,“莲步”轻移,向屋中内间走了几步,道:“只是小女要去之处甚远,所需盘缠颇多,却不知王老爷一夜间能否备齐。”王财进搓了搓手,问道:“小姐想要多少?”君自傲伸出一根手指,微笑不语。
王财进笑道:“一百两?”君自傲摇摇头。王财进道:“一千两?”君自傲又摇摇头。王财进面色渐变,试探着问道:“小姐总不是想要一万两吧?”君自傲笑道:“不错,正是一万两。”
王财进把脸一沉,不悦道:“小姐在戏耍我不成?一万两,已足够把小姐买下来了。”君自傲双目寒光一闪,冷然道:“买下我?只怕你没这个本事!”话方说完,忽变成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张开“血盆大口”直向王财进扑去。
王财进惊叫一声,两眼一翻,吓得昏死过去。君自傲哈哈一笑,眨眼间变作王财进的模样,将真的王财进一脚挑飞到内间床上,一挥手,发气打断床头上系住帷幔的细绳,帷幔立时落下,将床遮住。
他打开屋门,冲外大声喊道:“来人啊!”连喊几声后,几个伙计打扮了汉子跑了出来,问道:“老爷有何吩咐?”君自傲装腔作势道:“赶快给本老爷备齐五万两银子,老爷要送给美人!”
几个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想:“老爷这是抽哪们的风?”君自傲一瞪眼,喝道:“还不快去!”一个伙计为难地说道:“老爷,这管帐的事儿您该找郑掌柜啊。”君自傲瞪眼道:“难道要本老爷自己去找他吗?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快去把他给本老爷找来!”那几人急应声而去。
不多时,方才那掌柜跑了来,满面疑惑地问道:“老爷,您真的要……”君自傲不耐烦地一挥手,问道:“我问你,本老爷家底如何?”那掌柜一怔,随即道:“老爷富甲一方,自然有的是银子了。”
君自傲又一瞪眼,怒道:“我问你到底有多少?”那掌柜惶恐地答道:“这……三、三五十万总是有的吧?”显是也不十分清楚。
君自傲一拍手,道:“不错!本老爷有这么多银子,区区五万两又算什么?快去准备!等等……五万太少,给我准备二十万两!”那掌柜闻言吓得几乎蹦起来,道:“哪有这么多现银啊!”君自傲怒道:“不会拿银票么?事事都要本老爷教,还要你何用?”那掌柜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应声而去。
青鬼不由哈哈大笑,君自傲也大感开怀。这一路上他一直心急如焚,唯恐耽误了时日,如今距七阴山只有数日路程,心情一放松,不免想胡闹一番以排遣烦闷的心情,是故才会突然想到扮作女子来戏闹一番。不过闹罢静下心来,却又颇觉无聊,不由自嘲地一笑,连连摇头。
不多时,那掌柜急匆匆地跑了来,君自傲问道:“准备好了?”那掌柜陪笑道:“还……还没呢。是陆师父来了。”
君自傲暗道:“这王财进方才好像便是在等这个什么陆师父,二人定然早已约好,却不能避而不见。”忙道:“那还不快请?还有,快些把银票准备好!”
那掌柜应了一声,偷偷向屋里瞟了一眼,见床上帷幔垂下,方才那个美人又不见人影,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畏亵的笑容,转身退去。
不多时,掌柜引了一个颧骨高耸,门牙外翘,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高个来。未到门前,那人便拱手笑道:“王老爷,近来可好啊?”
君自傲干笑几声,拱手道:“托您的福,倒还不错。”随即将其请入屋内,打个手势遣走了那掌柜。
这陆师父在桌前坐下,看着一桌酒菜,笑道:“王老爷次次都这么客气,鄙人可有些不好意思啦!”嘴上这么说着,手底下却一点也不客气,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鸡腿。
君自傲的目的已达成,不愿与这不相干的家伙多费功夫,左掌微微运力,打算将这陆师父击昏脱身。
正要出手,陆师父忽道:“王老爷,现下可又有个发财的机会啦!今早有人来报,说琦水县那边出了一只虎妖,杀了不少官兵和百姓,知县柳老爷已经派人去请‘烟霞双剑’沈大侠夫妇来除妖了。嘿嘿,咱们这次何不借这虎妖的名目,好好收些捐,就说是为保百姓平安,出钱请沈大侠除妖。嘿,这大庙镇的捐么,就由你老兄来叫吧!”
君自傲一怔,暗道:“虎妖?难道是妖界来的么?那‘烟霞双剑’的名号听来到是耳熟,不知……哎呀,沈公子的名号不是就叫‘烟霞剑’么?那个沈大侠不会就是……”
想到此处,更不愿再多加耽搁,翻掌切在陆师父脖颈之上,陆师父哼也未及哼一声,便一头扎在菜盘中。
君自傲快步来到屋外,将门闭紧,高声叫道:“来人啊!”不多时,那掌柜便跑了过来。君自傲问道:“银子可备好了?”那掌柜急点头道:“好、好了,库里原有三、四万现银,我又凑了十五万两的银票……”
君自傲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备齐了就好,我托陆师父办一件大事,这些银子是给陆师父上下打点用的。我还有事,你替我送陆师父出去吧。”那掌柜忙连声称是。
君自傲闪身进入屋内,故意高声道:“陆师父,此事全靠您成全了。”随即又化成陆师父的嗓音,道:“王老爷放心好了,一切包在鄙人身上!”语毕压低声音,向青鬼道:“你可会附身之法?”
青鬼点点头,道:“这个鬼卒人人皆会。”君自傲喜道:“如此最好,你快附身到这陆师父身上,将我带出去。”青鬼应了一声,隐入陆师父体内。君自傲则又化成了红衣女子模样。
君自傲以王财进的嗓音高声道:“贤伉俪走好,我不远送了。”随即向青鬼递了个眼色,青鬼立时会意,推门而出,君自傲随后跟了出来。这青鬼也真机灵,故意回身假意拱手道别,挡住了那掌柜的视线,君自傲则借机将门关严。
那掌柜将二人引到前堂一间屋内,只见屋里摆着好几箱元宝,旧相放着厚厚的一叠票。君自傲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不免有些发怔。
这次青鬼倒是从容不迫,将银票拿起,塞给君自傲,道:“夫人收好。”走到箱子前,拿了十多个五十两的元宝,又拿了二、三十两的碎银,包成一包背在背上,向那掌柜道:“这些就够了,剩下的收起来吧。”言罢转身便走,那掌柜急忙相送,直到将二人送出酒楼,方自语道:“原来是陆师父的老婆,唉,一机鲜花Сhā在牛粪上啦!”
“陆师父”带着他的“娘子”穿传街过巷,来到一家成衣庄,买了三套冬衣,再转了七、八条巷子,竟就此不见了。据说后来有人见到陆师父一身屎尿向大贤居狂奔,再后来王财进又和陆师父打起了官司,两方闹得不可开交,满镇人都大感奇怪。
君自傲恢复原貌,赶回客栈,吩咐小二将车备好,硬将天涯和沈绯云拉了出来。天涯皱眉道:“刚安顿下来便要走,你抽什么风?”君自傲强忍笑意,道:“快走快走,莫要多问。”言罢将二人推到车上,飞身上车,打马而去。
直奔出十数里,君自傲才向沈绯云问道:“沈公子可否认得‘烟霞双剑’沈大侠夫妇?”沈绯云道:“怎不认得,那正是家父家母。君公子为何突然问起?”
不等君自傲答话,天涯已哼了一声,道:“虎父犬子。”沈绯云面上一红,尴尬道:“在下功力浅薄,确实有辱家门……”君自傲见状忙岔开话题,道:“前边不远便是琦水县,到了那里,沈公子怕就可见到令尊与令堂了。”
沈绯云一怔,随即喜道:“君公子,你说的是真的么?你怎么知道……”君自傲道:“方才我上街置办寒衣,听人说琦水县境内出现虎妖,县令派人请来了沈大侠夫妇除妖,当时便疑心这沈大侠与你有渊源,不想竟真是伯父伯母。天兄,你也认得沈大侠夫妇么?”
天涯道:“‘烟霞双剑’沈石、祁月怜夫妇有谁人不知?他二人纵横江湖未尝一败,实是第一流的高手。哼,却不想生出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后一句话小声说出,颇似自言自语,但君自傲与沈绯云都听得清清楚楚。沈绯云闻言面色大红,垂头不语,君自傲也大感尴尬,又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得快马加鞭,驾车向前飞驰。
一路疾奔,终在天黑前赶到了琦水县。君自傲腰包大鼓,自然要好好破费一番,沈绯云却坚决不依,抢着要掏钱吃饭住店。最后天涯冷着脸道:“沈公子,这一路你已破费了不少,欠我们的情也还得差不多了,还是省省吧。”他与君自傲感情日厚,对连累君自傲痛失好友的沈绯云也日渐反感,是故处处要和他作对,时时要明贬暗损他几句。
沈绯云泥人也有土脾气,闻言立时满脸通红,忿忿道:“天公子,在下知自己本事低微,难入天公子法眼,可在下一直小心谨慎,自问未曾得罪过天公子,天公子却为何这样处处挤兑在下?”
天涯未料到他竟会发脾气,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怒道:“既然知道自己本事低微,就别到处出风头,弄得自己险些丧命不说,还要累别人受牵连。你以为花银子就能弥补君自傲为你所受的痛苦了吗?告诉你,银子本尊有的是,用不着你的!”
沈绯云闻言立时呆住,君自傲见状急道:“天兄,你这是何必。沈公子,天兄的意思是朋友间贵在情义,钱财身外物,何必计较太多?用你的和用我的不都一样么。”沈绯云目泛泪光,忽向天涯深深一揖,道:“天公子,在下不该向你发脾气,是在下不对……君公子的大恩,在下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在下实在是想为他多分担一些,可是……”话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他此刻才知天涯为何总对自己看不顺眼,想起君自傲因自己而起的遭遇,不由悲从中来。
君自傲轻叹一声,道:“沈公子想得太多了。那件事并不完全是因你而起,即使当日我不救你,那些恶鬼与我之间,也一定会发生那样的冲突,这就是我的宿命。沈公子,如果当君某是朋友的话,今后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转头看着天涯,诚恳地说道:“天兄,今后就不要再难为沈公子了,好吗?”天涯心也有些软了,看了看沈绯云,再不吭声。
沈绯云涨红了脸,老半天才突然迸出一句:“君大哥,你我相识多日,既然已是朋友,今后能不能不再以‘公子’相称?”
君自傲一知,道:“当然可以。”沈绯云激动地一笑,道:“那我就叫你君大哥,大哥就叫我绯云好了!”君自傲点点头。
天涯在旁忽道:“君自傲,今后你也再不许叫我‘天兄’!谁告诉你我比你年长了?”君自傲知他脾气,忙道:“是、是,那我当如何称乎?”天涯道:“怎么那么笨?叫我天涯便成了!”君自傲忙点头应命。
到得客栈,君自傲安排下酒饭,三人酒足饭饱后各处进房休息。
因“鬼噬”神技之故,君自傲并不感到疲倦,睡意更是半点皆无,正不知如何打发长夜,叩门声忽然响起,开门一看,却是沈绯云,忙将其请入房内。
沈绯云坐下后,道:“君大哥,你从未听过我爹娘的名号么?”君自傲笑道:“我武功虽高过你,江湖资历却浅得很,算来算去,知道的人也只限于身边的几个而已。”沈绯云道:“这次若能遇上我爹我娘就好了,他们定能帮上忙,不会似我般毫无助力。”
君自傲拍拍他的肩膀,道:“绯云,我也曾为本事逊于他人而难过过,但一味自卑只能令自己更加不济。人要有超越他人的信心和勇气才是。”沈绯云用力点了点头。
叩门声又起,君自傲开门一看,这次却是天涯。天涯瞥了沈绯云一眼,走到桌边坐下,道:“君自傲,我心情不好,你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君自傲一笑,道:“这有何难。只是这些日子来大事不断,倒把琴艺荒废了,也不知会弹成什么样。若有失手,天……天涯可莫要笑我。”他本来顺口要喊出“天兄”两字,总算及时收声改口,否则天涯怕又要有一阵雷霆了。
取出师父赠的短琴,君自傲不由感慨大生。幼时学艺的时光、言家班中温馨的日子,和最后一夜那满眼的鲜血,此时统统浮现在眼前,令君自傲发出一声长叹。
指动弦颤,久违的琴音响于耳际,君自傲只觉置身于一片虚空之中,恩怨情仇俱忘,唯留心湖不波如井。云淡风清,燕子掠影,静得不起一丝微澜。
忘却,将所有一切全数忘却,人便如万年冰山,无喜无忧,静看世间风浪涌动,虽千尺万仞,亦不能扰我乱我半分。
生如一季之花,盛衰之间,灿烂也罢,黯然也罢,不过是土始土终,始终为天地间一粒泥土,苦乐常记于心又有何意义?不如永不乱心,静观风雨来去,独守我心悠悠。
一曲弹罢,天涯与沈绯云均面露安详,默然如青空浮云,心中诸般喜忧愁苦,一时皆沉寂无踪。
君自傲正襟危坐,淡然道:“门外的朋友,请进来坐吧。”
10.虎妖返回
门应声而开,一对风姿不俗的中年夫妇缓步而入,抱拳道:“讨扰。”
那男的一袭红衣,鼻下微有青须,双目细长,一派书生风范;女的一身素白,姿容秀丽,目中隐有傲然之色。二人并肩而立,面貌与气质相得益彰,天生的夫妻相。
沈绯云一见二人,立时跳了起来,惊喜地喊道:“爹、娘,怎么是你们?”那二人亦讶道:“绯云?你怎会在此?”
君自傲缓缓起身,拱手道:“原来是伯父伯母,失敬。”
这二人正是沈绯云的双亲,沈石与祁月怜。他们夫妇二人亦投宿于此,被君自傲的琴声吸引而来,不想却遇上了分别多日的儿子。沈石转向君自傲,拱手还礼道:“公子琴音出神入化,实乃仙音也!愚夫妇为公子琴音所动,这才贸然而来。不想公子与小犬却是相识,真是有缘人啊。”
祁月怜则上前几步,一把将沈绯云揽到怀中,哽咽道:“云儿,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儿去了?真把娘想死了!”沈绯云尴尬地看了看君自傲与天涯,前者含笑不语,后者却偏过头去假作不见,显是颇为不屑。沈绯云不由面色转红,大感窘迫,轻轻挣开,道:“娘,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对了,这位是君自傲君公子,若不是君大哥,今日爹娘就见不到孩儿了。”
祁月怜面色大变,急道:“你说什么?”沈石也目露关切之情,问道:“云儿,你离家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沈绯云道:“此事说来话长。娘,你们先坐下,孩儿慢慢说给你们听吧!”君自傲起身相让,沈石连忙称谢,祁月怜则急催沈绯云细说前后经过,于是沈绯云便将离家后的一应遭遇全数说了出来。待讲到君自傲因救自己而痛失亲友,沈石与祁月怜不由皆为之动容。沈石起身抱拳道:“君少侠,犬子害少侠受累,沈某万分惭愧!今后不论水里火里,只要少侠一句话,沈某万死不辞!”
君自傲淡淡一笑,道:“伯父言重了。”祁月怜轻叹一声,道:“君公子,我们夫妻俩只有这一个孩子,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总之大恩不言谢,公子日后若有差遣,咱们莫不从命。”
君自傲淡然道:“人生之事,际遇无数,有缘无缘而已,不必太过执着。伯父,这里的县令怎会认得您?”
沈石一怔,旋即恍然,道:“少侠是说他请在下来除灭虎妖的事吧?在下与那县令并不相识,只是其手下捕头听过在下名号,这才远赴江南将在下请了来。不知少侠是否也是为那虎妖而来?”
君自傲摇头道:“不然。小侄这位朋友受了内伤,小侄正要带他到七阴山疗伤,只是途经此地而已。”沈石凝视天涯,道:“这位少侠不知如何称呼?”天涯拱了拱手,道:“在下天涯。”他对沈绯云虽是冷面相对,但沈石乃江湖上极有份量的人物,他却不敢失礼。
沈石闻言动容道:“原来竟是闻名江湖的邪印尊者,失敬!不知是何人竟能伤得了天公子?”天涯看了看沈绯云,道:“沈大侠已多日不见爱子,沈公子想来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向二位倾诉,此事不如也由沈公子说明吧。君自傲赶了一天的车,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了,咱们走吧。”
沈石夫妇点头称是,几人向君自傲拱手告别后一道离开。君自傲丝毫不觉疲乏,索性在房内练起功来,不觉间时光流逝,日升月落。
一阵叩门声响起,开门一看,却是沈绯云。见君自傲穿戴齐整,沈绯云道:“原来君大哥早醒了。衙门里的捕头发现了虎妖的行踪,已经来请我爹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一提到“妖”,君自傲不由想起李狼来,暗忖:“不知这虎妖是否如李狼般厉害?左右时间来得及,不如去助沈大侠夫妇一臂之力。”点了点头,唤上天涯,与沈绯云一同来到楼下大堂。
到得堂内,只见一个捕快打扮的人正向沈石夫妇抱拳施礼,言道:“本县百姓的安危,就全仗沈大侠贤伉俪了,小人先代柳老爷多谢二位!”
此时此人正低头施礼,君自傲三人皆看不清他面容,但那声音却是三人无法忘记的。沈绯云最沉不住气,箭步冲向那人,怒喝道:“司刑君,你以为穿上这身衣服,沈某就认不出你了么?”
那人身子一震,猛然抬头望向这边,君自傲等人看得真切,不是司刑君是谁!
天涯冷哼一声,电般飞射而出,直击向司刑君,司刑君见状一咬牙,倏然向后疾退而去,左手一扬,一片紫烟立时涌起,沈石夫妇离他最近,听沈绯云叫出“司刑君”这三字后,便已准备出手,此时见紫烟骤起,恐其有毒,急向后退开。天涯身受毒龙所害,奔出没多远,便已后继无力,直向地上摔去,君自傲急冲上前将他扶住。
却是沈绯云一往无前,冲破那片紫烟,风般追了出去。祁月怜担心爱子,抽出长剑向那紫烟旋刺而出,一道剑气激荡而起,将紫烟吹散,她身形一动,人已跃出门外,沈石亦紧随而去。
天涯一把推开君自傲,自己晃了几晃,眼看又要跌倒,还是被君自傲一把扶住。天涯怒道:“君自傲,你的仇人就在眼前,还不快去追。”
君自傲见天涯脸上满冷汗,气息紊乱,轻叹一声,摇头道:“仇什么时候都可以报,不急在此时。”说着,将硬将天涯背起,向楼上客房走去,道:“你不要再动真气了,这会让你伤势加重的,我先帮你把真气理顺再说。”
天涯挣扎几下,怒道:“你不是发过誓,一定要杀了司刑君么?如今有沈大侠夫妇相助,杀他易如反掌,可若错过机会,你再到哪儿去寻他?”
君自傲淡淡一笑,道:“只要他还在人间,我总有机会。”
天涯双眉紧锁,咬了半晌牙,终垂首叹息,缓缓道:“对不起,我明白你是怕我……我实在太拖累你了。”
君自傲摇头道:“你为我付出的岂不是更多?君自傲只要活着一天,就绝不会忘记的……”天涯默然垂首,许久后方低语道:“那又能如何……”但声音太小,君自傲却是只字未闻。
沈绯云盯住司刑君一路猛追,不觉已奔出十数里,到得一处林深叶茂的山中。司刑君一头钻入密林之中,不一会儿便没有踪影,沈绯云急得直跺脚,方要胡乱寻个方向贸然追下去,已被赶来的沈石一把抓住。
沈石沉声道:“云儿不可莽撞,这山中气息大不对头,千万小心!”沈绯云急道:“难道就这样让他跑了不成?”祁月怜环顾四周,皱眉道:“听你爹的,这山中确有古怪!”
话音方落,一声虎吼传来,震得沈绯云耳膜生疼,不由以手捂耳。沈石目光一寒,高声喝道:“邪魔妖物,不宵显形?”只见他右手微动,红光一闪,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已然在手。祁月怜也拔出偑剑,却是一柄通体银白的宝刃。
又是一声虎吼,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没完没了,真让人讨厌!”声音渐近,一条黄影倏然自林中飞射而出,直奔站在最前的沈绯云而来。
祁月怜上前步,将沈沈绯云挡在身后,与此同时,沈石手腕一抖,剑芒幻成一片红云,向黄影罩去。
黄影一闪,跃到一旁站定。三人凝目打量,这才看清是一个身着样式怪异的黄皮袍,黄发及肩,尖牙利爪的少年虎妖。祁月怜眉头一皱,道:“果然是虎妖,只没想到却是只小崽。”沈石道:“怜妹莫要大意,此妖功力似乎不弱,小心为妙。”
那虎妖狠狠瞪视三人,身子微躬,似在保持着随时都快速出击的状态。沈绯云见他眼中凶光四射,只觉有些惧怕,不敢直视其目,虎妖喉咙中发出一阵低吼,沈绯云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虎妖纵身向前,闪电般扑向沈石。
虎妖身形方动,祁月怜便已喊道:“左步‘升霞’!”沈石闻言想也不想,向左前方斜踏出一步,手腕一抖,赤剑自下而上斜撩而起,带出一片晚霞般绚丽飘渺的赤色剑光。
那虎妖正落在沈石左前方,此时方探爪抓向沈石面部,剑光便已然升起,直向自己利爪袭来,只得撤爪跃开,又窜向沈石右侧。
他方一撤爪,祁月怜已道:“右转‘流霞’!”沈石看也不看虎妖方位,身子向左一沉,矮身转腰,手腕一抖,长剑带着一片红霞,自上而下向右腿外低扫而出。
此时虎妖正好跃至沈石右腿外侧,脚尚未站稳,沈石那带着淡淡红霞的长剑便已然扫至,不得已,只得再向后疾闪,但还是慢了一步,被长剑带起的烟雾掠到小腿。一阵麻木传来,虎妖身形不由一顿。
而那边祁月怜已喊道:“右突‘霞刈’,再变‘幻霞’!”沈石左足蹬地,人向右前方疾冲而出,长剑横扫向虎妖脖颈。虎妖腿上麻木未消,无法纵跃闪避,只得向后仰身闪过来剑。不想长剑却忽停在半空,一边向沈石怀中收回,一边下沉,眼看便要将虎妖空门大开的胸腹处划个大口子。
危急之中,虎妖咆哮一声,上身继续后仰,铁板桥般横了过来,双手支地,双脚顺势先后掠起,一足踢向沈石手腕,一足在下踢向沈石小腹处。
祁月怜急道:“疾退‘霞影’!”沈石双足点地,一边将剑向怀中拽回,一边流云般向后方飞速退去。拽回的长剑拖出一片红雾,迅速地向四周弥散,虎妖双足一前一后分别踢入这雾中,一阵麻木立刻传遍双足,双腿如灌铅般沉重,软软地垂下,重重地砸在地上,整个人自然也摔倒在地。
虎妖面露狰狞之色,双爪用力拍地,借力挺身而起,怎奈双腿麻木,如同被切去一般毫无知觉,一触地便又瘫软下去,虎妖重又摔倒。
祁月怜道:“石哥,这虎妖双臂有力,不可大意,用‘地雾’对付他吧!”沈石点点头,赤剑倏然刺入地下,一股真气立时潜入地下,直窜至虎妖下方,化作一片红雾,自地下弥漫而出,将虎妖裹在其中。
虎妖只觉能体麻木,身体完全不再听从自己使唤,不由心中大骇,挣扎发出一声狂吼,震得树木枝摇中荡,一阵卷着黄沙的狂风随之而起,将那片红雾吹散无踪。
沈石与祁月怜皆是一怔,沈石皱眉道:“这妖孽竟能破我的烟霞真气!”祁月怜道:“看来这并非一般的虎妖,咱们一起上吧!”沈石点头道:“好!”二人对望一眼,挺剑直冲向那虎妖。
虎妖目中红光迸现,怒吼一声,竟一跃而起,双爪在胸前一错,十指指甲骤然长出三、五倍,放出淡淡蓝芒。虎妖暴叫一声,双爪齐向前挥出,十指指甲上的蓝芒脱开利爪,化作两个飞轮,飞速旋转起来,转一圈便变大一倍,眨眼间便已化成两个丈多高的巨轮。
沈石夫妇见此招霸气十足,自知厉害,不敢撄其锋,急向左右闪开。虎妖又吼一声,双掌一错,两只巨轮分别向沈石夫妇飞去,不论二人左闪右躲,飞轮始终紧追二人不放。
祁月怜一边躲闪,一边道:“石哥,咱们向虎妖冲!”说着挺剑飞身直刺向虎妖,沈石闻声亦飞身向虎妖攻去。
虎妖怒吼一声,屈膝蹲下,身子一躬,双手化拳,双臂交错于头前护住头脸,竟就此不动。沈石与祁月怜双剑同时刺来,一中其耳门,一中其软肋,却如刺在精钢上一般,连虎妖的皮也未能刺破半分,二人不由大感惊异。
这一停顿之际,两只巨轮已又追了上来,二人急分向两旁跃出。虎妖却双臂一分,两手各接住一只巨轮,咆哮一声,复又将巨轮向二掷了出去。
二人均大感头痛,一时想不到破解之法,只得再纵跃闪躲。
11.隐士返回
便在此时,一声怒喝响起,一道红光风驰电掣撞向虎妖,其势道凶猛,虎妖不敢小觑,忙屈膝蹲下,双臂交错护住头脸,却是故技重施,硬生生挡下了这道红光。
红光势道一缓,瞬间便消散,却是沈绯云情急下飞身剑刺虎妖。他这一剑气势十足,部位认得也准,刺入虎妖双臂之间,正中其面,却不能伤及虎妖分毫,反被虎妖夹住。
沈石夫妇见状大急,齐挺剑冲来。而那两只巨轮这次却未跟上,似是突然瞎了双眼的奔马,直直地向方才认准的方向飞去,一个打在一排树上,立时将这片大树绞得粉碎;另一个撞向一边山崖,沙石横飞中,竟将山崖剜出个两丈多宽的大洞。
虎妖一长身,顺势一脚将沈绯云踢了出去,拧腰挥爪分抓向沈石夫妇。沈石夫妇二人一抖腕,剑向下沉,一左一右分刺向虎妖软肋,虎妖急翻腕屈臂,双手向左右分别抓出。沈石夫妇腕子一抖,两剑同时收回,顺势在虎妖两臂上各划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大口子。
虎妖狂吼一声,向后疾跃而出,双臂软软垂下,竟再抬不起来。沈石与祁月怜对视一眼,挺剑一上一下向虎妖刺去。
蓦地,两团黑影电般分向沈石与祁月怜射来,二人一惊,急挥剑自护,将袭来的物件打落在地,却是两颗石子。与此同时,一条灰影自林中跃起,正是司刑君。他双手连挥,无数石子向沈石夫妇扑面打去,二人见这些石子势道刚猛,不感轻视,一边挥剑格挡,一边向后退去。
司刑君手上石子射完,人也已经落到虎妖身旁,狞笑一声,双手化爪一扬,两道真气贴地而起,化成一道旋风,将满地沙石卷起,直向沈石夫妇卷去。
祁月怜眯起双目,长剑连挥,带起数道飘渺的白雾,飘然迎向那旋风。沈石则将剑伸向后方,斜指地面,待祁月怜发出的剑雾撞上旋风,将风势制住的刹那,猛地扬手挥剑,一道雾般的赤红剑气贴地而起,直撞向旋风,与那白雾剑气合力将旋风驱散,并继续向前冲去。
旋风散尽,司刑君和虎妖却已无影无踪。沈石的赤烟剑气直冲入林中,却对草木秋毫无犯,渐渐散去。
沈石凝视前方,侧耳静听片刻,道:“被他们跑了。”祁月怜则疾奔向沈绯云,见其并无大碍,才放下心,道:“这虎妖着实了得,单是那一招刀枪不入的功夫,就让人束手无策了。”
沈石点点头,道:“他那招光轮也十分厉害,只不知后来为何却失了准头。”祁月怜爱怜地摸了摸沈绯云的头,道:“想来那光轮能追着咱们不放,定是那虎妖在以法操纵。多亏云儿那一剑分了虎妖的神,咱们才得以摆脱。唉,却害云儿吃了一脚……”
沈绯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娘,别说了……孩儿一开始就被那虎妖吓住了,赶到那时才敢出手,实在够丢人了。”
沈石正色道:“和自己爹娘讲这么多做什么?只是若与朋友并肩作战之时,却绝不可畏缩不前,懂吗?”沈绯云急忙点头。
三人无功而返。沈绯云一见君自傲,便一脸愧疚地道:“君大哥,绯云无能,没能为大哥报仇。”君自傲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还是把他留给我吧,不然我永远都会留有遗憾的。”
沈石道:“这司刑君行事诡异,他装成官差将我夫妇引来除妖,却又在虎妖身受重伤之际将他救走,却不知有何图谋。”祁月怜道:“这虎妖年纪虽小,却有一身硬功夫,将来必然遗害无穷。”君自傲细问之下,沈绯云将方才之事一一说明。
君自傲沉思片刻,道:“若未猜错,这定是司刑君的一石二鸟之计。”沈石不解,问道:“一石二鸟之计?还请君少侠指教。”君自傲道:“不敢。我想司刑君这么做,一定是有心拉拢虎妖,或是想将其收为己用,他请二位来除妖,只是想制造一个机会罢了。若二位重创虎妖,他便可趁机现身相救,如那虎妖心存感激,他的目的自然便达成了,但若虎妖野性难驯,他又可趁其重伤之际,不费吹灰之力将其降服。另外,他这人心胸狭窄,之所以远赴江南请二位来,我想定是想解当日杀不成绯云之忿,若二位不敌虎妖,他便可借机出手,既可泄愤,又可与虎妖拉近关系。”
沈石点点头,道:“君不侠果然心思敏捷,想来当是如此。”
沈绯云环顾周,不见天涯,便问道:“天公子呢?”君自傲道:“他方才妄动真气,伤势加重,现正在房中休息。看来咱们得立即启程才行。”
沈绯云道:“昨晚我把事情经过都对我爹娘说了,你爹说龙家事便是天下事,绝不能袖手旁观,他们会先陪我们去七阴山,治好天公子的伤后,再一道赴卧虎山助龙公子一臂之力。”
君自傲道:“怎敢劳动伯父、伯母?”沈石摇头笑道:“君少侠见外了。七阴山一带近几年颇不太平,在下虽不才,但还能让君少侠少费几分力,少侠莫要推辞才是。”
君自傲见沈石同行之意甚坚,便不多说什么。几人稍加休息,便将天涯扶上马车,继续向七阴山进发。
君自傲顾及沈石夫妇,是故并未向之前般日夜兼程。停停走走,几日后终人终来到七阴山脚下。
沈石纵目四望,自语道:“怎么不见一个人影?”沈绯云道:“这种地方自然没什么人来啊。”祁月怜摇头道:“七阴山虽然又高又冷,但因为山上有不少珍奇药材,所以一年四季山上山下都可见到采药客。这次竟连个人影也不见,着实有些怪异。”
君自傲微闭双目,感觉周围的气息,半晌后睁开双眼,道:“这山中阴气太重,除此之外,我倒觉不出有何怪异气息。我们寻路上山吧。”
七阴山既高且寒,而据龙行云所言,那存有冰玉魂的山洞,便在七阴山最高的隐月峰上。山路陡峭峥嵘,别说车马,便是步行也十分难走。君自傲怕天涯累得伤势加重,不顾天涯拼命挣扎,硬是将他背在背上,向峰顶而去。
一路上不断有寒风扑面,脚下道路又陡又滑,君自傲几次险些摔倒。天涯挣扎着要下来,君自傲道:“放心,路虽难走,却还摔不倒我。”想起当日借身给游方无常时,其曾以足发出鬼锁,便试着导气下移,使气从足底发出,刺入地下,树根般盘结在冰雪之下的土地中,身形立时便站稳了。他微感欣喜,收回阴气抬足迈步向前,每当脚一触地之际,便发出阴气刺入土中,陡峭光滑的山路立刻便成了平坦的大道,他健步如飞,眨眼便将沈绯云一家落在了身后。
沈石望着君自傲的背影,赞叹道:“不愧为鬼卒之首转世,如此好的轻功,确让凡夫望尘莫及啊。”祁月怜摇头道:“不然。你看他踩过的地方冰雪上均有细小孔洞,露出下面的土地来,我想他定是以足发出真气刺入地下,这才能不惧山路陡滑,行于冰上却如履平地。”沈绯云弯腰细看,道:“果然如此!”
沈石一笑,道:“还是怜妹看得仔细。咱们也快些吧,莫被君少侠落远了才是。”语毕足尖点地,施展上乘轻功直向君自傲追去。
祁月怜看了看沈绯云,道:“快追上你爹,娘在后面跟着。”沈绯云点点头,向沈石追去。但沈石一将轻功施展一开,他又怎追得上,却是越落越远。
上到半山腰时,沈石终赶上了君自傲,回头望望,妻儿皆无踪影,不由摇头一笑。二人速度相当,均视山路如平地,不久后便到得峰顶。
二人环顾四周,只见峰顶不过百丈方圆,并不见有什么山洞,不由大感奇怪。君自傲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按爷爷说的路线走的,怎么……”沈石四处看了看,道:“不对头!七阴山共有三峰,隐月峰虽是最高峰,却也并不比其它两峰高出多少,可现下四处望去,却连另两峰的影子也见不到,这其中定有古怪!”
天涯忽道:“放我下来。”君自傲将他轻轻放下,道:“你莫着急,我一定能找到冰玉魂的。”
天涯摇头道:“你怎么找?这峰上的气息大不对头,你们都没感觉到么?”君自傲与沈石对望一眼,皆摇了摇头,沈石道:“还请天公子赐教。”
天涯环视四周,皱了皱眉,道:“有人在这里施了邪印。”君自傲讶道:“邪印?”天涯点头道:“‘八拳’威力太大,又太耗真气,我虽从第八拳中悟出了‘杀气流窜’和气刃之术,却也因太过凌厉,而不能常用。所以,我才另学了一套‘邪印拳’。此拳名为拳,实为咒印之法,其用法万千,不同的印便有不同的功用。而这里,便被了施了‘幻印’,我们看到的,只是幻印所生出的幻象而已。”语毕暗自运气,双手在黑袍中连结数印,最后向外一弹,诸印合为一道黑影射出,直击在地面上。
君自傲与沈石只觉眼前一花,随即便见四周景象渐渐浮现出来。原来此处并非峰顶,而是一处悬崖,西南角上才有上峰之路。
天涯身子突然一颤,裂帛声中,一只龙爪自其背后冲出,挥舞几下后消散不见。天涯身子晃了晃,向前便倒,君自傲急忙上前扶住。天涯强打精神,道:“我不打紧……”话未说完,人却已昏了过去。
沈石皱眉道:“难道是毒龙之气发作?”君自傲一脸焦虑,点头道:“定是他方才动用真气,惹得毒龙复苏了。我们得赶快上峰!”边说边将天涯背了起来,直奔上峰的山路跑去。
未到坡前,君自傲便觉一股阴气自前方地下弥漫而出,停下脚步,冷冷道:“什么人躲在下面?再不现身,莫怪君某不客气了!”
话音方落,前方地面微微一动,随后隆起了一个大土包,君自傲冷然而视,一动不动。只见那土包越鼓越大,最后破散开来,其中缓缓站起一个丈多高的灰色巨人,他眉骨高耸,上面却并无并根眉毛,眼窝深陷,看不清其双目是张是闭;巨鼻下一张大嘴,两只尖利的下齿翘出唇外;上身精赤,一身肌肉如铁打一般结实,前臂又粗又长,显示出其过人的抓握之力;下身穿着一件由黑色钢片编成的战裙,露出两只小腿,一双赤足长得与双手相差无几,显然定是异常灵活。
沈石跃到君自傲身旁,右手微微一动,赤色长剑已然在手。君自傲做个手势,示意其不要妄动,自己向那巨人问道:“你可是魄狱芒的手下?”
那灰色巨人摇了摇头,单膝向下跪倒,垂首道:“属下参见大王!”
沈石与君自傲皆是一怔,沈石手腕一动,长剑便如云烟遇风般骤然消散。君自傲凝视灰色巨人,问道:“你是……鬼卒?”那灰色巨人点点头,道:“在下极道灵使。”未及君自傲发问,青鬼的声音已然响起:“你……你便是极道灵使大人?”君自傲凝目一望,才见青鬼正站在自己左边,这才知他依旧如从前一般,始终承德在自己左右。
那灰色巨人道:“大人二字实不敢当。”君自傲心道:“青鬼称他为大人,看来其职位不低。不知为何会躲在此处?”于是问道:“极道灵使,你为隐藏在此?”极道灵使道:“在下自从被贬之后,便一直躲在这山中。
君自傲一怔,道:“被贬?”极道灵使道:“是,在下因擅自干预人间之事而被打掉了鬼卒之体,贬在人间。”君自傲又问道:“难道是神界将你贬在这苦寒之地受苦么?”极道灵使道:“这倒不是。被打掉了鬼卒之体后,我等便再不能隐踪,就和由鬼界潜入人间的鬼类一般无二,故常遭卫道之士诛戮,苦不堪言。所以在下便将一众被贬同伴聚在一起,躲到这山中。此山阴气极重,再有本事的人,也难以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君自傲点头道:“原来如此。嗯,这确是你等藏身的好地方,连我也要走到近前才能发觉你身上的阴气,其他人就更难发现了。这山上的‘幻印’便是你等施下的么?”
极道灵使道:“不,此印是‘骷髅人’所施,我等并不会这种人间的法术。”君自傲讶道:“骷髅人?那又是何方神圣?”极道灵使道:“属下并不知晓。十多年前他来到此处,将我等赶下隐月峰,并在我等身上和此处施下邪印,若我等企图上峰,或是有任何不利于他的举动,身上的邪印便会发作,令我等变成又聋、又哑、又瞎的废物,所以我等虽知大王上山,却并不敢现身指点路途。”
君自傲道:“那你又为何藏在此处?”极道灵使道:“属下见大王的朋友破了此处的邪印,怕大王发现在下,于是就……”君自傲笑道:“我与你等并无什么不同,怕我作什么?”极道灵使道:“属下身中邪印,上不得峰,怕大王恼我不能相助,就干脆躲了起来,请大王恕罪。”君自傲苦笑一声,道:“在你们的心中,我永远都是鬼天君。其实现在的我是一介凡夫罢了,凭什么役使你们?你既有苦衷,讲明就是了。”
极道灵使道:“多谢大王体谅。”君自傲道:“我的朋友受了重伤,我必须立刻上峰,你自便吧。”极道灵使应命让开道路,君自傲背着天涯,顺山路向上奔去。沈石展开轻功,紧随其后。
青鬼飘在空中跟了上来,紧张地说道:“大王……您……您还是小心为妙,不如等沈公子与祁女侠赶上来,再一道上峰吧。”
君自傲脚下不停,道:“现在情势紧急,哪有时间等他们?”沈石只能听见青鬼的声音响于四方,却见不到他,不由问道:“君少侠在与哪路神仙说话?”君自傲笑道:“哪是什么神仙。他是神界的鬼卒,专司引领游魂奔赴黄泉之职,名唤青鬼。除我之外,任何人也看不见他。”沈石疑惑得解,点点头不再Сhā话。
青鬼又道:“大王莫恼,还是小心些的好……”沈石道:“这青鬼定有道理,君少侠,咱们还是等等他们吧。”君自傲摇头道:“天涯的情况大为不妙,实在是耽搁不得了。青鬼,你为何如此畏缩?”
青鬼道:“这山中还有哪些被贬的鬼卒,小的虽然不知,但却知凡被贬者,必是法力高强者。像小的这样无用的人,便是想犯天条,也那个能耐。而且极道灵使大人的本事、地位,在鬼卒中仅次于游方无常大人,当年他便是因打伤仙人而被贬人间,本事之强,可见一斑。这么多厉害的大人聚在一起,竟不敌一个‘骷髅人’,这‘骷髅人’本事之强,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大王现在并未恢复前世的功力,只怕……”后面的话虽未出口,君自傲也已明白了,点头道:“我明白你是为我着想,但不论如何,我都要尽快赶到峰顶。管他是什么骷髅人还是大罗金仙,谁敢挡我,我便与他拼命!”一提真气,脚下加力,以更快的速度向上奔去。
隐月峰顶之上奇寒无比,阵阵寒风挟带着冰雪扑面而来,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君自傲怕天涯冻坏,便运起阴气,以气将天涯裹了起来。沈石见状上前几步,伸手搭在君自傲肩头,将一股雾般真气传了过来,将君自傲与天涯齐裹在其中,道:“君少侠,一会儿还要为天公子解毒龙之气,还是不要多耗真气为妙。”君自傲感激地点点头,收回阴气。他只觉沈石发出的这股雾般真气给人以阳光照耀般的温暖,将寒风全数挡在外面,不由大为赞叹。
透过风雪,不远处一个山洞的洞口隐约可见。二人冒雪来到洞口,方要进入,一个沉郁的声音响起:“什么人敢闯我冰玉洞?”
12.激战返回
君自傲料想这定是那个“骷髅人”,便高声道:“晚辈君自傲,因好友受了重伤,急需以冰玉魂医治,故此冒犯,还请前辈给予方便。”
一阵异样的寒风自洞中吹出,君自傲与沈石不由连退数步。一条人影自洞中飞出,立在洞中,拦住去路。
只见这人一身紧身黑衣,连头脸也包得严严实实,黑色的衣服上画着白色的骨架,脸上则是白色的骷髅头,若在黑夜骤见,确实便是个活脱脱的“骷髅人”。
不等君自傲开口,骷髅人已冷冷说道:“能破我‘幻印’,尔等当非等闲之辈,杀了你们未免可惜。但既然你们胆敢觊觎冰玉魂,那就得死!”语未毕,左腿已横扫而出,带起一股挟风带雪的无形真气,直扫向君自傲与沈石。
二人均觉这一腿势道凶狠,抵挡不得,双双向后跃开。沈石站稳身形,抱拳道:“这位朋友,我们只想借冰玉魂一用,并无抢夺之意,还请看在沈某面上,给予方便,在下必感恩不尽。”
骷髅人冷然道:“想用‘烟霞双剑’的名头来压我吗?只怕你们还没这个资格!”双手在胸前一圈一扬,一道旋风般的真气直击向沈石。沈石手腕一动,赤剑已在手中,一抖剑,刺出一片烟霞般的真气,迎上骷髅人的旋风真气。
气劲碰撞中,两股真气皆消散无形,但在旋风真气消散的瞬间,却有四道黑影自其中射出,分别击向沈石双手双足。沈石急用剑去挑,谁知方挑中第一道黑影,剑便立刻凝住不动,沈石一惊之际,另三道黑影已分别击在他双腿与左臂之上。沈石只觉双腿左臂如被铁锁锁住一般,再动不得分毫,不由大骇,急松开长剑,以右手运气拍打,却毫无用处。
君自傲见状急气运右足,向下一踏,十数道“鬼锁”阴气自地下窜出,向骷髅人缠去。
骷髅人并不躲闪,任鬼锁将自己下半身缠住,左手手指快速地动了几下,发出五道黑影,倏然射向君自傲。
君自傲此时已知这些黑影便是邪印,若被打中,不知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想用“鬼影”避开,但身后还背着天涯,无奈下忽想起那招“鬼甲”,于是气向外运,一个阴气球立时将自己和天涯罩住,黑影击在其上,立时消散。
一阵头晕体乏,君自傲忙收回鬼甲之气,但就在此时,一股无形真气汹涌而至,将他击出数丈,摔落地上。
落地之际,他唯恐摔伤天涯,强忍体内气血翻腾之苦,在空中拧过身来,自己做了天涯的肉垫子,摔了个头晕眼花,一口鲜血再忍不住,喷洒一地。
骷髅人看了看身上越缠越紧的鬼锁阴气,冷哼一声,伸手几抓便将阴气抓散,冷冷道:“这么点本事也敢打冰玉魂的主意么?”手指微动几下,弹出两道黑影,分别向沈石和君自傲击去。
危急关头,白光一闪,一柄长剑自远处飞射而来,将射向沈石的黑影击散,又向前飞出丈许,坠下后斜Сhā在地上,自剑身爆发出一道雾般气劲,直飞向君自傲,在那道黑影击中君自傲之前将其拦住,两相抵消。
远处一白一红两条人影飞速奔至,正是沈绯云与祁月怜。祁月怜冲至剑前,将剑拔起斜指骷髅人,向沈石问道:“石哥,你怎么样?”沈石道:“这骷髅人的邪印拳着实了得,怜妹千万小心莫要被那些黑影打中。我方才不小心中了邪印,现下手足被封,只是动不了而已,你不用担心。”沈绯云则奔向君自傲,见他吐了一地的血,不由在为焦急。
君自傲运气调息,自觉并无大碍,起身将天涯交给沈绯云,道:“你替我照看天涯,我要尽合力与他一搏!”
