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的数学始自毕达戈拉斯,终于阿基米德。毕达戈拉斯第一次遭到了背离巴比仑数学的惩罚,即是求不尽圆周率的问题。是抽象的数才会困于无理数,若数是具象的则不会有此问题,无理数的问题是宣告了西洋的东西从此都不是真的了。而阿基米德则第一次发觉了技术科学的是异端。以前巴比仑人制器,尚是数学与物理学在于制器里,而到了希腊的阿基米德为抗拒罗马军队的攻城而新作了许多防守的武器,才完全是以抽象的数学与物理学来设计而制成的,这就是技术科学了。阿基米德自己很不喜这些发明,不屑收进
他的着书里。而事实亦果然是,数学与物理学产生了技术科学,而技术科学吃尽了数学与物理学,如同有一种异端的昆虫叫做螟蛉,孵化出来之后就吃了母体。而这就是希腊以后的罗马了。罗马军队最后破城而入,杀了在注视画在地上的圆在沉思研究的阿基米德,并用五辆马车撕开了希腊的女数学家索非亚。而罗马赖以富盛的技术科学就是从希腊孵化出来的。
但是此后不到几百年,在西元后的初头,西罗马帝国就被蛮族灭亡了。北方蛮族起来反叛,他们渡河入侵时不过万余人,而西罗马全境崩坏,所过杀掠破坏,欧洲的历史从此进入漫长的黑暗时期。惟东罗马是靠基督教如长夜孤灯尚存。记得昔年凯撒的罗马军的方阵密集战斗是何等强大,而曾几何时,怎么就这样脆弱了?
希腊是抽象的数学与物理学隔绝了大自然的意志与息,所以其国民的生活变得了无气力,开始于希腊的民主议会即是国家没有了中心意志,国民没有了一体化的气息相通的政治现象。而罗马则比希腊更只是技术科学的东西,其国人的生活更对大自然的意志与息压根儿没有交涉,所以罗马人更是一旦急速的无气力化了。当然更不能比昔年巴比仑的衰颓,巴比伦的是像落日迟迟,而罗马的则是离脱文明,像脱水症的一下子衰弱了。现在近十年来美国人的急激变得对工作无意
欲与对生活无气力,便是属于罗马人的那种衰颓法。
人若生活得没有了兴致,这个人就完了。一个民族也是如此。
兴就是接于大自然的意志,如草木也有欣欣向上之意,致则是景致,接于大自然的息之波,草木有枝干花叶分布之致,人的生活有行仪与器物之致。蛮族入侵后黑暗时期的欧洲,是靠基督教以耶和华之名使人们重又接于大自然的意志,但是不知建设人世,却给了他们天堂,也算是个景致了。当时的欧洲人,是靠此才又有气力活下去。
基督教是若干承自巴比仑文明,耶和华是还比希腊的大神宙斯更适切表示了大自然的意志,而且还传得了巴比仑的一个灵字,表示着大自然的意志之动而为息,生出变化与光辉。这个灵字对当时的社会有些脱离,徒然使人起浪漫想头,而与生活的意志相结,成了要求物质的新奇,如此乃重寻希腊的科学并间接从阿拉伯人传习了中国的数学与物理学,同时向新大陆探险。基督教原是禁止人浪漫的,尤其压制科学新说的,岂知倒是基督教给的浪漫,人或以为倘若没有基督教,欧洲的科学将可以更发达,殊不知彼时若没有基督教欧洲人已不会有生活的气力,哪儿还谈得到这些。
而中世纪欧洲文艺复兴的浪漫情热则因西洋人于物有隔。
西洋自希腊时起,数学与物理学成了抽象的,此是张爱玲说的西洋的东西总有一种隔的根本原因。自然界的物都是具象的,所以是真实的。而他们的非具象的理论学问当然不能与之相知。他们为要寻求真实的物,故乃激起子浪漫的热情。希腊寻求金羊毛,及其后哥伦布的寻求新大陆,皆只是这个。惟其间罗马人没有这种寻求,而现在的美国人就像罗马人。
寻求是要有憧憬与热情的,希腊人彼时还有他们的大神宙斯表示大自然的意志,虽然是俗力化了。又还有海与泉水与城市的诸神,及畜牧与工业的诸神,是生于大自然的息的灵异。但至罗马帝国,理论的学问只剩有技术科学,先就是产业与海与城市的诸神也形成实亡了,罗马人后来是那样的无气力,连下去感觉有宇宙的大神。尼罗皇帝想要浪漫只可放火烧了罗马城。他连没有寻求,而只有破坏,因为寻求要有积极的气力,而彼时的罗马人也没有。
而后来教廷时代是十字军之役从阿拉伯人传入了中国的数学与物理学,于物及产业有了新意,这才想到了要复兴希腊的理论学问的精神,并复苏了对希腊诸神的大憧憬。文艺复兴的初期是盛行在林泉嬉水的女神一类的绘画,但是不久就转入于天文学与物理学上的寻求,其流直至于今世纪的发见素粒子与观察宇宙到了一百亿光
年的彼方。这一段浪漫业绩,是基督教的神给了欧洲人以意志,并且是灵给了他们在学问上的发见以智慧的光,如笛卡儿、牛顿、爱因斯坦的学问。
但是这也不脱西洋的抽象的理论学问的注定了命运,他们所寻求得的不是真物,西洋人到头又是落于无气力了。
以前罗马人的没落时,生活无聊无气力,见于显克微支着的小说《往何处去》,赖有基督教出来使人有意志又可以活下去,且还有些灵气为光辉。而现在以美国人为头的西洋人的生活里则是连基督教也已几于销亡了。罗马人的无聊是使尼罗帝放火烧了罗马城,而今时美国人的无聊则将是把核兵器点火来毁灭世界。
以上是说明了世界史上中国之外的三个类型。第一型是未理论学问化的古文明国;第二型是理论学问化而不具的亚述、巴比仑;第三型是落于抽象的理论学问的希腊,以来直至于今日的西洋。
印度的空色论可惜不知阴阳
外尚有印度的及日本的二类型。
印度是最早印度河流域的达尔毗茶人的文明未有理论学问化,
属于上述第一类型,所以在被阿利安人灭亡以前已经是自萎的了。
其后阿利安人的印度文明则是理论学问化而不具,可说是属于上述第二类型,近于巴比仑的而有所不及。
印度外道的与佛教的理论学问也是与希腊的一样犯了抽象的毛病。他们所依准的因明即与逻辑一般是抽象的东西。印度文明的理论学问化是空色二字,但是不知空之动而为色。中国却有《易经》,说是神无方而易无体,是生万物,变化在于物的卦象爻位,这就是具象的理论学问,而印度说空说色,没有说其变化。中国人说一句“穷天人之际”,就胜过印度的万卷经论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色不二不异等等。释迦至少也该说一句“空色之际”。
印度比希腊知道说一个空字,是其伟大处。印度人亦与巴比仑埃及希腊一样说宇宙是地水火风所成,但是惟独他们对此起了怀疑。以此印度不做西洋那种虚妄无明的营为,但是印度亦不能有像中国的真学问来仿真的建设。而随后是外道的与佛教的抽象的理论学问也自己萎了,印度人还是回于印度教。印度有和巴比仑埃及一样多的神只。
印度何以独对地水火风四大起了怀疑?因为印度人的一个空字把它无可如何。他们不能像中国人的把这四大来变成金木水火上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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