骷髅人看了看君自傲,转向祁月怜,道:“如今‘烟霞双剑’只剩单剑,还敢向我出手么?”祁月怜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长剑一挥,划出一道环形烟霞真气,缓缓向骷髅人飘去。与此同时,君自傲“鬼影”已然上身,悄无声息而又迅捷无比地向骷髅人冲了过去。
骷髅人不理君自傲,右手化掌,向祁月怜拍出一道无形真气。祁月怜不闪不避,长剑直指骷髅人,左手戟指长剑,不住向剑上注入真气。
骷髅人的气劲与那环形烟霞真气相遇,本应自其空隙中穿过,不想却似被看不见的气劲挡住一般,停在圈中,再冲不出去,反被环形真气顶着,向骷髅人飘去。
此时君自傲已冲至近前,骷髅人哼了一声,提腿踢向君自傲小腹,不想却如中雾气一般毫无用处。一怔之际,君自傲伸指连点,数道鬼棘之气已然刺入骷髅人体内。
君自傲身体实化之际,骷髅人手指一动,一道黑影悄然射在君自傲小腹之上。君自傲一招得手,向旁跃开,欲催动鬼棘之气发作,却发现已无法运用内气,不由怔住了。
骷髅人猛喝一声,体内鬼棘之气便被全数震散。他回过头再看那环形剑气,才发觉自己方才发出的真气已然被剑气同化为烟霞之气,直向自己撞来,而那真气环后的祁月怜又蓄势待发,自己若贸然闪避,其必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向自己,而若强行接下这烟霞气环,其又必会趁自己全力防守之际出手,两下力道加在一起,自己势难抵挡得住。
祁月怜暗道:“我这招‘朝霞’攻防一体,看你如何破解!”长剑蓄满真气,只等时机一到,便立即刺出。
眼见剑气袭至,骷髅人双手在胸前一错,十指连动不停,几道黑影如灵蛇般在其指间游走,只见他双手向下一分,十指连弹,数道黑影直射在地面上,地面微微一颤,一块巨冰自地面快速凝结成形,直冲而起,挡在骷髅人面前。那烟霞气环撞在其上,发出一声巨响,将巨冰击碎,自己也消散无踪。
祁月怜在冰碎的一刹那,挺剑直刺而出。蓄满真气的长剑带出一道光芒,宛如刺破铅云的阳光一般,直冲向冰块后的骷髅人。
碎开的冰块哪抵得住这雷霆一击,长剑荡开碎冰,向前冲去。透过碎冰,祁月怜已见到剑尖只差半寸便可刺入骷髅人心口。
不想奇变陡生,一道黑影忽自碎冰中悄无声息地飞出,击在祁月怜丹田处,一股让人无法忍受的灼热瞬间传遍祁月怜全身,痛得她撒开长剑,整个人蜷成一团,摔倒地上。
长剑失去推力,仍笔直地向前飞去,但却已无方才的雷霆之势。骷髅人抬足一挑,长剑顺势一转,改向君自傲射去。
君自傲真气被封,眼见长剑袭来,情急下不自学地依自小所习的运气之法,运起体内阳气,合掌夹住射来的长剑。长剑虽被制住,但其内气劲仍在,轰地一声爆发开来,将君自傲崩开数丈。
这一下只震得他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似都破裂开来,体内无处不是奇痛无比。他只觉体内阳气被震得七零八落,一丝不留,全数散出体外。一阵眩晕,君自傲顿时昏了过去。
骷髅人冷冷一笑,抬脚便向蜷缩地上的祁月怜踢去。
一旁的沈绯云此时方缓过神来,见母亲危在旦夕,顾不了许多,放开天涯,拔剑直向骷髅人冲去。但以他的速度,却绝赶不及救下祁月怜了。
蓦地红光一闪,沈石飞身而至,伸脚一拦,硬将骷髅人这一脚挡了下来,反手一掌,竟将骷髅人震飞数丈。待骷髅人站稳脚步,沈石已将一股真气注入祁月怜体内,解了她体内炽热气劲。巨痛骤解,祁月怜身子一软,昏了过去。沈石跃至沈绯云身旁,将祁月怜交给沈绯云,道:“照看好你娘!”转身缓步走向骷髅人,右手斜伸,烟霞之气弥漫而出,远处地上的赤剑颤动几下,竟自行凌空而起,飞入沈石手中。
骷髅人亦缓缓走向沈石,问道:“为何要隐藏自己的实力?”沈石淡淡道:“没什么,只因我太爱我的妻子了……”
骷髅人一怔,脚步亦停了下来,问道:“什么意思?”沈石一笑,道:“她本是我的师妹,自小便心高气傲,绝不愿落后于人,而我又是众师兄弟中武功最好的,她便将我当成了竞争的对手。我爱她甚过我的生命,又怎能为了面子而伤她?所以就一直故意输给她……”淡淡一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接招吧。”
红光骤起,赤剑带着烟霞之气刺向地面,骷髅人只觉无数气劲潜行地下,向自己窜来,忙向旁闪开。
他方一闪开,数道烟霞真气便自其方才立足处冲出,在空中一折,直追向骷髅人。
骷髅人觉出地下仍有无数气劲不住游走,知真正的威胁还在地下,若集中精神应付地上这几道显了形的真气,必被地下真气乘隙击伤,只得不住游走,以求远离地下气劲后,再应付地上的气劲。
沈石清啸一声,双臂向左右一分,烟霞真气自体内发出,顷刻弥漫于全身。足尖一点地,沈石挥剑向骷髅人冲去。
一边是穷追不舍的赤红气劲,一边是来势汹汹的沈石,地下还有无数流动不休、伺机待动的真气,骷髅人此时已陷入完全不利的境况中,躲也不是,防也不是。
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骷髅人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就在三方攻击近在咫尺之际,骷髅人右拳高举,大喝一声,一拳击在地面。轰然巨响中,无形真气汹涌而出,凝成一个巨大的圆球,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将地上地下的烟霞气劲全数打散。
此时沈石人在空中,正挺剑刺向骷髅人,骤见此招,即知厉害,在空中一拧身,缷去前冲之力,飘然落在一旁,趁骷髅人的气劲回收之际,一剑刺向其脖颈。
骷髅人冷哼一声,猛一抖肩,本已缩回的球形气劲立时扩大开来,比方才还要大上数圈,沈石躲避不及,只得运起全身真气护身,与球形真气撞在一起。
一声轰鸣,球形气劲炸裂开来,沈石被强大的冲劲击飞。他在空中连续拧身缷力,落地时却是安然无恙。一抖长剑,飞身又向骷髅人攻去。
骷髅人右足后移,侧身面对沈石,待沈石冲近,猛喝一声,右腿疾风般横扫而出,带着无形气劲和冰雪泥沙击向沈石。沈石长剑倒竖,发出一片烟霞真气,挡住骷髅人的无形气劲,随后挥剑斩向骷髅人左腿。骷髅人右腿尚未落地,不便闪躲,便一拧身,借扫腿之力将身体甩了起来,左足离地,闪过长剑的同时,向沈石太阳|茓横扫而去。
沈石撤剑仰身,避过来腿,顺势旋身,长剑划出一片光雾,随身卷向骷髅人。骷髅人此时已然落地站稳,足一点地,人向上跃起,闪过剑气,一脚踢向沈石面门。
沈石随着旋转之势身向下沉,闪过骷髅人来腿的同时,身子继续旋转,长剑复又卷向骷髅人。
这一转速度奇快,骷髅人避无可避,眼见便要卷入剑雾中,被斩为两段。危急关头,他竟伸掌按向袭来的剑身,借力向后飞出。
待站稳脚跟,只觉胸前冰凉,他低头一看,紧身黑衣已被划开,胸口处一条伤口,鲜血已缓缓渗出。
沈石凝剑而立,缓缓道:“沈某并无伤人之心,只求阁下给个方便,让我们入洞借冰玉魂一用。”
骷髅人对沈石的话充耳不闻,只看着胸前的伤口出神。他伸手触摸伤口,又将手伸开,盯着手上沾染的鲜血,喃喃自语道:“血……我流血了?依依,你看到了吗?我流血了!现在如果我杀了他,你就不会生气了吧?”
沈石听得莫明其妙,但却很快明白了一件事――骷髅人一直未用全力,也一直未曾下过杀手。因为就在骷髅人自语之际,一股浓烈的杀气自其身上散出,他身上的真气亦在不住涌动,弥散开来,将自身和沈石笼罩在其中。沈石只觉一阵阴寒袭来,全身皆为之一僵,急运起烟霞真气护身。
“我答应过我娘子,除非对方真正威胁到我的性命,否则,我绝不杀人。”骷髅人缓缓走向沈石,冷冷说道:“谢谢你,让我能重温杀人的感觉!”他的全身不住散发出的杀气,令远在十数丈外的沈绯云也不寒而栗。
沈石皱了皱眉,冷然道:“沈某的命就在此,有本事便来拿吧!”赤剑舞动,斜刺向骷髅人左腿,一道赤雾顺剑喷涌而出,直撞向数丈外的骷髅人。
骷髅人手指微动,射出几道黑影,分别击在地上和自己身上,又弹出一道,迎向赤雾剑气。但似是低估了剑气的威力,那道黑影并未能将剑气阻住半分,反被剑气击破。
前无阻碍,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撞向骷髅人左腿,穿腿而过,直击入地下,消失无踪。
骷髅人左大腿被剑气穿出一个大洞,只有几条皮肉相连,再支撑不住身体,他哼也不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左侧倒下,摔落在地,竟碎成无数块。
13.守护返回
沈石大感惊诧,尚未缓过神来,便觉背后一麻,整个身体再动不了分毫。
骷髅人的声音自沈石身后缓缓响起:“世上无知之人,往往把邪印拳说成是旁门左道,却不知邪印拳的奥妙和无比的威力。”语毕一笑,笑中充满了阴森与邪异。
一声轻响,方才击入地下的赤雾剑气破土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团。骷髅人从沈石背后缓缓走到他面前,摇头道:“可惜,这道剑气凌厉无匹,若真被击中,此刻我定已是缺腿废人了。”转身走开数步,一挥手,空中的剑气便直向沈石冲来。
眼见剑气袭来,沈石却仍动不得分毫,远处的沈绯云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凌空飞至,击在沈石身上,沈石立觉全身一轻,身体重新恢复自由,急向旁闪开,躲过了飞射而来的剑气。
骷髅人一怔,随即猛转头向黑影的出处望去。沈绯云和沈石齐松了一口气,亦转头望向黑影飞出之处。
只见天涯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君自傲,转头狠狠望向骷髅人,狠声道:“你把他怎样了?”
骷髅人沉默片刻,问道:“你也会邪印拳?”天涯双目寒光暴现,怒喝道:“你把他怎样了?”骷髅人冷哼一声,道:“我把他杀了又如何?”
此话一出,天涯双目寒光更盛,两眼直瞪骷髅人,狂吼道:“那我就将你杀了为他报仇!”一股杀意冲天而起,天涯沉腰坐马,全身散发出一股强劲无匹的气劲,这气劲瞬间将整个隐月峰峰顶笼罩其中,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若是他以此气劲发出招来,只怕整个峰顶都将不复存在,骷髅人、沈石与沈绯云三人,不由齐为之变色。
突然,一只龙爪形状的真气自天涯肩头冲出,天涯全身一震,气劲立时消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一只龙爪自天涯背后冲出,天涯惨叫一声,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也许是听到了天涯的叫声,君自傲双目忽然睁开,一团夜般漆黑的气息在他眼中弥漫开来,将他双眼化成了光刺不破,深邃无比的无底黑洞,一股澎湃的阴气自他身上汹涌而出,代替了天涯的气劲,将整个峰顶笼罩其中。
一股阴气将君自傲推起,稳稳站定。他看着天涯,沉声道:“不能耽搁了……”身形一动,人已在骷髅人面前,冷冷看了骷髅人一眼,反手一拳击在骷髅人胸口。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推力传来,骷髅人呼地一声被推得飞了出去,摔倒在十数丈外。
沈石与沈绯云同时呆住了,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力量可在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变化却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就在他们所熟识的君自傲身上发生了。
骷髅人翻身而起,摸了摸胸口,那时并没有疼痛的感觉,若不是此刻他人已在十数丈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曾中了别人一拳。那一拳疾如闪电惊雷,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如同狼眼寒光笼罩下的羊,无力躲开狼的任何攻击。刹那间,骷髅人心中竟生出一丝寒意。
君自傲身形一动,人已在天涯身旁,俯身将天涯抱起,向洞口奔去。此时天涯前胸与背后的龙爪已然消失,人也已疼得昏了过去。
骷髅人见君自傲奔向洞口,怒吼一声,飞身赶上。抱着天涯的君自傲,不知为何没了方才的速度,眨眼便被骷髅人追上。骷髅人借疾奔之势跃起,一脚踢向君自傲,同时双手连弹,发出数十道黑影。这些黑影有的从四周击向君自傲,有的直击君自傲周围的地面,还有十数道围着骷髅人踢出之腿旋转不息,不知有何用处。
君自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注视骷髅人,一道阴气自体内发出,倏然外扩成一个黑色阴气球,那些击向君自傲的黑影撞上阴气球,纷纷消散。这正是那招鬼甲。
便在此时,骷髅人的飞腿也已踢至,重重击在阴气球上,再难前进分毫。骷髅人怒吼一声,围绕在腿上的黑影齐击在自己腿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如炸雷一般,散放出无比强大的冲击之力。与此同时,方才被黑影击中的地面同时突起数丈高的巨石,将君自傲左、右、后方完全封死。冲力在巨石围成的封闭空间内爆发,骷髅人借劲向后飞出,安然落地,而那些巨石却被炸成齑粉,一时尘雾漫天。
沈石与沈绯云齐为之色变,二人均以为如此强大的气劲爆发下,君自傲只怕凶多吉少。
烟尘散尽,黑球仍在,君自傲在其中冷冷说道:“你的本事只限于此么?”
骷髅人怔怔地望着君自傲,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君自傲看着怀中的天涯,道:“我没时间和你耗下去了,希望你有自知之明。”言罢将鬼甲阴气收回体内,转身又向洞口奔去。
骷髅人又是一声狂吼,再次飞扑向君自傲,同时弹出无数邪印,次第击在自己身上,每挨一下,他身上的气劲便增长一分,待邪印全部中的,骷髅人身上已裹上一道厚重的强大气劲,直向君自傲撞去。君自傲一皱眉,脚一点地,飞身而起,直跃到十数丈的空中。
眼见君自傲这手飞鸟般冲霄而起的轻功,沈石父子不由同为之咋舌。骷髅人却未有闲心赞叹君自傲的轻功,双足蹬地,冲天而起,直追君自傲。
但君自傲跃得实在太高了,这种高度已到了凡人难以企及的境界,以骷髅人之力,也实难达到。当他冲起四、五丈后,冲势渐减,身上那道强大的气劲也开始衰弱。便他却不管不顾,疯了般继续冲向上方的君自傲。
君自傲跃势渐消,缓缓落下,终在空中与骷髅人相遇。此时骷髅人的气劲已损失大半,但仍极具威力,若真击中君自傲,实在危险得很。
君自傲凝望骷髅人,自语道:“为何这般执着,难道只为守护冰玉魂吗?”随即大喝道:“青鬼,入洞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地上的青鬼应了一声,疾速飞入洞中。骷髅人闻声一怔,急向地上望去,又怎看得见这形同虚无的鬼卒?
此时二人相距已不足一尺,眼见便要撞在一起,沈石父子在地上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奇迹又一次出现。就在这危急关头,君自傲背后忽涌出两团阴气,一左一右化作两只黑色气翼,微一煽动,人便凌空升起数丈,再轻动几下,君自傲便如巨鹰般盘旋而下,轻飘飘落在地上。
骷髅人惊讶无比,冲势骤减,那一身强横的气劲也消耗殆尽,他顿时从空中摔落下来,若是直接摔到地上,必死无疑。
君自傲抬头上望,两只气翼骤然散开,化成无数鬼锁之气,冲天而起,将骷髅人卷住,缓缓放在地上。
骷髅人却不领情,拼命挣扎着,吼道:“放开我!”但他气力已然耗尽,又怎挣得开君自傲坚逾钢铁的鬼锁之气?
君自傲等不及青鬼出洞,运起瞑界,将青鬼带入其中,问道:“洞中到底有什么?”青鬼报道:“大王,洞中确有冰玉魂,只是那冰玉魂中,还有……还有一个昏睡不醒的绝色女子。”
君自傲轻轻点了点头,解开瞑界,向骷髅人问道:“洞中那女子是阁下什么人?她为何会在冰玉魂中昏睡?”骷髅人本挣扎不休,闻言立时怔住,半晌后方愕然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君自傲道:“你拼命阻我入洞,就是为了守护她么?”骷髅人狠声道:“你敢动她分毫,我化作厉鬼也要将你碎尸万断!”君自傲看了看天涯,皱眉道:“时间不多了。我问你,现在我若杀你是否易如反掌?”不等骷髅人作答,又道:“我寻冰玉魂,只为救我的朋友。你也曾见到了,他现下确是命在垂危。我不想伤你,只请你相信我,莫再挡路,如何?”
骷髅人凝视君自傲半晌,终长叹一声,道:“我信你了……”君自傲淡淡一笑,道:“多谢。不知洞中那女子为何会昏睡不醒?”一边说,一边收回了鬼锁阴气。
骷髅人站起身,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当年我遭遇强敌,她为我挡下了敌人的杀招,自己却……所以我只有借冰玉魂之力,让她这样睡下去,只盼有一天有人能救得了她……”
君自傲心中一动,问道:“不知你遇到的强敌用的何等招数?在下颇通气疗之法,或许帮得上忙。”
骷髅人闻言大喜,颤声问道:“你……你救得了她?”君自傲道:“在下并无把握,权且一试吧。”骷髅人点头道:“阁下若真能救她,在下情愿以死相报。”君自傲摇头道:“言重了。咱们进洞再说吧。”
几人来到洞中,只见洞内石桌、石椅、石床等家具一应俱全,便似普通民宅一般。细看下,见这些石器表面光滑,边缘处棱角也不十分明显,可见已被使用了多年。
再向内走,来到一座石门前,骷髅人推开石门,一片柔和的光芒便从门内射出,众人依次进入,只见此处是一间封闭的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块丈多高的巨冰,冰旁弥漫着飘渺的水气,散发出轻柔的光芒。冰中,一个紫衣女子双目轻合,静静躺在其中,便似在安睡一般。细观之下,只见那女子姿色不俗,颇有倾城之姿。沈石不由惊呼道:“这……这不是江南第一美女柳依依么?”转头看着骷髅人,道:“如此说来,阁下便是‘邪舞神’风巽?”
骷髅人点点头,沈石道:“难怪、难怪!”他连着两声难怪,自是“难怪有如此高武功之意”,但沈绯云却不甚明了,小声问道:“爹,他很有名么?”沈石点点头,道:“我和你娘尚未成名之前,风大侠就已经名满江南了。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忽然销声匿迹,却原来是因为枊姑娘……风大侠,到底是何人伤了柳姑娘?”
骷髅人风巽轻叹一声,道:“说来话长。风某祖籍北方,那年我与依依一道回乡祭祖,并打算顺道在家乡成亲。未料行至平江雪原时,发现了一个被冻僵的男子,便将其救下……哼,只怪风某眼拙,误将兀鹰当作鸦雀,却原来,那人不过是在练一种极怪异的功夫,风某误施援手,正好助他得成全功。那人功成之后,非但不加感谢,反逼风某为奴为仆,风某一怒之下,便与其动上了手。怎料此人功力高深莫测,风某远非其敌,终被打伤。依依为救我,挡下了那人一招杀招,就……”说到此处,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沈石道:“那到底是怎样的招数,为何要用冰玉魂才可保住柳姑娘的性命?”风巽道:“那人称此招作‘附体之灵’,说凡中此招者,体内便会渐渐生出阴气之灵,若无他施气压制,不出一月,这阴气之灵便会在人体内长成阴气之鬼,将人的身体据为己有,成为施术者忠心不二的仆人。”沈绯云讶道:“世上竟有如此邪异的功法?”风巽点头道:“不错,确实邪异。初时我也不信,但几日后,依依就……我对她体内的阴灵毫无办法,无奈下终决定出卖自己,好换得依依性命。怎料那人却忽然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我一路查寻,也未得到他的半点消息,倒是听到不少关于冰玉魂的传闻。有人说冰玉魂可治百病,我虽不信,但当时依依状况每况愈下,也只好试上一试。但冰玉魂只可将依依体内的阴灵暂时抑制住,却不能将之除去,所以……”
君自傲看着怀中的天涯,Сhā口道:“所以你就一直在此守着她,对吧?”不等风巽回答,又道:“我朋友身中龙家的毒龙之气,与尊夫人伤情相差无几,我想应该可以用同一种方法解救,我这就动手,请你们退出去吧。”
风巽先是一怔,随即跪倒在地,道:“少侠若能救她,风巽愿……”君自傲打断他,道:“不要再说什么以死相报,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请快退出去吧。”
风巽站起身,与抱着祁月怜的沈石父子一道退了出去,将门关紧。君自傲来到中央那块巨冰前,探手一摸,手如伸入水中一般直入冰中,他暗叹一声奇妙,抬腿步入冰中,来到柳依依身旁,将天涯缓缓放下,自己坐在二人中间,两手分别放在二人丹田之上,缓缓运气,引导二人真气在各处体内流动。
他这疗伤的法子必须要从人丹田注气,而丹田最近下体,柳依依乃是女子,君自傲虽心无邪念,但被人看见终是不好,是故他才非要众人离开。
便是未习武功之人,体内也有真气存在,只是运行极为缓慢而已。柳依依是一个普通女子,体内却有三股真气,最弱的是她自己的元气,最强的那道令君自傲想到了风巽,料定这必是风巽为救柳依依而输入的真气,而另一道真气即不强,又不弱,阴冷诡异,飘忽不定,却是一股邪异的阴气。
君自傲心中一动,暗道:“竟是鬼界高手所为?风巽武功高绝,寻常高手绝非其敌手,难道……是魄狱芒?”
14.助力返回
正想着,突然感到天涯体内真气乱窜,急收摄心神,引导天涯与柳依依二人真气流动。
在君自傲的引导下,二人真气运行得越来越快,以数倍于平常的速度疾速运转,二人体内的毒龙之气和阴灵之气亦随之快速增长,并向二人全身扩散。与此同时,君自傲将一股真气注入二人体内,并催动这股真气自二人体内向外散去。
真气外冲下,二人全身毛孔全数张开,任由真气向外涌出。在真气冲出后的刹那,冰玉魂散发出的水气顺打开着的毛孔渗入二人体内,融入二人真气之中。
水气方一入体,二人各自体内的毒龙之气和阴灵之气便骤然凝滞不动,显是水气有抑制二气之效。但体内再无真气散出,二人的毛孔便倏然闭合,后继无力的水气渐制不住毒龙与阴灵二气,二气重又运行起来。君自傲急依前法,将真气打入二人体内,再向外散出,以冲开毛孔,让水气再次涌入二人体内。
如此循环往复,二人体内的毒龙之气与阴灵之气渐被完全制住,再不随二人的真气而运动。君自傲仍不断使水气注入二人体内,并引导水气随二人真气流动不息,渐与二人真气合为一体。
水气与二人真气一结合,毒龙、阴灵二气便再无法寄居其中,渐被二人运行不息的真气挤出体外,顺二人毛孔弥散而出。而二人体外便是状如巨冰的冰玉魂,其威力比水气强过何止百倍,二气一散出,便立刻被冰玉魂瓦解,消散无踪。
不多时,二人体内的毒龙、阴灵之气便冰消瓦解,消散殆尽。君自傲缓缓收掌,深吸一口气,自语道:“大功告成!”
片刻后,天涯缓缓睁开双眼,见君自傲正看着自己微笑,急翻身而起,道:“那恶人呢?”君自傲笑道:“什么恶人?那人名叫风巽,原是江南有名的侠客,只因他娘子受了和你相似的伤,只能靠冰玉魂维持性命,所以他才会死守此山,不让人进入。现下我已助他治好了娘子,你也已经没事了。”
天涯看了看躺在一旁的柳依依,不由叹道:“她……她可真美。”君自傲点头道:“自然,据沈大侠讲,她可是江南第一美女。”天涯奇道:“为何她仍昏睡不醒呢?”
君自傲探手把脉,只觉柳依依体内真气凝滞不动,不由皱眉道:“确是不大对头,还是请风巽来看看吧。”
得知妻子阴灵之气得解,风巽不由欣喜若狂,跪倒在地,向君自傲叩首道:“多谢少侠大恩大德,风巽这条命,从此就是少侠的了!”君自傲不等他将头磕下,便将其扶起,道:“风大侠又言重了。只是贵夫人一直昏迷不醒,却不知是何原因。”
风巽道:“少侠不必担心,是我对她施了‘极静’之印,所以才会如此。”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却又不好发问。天涯却讶道:“‘极静’之印?难道便是传说中能将受印之物变成不死、不坏,永远保持受印那一刻的样子,完全静止住的那一招吗?可你又为何要将她封住呢?”
风巽道:“无论是谁,整日都要呆在一块小小的冰玉魂中,时日一久,怕都要疯掉吧。所以……”天涯道:“所以你就将她封了起来?可你呢?一个人守在这雪山孤洞中,你就不寂寞么?”
风巽微笑道:“怎会寂寞呢?每日都能见到她安睡在我身边,我又怎会寂寞呢?现在好了,她……她终于……”
天涯默然无语,君自傲道:“风大侠还是快去和尊夫人团聚吧。”
众人随风巽来到洞中,风巽双手结印,弹出一道邪印,击在柳依依胸口,随后将头罩摘下,将柳依依抱在怀中,轻唤道:“依依,醒醒吧。”
此时众人才见到他的模样,只见他面目俊朗,眉宇间略带煞气,只是沧桑满面,头发也已然花白。沈石叹道:“风大侠不过长我三两岁而已,却……这山中岁月,着实太折磨人了……”祁月怜早已醒来,已知事情原委,看到此景,早忘了风巽差点就曾要了自己的命,叹道:“折磨着他的并非岁月,而是柳姑娘的安危啊!”
在风巽的轻声呼唤中,柳依依缓缓睁开了眼睛。乍见风巽,她竟然一惊,挣扎着喊道:“你是谁?”
风巽的身体因过度的激动而震颤着,连声音也有些发抖,哽咽道“依依,是我,是巽哥啊!”柳依依怔怔地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半晌后才颤声道:“巽……巽哥,你……你怎会变这样啊?”
风巽微笑道:“你一睡十数年,巽哥自然变老了……”柳依依惊呼一声,坐起身来,凝视着风巽那布满沧桑的脸,道:“我……我睡了十多年?这怎么可能?我……我才睡了一小会儿啊?”
天涯在旁道:“柳……姑娘,风大侠的邪印拳中有一招‘极静之印’,你可知道?”
柳依依全身一震,颤声道:“巽哥,你……你为何……这十多年的时光,你……你竟忍心不要我陪,你……你这是何苦啊!”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风巽的脸,泪水潸然而下。
风巽将柳依依紧紧搂在怀中,道:“现在好了,你的伤医好了,我们可以永远不分开了!”柳依依亦抱紧了风巽,哽咽道:“巽哥,苦了你了!”
二人相拥而泣,哭作一团。众人知趣地退出山洞,来到洞外雪地上。
沈石摇头叹道:“想当年,‘邪舞神’风巽叱咤江南,令人闻之而色变,又有谁能想到,他竟是个有爱有泪的汉子?又有谁能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盛名,在这苦寒之地独居十数载?这份深情,沈某实是自叹不如。”
祁月怜轻轻抱住丈夫的胳膊,悄声道:“你又何必太谦?为妻又不是木头人,怎会不知你对我的好?”
天涯怔怔望着山洞出神,半晌后轻叹一声,转过头看着君自傲,道:“君自傲,我真的,我真的……感谢你!”君自傲一笑道:“自己兄弟,谢什么?”天涯垂下头,忽又抬起,似是想说什么,但却又慢慢地垂了下去。
众人各有心事,一时无语,全望着山洞,等待风巽和柳依依出来。
许久之后,风巽揩柳依依从洞中走出,众人忙上前去。风巽一指君自傲,道:“依依,这位便是恩公。”柳依依向前一步,飘然下拜,道:“多谢公子大恩!”君自傲忙上前扶住道:“夫人多礼了。”
柳依依脸上一红,道:“小……小女子尚未与巽哥成婚,公子如此称呼,怕有不妥……”君自傲淡淡一笑,道:“在下失礼,姑娘见谅。柳姑娘,你虽只睡了一小会儿,风大侠却守了你十数年,在下斗胆提议,既然姑娘与风大侠回乡本就是打算成亲的,不如今日便在此成亲,以庆祝柳姑娘伤势得愈,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柳依依脸上红潮更盛,道:“若不是受了这伤,我二人早已结成夫妇了……恩公既有此美意,小女子自当从命……”
众人乍听君自傲之言,均觉其太过唐突。但细一想,却又觉理当如此。沈石道:“柳姑娘,风大侠与你在此共度了十数年的时光,此时在此成亲,也算是个纪念。”众人皆点头赞同。
君自傲忽道:“风大侠,峰下有一干被贬人间的鬼卒,被风大侠施了印,不知风大侠能否替他们将印解了,好让它们帮忙出些力?风大侠请放心,它们外貎虽有些骇人,但绝非鬼界恶类。”风巽道:“恩公放心,在下这就为他们解印。”言罢身形一动,向峰下飞奔而去。
柳依依将众人请入洞中等候,半住香的时间后,风巽便带着一大群鬼卒回到峰顶。众人出洞相迎,只见黑压压一片,足有数千鬼卒站在洞外,一见君自傲,齐跪倒在地,高呼道:“属下参见大王!”
风巽与柳依依不明就里,早有沈绯云在旁告之。风巽闻后动容道:“难怪恩公武功如此高强,原来竟是鬼卒之首转世。”
在众鬼卒帮忙下,山洞很快便被装饰一新。极道灵使却还不满意,道:“若是有魍魉粉在,我便可将这山洞变成皇宫,可惜现在只能这样凑合了。”一旁一个白无常鬼边将一张破角的石凳搬开,边道:“早知如此,当年不将魍魉粉全交给铜魅罗便好了。唉,当年便不该让他去照顾大王,若是我去……”极道灵使道:“也许这全是天意吧,没有我们照顾,大王如今不也是生龙活虎吗?”
君自傲离得虽远,听得却真,不由大为疑惑。
在沈石主持下,风巽与柳依依拜堂成亲,送入洞房。群鬼卒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几十坛美酒,在洞外高歌狂饮起来,沈绯云骤见这许多奇形怪状的鬼怪,不由大感有趣,与众鬼卒闹在一处。
君自傲见极道灵使滴酒不饮,只静静立在一旁,便走过去问道:“怎不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极道灵使垂首道:“在下从不饮此人间之物。”君自傲点点头,微微一笑,问道:“方才你与那白无常所说的话,我不太懂。能否解释一二?”
极道灵使一怔,道:“大王都听到了?”君自傲点点头,手指耳朵道:“这里不知怎么,变得更灵了。”
极道灵使道:“职位较高的鬼卒,会被发给许多有奇妙功效的宝物,魍魉粉便是其中之一。不论将此粉撒在何种物什或活物上,均可将此物按自己的意愿加以变化。可惜我们已经没有这种宝物了,不然,我便可将这山洞变得如皇宫一般。”
君自傲道:“你们刚才说将魍魉粉交给了铜魅罗,这铜魅罗又是谁?照顾我又是什么意思?”
极道灵使略一犹豫,道:“便与大王说了吧。当年大王转生人间,即将临盆之际,大王人间的父母却突遭惨祸,我等赶到时,大王之父已遭不测,而大王之母眼看也要被人活埋,我便杀了恶人,救下大王之母。那铜魅罗与属下一样,同为被贬人间之鬼卒。为使大王顺利降生,他与一干小卒便留了下来,以魍魉粉将自己和一所荒屋化作富商豪宅,照料着大王之母。谁料后来节外生枝,无极山的老道跑来杀了铜魅罗,烧了那荒宅,我等赶到时,大王和大王之母已然不知所踪,直到今日,我等才得以见到大王。”
君自傲深吸了一口气,紧闭双目,将这口气缓缓呼出。童年的一幕一幕浮上心头,娘亲那慈祥的笑容不断在脑海闪现,惹得他一阵心酸。再想起师父,他又不由暗忖:“那杀铜魅罗,烧荒屋的一定不是师父,师父是为了补救错误,才会收我为徒的吧?自从离开羽林城,我就再没见过他,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一时兴味索然,再无意加入这欢闹的队伍,独自一人走到远处的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崖下出神。
天涯见他独自走开,立刻跟了上去,静静站在他背后。君自傲似乎并未发现,只自顾自地出神。
许久之后,君自傲突然轻叹一声,道:“天涯,我突然觉得很孤独。”
天涯怔了怔,随即道:“你变了,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君自傲依旧望着崖下,道:“所以我才会孤独吗?”
天涯想了想,道:“或许吧。前世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君自傲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天涯道:“或许,前世的你便如现在的你一样,总会觉得很孤独吧。”君自傲轻轻点了点头,道:“也许吧。”
二人沉默了半晌,天涯忽上前几步,走到君自傲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眼望同一处,道:“不论何时,只要你不嫌弃,我都会陪在你的身旁。你……还会觉得孤独吗?”
君自傲转头看着天涯,摇了摇头,微笑道:“谢谢!”
月升日落,日升月落,眨眼又是一天。群鬼卒闹得筋疲力尽,倒卧各处呼呼大睡,只有极道灵使等几个鬼卒仍保持着清醒,为君自傲等人送行。极道灵使道:“只恨属下们这副模样实在招眼,不然真想随大王一道下山,好助大王一臂之力。”
风巽亦道:“确实可惜。极道灵使功力高深,当年若非因轻敌而中了风某的邪印,也绝不会败给风某,若他能陪伴恩公左右,无异于添了一只臂膀啊。”
君自傲也觉可惜。如今既要对付龙吟,又要随时小心隐藏在暗处的魄狱芒,自然是兵马越壮越强才好。可凭着极道灵使等被贬鬼卒这等模样,行走江湖绝无半点可能,若率他们与龙吟、魄狱芒交战,只怕全天下人都要以为君自傲才是邪魔歪道,群起而攻之了。
这时青鬼飞了过来,道:“大王,您不是有一张‘千面’么?用它将极道灵使大人化作常人模样不就成了?”君自傲闻言大喜,道:“不错,我怎未想到还有这一招?”忙从怀中取出千面,递给极道灵使,道:“想来你定会用这东西吧?”
极道灵使喜出望外,接过千面朝脸上一罩,立时化作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道:“如此属下便可常伴大王左右了!”
众人均未见过这神奇的千面,不由大感惊异,君自傲解释一番,众人立时恍然。
来时只有君自傲、天涯和沈绯云三人,走时却多了沈石、风巽夫妇及极道灵使五人,原来的马车绝装不下。君自傲腰包大鼓,当下置办了三套车马,众人便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直走了三个多月,才来到卧虎山下。这卧虎山虽是一座孤山,但却不比七阴山小多少,山上林深叶茂,想要找到龙紫纹等人绝不容易。好在闵禹莲早派了门人在山下接应,将众人引到山上。
15.遗言返回
众人随引路人来到山中一座大宅前,闵禹莲与叶清幽率众迎了出来。一见沈石夫妇,闵禹莲眼睛便一亮,急忙上前施礼道:“这不是烟霞双剑沈大侠、祁女侠么?您二位怎会来此?”沈石还礼道:“在下于北疆巧遇君少侠,听闻龙家有事,有心助上一臂之力,这便跟来了。”
闵禹莲笑道:“有二位相助,自然事半功倍,本宫先替紫纹谢过二位了。”言罢飘然一礼。
君自傲听她叫得如此亲热,不由大感厌恶,冷冷问道:“紫纹现在何处?”闵禹莲道:“一到此处,龙前辈便和紫纹独自到山顶湖中去修炼了,我等不敢打扰,就在龙前辈在此建的宅子里等候。这几位是?”她眼望风巽夫妇和极道灵使,问君自傲。
君自傲不愿多理她,简单介绍了一下,便不再说话。闵禹莲道:“如今咱们的力量又壮大不少,只等紫纹下山,便可直捣龙城了。”
天涯冷然问道:“龙吟那边有什么动静?”闵禹莲道:“圣宫人手不足,这几个月来我们只顾为龙前辈和紫纹守山护法,防止有人上山捣乱,却不曾下山打探过消息。”
君自傲道:“不知紫纹何日才能功成下山,看来咱们只能在此等候了。”
众人住进宅内,又过了半个多月,仍不见龙行云与龙紫纹下山,君自傲想以瞑界与二人联络,却又怕打扰到龙紫纹的修行,只好忍住,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又过了八、九日,君自傲忽觉身体凝滞,四周景物渐渐朦胧,知是即将进入雾龙心境之中,忙放松精神,任自己被带入其中,问道:“是紫纹么?”
龙紫纹的身影缓缓浮现在君自傲面前,声音哽咽地说道:“自傲,你终于回来了……你……你快到山上来吧,千万不要叫别人上来……”不等君自傲发问,龙紫纹的身影便已消失,雾龙心境也告终结。
君自傲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心中,他冲出屋外,对正在院中看着天空出神的天涯说了句:“不要让任何人上山!”便向着山顶狂奔而去。
他心急如焚,只觉跑得太慢,足尖点地而起,背后涌出阴气之翼,直向山顶飞去。
不多时,顶峰便已在脚下。君自傲俯瞰山顶,只见一座不算太大的湖居于中央,四周林深叶茂,堪称奇景。细一看,只见龙紫纹正立足湖畔,怔怔地望着湖水出神。
君自傲飘然落在龙紫纹身旁,收起气翼,急切地问道:“紫纹,你怎么了?”
龙紫纹转过头来,君自傲立刻便看到了他眼中那浓重的悲伤和泉涌而出的泪水,只听他哽咽着说道:“自傲,爷爷他……爷爷他死了!”君自傲失声道:“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龙紫纹手指湖面,道:“爷爷就在这下面,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君自傲二话不说,纵身跃入湖内。他功运双目,湖内景象纤毫毕现,只见湖中央一条数十丈长的白色巨龙倒卧在地,一动不动。
他心中一震,急游到近前,只见巨龙双目紧闭,鳞片黯淡无光,不少鳞片已经碎裂,露出其下干皱的皮肤,显然已死去多日。
毫无疑问,这便是那个慈祥的老人龙行云。龙家人身为龙神之后,本身便是龙的化身,如今身死,便恢复了本来面目。
君自傲心头一阵酸痛,热泪滚滚而下,弥散在湖水之中。他伸手轻轻抚摸龙行云的面庞,心中道:“爷爷,这是为什么?你怎会如此突然地走了?”
湖水轻荡,一个声音响起:“属下已在此等候多日,终于等到大王了。”君自傲寻声侧望,只见一个身披蓝甲的长发男子自湖底浮出,跪倒在地,向自己施礼,便使气与音合,化成一线,飘入其耳中:“你是鬼卒?”
那男子道:“属下澜物游,专司水中引魂之职。一月前龙行云真元耗尽而身死,属下便来此为其引魂。”君自傲问道:“那你为何至今仍不离去?”那澜物游道:“龙家人仍人间之神,死后魂魄仍有法力,所以其魂魄能长留不灭。属下知大王近期便可赶来,便施法留住龙行云魂魄,好让大王能见其最后一面……”
君自傲点头道:“如此真要多谢你了。快请将他老人家的魂魄请出来吧!”澜物游应了一声,双掌轻拍湖底,缓缓抬掌时,一团光芒随之而出,澜物游轻轻一推,那光芒便直向龙行云的尸身飘去,最后隐入其中。
湖水一荡,巨龙双目睁开,一阵朦胧睡意袭来,君自傲被带入雾龙心境之中。
龙行云的身影浮现眼前,微笑道:“小傲,你的本事又长进不少啊!”君自傲心中一酸,问道:“爷爷,分别时您还是好好的,怎会……怎会……”
龙行云笑了笑,道:“有花开便自有花谢,腐烂成泥,才能滋养大地,让下一代盛开得更加鲜艳。人谁不死?爷爷也一样的。”君自傲道:“可是……可是这太突然了,究竟是因为什么?”
龙行云轻叹一声,道:“隐龙山不只隐龙,更隐藏了天大的秘密,这些秘密别说外人,便是龙家人自己也不尽知晓。而龙门之秘,便是这些秘密之一。传说龙家人中谁若能解开龙门之秘,谁便可化身为龙神,获得龙族最强的力量。小傲,时至今日,解开龙门之秘的只有龙吟一人啊。”
君自傲脑子闪电般一转,便明白龙行云所言之意,怔怔地说道:“您的意思是,您根本连龙门是什么都不知晓么?”
龙行云点点头,道:“是啊,爷爷根本就不知道何为‘龙门’,又怎会知这卧虎山中有无龙门?不过因这山是爷爷早年秘密练功之地,附近又荒无人烟,龙吟绝查不到此处来,所以爷爷才将紫纹骗来,为的只是让他能静下心来苦修武功,最后,再将爷爷这点无用的功力传给他罢了。”
君自傲虽已经想到,但听龙行云亲口说出,还是忍不住全身一颤,道:“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您才会……”
龙行云转过身去,自语般说道:“只怪爷爷老了,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唉,当年紫纹出生之时,风雨大作,闪电交加,爷爷就已经感觉到,这孩子必非凡胎。而他出生后,身上竟带着一条紫色的龙纹,更证实了这点。天生异相者,必有异天常人之质,紫纹便是生来就有龙神之质的不世出之才,我与兄长皆曾断言,日后他必能成为龙家最强的龙神!唉,只可惜这孩子不爱习武,视练武为负担,白白浪费了天生的才华啊……可能,这也是上天注定的命,他是天定的龙神,即使他不想,也无法扭转天意啊!龙家出了龙吟这么个不孝子孙,却正是为激励起他的斗志,让他能成为最强的龙神!”
顿了顿,龙行云又道:“可他已经浪费了那么多年,想在朝夕之间补回来是绝无可能的。呵呵,现在想想,这确实就是天定的宿命,龙家自古一脉单传,我与龙吟,本是不应出现的多余子孙,而现在想来,我们并不多余,我们的出现,就是为了成全紫纹,让他能成为一代龙神。我们一个是逼迫他不得不变得更强,而另一个则要为他献上一生苦修得来的力量,我们这两个多余的人,就是为了造出最强的龙神而诞生的啊!”
说到此处,龙行云猛转过身,激动地看着君自傲,道:“小傲,爷爷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答应爷爷,你一定要帮紫纹重振龙家正气,守卫人间安宁!”
君自傲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爷爷,您放心吧!”龙行云点了点头,向君自傲招了招手,道:“小傲,你过来。”君自傲点头应命,向前几步,来到龙行云近前。
龙行云笑道:“小傲,你没发现么?你不但能在雾龙心境中见到我,还能在心境中自由行动,你的精神之力,已到了另一个境界了!”
君自傲闻言一愣,至此方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不等他说些什么,龙行云已抓住他的肩膀,肃然道:“记住,你虽有鬼天君的力量,但你还是人,一个深爱着人间万物的人!爷爷时间不多了,最后还要求你为爷爷办一件事――青鳞这逆子比龙吟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紫纹又心慈手软,必不忍心将其除去,若放任这小子不管,他一定会掀起更大波澜。所以,你一定要替我杀了他!”
君自傲身子轻轻一颤,龙行云立时便道:“切莫因为他是爷爷和紫纹的亲人便不忍下手,记住,这是为了龙家、为了天下无数世人!切记,切记!”
不等君自傲说话,龙行云身子一颤,眨眼消散无踪,雾龙心境也随之消失。
巨龙双目闭合,全身猛地一颤,碎裂成无数细屑,缓缓沉落湖底,一团光芒自其中飞出,缓缓飞到澜物游身旁。
澜物游道:“龙行云魂魄法力用尽,不能在人间多作停留,大王,属下要将它带走了。”
君自傲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去吧,好好为我爷爷引路……”澜物游一垂首,带着龙行云的魂魄沉入湖底而去。
君自傲跃出湖面,来到龙紫纹身旁,道:“我见到爷爷了……”龙紫纹道:“爷爷说卧虎山中有龙门,其实……其实都是假的……”君自傲喟然道:“为爷爷引魂的鬼卒知我要来,便将爷爷的魂魄留住,方才爷爷的魂魄都已告诉我了……”龙紫纹一颤,问道:“爷爷的魂魄还在么?”君自傲摇摇头道:“爷爷的魂魄法力已尽,被鬼卒带去了。可能是运力过度,爷爷的尸体也……也碎成无数细屑了……”
龙紫纹双目紧闭,热泪却未被阻住,滚滚而出,道:“爷爷为了龙家安定,甘愿牺牲自己,孤独一生。从小,他就把我当成亲生孙儿一般宠着、爱着,把我教导成|人。而今我长大了,还未来得及孝敬他老人家,他便……我真是个不孝子孙!”
君自傲眼角也已湿润,他怕自己一旦落下泪来,龙紫纹受了感染,会更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便强忍住不让泪流下来,道:“紫纹,人都有一死,任谁也无法逃开的。况且,爷爷并没有死啊,他数十年修得的真元不正在你的身体中吗?你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爷爷这一生一世都会永远陪在你身旁的!”
龙紫纹缓缓睁开双眼,道:“自傲,谢谢你……这一切都因龙吟而起,我发誓一定要为龙家除掉这个祸害!”
君自傲点头道:“不错。爷爷之所以甘愿付出毕生修为和自己的生命,就是想要你重振龙族正气,保卫天下安宁啊。紫纹,咱们动身吧!”他怕龙紫纹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便忙趁他斗志燃起时催他离开此地。
龙紫纹点头道:“也好……龙家人死后会化成龙身,这是龙家不外传的秘密,自傲,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君自傲这才知龙紫纹为何不许别人上来,轻轻点头应允。
二人下得山来,众人早已等候多时。闵禹莲上前问道:“恭喜紫纹得成全功。龙前辈呢?”
龙紫纹目泛泪光,道:“爷爷将毕生修得的龙族真元给了我,而他……已去逝了……”
众人闻言无不大感震惊,沈绯云失声道:“怎会这样?不是说只要破了这山中的龙门之秘便可么,爷爷又为何要将真元献出?”君自傲道:“这山中其实并无龙门,爷爷也并不知何为龙门,他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将毕生修为传给紫纹,好让紫纹能成为可与龙吟抗衡的龙神。”
龙紫纹自责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若爷爷通晓龙门之秘,他岂不也已成为龙神之身?他只是要骗得我能安心修炼罢了……”
众人一时无语,皆大为伤感。
闵禹莲道:“事已至此,紫纹不要太过伤心,应当振奋精神,与那龙吟对抗到底才是,如此才不枉龙前辈一番苦心啊。”沈石亦道:“不错。龙公子若是悲伤过度而萎靡不振,只会令奸徒欣喜而已。”
龙紫纹点点头,拱手道:“多谢。”环视众人,只见多了许多新面孔,便向君自傲问道:“自傲,这几位是?”君自傲当下为龙紫纹一一介绍,众人一面施礼,一面说些安慰的话,令龙紫纹心里的悲伤略得缓解。
是夜,君自傲陪龙紫纹漫步山间。此时明月初升,月色皎洁,山中微风轻荡,叶舞沙沙之声不绝于耳,别有一番清逸之美。
龙紫纹喟然道:“都怪我从小不肯下苦功,才弄成今天这样子……若我从小便勤于习武练功,说不定……”君自傲道:“人生便是如此,总有数不完的悔恨,但人若总是沉迷其中,不但对不起自己,更不起那些为你付出的人。”
龙紫纹点头道:“我懂,所以我才会在爷爷死后,先努力将爷爷的真元与自己真元相融。但是……”君自傲知他一时无法从悲伤颓丧中解脱,便引开话题,道:“这次七阴山之行令我进步不少,不如我们比试一下,看看谁的进展更大如何?”
龙紫纹道:“也好,其实我很早便想与你切磋一番了。不过,我足足用了月余时间才将爷爷的真元完全纳为己用,今日方与自身真气相融,也不知能否发挥出威力来。”
君自傲道:“如此正好由我助你将它的威力引发出来,来吧!”语毕气运全身,双目立时化为夜一般的黑色。
16.讨逆返回
龙紫纹讶道:“自傲,你竟已达到这般境界,太令我惊讶了!”一提真气,全身立时被溟气包围。君自傲只觉龙紫纹全身无一丝破绽,散发出一种威严气息,暗叫一声好,提右掌向龙紫纹胸口推去。
龙紫纹左掌一提,旋腕将来掌拨开,右手化爪袭向君自傲咽喉。君自傲此时心如明镜,早看穿此为虚招,并不急于闪避,反而翻掌擒住龙紫纹左腕,猛向怀中一带。
果然,龙紫纹招发一半,便一转臂,右手划了个弧,自下而上向君自傲腹部撩去,但君自傲右手这一带,令龙紫纹身子右转,这一撩自然击空,君自傲乘隙举掌向龙紫纹后颈砍去。
龙紫纹并不惊慌,借君自傲拉带之力向前翻身,左足随翻转之势向上踢起,直击君自傲面门。君自傲松开左手,向后退出一大步,闪过来腿。
龙紫纹收足站定,道:“光是这些小招式,怕打到明日此时也无用处,不如放开手脚大战一番如何?”君自傲笑道:“正合我意!”语毕深吸一口气,将真气全数运行开来。
霎时间,君自傲的阴气弥漫山中,森中飞禽走兽感受到这令人窒息的气息,纷纷惊恐地四散奔逃,一时间鸟鸣兽吼不绝于耳。
龙紫纹眼睛一亮,溟气自体内滚滚而出,额头上一条紫色龙纹隐隐浮现。溟气所到之处,鸟静兽息,一派安静祥和,与君自傲阴气造成的纷乱截然相反。二人气息互不相融,在二人中间相互抵触,各自向二人身后扩散开去。
龙紫纹清啸一声,倏然前冲,右掌轻按向君自傲胸口。君自傲只觉他这一按虽然未加丝毫内力,却暗藏无限杀机,身形一转向旁闪开,后足旋踢龙紫纹上盘,另一足暗运内力,发出十数道鬼锁之气。
龙紫纹身向下潜,闪过旋踢的同时,一掌拍在地上,一抖肩,一股沉浑的溟气破土而出,冲天而起。这股溟气来势迅猛,君自傲躲闪不及,被冲向空中。他只觉身在气劲冲击之中,五脏六腑仿佛全移了位,说不出的难受,不由狂喝一声,展开阴气之翼飞速冲天而起,脱出了溟气的冲击。
龙紫纹亦随这土龙飞升之气冲至空中,打算在君自傲下落之时带动溟气再攻下去,不想君自傲竟有此奇招,不由一怔。
君自傲在空中略一调息,一举掌,一道阴气顺掌而出,化作长矛之形,他合掌将其握紧,对准龙紫纹猛地掷了出去,喝道:“紫纹,未料到我有这招‘鬼羽’吧?再接我这招‘鬼矛’试试!”
这长矛真气看似平常,却给龙紫纹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暗道:“自傲这招‘鬼矛’集全力于一点,绝不可硬接,还是闪开为妙。”他清啸一声,身子凌空疾转,一道赤红真气散出体外,化作一条赤龙,不住绕着龙紫纹的身体盘旋,将其身护得严严实实。
龙紫纹这一转,已避开鬼矛之锋,赤龙真气撞在鬼矛侧面,以旋转之力将其弹偏,斜刺向地面,而赤龙真气却也因此被撕破,眨眼消散。
鬼矛刺入地下后,便轰地一声炸裂开来,一时沙石土块冲天而起。龙紫纹不由暗暗赞叹。
君自傲双翼一振,猛冲向龙紫纹,同时伸指连点,发出无数鬼棘之气,刺向龙紫纹,龙紫纹此时转势已尽,人在空中,再不能随意移动,形势大为不妙。
而龙紫纹却并不惊慌,暗运真气于双足,自足底涌出一道灰色溟气,在空中凝成一团,龙紫纹足掌在其上轻轻一踏,人便向旁跃开,再伸足发气,照例一踏,跃得更远了。他接连几踏,人已移出数丈,飘然落地。
君自傲出招不中,心中却十分欣喜。他之所以如此全力施为,为得是激起龙紫纹全部的力量,使他与龙行云的真元完全相融。此时见龙紫纹在完全不利的情况下,面对自己的猛攻仍能全身而退,自是已经得到了龙行云真元的力量,他心中自然高兴,轻喝一声,从空中俯冲而下,双掌齐出,直击向龙紫纹。
自习武下山至今,龙紫纹还从未和实力相当的对手交过手,今日与君自傲一战,令他大感兴奋,身上的斗志亦被激起,见君自傲以万钧之势直冲而下,竟不闪避,长啸一声,双足点地冲天而起,右足顺势上撩,带起一道龙尾形状的青色气劲,向君自傲迎击而去,道:“自傲,接我这招‘青龙摆尾’试试!”
君自傲微微一笑,猛散去全身阴气,进入鬼影的虚无状态之中,瞬间穿过龙紫纹,直冲入地底。
龙紫纹骤失君自傲踪影,不由怔了怔,随即收招落地,凝神屏息,感知君自傲行踪。
蓦然脑后风动,龙紫纹急向前疾冲,却仍躲不过,后颈一麻,君自傲的声音响起:“紫纹,你大意了,我先胜你一招。”
龙紫纹转过身来,笑道:“果然厉害,你这手神出鬼没的功夫,确实难以应付。”君自傲亦笑道:“侥幸胜你一招而已,咱们再来!”言罢飞起一脚,踢向龙紫纹胸口。
龙紫纹左足向旁一滑,身子随之移开,闪过来腿的同时,右足向君自傲横扫而去。君自傲不闪不避,伸指一点,发出一道鬼棘之气,迎向龙紫纹右腿。
龙紫纹轻轻一坐腰,扫出的右腿立时矮了一截,避开了鬼棘之气,自君自傲身下扫过。他借扫腿之力拧转身,右足落地的同时左足提起,展髋向君自傲踢去。
脚未到,一股寒气便已先至,君自傲只觉四肢骤然僵硬,再无法行动,不由暗叫不妙,急将内气外放,施展出鬼甲护身。但鬼甲只能挡住真气,却挡不住拳脚,龙紫纹这一脚还是踢在了君自傲胸口。
好在龙紫纹并未用力,君自傲只是觉得胸口一麻而已。若龙紫纹真发力猛踢,以他这等身手,便是不用内力,也足可将君自傲踢得大口吐血,不过方才君自傲得手时亦不曾用力,二人不过是打了个平手。
君自傲摇头叹道:“和你交手可真大意不得,这么快便被你赢了回去。”龙紫纹笑道:“侥幸而已,咱们再来!”
君自傲道:“看来只有和你这等高手交战,才能激起我的斗志,在不觉间想起前世的武功,再打下去,只怕我就要将前世的功夫尽数记起,到时你可就不是对手了。”龙紫纹笑道:“如此不是更好?来吧!”
君自傲叫了声好,忽化掌为爪,一股阴气自其掌中发出,裹缠于指掌之上,化作锋利无比的阴气之爪,带起一阵凛冽的阴风,当头向龙紫纹抓去。龙紫纹微微一笑,双掌亦化为爪型,溟气喷涌而出,瞬间覆盖双掌,化作金光灿灿的龙爪,一手格开君自傲来爪,另一手向君自傲抓去。
两人挥舞双爪战在一处,一时阴风呼号,金光四射,在山中幻出无数炫目的光影。二人不论招式技巧、内功气力、临敌应变智慧,皆旗鼓相当,打得不分上下。
二人酣战不休,越打越觉尽兴,不约而同地向后跃出,双掌猛向前一挥,气劲之爪脱手而出,一个的气劲化作一双巨大的龙爪,一个的气劲化作一双硕大的鬼爪,电般冲出,在空中互相抓在一起,爆发出轰然巨响,一同消散无踪。
喝彩之声响起,二人这才发觉众人早已站在一旁,不由相视一笑,齐收起气劲。闵禹莲道:“没想到紫纹的功夫竟已达到这种境界,看来咱们确已胜利在望了。”沈绯云感叹道:“天啊,光是站在你们散出的气息中,我就得拼命运功抵御了,若是交手……你们到底达到怎样的境界了啊!”沈石道:“二位的功夫已达凡人难及之境,沈某今日真是眼界大开。”风巽看了看沈石,似想说些什么,又看了看祁月怜,终未开口。
叶清幽静立在闵禹莲身旁,不发一语,眼中却有忧色闪动。闵禹莲偷偷看了看她,嘴角挂起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诡异的微笑。
第二天,众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宅中大堂内,大家均知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出发。
闵禹莲身旁除叶清幽外,又多了两人,一个高高瘦瘦,其貌不扬,一双眯眯眼好似永远也睁不开一般。嘴不大,却一直保持微笑,佝偻着身子,似不敢见人般垂着头。另一个是位黄衫少年,其相貌不俗,眉宇杀气颇重,双目寒光闪动,使其散发出一种与相貌截然相反的强劲勇猛之气势。
闵禹莲一指那眯眯眼,向众人道:“这位是‘无风居士’夏长休。”又一指那黄衫少年,道:“这位是‘黄龙公子’王虎。他们都是本宫的朋友,此番前来助阵,定可令咱们实力大增。”
众人皆向二人拱手施礼,那眯眯眼的夏长休急忙起身还礼,态度极是谦卑,而那王虎却只是拱拱手,连正眼也未给一个,神色甚是倨傲。天涯皱眉冷哼一声,自是大为不满,而君自傲却并不以为意,反是越看那夏长休越觉得别扭,不由颇感奇怪。
夏长休还了一圈礼后道:“各位,现……现下的形势,说实在的,可……可不怎么太……太妙。”他声音细小,说话又结结巴巴,众人均觉听得费力,闵禹莲见状道:“还是我来说吧。今晨在下的这两位朋友带来消息,原来咱们在山中陪紫纹修炼的这段日子里,龙吟以对付鬼王魄狱芒为名,已联合起天下各大门派,成立了天下武林联盟,如今我们等于要和整个武林对抗,形势十分不利,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众人面面相觑,均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风巽沉吟片刻,道:“龙吟靠的是龙家的地位,天下各派之所以肯联合一处,听一人号令,为的也只是保卫人世之安宁,若我们以清除龙族叛逆为名,矛头直指龙吟,再打出龙公子这面龙族正统的大旗,各派就算不弃龙吟而去,至少也会作壁上观。”沈石闻言点头道:“不错,风大侠所言极是!”
祁月怜亦点头同意,道:“只是我们行事必须小心谨慎,切不可与任何一派发生冲突,矛头只能对准龙吟一人,如此才可能不出意外。”
龙紫纹道:“如此我们当可大张旗鼓地出山,重入江湖,到龙城与龙吟对质,这样一来,他便无法指使他人动手对付我们。”君自傲点头道:“此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天下皆知。”
闵禹莲笑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此话果然不错。我这就亲书‘讨逆檄文’送往各大派。”龙紫纹道:“如此有劳师姐了。”闵禹莲道:“自家人还客气什么?”语毕起身携叶清幽及夏、黄二人离去。
君自傲看看龙紫纹,问道:“紫纹为何叫她‘师姐’?”龙紫纹面色微微一红,道:“到了这里后,爷爷和圣宫主就为我与清幽定下了亲事,所以……”君自傲眼睛一亮,轻轻给了龙紫纹一拳,道:“好小子,果然得偿所原啦!”龙紫纹面色更红,微笑不语,君自傲也知此刻不是说这些儿女情长事的时候,也不再多言。众人便一起讨论起如何安排行程等事宜来。
云淡风清,天光明媚,隐龙山的满山绿树被阳光照得发出阵阵绿光。
今日的隐龙山与从前大不相同,山上随处可见身着各样服饰的江湖客,或三五成群,或十几人一组四处梭巡。自李狼一番话引燃了龙吟的野心后,龙吟便立即行动,如今已成功地组织起了以龙家为核心的、江湖上最大最强的联盟,这些巡山的江湖中人,便是分属不同门派的联盟成员。
龙城内最大的殿堂游龙殿内,十余人分两边落座,龙吟端坐大殿上首,神色凝重,正在仔细观看一封信笺。半晌后,他将信随手扔在一旁桌上,笑道:“满纸胡言,难道众位仅凭这么一封不着边际的信,便要置人间安危于不故,退出联盟么?”
17.献计返回
左侧一人道:“盟主言重了。不过圣宫亦是正道大派,想来不会无中生有吧?”此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身绸缎,方脸堂,面目和善,全不似武林高手,倒像极了富商。但人不可貎相,此人姓杨名蝉沙,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其亲手创建的六圣门,更是江湖上不可轻视的大派,在江湖上提起六圣门,无人不敢不给几分面子。
龙吟方才看的正是闵禹莲亲书的“讨逆书”,也正是杨蝉沙交到龙吟手上的。此时见他发问,龙吟一笑道:“杨门主,难道你认为我龙某人真如这信上所言,是龙族叛逆,居心不良么?”
不等杨蝉沙答话,其身旁的一位青衣公子已冷冷道:“我师兄便是有这样的猜想,恐怕也不为过吧?”此人姓修名邪武,乃是杨蝉沙的师弟,武功超群,无门无派,为江湖中有名的游侠。
龙吟道:“修公子多虑了。那龙紫纹只是我龙家旁枝血脉,觊觎族长之位已久,我念他是龙族骨血,这才一直不与其计较,不想此子竟做出这等搅乱天下的事来,这都怪龙某一时之仁。不过当前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对付魄狱芒这鬼王,咱们理当团结一致才是,莫被这小儿搞乱了方寸。”
右边一个书生打扮,腰配长剑的中年男子点头道:“不错,现在头等大事是怎样对付魄狱芒,咱们切不可因小失大。”
修邪武冷哼一声,道:“张掌门,我听说寒扬剑气练到最高境界,可点水成冰,冻裂顽石,不知是否如此?”那配剑的中年男子一怔,问道:“修公子问这作什么?”修邪武一笑,道:“我只是怕张掌门将本门武功练得太到家,连自己的脑子都冻住了而已。”
那配剑男子姓张名百桐,乃是天下第一大剑派寒扬剑派的掌门,那寒扬剑气仍是其门中最高深的武功,练成后确有瞬间将敌人冻毙的威力,本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奇功,为寒扬剑派赖以扬名天下的镇派神技,不想此刻却被修邪武拿来嘲笑,不由令张百桐怒火上撞,一拍桌子,怒喝道:“修邪武,你不要太狂妄了!”
旁边一位老者微微一笑,淡然道:“张掌门息怒,修公子也莫要再说这种伤和气的话。此事错综复杂,真相令人难明,依在下看来,那龙紫纹既敢到隐龙山来,咱们不妨就让他来,两头对质,说个明白便是。若他真的只是龙族旁枝,存心不正,天下高手尽集于此,还能便宜了他不成?”
张百桐不耐烦地长哼一声,冷冷道:“魏老,怎么你也疑神疑鬼起来了?别忘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将鬼域恶贼除掉,这些个家庭之争过后再说也不迟嘛!真是老糊涂了!”最后这一句虽是小声说出,但殿内众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边修邪武冷笑一声,道:“难怪,难怪!”张百桐道:“难怪什么?”修邪武冷笑道:“难怪张掌门武功不及司马先生。”张百桐面色一红,立时坐不住了,怒道:“你什么意思?”
那司马先生名叫司马渡陵,乃是张百桐的师兄,其武功高深莫测,年轻时便已参透了本派的寒扬剑气,仗剑江湖,未逢一敌。而张百桐至今已四十有三,却只是将寒扬剑气练到了第六层,与其师兄的功夫相差甚远。司马渡陵为人生性淡薄,对名利之事看得很淡,也不愿当统领万众的掌门人,这才让张百桐坐上了掌门的位子,而寒扬剑派之所以名动江湖,位列四大派之中,却皆是司马渡陵之功,张百桐这个掌门当的是有实而无名,其它三派之长均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对其它三派掌门也毫不恭敬。方才说话的那老者名叫魏怜幽,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派静流门的门主,为人随和,德高望重,江湖中人见他均恭敬有加,而张百桐竟敢骂他“老糊涂”,自然令众人大生厌恶,修邪武本已不欲再多说什么,此时也再忍不住,这才拿司马渡陵嘲讽起张百桐来,道:“寒扬剑气乃是至寒至静之功,司马先生为人沉着冷静,胸怀坦荡,心思缜密,自然轻易便可修成。而张掌门么,正好完全相反,想要练成自是难如登天,嘿,修某今日方才悟透这道理。”
张百桐这掌门当得本就窝火,此刻被修邪武如此奚落,哪里再忍得住,立时便要发作。便在此时,修邪武左首的红发男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张百桐不由更加恼火,但却将火气硬压了下去,只冷冷问道:“叶楼主觉得有何可笑之处?”
发笑之人姓叶名梓,乃是四大派之一的星河楼楼主,其人虽只有卅多岁年纪,一身武功却已登峰造极,乃是四大派掌门中功夫最好的一个,而且其人性格怪异,发起狂来不计后果,是故一般人均不敢惹他,连张百桐也不例外。
叶梓收起笑声,道:“我觉得修公子说得痛快,就笑了几声,不行么?”张百桐强压怒火,哼了一声,不发一言。叶梓道:“你我均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派掌门,平时只惯号令旁人,哪曾受人号令?咱们之所以聚在一起结成联盟,可不是为一己的私欲,而是为了整个人间的安危。咱们甘愿听任他人差遣,那是因为其人是守护人间的龙神后人,为正道之首。可若这领头人并非正义之士,而是暗藏野心的龙族叛逆,以保卫人间为名而行为祸人间之实,后果还用我来讲么?我看张掌门还是快将脾气改一改,遇事多动脑子想一想,否则武功怕再难有什么进展!”
张百桐忍无可忍,却又不敢向叶梓发作,只得怒哼一声,一拍桌子拂袖而去。叶梓望着其远去的背影,又是一阵大笑,冲左边的一位锦衣公子道:“韩兄弟,你说这么个家伙竟能当上寒扬剑派的掌门,是不是祖上积德太多的缘故?”那锦衣公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殿内其余诸人皆坐在下首,显是江湖地位远不及说话的这几人,也不敢随便Сhā言。龙吟望着这一殿人众,不由大感头痛。
叶梓旁边的那位韩姓锦衣公子站起身来,一拱手,道:“列位,韩缕不才,也想说上几句。此事真相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这几十年间龙家与江湖各派全无往来,龙家的情况咱们是一概不知。虽说龙家乃正道之首,人间之神,一声号令,天下人尽当应命,但现下看来,不论龙紫纹与龙盟主谁是叛逆,都能证明龙家已不像从前传说中一般是人间正义的化身了。既然龙家自身出了问题,便不能再统领天下豪杰。依在下看来,魏门主所言极是,咱们应当让龙紫纹与龙盟主当面对质,等分清正邪后,再决定到底要听谁的指挥。”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修邪武道:“韩公子说得好,修某完全赞成!”
一干人自说自的,全不理龙吟在上首大皱眉头,龙吟心中怒火狂烧,却又发作不得,只将拳头用力攥得咯咯直响,众人却也听不到。
正在此时,一名龙城护卫进殿报道:“禀盟主,狼王到!”龙吟心中一喜,暗道:“此人足智多谋,虽还不明是敌是友,但至少在表面上还在助我,有他在,或许能解此困境也未可知。”忙道:“快请狼王入城!”
殿内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望向龙吟。魏怜幽眉头微皱,问道:“狼王?莫非是那个将圣宫搞得几乎灭派的妖狼?龙盟主难道与这等妖物有什么交情么?”
龙吟一笑,道:“不错,正是那妖狼。”见众人面露惊异之色,又道:“诸位不要误会,龙某与他并无任何交情,只是此妖功力高深,大敌当前之际,龙某便暂时利用此妖来对付鬼王,让他们鬼妖相斗,两败俱伤,最后再一并除去。”
叶梓哼了一声,道:“此种说法,怕有些牵强吧?我等不愿与此种妖物共商大事,先告退了。”言罢起身而去,其余众人亦纷纷告退,一时间大殿内只剩下龙吟与龙城的护卫。
龙吟冷哼一声,自语道:“无知凡人,一个小小的龙紫纹能奈我何?待我除去这小儿,再来收拾你们不迟!”
不多时,李狼携雪禅素带着四黑四白八名随从缓步而入,龙吟忙起身相迎,看了看雪禅素,问道:“狼王的事办完了?”李狼淡淡一笑,轻轻点了点头,道:“龙盟主近来可好?”龙吟轻叹一声,道:“什么盟主,徒有虚名罢了,狼王请坐。”
双主落座,李狼问道:“盟主为何有此感慨?难道竟有人敢不听龙神号令么?”龙吟叹道:“还不是龙紫纹那小子,我四处寻他不到,此时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坏我的大事。”
李狼道:“原来如此。不知盟主如何打算?”龙吟道:“方才那群凡夫已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只等我与龙紫纹分出胜负,再听胜者号令。事到如今,我只能等他到此一战了。”
其实众人的意思是听从龙家正统传人、真正正义化身者的号令,但龙吟却会错了意,以为只要战胜龙紫纹便可,李狼也不点破,只笑了笑,问道:“盟主认为龙紫纹会无备而来么?”
龙吟道:“狼王的意思是?”李狼笑而不答,反问道:“若盟主战胜龙紫纹又如何?到时各大派是否就会俯首听命呢?龙家本是人间正义的化身,如今却出了这样的家丑,将来是否还能以超然的身份号令天下呢?”
龙吟眉头紧皱,沉吟道:“狼王所言,龙某也曾想过,但为今之计,却也只有除掉龙紫纹一途可行了。”
李狼摇头道:“盟主的眼光应当看得更远才是。”龙吟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知其必已有了对策,便拱手道:“龙某才智不及狼王,还望狼王赐教,以解龙某之困。”
李狼还礼道:“盟主既然问到在下,在下自当知无不言。”顿了顿,道:“盟主的目标并非一个小小的龙紫纹,而是天下大业,天下大业与龙紫纹之间并无关联,又为何要将二者混为一谈?难道说除去一个小小的龙紫纹便可得到全天下么?要想掌握天下,首先要能控制住江湖各大帮派,而控制各派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各派掌门无暇管理本派,趁机拉拢其帮中有实力的人物,再安Сhā自己的亲信进入各派加以控制,逐渐将各派掌门架空,使其有名而无实,到那时,就算出现十个龙紫纹,又能影响到什么?”
龙吟听得双目放光,击掌道:“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狼王果然足智多谋,只是……各大派掌门均非易与之辈,用何法方能令其无心帮中之事呢?”
实体书第五集[海角天涯][第五集]
01.御风
李狼笑道:“隐龙山上所藏的龙族之秘,难道不足以让任何一个高手流连忘返、无心它事么?不说别的,单讲龙拳一项,只要盟主肯透露一招半式,便足以让这些人置本派事务于不顾,一心钻研其中了。”
龙吟略一迟疑,犹豫道:“狼王所言非常有道理,只是……龙拳倒无所谓,没有龙家正宗的溟气,只学些招式皮毛,于龙家却也无妨,但其它的……”
李狼微微一笑,淡然道:“盟主自幼居于龙城,对其中所藏之秘又了解多少呢?”龙吟恍然道:“不错!任那些凡夫费尽心机,只怕也是一无所获而已,龙某真是过虑了。”
李狼道:“而且,盟主大可从旁监视,假若真有人能探查出什么秘密,岂不是帮了盟主的大忙?”龙吟笑道:“确实如此。多亏狼王及时赶来,否则龙某可真要一筹莫展了。我这就宣布将龙城彻底开放,再将龙拳拳谱公开一部分,让那些凡夫瞎子摸象去吧,哈哈哈……”
李狼起身一拱手,道:“在下不愿与这些正道之士来往,先行告退。”龙吟道:“也好,省得这些假正经罗嗦。来人,带狼王到城东九龙馆舍,好生伺候。”旁边一名护卫应了一声,引李狼众人离去。
九龙馆舍是龙城中专用来接待宾客的客舍,比之其它客舍要好上数倍,是专门接待贵宾之所,引路的护卫自不会忘记说明这一点。李狼只淡淡一笑,道:“如此还请代在下多谢盟主才是。”
护卫退去,雪禅素看着李狼欲言又止。李狼笑问道:“雪姑娘有话要说?”雪禅素咬了咬嘴唇,问道:“狼王为何要帮龙吟这恶人?龙公子是好人,难道咱们真要与他为敌么?”
李狼笑而不答,八名随从中为首的冷峻男子道:“雪姑娘,狼王此举只为能接近龙家,好在龙城中探查破界之秘法。至于龙公子,狼王对其却并未存加害之心。”
李狼淡淡道:“紫啸,恐怕龙吟会派人在暗中截杀龙紫纹一行人,虽然说龙紫纹此次必是有备而来,而且又有圣宫相助,但暗箭难防,我不想她有什么意外,你们八个速速起程,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被唤作紫啸的冷峻男子一点头,率其余七人离去。众人退去后,李狼凝视雪禅素,轻声道:“你还是不愿相信么?”
雪禅素垂首不语,半晌后方道:“我……我实在无法接受……”李狼轻叹一声,道:“一直宠爱着自己的师父,忽然变成了利用自己的仇敌;一直痛恨的妖怪,竟然会是自己的同族……任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吧……但这确实就是事实。”
雪禅素苦笑一声,思绪飞到了上一次在龙城与龙吟的大战中,自己一次次倒下,却又一次次站起来,那些致命的打击,在自己身上竟未能留下半点伤痕。那之后,李狼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她也是一只狼妖,一只误入人间,被圣宫施了空心诀,洗去了记忆、改变了模样的狼妖,是李狼在人间最为亲近的“同族”。
一时之间,她又怎能接受这一切?虽然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刻,她只有苦笑一声,道:“我……我知道……只要我一天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狼王就还会把我当作外人,对吗?”李狼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却不说话。
雪禅素轻轻低下头,假装拂弄头发,偷偷地拭了拭眼角溢出的泪水,抬头道:“狼王可不可以告诉禅素你和清幽姐姐的故事?”李狼苦涩地一笑,目光移向窗外,道:“为什么要问这个?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吗?”雪禅素强装笑容,问道:“狼王不愿说吗?”
李狼站起身,来到窗前,将背影留给雪禅素。不知为什么,雪禅素觉得,他的这一举动和自己方才垂首弄发的目的是相同的。
“两年之期……两年之期一到,你就会知道所有的故事了……”
当第一丝带着湿气的风吹过时,风巽便断言暴雨将至,众人抬眼望着碧蓝的天空,均露出怀疑之色。好在君自傲十分相信风巽的判断,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否则,大家只怕就都要变成落汤鸡了。
暴雨如瓢泼般降下,将长街洗得一干二净。君自傲伫立门前,忽然想起当初与言雨澜初见时,也下着这般大雨,不由大生感慨。
天涯悄悄走到他身旁,静静注视着他,许久后,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君自傲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年也是这般大雨,也是这样的客栈,我与言家班便这样相识了……”
天涯半晌无语后,忽问道:“你还在想她?”
君自傲点点头,轻叹道:“她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一个女孩,却……都是我不好……我本应去喜欢她的,只是……那决定下得太迟了……”天涯疑惑地问道:“难道喜欢一个人不要先下什么决定么?”君自傲苦笑一声,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请别再问我这种问题了好吗?这让我更觉得对不起她……”
天涯轻叹道:“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爱过她,所以才会觉得愧疚。其实人还是干脆一点的好,如果当初你能干脆地拒绝,也许……”君自傲接道:“是啊,如果当初紫纹向我挑明一切后,我能干脆地拒绝,果断地离开言家班,而不是犹豫不定的话,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惨祸发生了……”
“不,这都怪我!”沈绯云走了过来,一脸愧疚地道:“若不是为了我,就……”不等他说完,天涯已气哼哼地道:“别人说话,你横Сhā进来,觉得有趣么?”一挥袖,径自走了,弄得沈绯云无比尴尬。君自傲一笑,拍了拍沈绯云的肩膀,道:“别在意,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其实他没有恶意的。”沈绯云点了点头,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君自傲不经意地向外望了一眼,恰见小河一般的长街上走来一人,一手持剑,一手擎伞,缓步来到客栈之内。长街上虽积水盈寸,但此人的布鞋却半点未湿,身上也不见一丝雨打湿痕,更令人讶异的是其所持伞上也无半点水迹,君自傲不由细细打量起此人来。
此人卅多岁年纪,一身淡黄|色道袍,剑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面白无须,仙风道骨,气质颇为不俗。见君自傲注视自己,这道人微微一笑,将伞收起,施礼道:“施主,店中可有空房?”
君自傲料定此人必是武林高手,便依江湖礼数抱拳道:“在下亦是投让之人,对此倒也不十分清楚。”道人道:“如此是在下唐突了。贫道观公子双目带电,周身真气鼓荡,一派高手风范,未知是哪派高人?”
君自傲道:“道长谬赞了。在下倒觉得道长过雨街而滴水不沾,功力深奇莫测,才是当世少见的高手。”道人一笑,道:“贫道道号御风,云游天下一散仙而已。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君自傲道:“在下姓君名自傲,亦无门无派,四下飘泊而已。”
御风道人一笑,道:“如此你我倒也有缘,如蒙不弃,贫道与公子对酌倾谈一番如何?”君自傲道:“如此甚好,只是却不用道长破费。今日天寒气阴,在下便为道长驱风解寒!小二,上酒。”
店小二早在一旁恭候,只是见二人交谈,不敢上前打扰,此时闻声急忙上前擦出一张桌子,张罗酒菜去了。
君自傲请沈绯云唤来众人,大家围桌坐定,御风道人笑道:“没想到君兄弟认识这么多武林高手,着实令在下叹服。”向众一拱手,道:“圣宫主、沈大侠、祁女侠、风大侠、柳姑娘,在下早闻几们大名,只是无缘一见,不想今日一并得见,实是三生有幸。”几人急忙还礼。
御风道人又望向其余众人,道:“这几位功力深湛,想来亦非凡俗之辈,不知如何称呼?”
闵禹莲见这道人仙风道骨,锋芒内敛,必是一顶一的高手,立时便生出招纳之心,忙道:“这几位均是后起之秀,无怪道长不识。”随即一一向御风道人介绍,御风道人一一拱手施礼。
介绍到天涯时,御风道人先是一怔,随即道:“原来名动江湖的‘邪印尊者’竟是位俊美少年,这可出乎贫道意料之外了。”天涯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介绍到极道灵使时,闵禹莲目视君自傲,不知如何介绍。君自傲淡淡一笑,道:“不瞒道长,在下前世仍是鬼卒之首,而这位便是在下属下鬼卒极道灵使,因犯天条而被贬凡间。”他与这道人的相遇颇似当初与言雨澜的相遇,不由让他大感有缘,而且这道人一身脱俗绝尘的气质,颇似师父岳岸崖,更令他心中好感大增,是故毫不隐瞒地将实情说出。众人却均觉君自傲对一个初次见面、不知底细的道人如此坦言,未免太过随便。
御风道人一笑,道:“其实贫道观君兄弟阴气缠身,已猜出了七、八分,只未料到君兄弟竟是鬼王转世,失敬,失敬!”随即又向极道灵使拱手道:“阁下真气躁动不安,想来是受制于狭小躯体之故。当前所见,恐非阁下真身吧?”
极道灵使回礼道:“道长果非凡人,在下面目可憎,不便在人间走动,故此才化作这般模样。”
此言一出,闵禹莲等不知极道灵使现今模样并非其真面目者不由一怔,继而深感此道人不仅武功深湛,亦必有惊世骇俗之神术在身,不由大为叹服。
最后只剩龙紫纹一人,闵禹莲却不介绍,反问道:“近来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不知道长可曾听说?”御风道人道:“圣宫主口中的大事,可是鬼王魄狱芒现身人间之事?”闵禹莲点头道:“正是。不过与此相比,有人想借机控制武林各派,继而危及人界,却是更可怕的大事了。”
御风道人奇道:“圣宫主指的是龙家?这……龙家乃龙神之后,肩负着守卫人间的宿命,是人间正道的象征,又怎会……”闵禹莲道:“不错,龙家正统传人当然不可能有不轨野心,但若是旁枝叛逆,就又当别论了。”御风道人皱眉道:“难道如今龙家之主,并非正统传人么?”
闵禹莲道:“不错。龙家族长之位本由龙烈继承,但数月之前,其弟龙吟阴谋篡位,夺得了龙族大权。此次召集天下英雄组成联盟的人,实际就是龙族叛逆龙吟。”
御风道人眉头不展,道:“家师与龙家曾有来往,在下也知现今龙家之长应是龙烈,没想到……唉,看来天下真要大乱了!”
闵禹莲道:“原来道长师门与龙家是旧识,这可太好了。未知道长师承何处?”御风道人道:“家师道号出尘子。”闵禹莲略一怔,愕然道:“道长是天道观门下?”御风道人微笑点头。
君自傲心中一震,激动得双手发颤,道:“你……你当真是天道观门下?我师父他现今可好?”御风道人一怔,道:“君兄弟也是本派传人?未知尊师是哪一位?”
02.暗算返回
天涯在旁接道:“他的师父便是岳岸崖。”御风道人一怔,随即喜道:“原来君兄弟是师伯的弟子,这……这真是……难怪我第一眼见你便大感亲切。如此说来,咱们便是同门师兄弟了。”
君自傲亦倍感欣喜,起身深施一礼,道:“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唉,其实师父并未传我天道派武功,传的均是他老人家自创的武功,所以我其实并非天道派弟子。不怕师兄笑话,就连师父的名字和门派,我也是从紫纹嘴里听来的呢。”
御风道人起身还礼,道:“虽不是同门,但你既是师伯的弟子,咱们也一样是师兄弟。师弟有很久未见师伯了么?”君自傲点头道:“说来我与师父分别一年有余,不知他现在可好?”御风道人苦笑道:“这话本当由我问你才对。自十多年前他老人家出山,我便一直未再见到他。想来这些年师弟一直陪在师伯身边,定已学得不少本事了吧?实在令愚兄羡慕啊。”
君自傲闻言大为失望,叹道:“分别这么久,他老人家到哪里去了呢?”
闵禹莲见二人一时无语,忙趁机Сhā口道:“原来道长与君公子竟有如此关系,今日相逢着实可喜可贺。”手指龙紫纹,道:“方才小女未曾介绍的这位公子,便是君公子的结义兄弟、如今龙家唯一的正统传人、龙烈之子――龙紫纹。”
龙紫纹方才见闵禹莲一直未向御风道人介绍自己,自己也不便先行开口,是故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忙拱手道:“晚辈龙紫纹……”不等说完,御风道人已拱手道:“龙兄弟怎可自称晚辈?贫道痴长你几岁,兄弟叫我一声大哥便是了。”
闵禹莲笑道:“不错,不然我这当师姐的可就要吃亏了。”御风道人闻言一怔,却是不明其意。闵禹莲道:“敝师妹已与紫纹定下了亲事,说起来,紫纹是圣宫的女婿,君公子是紫纹的结义兄弟,道长又是君公子的师兄,大家都是一家人呢!”御风道人笑道:“不错,正是一家人。”
闵禹莲趁热打铁,道:“此次咱们聚在一起,为的就是助紫纹平定家门之乱,粉碎龙吟的野心,不知道长是否愿助一臂之力?”御风道人道:“别说咱们是一家人,便是毫无瓜葛,单为武林正义、天下安定,贫道也绝无袖手旁观之理。”闵禹莲喜道:“如此小女代天下苍生谢过道长,请!”举起酒杯向御风道人一礼,御风道人忙举杯还礼,众人亦齐举杯,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雨收云散,天光明媚,众人重又踏上征途。一场大雨过后,阳光竟变得更加猛烈,天气也愈加闷热,虽坐在车中,却也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直走到日将近午,才见到一间茶舍,众人忙下车入舍。
店中此时已有五、六个客人,分坐在四下里饮茶。店小二一见来了这么多客人,急忙将中间几张桌子抹干净,道:“众位客官请坐,小的这就上茶。”柜上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妇道:“一看几位便不是寻常之人,可得上好茶才成。”众人相视一笑,沈绯云道:“乡野村舍能有什么好茶?只要解渴就成了。”
正说着,又有两人步入茶舍,二人皆廿多岁年纪,一个一身锦衣,文质彬彬;另一个一身青色,眉宇间略带傲气,宛如一把将出鞘的剑一般。那小二、胖妇及店中原有的客人一见二人,竟同时一愣,旋即恢复常态。而奇怪的是,天涯看了二人一眼,竟全身一震,立刻低下头去,似是怕被二人发现一般。众人此时皆望向那二人,却未发现这一异状。
那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小二忙过去招呼道:“二位爷,想来点什么?”那青衣公子冷笑一声,道:“若有下过毒的好茶,就给咱们来上一杯吧。”小二面色一变,道:“客官可真会说笑,小店怎会有那种东西?”
那锦衣公子微微一笑,道:“小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是开店做生意,理当童叟无欺、一视同仁才是,怎么那几桌的客人有好茶可喝,我兄弟二人就喝不得?”他故意将“好”字拉长音,任谁都听得出其中奥妙。
众人闻言戒心立起,御风道人凝目四顾,向君自傲道:“这老板娘、店小二和那几位客人均非等闲之辈,怕是刺客。”
柜上的胖妇一拍桌子,怒道:“二位敢情是来找碴的啊,老娘可不是吃素的!”那青衣公子也一拍桌子,怒道:“本大爷就是来找碴的,怎样?以为有龙吟当靠山别人就碰你们影子门不得么?”
一语即出,众人立时会意,纷纷离座而起。闵禹莲冲那二人一笑,道:“多谢二位公子提醒,否则咱们只怕要着了他们的道:”转头向那胖妇冷然道:“影子门助纣为虐,死有余辜!”言罢伸指一点,一道白色剑气自指中飞射而出,直射向胖妇眉心。
那胖妇低头闪过剑气,剑气破墙而出,墙上立时裂痕满布。那胖妇叫了声:“动手!”店内那几位客人便立刻转向众人,双手连扬,射出无数银光。那小二则身形右移,转到锦衣公子身后,一掌向其后颈斩去。
眼见暗器袭来,众人皆不慌不忙,各自施展本领应对,大家都怕暗器上喂过毒,是以并不用手去接,而是以气或兵器将其击落。沈绯云功夫较差,但有双亲守护左右,自然无惊无险,只是眼见别人各解各围,自己却要依靠爹娘,不大感丢脸。
风巽护住柳依依,手指微动中射出无数黑影,纷纷击在袭来的暗器上,这些暗器立时凌空疾转,竟回头射向自己主人。几人尚未缓过神来,便已被自己发出的暗器射中,几乎同时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那边一声惨叫传来,只见那锦衣公子安坐椅上丝毫未动,而那小二的一只胳膊却已拧成麻花一般,骨骼寸断破肉而出,鲜血溅了一地,人倒地地上翻滚几下后,终气绝而亡。
眼见己方几人瞬息间便被解决干净,那胖妇心中大惊,随即狠声道:“好硬的点子,老娘不玩了!”边说边扭头向柜后木板墙上撞去,木碎声中,人已撞破木墙逃了出去。
众人未及追赶,便闻一声惨叫传来,追出去一看,只见那胖妇俯卧地上不断呻吟,其双手双足分别被四根树藤贯穿,牢牢钉在地上,众人见此情景不由骇然。
一声娇笑传来,众人寻声抬头上望,见不远处树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女,冲众人笑道:“狼老大要我提醒你们小心暗算,看来是余啦。既然有人帮忙,我们就不多管闲事了。不过若让这肥婆逃回去报告影子可就不大妙了。嘻,我且将她捉住,交给你们处置吧!”
闵禹莲冷笑一声,道:“以为咱们会领你的情么?告诉那妖狼,不论他使出什么诡计,圣宫都一概不惧!”那少女冲她一瞪眼,道:“凶什么凶?两年之期已近,到时看你如何收场,哼!”冷哼一声,腾空而起,一扬手,甩出一根藤条,缠在十数丈外的一棵大树上,轻轻一拉,人便向那树飞射而去,不等碰上树干,另一只手再甩出藤条,缠住十数丈外另一株大树,人便又向那处飞去,几下之后踪影不见。
龙紫纹目视少女离去,道:“好怪异的功夫。师姐,难道她是狼王属下不成?”闵禹莲道:“不错。妖狼为与圣宫对抗,招揽了九个为祸人间的妖物为爪牙,这小妮子就是其中之一,名唤绿晓,是个树妖。”众人均知圣宫与狼王之间的恩怨,本来奇怪闵禹莲为何对那少女如此无礼,此刻闻言旋即恍然。
沈石皱眉道:“人间妖物横行,邪鬼现身,龙家又生内乱,看来真要有一场大浩劫了。”御风道人笑道:“也不尽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人间正道群侠仍在,人间就绝不会刮起腥风血雨。”
闵禹莲几步来到那胖妇跟前,冷冷道:“龙吟还派了什么人来,说!”那胖妇咬了咬牙,狠声道:“要杀就杀,休要罗嗦,老娘可不会坏了影子门的规矩!”闵禹莲冷笑道:“龙吟也太小瞧咱们了,就算影子亲自来此,也只有死路一条,何况是你们这几个喽罗?”那胖妇邪笑道:“姓闵的,少说大话了,你若不怕咱们门主,为何怕老娘回去报信?”
闵禹莲眯起眼睛一笑,道:“影子确实厉害,只可惜却也救不了你了。”语毕伸指一点,一道白色剑气顺指而出,直击在那胖妇背上,那胖妇尚未来得及哼一声,便已被冻成冰块,瞬间碎裂开来,化作一地冰屑。
龙紫纹心头一颤,只觉闵禹莲太过残忍,忍不住道:“师姐,你这是……”闵禹莲道:“若让她跑回去唤来影子就不好办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只是杀这么个恶徒?”
沉默了一路的王虎冷哼一声,道:“什么影子,有这般可怕么?”旁边的夏长休面色一变,急道:“王兄弟初涉江湖,自不知影子的可怕,可不要乱说。”说话流畅连贯,全不似之前的结结巴巴。闵禹莲忙接道:“不错,王公子,这影子原来叫什么,天下已无人记得,但影子这名号,却如影随形般盘踞在每个江湖人心中,挥之不散,只因影子实在太过可怕了。”
沈绯云奇道:“圣宫主,影子门的名头在江湖上并不响亮啊?为何那影子却这般有名?”沈石道:“小孩子知道什么。影子乃是天下最可怕的杀手,他每次杀人前总会提前三日告之对方,而不论被他盯上的人做出怎样的防范,请出多少高人,终也难逃一死。没人知道他是怎样杀人的,人们只知被他盯上的人,必死无疑。”
几句话出口,众人心头均是一沉,士气立时大跌。御风道人环视众人,道:“这影子确实可怕,以贫道师伯之能,也只是将其重创,却也杀他不死。”君自傲闻言问道:“师父他曾与那影子交过手么?”御风道人点头道:“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影子不知受什么人之托,要杀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师伯知道此事后便赶去援手,并与那影子交手,将其重创。影子受伤后便销声匿迹,直到四年前江湖上出现了影子门这一刺客组织,人们才又想起了影子,知道他尚在人间。”
沈绯云打了个寒战,道:“连岳仙君也杀不了他……咱们、咱们可如何是好?”祁月怜道:“影子门虽打着影子的旗号,却未必真与影子有什么关系,因为其出现江湖至今,也未做出过什么大事。就算影子门真是影子所创,料想二十年前与岳仙君那一战,也已让影子受了难以复元的伤,所以其才会藏头露尾,不敢轻易亲自出手。咱们也不必太过担忧。”
祁月怜为人心思缜密,行事素来谨慎,此一番话却与其平时处事风格大相径庭。闵禹莲亦是心思缜密之人,闻言立知她是怕损了士气,故意如此说来,便随之道:“不错。再说就算影子功力仍一如往昔,又怎敌得过咱们这许多高手?”众人互望一眼,均觉论实力还是己方远胜对方,不由纷纷点头称是。
回到茶舍之中,那二位公子仍稳坐堂中,闵禹莲上前施礼道:“多谢二位公子。若未看错的话,这位是修邪武修公子吧?”那二位公子忙起身还礼,其中那衣着青衣的公子笑道:“在下不过江湖小辈,圣宫主竟也识得,佩服、佩服!”闵禹莲笑道:“修公子名满天下,又怎会是什么江湖小辈?真是说笑了。”目视那锦衣公子,问道:“请恕我眼拙,这位公子是?”
03.师兄返回
锦衣公子抱拳一笑道:“在下韩缕,初出茅庐,仍实实在在的江湖小辈,圣宫主自然不识。”闵禹莲笑道:“韩公子说笑了。韩公子真气内敛,功力高深莫测,来日必将名满天下。”
客套几句后,修邪武道:“咱们虽加入了龙吟的龙神盟,却不会唯龙吟之命是从。收到‘讨逆书’后,咱们大伙商量了一番,均觉此事虽为龙家家事,但却关系到天下安危,我等不可作壁上观。但事情又非我等外人可以弄清,所以大家认为应请龙紫纹与龙吟当面对质,辩清真伪正邪。我与韩兄此来,本打算在暗中探查,看看这龙紫纹到底是何等样人,不想却遇上这群不怕死的东西,这才现身相见。哼,龙吟搞这么一手,足见其心中有鬼!”
韩缕道:“如今看来,‘讨逆书’所言当一字不差,我二人自当保护龙家正统传人返回龙城。现下龙吟并不知龙公子的实力,不然也不会找上影子门这种角色。不过暗箭难防,堂堂正正交手,龙吟虽占不到半点便宜,但若他勾结江湖败类偷施暗算,却是难于防备,众位还是处处小心些为妙。”
龙紫纹抱拳道:“多谢二位提醒,紫纹自会铭记在心。”修、韩二人急忙还礼。闵禹莲笑道:“咱们是因祸得福,凭空又添两员大将,实在是天下之福啊。”随即将众人一一介绍给二人,二人并非初出江湖之辈,对几个早已名闻天下的人物自然熟悉,忙拱手施礼,对沈绯云等名不见经传者,也不失礼数。
介绍完毕,沈绯云忽道:“咦,天公子怎么不见了?”众人环视四周,果不见天涯,沈绯云又道:“莫不是追那树妖去了?”
韩缕问道:“沈公子说的那个天公子,便是方才君公子身边的那位黑袍客吧?匆匆一眼,在下虽未能看清其面貌如何,却已为其深厚的功力所折服,倒真愿结识一番。”
话音方落,沈绯云已道:“天公子回来了,咦?”众人齐转过头来,只见天涯自墙上大洞外缓步走来,脸上又罩上了那冰冷的面具,不由均大感讶异。君自傲道:“天涯,你这是……”韩缕闻言问道:“阁下可是近年来名动江湖的‘邪印尊者’天涯?”
天涯一言不发,走到门边站定,将后背留给了众人。君自傲大感尴尬,忙道:“韩公子勿怪,我这朋友就是这副怪脾气。”韩缕一笑,道:“能人异士,往往有怪脾气。天兄,在下韩缕,久闻大名却无缘一见,深以为憾,今日竟能得见,真是幸至。”
天涯仍一言不发,对韩缕所言充耳不闻。君自傲尴尬地一笑,疾步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天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道:“我不惯见生人,行不行?”
他声音虽小,但韩缕还是听得真切,他闻言全身一震,凝视天涯,沉声道:“你真的是‘邪印尊者’天涯么?”
众人闻言均是一怔,天涯则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韩缕缓缓道:“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想用那面具隐藏些什么?是要隐藏丁伶这个名字吗?”
一语即出,众人立觉不对,谁都感觉得到,这韩缕与天涯之间似是有些恩怨纠葛。
天涯冷冷道:“我何须隐藏什么?我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随即一把将面具扯下。韩缕冷笑一声,道:“叛门弑师,难道还不够伤天害理么?”
语出众人皆惊,齐望向天涯,看他有何反应。天涯冷哼一声,道:“到底是谁伤天害理,老天最清楚!”
韩缕面色愈见阴沉,道:“多说无益,今日我便要为师父报仇!”语毕气运全身,随时准备出手。
天涯冷冷道:“铁流玄亦不是我的对手,你能杀得了我?”边说边沉腰坐马,右拳凝于腰侧,亦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铁流玄”一三字出口,除对江湖人物不甚了了的君自傲外,众人无不震惊。这铁流玄乃江湖上有名的大侠,生前济世救人,侠名远播、德高望重,黑白两道均对其敬仰有加,数年前突然为人所害,而凶手却不知所踪,成了武林一桩悬案。今日天涯一句“铁流玄亦不是我的对手”,立刻让人联想到铁流玄之死必与其有关,甚至本就是他下的手。
沈石眉头紧皱,问道:“天公子,难道‘逸仙山人’铁流玄是你杀的么?”天涯冷冷道:“是又如何?”话音方落,沈石赤红长剑已然在手,遥指天涯,沉声道:“那沈某今日便要为铁兄讨个公道!”
沈绯云脸色大变,颤声道:“爹!天公子是君大哥的恩人啊!”祁月怜亦道:“石哥,这其中或许有误会,切勿莽撞才是!”
韩缕闻言向沈石抱拳道:“沈大侠与我师父是旧识么?”沈石道:“你是铁兄的弟子?”韩缕点头道:“师父在世时就只收了两个徒弟,便是在下与这逆徒。”沈石道:“我与铁兄自幼相识,后来各自闯荡江湖,便再未有机会谋面,不想铁兄竟遭人毒手……我问你,铁兄真是天涯杀的么?”韩缕悲愤瞪视天涯,道:“不错!这妖女本名丁伶,自小被我师父收养长大,不想她不念师恩,为图谋师父的‘八拳’秘谱,竟杀害师父,盗走拳谱。这些年我一直在苦寻其下落,却不想那‘邪印尊者’竟就是她!哼,以为女扮男装、改名换姓就可骗得过天下人么?”
君自傲闻言心头一紧,上前几步,拦在几人中间,道:“沈伯父、韩公子,这其中怕有误会吧?天涯怎会是……”韩缕冷笑一声,道:“误会?你问问她,是谁为窃习八拳而拜于我师门下?是谁为窃得拳谱而下手杀害师父?又是谁女扮男装、改名换姓,终日戴着个面具,蝇营狗苟、藏头覆面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丁伶,你以为扮成这副模样我就认不出你么?别忘了我们自小一块长大,你的声音可绝瞒不过我!”
众人闻言不由齐凝视天涯,细细打量起来。细看之下不由觉得天涯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分明就是一张美丽女子的面庞,再想想天涯说话的声音,更觉得那确是女子的嗓音,故此才显得细嫩、年轻。
最为震惊的还是君自傲,他与天涯相处日久,却从未想到过天涯竟是女子。此刻他茫然凝视天涯,只见天涯的脸由青变红,紧咬双唇的样子越瞧越像女子,不由怔住了。
天涯见状怒道:“韩缕,要打便快动手,罗嗦什么?”言罢双手在袍中结印,倏然射出数道黑影,直击向韩缕。韩缕不敢大意,身形连续几晃,闪过黑影,而天涯却已借机跃出茶舍。
沈石怒喝一声,挺剑追击,韩缕亦不落后,飞身而出,竟后发先至,拦在沈石面前,道:“将她交给小侄便可!”
天涯凝立舍外道上,冷冷道:“这里宽阔,动手吧!”韩缕冷哼一声,道:“正合我意!”
众人紧随其后冲出杀舍,未及站稳,便见韩缕电般射向天涯,而天涯则伸出左掌,猛然握紧,霎时间,五道弧形气刃自地面冲出,直斩向韩缕。
韩缕身形不停,全不将那五道气刃放在眼里,任由其斩在身上。说也奇怪,那五道气刃尚未触及韩缕衣衫,便像被什么东西撞开一般,偏离原本方向,各自飞向别处,有两道直奔众人而去,风巽与沈石一个挥掌,一个挺剑,分别将两道气刃击破。
天涯面色一寒,猛向后一纵身,将二人间的距离再次拉远,同时右掌伸出。一股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散而出,化成无数气刃,天涯猛一握拳,那些气刃立时四处飞射,将方圆数丈内化作气刃纵横的“气刃之域”。
被笼罩在气刃之域中的韩缕,终停下脚步,一边闪开不断袭来的气刃,一边道:“这便是‘邪印尊者’那招名动天下的‘杀气流窜’吧?我道是何等奇技,却原来是从第八拳中衍生出的雕虫小技!”言罢沉腰坐马,一掌上翻向天拍出,一掌下翻拍向地面。
随着这两掌拍出,一股重如山岳的强大气劲自天上砸下,而大地也猛地一颤,生出一股地震般强大的震荡之力,直冲天宇。天地间传来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随着这一声巨响,所有的气刃均消散无踪,天涯面色再变,道:“原来你也会‘八拳’。”韩缕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吧?师父改进八拳出拳运气的方法,写了一本新拳谱,老天有眼,让我能见到师父最后一面,他老人家才有机会将新谱传给我,好让我有本事为他老人家报仇!”语毕双拳在胸前一错,随即便向外挥出,双臂磨擦中,两道电光随之而起,挟带着撕裂人耳膜的刺耳声音,直缠向天涯。
天涯再向后疾退数丈,同时双手结印,向地面射出一道黑影,地面轻轻一颤,立刻拱起一块巨石,挡在天涯身前。两道电光缠上巨石,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鸣响,巨石剧烈地颤动几下后,竟然碎成无数的砂尘,飘散空中,慢慢散落一地。
几乎在石碎的同时,韩缕双拳同时屈臂收回,人竟倏然消失不见,众人眼见此等奇变,不由一惊,而那边天涯冷哼一声,忽闭紧双目,双手连续结印,射出十数道黑影,击在周围数丈内的地面上,随后立刻沉腰坐马,一拳击出,竟也瞬间消失不见。
御风道人轻咦一声,自语道:“方才他们口中的八拳,竟真是那八拳么?”君自傲闻言问道:“师兄也知这八拳么?”御风道人点头道:“知道‘八拳’的人,全江湖怕也找不出几个来了。闻名天下的圣宫宫主,怕也不尽知晓吧?”
闵禹莲一笑,道:“小女只知八拳乃上古魔神所创,威力巨大无匹,但却从未见人用过。”御风道人道:“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过。八拳威力巨大,可这巨大的威力并不仅仅会施加到对手身上,还会反噬自身,所以习得八拳者,往往还要另修其它武技,以备平时之用。据说习得者一次往往只能使出一拳,否则便难以承受那种反噬之力,会身受重伤,甚至死亡,功力高强者,一次也只能打出两、三拳而已,而八拳中最厉害的第八拳,除了在传说中存在外,在现世更从未见有人使出过。方才韩公子竟一连用出六拳……其功力可见一斑。看来天公子……天姑娘要危险了。”
君自傲闻言心中大急,他担心天涯有失,更怕天涯不计后果地用出那第八拳来。沈绯云在旁边听得纳闷,不禁问道:“道长,你怎知他已用出六拳?他何时用出的这六拳呢?”
04分裂。返回
御风道人道:“八拳无名,但凡人多事,偏要为它们编上名字,但也正因如此,八拳的拳法才让人更易记住,虽未曾见过,却可根据八拳之名猜个八九不离十。我师父曾说过,传说中八拳分别为――雾隐、冰封、火缠、蛇旋、天塌、地动、雷鸣,然后是最为可怕的最后一拳――天灭。闻名知意,我也是见到他们使出这可以隐去身形的拳法,才确定方才他们所说的‘八拳’和现在所用的,就是传说的魔神八拳。之前那小二出手袭击韩缕,自己却反被扭碎手臂而亡,应当是中了第四拳蛇旋。方才天姑娘发出的气刃,也是被蛇旋弹开的,而韩缕化解杀气流窜的那一招,当是天塌和地动这两拳一道使出的结果;那两道挟带刺耳声响的电光,想来应是雷鸣;现在他二人消失不见,应该是用了第一拳――雾隐。”
众人中大多数人对八拳毫不了解,故均仔细聆听御风道人的解释。听完,修邪武道笑道:“我就说韩兄真气内敛,深藏不露,绝非寻常角色,今日一看果然不错!嘿嘿,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呢!”转头向众人道:“此战乃是韩兄门内之事,咱们还是不要Сhā手的好!”眼睛直盯着一脸忧色的君自傲,语气分外强硬,其用意不言而喻。
一阵短暂的宁静过后,方才天涯立身之处忽传来一声轻响,随后大地猛地一颤,天涯身形显现,人却已在丈外。随后韩缕的身形在天涯右侧数丈外显现,冷笑道:“你以为我同你一样,尚未悟出第一拳的真谛么?告诉你,第一拳发挥到极至之时,不但可将身形隐去,连杀气亦可隐去。你太过急躁,我不过稍微露出一丝杀气,你便急匆匆出手。哼,以你的功力,还打得出八拳么?”言罢身形一动,电射向天涯,一掌拍出,直取天涯面门。
天涯冷哼一声,沉腰坐马,一拳击出,一股冰寒阴冷的气息立时狂涌而出,直向韩缕扑去。韩缕似早有防备,猛一转身卸去前冲之力,足尖点地凌空而起,大喝一声,全身竟燃起熊熊大火,直向天涯撞去。
天涯毫不慌张,沉腰坐马,又是一拳击出。霎时间,一股震荡之力自大地之下传来,道上黄尘四起,被这股由地而生、直冲天宇的震荡之力带动着冲天而起,迎向凌空撞来的韩缕。
御风道人一怔,自语道:“原来天姑娘的功力也如此高深,看来这一战胜负难定了……”风巽却轻咦一声,道:“不对,方才那两招并非八拳,而是邪印造出假象!”众人闻言立时知意,明白天涯功力实际不及韩缕,只是她机智过人,以邪印模仿出八拳中的地动和冰封,使韩缕贸然轻进,再以真正的八拳重创之。
这一拳真在韩缕意料之外,猝不及防下,韩缕与这股震荡之力撞个正着。强大的力道冲击下,笼罩韩缕周身的火焰立时熄灭,巨力撼动着韩缕身上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肌肉、每一寸皮肤,他如风浪中的小舟一般,在其中无助地颠簸着。
大地渐渐恢复平静,这股震荡之力也慢慢消失,韩缕如断线风筝般摔落地上。修邪武怔怔地望着,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天涯缓缓收拳,目视前挣扎而起的韩缕,道:“我功力虽不及你,但还能勉强打出两拳。我并未乔装男子,只是江湖人自己如此以为罢了,不要以为我是怕你才改头换面、更换姓名,我本就不叫丁伶,天涯才是我的名字!”
韩缕勉强站稳身形,道:“天涯、丁伶,丁伶、天涯,不论如何,都是你这妖女杀了师父!哼,你就是用邪印拳的诡计杀害师父的么?”天涯面色一寒,道:“他是你师父,可不是我的!”韩缕怒道:“妖女,师父从小将你带大,对你的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啊!纵使今日我杀不了你,天下正道英雄也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沈石已持剑飞跃而至,一把扶住韩缕,道:“贤侄放心,沈某这就手刃妖女,为你师父报仇!”修邪武也缓步走来,道:“韩兄,小弟本事虽然低微,却也要强出这个头!”
天涯冷冷一笑,道:“怕你们不成?只管过来好了!”
君自傲心急如焚,急冲过去拦在天涯身前,道:“且慢动手!”随即转过头来,向天涯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好么?”天涯看了看他,眼中隐约透出一丝哀伤,随即便被一片冰冷取代,冷冷道:“姓韩的已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个叛门弑师的妖女,你还要我告诉你什么?”
君自傲怔了怔,随即竟啪地抽了天涯一记耳光。天涯怔住了,手捂面颊,呆呆地看着君自傲,眼中一片茫然。
君自傲的眼中充满了愤怒的光芒,声音略带颤抖,抓住天涯双肩,道:“天涯,你我一道出生入死,患难与共,这么多日子的相处,难道我还换不来你的真诚么?为什么总要装出一副冰冷的样子?为什么总不愿对人敞开你的心?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变成一座不化的冰山?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么?”
眼泪终于自眼角溢出,顺脸颊滑落,天涯凝视着君自傲的双眼,咬了咬嘴唇,哽咽道:“对不起,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不相信我,更害怕你为了我而误了自己……”
一语即出,君自傲便已明白。他虽不知铁流玄为何人,但单看其与沈石是故友这一点,便可知此人定是正道上大有名望的高人,他若真是为天涯所杀,天下正道之士必不容天涯,君自傲若一心回护天涯,自身处境可想而知,只怕到时眼前的朋友,就都要变成对头了。
但君自傲岂会在乎?他淡然一笑,道:“若你的过去是个错误,那就让我帮你一起背好了。”一转身,冲韩缕与沈石道:“沈大侠、韩公子,君某甘愿代天涯一死,请动手吧。”
一语即出,众人皆惊,除龙紫纹这个熟悉君自傲心性的人外,谁也料不到君自傲会为天涯做出如此牺牲。龙紫纹已料到会是如此,轻叹一声,来到近前,对韩缕问道:“韩兄,令师果真为天涯所杀么?这其中会否有误会?铁前辈武功高绝,怎会轻易……”未及说完,韩缕已道:“龙公子,若凭真本事,便是十个天涯也伤不了我师父,可是……大家有目共睹,她功力远不及我,不也将我打成重伤了么?还不是借助于邪印拳这种旁门左道之术!”
话音方落,风巽便已沉声道:“天姑娘施印模仿出八拳中的地动与冰封两拳,便骗得你轻敌贸进,足见其智慧过人,能将武功灵活运用,又岂是什么左道之术!倒是你韩缕,未免太过愚钝!”
韩缕面色一寒,道:“阁下难道想回护这妖女么?”风巽冷哼一声,携柳依依来到君自傲身旁,道:“风某向来不在乎什么正邪,只要谁敢动君公子一根指头,风某必舍命与其相拼!”极道灵使亦站到君自傲身旁,一语不发,虎视眈眈地望向众人。
沈绯云咬咬牙,几步来到君自傲身旁,向沈石道:“爹,你若要杀君大哥,便先杀孩儿好了!”沈石气得戟指沈绯云,怒道:“混帐!还不给我滚开!”
眼见事态恶化,闵禹莲急上前道:“沈大侠息怒,且容小女说几句。”转向天涯,问道:“天……天姑娘,铁大侠确是为你所杀?”天涯冷哼一声,道:“不错,他是罪有应得!”闵禹莲一皱眉,向君自傲道:“君公子,本宫知天涯于你有救命之恩,但面对大是大非,又岂能妄动私情?何况你为救天涯远赴七阴山,已还了她的情。铁大侠一生侠义为怀,当年黄河水灾,铁大侠竟变卖家产,解救灾民无数,天下无人不敬仰有加,黑白两道提起铁大侠来,无人不竖大指称赞。天涯竟下手杀害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侠士,不论原因如何,都为天下所不容。君公子,你为她与天下人为敌,值得么?”
君自傲淡然一笑,道:“若无天涯,便无今日之君自傲,我这条命是天涯给的,今日便代她还与众位好了。沈大侠、韩公子,动手吧,君某绝不还手。”话音未落,极道灵使已咆哮一声,恢复本来面目,阴气立时狂涌而出,吹得众人站立不稳,他瞪视众人,吼道:“哪个敢伤我王?”
修邪武与韩缕不知君自傲底细,立时变色。修邪武道:“你……你竟是鬼界孽障?”气运全身,立即便要出手。龙紫纹急拦在其身前,道:“修公子误会了!”
此时天涯忽然大笑起来,引得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她目视闵禹莲,道:“你说铁流玄一生侠义为怀?呸!”目光转向君自傲,道:“君自傲,你不必代我领死,因为铁流玄是罪有应得,他该死!”
此语一出,韩缕与沈石皆怒不可遏,怒道:“你说什么!”天涯冷冷道:“铁流玄表面侠义,背地里又干了什么?他为抢夺我天家八拳拳谱,暗算我大伯,血洗天家村,杀我天家一百九十三口,连怀胎的妇人和两、三岁的孩子也不放过!这种人称什么大侠!他不该死么?”
韩缕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怒吼道:“胡说!师父他老人家侠名远播,天下尽知,岂容你如此污蔑!”沈石亦怒道:“铁兄为人正直,岂会做出这等事来?扯这等谎,谁会信你?”闵禹莲则道:“天姑娘,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天涯冷冷道:“证据?我就是证据!”
修邪武一阵冷笑,道:“难怪方才风大侠说你智慧过人,修某佩服之至!只可惜天下英雄也不是傻子!”天涯横了他一眼,道:“我原也不需你们相信!铁流玄是我杀的,你们要打要杀,只管找我一个就好,我定会奉陪到底!”
修邪武向前一步,森然道:“好,修某就来领教领教你的功夫!”君自傲面向修邪武,亦向前一步,道:“修公子,事情尚未弄清前,还是冷静些为妙。”修邪武冷然道:“君公子,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天涯杀师叛门,天下人皆得而诛之,难道事到如此,你还想回护她么?”
君自傲道:“我只想请修公子冷静些。”转头向韩缕与沈石一抱拳,道:“沈大侠、韩公子,天涯是在下的朋友,在下这条命是她给的,于情于理,在下对此事都不能置之不理。在下只求二位能给我两个月的时间,让在下查明真相,若事实真如韩公子所言,是天涯在说谎的话,君某自会前来领罪,还大家一个公道。”
韩缕怒道:“咱们凭什么相信你?”看了看君自傲身旁的极道灵使,道:“你君自傲到底是什么人物,咱们可还得琢磨琢磨!”
龙紫纹心潮起伏激荡,还未与龙吟正面冲突,自己一方便已分裂成两派,怎不让他忧心忡忡?眼见事态愈演愈烈,他终于发出一声长叹,道:“自傲,你真的相信天……天姑娘么?”君自傲点头道:“一如我永远相信你一般。”龙紫纹点点头,道:“好,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沈大侠、韩公子、修公子、众位,龙紫纹愿为天涯担保,若最后事情真相与天姑娘所言相悖,龙紫纹也愿代其领罪!”
闵禹莲闻言急得直跺脚,自语道:“这个时候怎能意气用事呢!”
沈石闻言沉吟片刻,终收起长剑,道:“既然龙公子这样说了,沈某便再多等两月好了。”他虽报仇心切,但毕竟是一方大侠,认得大体,知道一旦与龙紫纹闹翻,势必影响天下安危之大事,是故只得强压怒火。韩缕则不然,天涯直斥其师为伪君子、屠村凶手,而龙紫纹竟愿为其担保,在他看来,这便是对师父的侮辱,他又怎受得了?但孤掌难鸣,他一咬牙,道:“好,你是正道之首,咱们自然得听你号令。韩某有伤在身,恕不能多陪,告辞!”言罢转身便走。
05.往事返回
修邪武一跺脚,道:“龙公子,你……唉!”疾步追上韩缕,劝道:“韩兄,咱们还是先以大局为重……”不等说完,韩缕已道:“修兄,我知道你是好兄弟……但韩某自问无太大心胸,偏爱在小事上固执,修兄不用管我,以大局为重去吧!”转向天涯,狠声道:“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今日开始我便苦修武功,来日必找你讨个公道!”
天涯冷冷道:“公道?你以为老天是瞎的么?”韩缕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君自傲与龙紫纹,冷哼一声,蹒跚而去。修邪武一把将他扶住,道:“修某亦无大心胸,咱们哥俩正好是一对。韩兄,咱们一同走吧!”韩缕目视修邪武,心头一热,道:“好!”
闵禹莲见状急赶上前去,劝道:“二位莫要意气用事,一切应以大局为重啊!”修邪武道:“圣宫主,修某不能置朋友于不顾,但也不会不顾大局。放心吧,我会修书与我师兄,让他接应你们。”言罢搀着韩缕径自去了。
闵禹莲长叹一声,看了看面带愠色的沈石,又望了望面色冷冷的天涯,最后皱眉望向君自傲,道:“君公子,如今如何是好?”
君自傲道:“我方才说过,我将查明真相,然后给大家一个说法。”看着龙紫纹,道:“紫纹,抱歉,我不能助你讨伐龙吟了,你自己保重吧!”龙紫纹苦笑一声,道:“倒是我要抱歉不能助你帮助天姑娘才是。你也要保重!”君自傲点点头,道:“那咱们就此分手,来日再见!”
风巽向天涯问道:“天姑娘,天家村所在何处,离此多远?”天涯极尊重这位邪印拳的高手,对他十分恭敬,闻言立即答道:“天家村在西北胜古山的碧草谷中,只是现在已荡然无存了……”风巽点点头,向君自傲道:“君公子,风某认为咱们还是先到胜古山走一趟的好。”君自傲点点头,道:“还是风大侠心思缜密。好,咱们这就出发!”
沈绯云在旁边道:“君大哥,我也随你去!”沈石怒道:“你说什么?”沈绯云吓得一低头,沉默片刻后,终鼓起勇气,道:“君大哥于孩儿有救命之恩,孩儿亦相信天……天姑娘是清白的!”沈石怒视爱子半晌,终轻叹一声,道:“我儿终于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了……好,你去吧!”言罢转过身去,再不看沈绯云一眼。
祁月怜来到爱子近前,拉住沈绯云的手,道:“也好,男儿不能总依靠在父母身边,终要按自己的主张去活。娘不在身边,自己要好好保重。”沈绯云眼圈一红,点了点头。
御风道人道:“祁女侠放心,贫道亦要随敝师弟同去,会在路上照顾沈公子的。”闵禹莲闻言又连叹了好几声气。
叶清幽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此时静静地走到天涯身边,道:“天姑娘,我相信你不是坏人。”随后凑近天涯,耳语道:“相处日子虽短,但我已看出你对君公子的感情……幸福若在眼前,就要好好抓住,不要像我一样……”随即转身退下。天涯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说些什么好。
简短的告别后,一众人终分成两队,御风道人、极道灵使、沈绯云、风巽、柳依依、天涯六人随君自傲直奔西北胜古山而去。龙紫纹眼望着他们驾车离去,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其实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想陪君自傲一道去证实天涯的清白,但重任在肩,却容不得他多留一分私情。
闵禹莲看看己方队伍,除龙紫纹及叶清幽等圣宫门人外,只剩下夏长休、王虎和沈石夫妇,实力大打折扣,不由暗自叹息。龙紫纹见状道:“师姐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我们要对付的只是龙吟一人。”闵禹莲叹了一声,道:“担心又有何用?咱们走吧……”
马车飞驰,道上尘土飞扬,极道灵使又化为常人模样,稳坐车外打马飞奔,车内君自傲等人则在商讨此次行程安排。风巽道:“天姑娘请勿动怒,你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我等还无从分辨,所以唯今必须先到天家村走一趟,以证实天姑娘所言非虚,这世上真曾有过这么个天家村。”天涯点头道:“我明白。天家村虽毁,但损毁破屋仍在,村外还有当年我建的坟冢。”
君自傲问道:“不知由此到胜古山,大约要用多长时间?”天涯道:“差不多半月左右。”君自傲沉思道:“只证实天家村确实存在,并不等于证明铁流玄曾血洗过天家村,天涯,你能否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地说给我们听?”
天涯点点头,刚要开口,御风道人道:“车上颠簸,还是等入夜休息时再细说吧。”众人闻言均点头称是。
是夜众人未遇市镇,便在山中歇息。沈绯云架起篝火,君自傲捕来一只山猪,为大家烤制了一餐美味。饭后众人围着火堆坐定,听天涯讲起身事来。荒山篝火熊熊,好友围坐一圈,本应是谈笑风生,而此时却是由天涯讲述一个悲惨的故事,众人心情均十分沉重。
天涯缓缓道:“自我记事起,就知我天家仍上古魔神之拳――‘八拳’的传人。传说在两百多年前,天家曾出过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将八拳练至顶峰,横扫武林,从无敌手。后来他因拳入魔,走入邪道,杀了无数无辜之人,天下英雄群起攻之,终将他诛杀在胜古山中。天家人自觉愧对天下,自此便隐居于胜古山中,世代为农,再不问江湖之事,更定下规矩,天家子孙绝不可习练八拳。
“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天家又出了个天才,那就是我大伯。他天资聪慧,竟能无师自通武学之道,最终终禁不住八拳的诱惑,偷偷习练起八拳来。山中除他以外,再无习武之人,他便只能自练,却找不到一个对手,不免大感寂寞无趣,于是终有一天,他偷偷溜出胜古山,步入江湖。
“虽然他破坏了天家的规矩,但时隔百年,人们已不太将规矩放在心上,是故谁也没有怪责他。却不想,大伯这一入江湖,却引来了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将我天家村变成了一片血海……”
沉默了半晌后,天涯才又缓缓说道:“我七岁那年,大伯又偷偷跑出山,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回来时,却带来了一位客人。大伯将他带到自己家中,住了好些日子。这一下可大大破坏了天家百年间来的规矩,大家既担忧又有些气恼,于是便由我爹出面,请大伯将客人送走。爹到大伯家坐了一天,回来后对娘说:”大哥说他在外面遇上了极厉害的对手,多亏铁兄弟相助才保住性命,铁兄弟为救他得罪了一个大帮派,这才到村里来躲几日。唉,人家对大哥有救命之恩啊,咱们怎么能赶人家走呢?‘
“娘闻言后道:”是啊,人家也是为了大哥才惹上的麻烦,咱们可不能不讲人情。乡亲们那边由我去说,你快杀两只鸡,洗剥好,明天咱们请铁兄弟吃顿饭――怎样也得表表心意啊。‘
“那晚我陪娘在村里转了一大圈,终将大伙说服,同意那姓铁的客人住下来。当夜我回到家里,见爹已经杀好两只鸡正要洗剥,家里那么多鸡他不杀,却偏偏杀了我养的那只大花……”
说到这儿,天涯苦笑一声,哽咽道:“那是我从小养大的大公鸡――一只凶得不得了的大公鸡,可它从不啄我,因为我是它的主人……大花啊大花,如果不是你,还会有今日的天涯在么?”
众人听到此处十分不解,但见天涯那悲伤落寞的表情,谁也不忍打扰,只静静等她说下去。天涯轻轻拭了下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我见爹杀了大花,立时便哭闹起来,初时爹还内疚地哄我,可后来我闹得太凶,爹和娘都生气了,爹打了我一顿,便再不理我……
“第二天,娘又来哄我,可我从小就固执得很,娘没办法,气得又骂了我一顿,我又委屈又难过,一个人躲到在里屋,说什么也不出来。后来大伯带着那姓铁的客人来了,爹和娘那么热情地招呼着他,我心里虽恨他,却忍不住好奇,偷偷从门缝中看他们。他们吃喝了一阵,那姓铁的说:”小弟一直醉心于武学,尤其是对传说中的魔神八拳非常着迷,只恨无缘一见。不想那日结识天兄,得见八拳神技,真是三生在幸!小弟生平别无所好,只对这八拳魂牵梦萦,不知天兄能否收小弟这个徒弟?‘
“大伯和我爹对望一眼,面色均不大好看。大伯道:”铁兄,不是小弟藏私,只是天家祖上有训,绝不能将八拳传于他人。而近百年来,别说外人,便是天家人也禁止习练八拳,小弟偷练几招,大家已十分不满,若说传于铁兄……‘
“那姓铁的一笑,道:”原来如此,是小弟冒昧了。‘他们又喝了好一阵,后来那姓铁的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百多年来无人习练八拳,天兄又是向谁学得的呢?’我大伯一边喝酒,一边道:”八拳自古便有拳谱传下,不过现在那东西也已无人问津,只是贡在祠堂里当个摆设罢了……‘那姓铁的随之一笑,便不再提此事。
“又过了七、八日,那天村里突然喧闹起来,爹和娘将我关在屋中跑了出去。我好奇心大起,便跳窗偷跑出来看,却原来是那姓铁的在祠堂偷窃八拳拳谱被村人发现,将他团团围住。大伯和我爹赶到后,那姓铁的立刻便向大伯跪倒,道:”天兄,小弟一时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等事来,请铁兄杀了我吧!‘大伯心中虽气,但见他认错诚恳,气先消了一半,道:“铁兄,你虽对我有恩,但此事涉及族中规矩,小弟也无法回护你。你还是走吧!’族人哪里肯依,我大伯便代他向族人们求情。
“谁知就在此时,那姓铁的突然掏出一把短刀,一刀刺在大伯后心上,大伯吐了一大口血,转身怒视着他,道:”铁兄,你……你竟对我下手?‘那姓铁的冷笑道:“天通仁,你以为我跟你跑到这荒山之中为了什么?我为的就是这八拳。哼,当日你若肯教我八拳,此时我们还是好朋友,可惜你顽固不化,就怪不得我了!’大伯狂叫一声,沉腰坐马,欲出拳毙了这恶贼,不想那恶贼竟在刀上涂毒,大伯一运内力,立时毒气攻心,当时就死了……
“族人们见状都红了眼,抄起铁铲锄头就打,可除了大伯,村里谁是那恶贼的对手?那恶贼出手好毒,那些平日对我疼爱有加的族人们一个接一个倒在他面前。恶贼最后杀红了眼,竟逐屋搜寻我族人,一个个杀死……天家村就这样毁了……”
讲到此处,天涯双目紧闭,仰天不语,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众人尽皆无语,虽心中仍有疑问,但谁也无法在此时问出。半晌后天涯缓缓睁开双眼,道:“大家一定想问,为什么我能逃出毒手对吧?当时我怕被爹娘发现,是从后门偷偷绕进祠堂爬到供桌下面偷看的,也正因如此,才逃过一劫。”
06.废村返回
沈绯云想了想,忽道:“我明白了!难怪你说没有大花就没有今日之天涯……那日若不是你赌气在里屋不出,那恶贼定然可见到你,屠村之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你躲得再好,他也一定会将你找出杀死的……”
天涯叹了口气,道:“确是如此。”沈绯云问道:“那后来你又为何会拜在他门下呢?”天涯道:“知道吗?人是会在一瞬间长大的……当我看着满村的尸体时,我忽然就长大了,那时我的眼中没有泪,只有一个声音在我心中回荡――报仇!于是我独自离开天家村,步入江湖,寻找那个姓铁的恶贼,苍天不负有心人,几年后我终找到了他。哼,他‘侠义心肠’,自然不会将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乞儿拒之门外了!”
众人闻言心中皆大为感叹。天涯虽几句话轻轻带过,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死尸遍地的村落中、从再无人烟的大山中独自走出,更用几年时间游历江湖,寻找仇人,其中苦涩艰辛,又怎是言语可以道尽的?众人扪心自问,自觉若是换了自己,怕连活都活不下来,更不论报仇雪恨了。
天涯接道:“他这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韩缕,另一个就是我。韩缕原也是流落街头的乞儿,被铁流玄收养后就成了为他跑腿的工具,可这家伙却当铁流玄是好人,只一心报恩。哼,他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又花过什么心思教他?倒是我,一开始就抱定了报仇的决心,处处讨好于他,哄得他对我疼爱有加,将真功夫尽数传给了我……十二岁那年,终被我找到他藏匿八拳拳谱的秘室,那秘室中除八拳拳谱,还有不少江湖失传的拳术秘谱,更有数不清的古玩珍宝、黄金白银。当年黄河水灾,他又何曾真正便变卖家产?不过是拿出些小钱买了个好名声!
“就在那些秘谱当中,我发现了邪印拳谱。那恶贼只将其当作旁门左道之术,并未加深研,我却发现其中蕴藏的奇妙功用,仔细研练,终有所成。同时,我也开始偷偷习练八拳……几年前,我终将八拳拳法融会贯通,趁韩缕外出之机,下手杀了铁流玄!”
风巽听到此处,问道:“铁流玄的功夫,风某是听过的,若是今日之天涯,或可与其打成平手,但几年前的你,即使借邪印拳之力,应也无法杀死铁流玄。况且铁流玄对邪印拳也小有研究,怎会……”
天涯苦笑一声,道:“风大侠,我出道以来一直何终日戴着个冰冷的面具,害怕让人看见脸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风巽摇了摇头,随即愕然道:“难不成你用邪印拳的换相之术……”天涯点点头,道:“铁流玄的功夫一日强似一日,我知道即使我再练十年,也休想凭实力杀他。好在邪印拳奥秘无穷,竟被我发现其中的换相之术……那夜正是族人们的祭日,我对自己的脸施以邪印,让脸不断变换成大伯、爹、娘和族人们的模样,假装成鬼魂冲进铁流玄的卧室。那恶贼做贼心虚,当即吓得不知所措,数招内便被我击杀。哼,不想这恶贼命也真硬,竟撑到韩缕归来,韩缕那傻子,铁流玄活着时他为其卖命,到他死后,竟还要为他奔波……
“大仇得报,而我的脸也因邪印而变得面目全非……那之后,我就只能戴着面具,独自流浪于江湖之中……”
众人听罢无不唏嘘,沈绯云奇道:“那你的脸如今怎么又……”天涯目视君自傲,眼中泪光闪动,道:“你问他吧。”君自傲讶道:“为何要问我?”天涯微微一笑,道:“我本以为今生今世只能当一个吓人的怪物,没想到那日使出第八拳后你反运鬼噬救我,竟将我的脸复原如初了……”
君自傲想起当日情景,恍然道:“难怪那日你在客栈中对着脸盆惊叫,原来是……”天涯道:“若非遇上你,我可能会在某一天因使用第八拳而死去,那时人们揭下面具,一定会说‘原来邪印尊者是这样一个怪物啊!’……知道么,我一想到有天我会这样死去,就会不寒而栗……”
御风道人道:“鬼噬这阴邪无比的招术,竟可救人性命,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数,好人又怎会一生受苦?你二人机缘巧合下相识,就注定了要改变今后的命运啊……只是铁流玄一生从无恶名,纵使我们相信你的话,天下众英雄却未必会信。而天家村血案时隔数年,天家人除你之外又全数遇害,想证实铁流玄是元凶,着实难办……”
风巽深思片刻后,道:“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查不清楚的,就算是风过水面,也会留下持续半晌的涟漪。既然天姑娘的大伯天通仁当年曾在江湖中用过八拳,还曾遇上过强敌,就一定会有人记得。而铁流玄随天通仁进入无人知晓的天家村,在江湖中消失了一段日子,自也有人起疑。咱们大可由此入手,将整个真相揭出。”
在众人面前一直缄默不语的柳依依,此刻忽道:“天姑娘,你大伯那次离开天家村有多久?”天涯道:“大约有一个月左右。”柳依依又问道:“那他是骑马,还是乘车?”天涯道:“我们原都是普通的农人,哪来车马,再说胜古山道路崎岖,也行不得车马啊。”柳依依点点头,向风巽道:“那咱们只消算算从天家村开始,一个月的时间能走到哪些地方,就可知该到何处查找线索了。”
天涯眼睛一亮,道:“不错,如此很快便可查知大伯是在何地遇见强敌,巧遇铁流玄的了。”御风道人亦道:“不错。时候不早,大家还是早些休息吧。柳姑娘、天姑娘,你们就睡在车内吧,我们这些男儿汉为你们守夜就是了。”
当下众人围着火堆就地安睡,君自傲并不觉困,便独自看守篝火。夜凉风冷,君自傲怕大家着凉,不断添柴加火,烘得周围一片温暖,不知不觉月向西沉,红日东升,众人纷纷醒转,君自傲将火堆交给沈绯云照看,又捉了几只山鸡为大家烤来吃。柳依依见状不由笑道:“君公子可真会照顾人,咱们虽是露宿荒山,可却和住在酒楼客栈中并无二样呢。”天涯竟也笑道:“你可真像是个老妈子,哪里是什么鬼天君转世?”
自从女儿身暴露后,天涯人也变得比从前更开朗了些,这种奇妙的心境变化,众人均已察觉,是故见这一惯与人冷面相对的人忽然笑逐颜开,也不觉怎样突兀。
君自傲尴尬地一笑,道:“我只是做了些应做之事,看你们说的……”沈绯云道:“下次谁要出远门,可得记得带上君大哥,包你吃、行、住宿都舒服妥帖。”众人又笑闹了一阵,将昨夜的悲伤气氛一扫而光。
自此众人晓行夜宿,一路快马加鞭赶赴胜古山,十余日后终来到山下。这胜古山东西绵延约有百里,实非小山,山脉南坡平缓,北坡陡峭,几乎全是悬崖峭壁,满山只见树木,不见路途,若真有人在山中幽谷内居住,外人即使知道,怕也找不到村落所在。众人一见此山,便已相信天涯所言必然非虚。
天涯带领众人在山林中穿梭前行,走了有大半日,来到一处杂草掩映的山壁前,天涯拨开草丛,赫然显现出一个可容三四人并排通过的山洞来,她向众人道:“此处便是进入碧草谷的唯一通路,洞内虽然黑暗,但洞内地面已被夯实,虽过了十余年,仍然平坦如昔,倒不用担心绊倒磕到。大家随我来吧。”言罢先行进入洞中。
君自傲道:“大家先走,我天生夜目,跟在后面指挥,大家听我号令,定不会碰到洞壁。”柳依依笑道:“天姑娘说你像个老妈子,还真是不错。”风巽皱了皱眉,道:“怎可对公子无礼?”柳依依一吐舌头,道:“下次不敢啦!”她年纪虽大,但却有十多年是一直昏睡着,身心均还停留在十多年前少时模样,完全是小女儿情态。
风巽双手一翻,发出数道黑影,分别击在众人身上,道:“我已为大家施了明目之印,大家快趁印力未消前进洞吧!”众人闻言急鱼贯进入洞中,果然在黑暗中视物如常,不由咋咋称奇。
这洞深有百丈,但众人目力大增,加之洞地面平坦,在洞内行走却比在外走得还快,不一会儿就来到洞口。光线一变亮,众人立觉双眼刺疼,急闭上双目。风巽见状忙解开印力,众人这才敢睁开双眼。
洞外竟是一座碧草满坡的山谷,花香鸟语,仿佛世外桃源一般。众人顺洞外斜坡来到谷中,闻着阵阵花香,只觉心旷神怡。天涯环顾四周,心中一阵酸楚,道:“碧草谷极大,此处离村还有段路程,大家跟我来吧。”
又行了一阵,穿过一片林子,众人来到一片残垣断壁的村落废墟前。废墟右侧是一片开阔地,地上竖立着百多个坟头,坟前却无墓碑,坟地中央有一片丈许宽的空地。天涯目视坟地,道:“这便是我天家村一百九十三口人的墓地。中间那处空地,相传葬着百多年前那位入魔的先人,他罪孽深重,只被深埋地下,却未立坟竖碑。而铁流玄血洗天家村时我还小,并不清楚族人名姓,所以也未能为他们立碑。”
风巽先凝目仔细看了看村落的废墟,又来到墓地前,仔细观察半晌,道:“这些坟立起的时间,似乎不会超过五年。”天涯道:“不错。如果铁流玄重回天家村探查,却发现有人将所有村人安葬,他必知天家仍有后人在世,到时生出戒心来,我就没有机会下手了。所以直到杀死铁流玄之后,我才重回天家村,将大伙安葬。谷中并无野兽,但不少族人的尸体还是被飞鸟啄食,已尸骨无存,我就为他们立起空坟,总算让他们在黄泉之下,魂有归处……”
众人一时黯然,君自傲却忽然眼睛一亮,道:“黄泉之下,我怎忘了这个!青鬼可在?”这青鬼寻常人根本看不到,而君自傲也要功运双目时才瞧得见他,故此经常忘记身边还有这样一个随从,此时听天涯提及黄泉,才忽想起自己这个鬼天君转世还有指使鬼卒的本事,忙召唤青鬼。
话音方落,青鬼的声音便已响起:“大王,属下在此!”声音充满喜悦,他寂寞了多日,今日重被想起,自然欢欣不已。
君自傲问道:“你可否找到当年引领天家村众人魂魄入黄泉的鬼卒?只要他肯出来作证,不就……”不及说完,极道灵使已道:“大王,请恕在下无礼。因鬼卒身份与能力特殊,神界对鬼卒约束极严,尤其是不得干预各界之事这一条,更是不可逾越的。如果大王要那鬼卒出面作证,一来凡人未必会信,二来……”
君自傲闻言神色一黯,道:“我明白了。若只要他向我等说明当时情况,当不会违反天规吧?”极道灵使道:“大王此时虽已是凡人之身,但在神界的官职仍然未变,向大王禀报引魂详情,原就是鬼卒应尽之职。”君自傲点点头,道:“这就好。你能否寻到当年那名鬼卒?”极道灵使道:“大王的瞑界不正有此功用么?”
07.伪善返回
君自傲一怔,青鬼飞近他身边,在耳边轻声道:“大王忘了么?大王的瞑界之技可寻到神、仙、妖、鬼、人五界中任何一人。属下虽不知具体方法,但大王运起瞑界,或许便会想起。”君自傲苦笑一声,心道:“想起?若那么容易就能想起前世的种种本事,也不会发生之前的那么多事了。”想归想,试还是要试,他心中想着唤来当年在天家村引魂的鬼卒,运起了瞑界神技。
四周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君自傲的思维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一种毫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静状态降临在君自傲身上,刹那间,他不再是君自傲、不再是鬼天君,只是一种纯净的精神存在,无喜、无忧、无疑、无惧。
一个声音响起:“属下虎禾,参见大王!”君自傲道:“不论你现在身在何处,都尽快赶到胜古山的碧草谷来。”那声音应了一声后,君自傲解开瞑界,向众人道:“我已召唤当年在此引魂之鬼卒,大家且稍等片刻。”
不多时,废墟内缓缓走出一个黄衣绿肤,身材高大的长发鬼卒,其面貌颇似虎狼,一双眼散发着黄光。他来到君自傲近前,俯身下拜,道:“属下虎禾,参见大王!”众人只在极道灵使显露原形时见过其鬼卒样貎,此刻又见一完全不同的鬼卒,均感好奇。
君自傲道:“十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桩屠村血案,当时引领死者魂魄奔赴黄泉的便是你吧?”那虎禾点了点头,道:“当时共死了一百九十三人,属下被任命为鬼卒后,除天灾之外,这是引领魂数最多的一次,所以到现在属下仍记得。”君自傲看了看众人,问道:“他们都是为同一人所杀么?”虎禾点头道:“确是为同一人所杀,数年前那人也被天家村幸存的唯一村人杀死。”众人闻言齐暗暗点头,至此对天涯所所言深信不疑。
君自傲又问道:“那屠村凶手叫什么?”虎禾道:“那人名叫铁流玄,是由属下好友红雨引去黄泉的。大王是否要见红雨?”君自傲道:“不必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去吧。”虎禾道声“不敢”,缓缓退下,隐入废墟中不见。
御风道人道:“现在已经完全证实天姑娘所言,只可惜鬼卒却不能为天姑娘作证,咱们还是要自己来查找证据。天姑娘,自此向外,徒步行走,一月内可往返一趟的地方都有哪些?”天涯道:“距此最近的市镇是高塘镇,步行的话,差不多要走七、八日,再远一点的,我只知道有座昆盘城,大约要走十来天才到,其它到底还有何市镇村落,我就不得而知了。”
沈绯云皱了皱眉头,道:“这可难办了,光是查找附近还有哪些市镇,恐怕这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够用。”风巽道:“那也没有法子,咱们兵分几路,分别寻找吧,这样还可快些。”御风道人道:“若在此节上耗费时间,就算找到当年天通仁与铁流玄相遇之所在,只怕咱们也没时间寻找证据线索了。”
柳依依忽道:“君公子,你手下那些鬼卒各个神通广大,可在七界中任意游走,他们能否助咱们查一查呢?还有,当年天通仁行走江湖,会否曾用八拳杀过人呢?如果有的话,岂不是可从鬼卒处得知天通仁曾与人交手的地方吗?如此一来,就容易推算出那次天通仁曾到过何处了。”
众人闻言均觉有理,君自傲道:“柳姑姑说得不错,我却没有想到。”柳依依长得虽年轻,但实际年龄却比祁月怜还大,君自傲自然不能称其为“姑娘”,又无别种合适的称呼,就只得叫声姑姑了。柳依依听来却大觉别扭,在她还是年轻时的心境,只觉被人叫得老了。
君自傲再运起瞑界,召唤十多年前曾为被八拳击杀者引魂之鬼卒,不多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便响起:“属下红雨参见大王。”君自傲未想到竟会唤来方才虎禾提及的那个红雨,不由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你便是虎禾的好友红雨?”
红雨道:“正是属下。大王方才召见虎禾了?”君自傲道:“不错。我问你,十多年前,你可曾为死于魔神八拳之下者引领过魂魄?”红雨道:“属下对魔神八拳的传说颇有兴趣,所以在十多年前八拳重现人间时,便暗中跟踪那使用八拳者,顺道替死于其拳下者引魂。其实这一带的引魂之事,是由虎禾负责的,属下擅自越界,实是有罪……”
君自傲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我问你,那人最后一次用八拳杀人,是在何地?所杀为何人?”红雨道:“那人武功虽强,却不乱用八拳。他只杀过一次人,不过一出手就杀死了三个。后来似乎是内力不济,打不出八拳来才陷入苦战,多亏一个叫铁流玄的人出手相助,才打跑了敌人。那三个人一个叫孙石林,一个叫朱飞,另一个叫宋元仲,属下为其引魂时才知,原来这三人和被打跑的四个,同为那铁流玄所创秘密组织‘绞羽门’的头领。”
君自傲听到此处,自语道:“原来如此,他派手下袭击天通仁,再假装出手相救,套得天通仁的信任,再混入天家村……”红雨道:“正是如此。铁流玄事成后就联络正道诸派,彻底铲除了绞羽门,从此变成了一个诛魔除奸的大侠。”
君自傲道:“当年参与袭击天通仁的那四人也全死了么?”红雨道:“死了三个,还有一个事先有所警觉,就先躲了起来,逃过了一劫。后来铁流玄被天家村幸存者天涯所杀,那人得到消息,就重出江湖。不过奇怪的是,铁流玄已死去多年,他却直到一年前才现身江湖,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已在人间武林内混得有声有色了。”
君自傲心中微微一喜,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红雨道:“那人名叫解九琅,现居于羽林城内。”
听闻“羽林城”三字,君自傲脑中嗡地一响,娘亲、刘星、云紫烟一连串地出现在脑海之中,心湖再不能保持平静,立时便从瞑界中退了出来。
众人只见他身子一晃,正不明所以,便听他轻叹一声,道:“怎会在那里?”沈绯云不解地问道:“君大哥,你在说什么?”君自傲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没什么。师兄、风大侠,你们可知‘绞羽门’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二人均眉头一皱,御风道人道:“为何问起绞羽门?那可是个人人切齿的组织。”风巽亦道:“不错,绞羽门虽只存在一年多便被群豪剿灭,但期间所做恶事却是磬竹难书,他们全不讲武林规矩倒也罢了,便是对平民百姓也从不放过,大到暗算武林名宿、打家劫舍,小到拐骗孩童、奸淫妇女,几乎无恶不作。风某虽从不在乎什么正邪,但对这绞羽门却也深为痛恨,只可惜后来遭遇强敌,被迫久居七阴山,否则我必设法将其除之。”
君自傲点头道:“我明白了。当年铁流玄就是凭着铲除绞羽门,而一跃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吧?”御风道人点头道:“不错,江湖人虽人人欲除绞羽门而后快,怎奈绞羽门行事谨慎,谁也摸不到他们的影子。铁流玄独自查到绞羽门老巢,率众将其铲除,自然为天下人所敬仰。”
君自傲冷笑一声,道:“方才鬼卒告诉我,那绞羽门本就是铁流玄所创,天涯说他那秘室中满是金银珠宝,想来就是绞羽门做恶所得。当年袭击天通仁,使其陷入险境的,也正是绞羽门,他们不过是演出一场好戏,骗得天通仁对铁流玄的感激与信任,好能骗得八拳拳技罢了。后来骗而不得,他干脆就偷,偷而被捉,就凶相毕露了。”
天涯道:“铁流玄这恶贼,原来一开始就存心不良。”御风道人道:“可见人或可在一时骗过天下人,却不可一世不被人发现。初时我还道铁流玄当年只是一念之差,后来悔悟才大兴侠义善行,如今方知其人何其歹毒。”风巽道:“所以风某一向不屑于什么正邪之分,正人君子中有多少个铁流玄,又有谁人知道!”
君自傲道:“如今可谓真相大白,只差找到当年参与袭击天通仁的唯一幸存者,也是当年铁流玄手下绞羽门的头领之一的解九琅。”
沈绯云讶道:“解九琅?那是我爹的朋友啊!”君自傲一怔,道:“他是沈大侠的朋友?”沈绯云道:“是啊,解伯伯一直隐居于羽林城,直到数年前,羽林城中闹起飞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解伯伯才显露身手,手刃贼人,一时名动江湖。我爹那时亦在羽林寻这飞贼,就和解伯伯结识了……”
天涯冷笑一声,道:“又一个伪君子!”君自傲亦道:“此举与铁流玄当年行事,却是同出一辙。他知铁流玄已死,再无担忧,自然要出头露脸才是。哼,咱们这就赶赴羽林城,让这伪君子显形!”
目标既定,大家再不担搁,直向羽林城而去。
与君自傲一行相反,龙紫纹一行人却是各怀心事,人人心里均不大痛快,尤其是闵禹莲,眼见己方实力大跌,不免忧心忡忡,终日里眉头深锁,弄得着大家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差。
这日众人乘车正自前行,赶车的圣宫门人忽将车停下,惊声道:“宫主,您快来看!”众人闻声一惊,急下得车来,向前观望。只见前方一处立陡的山崖上刻着几个大字“今夜子时,来取尔命。”落款两个字――“影子”。
众人同时色变,闵禹莲道:“这影子……竟真的亲自来了……”祁月怜道:“看来今夜太平不得了。咱们作何计较?”王虎道:“来便来好了,怕他不成?不过是个藏头藏尾,背地里暗算他人的东西罢了。”夏长休摇头叹气,却不发一语。
龙紫纹淡淡道:“不错,来便来好了。如果连一个影子都应付不了,又怎么面对已得龙神之身的龙吟?咱们就在此休息,养好精神,等他来好了。”他自从得到龙行云真元后,渐渐将之吸收,纳入己身,精神气质不断提升,此时已颇有王者之风,众人不自觉间已惯听他号令,此时闻言,便卸下车马,帮圣宫门人搭起帐篷。
玉兔东升,距子时已越来越近,帐篷内火光闪动,将帐内众人的影子映在帐上,从外面看去,一眼便知每人所坐位置。
但那些人影却都是假的,众人此时并不在帐内,而是埋伏在帐外草木丛中,全神贯注地凝视大帐。
时近子时,几声草木轻响忽然传来,众人齐凝神侧耳仔细倾听,只闻草响越来越近,十数条黑影倏然自帐篷周围树丛中窜出,方一现身,便发出无数暗器,雨点般射向帐内,随后挺剑冲入帐内,分刺向诸假人,方位辨认极为准确。
闵禹莲冷笑一声,道:“这就是影子?不过是一群不入流的刺客罢了!”言罢一挥手,令圣宫门人冲了出去,将帐篷团团围住。
08.影子返回
众人方要随之而出,龙紫纹忽道:“小心脚下!”随即凌空跃起,众人见状急纷纷相随跃起。几个闵禹莲的贴身护卫反应慢了些,惨叫一声,竟倒地而亡。
众人见状大骇,急各施奇术,在空中凌空拧身,分落向别处。那些围住帐篷的圣宫门人闻声回望,一时分心,帐内众刺客挺剑飞射而出,竟在瞬间刺死三个圣宫门人,其他人见状忙收回心神,挺剑与刺客战在一处,她们人数虽多,却不及那些刺客功夫好,只能勉强与之周旋。
闵禹莲飘然落地,却无心理会那些苦战的门人,集中全部精神,凝视立才藏身之处。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唉,毕竟是老了,手脚大不如从前啦!”一条消瘦的身影随之而起,立于月光照耀不到之处,众人只能见他的身形,却看不清其面貌穿着。
沈石赤剑在手,遥指那人,问道:“你就是影子?”那人道:“呵呵,看来世人并未忘记老夫,老夫很欣慰……”随即一阵咳嗽,道:“唉,老了,只能用这些没用的东西帮忙,不想你们倒也警觉。唉,若不是这身该死的伤,你们现在就已经是死人了。”
龙紫纹淡淡一笑,道:“前辈,何苦替龙吟卖命?”那人道:“卖命?说得好,老夫现在可不是在卖命么?二十多年前老夫虽从岳岸崖手下逃得一命,却也受了难以医治的重伤,若非龙吟收留,老夫早已是一个死人。呵呵,不要误会,老夫并非顾念恩情之人,只是如今龙吟答应老夫,只要杀了你们,他就用龙神真元彻底治好老夫的伤,唉,这对老夫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沈石道:“影子,你以为咱们这一干人,就这么容易对付么?今夜只怕你就要命丧于此!”影子嘿嘿一笑,道:“若是在大白天,恐怕老夫还真不是你等对手,不过……呵呵,现在可是夜里……”话音方落,人竟倏然消失不见。众人不由大惊,王虎一怔,道:“这是什么功夫?能不成又是什么八拳雾隐?”祁月怜道:“大家各自小心,莫着了他的道!”
话音未落,祁月怜便觉腿上一阵酸麻,低头一看,只见一只黑手从自己影中伸出,抓住了自己小腿,骇然中,她急挥剑斩向那黑手,黑手随剑而断,落入影中不见。
一个声音自影中响起:“呵呵,小姑娘的腿还真滑,只可惜剑法差了点。”祁月怜倒退几步,腿上酸麻之感越来越强,渐站立不稳,沈石忙将她扶住,祁月怜惊呼道:“大家小心,这厮可藏身在影中!”
众人闻言惊骇不已,这才知“影子”这一名号的由来。只听那影子的声音道:“呵呵,老夫起这么个名号,就是要将自家本事告诉世人,可惜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个个儿都是直到要死时才弄明白,真也叫笨,死也是活该。”
龙紫纹临危不乱,道:“大家离开树林,到空地上去,背对月光而立!”众人忙依言而行,飞奔到林间月光照耀的空地之上,凝神注视着自己的影子,时刻提防另一个影子会从中钻出。影子笑道:“好主意,真聪明!好,且让你们看看这可否管用。”随即再不出声。
龙紫纹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同时散出一股溟气,将自己笼罩其中,他预感到这影子必先向自己下手,故此先布下气阵护体,若影子闯入其中,龙紫纹立刻便可发觉。
果然,脚下溟气微微一荡,影子确由影中潜了过来,龙紫纹轻啸一声,一掌拍在地面,再一抖肩,“土龙飞升”已然出手,大地微微一颤,一道黄气冲天而起。
冷笑声传来,影子道:“好功夫!可惜你本事再高,又杀得了影子么?”龙紫纹闻言一怔,随即见地上忽多了一条人影,手执利刃,向自己的影子刺去。龙紫纹心中警觉,立时向前跃去,利刃之影轻划过龙紫纹的足影,龙紫纹只觉脚踝一痛,低头一看,踝部竟有一道血痕。
影子又嘿嘿一笑,道:“如何?老夫的本事并不高,只是能化身为影罢了,可偏偏世上无人杀得了影子,呵呵,谁又能奈何得了老夫?”
众人无不变色,试问谁又可杀得了地上的影子?闵禹莲冷哼一声,道:“化身为影?本宫不信你真能变成影子!”双手一分,十指分别发出十道白色的冰泠剑气,直向地上的影子射去。
一阵笑声传来,地上的人影倏然拉长,如同蛇一般在地上扭动游走,十道剑气均与其擦身而过,却未能触到其分毫。
剑气刺入地面,骤然绽开,十道剑气连成一片,瞬间将大地化为冻土,那影子再无躲避之处,被困在冻土之上。
闵禹莲笑道:“如何,挨冻的滋味不好受吧?”影子的声音响起:“好……好厉害的丫头……”声音颤抖得厉害,似是被冻得不轻。闵禹莲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言罢飞身向前,直奔被困在冻土中的影子而去。
龙紫纹却隐隐感觉不对头,见状急道:“师姐小心!”闵禹莲一心破敌,却是充耳不闻。
月色皎洁,月光自天空撒下,将闵禹莲的影子拉长,直通向冻土,闵禹莲人还未到,影已先至,瞬间已覆在被困在其中的影子上。
刹那间,一声冷笑传来,闵禹莲只觉颈上一冷,急凌空拧身,向右侧闪开,一道血箭随着她的旋转抛撒而出,溅了一地。众人见状心向下沉,知道闵禹莲已中了影子的计。
叶清幽惊呼一声,飞奔向前,凌空抱住闵禹莲,鲜血立时溅了她一身。她不敢担搁,落地后急向后退,只求离那影子越远越好。待退出数丈后再看闵禹莲,只见她左肩上血肉模糊,似是被利刃割破,鲜血虽不住涌出,却未伤到要害,不由松了一口气。
闵禹莲挣扎着站稳身形,狠声道:“好个狡猾的老鬼!”影子邪笑道:“小姑娘真也急躁,自己巴巴的来送死。唉,只可惜老夫这伤太碍事,不然焉能让你逃过此劫?没关系,老夫就慢慢来,一会儿再收拾你。”
龙紫纹心思电转,忖道:“看来此人确实是化身为影,以寻常武技,绝难伤他。不过既然当初岳仙君曾将其击伤,可见确有伤其之法,但那又是什么呢?”
蓦然间,他想起方才影子的那句话:“若是在大白天,恐怕老夫还真不是你等对手,不过……呵呵,现在可是夜里……”忖道:“这影子行事古怪,不但杀人前先告之对方,还故意将自己的本事暗示给对方,可见这一句话也应大有深意。日夜之分,不就在于光吗?夜晚光弱,暗处多,他就可利用此点化身为影,隐于黑暗阴影处伺机而动,而白日里光强,到处一片明亮,纵有阴暗角落,也比夜晚要强上百倍,常人目力便可看清,他的藏身之地就少而明显了。如若此时天光大亮,地上再无阴影……”
想到此处,他忽然发出一阵长笑,引得大家都向他望来。影子奇道:“你笑什么?”龙紫纹道:“阁下的功夫着实难以对付,只可惜阁下的癖好却……”影子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龙紫纹缓缓道:“方才在下想通了一个道理――阁下为什么每次杀人之前,都要先行告之对方?那并非因为阁下对自己的本事有极大的自信,也不是因为阁下想借此扬名,而是因为阁下有一个癖好。方才我等均不知阁下本事,阁下却故意显露出来,让我等提防,就更证明了这一点。”
影子笑问道:“是么?有趣,你凭什么说是老夫故意显露本事,好让你们提防呢?还有,老夫的那个什么癖好,又是什么呢?”
龙紫纹道:“方才前辈偷袭祁女侠,却不下杀手,不是故意显露本事又是什么?后来阁下向在下出手,又故意显露出自己第二个、也是最厉害的本事――化身为影。试问,如果阁下一开始便不言不语,只凭着这身无人奈何的本事暗算我等,我等功夫再高,此刻怕也已是死人一个了吧?”众人闻言均觉有理,同时奇怪这影子为何要如此为之。
影子笑道:“越来越有趣了,接着说下去!”
龙紫纹一笑,道:“阁下喜欢听,在下自当继续,以满足阁下这一癖好――阁下杀人不只为钱,而是为了得到一种超然于众人之上的满足感。在下说得没错吧?”
影子一阵狂笑,随即笑声又被一阵咳嗽打断,众人听他喘了半天气,才道:“说得不错!超然于众人之上,呵呵,这就是老夫想要的感觉。你见过猫捉鼠吧?那猫将鼠捉到手后,并不急着吃,而是要放那老鼠跑,待那老鼠以为逃过一劫时,再将它捉住,如此反复戏玩,直到老鼠无力再逃时,才将它吃掉。猫儿也喜欢这种感觉啊!”
又咳嗽了一阵后,影子接道:“你们知不知道?当我要杀的人将周围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我却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边出现时,他们脸上那种惊骇……呵呵,真是享受啊!哼,将他们一口气杀了有什么意思?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老夫的本事,然后想方设法与老夫对抗,费劲所有力气却徒劳无功,老夫再将他们一个个的宰杀了,那才有趣!小朋友,看在你这么了解老夫的份上,老夫就先送你一程吧!”
话音方落,地上的影子便缓缓向龙紫纹移来。众人见状大急,偏偏又无可奈何。
龙紫纹笑了笑,道:“你还是在享受这种感觉……可惜,你以为在下真拿你没办法吗?”影子一边缓缓向前,一边笑道:“哦?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对付老夫吗?”
龙紫纹笑道:“这招能不能对付阁下,先看在下用过再说吧。”此时影子离龙紫纹已不到一丈,龙紫纹忽向前踏出一步,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腕,右手则化为龙爪之形,一道赤色溟气缠绕手上,瞬间化为一只火龙头,火气向后盘绕而出,形成一只盘踞在龙紫纹身上的火龙。
龙紫纹一张手,那包围住右手的火龙也随之张口,一颗光芒四射的溟气之珠立时喷射而出,飞向空中。龙紫纹右手倏张倏合,火龙便不断吐出溟气之珠,刹那间,便有十多颗珠子被射上天空,耀眼的光芒笼罩密林,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光芒笼罩下,任何物体都不再拥有影子,龙紫纹凝目向前望去,只见一个消瘦的老者身着黑衣,怔怔地站在对面,不由笑道:“此时虽是夜晚,但在下的这些火龙珠却可将夜晚变得比白天还亮。当光强到如此地步时,世上就再无影子了。阁下还想做无谓的挣扎么?”
影子怔怔地看着龙紫纹,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除了岳岸崖,这世上还有人破得了老夫的化影术……难道是我命该绝么?罢了,龙公子,你动手吧。”
龙紫纹愕然道:“你要我动手?”影子点头道:“过了这么多年无聊的日子,老夫也活够了,能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中,老夫也知足了……”龙紫纹叹道:“前辈,你若能离开龙吟,退隐江湖,在下便放你一条生路。”
这次是影子愕然道:“你不杀我?”见龙紫纹点了点头,影子长叹一声,道:“也许老夫真的错了,可惜老夫知错知得太晚了……”
龙紫纹道:“杀戮无益,你若能悔悟,就去吧。”
众人眼虽难以见物,耳朵却无碍,他二人对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闵禹莲闻言急道:“紫纹,不可放他走!他这人一生残忍好杀,绝不会翻然悔悟,你不要上当!”
09.回归返回
影子苦笑一声,道:“不错,老夫一生杀人无数,原已该死了。龙公子,你动手吧。”
龙紫纹摇头道:“前辈既已有所悟,便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杀人的影子了。”言罢松开左手,那条火龙立刻顺右掌收回体内,天空中那十多颗火龙珠亦收敛光芒,化为溟气收回龙紫纹体内。
影子愕然而视,道:“龙拳传人,果然非比寻常……”叹了口气,转身向林中走去,闵禹莲想上前阻拦,但苦于身受重伤,便向叶清幽道:“清幽,龙公子想得太天真了,这老鬼绝不会如此易与,你快上前杀了他!”叶清幽摇头道:“他既已悔悟,何必多造杀孽?”闵禹莲气得一阵头晕,自语道:“你们这些小孩子,真……”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晕眩。
那边那些与圣宫门人激战的刺客,早已被火龙珠造出的奇象惊呆,此时见主人败北而退,纷纷扔下手中兵器,转身逃走。圣宫门人知龙紫纹有心放他们,便不追杀,任由他们去了。
影子缓步走向林中暗处,回头向龙紫一笑,道:“龙公子,我件事我要告诉你。”龙紫纹一怔,以为他会说出些龙吟之事,便道:“请讲。”
影子环视众人一圈,最后看着龙紫纹,嘴角忽然挂起一丝邪笑,道:“想当年,我就是这样从岳岸崖手中逃过一命的!”边说着,边一消失在黑暗之中,邪笑道:“老夫惹不起你,但你也再奈何不了老夫,想追的话就来吧!”声音越来越远,影子就这样逃了。
沈石怒道:“这厮好不要脸!”祁月怜道:“圣宫主说得不错,这老鬼果然不曾悔悟。”闵禹莲摇了摇头,道:“罢了,随他去吧,今后他也再不敢向咱们出手了。只是……”目视龙紫纹,道:“你这脾气若不能改,将来必吃大亏!”
龙紫纹苦笑一声,道:“未料到他戏演得这样好……都怪我大意,师姐不要生气。”言罢忙来到近前察看闵禹莲伤势,众人也忙拿出伤药,为闵禹莲上药包扎。
一直站在远处未发一言的王虎,皱着眉头自语道:“人间果多奇人,还真难以应付……”站在他身旁的夏长休闻言急拉了拉王虎的衣袖,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家并未注意他们后,悄声道:“兄弟,说话要小心,莫被人看破了才是!”王虎点点头,再不说话。
数里之外,一株巨树之上有三人悄然而立。左边是一个白衣少女,手中轻轻摆弄着一根树枝,正是李狼属下那树妖绿晓;右边是一个健硕的汉子,身穿白衣,侧头看着中间那人;而中间那人亦是一袭黑衣,面容冷峻,正是八人中为首的紫啸,此刻他正双目轻合,似是在侧耳聆听什么。
半晌后,紫啸睁开双眼,绿晓立即问道:“狼老大,情况如何?”右边那健硕汉子也露出关切的神色,目光中满是询问之意。
紫啸深吸一口气,道:“也不让我喘口气,以为我是狼王吗?要知道运用这千里听音之功,很费力气的。”绿晓一撇嘴,道:“自己功夫不济,却来怪人家。”那汉子责道:“绿晓,怎么这样和大哥说话?”
紫啸笑了笑,道:“你学学人家腾雷,别总是无理取闹好不好?”绿晓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那汉子却又问道:“狼老大,情况到底如何了?”还未等紫啸回答,绿晓已学着紫啸的语气说道:“你学学人家腾雷……怎么样?腾雷不也在追问你吗?”
紫啸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就你这丫头天天气我。”顿了顿,正色道:“虽然影子亲自出手,但龙紫纹显然技高一筹,轻易就破解了影子的功夫,所以……叶姑娘也未遇到任何危险。不过龙紫纹太过天真,轻易就相信了影子的话,把影子放跑了。影子这人阴险狡诈,万一再次偷袭,龙紫纹倒没什么,只怕别人就要吃大亏,所以咱们还是继续在暗中保护为妙,不然叶姑娘若真有什么意外……你我就算死也不足以向狼王谢罪了。”
腾雷轻叹一声,道:“狼王和叶姑娘还要多久才可以在一起啊,这样的日子,也该到头了……”绿晓狠狠道:“闵禹莲那贱人,等约期一到,我非要她好看不可!”紫啸缓缓道:“不用你动手,乌老哥早就准备好了……”绿晓嘻嘻一笑,道:“让乌老爹盯上的人,可有得看了!”
一阵风吹过,树枝轻轻摇荡,三人的身影亦随之消失。
清风明月,河柳舞枝,沿河的青石官道上,一辆大车飞驰而来。驾车者长发飞扬,双目黑得如同夜色一般。那两匹拉车的健马四蹄翻飞,精力充沛,任谁看了,也想不到它们已如此飞奔了十几个日夜。
驾车者正是君自傲。
羽林城离胜古山并不近,就算骑马也要月余时间方可到达,而查明真相的期限只有两个月,哪有功夫在路上耽搁?君自傲不顾天涯反对,又依前法,每日正、反运用鬼噬,噬食鸟兽,再转给双马,日夜不停地疾速飞奔,如此只不过十余日,便已到羽林城外。
城外十里长堤又怎经得住飞速一跑?不多时,城门便已在眼前。羽林城规模不大,又地处中原地带,周围尽是繁华城池,是故并无军队驻守,门禁也不严,虽然此时已然入夜,但城门依旧开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马虽不多,却也未曾断绝。
君自傲放慢速度,回头向车内道:“咱们到了。”沈绯云闻言立刻掀开车帘钻了出来,道:“这一路颠簸,可累死我了,咱们快找个客栈歇歇吧!”天涯在车里冷哼一声,道:“还是那副德行!”沈绯云听得真切,面色一红,冲君自傲道:“君大哥,辛苦你了……”天涯在车内道:“这才是句人话。”
君自傲一笑,道:“羽林城中只有一座客栈,比起大市镇里的要简陋得多,大家凑合着住吧。”沈绯云奇道:“君大哥来过羽林城吗?”君自傲深吸一口气,道:“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言罢打马入城。
众人见君自傲神情,均知他此时心情定然沉重复杂,只有沈绯云不明所以,道:“原来这竟是君大哥的家乡,太好了,君大哥,带我到你家里去看看吧!”
君自傲苦笑一声,道:“家?哪里又有我的家?”沈绯云又待再问,天涯已掀开车帘,一把将他拉进车内,道:“你给我进来!”自己则钻出车箱,坐到君自傲身旁。
君自傲隐约听到柳依依小声说道:“沈公子,君公子神色忧郁,定是在此有不好的回忆,你还追问什么?”沈绯云亦小声道:“我……我光顾高兴了……”
天涯亦听到车内声音,咳嗽了一声,将声音盖过,道:“你从未向我提过这里。”君自傲淡淡一笑,道:“你也从未向我提过天家村。”天涯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这里还有你想见的人吗?”
君自傲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相见又有何意义?还是不见的好。那些过去,我一点也不想再记起了……”言罢一勒缰绳,道:“到了,这就是我说的那家客栈。”
客栈掌柜见有大车到来,急同小二一齐迎了出来,将众人请入大堂。
君自傲见那掌柜不时偷眼打量自己,便问道:“王掌柜,您还认得在下吧?”那掌柜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道:“您可是……可是云府的傲哥儿?”君自傲神色一黯,点了点头。那王掌柜喜道:“果真是你,没想到一年多不见,竟已这么出息了……你娘泉下有知,也该知足了。”
君自傲心中一酸,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轻叹一声,默然无语。王掌柜见状忙道:“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几位客官一路奔波,不知用过晚饭没有?小店有各色菜肴,众位来点儿?”
天涯目视君自傲,口中却对王掌柜道:“你看着来吧。”王掌柜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风巽拦住他,问道:“掌柜,请问你可知解九琅这个人?”王掌柜道:“羽林人哪有不知他的?去年若不是他手刃飞贼,不知还要有多少人遭殃呢!这解老爷可是个大好人,人家不图名不图利,只想在小城里过个清静,却不想被这么个飞贼扰了清静。”风巽问道:“那解老爷家在何处?”王掌柜道:“不远,顺着门前东边那条路走,过了云府不远就能见到一条岔路,走右边那条,没多远就到了。对了,傲哥儿,你应该知道那里,就是原来钱庄曹老板的宅子。”
君自傲一怔,道:“曹老板的宅子怎会变成解九琅的府邸?”王掌柜道:“嗐,曹老板原来那家底,傲哥儿你也知道,就是云家也还和人家差着一大块呢。可去年那飞贼闹得欢,曹老板家就遭了大殃,大半家底被偷了个干净不说,人还被飞贼给杀了。唉,本来大家都觉得他家怪可怜的,可没想到这家人家太黑心,见事不好,竟卷了钱庄里大伙的钱,跑了!这下可害苦了大伙,不少人家眼见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到处都能见到哭着要寻死上吊的。”
沈绯云奇道:“那后来这事又是如何解决的呢?”王掌柜道:“要不说解老爷是好人呢!人家有菩萨的济世心肠,为帮大家,竟然将祖传的宝贝拿出来卖了,替曹家把大伙的钱都还上了不说,后来还手刃了那飞贼,大家都拿他当活菩萨一样敬着呢!后来知县老爷就将曹家的宅子和地产都断给了解老爷,就算是给人家的补偿,解老爷一直推辞不要,还是咱们大伙强将他家给搬进去的呢!”
君自傲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王掌柜,我这些朋友奔波一路,都饿了,麻请您快些将酒菜端上来吧。”王掌柜应了一声,奔后堂去安排酒饭了,一边走,一边笑,还一边喃喃着:“衣锦还乡、衣锦还乡喽!”
众人围桌坐下,天涯冷冷道:“他比铁流玄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我猜得不错的话,那飞贼也是他安排下的,不,甚至本就是他自己!”君自傲道:“解九琅这人一直隐藏着自己,连我这个生长于羽林的人都不识其人,这样的人想一举成名,必要有大手笔才行。若说这飞贼是他安排的闹剧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始终想不通,为何他要在铁流玄已死数年之后才重出江湖呢?”
天涯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来是他胆小,怕事情有变,二来准备也需要时间啊!”
御风道人道:“无论是故意安排,还是纯属巧合,这人都大不简单,如何对付,还要从长计议。”风巽却摇头道:“对付这种人,越是从长计议,就越不容易得手。对付这种工于心计,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速战速决,打他个出其不意才有胜算。不然以他在羽林的声望,大有可能鼓动百姓与咱们为敌。”
御风道人笑道:“风兄所言有理,贫道一时见浅,让大家见笑了。”正说着,酒菜上桌,众人确也饿了,便忙着祭起五脏庙来。
酒足饭饱,倦意阵阵袭来,大伙都有些困了。王掌柜早安排好了客房,将众人请入其中。君自傲帮着王掌柜将众人安顿好后,自己却不进房休息,独自出了客栈,一路向城外而去。
10.故人返回
一出城,他便施展开身法,奔向城外山上。
那里有娘的坟。
纵使他身为鬼卒之首,深知人死灯灭,魂归黄泉,此地留下的不过是一具枯骨,但亦难逃出凡人情感。娘虽死了,但坟还在,只在还有坟在,这世上就是一处最可亲近的地方。娘的尸骨还在,儿子的心灵就有一块可依靠倾诉的地方。
一别年余,娘的坟上可曾添过土?是否已经长满了荒草?那坟前的石碑,可曾因风雨吹打而裂了、断了、倾了、倒了?君自傲心中满是忐忑。
终于到了坟前,君自傲却是一怔。娘的坟不但未长上半根草,还被重新用青石修过,坟前那石碑也已换成了雕刻细致、打磨光滑的大理石碑,若不是碑上“君门戚氏”这几个字,君自傲几乎疑心走错了地方。
怔了怔,君自傲终轻叹一声,心道:“一定是刘星……他果然是我的好兄弟!离开一年多,不知他过得怎样了?”
跪倒坟前,君自傲心中有无数话想说出,但却不知如果开口。他只默默注视着娘的坟墓,回忆着曾经在娘膝下承欢的日子。
想着想着,那一幕和那几个人不自觉地出现在脑海中,君自傲猛摇了摇头,拼命甩掉那些记忆。云家,那是君自傲最痛苦的回忆,纵使他身为鬼卒之首,纵使他如今有倒海翻江的本事,他也无法解脱这段痛苦。
他不禁想起当年母亲死后,自己一度失控,那时若没有师父出现,结果又会如何?可能云家的人会在那日死光,自己则变成一个魔王……
但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真那样做了,是否就是对的?云紫羽和他娘或许罪有应得,但云紫烟呢?云府上上下下那些善良而软弱的仆人们呢?
自小至大,对自己和娘亲照顾有加的不正是云紫烟吗?她的那一份恩又怎么还?
可怨呢?恩怨真可以相抵吗?人说大丈夫恩怨分明,可一旦恩怨交织纠缠在一起,又真的可以分明吗?
君自傲长叹一声,只觉若再想下去,自己可能会疯掉或是入魔。
从背后解下包裹,取出短琴,君自傲深吸一口气,平定了纷乱的心湖,道:“娘,孩儿为您弹上一曲吧。”
江湖多事,他已有许久未曾拂琴,此次面对琴弦,竟不知从何下手。淡淡一笑,心道:“音由心生、音由心生,随心去吧。娘,这一曲不只为您而弹,也为孩儿心中的纷乱而弹……”
自此再不多想,任由手指随心而动。
一时间山上鸟飞兽走,风动树摇,仿佛天地间万物皆随着君自傲纷乱的琴声而乱了方寸。琴声如江河倒流、天地易位,纷乱无章,恰似君自傲此时的心情。
渐渐的,琴声由强转弱,由疾变缓,似乎君自傲的心情已平复,鸟兽不再骚动,重回各自巢|茓。
一曲弹罢,君自傲缓缓道:“娘,孩儿走了。”长身而起,道:“天涯,咱们一起回去吧。”言罢向山下走去。
林木暗影中,天涯缓步而出,默默跟在君自傲身后,许久后才道:“你不要太伤心了,好歹……好歹伯母还能得以安葬,我却让娘曝尸十数年,最后连尸骨也寻不到了……”
君自傲心头一震,放慢脚步与天涯并肩而行,道:“是啊,比起你,我这点悲伤又算得了什么?却反要你来安慰我……”天涯道:“知道吗,有时你像个天神,我只觉得躲在你身后,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有时你又像个孩子,让我忍不住想要保护你……”
君自傲微微一笑,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二人就这样默然无语一路走回。
回到城中,此时街上还有不少行人,几个喝醉了酒的人互相搂抱着一路跌撞而来,君自傲见状不由莞尔而笑。一年多,离开这里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之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悲欢离合的人生滋味,君自傲已经尝了个遍,如今重回羽林城,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感慨。当年他曾说过永远不回这里,可现在不是又回来了吗?想到此处,不由摇头苦笑。
人生之事,真的是预料不得的。自己方才还说过不想再见故人,可现在不是正朝着福安酒店走吗?刘星过得可好?他可和柔儿成亲了?想到这些,君自傲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温暖。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福安酒店门前。天涯问道:“你方才没吃饱么?”君自傲摇头道:“不……这里有我的好朋友,我……突然想见见他。你不会笑话我吧?”天涯知他指的是曾说过不见故人这事,轻轻摇了摇头,竟笑了笑,道:“我也想见见你当年的朋友。”
正说着,一位少女自店中奔出,瞪大双眼盯着君自傲,讶道:“自傲?你……你回来了?”
这少女正是柳柔,一年多不见,出落得更标致漂亮了。天涯骤然见她,先是一怔,随即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君自傲一见故人,感慨顿生,道:“嗯,柳姑娘,我回来了。”柳柔喜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吧?快请进来吧!”
天涯冷冷看了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君自傲忙道:“柳姑娘,你误会了,这位是……天姑娘。”柳柔一怔,随即笑道:“哎呀,看我这眼神,天姑娘莫怪才是。”回过头向里面使劲喊道:“柱子、柱子!快叫老板出来,告诉他――他的兄弟自傲回来啦!”里面一个伙计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向后堂去了。
君自傲讶道:“兄弟?你口中的这个老板,该不会是刘星吧?怎么,你爹将酒店交给他了?”柳柔脸稍微红了一下,道:“半年前我俩成亲后,爹就将酒店交给他打理了……哎呀,尽说这些作什么,快进来!”
听到此处,天涯面色立缓,微微一笑道:“恭喜柳姑娘。”柳柔急忙还礼。
刚一进店,就见刘星从后堂飞也似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喊着:“自傲,真是你回来了吗?”一见君自傲,刘星双眼泛出泪光,一下将君自傲紧紧抱住,哽咽道:“你这狠心的东西,不是说再不回来了么?”
君自傲亦紧紧抱住他,玩笑道:“你若不欢迎我,我这就走。”刘星一把将他推开,当胸一拳,道:“你走一个我看看!”君自傲一笑,道:“死性不改,还是一见面就动拳动脚的。”刘星拭了拭眼泪,道:“你这小子,这一年多都干什么去了?”
君自傲轻叹一声,道:“一言难尽……我娘的坟是你修的么?”刘星点点头,道:“戚妈妈对我就如亲娘一般,我却从未尽过什么孝道,这也算是一点补救吧……”随后哼了一声,道:“还有云紫羽那小子,这一年多我可从没便宜过他,打得他连家门也不敢出了,你哪天要是在街上看到他,只消喊一声我的名字,包管他吓得尿着裤子跑回家去!对了,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吧?”他只怕君自傲想起娘亲,不免要伤心,便急忙转开话题,眼望天涯,问了起来。
不等君自傲说话,柳柔便在旁边狠狠地踢了刘星一脚,嗔道:“你长着双眼睛是喘气用的啊?人家可是位姑娘来着!”随即向天涯笑道:“天姑娘,你别介意啊。”天涯又破天荒地笑了笑,道:“我这身打扮原也容易让人误会。”
刘星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柳柔道:“咱们羽林城地方小,没见过什么江湖侠士,不过想来女孩儿家行走江湖,若不穿成这样,定然是不大方便的。”
天涯扑哧一声笑出声,让君自傲惊讶得不得了,不要说这样情不自禁地笑,就是普普通通的微笑,平日也难见天涯露出几回来,君自傲不由暗道:“也许因为她的身上曾压着那么多沉重的负担――深仇、丑脸、无望的人生,所以她才变得冷漠而古怪,那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吧……现在她已完成了复仇,恢复了原貎,又痛快地说出了一切,卸下这些包袱,她开始显露出真性情了。是啊,她不过是个女儿家,女儿家原就应是这样的……”
柳柔脸一红,问道:“我……我说得不对么?”天涯道:“其实江湖上的女侠们和寻常的女子打扮并无不同,只是我脾气怪,打扮得就也怪。”柳柔道:“原来如此……天姑娘,你可别怪我多嘴,女儿家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是,我看你和气得很,也没有什么怪脾气啊。你相貌好,要是穿上女儿家的衣服,再把头发好好弄弄,可比我要漂亮多了呢!”看了看君自傲,又看看天涯,大有深意地一笑,道:“你要是愿意,我就帮你弄弄吧!”
天涯的脸微微见红,道:“我穿不惯女子那些啰里啰嗦衣服,不过这头发……”她自面容全毁后,再不能像寻常女子一般穿着打扮,所以才会穿上这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戴上包住头脸的面具。但她毕竟是个女儿家,眼见别人打扮得如花一般,心里何尝不酸?而自君自傲的鬼噬救了她的命,又奇妙地恢复了她的容貌之后,那种女儿家追求美丽的冲动更渐渐占据她的心田。只是别人都当她是男子,她也不敢轻易改变自己,除了摘掉面具外,其它还是一如往昔。时至今日,她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已向别人道出,再无一丝挂碍,幸福仿佛就在眼前,只等着她去追求,她又怎能不动心?
所以这冰冷如风的假男儿,就在不经意间恢复了女儿心。
柳柔一笑,拉起天涯向内堂走去,冲刘星和君自傲道:“你们哥俩好好谈心吧,我们就不打扰啦!”
刘星看了看君自傲,嘿嘿一笑,将他拽进楼上雅阁之内,道:“别看这天姑娘打扮怪异,瞧模样可真是个美人,你小子的艳福可真是不浅。这次回来是为成亲?”君自傲道:“不要胡说,让天涯听到不杀了你才怪。”刘星一吐舌头,道:“这么厉害?”君自傲笑道:“她现在恢复了女儿身,心情也变好了,若是从前,你便是多看她两眼,怕她都会好好收拾你一顿呢!”随即坐了下来,将这一年多来的际遇一一讲给刘星听,刘星听得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开怀大笑,一会儿又潸然泪下,为君自傲这一年多的江湖生涯唏嘘不已。
讲到最后,君自傲道:“我们这次回羽林,就是要找到当年绞羽门唯一余孽解九琅。逼他也好,求他也罢,总之一定要让他说出当年铁流玄的恶行才成。”
刘星闻言讶道:“你说解九琅?他……他竟是那个绞羽门的余孽?”君自傲点头道:“不错。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吧?”刘星眉头深锁,道:“事情恐怕不大好办……”君自傲道:“这我知道,毕竟解九琅已经是公认的好人,而且……”不等他说完,刘星便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君自傲道:“有什么你就直说吧,何时学得这样吞吞吐吐的?”刘星叹了一口气,道:“我说出来你别难过――云姑娘上个月成亲了,她嫁的那人,就是解九琅的儿子解意辉……”
君自傲全身一震,半晌后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样?”
11.情定返回
刘星道:“解九琅出名后,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忙着巴结他,云家也不例外。唉,也是解意辉那小子太出彩了,人长得俊不说,功夫、文采又都好,偏偏又看上了云姑娘。软磨硬泡了半年多,终于把云姑娘娶到手了。不要怪云姑娘,你一狠心抛下她就走了,她难道还能为你守一辈子吗?”
君自傲轻叹一声,道:“我凭什么怪她?我和她又曾有过什么吗?解九琅这样的人会生出什么好儿子来?我只是怕解意辉误了她。”
刘星点头道:“是啊,这下你们可要难办了,若是动上了手,那……”
柳柔的声音自楼下传来:“你们说完没有?快下来看看咱们天姑娘!”刘星见君自傲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正不知说什么好,闻声急拉着君自傲直奔楼下,道:“不想那么多了,事情已然如此,想也无用。来,下楼看看你的天姑娘去!”
君自傲嗔道:“胡说什么,什么叫‘你的天姑娘’?”刘星笑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当鬼王太久,已经不知人间七情六欲这回事了?这种事非要别人点出你才清楚么?想想你们为对方做的那些事,谁看不出你们的关系?我看啊,这天姑娘早晚得当我的弟妹。”
不得君自傲说话,刘星便已将他拉到楼下,他也不好再开口。
柳柔站在大堂中央,旁边的天涯摘下了黑袍上罩住大半个头的头罩,露出一头如水般的秀发。柳柔心思细致,并未将天涯的头发弄成寻常女子的发式,而是配合着天涯这一身穿戴,巧用心思,独创了一种简洁而又能显出女子柔美的发式。
虽只是改动了一下头发,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大不相同,君自傲和刘星眼见不由呆住了,天涯见状面上一红,就要将垂在背后的头罩翻过来,柳柔忙拦住她,道:“天姑娘害羞啦?”天涯道:“哪个害羞!”柳柔道:“那就不要再戴这黑乎乎的头罩了,你现在的样子才叫美呢,女儿家就当如此。”
君自傲道:“你苦忍了这么多年,也该过过正常女子的生活了。今日就先从这头发开始,慢慢习惯吧。”天涯犹豫了片刻,终赧然点了点头。
此时店中已无客人,四人就在大堂中坐下,谈起天来。天涯身世特殊,加之这些年形成的冷傲脾气,平时根本不曾与谁多说过话,更别说是谈天,如今突然出现了柳柔这样一个活泼开朗,又十分健谈的女子和她说些贴心话,她反而倍感不适,十句到有八句搭不上,不过女儿间互诉心事的这种感觉,却又令她倍感舒心。
刘星则和君自傲谈起这一年多他的际遇,提到和柳柔成婚时眉飞色舞,提到云紫烟嫁给解意辉时又唉声叹气。
君自傲倾听着刘星的倾诉,心中却并不起多大的波澜。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暗道:“也许是经历得太多了,面对这样的人生起伏,就不再有什么感慨了吧?”当听到云紫烟如何嫁给解意辉时,他也只是心中感慨,微微有些酸楚与为难,而当年那种心碎的牵挂和难舍的情怀,却已不复存在了。
也许,是因为他已越来越接近前世的鬼天君,也许,这正如他所想,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悲喜无常。
更或者,是时光荡涤了一切,改变了当日的情感,变化了人的心境,让曾经的热烈变得平淡,让曾有的爱恋变成漠然……
其实细细想来,他和云紫烟之间又何曾有过什么真正的爱恋?云紫烟为人善良,对他和娘亲视如亲人、关爱有加,或许无形中,君自傲把对她的感恩当作了情、对她的关爱当作了爱。而时过境迁,一年分别的时光自然可以让这种本非刻骨铭心的感情,变得平淡。
但再平淡,云紫烟也是同他一同长大的童年伙伴,再平淡,也仍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情,所以一想到明日就要面对她的公公和夫君,君自傲就不免忧心忡忡。
谈了大半夜,天涯和柳柔都有些倦了,而刘星兴致未减,仍在说个不停。柳柔便拉着天涯到后堂休息,留下君自傲和刘星在大堂中谈天。
不知不觉天色已亮,二人说得也有些累了。这时天涯自后堂缓步而出,道:“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大家找不到咱们,一定……”她未说完,后面的话似是不好出口。
刘星嘿嘿一笑,道:“不错不错,毕竟还未成亲,一起夜不归舍,怕别人要说长道短。你们快走吧,办完事别忘了再来这里。”天涯闻言满面皆红,转身向外就走,道:“君自傲,我在外面等你。”
君自傲狠狠瞪了刘星一眼,道:“胡说什么!”刘星一吐舌头,道:“早晚的事嘛……快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告别刘星,二人并肩向客栈走去。君自傲只觉有些尴尬,便道:“我这兄弟就是这个脾气,你……你别见怪。”天涯轻轻点了点头,道:“你这兄弟……人挺不错的,挺……挺有趣的。”君自傲哑然而笑,心道:“这刘星人缘倒好,连天涯也如此说他。”却不知天涯心中所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走着走着,天涯忽问道:“云紫烟是什么人?”
君自傲轻叹一声,道:“在我未出世之时,家道中落,爹死于意外,娘怀着我到羽林投亲不遇,蒙云府收留,这才有了个安稳的栖身之所。云紫烟是云府的大小组,她生性善良,对我和娘很是关照……”
天涯又问道:“只是这么简单么?”
君自傲心中略有些酸楚,道:“我只知她是个好人,便尽我所能回报她。只是小时候的我太倔强了,总觉得自己居于他人屋檐下,若太过殷勤就不免显得奴颜媚骨。所以对她,我从来都是一副冷面孔。但她却从不计较,这只让我觉得欠她更多……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到后来,我竟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她了,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是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啊……
“她哥哥云紫羽和她完全不同,那家伙更像她娘――尖酸刻薄、盛气凌人,他从小就惯于欺负我,而每次,总是云紫烟护着我和我娘,但那次,她却终究没能保住我娘……
“刘星看不惯云紫羽总欺负我,就设计将他痛打了一顿,没想到这家伙就把气撒到我娘身上,将我娘从厨房调去马房,结果我娘被马踢伤,就此去了……
“那时我差点入魔,杀光云家所有人,多亏师父及时出现,才未发生那样的悲剧。一面是对我和娘像亲人一样的云紫烟,一面是害死我娘的云紫羽,我能做何选择?云家人再坏,也是她的亲人啊……我只能选择离开――远远地离开这里,因为一见到云家人,我就无法克制杀人的冲动……”
天涯默然无语,半晌后才道:“我能理解你……你很喜欢她吧?她已经嫁给解九琅的儿子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君自傲摇了摇头,道:“我真不知现在如何面对她,更不知怎样做才能不伤害她。为什么她一定要嫁给解意辉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是半晌的沉默,天涯忽斩钉截铁地道:“不要查了。我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我,反正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我不缠着你,有龙紫纹在,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君自傲一震,停下脚步,目视天涯,道:“你说什么?”
天涯道:“我不想再查下去了,因为我说的全部都是谎话!”冷笑一声,又道:“你们太天真了,告诉你,那个地方根本不叫天家村,那只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罢了。杀了铁流玄之后,我碰巧找到了这么个小村庄,于是我就杀光了村里所有的人,目的只是为了将来骗过天下人而已,可笑,你们竟然相信我!”随即便是一阵大笑。
君自傲怔住了,片刻后,他愤怒地吼了一声:“天涯!”硬生地打断天涯的笑声。目视天涯,他激动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大家为了你甘心与武林正道反目,事到如今,你却这样对待大家,你这是为什么?”
天涯仰天一笑,道:“君自傲,你以为我很领你的情么?我邪印尊者向来习惯独来独往,从不需要别人帮忙,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一样如此!”
君自傲气得浑身打战,方要再言,天涯已沉腰坐马,道:“你我今日就此分别,永不再见!”言罢一拳击出,人在瞬息间消失不见。
这正是八拳中可以消隐身形和气息,让人完全隐迹的第一拳。这一拳打出,君自傲便再看不到天涯的身形,感觉不到天涯的气息,天涯就此在他眼前消失了。
一怔之后,君自傲立刻飞身而起,不顾街上早起行人惊愕的目光,展开一双阴气之翼翱翔天宇,四处寻找天涯的身影。从城里到城外,他疯了般四处疾飞,找遍方圆数十里,却仍看不到天涯的踪影。他运起瞑界,试图将天涯唤入其中,但天涯的意识中充满了反抗,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硬将其带进瞑界。无奈中,他只得落回地面,颓然向客栈走去。
回到客本,见众人早已在大堂等候多时,沈绯云见只有君自傲一人回来,便问道:“君大哥,你到哪儿去了?可曾见到天姑娘?”
君自傲叹了口气,道:“天涯走了。”众人闻言一怔,沈绯云问道:“走了?她到哪里去了?”柳依依也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君自傲颓然道:“她是为了我才……都怪我,说那么多做什么?”御风道人道:“师弟,你坐下来,把事情慢慢讲清楚。”
君自傲便将自己的身事和昨夜至今发生的事一一向众人道出,众人听毕便已明白,只有沈绯云不解其意,还在问着:“那天姑娘又为什么要走呢?”
柳依依叹了一声,道:“天姑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她只怕君公子为了她和解家动手,到时万一伤了解意辉,那云姑娘岂不要痛苦终生?而君公子,亦因此而痛苦。天姑娘是宁愿自己背负着恶人之名,让天下人唾弃,也不愿让君公子受这样的痛苦啊!”
君自傲喟然道:“天涯啊天涯,你太傻了,和你的清白相比,我就算有什么痛苦,也是微不足道的啊。”柳依依摇头道:“君公子,难道你还不能明白吗?天姑娘对你的情谊早已超出了朋友之情,如果你因她而忍受痛苦,那比什么都让她难过啊!”
风巽亦道:“爱一个人,付出多少也觉值得,有时只为了搏其一笑,也许就要忍受无数辛劳。然而只要见到所爱之人开心,就会觉得怎样都值得。君公子,天姑娘对你情深至此,你又当如何呢?”
君自傲只觉一阵眩晕,心中充满了惊愕。是啊,想想从前的一切,那桀骜不驯的邪印尊者向来冷面傲对天下人,何曾在乎过谁?这天下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世人的生死都不入她的眼,唯有对他君自傲,却是一直形影相随,患难与共。她为了什么?护送龙行云、与龙吟交手,这一切是为了谁?
仔细想来,天涯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历历在目,初时的冷言相对,后来的温婉而言,都无一不在透露着对他的关怀。除了对他,天涯何曾对别人多说过一句话?何曾理过别人的什么喜怒哀乐?除了对他,天涯何曾关心过谁――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几句话?
风巽道:“君公子,人生难得能遇见肯为自己做如此牺牲者,天姑娘确是你最值得珍稀的人。云姑娘虽对你有恩,但毕竟已经嫁做他人妇,难道你要为了她而辜负天姑娘的一片深情么?”
柳依依叹道:“巽哥哥,不要逼君公子了,他为天姑娘甘愿与天下人为敌,这不已经说明了一切么?只是……现在面对的是青梅竹马的昔日恋人啊!”
风巽闻言轻叹一声,道:“情之为物,却是天下最难说清的……”
纷乱的思绪如秋日的落叶一般,无止无休地飘荡在君自傲脑中。如何以对?如何以对?猛然间,君自傲想起了言雨澜。
全身一震,带血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他不由暗道:“君自傲,你再不可犹豫不决了,难道你非要等到天涯出事的那一天,才又翻然而悔么?天涯对你有救命之恩,又有这么长时间相处的情谊,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她、辜负她?”
目光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君自傲道:“大家放心,我君自傲若负天涯,天诛地灭!”
12.鬼印返回
风巽眼中立刻传出一片赞许,御风道人则道:“这就对了,不然大伙岂不是白为你跑了这一趟?不过天姑娘这么一走,事情就难办了,时限只有两个月,而单是寻找天姑娘恐怕就不知要用多长时间。”
柳依依问道:“君自傲公子,你觉得天姑娘会到哪里去呢?她会不会回天家村?”
君自傲摇摇头,道:“我想,她既然要走,就不会让我们再找到她。而唯一让人找不到的方法不是藏起来,而是四处流浪――连自己都不知自己的下一站在何处,别人就更无从寻找了。”
沈绯云眼见君自傲情有所定,只欢喜了一下,便又陷入了焦急之中,问道:“那可如何是好?若是那韩缕胡乱将事情公告天下,那天姑娘岂不是相当危险?”之前天涯常对他冷言恶语,他对天涯是又敬、又畏、又恼,但当得知天涯实为女子后,他的敬、畏、恼全部一扫而光,只觉一个有性格的江湖女子自当如此,自己心思愚笨而屡屡惹她发火,反是自己不对。加之天涯与君自傲之间的关系,才使他对天涯更多了一份关心。
君自傲亦头痛此事,却又无法可想,正在这时,那个永远常伴身边,却又总让君自傲忘记其存在的青鬼忽开了口:“大王,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鬼卒出没,大王何不问问鬼卒们,看有谁知道天姑娘的行踪?”
一语点醒梦中人,君自傲恍然道:“不错,我虽无法将天涯带入瞑界,却可召唤鬼卒,青鬼,当为你计一大功!”青鬼闻言乐不可支,众人却是谁也见不到他得意的脸孔。
运起瞑界,君自傲将羽林城内所有鬼卒均唤入其中,一片“属下参见大王的声音”立时响起,直是异口同声。君自傲问道:“你们当中有谁知天涯行踪?”几个声音一起道:“属下知晓。”君自傲又问道:“她现在何处?”
一个声音答道:“禀大王,邪印尊者天涯出城后,便一路向东而去,我等乃驻城鬼卒,不敢随意离开羽林地界,所以天涯究竟向何处去了,属下也不知晓。不过东边只有一座城,名唤兴云府,想来她定要经过那里,大王可再询问兴云府鬼卒。”
君自傲解开瞑界,道:“鬼卒亦不知天涯到底要去哪里,但却知道天涯是向东而去,咱们只要一路向东,沿途再向鬼卒问询便可追上天涯。”
御风道人皱眉道:“咱们的时间不多,就算追上了天涯,也没有时间再来找解九琅了。既然已经知道天涯去向,我看不如先解决解九琅这环,然后再追不迟。”
君自傲点头道:“这确是两全之策,不过我还是担心天涯……”风巽道:“八拳之技天下无双,再辅以邪印拳和天姑娘的智慧,江湖上能伤到她的怕也没有几人了。还是按御风道长所说,先去会会解九琅吧。”
君自傲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我总是放心不下……青鬼,你快沿路追赶,跟在天涯身边,一旦有事,立刻告知于我!”
青鬼应了一声,又为难道:“追上天姑娘倒也不算难,我一路询问其他鬼卒就是了,可是立刻告知大王就……属下可没有瞑界这样的法术啊,而且属下职位低微,也指使不动别的鬼卒……”
君自傲叹了口气,道:“我倒忘了这点,算了,我再找别个。”言罢运起瞑界,将游方无常唤入其中。
游方无常的声音响起,却没有往日的从容,虚弱得就似久病床上的病人一般:“大王,不知何事召唤属下?
君自傲一怔,问道:“你怎么了?”游方无常苦笑一声,道:“属下犯了天条,此时正在天牢中受罚。”君自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游方无常道:“大王不必担心,不过是关上个一年半载,属下还受得了。那日在龙城,属下曾借用大王的身体来对付龙青鳞,没想到这也被算作是‘擅干人间之事’,多亏近日神界动荡不休,各处都需要人手,属下才免了贬落人间之刑,而只是被关在天牢之中。”
君自傲轻叹一声,道:“倒是我害了你。神界到底发生了何事?”游方无常犹豫片刻,苦笑道:“大王莫怪,我若说了,只怕……”未等他说完,君自傲便已恍然,道:“我明白了,这便算是‘泄露天机’吧?不说也罢,毕竟那与我全无关系。”游方无常道:“多谢大王体谅。”
君自傲道:“我本想请你帮我照看天涯,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游方无常问道:“天姑娘怎么了?”君自傲闻言讶道:“你怎知天涯是女子?”游方无常道:“鬼卒行走各界,各界之事多难逃过我等法眼,天涯之事属下早就知晓,只是天规不可犯,所以属下也不能向大王说明,还请大王恕罪。”
君自傲道:“不必请罪。天涯因我之故而离去,而我又有事缠身不能立刻追赶,所以想请你一路相随照看,若遇危险便立刻告之于我。现在你身在天牢,却不能帮我这个忙了。不过现今我能依靠的,还有个青鬼――便是从前那个厕鬼,我已为他改名为青鬼。可他的职位太低,又无你那种穿行各界于瞬息间的法力,跟去了却也无用。游方无常,你可有办法让其他法力高强的鬼卒能听命于他?”
游方无常道:“大王的意思属下明白了,可除大王外,任何鬼卒也无提升下属职位的权力,当然也包括在下在内。而且就算其他鬼卒听命于青鬼,这青鬼也不一定就能时刻伴在天涯左右。因为每个鬼卒都有所司地域,域内一旦有人亡故,鬼卒就会立刻被吸到该处,设若让青鬼跟随天涯,而忽有人百年难得一遇地落入厕中溺死,青鬼就会立刻被吸到该处。”
君自傲叹道:“那又如何是好?难道就无法可想了么?”游方无常道:“除非大王以鬼卒的王者之印――‘鬼印’来解除青鬼与茅厕的牵连,再封他以‘游走四方’之身份,他才可不理任何引魂之职而四处游走,瞬息移行千里。”
君自傲心情大坏,道:“我哪有什么‘鬼印’,这都是前世之事,看来现在我只能徒呼奈何了。”
游方无常沉吟道:“大王,‘鬼印’虽是实物,却也是神物,从前大王习惯将它放在体内,想来现在它应当仍存在于您体内。大王力量今非昔比,不如试试看是否能将它调出,有了它,大王不但可以随意安排鬼卒职守,更可……”话未说完,便痛哼一声,再无声息。
君自傲一惊,随即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冷冷道:“鬼天君,他若再说下去,我就只好以严刑处置他了。我不管你在人界如何而为,但你若是不想好好遵守天条,就算受到责罚,我也要下界好好教训你!”随即便是一声冷哼传来,君自傲竟被震出瞑界。
定了定神,只见周围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君自傲苦笑道:“说出来你们或许不信――方才天神和我说话了。”众人闻言大讶,急询问详情,君自傲便将自己的瞑界之技和方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大家,众人听闻无不瞠目结舌。
此时天色尚早,客栈内的伙计掌柜正在后堂忙活着早餐,堂内也只有君自傲这一干人。御风道人看看四周,道:“此事说来惊世骇俗,还是回房中再说吧。”
君自傲道:“也好。游方无常说‘鬼印’可用来调整鬼卒职司,而且它就在我体内,我还是先试试能否将它调出吧。”
回到房中,君自傲便静坐榻上,合上双眼,细心体察体内状况。众人知此时不宜打搅,便到离此间较远的御风道人房中等候。
君自傲如此静坐了半晌,却一无所获。体内直气流动不休,哪里寻得到那什么“鬼印”?何况这“鬼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自己也半点不晓。
正要放弃之时,忽然想到:“我只以为这‘鬼印’既能藏于体内,必是化为‘气’状,但‘鬼印’既是神物,是否可化为其它什么呢?或是脏腑?或是骨骼?或是血脉?若是与这些融为一体,那倒是难以查找。”心中想的虽是“难以查找”,人却已经开始试着感知体内气血的变化了。
然而气之运行,却并非在血脉之中,任他一身超群本领,也无法感知这血液的流动、脏腑的状况,试了半晌,一无所获。
又要放弃之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忙调整气息,运起鬼噬之气来。
赴七阴山、来羽林城,君自傲都是正、反运用鬼噬吸、放生气,才使马儿有力日夜不停地奔驰,如此不停地运用此技,已让他这招变得异常精湛纯熟,鬼噬之气的运行之法,他也再不像从前一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鬼噬之气虽由气脉发出,却实是生于血脉之中,将活物融食为气后,更是直接回归血脉。此事之前他虽已知晓,但却未加多想,此时突然想起,却恍然发觉这正是用来探查体内血脉、脏腑的唯一方法。
他只是微微调动起鬼噬之气,却并不令它冲出体外,鬼噬之气方一生出,他便又将其收回,如此反复运行,不多时便可随意令气息随血液流动,探查周身血脉脏腑。
细细感觉下,他发觉血液经过的各处均无异况,唯有流入心脏时,却是入多出少,虽然只是少了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但却是确确实实地少了。他大感怪异,不知那些血液消失到何处去了,同时也隐隐觉出,这怪异的变化必与鬼印有关。
“难道是被鬼印吃了?”
想到此处,他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心脏处的血脉之上,渐渐感觉到鬼噬之气经过一处粗大血脉时,会莫明其妙地渗到血脉之外,流动一段距离后,才又重新回到血脉之中,便似那一段有什么血液可以流过、气息却不能穿过的东西阻着一般,而且血液流过此处后,便会有所减少,似是被这东西吸食了一般……他心中一动,催动鬼噬之气猛冲那段血脉,只觉有什么东西被气息推动着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
他不由一阵狂喜,暗思这必是鬼印无疑,当下运足鬼噬之气,不停地冲击着血脉,推动着那东西不断顺血脉流动。
不多时,君自傲已是满头大汗,他只觉未食生气而空自运转的鬼噬之气,不停噬食着自己的血液,再将其化为生气返回到血液之中,却是入多出少。而那可能是鬼印的东西,离心脏越远,吸食的血液就越多,再过一会儿,自己只怕就要血干而亡。
好不容易将那物逼到左掌血脉之中,君自傲却已再无力运行鬼噬之气,他只觉那物立刻逆着血脉的流动,重向心脏移去,不由焦急万分,情急下右手发出一道阴气,将食指包围,化为阴气利爪,朝左掌上猛然一刺。
鲜血喷射而出,一团黑雾也随之喷出,在掌上缓缓凝成一团。君自傲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全身乏力。
13.解府返回
那团黑雾渐渐化作一块比君自傲手掌略小上一圈的黑色方印,房内光线映照之下,黑印泛出阵阵柔和的光芒。君自傲不顾身体的不适,轻轻将它握住,仔细看了起来。
这块黑印除了可发出柔和的光芒外,可说毫不起眼,印上没有任何装饰性的雕刻和镶嵌,看上去就像块黑色的大理石,但大理石也好、世间其它什么东西也好,却绝发不出它那种柔和却又让人觉得胆寒的光芒。君自傲将它翻转过来,只见其正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却并非文字。
“也许这是神界的字吧。”这样想着,他轻唤道:“青鬼,你在吗?”半晌后,青鬼的声音随之响起:“属下在……”声音是颤抖的,其中充满了敬意与惧意,显是因看到鬼印而生。
君自傲虚弱地笑了笑,道:“怕什么?这便是鬼印吧?”青鬼颤声道:“属下虽未见过,但一见到它,属下心中就充满了敬畏,它……它应当就是可号令全天下鬼卒的鬼王之印――鬼印!”
君自傲笑道:“这就好,也不知我这鬼王是否能本事用得了它。”话音方落,那鬼印便散发出一团光芒,青鬼的身影随着光芒而显现在君自傲眼前,细看下,只见一条细细的亮线系在青鬼足踝之上,另一端则透出门外,不知连在何处。
君自傲手持鬼印,缓缓道:“青鬼,你从此再不必受职司羁绊,可游走四方,号令其余鬼卒。”
鬼印的光芒一闪,随即便化作一团黑雾,顺君自傲左掌伤口钻入血脉之中,又移回心脏,而那伤口在鬼印入掌后便立即愈合。同时,青鬼足踝上那条亮线立时消失不见,一道幽蓝的光芒将青鬼笼罩其中,青鬼顿时欣喜若狂,倒头便拜,叩首道:“属下多谢大王!”
君自傲一笑,道:“你快追天涯去吧。”青鬼应了一声,方要走,君自傲又道:“走时帮我叫大家一声,就说我饿了……唉,现在我连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多时众人便赶了过来,小二也端上了好酒好菜。君自傲也不客气,坐在床上风卷残云般地吃将起来,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他将客栈早上刚煮好的两大锅饭吃了个精光,却还觉得腹中空虚。
客栈王掌柜瞪大了眼,道:“傲哥儿……你这是什么肚子啊?”君自傲笑道:“您这么一说,我可不好意思再吃了。”王掌柜和小二收拾杯盘离去,一边走还一边感叹着。
风巽问道:“你找到鬼印了?”君自傲道:“不错,这东西就在我心中血脉之内,我好不容易才将它弄了出来,不想方一用完它又自行跑了回去。这鬼印真是轻易用不得,只这一次,就让我浑身无力。”沈绯云则奇道:“君大哥,那么多东西你都吃到肚子里,怎不见你肚子鼓起呢?”
君自傲道:“那些东西一入腹,便被我的鬼噬之气化为生气,吸入血脉之中了。唉,这些东西用来填肚子还成,可要说让我恢复元气,看来还得吃些活物。”
众人虽知君自傲并非邪道恶鬼,闻言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御风道人忙道:“师弟若是无事,咱们还是快些去会那解九琅吧,此事越早解决越好。”君自傲点头称是,和众人离开客栈,向解九琅府而去。
一路走来,君自傲只觉晕头转向,知是血液损耗之故,沈绯云见状大急,恰见一人拎着两只活鸡走来,想起君自傲所言,便欲将鸡买下。那人刚自集市买得这两只鸡,自不愿让与他人。沈绯云一大锭银子出手,那人立刻丢下鸡,飞也似地跑了,想来是怕沈绯云突然反悔不买。
见左右再无旁人,君自傲鬼噬便告出手,两只鸡瞬间化作生气,被君自傲融入血脉之中。君自傲只觉精神一振,再无不适之感。众人见状暗自感叹不已。
不多时来到解九琅府前,只见大红门柱下以黄铜包裹,阳光一照泛起阵阵金光;滴水檐下四个大红灯笼上贴着金色的“解府”二字;朱漆大门上铜头狮子门环锃亮,铜钉沿门钉满一圈,显出一派武人风范,门上方一块大匾,上书两个金色大字:解府。
君自傲暗叹道:“这座府邸比曹老板居住时可豪阔多了。”上前叩打门环,不多时,一名家仆将门打开,一见君自傲,不由讶道:“小傲?你……你怎么来了?”
君自傲也是一怔,道:“钟叔,你怎么会在此处?”这“钟叔”名叫钟四,原是云家的家仆,为人忠厚,对君自傲向来时分关照,不想现在竟在解府为仆。
钟四道:“我是陪小姐过来的……这一年多你到哪儿去了?”边说边向外打量着君自傲身后的众人,尤其是满身绘着白骨的风巽,更是让他好奇不已。
君自傲道:“说来话长。钟叔,烦请您通禀一声,就说江南风大侠、沈公子和无极山御风道长求见。”他知自己在江湖上尚无名气,便直接搬出风巽、御风道人和沈绯云的名头来,料想那解九琅自然不能不见。
钟四疑惑地看看了众人,三步一回头地去了。
御风道人笑道:“搬我出来做什么?我在江湖上可没什么名气。”风巽亦道:“我隐居十数年,恐怕已没有几个记得我的了。”沈绯云闻言脸色发红,道:“我怎能与二位相提并论呢……”柳依依则道:“光是‘无极山’三字,就足以让解九琅倒履相迎了。”
果然,过不多时,便有一人飞奔前来,开门便道:“哎呀,没想到我这寒舍还能引来金凤凰,我解九琅真是三生有幸啊!”眼望沈绯云,道:“贤侄,你爹你娘怎么没来?”
这人五十左右岁的年纪,中等个头,身形偏胖,头发已然花白,留着短须,一双眼微微眯着,一副小员外的模样,单从外表看来,给人一种慈祥仁厚之感。
沈绯云犹豫片刻,道:“我爹和我娘有事要办,所以没来……”解九琅点点头,目视风巽,道:“未看错的话,您就是‘邪舞神’风大侠吧?”
风巽看着他,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道:“正是在下。”解九琅忙道:“早闻风大侠之名,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柳依依扑哧一笑,道:“这套话在江湖上随处都能听到,只是今日自解先生口中说出,却分外有趣。”
解九琅颇觉尴尬,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风巽道:“这位是贱内。”解九琅一怔,随即讶道:“是柳依依柳姑娘?”见风巽点了点头,叹道:“天啊,柳姑娘莫不是神仙转世?时至今日竟仍有这般容貌,真令在下惊为天人啊!”
这种专拍给女子的马屁不论是出自什么人之口,都能让听者大感受用,尤其是柳依依这样一个昔日的江南第一美女,更是受不得这个,闻言不由心中暗喜,本想多损几句,也不忍说出口了。
解九琅转向御风道人,拱手道:“道长是无极山天道观门人?”御风道人一笑,道:“在下御风,家师正是天道观观主。”解九琅忙道:“敢情是出尘子前辈的高徒,失敬、失敬!”
不等他问,御风道人一指君自傲,道:“这位是君自傲君公子。他是贫道师伯的徒弟。”
解九琅讶道:“是岳仙君的弟子?哎呀,解某是积了什么德了,竟在一日间得见这许多高人?众位别在外面站着,快请进!”
他并未与极道灵使搭话,只因不论谁见到这个总笔直地站在君自傲身后的高大汉子,都看得出其必是君自傲的随从。他堂堂大老爷、江湖上名声正旺的解九琅,与一个随从搭什么话?君自傲看出此点,不由轻蔑地哼了一声。
众人随解九琅来到一座客厅之内,落座后,解九琅问道:“不知各位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呢?”君自傲巴不得他能这样开门见山,微微一笑,问道:“不知阁下可知铁流玄其人?”
解九琅笑道:“铁大侠名满天下,有几人不知?只可惜数年前为人所害,在下深感惋惜啊!”柳依依笑道:“只怕这惋惜里面,还有些许的欢喜吧?”
解九琅讶道:“柳姑娘这是何意呀?”柳依依学着他的模样道:“哎呀,怪小女说错了,应该是欢喜中略有些惋惜才是呀。”
解九琅方要再言,君自傲已道:“铁流玄死不足惜,他当年创建绞羽门,为祸江湖,做恶非浅,原是罪有应得。首恶既除,从者不究,只要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在下还当您是武林前辈。”
解九琅面色微黯,道:“君公子这是何意?”君自傲道:“当年的天家村尚有后人在世,而且还是在下的朋友。铁流玄便是为她所杀。铁流玄的伪善面具一日不揭下,她就要背负一日弑师叛门的罪名,在下不能眼见朋友背负恶名而无动于衷,所以恳请前辈站出来揭露铁流玄的罪行。如前辈能以大义为重,在下自感激不尽,前辈但若有所差遣,在下定尽力而为。”
解九琅道:“君公子,你说的在下听不大懂,不过却也明白几分。在下武功源自家传,家门几代均不愿涉足江湖,这才隐于市井,江湖上的事,在下虽也听过不少,但却不曾参与其中。这铁流玄我虽未见过,但想来天下人皆言其善,其人必不会是恶人,就算真是恶人,呵呵,在下向来居于此地,从未和其打过什么交道,哪来本事揭露什么罪行?”
君自傲冷然道:“阁下非要我点明么?阁下还记得孙石林、朱飞和宋元仲么?”
解九琅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在下并不认识这几人。”君自傲冷笑道:“当年铁流玄安排你们袭击天通仁,这三人便是被天通仁所杀,而其余几人是怎么死的,阁下不会忘记吧?阁下真以为铁流玄一死,就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了么?”
解九琅的身子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眼睛再不敢望向君自傲,道:“君公子,你说的这些,在下可更听不懂了……”极道灵使闻言暴喝一声,吓得解九琅一哆嗦。极道灵使怒喝道:“解九琅,当年干下的好事,如今不敢认了么?”
“谁敢对我爹无礼?”一声怒喝传来,一人自客厅后堂冲出,众人凝目观瞧,只见这人二十多岁年纪,一袭淡黄|色长衫,面目英俊,颇有些文人才子之相,想来必是那解意辉。
14.两难返回
来者确是解意辉,他本在内院与妻子赏花弄草,听家仆来报,说是来了几个有名的武林人士,这才急急赶来会客,不想方到后堂,便听到有人对父亲咄咄相逼,而极道灵使的一声大吼,更让他再忍不住,冲了出来,怒道:“敢在解家撒野,你们可打错了算盘!”
君自傲注视着解意辉,心中百感交集,他强定稳住心神,缓缓道:“你虽是解九琅之子,此事却与你无关。”解意辉冷笑一声,道:“说得可真有趣,你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污蔑我爹?我爹侠义为怀,天下人皆知,尔等到底有何居心?”
风巽冷然道:“我们不过是来求一个真相。解公子先不必恼火,且先问问你爹。”
解九琅的身子又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解意辉,方要说些什么,解意辉已斩钉截铁地说道:“爹,不必怕他们!咱们行得正走得端,不怕别人说长道短!我不管你们是谁,都马上给我滚!不然,休怪解某不客气!”
极道灵使咆哮一声,道:“哪个怕你不成?”纵身上前,右掌倏然向解意辉抓去,出手如电,解意辉根本躲闪不开,被极道灵使当胸揪住,提在半空中。
解意辉心中大骇,他自幼随父习武,如今自问并不比父亲差多少,不想竟被对方的一个随从轻易捉住,对方其余几人功力如何可想而知。他想出腿踢开极道灵使,无奈一股霸气十足的气劲不断顺着揪住自己衣服的大手传来,让自己全身僵硬,动不得分毫。
解九琅见状大骇,一跃而起,怒道:“休伤我儿!”随即气运全身,立时就要出手。君自傲双目寒光一闪,道:“你想动手么?”
一股阴冷的气息立刻布满大厅之中,解九琅只觉心头一寒,全身僵硬,只觉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这股气息便会如洪水般暴发,将自己完全吞没。被极道灵使提在空中的解意辉亦有同样感觉,只是比其父更加不好受。
不止他二人,连功力较浅的沈绯云,也已有些受不了了。一旁的风巽已运气护住柳依依,此时却也无力援手,御风道人见状忙运气保护沈绯云,同时暗自感叹君自傲气劲之强。
君自傲缓缓道:“解前辈――事到如今,我还是叫你一声前辈,佛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往日既曾犯下大错,便当承担后果,你若能说出真相,就算天下人均要杀你,君某也敢保你无事。”
解九琅颤了一下,抬眼望向君自傲,便要开口,那边解意辉挣扎道:“爹,不可屈服于淫威!”极道灵使双目一瞪,手上劲道加强,痛得解意辉闷哼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解九琅见状颤声道:“休伤我儿,我……我说就是了!”君自傲闻言一喜,收敛气息,道:“这就对了……”未及说完,解意辉又挣扎着喊道:“爹!儿一死有何足惜,爹的英名重要啊!爹若屈服于淫威,随便承认罪名,儿情愿一死!”说着,竟举起右掌,猛然向自己头顶拍去。
“不要!”正在这里,一声惨叫响起,一位少妇自后堂奔出,哭道:“相公,不要啊!”
君自傲闻声便已是一颤,待见到其人,身子不由得一晃,不知如何是好。
来人正是与君自傲青梅竹马的云紫烟――如今的解府少奶奶。
解意辉离开后,昔日云府的家仆钟四才偷偷告诉她,今日的访客竟是她曾日思夜想、为之心碎的君自傲,一年多不见,他似乎已成了颇有身份的人物。她一时百感交集,心中一阵喜、一阵悲,最后克制不住,跟着跑到前厅,却正巧遇上解意辉意图自毙这一幕。
这一声“不要”,止住了解意辉的这一掌,更震乱了君自傲的心。她疾步来到厅内,眼望君自傲道:“傲哥哥,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君自傲苦笑一声,道:“多日不见……你……你过得可好?”云紫烟含着泪水看了看极道灵使,向君自傲恳求道:“傲哥哥,求你将我相公放下好么?”
君自傲轻叹一声,向极道灵使点点头,极道灵使立时知意,慢慢将解意辉放下。云紫烟立时奔上前去,扶住解意辉,关切地问道:“相公,你没事吧?”解意辉点点头,狠狠望着君自傲,向云紫烟问道:“他……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傲哥哥君自傲?”云紫烟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你们为何要动手啊?”解意辉目光不离君自傲,狠声道:“你问他!”
君自傲心中一酸,眼见云紫烟紧紧搂住解意辉的样子,心中对云紫烟仅存的那一点爱恋,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感慨和对旧日情谊的回忆。他轻声道:“小姐,你若信我,就不要管此事。这是我和你公爹之间的事。”
云紫烟哽咽道:“公爹的事,难道就不是我的事么?傲哥哥,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当我好不容易忘记了你,你却又要回来?”不等君自傲说话,便又道:“我知道了,你回来是要报仇的……傲哥哥,我知道云家对不起你,我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丈夫和公爹,如果要报仇,就找我来报好了……”
君自傲一时无言以对,柳依依见状道:“云小姐,你误会了。咱们并非为你而来,君公子对你更是只有思念之情,绝无报复之意。你公爹表面仁义,当年却是无恶不作的绞羽门头领,咱们此行只为求他说出真相,让伪君子铁流玄的面目大白于天下。而且这还关系到另一位姑娘的终生幸福,云姑娘,你还是劝劝你公爹吧。”
云紫烟尚未反应过来,解意辉已狠狠道:“住口!我爹是名满天下的大善人,不准你们污蔑他!”极道灵使双目一瞪,便要出手,解意辉虽知非其敌手,却毫无惧意,亦要挺身上前,却被云紫烟一把拉住。她目视君自傲,悲声道:“傲哥哥,我公爹是好人,你一定是误会他了……”
此时解九琅忽长叹一声,自语道:“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解九琅一步走错,便再无回头路了!”手朝胸口一挥,只见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然Сhā在其胸口之上。
解意辉狂叫一声,扑到近前,一把抱住解九琅,悲声道:“爹,你这是何必啊!”转向君自傲,狂吼道:“我爹当年是做错了,但他这么多年隐居思过,处处行善积德,难道还不能弥补过去的错误么?他好不容易才忘了过去的事,要重新做人,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个机会?为什么非要逼他承认当年的事?”解九琅拉住儿子,道:“不要怪人家,这一切,都是报应……”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谁也想不到解九琅竟会自杀,一时都没了主意。
君自傲心头一震,随即疾步上前,解意辉狂怒下一掌向他打来,叫道:“你还想干什么?”君自傲运气于喉,猛喝一声:“退开!”震得解意辉全身发麻,这一掌硬是再打不出去,人也僵在那里再动不得。
此时解九琅虽是气若游丝,却还有气在,人尚有意识,君自傲蹲下身来,摇头道:“你这是何必?”解九琅苦笑道:“我若认了倒没什么,只是这孩子,岂不要一世背着恶名?”君自傲轻叹一声,道:“你太糊涂了……”随即拔下匕首,将手掌按在那伤口上。
一股雾般阴气自君自傲掌中发出,直冲入那伤口之内,只见君自傲的手掌上不断有细屑涌出,顺着阴气注入解九琅伤口之中,片刻间,那伤口竟复原如初,连伤痕也未留下。
解九琅只觉周身温暖舒适,忍不住呻吟一声,解意辉挣扎着将他抱紧,急问道:“爹,你怎么了?”
解九琅只感精力充沛,不由对君自傲讶然而视,道:“你……你做了什么?”
君自傲淡淡道:“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你死。”
解九琅和解意辉同时打了个寒战。照理听到这句话的人,只会觉得安心、快慰,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想到,只要他们一日不公开真相,君自傲就会如影随形般缠住他们,即便他们用死来逃避,也是枉然。
这时解意辉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方才的倔强,松开其父,跪倒在君自傲面前,颤声道:“君公子,我求你放过我父吧!他确实是好人啊!”云紫烟几步来到近前,亦跪倒在地,含泪道:“傲哥哥,求你放过我公爹吧……”
风巽亦道:“空口白话,说好就好,说坏就坏。铁流玄一死,你解九琅便现身江湖,一现身,便诛杀飞贼、仗义疏财,这手段也太过明显了吧?此时事情败露,还有何话说?”
不等解九琅说话,解意辉已道:“难道你们以为那飞贼是我爹安排的么?真可笑,铁流玄已死了这么多年,我爹为何直到现在才演这么一出戏?这一切只是巧合罢了,那飞贼为祸羽林,无人能制,我爹为救羽林百姓,这才出手将其击杀,为何你们却非要把这当作我爹的房间安排?当年铁流玄率众剿灭绞羽门之前,我爹便已悔悟自己犯下的罪行,毅然离开了绞羽门,这才逃过一劫。我爹深信这是因他心存悔意,上天才给他机会,于是从此一心向善……实话与你们说吧,我本是流浪街头的一个乞儿,是我爹收留了我,将我当亲儿一样养大,爹对当年犯下的错,更是毫不隐瞒,在我小的时候便已对我说明。可那又怎样?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杀人的魔头了!我是一边看着爹处处行善,一边长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我爹啊!”目视君自傲,道:“君公子,难道一步走错,就要一生承受痛苦吗?难道犯了错的人就不能重新来过吗?你们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这么将我爹毁了吗?君公子,我求你放过我爹吧,解意辉情愿代我爹受罚!”
君自傲只觉一阵晕眩,长叹一声,道:“我放过他,谁又来放过天涯?当年铁流玄血洗天家村时,可曾想过放过谁?解公子,你言重了,我们并不是罚谁,只是要一个真相。你爹若真已有所悔悟,便当澄清事实,还无辜者一个清白才是。”
解意辉还待再言,解九琅已长身而起,道:“不错!若真悔悟,就当坦诚一切才是,只是隐瞒不说,那才见心中有鬼。意辉,你我虽有父子之名,但你并非解某亲生,从此以后,不准你再姓解!你立刻带着你的紫烟离开我解家,养你这么多年,我已经够了!”
解意辉悲呼一声,扑倒在解九琅面前,哽咽道:“爹,你这是何必啊!”云紫烟也跪到解九琅面前,哭成了个泪人。
君自傲浑身剧震,解九琅的这番话让他忽然想起了离他而去的天涯。解九琅狠心将视如己出的解意辉赶出家门,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身败名裂后,不连累到这爱子么?面对这一幕催人泪下的一幕,君自傲真不知如何是好,要么是逼得别人家破人亡,要么是让天涯永远背负罪名,二者不论哪个,他都不愿选择。
对解九琅,他没有同情,也没有憎恶,他只是觉得,既然他当年曾犯下了错,就要承担这错的结果。让他感动的是解意辉对解九琅的感恩,这让他想起了刘星,也想起了自己。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是值得别人尊敬与同情的,尤其是方才解意辉面对力量强过自己数倍的极道灵使,为维护养父尊严无毫无畏惧,更非寻常人可以办到,这怎不让君自傲感动、敬佩?
然而天涯呢?她虽表面冰冷,但内心呢?那是一颗布满伤痕的心啊,难道要让天涯代铁流玄、代解九琅承受这一切吗?
纷乱、纷乱,君自傲再看看云紫烟,心情更加纷乱不堪。
15.重生返回
看着哭作一团的解家三口,众人均摇头叹气,心中所想,与君自傲大同小异。沈绯云几次想张口说上一句:“解伯伯,我一定求我爹,让他为您多说好话,让人不为难于你。”但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不论自己还是爹,都没有这个把握和份量。
良久,君自傲终长叹一声,缓缓道:“就当我从不知解九琅这个人……我们走吧!”言罢转身便走。
连同解家三口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解九琅难以置信地道:“君公子,你不要老夫出面澄清真相了?”解意辉则先是一愣,随即冲着君自傲重重磕了一个头,颤声道:“多谢君公子!”云紫烟泪眼朦胧,却不知说什么好。
风巽几步追上,皱眉道:“那天涯呢?天涯怎么办?”君自傲淡然道:“换作她,也会做出如此选择。只要我们心底坦然,世人爱怎样说便怎样说好了。可若为了自己而逼得别人家破人亡,纵使天下人不说什么,难道我们的心中就可无愧么?昔日的解九琅已经死了,今天的解九琅,与铁流玄全无关系。”
口中说着,脚下不停,一番话说完,人已经走到客厅之外。其余几人见状,只得跟了出来,留下兀自发呆的解九琅、感激涕零的解意辉和泪流满面的云紫烟,追着君自傲离开了解府。
柳依依追上君自傲,道:“君公子,小女不知你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君自傲坦然一笑,道:“事实真相我们已经知道,这就够了。只要我相信天涯,哪管世人怎么说?谁若再敢说天涯是弑师恶徒,想要向天涯动手,君自傲一人奉陪就是了!”
一番话说得豪气万千,沈绯云在旁大受感染,激动地说道:“君大哥,别忘了还有绯云!”风巽亦道:“不论你是对是错,但谁想动你,就让他先来问问风某吧。”御风道人摇头笑道:“师弟呀,你说我这当师兄的,能不帮自己的师弟吗?”
极道灵使一言不发,只默默地跟在君自傲身后,谁都知道,此君对君自傲只会一心服从,绝无二志。
君自傲会心地一笑,道:“好,管他那么多,咱们追天涯去!”
夜色笼罩下,天宁府万家灯火燃起,夜市上人流不息,一派歌舞升平。
天涯独自一人徘徊在长街之上,身外的繁华喧嚣不能感染她分毫,在她的心里,只不断闪现着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和天宁府内所有天涯熟悉的景物交织纠缠,让天涯时而微笑,时而叹息。
离开君自傲后,天涯突然觉得生命已经没有了意义。可从前的她不也是如此么?报了家仇之后的她,不也是茫无目的、四处流浪着么?为何直到如今才生出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这中间她曾“拥有”过一个君自傲么?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昔日居住的那间客栈前。与别处的喧闹不同,此处一派冷清,毕竟这里曾发生过骇人听闻的血案,百姓们连走路都要避开这里,更无人敢再在此开店,一到夜里,这条街上更是空无一人。
看着破败的客栈,和门上那已经残破的封条,天涯不禁想起与君自傲的初遇,那时他的身边还有个美丽的女孩,一个叫言雨澜的、深爱着君自傲的女孩。
从前她并不能体会这种感情,但此刻她却是感同身受。现在的她,不是和当日的言雨澜一样么?不是一样偷偷爱着君自傲,却不敢说出口么?
不同的是,她最后离开了君自傲。从此以后,她又是独孤一人,而且背负着叛门弑师的罪名。但她却从未想过这样做值不值得,她只是不忍让君自傲为难,不忍让君自傲因她而痛苦。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一个人的心中,初恋情人占有怎样的地位,那是抹不去的永恒记忆,那是永远刻骨铭心的美丽回忆。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也不会忘记君自傲,所以她也知道:君自傲这一生,都不会真正忘记云紫烟。
如果要她去伤害君自傲,她宁可死。所以她也知道:如果要君自傲去伤害云紫烟,君自傲会是什么感觉。
所以,她选择了离开。离开并不是因为无情,离开恰恰是因为情深。
脚步移动中,不知不觉来到了昔日举行真龙比武大会的广场,如今这里已成了菜市场,此时买者、卖者均已不见,只剩下一地的菜叶烂果、腐鱼臭肉,味道堪是刺鼻。但天涯却浑然不觉,只望着广场中央那曾是擂台的地方发呆。
君自傲的身影再次浮现眼前,天涯不禁轻叹一声,自语道:“天涯,你何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他了,还到这里来作什么?”随即用冰冷的声音,像是在告诫自己一般说道:“记住――你是人人惧怕的邪印尊者,你是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感情的人!”
然而她为何仍留着柳柔为她梳成的女子发式?口中说得再强硬,这发式还是出卖了她,让所有知道她与君自傲这一段故事的人都能看出,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冰冷的邪印尊者了。她永远也变不回去了。
收起纷乱的思恕,天涯终决定离开此地。
就在此时,一股奇异的气息却让她驻足。那股气息自地下而来,渐渐涌出地面,在青石广场中央慢慢凝聚,一股阴冷邪异的感觉袭来,天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是什么?是敌是友?天涯凝视着气息凝聚处,只见气息渐渐凝聚成一个黑色的人形,天涯讶然而视,沉声问道:“什么人?”
“什么人?”那黑色人形自语道:“是啊,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片刻后,忽道:“你这身黑袍……我想起来了,是邪印尊者的黑袍……难道你是邪印尊者天涯?”
此时天涯已完全看清,那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化为人形的黑色液体,随着那人形的晃动,液体不住流动,并散发出阵阵腥气。天涯忽然觉得,那些黑色的液体是血。
“你怎么知道我?”天涯沉声问道,同时暗自气运全身。
那黑色人形晃动着,一副随时都会突然破碎成一地黑血的样子,自语般道:“我……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这里有我的朋友,所以一醒来,我就拼命向这里跑……难道你是我的朋友?不,不对,邪印尊者怎会是我的朋友?我……我的朋友是……是……是谁呢?”
天涯冷哼一声,道:“鬼才知道!”
那黑色人形一颤,随即喜道:“不错,是鬼、是鬼!我的朋友是……”不等说完,便剧烈地颤动起来,黑色的血液上渐渐生出肌肉、皮肤、衣衫,最后,这黑色的人形终化成一个一身黑色短装的黑衣人。
黑衣人缓缓睁开双眼,天涯只觉全身一寒,立时感觉到这人必是自己难以应付的高手,却不知是敌是友。她不由暗自催动真气,随时准备防御对方攻击。
那人冷冷望向天涯,缓缓道:“我饿了……”
天涯只觉寒意大盛。“我饿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要天涯请他吃些什么?还是……想吃了天涯?
想到此处,一股惧意狂涌心头,天涯再忍不住,立时沉腰坐马,一拳击出。一道电光自天涯臂上缠绕而出,直击向那人。
那人一弯腰,右手Сhā入地面,猛向上一拉,竟从地下拽出一把长刀,手腕一转,长刀自上而下电般劈出,一道刀气呼啸而出,迎上电光,只闻一阵刺耳的撞击嘶鸣之声传来,刀气荡然无存,而电光只是弱了一些,仍向那人飞去。
那人微感惊愕,随即弓步侧身,长刀后撤遥指天涯,身形一动,竟忽然消失不见。电光继续向前飞去,直击在广场边一个粗大的石柱上,传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石柱瞬间化为齑粉。
不等天涯缓过神来,那人已突然出现在天涯面前,长刀高举过头,一刀劈向天涯。
这一刀力道十足,隐有风雷之势,天涯为其所慑,急忙向旁纵去。
不想那人速度更快,一招力劈忽化作抽刀横扫,速度之快,便似一开始便是横斩天涯一般,而天涯此时的躲闪,却成了主动撞向刀锋。
避无可避,眼见便要被斩为两段之际,天涯急以左右手分别结印,向刀上和自己身上射出两道黑影。
出血光四溅,天涯被这一刀斩飞数丈摔落地上,挣扎而起,只见黑袍已从腹部断开,里面的短装也已被划开,鲜血自其中渗出,显是受伤不轻。
那人轻咦一声,看了看手中长刀,显是不解自己这一刀为何不能斩杀天涯。
天涯脸色煞白,她自出道已来,虽遇过不少高手,对即使面对拥有龙神之身的龙吟,也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若不是她用邪印将自己的黑袍变得坚逾钢铁,又将对方的长刀变得柔软如纱,此时她的身体已然一分为二了。
那两道邪印的功效只有一瞬,所以那人也未能察觉其中奥妙,他也不多想,弓步侧身,长刀后撤,又要向天涯冲来。
天涯此时已毫无接下这人一刀的自信,面对即将冲来的强敌,她猛一咬牙,沉腰坐马,准备击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拳。
一股浓烈的杀气立时自她体内弥散而出,瞬间笼罩四方,那人感受这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不由对眼前这打扮怪异的女子生出一丝惧意,手也将刀握得更紧。
心中一酸,天涯又想起了君自傲,想起了一生中第一次打出第八拳的那天,君自傲是如何救活自己,同时又给了她幸福的希望。
而今,君自傲已经不在身边了,谁再来救自己?没有了君自傲,第八拳将是自杀之拳。想到自己立刻就要永别这个世界、永别心中仍牵挂着的人,天涯怎能不心酸?
但她没有让眼泪流出来,面前是神秘而可怕的强敌,她――邪印尊者天涯,绝不会在敌人面前流泪!
“至少在我死后,没人会说邪印尊者是个怪物了……”想到这儿,天涯不禁笑了笑。
而这笑,却也刺激了眼前的那人,那人双目忽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人猛向前冲来。
在第八拳气劲的笼罩保护之下,天涯的功力也暂时得以提升,这次她清楚地看到那人正以飞一般的速度向自己奔来,不由暗道:“难怪方才我竟觉得他凭空消失了,原来他的身法竟可快到这种地步。只可惜,在第八拳面前,什么都是无用的……”自嘲地一笑,又想道:“连我的生命也是无用的……”
一声怒喝出口,天涯的右拳缓缓向前打出。
16.连心返回
就在天涯的拳出到一半,笼罩四周的气劲和天涯体内的真气即将如洪水般澎湃而出之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停手!”
那声音如魔咒一般,顺天涯耳朵直入心中,听闻此声,天涯竟不自觉地停下拳势,将体内即将爆发的真气压了回去,第八拳就这样硬生生的终止了,笼罩四周的气息,也就此消散无踪。
受到这声音影响的不止天涯,那人此刻也停在半途,怔怔地站在那里。
一人从天而降,飘然落在天涯面前,一双黑色的阴气之翼在他背后收起,他目视对面那人,沉声道:“是谁竟敢伤我的天涯?”说到“我的”两字,故意加重语气。
天涯愣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君自傲竟会在这时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更想不到君自傲竟然会说出这句“我的天涯”!
望着君自傲的背影,天涯只是想哭,而最后,她也终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那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一种莫明其妙的兴奋和激动。
青鬼到底起到了作用。
凭着君自傲赐与他的身份,他一路询问鬼卒,终追上天涯,伴着天涯一直来到羽林城。同时他又嘱咐路上遇见的每个鬼卒,务必向大王报告天涯行程,君自傲这才一路衔尾追来。不过比起天涯还是慢了一步,若不是青鬼见事不妙,及时令有瞬行千里本事的鬼卒向君自傲报告,君自傲又将“鬼羽”与“鬼影”合在一起,以最高功力运用而飞速赶来,只怕君自傲到时,天涯已然魂归黄泉了。
“鬼羽”的阴气之翼和“鬼影”的虚无之体结合在一起,其速足以追风赶电,是故君自傲人虽已到,其余众人却还在数十里之外。
然而如今的君自傲,何用他人援手!
那人见一君自傲,先是一怔,随即难以置信地说道:“鬼天君?”
君自傲凝目望向那人,只觉眼熟,蓦然间想起,冷冷道:“你便是与伍慷一道举办真龙比武大会的鬼界恶贼吧?魄狱芒何在?”
不等那人回答,青鬼的声音便已响起:“大王总算来了,可吓坏属下了,要是天姑娘有失,属下怎对得起大王啊!大王,这家伙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听说是在比武大会之时被李狼击伤,一直化身为黑血隐于地下,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恢复人形,却已和魄狱芒他们失散了。这人叫宇文血愁,在鬼界的名字便是‘黑血’,本事高超,尤其是他的‘黑血之术’,连李狼也曾吃过大亏。大王要小心他的黑血才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青鬼不免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声音却是充满了喜悦。
君自傲笑笑,道:“你知道得还挺多。”青鬼嘻嘻一笑,道:“方才有两个知道得多的鬼卒告诉我的,他们见大王重用于我,都赶来拍我的马屁呢!哼,我的马屁是那么好拍的么?想当年,又有哪个理过我?不没事儿踢我一脚的就已经是好鬼了。”此言一出,天涯竟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君自傲回过头,冲天涯微微一笑,道:“傻瓜,以为你这一走,我就找不到你了么?别忘了天下鬼卒均要听我号令,就算你真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找到你。你这一世,是休想再甩掉我了。”
才笑出声的天涯,忍不住又热泪滚滚了。
那人确就是宇文血愁,当日他明知不敌李狼,又无法躲脱,便运起他赖以成名的“黑血之术”,将自身化成剧毒无比的鬼域黑血,将李狼毒伤。而他自己则渗入地下,慢慢凝聚恢复,直到今日方才完全复原,虽损耗了大量精神之力,弄得自己记忆模糊,却还是凭着朦胧的感觉找到了当日比武大会所在之地,更巧遇天涯,恢复了记忆。
这黑血之术虽只能用在逃命之上,而且恢复时间又十分漫长,但却可在恢复中培养力量,是故宇文血愁的力量比之当日,已大有进境。
但面对昔日的鬼天君、今日力量正慢慢觉醒了的君自傲,他的这点功力又算什么?这点他十分清楚,想要活命,只能再用“黑血之术”。
闷哼一声,宇文血愁长刀反握,直刺入自己体内,君自傲与天涯见状均是一怔,青鬼则嚷道:“大王小心了,这家伙要用‘黑血之术’!大王千万不能碰他的黑血,哪怕只沾上一点点,也会立时中毒的!”
“连李狼也曾吃过大亏”,没有任何人比见过李狼身手的君自傲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他又怎会轻敌?阴气四溢中,君自傲的双眼已完全化为浓重的黑色。
长刀拔出,一股黑血立时随之喷射而出,直向君自傲飞来,君自傲不敢大意,运起阴气,挥掌拍向那道黑血。一股阴气澎湃而出,将那黑血挡在丈外,撒落一地。
其实君自傲本可运起鬼影躲避,然而天涯正在身后,他却只能这般运气抵挡。天涯绝顶聪明,见状立刻便知其意,忙向后纵身,疾退出数丈,让君自傲能全心对付宇文血愁。
黑血继续自宇文血愁伤口流出,却不滴落地上,而是沿着他的身体蔓延,片刻间,宇文血愁便已化作一个黑色的血人。
君自傲一皱眉,知此时的宇文血愁已更难对付了,若让其近得身来,虽可瞬间将其击毙,却也难保不被溅上一两滴黑血。于是右掌轻举,一道阴气瞬间涌出手掌,化作长矛之形,正是他与龙紫纹比斗之时自然而然悟出的那招“鬼矛”。
合掌握住,再向前轻轻一掷,鬼矛便电般疾射向宇文血愁,速度之快,即便是拥有让人肉眼难以捕捉之速度的宇文血愁,也绝躲不开这电光石火的一击。
眨眼间,鬼矛便刺破黑血,直冲入宇文血愁体内,不料却并未在其体内爆发,而是透体而过,直向后方冲去,最后撞在广场边的石柱上,将石柱炸了个粉碎。
就在鬼矛透体而过的同时,宇文血愁倏然前冲,在天涯看来,宇文血愁又凭空消失了,而在君自傲的眼中,宇文血愁却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冲来。
天涯虽已退远,但还是君自傲身后,此时君自傲本可运用鬼影闪开,拉大与宇文血愁间的距离,然后再慢慢思索对付他的法子。但他却怕宇文血愁就势直接冲向天涯。这满身黑血的家伙自己尚且不知如何应付,何况是天涯?所以他绝不能躲。可一旦让其近身,那剧毒的黑血并非气劲,连鬼甲也挡它不住,而且宇文血愁此时化身为血人,自己所有的招术几乎都奈何他不得,实在让人毫无办法,君自傲不由大皱眉头。
眼见宇文血愁冲至近前,君自傲却仍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宇文血愁一刀当头劈下,危急之际,君自傲竟想也不想,猛喝一声,一股雾般阴气随着这一声大喝自君自傲身上弥漫而出,瞬间将宇文血愁笼罩其中。
一声惨叫传来,宇文血愁在黑雾中痛苦地扭动了几下,便被黑雾融食为气,倏然收回君自傲体内。
正是那招――鬼噬!
鬼噬之气回归血脉的刹那,君自傲只觉体内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变化――阴气澎湃激荡不休,充盈全身各处,周身上下说不出的温暖舒适,那种感觉就如同寒冬时候饮上一杯热茶、盛夏时节喝上一杯冰水一般,让君自傲打从心里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与此同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真元在悄悄发生变化,功力又得到了些许提升。
这种感觉和噬食飞禽走兽时完全不同,收到的效果更是天差地别。
“这就是鬼界高手的味道么?”这样想着,君自傲不禁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他只觉今后再也不愿吃那些个没有什么功力的鸟兽了。
忽然,君自傲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不觉间,自己不但用鬼噬吃了宇文血愁,更开始享受起这种食人的感觉来,君自傲不由怔住了,一个声音不断响起:“你就快变成吃人的恶鬼了!”
自少时起,师父便反复教导君自傲与人为善,传他阴无拳生阳抑阴,而他也一直恪守着师父的训导,直到步入江湖,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在他身上,让他已经忘记了阴无拳的存在,一心陶醉在力量的不断提升上,终发展到这一步。
他终于吃人了――虽然那是鬼族转生而成的人,但不论是鬼还是妖,那都是绝不同于飞禽走兽、与人一般无二的生命。
他就这样怔怔地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天涯的声音响起,他才缓过神来。
“你在自责?还是在害怕?”不知不觉中,天涯已走到他身旁。他茫然看着天涯,道:“我竟吃了他……我不是有心的……”
天涯缓缓道:“杀人,原无什么残不残忍,不论是用你的鬼噬,还是用那些大侠的剑,都一样是在杀人。而你杀人,为的不是夺取而是保护,只这一点,你就无须自责。而害怕,君自傲,自我认识你到现在,我还未见过你害怕。
“如果你真认为这是错的,如果你这样做真的是个错误,那就让我和你一起承担这错吧。”君自傲闻言一震,天涯眼中泪光闪动,脸上却挂着笑容。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再回送给你。知道么,当我听到你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都醉了,那时我只想象现在这样,让眼泪尽情地流出来,可我忍住了,你能明白吗?”天涯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道:“君自傲,我不在乎你是正道的侠士还是吃人的鬼王,只凭你这一句话,天涯就情愿为你而死!”
君自傲的身子再次一震,他的心也被天涯的话语震撼,刹那间,自己将变成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要对得起天涯这一句“情愿为你而死!”他再不多想,凝视着天涯的双目,轻声道:“我是个愚钝的人,很多东西直到别人点破,自己才会明白。但至少我知道一点,那就是要对得起真心对你的人。天涯,君自傲若是负你,天诛地灭!”
天涯再也忍不住,终扑入君自傲怀中,君自傲惭愧地一笑,道:“本应是我来抱你……我这人,实在太过拖沓了……”伸开双臂,将天涯紧紧揽在怀中。
有多少年没有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了?有多少年没有被人关爱的感觉了?天涯的心里说不清是甜还是苦,此刻的她泣不成声,却又不知自己因何而哭。
而君自傲的心中,第一次真正生出对一个人的爱恋――那不是年少时容易来也容易去的冲动,也不是一见面便好感顿生却不易持久的心动,而是一种从无到有、从陌生到熟悉,直到彼此了解、信任、相互依靠,更带着一种责任感的永恒情感。
至此,两颗曾经同样茫然无助、曾经同历过生死患难的心,终于连在一起。
17.归山返回
众人赶到时,君自傲和天涯却已离去。只留下青鬼,将众人引到一家客栈之内。一时店,便见君自傲和天涯正坐在大堂内等候,柳依依眼尖,当下便看出二人间的关系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由捂着嘴偷笑,天涯见了,不免感到有些尴尬,君自傲则道:“柳姑姑笑什么?我已向天涯发过誓了,今生绝不负她。”天涯的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极点,众人初次见到天涯害羞的样子,不由均感新鲜有趣,纷纷笑了起来。
柳依依此时却正色道:“笑什么?君公子和天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理当祝贺才是,笑什么啊?”沈绯云道:“柳姑姑,你这可就不讲理了,可是你先笑的啊!”柳依依一笑,道:“也是。”随后又嗔道:“君公子,都是你乱叫,把人家都叫老了。看吧,现在连沈公子也这么叫了,不成,从今天开始,谁再敢叫我一声‘姑姑’,我就和他翻脸!”
君自傲笑道:“好,那今后我便叫你柳姐姐好了。”天涯向来冰冷对人惯了,此时心境大变,人也沉浸在幸福之中,反而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众人闹了一阵,便要摆酒庆贺,君自傲窘然道:“又不是办喜事,有摆什么酒啊?”御风道人道:“师弟有所不知,所谓‘秀色可餐’,你是抱得美人归,腹内不饥,可咱们赶了半天的路,肚子里早就唱空城计了,你又没有请客的意思,大伙就只好找个借口让你破费了。”众人又一是阵哄笑。
君自傲笑道:“好说好说,都怪我糊涂,咱们今夜便大醉一场,明日咱们便赶赴隐龙山助紫纹一臂之力,至于其他人怎么说,君某已不在乎,只要我知道天涯是清白的,那就够了。”
闻言天涯又是一阵感动,泪光也闪了起来。
欢闹一夜,次日众人便准备向隐龙山进发。昨夜来时城门早已关闭,而当时事态紧急,是故众人便将车马扔在城外,越墙入城。今日再到城外寻找,车马却早已不知所踪,也不知是被人偷去了,还是马儿自己拉着车跑了。沈绯云便又买了两架马车,说是城中再大车,只剩下这两架,大伙只能分乘。这两架马车一大一小,小的只可容两人乘坐,大伙谁也不愿坐,都说坐在大车里大伙一起才热闹,于是一致同意将君自傲和天涯“赶”到小车上去“受罪”,二人无奈,也只得自驾小车跟在后面。
至于天宁府这么大座城池中为何买不到大车这个问题,却是谁也不去多问,各人心知肚明。
沈绯云这一路之上,却是大受同车众人的赞扬,纷纷夸他会办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正午的阳光充足,照得人懒洋洋的。
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草木皆兵,这就是现在的闵禹莲。失去了众多强大助力,又遭遇了影子这种高手的袭击,闵禹莲的神经每日均绷得紧紧的,唯恐此行发生意外。好在继影子之后,再无人来偷袭暗算,这日龙紫纹一行终来到隐龙山下。
离隐龙山还有三、四十里路时,六圣门门主杨蝉沙便率众前来迎接,一见众人,便抱拳道:“愚师弟已经修书于在下,在下特在此恭候。”众人忙向其还礼,沈石夫妇和闵禹莲成名多年,与这些正道人士早已熟识,见面互问长短,各自见礼。其余众人在闵禹莲的介绍之下,也一一和杨蝉沙见礼。
杨蝉沙向龙紫纹抱拳道:“龙公子,初时在下对您的身份还心有疑惑,但看了愚师弟的信后,则深信龙吟必是龙家叛逆。哼,龙吟竟和影子门勾结在一起,足见其非善类。”
闵禹莲道:“何止是勾结,这影子门本就是龙吟一手创建起来的。当年岳仙君重创影子后,龙吟便将影子收留在隐龙山,还为影子疗伤,为的就是今日建起这影子门,好为他杀戮正道豪杰。只可惜那影子的本事已尽被紫纹所破,龙吟想用影子来对付咱们,却是再无可能了。”
杨蝉沙闻言一怔,他只是从修邪武的信上得知龙吟派影子门向龙紫纹一行下手,其后影子亲自动手的事,他却并不知晓,如今听闻不由大为惊讶,道:“龙公子竟将影子杀了?”
龙紫纹一笑,道:“在下不过侥幸破了影子的化身之术,却并未杀他。”闵禹莲叹道:“紫纹他宅心仁厚,却把那影子放了。”杨蝉沙皱眉道:“这厮恶果累累,实不该饶他啊……”随即又道:“不过龙公子此举却显出了龙家传人的胸襟,若是换了龙吟,哼……由此可见,龙公子才真是龙家正统传人。咱们走吧,大伙在山上已等候多日了。”
一行人向隐龙山进发。龙紫纹故意放慢脚步,等候走在最后的叶清幽,闵禹莲见了,便拉着众人越走越快,好让他们二人能单独相处一会儿。
自与叶清幽定亲以来,龙紫纹先是入山修炼,既而君自傲为天涯之事离去、影子来袭,然后就是为闵禹莲疗伤、赶路,一直也未能与叶清幽静下来好好谈谈心。此时眼看便要上山与龙吟对质,结果如何还是未知之数,若再不找机会和叶清幽说几句话,也可能就再无机会了,所以龙紫纹这才不顾众人眼光,故意落后。
叶清幽身上永远带着一种凡人不敢靠近的仙子风姿,加上她本身那种忧郁的气质,即便是已经成了她未婚夫婿的龙紫纹,也不敢轻易冒犯――哪怕只是在言语之上,是故直到现在,龙紫纹还是不敢当面叫她一声“清幽”,只是叫“叶姑娘”。
此时二人并肩而行,叶清幽却不发一语,弄得龙紫纹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眼见离隐龙山越来越近,龙紫纹终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叶姑娘,你对我有信心么?”
叶清幽淡淡道:“龙公子何出此言?公子是龙族正统,自古邪不胜正,公子不必太过担心。”
龙紫纹本指望叶清幽能说出些鼓励的话,他好顺着聊上几句,可叶清幽的回答不温不火,却让他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而叶清幽说完这番话,便又进入了令龙紫纹大感尴尬的沉默之中,这更让龙紫纹不敢轻易开口。
此时龙紫纹的心中充满了紧张,那不是因为即将面对龙吟――面对龙吟,他绝对理直气壮,纵使本事不敌龙吟,他也绝不会生出惧怕之意。可面对叶清幽,他却总有一丝敬畏,就好像是被仙子召见的凡夫,不敢正视仙子的目光一般。
又走了半晌,他终于鼓足勇气,道:“如果……如果这次我真能制服龙吟,平定家门叛乱,我们……我们就在龙城成亲好不好?”说这番话之时,他只感觉全身紧张得发冷,耳朵里隐隐有嗡嗡的响声传出,一番话说完,那嗡嗡之声更响,他只觉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叶清幽面色一黯,但龙紫纹此时紧张得睁眼如盲,却已经能视不能见了。
此时叶清幽的心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时而白发如雪、时而黑发飞扬的狼王,那追逐着他的日日夜夜,此时都已成了美好的回忆,只能存在于记忆中,再不能回到她身边了。
为了圣宫,她答应了师姐闵禹莲的请求,答应嫁给龙紫纹,但她的心呢?她的心中,真有龙紫纹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她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吗?那个尘世中唯一令她心动的男人,却正是圣宫毁宫灭派的仇人,她能为了心中所爱而背弃养育自己的师父、从小长大的圣宫吗?
不能!她甚至还要违心地嫁给龙紫纹,以求得龙家的助力,好能“帮她”铲除她心爱的那人。但唯有这样做,她才对得起圣宫、对得起师父。
她只能对不起自己。
脚步一缓,叶清幽悄悄将泪水拭去,淡然道:“一切听公子的就是了。”
龙紫纹的心一阵狂跳,耳中的嗡嗡之声消失了,那股让他的身体不住打战的寒意也不见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儒雅而风度翩翩的龙家公子。
两人还是并肩而行,不发一言,但龙紫纹的心境却已和方才截然相反了。此时他心中洋溢着的,只有幸福。
然而幸福的路总是特别短,他还未尝够与叶清幽并肩而行的滋味,隐龙山便已在眼前。闵禹莲笑意盈盈地站在前边,道:“待平定了龙吟之乱,你们小俩口有得是时间亲热。”说得龙紫纹面色一红。
叶清幽的脸色却又是一黯。
没有人比龙紫纹更熟悉上山的路了,但此次上山,他却觉得山上环境已大为不同,原来可困住江湖一流高手的隐龙大阵已被撤去,现在任何有些本事的人,都可循着山中隐秘的小路,一路登上山顶。
龙吟成立联盟,每日隐龙山上均是人来人往,这隐龙大阵自然成了多余之物,龙紫纹想到此节不由暗自感叹――龙家千百年来在人间的超然姿态,已完全被龙吟破坏了。
自半山腰开始,便有成群的江湖豪客、帮派弟子站在山路两旁相迎,到了龙城之前,更是人山人海。此时城门大开,龙紫纹一行人径直来到城中游龙殿前。
游龙殿前的广场上站满了各派门人,殿前的台基下站的则是龙城的披甲武士和青衣护卫,台基上层,龙吟负手而立,见杨蝉沙带着龙紫纹一众人走到近前,沉声道:“杨门主,你主意与龙某为敌了么?”
杨蝉沙哼了一声,道:“龙吟,你虽为龙家人,却并非是正统传人,你窝藏影子这等江湖败类,还勾结影子门企图暗算龙公子,不止是我,魏掌门、叶楼主也已不再信任你。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天下英雄都要与你翻脸!”
此时除杨蝉沙的六圣门门众跟在龙紫纹等人身后外,其它三大派的掌门及门人皆在大殿左右两旁站立,静流门门主魏怜幽和星河楼楼主叶梓大步来到杨蝉沙身边,向龙紫纹众人抱拳一礼后,转向龙吟道:“龙盟主,今日你若解释不清,我等可不会善罢甘休。”
龙吟微微一笑,道:“什么影子、影子门,真是不知所云!二位,龙某对你们不薄吧?魏门主,后山绝壁上那株龙眼树上结出的果子,吃一颗便可增加一年的功力,你将仅有的十八颗全数吃了,龙某可有一句怨言?叶楼主,山腰那块卧龙石中有一柄绝世利刃龙牙刀,你将它拔了出来收为己用,龙某可说了一个不字?还有杨门主,你在我龙家炼堂中一呆就是个多月,龙某不但未说一句话,还派人日日给你送水送饭,难道龙某换来的,就是你们的这几句话么?”
众人一时无语。自李狼为龙吟献计之后,龙吟便开放龙城,撤去隐龙大阵,任由各派掌门在隐龙山中随意走动、探查,各派掌门在刚开始时出于好奇,便四处闲逛,一逛之下竟发现无数奇珍异宝,不由心中大动,眼见龙吟无意制止,大家就都动起手来,该拿的拿,该用的用。随后龙吟更公布了部分龙拳的招术,四大派掌门这类高手虽知习之无用,未去研究,其余各派掌门却趋之若骛,整日沉浸在龙拳之中。此时龙吟突然翻起帐来,众人脸上不由均有赤色。
精明者至此方知龙吟如此大方的用意。
18.群战返回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此时在场的诸位掌门可更进一步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再说什么好。就连一向狂放的叶梓,也不禁有些脸红。
龙紫纹见状道:“各位,龙家原就是为天下人而生,龙家的一切,自然也应与天下同享。各位不必觉得是受了谁的恩惠。”
龙吟冷冷一笑,道:“紫纹,这些日子不见,你倒是功力大进。那日我觉出龙行云忽然死去,便已猜到其中奥妙了,哼,以为多了他那几十年的功力,就可战胜我么?”
龙紫纹向前几步,目视龙吟道:“二叔,我最后叫你一声二叔,你这样做对得起历代祖先吗?对得起我龙家的始祖龙神吗?对得起天下人的信任吗?”
龙吟冷笑道:“天下人?天下人对得起我龙家吗?龙家自古便肩负护世之责,代代的宿命均是保护这些无能之辈,可这些无能之辈又给龙家什么了?你看,我对他们可谓仁至义尽,可他们呢?到头来竟然反对我,哼,你们以为凭自己这点不足道的本事,能斗得过我龙某人么?”
叶梓性格虽狂放,为人却精明,立刻从龙吟的话中听出破绽,沉声道:“龙吟,这么说,你成立联盟,只是为满足你统驭天下的野心了?”
龙吟长笑一声,道:“不用你来抓龙某的破绽,告诉你们,如果说初见那封‘讨逆檄文’时,龙某还惧你们几分,那么今日,龙某已不惧任何人了!什么叫野心?我龙吟乃人间之神,你们哪个敢不从我?”
话音方落,四大派之一,寒扬剑派的掌门张百桐站了出来,应声道:“不错!龙家本就是武林之首,咱们原就该听从龙神号令才是,魏怜幽、杨蝉沙、叶梓,你们胆敢反对龙神,便是反叛了人间正道,咱们与尔等势不两立!”
叶梓闻言立时发作,怒道:“你算什么狗东西!给我滚到一边去,不然老子废了你!”张百桐被叶梓吓得哆嗦了一下,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在场众人不由一阵哄笑,笑这人口气大,胆子却小。其实张百桐为人虽活得窝囊,却也不至于窝囊到这个份儿上,只是龙吟许给他太大的好处,他这个窝火掌门又当得有些够了,这才站在龙吟一边,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愧疚。脚正不怕鞋歪,此君脚即不正,自然就底气不足了。
沈石朗声道:“诸位,大家均已听到了,龙吟已承认自己并非为天下,而只是为了一己私心,难道咱们天下英雄要听这样一个家伙的号令么?龙族正统传人龙紫纹在此,咱们理当听从他的号令才是!”话音方落,立刻有无数人跟着喊道:“不错!”
闵禹莲见大势已成,不由微微一笑。
龙吟则冷笑一声,道:“哦,看来想除掉龙某的人还真不少,那你们就一起来吧!”
叶梓亦冷笑道:“既然龙盟主想要以寡敌众,叶某就成全你!星河楼门下,给我将龙吟拿下!”一声令下,星河楼门众中立时跃出数十人,直奔龙吟冲去。台基下的龙城护卫立时迎了上去,将众人拦住。
叶梓见状面色一变,喝道:“退回来!”那数十人闻声急退到叶梓身旁。叶梓转向己方门众,怒喝道:“难道只有这几十人才是我星河楼门下么?你们的耳朵聋了不成?”
人群中站出一人,却是占星河楼第二把交椅的人物黄柏奇,向叶梓一抱拳,道:“楼主,龙盟主才是天下之主,咱们理当顺应天命,听从盟主号令才是。楼主若一意孤行,属下就只有替天行道了!”
龙吟在台上长笑一声,道:“说得好,愿意跟随龙某者,便做给龙某看吧!”
话音方落,各派人群中便同时传出惨叫之声,除少数门派未有变故外,其余各派中均有人被身旁的同门刺杀,刹那间便有数百人倒地身亡。
各派掌门均目瞪口呆,弄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龙吟一阵长笑,道:“你们以为龙某会白白将龙城中的种种珍宝、秘藏送给你们么?在你们沉迷于龙拳和龙城秘宝之时,你们的部下早已投诚于龙某了,现今你们已再不是号令万人的一派之主了!”
众人闻言心头大震,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证明龙吟所言非虚。张百桐这时又有了底气,道:“叶梓,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我或可帮你美言几句,说不定盟主就饶你不死了。”
叶梓狂怒道:“我先杀了你这狗东西再说!”红发无风而舞,宛如火神下凡,吓得张百桐又倒退了数步。
龙吟又是一阵大笑,道:“紫纹,我之所以等到今天,就是怕一旦天下尽在我手,你就隐身不出,到时要找你,未免太过费力。如今你既来了,我也不必再受这些凡夫的气了!龙神盟旗下各派,给我将这一干人杀了!”
一声令下,龙城内外各派门人像疯了般冲向自家掌门和龙紫纹一行人,众人立时混战在一起。
被龙吟拉拢而投靠龙吟的,大多是各派的第二号人物。这些人本领不比掌门低出多少,却要屈居人下,多数都存有不臣之心,只是苦无机会,此次得龙吟拉拢提拔,自然胆子大壮,利益当前,少有不动心者。这些人实力不俗,是故众人立时便陷入苦战之中。
眼望台下,龙吟忍不住又是一阵长笑。
龙紫纹一干人虽然功力强大,但无奈对方人数太多,而且不乏好手在内,众人一时虽无性命之忧,但长此以往地混战下去,却难免不会有失。何况还有个拥有龙神之身的龙吟,在台上虎视眈眈,不知何时便会出手。
杨蝉沙的六圣门是因杨蝉沙所创的六套武功而得名,所以六圣门由虎、鹤、雷、云、猿、狼六堂组成,每堂均设一堂主,分别练一门武功。而此时这六人中有四人造反,带领各堂旗下的头领和门人齐围攻杨蝉沙,不由使杨蝉沙成了众人中打得最吃力的一个,但他功力浓厚,远非这些堂主可比,六套武功在他手中不断变幻、互为辅佐,故而是有惊无险,但毕竟同受四位高手及一众门人围攻,虽有两位堂主与自己并肩作战,却依然战得十分辛苦,自保虽然不难,却也伤不了那六人。
魏怜幽人虽老,但功力却比其他三大派掌门更为精纯,尤其是其武功招式,几乎无懈可击,他的武功不以内力为重,专凭招式取胜,即使久战也耗费不了多少内力,加上其门下对其忠心者甚多,围在左右护法,战得倒不十分吃力,但也是有暇自顾,无暇助人。
叶梓这边亦是无甚危险,他武功虽偏重于内力,招招均要消耗不少真气,但他的武功招式与寻常武者不同,特别偏重于群战,故此挥手抬足,均是一打一大片,再加上他性格怪异,发起狂来谁也制不住他,是故三大派中虽然就数星河楼背叛者众多,但这成堆成群的叛徒们却也奈何他不得。
而其它各派则不尽相同,少数掌门人武功高强,尚可支持,但多数掌门人却是寡不敌众,渐渐在打斗中落于下风,不多时,便有十余个掌门死于门内叛徒之手。
而龙紫纹一行人的压力,却主要来自张百桐的寒扬剑派。张百桐这人毕竟是一派之主,功力虽不及四大派中其余三派掌门,但也不可轻视,他一人一剑与沈石夫妇斗在一处,竟是丝毫不落下风。而其门下两大护法长老和五大剑师,功力亦不在张百桐之下,尤其是那五大剑师,其功力剑法竟远在张百桐之上,再加上十数个分坛坛主和无数门人,让众人应付起来颇觉吃力。
龙紫纹是众人中武功、内力最为高深者,虽同受五大剑师中的四位和数名分坛坛主围攻,却还略占上风。其实以他之力,若是全力而为,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击败敌众,但龙吟在台上待而不发,龙紫纹也不敢全力而为,只怕在这些人身上耗损了真气,再无力对付龙吟。
而龙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完全明白,想靠这些人将龙紫纹等人铲除并不容易,所以他故意待而不发,让众人心中都存有忌惮,不敢全力而为,如此持久打下去,慢慢磨损他们的内力,时间一长,己方人众再全力出手,对方只怕便要伤亡大半。到那时,自己再伺机全力出手,必然可收一击必杀之效。他面带微笑,满意地看着自己亲手造出的这个战场,只等时机一到,便出手杀人。
此时闵禹莲一人独斗两大护法与数位坛主,大感吃力,酣战之中偷空看看众人,却见那夏长休专往那些没什么本事的寻常帮众堆里钻,而那王虎亦是紧随其后,而且只是仗着身法灵活,躲来躲去,却不真和谁动手,不由恨得牙根直痒,却又无可奈何。
那边叶清幽与五大剑师中的另一位交战正激,手中寒露剑光芒闪动,划出无数优美的光弧,恰似流星一般。但那位剑师也非易与之辈,剑光闪动中,叶清幽丝毫不占上风。
寒扬剑派的五大剑师,并非寻常意义上所指的“剑师”、“拳师”之流,这五人剑法、内功均达一流,尤其是剑法造诣,尽得寒扬剑法之真髓,故专门负责指导门中各级头领本派剑法,是故称为“剑师”,意为“剑术之师”,其本事可想而知。
但龙紫纹一方人数与龙吟一方相比,本就少得可怜,再加上支持龙紫纹的三大派及其余各派掌门均已陷入与本门叛徒的苦战之中,根本无暇顾及他人,而寒扬剑派又是早有准备,门内精英尽出,初时双方还可打个平手,但时间一长,龙紫纹这方便明显吃紧。那溜边乱跑的夏长休和王虎倒是轻松得很,但其他人力战强敌,此时已是大感吃力。
尤其是叶清幽这边,她独自力敌寒扬剑派五大剑师之一,初时还可勉强应付,但斗到现在,不论是武功招式还是内力,均已再无法对对方构成威胁,那剑师已完全摸清了叶清幽的武功路数,心中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立时开始加强攻势,意图在数招间将叶清幽解决掉,叶清幽处境变得十分危险。
便在这时,一道黑影忽自空中俯冲而来,直向那剑师袭去,却是一只黑色的巨鹰,张开利爪向剑师的双目抓去,那剑师一惊,忙向旁闪开,巨鹰倏然落地,长身而起,却化作一个身披鹰翼般斗篷的黑衣男子,双掌化爪,又向那剑师抓去。
所以见到此异象者均是一声惊呼:“妖怪!”
实体书第六集[鬼枪神威][第六集]
01.护主
那剑师一旋腕,长剑由侧面自下而上斩向那黑衣男子的手腕,那男子一撤掌,身子向下一沉,出爪向剑师小腹处撩去。
剑师冷哼一声,道:“妖物好毒的手法!”长剑倏然下移,又向黑衣男子手腕扫去,黑衣男子只得再次撤掌。两招一过,剑师已摸清黑衣男子功夫深浅,再不保守,乘势挥剑攻了过去,那黑衣男子左躲右闪,形势相当危险。
而叶清幽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看着前来援手的黑衣男子险象环生,却并不出手援助。
因为那是李狼的手下。
虽然他在帮助自己,但在这种场合下、在自己师姐和圣宫同门的面前,她却不能流露出一点对他的感谢,她更不能出手帮他,因为如果那样做了,她将无法面对圣宫中的同门。
她对李狼的感情,在圣宫中只有闵禹莲一人知道,所以圣宫中每个人才都只对她充满了敬意,才将她视为圣宫唯一的救星。她肩负着每一个圣宫弟子对圣宫未来前途的期望,如果这时她出手帮助圣宫的敌人,同门们看在眼里,还会有未来有什么希望?
圣宫现在可以没有一切,但绝不可没有希望,只有还有希望在,每个人都会无惧牺牲,为了圣宫的明天而奋斗。可一旦失去了希望,圣宫就会真的灭亡。
但她又能眼看着帮助自己的人被杀么?
两难之时,数名寒扬剑派的坛主和几十名帮众冲了上来,将叶清幽团团围住,她便是想援手,已无可能了。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三黑四白七人杀开重围,冲到近前,将那剑师围住。方才那巨鹰化成的黑衣男子长出一口气,道:“狼老大,你们再晚片刻,我翼空可就要完蛋了。”
杀来的七人和这自称翼空的男子,正是李狼派出暗中保护叶清幽的那八名随从。为首的紫啸道:“咱们没有狼王那种力量,面对强敌,必须行动一致,你记住了?”那自称翼空的黑衣男子一点头,道:“记住了。方才因为叶姑娘情况危险,所以……”
不等说完,那树妖绿晓已道:“狼老大说你,你好好听就是了,解释那么多干嘛?”翼空白了她一眼,也不发作。
那剑师一皱眉,道:“何方妖物,竟敢来此撒野?留下命来吧!”一挺长剑,向八人杀去。
紫啸冷冷道:“留下我们的命?只怕你还没这个本事!”手向背后一伸,长刀已然出鞘,挡住对方一剑后,道:“此人交给我,你们小心保护叶姑娘!”那七人应了一声,向围住叶清幽的那群人冲了过去。
闵禹莲眼见这八人与叶清幽搅在一起,竟然微微一笑,但随即她便见到一直溜边的王虎,竟不顾一切地冲向李狼的那八名随从,不由面色大变,分心之下,立时落了下风,急集中精神与两大护法战在一处。
王虎如猛虎般扑入叶清幽这边的战团之中,挥掌打飞了两个坛主后,竟冲紫啸手下那七人吼道:“你们是狼王属下?”
七人一愣,绿晓问道:“你是何人?”王虎咆哮一声,道:“叫狼王出来!”话音未落,一股强横的妖气自体内弥漫而出,七人同时惊呼:“虎族!”
王虎双目寒光迸射,化为野兽之瞳,低吼道:“再不叫狼王出来,我就先杀了你们几个!”双爪带起一股劲风,向七人冲去,七人各挥兵刃拳脚,与王虎战在一处。
龙吟目睹这一幕,不由大感错愕。但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龙紫纹已经显出疲态,面对四大剑师的围攻,已经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他不禁微微一笑,再无暇理会李狼属下与王虎的大战,运足全力,猛向龙紫纹冲去。
如今天下各派均已落入他手,他最大的心病就是龙紫纹。龙紫纹天生异相,又被两位祖父公认为最有龙神之质的传人,如果说拥有龙神之身的龙吟还有忌惮之人,就是这个极有可能超过自己的龙紫纹了,只要龙紫纹一除,便再无人可以其对抗。
所以一见龙紫纹力有不济,他便立刻乘机而动。猛冲之中,一股白色溟气自体内汹涌而出,包围在龙吟身上,将他化作一条白色巨龙,所向披靡地冲向龙紫纹,交战中的众人不论敌我,均慌忙闪向一旁,唯恐被这气劲骇人的白龙撞到。那四大剑师更是虚挥一剑,疾退到十数丈外。
眼见白龙袭至,龙紫纹不由大为惊慌,忙向后退却,龙吟一见更加确定龙紫纹已后继无力,催动全身真气,以更快的速度向其撞去。
龙紫纹显然无力抵挡这由龙吟强大真气凝成的白龙,只得不住四处躲闪,龙吟则绝不愿放过这眼中钉,也不想为何总也追不上这气力不济的龙紫纹,只一味猛追下去。
而龙紫纹似乎以为龙吟的白龙,会因撞击他人而减少力量,不断朝着人多处移动,害得龙吟一方不少人因闪躲不及而被这白龙撞倒,待龙吟猛然发觉不对头时,己方已有十多个帮主、掌门及上百寻常帮众被自己撞死、撞伤。
他至此方知上了龙紫纹的当,怒喝一声,收回气劲,白龙立刻化为溟气回到龙吟体内。
就在这一刻,本来内力不济的龙紫纹,却突然轻啸一声,纵身向龙吟攻来。
溟气弥漫而出,龙紫纹额头隐隐显出一条紫色的龙纹,龙吟不由心头一沉,只觉龙紫纹定是故意引自己冲来,好能与自己正面一战,而自己竟看走了眼,真以为龙紫纹已是强弩之末,枉费了一番心血,白白折损了许多部下,不由大为恼火,怒喝一声,运起全身溟气,亦向龙紫纹冲去。
很快,龙吟就有了后悔的感觉。
原来龙紫纹先前一直未显露真正的功力。交手后龙吟才发觉,原来龙紫纹如今的功力已不输于自己多少,虽与四大剑师力战半晌,却并未消耗掉多少内气,单以自己的力量想将其击杀几乎全无可能,就算只是想将其打伤,短时间内也难以办到。本来是安排好用来消耗对方力量的战场,如今却连自己也被卷了进去,不由令龙吟大感窝火,动手之际,也就多了几分焦躁,其结果只能是更加失去优势,与龙紫纹打了个旗鼓相当。
龙紫纹与龙吟一交手,原来围攻龙紫纹的四大剑师便分头去攻击别人,其中一人加入张百桐与沈石夫妇的战团,一人助那两大护法攻击闵禹莲,另两人则同去攻击叶清幽。
那王虎平时未显示出分毫的过人之处,但此时却大显神威,一人独战绿晓等七人,竟还略占上风,眼见叶清幽被两名剑师围攻,却是谁也无力援手。
紫啸与那剑师交手,已完全占据上风,但一时之间却也分不出胜负,此时见叶清幽有危险,心中焦急,再顾不得许多,猛然暴喝一声,双臂一分,直向那剑师扑去。
那剑师见紫啸如此送死般扑来,不由一愣,但机不可失,也不管紫啸意欲何为,运足真气,一剑刺向紫啸。
血光一闪,长剑准确地刺破紫啸胸膛,自其后心透出,而紫啸则猛一挥刀,将那剑师的头颅斩下。那剑师瞪大了双眼,死也不明白本来占着上风的紫啸为何会突然使出这等同归于尽的招术。
将对手的长剑拔出,紫啸胸前却连伤痕也未留下。他与那车夫乌易同为狼妖,而且本身功力远超出其余七人,所以才为七人之首。眼见叶清幽身处险境,而自己一时又脱身不得,他只有行险运起狼族的“月夜不死身”,斩杀了那剑师,自己却半点未伤。然而此时并非满月之夜,他的月夜不死身只可维持刹那,而且还要大耗真元,此时用出,实是迫不得已。
杀了那剑师,紫啸立刻飞身援手叶清幽,他此时功力大损,却拼命拦在叶清幽与那两位剑师中间,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那两个剑师方见他以同归于尽的法子杀了己方一人,却又毫发无损,对他均十分忌惮,逢他用起拼命的招式,都不敢轻易与之硬碰。
但紫啸功力损耗过大,却终支持不了多久,不多时便已是气喘吁吁,眼见便要伤在两位剑师手中,叶清幽再不顾许多,尽力挡在他前面与两位剑师周旋,无奈二人均是力有不济,与两剑师左右周旋,却是险象环生。
便在这时,一声狼吼传来,一只丈多高的黑色狼头人身妖怪不知自何处电般冲了过来,张口咬向两剑师其中一人,那人躲闪不及,被这狼妖拦腰咬住,惨叫一身,忍痛挥剑反刺狼妖。狼妖颈上用力,将头一甩,那剑师竟被其拦腰咬成两段,凌空飞了出去,一时血雨漫天,众人一时被这景象惊呆,均停止打斗,连龙紫纹与龙吟亦停下手来,愕然而视。龙吟是不解李狼手下未何突然向己方出手,而龙紫纹却因一心与龙吟交战,未留心李狼手下这些人对叶清幽的保护,却担心其对叶清幽不利。
王虎一见狼妖出现,双目光芒更盛,冲出七人包围,来到狼妖近前,咆哮道:“你便是狼王?”
那边绿晓喊道:“乌老爹,这家伙是虎族的混蛋,下手别客气!”
这狼妖正是李狼那车夫乌易,他与紫啸一样同为狼族,虽然按妖界功力强弱可由妖相看出的定式来看,其相近似于兽,理应是功力较弱之辈,但他却是功力非凡,远高于紫啸,实是狼族异类。
乌易目视王虎,低吼道:“你是虎族?”王虎沉声道:“你不是狼王?叫狼王出来!”乌易道:“何用狼王,我乌易便可收拾了你!”
王虎道:“我乃虎王之子――胧星!凭你这狼族走卒,也配与我交手么?快叫狼王出来见我!”猛然咆哮一声,震得众人气血翻腾,离他较近的寻常帮众立时被生生震死。
乌易的身体也震动了一下,随即还以一吼,众人只觉脑中嗡地一响,急运功抵御,而离他们较近的寻常帮众就又一次倒了大楣,又倒下了一大片。
自称是虎王之子胧星的王虎怔了怔,随即狠声道:“果然厉害!”语毕忽狂吼一声,一股强横的气劲破体而出。眨眼间,王虎的身体起了奇妙的变化,尤其是面部,竟然化成另一张脸孔,野眼尖牙,分明便是一个妖怪。
沈石夫妇奇惊声道:“是那虎妖!”
02.狼怒返回
这王虎正是那日被司刑君救走的少年虎妖。他本是虎王之子,只因好胜心太强,这才只身进入神隐山寻找失踪的夜隐,意图一决胜负,不想却也被吸入人间。自司刑君口中得知七界之秘,又知狼王亦在人间后,便决意寻到狼王与之一较高低,今日骤见妖族同类,立刻再忍不住,显出了本相。
妖相一露,其气劲立时更为强盛。龙吟面对龙紫纹冷笑一声,道:“你是龙族正统?单凭结交妖物这项,你便不配称什么正统了!”龙紫纹怒道:“若说结交妖物,你又怎么解释这狼妖?”而心里却在诧异闵禹莲的这个朋友怎会是虎妖。
眼见这两个龙族传人队伍中都出现了妖怪,三大派及其他支持龙紫纹的掌门人不由大感惊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龙吟一方因早知龙吟与李狼这狼王结交,倒并无多大反应。
恢复本相的胧星双爪一分,向乌易吼道:“快叫狼王出来!”乌易亦吼道:“无知小辈,岂配狼王动手!”这一虎一狼相视而吼,吓得周围其他人纷纷退出十数丈远,生怕再被波及其中。
龙吟看着呆看二妖的众人,忽大声道:“看他们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其手下闻言急忙收回心神,重又向龙紫纹一派人攻去,龙吟也催动真气,重与龙紫纹战在一处。
乌易独战胧星,二人打了个平手,原被胧星缠住的另七人立时赶去援手紫啸,紫啸与叶清幽这边情势立然好转。
就在这时,一直溜边乱跑的夏长休忽然转头冲向龙吟,龙吟一方的高手因见其并无恋战之心,也无惊人表现,是故早不将其放在眼里,谁也未去理他,这下他忽然间转性,却是谁也来不及阻拦,任他冲入龙吟与龙紫纹的战圈,双掌齐出,推出一股澎湃的气劲,直击龙吟。
面对强敌而忽然出现这等偷袭,龙吟不由大骇,虽只是夏长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角色,他也不敢大意,急忙推出一掌,想挡住夏长休,不想这夏长休虽一直溜边耍滑,其功力却绝非寻常,这一击初时虽不起眼,但一迎上龙吟掌力,一股强大的气劲便倏然爆发出来,震得龙吟身子一摇,一时气血翻腾,行动不得。
龙紫纹哪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当下飞身上前,身子凌空旋转,一道赤红色的溟气缠绕身上,化作一条火龙,直撞在龙吟身上。
这正是龙拳中的一招“炎龙缠身”,随着火龙的不住绕身旋转,火焰气劲不住击在龙吟身上,龙吟虽运起真气抵御,怎奈身子一时不受控制,挡得住最初几下,却挡不住火龙气劲的不断攻击,护体真气终被攻破,一口鲜血喷出,人被旋转不休的火龙带起,凌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砸死了数名寻常帮众。
挣扎着起身,却见夏长休又飞身攻来,他强运起真气双手合成龙头之形,倏然张开,一团白色真气飞射而出,直射向夏长休,夏长休不敢轻视,急向旁闪开,却还是被真气扫中左肩,他只觉左肩一阵麻木,不由骇然,疾退出老远,再不敢轻易攻击龙吟。
这正是令君自傲与天涯远赴七阴山的那招抢珠毒龙,只是如今龙吟身受重伤,虽发得出毒龙珠,却发不出随之击敌的毒龙来了。
龙紫纹气运丹田,振臂高呼道:“龙吟已败,你等还不停手!”
众人闻言大惊,一时间除乌易与胧星外,其余人均停手不战,望向龙紫纹这边,一见龙吟真的已身负重伤,龙吟一党不由均怔在当地,不知所措。
闵禹莲此时已略见气喘,见龙吟受伤,欣喜之余也松了一口气,朗声道:“众位为龙吟妖言所骗,一时不辨敌我,如今首恶既除,从属不究,只要及时回头,咱们便还是武林同道!”
此言一出,龙吟一党面面相觑,此时龙吟明显已经失败,若再一心追随,只能换个一无所有,而闵禹莲已声明只要投降就不再追究,不少人均大为心动。只是那些领头投靠龙吟的各派二号人物,心知日后必不会被轻饶,不免犹豫。
龙吟怒吼一声,道:“谁说龙某败了?”龙紫纹沉声道:“龙吟,不要再强撑了,如今大势已去,你还不认输?我问你――我爹现在何处?”龙吟一阵长笑,道:“你问龙烈?我告诉你,我不知道!”龙紫纹怒视龙吟,道:“龙吟,难道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你以为我会让你杀龙吟么?”
一个声音响起,天地间寒气忽盛,众人不由齐望向声音起处,连胧星和乌易也不例外。
游龙殿顶,李狼负手而立,长衫无风而动。雪禅素静静地站在他身旁,脸上写满了茫然。
龙紫纹讶道:“李狼?难道你要帮龙吟?”龙吟则喜道:“狼王快来助我!”
胧星一见李狼,不由一怔,讶道:“他是狼王?可他的身上怎么有股人的味道?”
闵禹莲目视高高在上的李狼,嘴角又挂起了微笑,叶清幽的脸色却变得比纸还白。
雪禅素站在李狼身旁,轻声道:“狼王真要帮他?”李狼缓缓道:“你应该明白,破界之秘就在这龙城之中,如果龙紫纹和圣宫占据龙城,我就不能在此探查破界之法了。为了回到妖界,我只能如此。”语毕身形一动,飘然飞落龙吟身旁,向龙紫纹淡淡道:“想伤龙盟主,先过我这一关。”
闵禹莲怒喝道:“妖狼,如今紫纹已是天下归心,你以为凭一己之力便救得了龙吟么?紫纹,不要轻饶他!”
见李狼出现,龙紫纹早已做好准备,淡然道:“师姐放心,紫纹这就替圣宫讨回公道!”李狼淡淡一笑,道:“替圣宫讨回公道?龙公子,你可知什么叫做‘公道’?”龙紫纹一怔,不明李狼是何意。
闵禹莲冷笑一声,道:“妖狼,虽然圣宫与你的两年约将满,但我看你已等不到那天了,今日除去你与龙吟,正好可当作向紫纹和清幽贺喜礼物!”
李狼全身一震,沉声道:“你说什么?”闵禹莲轻笑道:“我早与龙行云前辈为紫纹和清幽定下了亲事,清幽此时已是紫纹的妻子了!”
李狼全身剧震,凝神远处的叶清幽,颤声道:“清幽,她说得可是真的?”
叶清幽面如白纸,轻轻摇了摇头,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乌易忽狂吼一声,怒道:“闵禹莲,你这贱人!”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直扑向闵禹莲,双目红光暴闪,状如疯魔。闵禹莲闪向一旁,几纵后来到叶清幽身旁,道:“师妹,我真气损耗太多,你帮我对付这妖物!”叶清幽略一犹豫,终将寒露剑一挺,迎向乌易。
乌易目露哀伤之色,竟硬生生挨了叶清幽一剑,寒露剑透胸而出,叶清幽面色大变,急抽回寒露剑,颤声道:“你为何不躲?”
乌易的眼中泪光闪动,道:“叶姑娘,快想起来吧,你和狼王……”不等说完,闵禹莲飞身而至,伸指一点,一道冰泠剑气刺入乌易胸口,乌易狂吼一声,挥爪击向闵禹莲,闵禹莲向后疾退,面露得意之色。
叶清幽身子一颤,怔怔地看着乌易。两行热泪涌出,乌易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紫啸等八人疯了般冲上前来,将乌易扶住,八人中一个瘦高的黑衣男子伸掌按在乌易伤口上,一道细丝自其掌中发出,将伤口封住,使血不再涌出。
绿晓狠狠瞪着闵禹莲,怒道:“闵禹莲,你这贱妇,为何不遵守约定?”闵禹莲冷笑一声,道:“对你等妖物,何必守什么约?圣宫门下,给我上!”一声令下,圣宫门徒立时攻向八人,紫啸与那掌发细丝的瘦高男子护住乌易,其余六人挡在前面,与圣宫门人战在一处。
站在屋顶的雪禅素身子一颤,喃喃道:“师父……不,闵禹莲,你太狠了!”双眼渐渐生出骇人的变化,已不似人眼,倒似是野兽之目,人纵身飞跃而下,直扑向闵禹莲。
闵禹莲面色一变,冷笑自语道:“妖便是妖,你对她再好,她也会反咬你一口。不过本宫要的就是这一口!”手中冰泠剑气涌出,迎向雪禅素。
李狼的身子不住颤抖,那满头银丝般的白发渐渐化为黑色,狂吼一声,白衣被气劲震烈,露出一身黑色劲装,吼道:“闵禹莲,你这无耻贱人,我今日便杀了你!”
龙紫纹气运全身,沉声道:“先问问龙某答不答应吧!”右掌向前一推,带出一股可封冻大江的寒气,那寒气缠绕其臂上,瞬间化作一条蓝色的冰龙,随着龙紫纹的推动直撞向李狼。
李狼怒喝一声,双掌齐出,一道环形气劲自其腕上爆发而出,飞速向外扩散,最后化作连成一圈的数百道锐利气劲,猛然向龙紫纹收拢,便如巨狼张口猛咬一般。
龙紫纹挥动右掌,冰龙随掌而舞,眨眼将这漫天的狼牙气劲击散,但冰龙之气也耗尽而消散。
李狼左右手化爪齐挥,几道劲风破空而来,直袭龙紫纹。龙紫纹见过他这手功夫,不敢硬接,凌空而起,又施出那招炎龙缠身,将全身护住。
另一边闵禹莲和雪禅素的战局却是一边倒的形势,雪禅素不论从功力上还是从招式上均不是闵禹莲的对手,而叶清幽的全部心神此刻全在李狼身上,对眼前的打斗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闵禹莲边打边道:“当初若不是我在北方雪原发现了你,你早已被冻死了。我将你纳入圣宫,传你武功,你就这样报答我么?”雪禅素狠声道:“你不过是想利用我来对付狼王,说得那么伟大做什么?你太狠毒了,我要为乌老爹报仇!”多日来她一直跟随李狼,已习惯像绿晓等人一样称呼乌易为“乌老爹”。
闵禹莲冷笑一声,道:“凭你,还早得很!”十指连发冰泠剑气,雪禅素挡过两道,其余全数透体而入。
然而雪禅素却没有半点事,仍不住攻向闵禹莲,闵禹莲冷笑道:“是月夜不死身么?看来你不仅仅是个普通的狼妖而已。不过你想没想过,为什么你在白日里也能使出这月夜不死身?”
雪禅素怒道:“少说废话,吃我一剑!”指上冰泠剑气一动,又刺向闵禹莲。闵禹莲轻笑着躲开,道:“你原来的记忆已被我用空心诀除去,现在的本事又是我教的,你凭什么能打赢我?而且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高等狼妖,如果想在白日里使出月夜不死身,就必须从狼王身上‘借’气,你若不来杀我,我反而着急不能借此消耗妖狼的真气呢!”
雪禅素一怔,仔细感觉体内,确是多了一股气劲,当下疾退数步。闵禹莲笑道:“想不打了?没那么容易,忘了月夜不死身的秘密了么?我帮你想起来吧!”伸指一点,一股无形之气立时顺指注入雪禅素额头之内,雪禅素眼前一阵迷朦,一些被遗忘的记忆片断重回脑中。
03.星逝返回
记忆中,自己茫然行走于雪原之中,又忽然与闵禹莲战在一处,而恍然间,自己又受控于闵禹莲,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她拼命回忆,那些话语渐渐清晰起来:“我是狼王属下近卫之一,为寻失踪的狼王来此……
“除非是满月之夜,否则我们便用不出月夜不死身……
“即便是狼王,若在白日里使用月夜不死身,也将大耗真气……
“我等近卫,身上均有狼王注入之气,在白日里可向狼王借气用出月夜不死身,只是却要消耗狼王的真气……
“如此消耗掉的狼王之气,是狼王自己使用月夜不死身时的数倍……
“一旦借气成功,除非狼王主动将气息联系解除,或是我等耗尽自身真气,否则月夜不死身绝无法解除……”
记忆中,她又听到闵禹莲的阵阵笑声,和令她毛骨悚然的话语:“……妖狼定不会放弃同族,只要用她将妖狼的气消耗殆尽,还怕降不住那妖狼么?”
意识骤然清晰,闵禹莲笑道:“你可想起来了?”
雪禅素怒吼一声,道:“好卑鄙的手段,我绝不让你得逞!”言罢催动全身真气,决意要快速将自身真气耗尽,好解除与李狼的气息牵连。
闵禹莲长笑一声,道:“以为这样便成么?没那么容易,当年我对你施空心诀时便已准备好对付你这一手了!”双目精光一闪,雪禅素便觉身体再不听自己使唤,双手一垂,老老实实地站在闵禹莲面前。
闵禹莲笑道:“如何?你现在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认命吧!”言罢伸指发出一道冰泠剑气,刺入雪禅素左腿。
雪禅素感觉到左腿一痛,随即体内那股外来气劲便骤然大盛,涌向左腿,左腿之痛立消。闵禹莲笑道:“只要我不断如此而为,妖狼的真气用不了多久就要耗尽了,你却毫无办法,真是可惜!”十指连动,十道冰泠剑气刺入雪禅素腿内。雪禅素气得气血上涌,立时昏了过去。
如此一来,支持她抵御外来攻击的就只剩下由李狼身上传来的真气,而她本身的真气却再无半分损耗。闵禹莲会心地一笑,道:“果真将你气昏了,真是个无用的小孩。”十指连动中,又是十道冰泠剑气发出,转头向夏长休与胧星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忘了咱们的约定么?快帮我收服妖狼!”
胧星愣了愣,眼望向夏长休。夏长休嘿嘿一笑,道:“我可没有虎族王子这样的本事,可凭自身真气破了圣宫的易相之术,圣宫主还是先替我恢复原身吧。”
闵禹莲哼了一声,双手在胸前一圈,数道奇异的气劲在胸前凝结成|人脸之形,一挥手,那人脸扭动几下便即消散。
与此同时,夏长休的身形面貌均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寸许的怪异短发、狞厉的恶鬼表情,再配上那强健的身躯,却正是君自傲的仇人――司刑君。他向胧星一点头,纵身向李狼冲去,胧星见状紧随其后。
龙吟一方见龙吟受伤,而代其出头的李狼显然已经不再是为龙吟而战,事态究竟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尚未可知,便向后退去,坐观形势变化。而支持龙紫纹的各派人物,眼见龙紫纹一方竟然出现虎妖助阵,一时难以接受,也退到广场边上袖手旁观。
司刑君武功风格与从前大不相同,一改往日似缓实疾的路子,数十道钢丝般的阴气缠绕全身,使他全身皆是伤人利器,而且他招招又快又狠,时常发出奇招怪式,颇难应付。而那虎王之子胧星,功力不在司刑君之下,招术虽然尚不算精湛,但却凭着凌厉的内气和那与月夜不死身极为相似的防御之术,在战团中周旋不休。加上力量已与李狼旗鼓相当的龙紫纹,和躲在一边不断以雪禅素来消耗李狼的内力闵禹莲,更让李狼的境况越发不妙。
然而李狼却凭着一股怒气和强横的月夜不死身力战三人,丝毫不落下风。
但这又能支持到几时?
闵禹莲忽然停手,缓步来到叶清幽背后,轻声道:“清幽,现在已是绝好的机会,下手吧,圣宫的未来全靠你这一击了!”
叶清幽身子猛然一震,这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闵禹莲双目隐含热泪,道:“师姐知道你喜欢他,但他是妖物啊!想想圣宫同门因他死了多少,再想想师父她老人家,你是圣宫养大的,难道你要为他背叛圣宫么?”
热泪涌出眼底,叶清幽颤声道:“师姐,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圣宫的事的!”闵禹莲含笑道:“那就好,一切都靠你了!”言罢飘然退去。
叶清幽双目光芒一黯,自语道:“狼王,原谅我,我只能这样做了……”
寒露剑闪现出点点蓝芒,在空中幻化出一片星光,一道丈多宽的光屏渐渐出现在叶清幽面前,仿佛是一道生死之门,门的这头是生,而门的那头,就是化作一颗刹那消散的流星,在宇宙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光线后,就此死去。
她能选择么?
剑破光屏,叶清幽终究飞入那扇无法回头的门中,光屏消散,叶清幽却已化作一颗耀眼的流星,划破天宇,直向李狼击去。
这一刻,李狼正忙于应付三位高手的围攻,根本无法闪避。
星光已近,龙紫纹三人齐向后退,同时各自倾尽全力发出一道真气,击向李狼。
李狼的眼中看不到那三道真气,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一颗凄美无比的流星。
泪自眼中涌出,在这生死一刻里,李狼竟解开了月夜不死身,喃喃自语道:“清幽,既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就成全你吧,只愿你永远也不要再记起我们的过去……”随即朗声道:“清幽,来吧!”
流星的光芒微微颤动了一下,突然改变了方向,围着李狼疾转一周,将龙紫纹三人发出的三道真气全数击破。光芒消散,叶清幽静立李狼面前,泪流满面。
李狼颤声道:“你……你记起了?”叶清幽却道:“你为何不下手杀我?虽然别人以为你已无力反击,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你为何不下手杀我?”
李狼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苦笑一声,自语般道:“你并没有想起……你只是不忍……”
叶清幽泪流满面,道:“我对不起师姐、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圣宫,可我……可我真的下不去手。狼王,你为何不能成全我?如果方才你出手反击,我就不必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除了李狼和叶清幽,还有一个人的心被痛苦吞噬,那就是龙紫纹。
眼见叶清幽在最后关头竟出手救下李狼,耳听他们两人的对话,傻子也已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龙紫纹只觉心被什么东西绞得快要碎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已无力思考。
李狼忽道:“清幽,随我走吧,我不在乎你已与龙紫纹成亲,既然闵禹莲毁约在先,我就将我们的事全告诉你!”叶清幽身子一震,茫然道:“我们的事?”
不等说完,一道照耀天地的光芒亮起,众人均紧闭双目,唯恐被这光芒刺瞎了眼睛。光芒过后,众人再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呆住了。
此时的叶清幽怔怔地看着李狼的腹部,那里有一道鲜血不断涌出,李狼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缓缓转过头向后看去,看到的是气喘不休的闵禹莲。
闵禹莲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笑道:“妖狼,你父子两代力若鬼神又如何,最后还不都是死在我闵禹莲手下?”
叶清幽颤声道:“师姐,你为何……”不等说完,闵禹莲已笑道:“你以为我真将圣宫的希望全放在你身上么?你以为你真值得我去相信么?我苦练这招损耗真元的‘圣光闪’,就是怕你在最后关头回护妖狼!”
李狼只觉全身力量顺着伤口飞速流走,不由颓然跪倒在地,怒视闵禹莲,却无力说出半个字来。
闵禹莲仰天笑道:“妖狼,你可料想过会有今日?你功高盖世又如何?人是要靠脑子的!安心的死吧,从此以后,圣宫将重新光耀天下!”话音方落,一道光芒已将闵禹莲包围,闵禹莲戟指李狼,道:“方才未能击中要害,这次你却再躲不开了!就让这招‘圣光闪’,将你送入黄泉吧!”
李狼属下众人眼见李狼危在旦夕,不由全红了眼,瞬间爆发出数倍力量,逼退圣宫门众,齐向闵禹莲冲来。
光芒再起,照耀天地,但众人却并不再像方才那般紧闭双目,因为那光芒已大不如方才的刺眼。
所以众人清楚地看到,叶清幽化作一颗蓝色流星,迎上了那光芒四射的“圣光闪”。
光芒散尽,血雾飘散,叶清幽的胸前鲜血喷涌,闵禹莲脚步踉跄,终力量不支,坐倒在地,笑道:“以为这样便可救他么?方才那一击已伤了他的真元,你舍命为他挡下这一击,也不过为他多延了数日之命罢了,你们这一对妖男女,就一道去死吧!”
叶清幽的双眼渐渐失去了光彩,但嘴角却挂着微笑。她并不悲伤,因为她终于完成了最大的心愿――为狼王而死。
自第一眼见到这圣宫的大敌,她就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他。她完全无法解释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更恨自己为何会爱上自己的敌人。她追逐着李狼的足迹,依据圣宫与李狼立下的誓约不断向李狼出手,心里却越来越不愿李狼因自己而死去。每次动手,她都希望李狼能杀了她,好让她再不受这种矛盾的折磨,但李狼对她却总是那样温柔。
如今,她终于再不用受那痛苦的折磨了,她怎能不笑?
李狼无法笑得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叶清幽慢慢倒下,怔怔地看着叶清幽的双眼完全黯淡下去,怔怔地看着叶清幽就此死去――为自己死去。
直到死,叶清幽也未能记起那些已经遗忘了的记忆。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凡间的愚者,向我臣服吧!”
04.无敌返回
那声音充满了阴寒的气息,众人心头寒意涌起,齐向城门上声音起处望去。
数十人静立城墙之上,为首一人面目和善,一身样式怪异的灰衣,周身弥漫着一股阴寒的邪气,轻笑一声,道:“我一直等待着,果然等到了。你们这些愚者啊!”
李狼、叶清幽和龙紫纹都见过此人,只有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和善的年轻人有多么可怕。
但此时的他们,却都已看不见这人了。
叶清幽静静地躺在地上,面上带着满足的微笑,而李狼与龙紫纹,都仿佛忘了时间的流逝,化作了石刻的雕像,只知怔怔地看着叶清幽,连思考都已忘却。
闵禹莲坐在地上,侧过头望向那人,却已无力多说一句话。
叶梓向前一步,怒道:“你是什么东西?”
年轻人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子怒道:“大胆,竟敢对我王无理!”年轻人微微一笑,道:“何必与他计较。在下魄狱芒,叶楼主可曾听过?”
此言一出,无人不惊。谁都知道龙吟成立联盟,便是借着铲除这鬼王之名,此时鬼王骤然出现,而人间正道的众位高手们却已经伤得七七八八,哪还有力量与其相抗?
叶梓倒退数步,咬了咬牙,道:“大家听着,从此刻起咱们必须尽充前嫌,拼命对付鬼王要紧,否则人间怕就要化为血海了!”众人惊骇之余,均知大敌当前,生死一线,再不是争长斗短的时候,立骤在一处,重新凝成一个集体。
魄狱芒和善地一笑,道:“这便是护卫人间的正道人士么?如今本王已恢复前世之力,尔等中的高手又死得死、伤得伤,拿什么来与本王斗呢?”
话音方落,人已在广场中站定,众人见状不由骇然。其手下诸鬼亦飞身而下,在其身后站定。
魄狱芒环顾四周,看了看远处的李狼,又看看龙吟与龙紫纹,摇了摇头,和善地一笑,道:“真可惜,原以为你们是本王最大的敌人,可惜啊……更可惜的是,鬼天君竟然未在这里……”
笑容顿敛,双目寒光迸射,众人只觉周身发寒,所有的寻常帮众及功力较弱的各派高手只是受其目光感染,便已瘫倒在地。
魄狱芒冷冷道:“谁还要动手?”
无人应声,就连三大派掌门这等高手,也已被其骇人的气势吓得呆了。闵禹莲咬牙遥望魄狱芒,自语道:“我费尽心机除了妖狼,难道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么?”
魄狱芒仰天长笑,一股森寒无比的气息立时笼罩整座隐龙山,在场众人除了龙吟、四大派掌门、李狼属下及少数功力高深的高手外,无不受这气息影响,双腿一软,瘫倒地上。
魄狱芒眼望尚未倒下的几人,微微一笑,轻轻推出一掌。一道阴气顺掌而出,分为数道,直击向几人,以四大派掌门为首的人界高手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击倒。
叶梓惊惧地喃喃道:“人间……完了……”
而这时,却有一人飞身而起,正是司刑君。他电般窜向龙吟,一把将其提起。
龙吟本已身受重伤,再受魄狱芒一击,已然昏了过去。司刑君提着他,又窜向李狼,方欲伸手,却见李狼双眼光芒不住变化,一惊下飞速跃离,拉起胧星冲出城门而去。
鬼界众人方欲阻拦,魄狱芒已挥手道:“不必拦他,任他去吧。”
众人中一个锦衣男子来到魄狱芒近前,却正是那南域主裴朔,他垂首道:“大王,为何放他走?”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绿身的美艳少妇亦走上前来,道:“大王,原来我们可不理司刑君的叛逃,但现在大势已定,为何还要放走他?”
魄狱芒缓缓道:“绯灵,你真以为他是什么邪天无极么?你真以为雷破渊、单易平和季灵是因得罪了李狼而为其所杀么?”那被称作绯灵的美妇一怔,道:“大王的意思是……”
魄狱芒道:“北域那一群家伙至今还未露面,你们知道是何原故?”绯灵和裴朔均是一怔,裴朔道:“属下不知……大王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魄狱芒微微一笑,道:“他并非什么邪天无极,而是咱们的北域主――血雾尘。”鬼界高手均是一怔,裴朔讶道:“他是血雾尘?可他……可他为何不表明身份,却混入西域主旗下?”
魄狱芒邪异地一笑,道:“他可不是愿意居于人下之辈,此次转生人间,正好是他取本王而代之的机会,他怎会放过?”裴朔惊道:“他竟有不臣之心?”魄狱芒点头道:“不错,不过本王并非黄口小儿,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本王掌握之中,所以在害死了三位西域高手后,他便匆匆逃走。哼,想推翻本王,哈哈……”一阵狂笑,显是对司刑君大为不屑。
就在此时,一股强悍无比的气劲忽然涌出,霎时充斥天地,魄狱芒那笼罩隐龙山的气息立时被吹散。一个声音响起:“闭嘴!”
鬼界众人骇然而望,齐声惊呼,魄狱芒更是愕然道:“这……这怎可能?”
邪气流动中,李狼巍然伫立,如同一座支撑天地的高山,他的怀中抱着临死还面带微笑的叶清幽。
“谁敢笑?”李狼一字一顿,声音充满了王者的威严。此时他的模样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一双眼绿光闪动,那随气息飘扬的长发,已然变得了一缕缕黑白相间。
变化最大的,是他的气息――绝顶强大的、令鬼神破胆的气息。连魄狱芒这样的鬼界之王,竟也开始因之而颤抖。
闵禹莲讶然而视,声音抖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他恢复了……他……狼……狼王!”
此时李狼的面上,无喜无悲,他只是默默注视着叶清幽,缓缓道:“你太无情了,竟忍心抛下我独自离去。从今以后,我还有什么可期盼的?”望了望四周,淡淡一笑,道:“这里太乱了,我们走,离开这里,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从此以后,我什么也不再管,只陪着你,直到死!”
脚步移动,李狼抱着叶清幽的尸体,旁若无人的向城门而去。
闵禹莲突然狂笑起来,声嘶力竭地喊着:“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天啊,我做的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只是为让他回来吗?圣宫、圣宫,再没有圣宫了!”接着便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谁都看得出来,她疯了。
龙紫纹忽然清醒过来,冲到李狼面前,颤声道:“把清幽……留下来!”
李狼微微一笑,道:“你说什么?”龙紫纹道:“她……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李狼仰天一笑,自语道:“未婚……清幽,你为何不对我说明,你们根本还未成亲呢?未婚……”双目绿光暴闪,一声怒喝:“滚!”
龙紫纹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人被冲得倒飞出几十丈,撞到城墙方停了下来。一口鲜血喷出,龙紫纹颓然倒地,口中却还道:“还给我……”
李狼长笑一声,道:“还?又有谁能将清幽还给我?李狼发誓,圣宫今日起将从武林消失!”话音未落,惨叫之声立起,广场内除闵禹莲外,其余圣宫门下皆同时吐血而亡。
他不杀闵禹莲,只因闵禹莲已经疯了,他心中对闵禹莲的恨,已不能用简单地“杀”来宣泄。
他要让她永远以疯子的身份活下去,亲眼见到圣宫的彻底毁灭。
魄狱芒强忍住惧意,缓步向前,道:“狼王,在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狼注视着魄狱芒,那眼神让魄狱芒只想速速闪到一旁。他缓缓道:“助我?你能助我什么?”看了看怀中的叶清幽,缓缓道:“清幽,你一向以人间为重,不论是从前,还是失去记忆之后,你都不忘这一信条。今日我便为了你,为人间做件好事吧!”
狼眼绿光一闪,手爪挥动中劲风骤起,魄狱芒只觉胸口一痛,五道血箭自前胸喷出,闷哼一声,向后倒去。
鬼界众人大惊失色,急上前扶住。
李狼看也不看,抱着叶清幽,大步离去。紫啸几人大声呼喊着他,他却充耳不闻。
此时的他,不想让任何人跟在身边,他只想和叶清幽一起,享受一刻期盼了许久的宁静。
李狼的身影终于消失,紫啸几人面色默然。看着还在一旁狂笑的闵禹莲,八人中那个背着双刀的黑衣少年浪天倏然而起,双刀出鞘,狠声道:“看我杀了她!”
紫啸怒喝一声:“住手!要杀她狼王早就动手了,可那样岂不便宜了她?让她这样活下去,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八人中另一个白衣少女哭道:“怎么办啊,叶姑娘她死了,怎么办啊!”绿晓安慰她道:“小霞别哭了,我知道叶姑娘从前对你很好……”话未说完,自己也已泣不成声。
魄狱芒那边更是乱成一团,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男子扶住魄狱芒,向裴朔道:“裴兄,快让你手下的颜舞红用她那魅儿帮大王止血治伤!”又转头向那美妇绯灵道:“何妹,快给大王服下你炼成的神药,好护住大王心脏血脉!”
裴朔及绯灵忙应声而动,绯灵自腰畔取下一个小葫芦,从中倒出数粒红色药丸,扳开魄狱芒之口,将药丸尽数倒了进去,而裴朔则急忙叫过颜舞红,颜舞红一挥手,一道黑气自其袖中飞射至魄狱芒伤口上,化作一个松鼠般的黑色怪物,不住伸出舌头舔舐魄狱芒的伤口,那伤口一经其舔舐,慢慢便再不流血,过半晌,伤口竟渐渐愈合。
那英俊男子长出一口气,道:“总算没有性命之危。”裴朔擦了擦额头上涌出的汗水,道:“好险!那狼王怎如此厉害?咱们如何是好?”绯灵道:“他因爱人之死大为伤心,只怕从此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倒不足为虑。”
那英俊男子点点头道:“便是他再次复出江湖,怕也是许久以后的事了。当前咱们却不能让大王的一番心血白废,东域属下听令――将在场所有的人界高手,全给我杀了!”
“慢着!”紫啸闻言长身而起,向己方众人道:“狼王走时说过什么?他说要为叶姑娘替人间做件好事对不对?”腾雷点头道:“不错,狼老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转向鬼界众人,高声道:“有我们在此,你们就别想得逞!”
那英俊男子一皱眉,道:“你们乃是妖族,管人间之事做什么?难道还被他们害得还不够么?不如我们联手铲除人间这些所谓的正道之士,让狼王与我鬼王共掌天下,岂不更好?”
裴朔闻言心中大为不悦,魄狱芒刚被李狼重创,这英俊男子却要与李狼属下联手,岂不是大大的不忠?他冷冷道:“闻青修,你这是什么意思?”
05.赴死返回
那英俊男子一皱眉,道:“羽魆,你要我说多少次?我可以照顾你们在人间形成的习惯,叫你们人间的名字,但是……”他斜视裴朔,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不要将这凡人之名加在我身上,我不是什么闻青修,我是鬼界东域主――沧怨!”
裴朔目光与他的目光相碰,只觉全身一震,背后竟冒出冷汗。那美妇绯灵忙凑近裴朔,小声说道:“大王身受重伤,咱们可莫要自乱阵脚。裴大哥,大王如今有伤在身,东域主是不愿再招惹那狼王,所以才有意拉拢其手下。”裴朔道:“若是如此,我没什么意见。”
紫啸在那边冷笑一声,道:“我有意见!”
沧怨目视紫啸,道:“你想怎样?”紫啸长刀一挥,道:“我等因狼王而生,为狼王而死,今日狼王杀你鬼王,我等便当杀尽你等走卒!”
其实他们与这些鬼界高手本不必起什么冲突,但他们的心里实在是太压抑了,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宣泄的地方。闵禹莲疯了,李狼也无杀她之意,而其他人又与此事无关,于是紫啸因李狼最后那一句话,找上了鬼族。
只要能让他们放手一搏,将心头那沉重的哀伤发泄出去,他们甚至可以忘记实力之差、性命安危。
沧怨冷笑一声,道:“你以为狼王功力强横,我等便不敢动你们么?凭你们几个的本事,根本不配要我等动手!东域属下,给我杀了他们!”
这时南域主裴朔却又犹豫道:“那狼王如此可怕,咱们贸然杀了他的手下,恐怕……”沧怨斜了他一眼,道:“可怕?难道因其可怕,咱们便要逃回鬼界去么?既然已经转生到人间,就要抛开畏惧,全力助大王完成大业!虽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如果避无可避,就不必去避!给我上!”
一声令下,鬼族众人中立刻有十余人缓步走向紫啸等人,显然均是沧怨属下。这些人身为鬼界一方域主属下,本身功力亦属非凡,多数人功力与已死在李狼手下的百溪先生――伍慷不相伯仲,十余人同时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而这十余人方一动,绯灵便已道:“西域属下不可落后,一定不能留一个活口!”剩下的三十多人中立刻又有二十余人跟了上去。裴朔见状忙道:“南域属下也给我上!”剩下的七、八个人这才敢行动。
几十个功力与伍慷相当的鬼界高手同时压来,以紫啸等人的力量绝难抵挡。这些人身为鬼界高手,心思缜密者大有其人,是故受命后却不急于出手,反是缓步而来,不住发出阵阵强大的气息,以使对方感觉到己方的强大,不战而先惧。若能使对方因此而放弃战斗,那便更好――毕竟谁也不愿让李狼这样可怕的人成为自己的敌人。
紫啸等人毫无惧色,紫啸缓缓道:“叶姑娘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人间平安,所以狼王虽急于弄清破界之法,却并不扰乱人间安宁。如今叶姑娘已死,狼王再不理世事,咱们些人活着已无意义,不如就此与鬼族一拼,也算是为叶姑娘尽了一份力!绿晓、小霞,你们保护乌老哥先走,其他人和我一起上!”
绿晓眼望越来越近的鬼界众高手,道:“狼老大,既然要死,咱们就一起死!”另一个白衣少女小霞亦道:“不错,要死咱们就一起死!”
方才掌发细丝救治乌易的黑衣瘦高男子缓缓道:“今日咱们在此为人界而死,正好可陪叶姑娘共赴黄泉,如此叶姑娘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人照应。咱们也可谓是死得其所。”旁边一个身着白衣,长相妖媚秀丽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幽丝兄,你平时虽不爱说话,可一开口却总是能说出别人讲不出的道理来,屠火我实在佩服!”
紫啸仰天一笑,道:“大家即愿陪叶姑娘共赴黄泉,便一齐上吧!”那七人同时高呼一声,冲向鬼界众人。
沧怨自语道:“以身殉主,悍不畏死,这就是狼王的手下么?可敬啊……”随即高声道:“给他们一个痛快就是了!”
强弱截然分明的两队人终于在广场中央相遇,气劲澎湃中,紫啸等人拼尽全身真气,以搏命的方式与鬼界众高手战在一处。但与对方相比,他们的力量太弱了。
方一近敌,翼空便立时腾空而起,眨眼间化作一只巨大的黑鹰,自空中俯冲而下,直击向鬼界中最为壮硕瞋目,瞋目双拳挥起一道劲风,迎向电般射来的翼空,翼空却借助对方拳风滑向一旁,灵巧地避过对方来拳,双爪向其背后抓去。
爪未及身,一道黑气便骤然而至,缠住翼空左翼,翼空只觉左翼剧痛传来,方欲振翅飞离险地,旁边已有一老者化掌为刀,狠狠斩在翼空背上,翼空悲鸣一声,摔落在地,化回人形,瞋目此时已转过身来,一拳将翼空挑飞数丈。
紫啸刀未及人,背后便被人踢中一脚,一口鲜血喷出,紫啸咬紧牙关,长刀拖着寒光又向敌人劈去,却被前方那人轻易躲开,一脚将紫啸扫倒在地。
绿晓双臂挥动,数道藤条自其袖中飞射而出,同时袭向数人,但却无一条得手,反被那几人绕过藤条,欺入内围,同时攻向绿晓,方才自称屠火的娇媚男子见状双掌一挥,一片带着香味的五彩雾气立时顺掌而出,袭向那几人。
雾气一出,旁边便有一个矮胖子飞身而至,张口将雾气全数吸入体内,嘿嘿一笑,一头撞入屠火怀中,屠火反应不及,被撞得倒飞出去。
而那边绿晓也同时被数人击中,闷哼一声,缓缓瘫倒在地。
腾雷口中长嘶,双足幻影般踢向敌人,前方三敌不闪不避,齐挥拳掌迎向腾雷,双方气劲一触,腾雷狂吼一声,竟被震倒在地。那三人齐提足向腾雷踏去,却被数道细丝缠住双足。
细丝那边正是幽丝,他一将三人缠住,立刻又发出无数钢针般的细丝,直刺向那三人。那三人用力一挣,困住双足的细丝便被挣散,向旁闪身,躲过了幽丝的攻击。而另有两人鬼魅般自幽丝背后袭至,一人一掌,击在幽丝背后,幽丝闷哼一声,缓缓倒下。
名唤小霞的白衣小女长袖挥舞,点点带着香甜气息的粉沫随袖飘飞空中,她如一只蝴蝶般在人群中飘然起舞,灵巧地飞跃在众人上方。数个鬼界高手齐挥动掌风,将那粉沫吹飞向别处,一个消瘦的身影飞身而起,直袭向小霞。小霞人虽在空中,但却毫不慌张,背后隐隐现出一对彩色的翅膀,微微一扇,灵巧地闪过了对方的攻击。
却再躲不过另一人射出的锐利阴气,剧痛中,小霞肩膀被那道阴气刺穿,人再不能灵巧地飞翔,从空中摔落下来。未等她落下,便有一双手掌狠狠地拍在她身上。
手持双刀的浪天将刀舞成一团光球,所向披靡地冲向鬼界众人,数人迎了上来,正前方一人化掌为刀,硬生生冲入光球之中,钳住浪天左手长刀。光球立时被不见,浪天右手刀向旁虚斩,吓退右侧来犯之敌,回手疾斩面前那人,但手方一动,左肋便传来一阵剧痛,右一软,长刀落地,前方那人提脚一蹬,将浪天踢倒在地。
只在片刻之间,八人全被敌人击倒。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八人本已气力大损,此刻又面对着数十鬼界精英,便是单打独斗八人也难以取胜,何况对方数十人一齐动手?
便在此时,一声震慑人心的大吼传来,本已重伤昏厥的乌易飞身而来,以雷霆万钧之势自空中砸向地面,鬼界一方人数虽众,却也不敢贸然与其交锋,均向后疾速退开。
轰然巨响中,乌易那丈多高的庞大身躯将地面撞出一个大坑,沙石飞散中,乌易如山岳般屹立在鬼界众人与紫啸等人之间。
沧怨见状一怔,自语道:“好厉害的家伙!”绯灵则道:“他有气力站起便是奇迹了,此刻竟然还能出手,真是匪夷所思。”
紫啸等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虽然个个口角带血、满身尘土,但目光中却充满了坚毅。紫啸喘了口气,道:“乌老哥,我还以为你再站不起来了呢……”
站在乌易身后的他,并未看到乌易胸前那一大片血迹,更看不到乌易的双眼中已再没有了光彩。
乌易擦了擦嘴角的血,缓缓道:“你们以为狼王真会就此一蹶不振么?看来你们还是不了解他……狼王日后还需要你们,你们怎可在此战死?紫啸,我命你带着他们马上离开!”
裴朔在那头哼了一声,道:“走?哪有那么容易!”沧怨亦轻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将你们全数杀了,否则让你们见到狼王……”绯灵看了看他,忽抬头高声道:“给我杀!”
数十鬼界高手闻言立刻潮水般冲向乌易,乌易双眼绿芒骤盛,躬起身子,猛然暴喝一声:“快走!”双爪自左右齐挥而出,鬼界众人只觉一阵劲风袭来,功力高深者立时觉出危险,运气护身而退,而几个功力较弱者反应稍慢,身上立时被撕开数条口子,惨叫声中,鲜血喷涌。
两个距乌易最近的竟然被这劲风撕成了数块,连叫亦未来得及叫出声,便已魂归黄泉。
鬼界众人不禁骇然,裴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曾险被狼王用这招杀死的他,最了解这招的恐怖了,此时眼见乌易竟然用出李狼这招,而且威力不弱于当日的李狼,他不由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绯灵亦骇然道:“他怎会有这般力量?这些狼妖……太可怕了!”
沧怨先是一惊,随即沉声道:“虽然可怕,但这一招已耗尽了他的内力和生命,他已不能再战了。”随即高声道:“此妖已是强弩之末,大家不必怕他!”
果然,一招出手后,乌易双目光芒便很快黯淡下去,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紫啸几人挣扎着走到他身边,他费力地转过头看看他们,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紫啸淡淡一笑,道:“乌老哥,我们怎能弃你不顾?何况我们早已决定随叶姑娘而去了,狼王如今不但恢复如初,而且力量比之从前更是大为提升,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只会拖累他而已,今日能为叶姑娘而死,在黄泉路上一路照看她,也算为狼王尽最后一份力吧!”
乌易的身子一晃,道:“好,那咱们就拼尽这最后一份……”话未说完,人已再站立不住,仰天倒下。
紫啸几人急拼尽全身力量,将这高出自己近一倍的巨狼扶住。紫啸笑道:“乌老哥,你可不是那种挺不到最后一刻的人啊。”嘴里说着,身子却因支撑着这巨大的身躯而颤抖着。
不止是它,这群李狼忠实的部下,也都在因不堪重负而颤抖着,此时的他们,不要说战斗,就是连站稳都已十分困难。
乌易艰难地笑了笑:“这已经是咱们的最后一刻了……”
“未必!”便在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人鼓动着黑色的双翼凌空飞来,落在乌易几人面前,缓缓道:“我绝不会让你们这样的英雄死于恶鬼之手!”
06.君威返回
人一落地,那双黑色的阴气之翼便收回体内,面向乌易众人,道:“没想到狼王属下竟有这么多血性英雄,在下如今倒真想好好结识李狼。”
紫啸怔怔地看着那人,讶道:“君自傲?”
正是君自傲。在天宁府找到天涯后,君自傲一行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向隐龙山进发,以求能赶上先行一步的龙紫纹。有了君自傲的鬼噬之技支撑,马车昼夜奔行下,终来到隐龙山下。
方到山脚,君自傲便感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息,随即,一股强悍无比的邪异气息充斥天地之间,一行人不由骇然。
一股强大的杀意倏起倏灭后,那气息渐渐消散无形,君自傲运起瞑界想联系龙紫纹,龙紫纹却全无回应,不由令君自傲大为担心,故此他便施展鬼羽之技,自山下飞到龙城之外。
随后他便见到了紫啸等人意图以身殉主,不惜一死也要为叶清幽保卫人间的这一幕。他不由心潮激荡,再忍不住,自城墙飞下,救援这群令人敬佩的妖族。
裴朔一愣,讶道:“鬼天君?他怎会来了?”沧怨和绯灵闻言皆是一震,骇然问道:“他便是鬼天君?”裴朔狠狠道:“不错!不过咱们不必怕他,他如今并无多少本事。”
不等三大域主发号施令,鬼界众人中一个不知深浅的家伙便已向前一步,冷冷道:“你想保护这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气运全身,飞身扑向君自傲。绯灵在后方刚要开口喝止,沧怨已打了个手势制止了她,道:“正好看看鬼天君如今的功力到底如何。”
几个性子急躁的鬼界高手见有人带着,便急匆匆地跟着出手,齐向君自傲攻来。君自傲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乌易等人,自语道:“杀当杀之人,救当救之人,杀人便是救人,原不必为自己加那么多限制!”乌易等人闻言均不解其意。
这番话的意思,也只有君自傲自己一人懂得,说开了,他是在安慰自己,因为他已经决定使用最为可怖的那招――鬼噬。
霎时黑雾狂涌而出,冲来的几人尚未缓过神来,便已被黑雾包围其中,惨叫之声响起,却又在中途消失,黑雾将这几人迅速融食为气,收回君自傲体内。
君自傲一挥手,又一股将乌易等人包围。眼见这噬食了数名敌人黑雾向自己涌来,乌易等人不由大惊失色,不及反应,便已被黑雾包围。那黑雾传来一阵阵暖意,几人只觉周身舒畅,体力渐渐回复,不由大为惊奇。
那边鬼界众人均已骇得一身冷汗,沧怨可以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他强压住惧意,颤声道:“不可力战,我们……我们快逃!”话音未落,便已抱着重伤昏迷的魄狱芒,飞速向城外逃去。
最后一句“我们快逃”,沧怨是用最大声音喊出的,在场众人均听得清清楚楚,急忙紧随其后,以自己最大的功力拼命逃走,刹那间,龙城里已再不见一个鬼影。
君自傲有心追赶,但反运鬼噬时收功最难,一点也急不得,也只好眼看着他们去了。
待他收回鬼噬之气时,乌易等人的体力已完全恢复如初,连方才力战群鬼所受的伤,也已完全痊愈,不由大为惊异。还是乌易与紫啸反应快,齐向君自傲抱拳道:“多谢君公子!”其余众人这才缓过神来,亦向君自傲施礼致谢。
君自傲匆忙还礼后,环顾四周,只见龙城内瘫倒了一地人,而龙紫纹颓然坐在城墙边,眼神一片茫然。他心头一震,飞身来到近前,抱住龙紫纹,焦急地问道:“紫纹,你怎么了?”
龙紫纹看也不看君自傲一眼,只喃喃自语着:“还给我……把清幽还给我……”
一阵狂笑响起,引得君自傲回头观瞧,只见闵禹莲疯疯癫癫地转着圈子,一边大笑着,一边喊道:“回来了,妖狼又回来了!哈哈哈……为人作嫁衣啊……李狼,你给我站住,我要杀了你,重振圣宫!”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龙城,冲向山下。
天涯等人此时方赶到城门前,见闵禹莲变成如此模样,均感愕然,谁也未敢拦她,任其一路狂笑着冲下山去。
一入城门,见到城中景象,众人又是一惊。沈绯云见到双亲倒在一边,吓得面无人色,飞奔过去,将二人扶住,悲呼道:“爹、娘,你们怎么了?”
沈石与祁月怜均被魄狱芒发出的气劲击伤,此时昏厥过去,任沈绯云如此呼喊,也不醒来。
天涯来到君自傲身旁,问道:“龙紫纹他怎么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君自傲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到时,只见到大家躺倒一地,而李狼的属下却为了保护大家和魄狱芒的手下打了起来。不过听李狼属下的对话,叶姑娘似乎死了,详情到底如何,却不得而知。”看了看龙紫纹,又叹道:“叶姑娘是紫纹的未婚妻子啊,发生这样的变故,紫纹他怎受得了?”
天涯闻言一颤,蹲下身来,道:“龙紫纹,你……你不要太悲伤了……”她本想安慰龙紫纹几句,但素来不爱关心别人的她,却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样一个失去了爱人的伤心人。
龙紫纹缓缓抬起头,看着君自傲与天涯,竟然笑了笑,君自傲和天涯见到他的笑容,非但没有放心,反而心向下沉。
此时乌易已恢复成|人身,与紫啸八人围到雪禅素身边,见她并无大碍,均放下心来,屠火扶起雪禅素,伸掌运力,指尖慢慢渗出几滴水珠,他将水珠滴在雪禅素额上,雪禅素的身子便是一颤。
这边龙紫纹缓缓道:“自傲,我失去她了……彻底地失去她了……”不等君自傲说话,他已茫然道:“我早该看出她与李狼之间的关系……我怎能和他相比?在她危难的时候,是李狼的属下去救她、帮她,而我呢?我可曾注意到她是否身处险境?我只注意着龙吟,我只注意着对手,我何曾想过清幽她是否有危险?我不配做他的丈夫,我不配!”
听到龙紫纹的话,绿晓气呼呼地冲了过来,指着龙紫纹道:“你当然不配!都是你和闵禹莲这贱人,害叶姑娘受了那么多折磨,最后……最后也没能再回到狼王身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紫啸赶上前来,斥道:“绿晓,不要意气用事!”绿晓一跺脚,道:“我说错了么?”紫啸道:“其中详情龙公子怎会知晓?怪都怪闵禹莲那贱妇,龙公子是君公子的朋友,咱们不要骂错了人。”君自傲不由问道:“这位仁兄,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雪禅素慢慢醒来,一睁眼便挣扎着站起,道:“狼王呢,狼王呢?”乌易长叹一声,道:“雪姑娘,狼王他带着叶姑娘走了……”雪禅素喜道:“狼王没事?太好了……他和清幽姐到哪里去了?”转头看看四周,讶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御风道人、极道灵使和风巽夫妇一入城便急忙探查人间众高手的情况,见众人均无性命之忧,只是昏迷不醒,便放下心来。见沈绯云抱着双亲哭个不休,御风道人便先上前试着救治沈石夫妇。他与君自傲师承一脉,对于以气疗伤之法甚为精通,细察下立时发现在二人膻中处有一团阴气凝聚,使二人真气不通,便立刻以内力引导二人真气运转,终冲破那团阴气。
二人缓缓睁眼,一醒来,却先喷出一口鲜血,沈石道:“好厉害的鬼王!”一看抱着自己的是沈绯云,不由讶道:“云儿?你来了?”沈绯云见双亲无事,抽泣道:“爹,你们可吓坏孩儿了!”
祁月怜怜惜地抚摸爱子的头发,道:“云儿莫哭,你爹和娘都没事。”叹了口气,道:“那鬼王可真厉害,我想他定是存心手留情,不然我等此刻只怕已是死人了。”
沈石环顾四周,讶道:“鬼界恶贱呢?难道是君公子他……”御风道人摇头道:“师弟先我等一步入城,详情我们也不知晓。”看了看其它昏倒的人,问道:“他们也是被魄狱芒打伤的么?”沈石点头道:“正是。”
御风道人转头向君自傲道:“师弟,咱们先行救人,然后再请大家说明事情经过吧。”
君自傲看着仍喃喃自语不休的龙紫纹,叹了口气,向天涯道:“天涯,你帮我好好照看他,我先去救别人。”天涯点点头,道:“龙紫纹他……太可怜了。”
面对雪禅素的追问,乌易道:“说来话长。方才咱们差点被鬼界恶贱干掉,多亏君公子出手相救。咱们还是先帮君公子医治这些人间的正道之士吧。”几人点了点头,分头去救治众人。
君自傲简单将被鬼界之人打伤后的症状和救治之法告诉众人,众人各依其法救人。大家并不会君自傲与御风道人那种气疗之术,是故只能单凭浓厚的内力来冲击那阴气,故此只治得一两人,便已大感吃不消,只有极道灵使,本来便是鬼卒身份,通晓阴气之理,虽不会什么气疗术,却一样可不费力地施术救人,所以这救人的主力还是君自傲、御风道人与极道灵使。而似沈绯云这等功力不高者,就只能站在一旁看了。
如此耗了大半日的时间,一众被魄狱芒打伤者终全被救醒,纷纷向君自傲等人道谢,待君自傲要救治张百桐时,叶梓道:“不要管他,这厮投靠龙吟,戕害武林同道,实是该死!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魏怜幽道:“他毕竟是一派之长,咱们还将是交给司马先生处置吧。”
其他人等只因功力不济,被魄狱芒的气劲压制,这才瘫倒,不用救治,便自行慢慢好转,一众投靠龙吟者见大势已去,不由垂头丧气。
魏怜幽不愧为当今天下第一大派之主,朗声道:“大家不要担心,还是龙公子那句话――首恶既除,从者不究,只要大家能一心抵御鬼族,咱们今后还是好兄弟,谁也不许再提今日之事!”众人见事有转机,均松了一口气,齐声称是。各帮领头投靠龙吟的人物均忙着向掌门人磕头赔罪,而已将掌门杀了的,却又不知所措。魏怜幽见状道:“杀死掌门,其罪难逃,但大敌当前,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你们几派另选掌门,动手杀害掌门者暂时降至最低级,若能在今后带罪立功,日后便既往不咎。”
说到龙紫纹,众人见他如今的样子不由唏嘘不已。君自傲问起其间详情,魏怜幽便将经过一一说出,说到叶清幽为李狼而死,魄狱芒现身将众人击倒后,便再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这时大家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乌易等人。
07.恶业返回
雪禅素听到叶清幽为李狼而死时,身子一震,几乎就要晕倒,旁边的小霞急将她扶住,还未及说出安慰的话,雪禅素便已泪流满面,向乌易道:“乌老爹,清幽姐她……她真的死了么?”乌易默然点头,道:“叶姑娘替狼王挡住了闵禹莲的圣光闪,连句话也未留下就去了……闵禹莲那贱人,以为诡计成功,却未料到狼王竟因叶姑娘之死而恢复了原来的力量,她受不了这种打击,竟疯了。但狼王也因此心灰意冷,抱着叶姑娘的尸体走了……叶姑娘一生心系人间安危,狼王便帮她为人间做了件好事――杀了魄狱芒。只可惜依方才情形来看,那魄狱芒只是受了重伤,却无性命之忧。而龙公子,则是因为欲夺叶姑娘的尸体被狼王打伤的。”
君自傲接着他的话,向众人道:“其后鬼界恶贼欲向大家施毒手加害,多亏他们仗义出手,才保住大家性命。”乌易笑了笑,道:“可最后救了咱们和大家的,却是君公子你,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打跑了群鬼,不但在场各派高手难逃厄运,便是我们也都要魂归黄泉了。”
叶梓闻言叹道:“什么妖魔鬼怪,不是也和人一样有善恶之分么?只一味说成是恶类,实在是人界的不是。今日若非你们,人间便已落入恶鬼之手,我叶梓从此以后对你们只有敬佩,再不将所有妖族均视为恶类了!”又转向君自傲,道:“君公子今日救天下于水火,叶某深为感激,今后但有差遣,莫不应命!”魏怜幽和杨蝉沙也均点头称是,各自感激了一番。
雪禅素泪眼朦胧,不理众人,向乌易问道:“乌老爹,你知道狼王带着清幽姐姐到哪里去了吗?他们……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狼王那次说只要两年之期一到,我就会知道,可现在……乌老爹,你告诉我好么?”
众人也对此事大为好奇,不由齐将目光移向乌易,连本来呆坐一旁,由天涯照看着的龙紫纹,也突然全身一颤,抬起头向乌易望去。
乌易长叹一声,道:“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这个故事了,因为这个故事,就是从我开始的……”顿了顿,又道:“今日我便将狼王的故事全数说与大家知晓,好让大家知道狼王与圣宫之间恩怨的真相……”
他看了看雪禅素,道:“要说狼王的故事,便应从夜隐开始。雪姑娘,这一段还是由你来讲吧!”
雪禅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道:“这原该由我来说……因为方才我才从闵禹莲口中知晓,原来我本是妖界狼王座下近卫之一,夜隐……想来就是我所侍奉的狼王,只是我已被闵禹莲挖空了记忆,再记不起从前的事了,我只能将我变成‘雪禅素’之后所知道的,全数告诉你们……”
夜隐的故事自她口中娓娓道来,竟让众人听得如痴如罪,她那充满深情而幽远的声音,让人们不自觉地步入了那段久远的过去、那个伟大妖界英雄的故事之中,品尝了无数的感慨与唏嘘。
与其说她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不如说她是在回忆自己的故事,能如此忘情而投入的讲述,只因她的思绪已飘回到那个湖畔之夜,飘回到李狼的身边。
待讲到李狼继承其父遗志重出江湖,找圣宫报仇后,雪禅素便停口不讲,因为那之后的事,她并不清楚。
众人听罢均摇头叹息,魏怜幽道:“如今看来,圣宫以如此手段对付夜隐,也难怪李狼要如此报复,唉……只是李狼的手段,也未免过激。”叶梓则道:“过激?我看不见得!我倒觉得这李狼是个真正的血性汉子,叶某佩服之至!”
杨蝉沙则叹道:“冤冤相报,何时是了啊……”君自傲点点头,道:“我倒是同意魏门主的看法,狼王只为父仇便要杀光圣宫门人,行为确实过激。不过闵禹莲的手段,却也太过卑鄙无耻。”
乌易苦笑一声,道:“可怜天下至今无人知狼王啊!”君自傲心中一动,追问道:“乌先生,其中难道另有隐情么?”
雪禅素目视乌易,道:“乌老爹,剩下的该由你讲了,我也想知道狼王与清幽姐姐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
乌易道:“我自然要讲,不然天下人也不知闵禹莲是个怎样无耻的贱人!”
在场的正派高手均大感尴尬,虽然他们也觉得闵禹莲行事未免过于卑劣,但听乌易如此辱骂这原天下第一大派之主,心中终不免有些不顺。
乌易又叹了口气,缓缓道:“狼族是妖界中的上等种族,狼族人一生下来,或者是纯粹的狼形,或者是纯粹的人形,而我却是狼族中一个异类,一生下来,便是方才那副狼头人身的模样,而且体质也与其他族人大不相同。其他族人不是怕我,就是常拿我来玩笑,还有些人则是经常欺负我,终于有一天我不堪受辱,将他们中的一个打伤,他们畏惧我的力量,便再不敢惹我。
“没想到一到月圆之夜,那群家伙便又找上门来。我的体质与其他族人完全不同,根本不能使用狼族的神技――月夜不死身,所以我的力量虽比他们强,却奈何他们不得,最终被他们打成重伤。
“我拼命逃走,冒着危险跑出了冰谷,从此再也不敢回到那里。我四处流浪了近百年,直到有一天,被莫明其妙地吸到了人界。
“尔后我就如其他被吸入人界的妖族一样,惶恐、惊惧,到处躲避着人族的追杀,又杀了不少追杀我的人……直到那天,我遇上了一个新的追杀者――叶清幽。
“她就像一个仙子――我虽没见过仙子,但想来仙界的仙子也不过如此,只可惜那时的我并没有闲情去欣赏那种美,我只知道她是要杀我的人,除了杀死她,我别无选择。
“她的武功很好,我竟然也不是她的对手,那像流星一样美丽的剑光,让我在刹那间,竟生出那样的想法――如果能死在这样美丽的剑法下,也是一种幸运……
“随后,狼王出现了,于是我就捡回了一条命,而狼王和叶姑娘,也就此相识。
“那以后,狼王多了我这么个属下,也多了叶姑娘这么个追杀者,从南到北、从冬到夏,叶姑娘锲而不舍地追随着狼王的足迹,只为能杀死他,而狼王明明有着解决掉她的能力,却也并不下重手,他们两个的感情,就这样慢慢的积累,直到那天,他们终于不再是敌人,而是并肩作战的朋友……
“叶姑娘追着狼王来到北方,却见到圣宫北方分宫残害流落人间的妖族,其手段之残忍,令叶姑娘再不能忍受,终于和狼王联手将北方分宫灭了……”
说到这里,那屠火忽道:“乌老爹,由我把详情说出来吧,不然他们不会理解狼王为何对圣宫下那么重的手……”说着,眼中已是泪光闪动。乌易与紫啸等人看了看他,均是一声长叹。
屠火拭了拭眼中的泪水,道:“我本是妖界的花妖,那年因入神隐山寻找失踪的妹妹,被吸入人间,所幸我们这些花妖和人长得非常相像,在人间不费什么力就找到了妹妹,倒也未像乌老爹那样吃了那么多辛苦。可是好景不长,我们才相聚没多久,便在北方遇上了圣宫北方分宫的宫主荆浩天。
“那荆浩天身为你们人界正派之首圣宫的分宫主,表面虽仁义道德,骨子里却是个好色之徒,见我妹妹长相美貌,便起了歹心,偷偷将我妹妹掳走。我发现妹妹被人掳去,便一路衔尾猛追,终于在他们回分宫前截住了他们,那荆浩天见事情败落,便欲将我除去,我只好动手,可一动手,就被他发现了我花妖的身份。
“于是他们就名正言顺地向我下手了……他们人既多,功夫又高,我完全不是对手,不片刻就被他们制住,荆浩天那恶贼,竟当着我的面,将我妹妹……”
说到此处,再说不下去,众人却已心知他说不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叶梓更是咬牙切齿道:“若你所言非虚,那荆浩天实该受千刀万剐!”
屠火向叶梓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接道:“我妹妹不堪受辱,自杀而亡,我红了眼,挣脱束缚和他们拼命相搏,却又被荆浩天制住。那恶贼做下如此残忍之事,却还大言不惭道‘你们这些妖怪若尽像这小姑娘一般,我们哪还舍得杀你们?瞧你这模样长得似女子一般,只可惜我不好那个调调儿,不然定舍不得杀你。’话刚说完,他手下便有数人淫笑道‘宫主不爱这个,便让给咱们几个吧’荆浩天竟说道‘如此你们便好好疼爱这位小哥儿,让咱们大伙也开开眼’……”
众人闻言皆大感愤怒,叶梓更是双拳紧握,狠声道:“无耻、无耻!真是败类!若是被我遇上这群恶徒,一定把他们全杀光!一个也不留!”
屠火惨然一笑,道:“多亏狼王与叶姑娘及时出现,我才未曾受辱,可怜我妹妹她……那荆浩天眼见不敌,抛下手下独自逃回分宫,狼王和叶姑娘一路追赶,终将那分宫灭了。叶楼主,你说狼王做得过分么?”
叶梓拍手道:“做得好!若是当时叶某在,定要与他一起动手!”
魏怜幽摇头长叹道:“谁能想到堂堂圣宫分宫主,竟然……唉,之后圣宫与狼王的冲突便愈演愈烈,对不对?”
乌易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圣宫自称人间正道之首,可却干了些什么?狼王毕竟有一半人族血统,虽知父亲为圣宫所害,但他却只打算找闵禹莲一人报仇,从未想过要针对整个圣宫,可那天所见,却令他再忍无可忍,终于与圣宫开战。而叶姑娘也终于承认了对狼王的感悟,至此和狼王并肩而战。闵禹莲那贱人,眼见无法力敌狼王,便又故计重施,设计引开狼王,却对叶姑娘下手……”
紫啸黯然道:“只怪我等本事低微,虽杀了圣宫十数名好手,却还是未能保护好叶姑娘,让闵禹莲那恶妇将叶姑娘掳走……”
乌易道:“当时除我以外,他们几个均受了重伤,狼王为救叶姑娘,便按闵禹莲走时留言所示,独自赶赴黑龙林。我虽知以狼王之力,天下无人可敌,却还是放心不下,便也跟了去。
“那天的黑龙林中,站满了圣宫属下,闵禹莲挟持着叶姑娘,言道狼王若能不用内力,单以肉身受她七剑,她便放叶姑娘走。哼,当年他便是以此法害死了夜隐,如今故计重施,却连脸也不红!
“狼王本可用气屏奇术护住叶姑娘,令闵禹莲伤她不得,可惜闵禹莲对此术早有防备,她竟先用圣宫的空心诀挖空了叶姑娘的记忆,让她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即便狼王能将叶姑娘救走,却不能解开那空心诀,只得依闵禹莲所言,身受七剑……”
听到此处,雪禅素的双眼早已模糊,颤声道:“七剑……他怎能挺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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