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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飞语永远不会少,文化,经济,政治,还有八卦,譬如最近名媛粉­唇­中最热的谈资就是甄茗茗和李泽鹤的婚事遭遇了李家的阻扰。

午后的西餐厅里有暖暖的烤土豆味道。

甄茗茗淡淡地看着眼前形容憔悴的李泽鹤,他头发微微凌乱,眼睛底下是青­色­的黑眼圈,下巴的胡渣隐隐约约,白­色­衬衣外的领结奄奄地下垂。

甄茗茗小小地抿了一口咖啡。

“茗茗!”李泽鹤伸手抓住甄茗茗的手,“茗茗,你不要急……我父母只是……对你不了解……

“泽鹤,你别自欺欺人了”甄茗茗放下咖啡杯,微微蹙眉,“你父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接受我。”

“茗茗!”李泽鹤语气焦急,“茗茗……不是的……他们只是……没关系……只要我们坚持

“泽鹤。”甄茗茗挣扎一下,脱出了自己的手,“我的感情经历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一张白纸。”

“我不介意!。”李泽鹤目光灼热。

“你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感情可以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则不同,我不希望加入一个不欢迎我的家庭。”

“茗茗,我母亲只是……

“我不是你母亲心目中的儿媳­妇­。”甄茗茗撇过头去,“我们还是算了。”

李泽鹤惊愕,双手发颤,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的明珠又将从手心中滑落。

甄茗茗转头看窗外,优美的侧脸慢慢流下坠子般的泪。

李泽鹤双手抱头,五官扭曲,异常痛苦。

甄茗茗从小包李掏出纸巾飞快擦拭着自己的眼泪,轻轻哽咽了声便起身离开。

回到家,还没上楼,沈雅娴便走出来。

“怎么?没睡好?黑眼圈很浓。”甄茗茗冷冷地道。

“茗茗,你知道现在外面再说什么吗?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沈雅娴胸口微微起伏。

“我没有空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大家都在说你有过高祁之的孩子!”沈雅娴咬牙道。

“是吗?”甄茗茗微笑,“那样的传言你也相信?”

“是不是真的?”

“和你没关系。”甄茗茗笑笑,垂眸。

“真的?”沈雅娴眯起眼睛。

“你说呢?”甄茗茗含笑的眼睛对着沈雅娴。

沈雅娴惊愕。

“你当年为什么没有说?没有说你有了他的孩子?”

“孩子是我的,我有权利保持私密。”

“你自己去打掉了?”

甄茗茗笑起来,两眼弯成了月牙,举手缓缓撩撩自己的头发,径直上了楼。

沈雅娴面­色­苍白地留在原地,几乎有些站不稳。

清晨,咖啡味道氤氲,高祁之正慢慢翻看着一本文件,突的门外一股嘈杂,秘书小姐柔和声音变得急促,门被猛力踢开。

高祁之还未看清楚是谁,那人已经整个身子扑了过来。

“高祁之!我要杀了你!”一声嘶吼。

高祁之这才看清楚来的人正是李泽鹤,他猩红着眼睛,头发疯乱,抡起拳头砸在高祁之脸上。

又一拳将落下的时候,高祁之迅疾地反手控制住了李泽鹤。

“高祁之!”李泽鹤不甘,咬牙切齿,眼睛里迸出愤怒的火焰,“今天我要和你把账算清楚!”

“LISA,通知保安。”高祁之吩咐秘书。

“你是孬种!是男人的话就和我一对一!”李泽鹤脸皮涨紫,疯狂地吼着。

高祁之松开李泽鹤,下一秒,李泽鹤又是反扑过去,又一拳砸在高祁之脸上。

几个保安迅速进门上前拉下李泽鹤。

“疯子!”高祁之冷冷一笑,手背抹抹自己嘴角的血迹。

“你这个畜生!玩弄了茗茗!”李泽鹤的神情如同一头负伤的野兽,语音响亮得有些发颤,“你和我争!到现在你还和我争!”

“立刻将他从我眼前消失。”高祁之挥挥手,不再多言。

几个保安架着李泽鹤,半拖半拉将他弄出去。

“你这个孬种!你不是男人!”李泽鹤的声音还响彻整个楼层。

高祁之坐下,拿出雪白的纸巾慢慢擦拭自己的嘴角,端起那杯苦咖抿一口却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近黑­色­的液体渗入厚重的地毯,无声无息的一块浸渍。

苏苑回家便看见高祁之抱臂躺在沙发上,走近一看才一怔。

“高叔叔,你怎麽了?”

“什么?”高祁之眼睛闭着,声音低沉。

“你的脸……

高祁之闭眼笑笑:“挂彩了。”

“怎么了?到底怎麽了?”苏苑担心。

“没事。”

苏苑知道高祁之不想说便不再问只是径直走近洗手间拿下高祁之那块深蓝­色­的毛巾绞了一把热水。

热毛巾贴高祁之在脸上,还有那双小小瘦瘦的手。

“痛吗?”

高祁之摇摇头,睁开眼睛看着苏苑。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啊?”苏苑惊讶。

高祁之又笑开:“开玩笑的。”

“哦。”苏苑木木地应着。

“行了,不用了。”高祁之用手拉下贴在脸上的毛巾,慢慢起身,回了书房。

苏苑手里握着温热的毛巾,心里却生出凉意,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高祁之,他像是有许多面,明亮温和是一面,但躲在暗处静静疗伤的却又是一面。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只需喜欢他明亮温和的一面足够,她想着又紧紧握住有着他浓烈味道的蓝­色­毛巾,缓缓贴上自己的脸。

高祁之来到甄家的时候,沈雅娴面­色­一惊,随即吩咐佣人端上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高祁之淡淡道,“茗茗呢?”

“在楼上。”沈雅娴叹了叹气,“已经好几天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话都不说。”

“我去看看她。”

沈雅娴看着一身黑衣的高祁之,慢慢点点头。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声音。

高祁之扭动白­色­门柄,咔嚓一声,门开了。

房间里很暗,没有灯光,甄茗茗坐在窗台处,眼睛看着窗外,轻轻薄薄的窗幔和她的头发一同缠绕。

高祁之走过去伸手将窗拉上。

“穿这么少,还吹风。”

甄茗茗慢慢抬起憔悴无生气的脸。

“我在这里看了一天,然后看见你出现在那棵树下,慢慢走来。”

“你等我?”高祁之问。

“我一直在等你。”甄茗茗凝视着高祁之,她苍白的瘦脸,黯然的神情悄然浮现了一丝甜蜜。

高祁之看着她,看着她瘦弱的身子,纤细的骨骼,苍白无力的笑容,一时无言以对。

“祁之。”甄茗茗慢慢挪了挪身子,伸出两臂轻轻环住高祁之的腰,“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宝宝。”

“为什么不告诉我?”高祁之问,“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甄茗茗苦笑:“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给你徒增烦恼罢了。”

“你也觉得那时候一贫如洗的我没有资格要自己的孩子?”高祁之讽刺道。

甄茗茗环住高祁之的手慢慢颤抖,抬起头含泪看着高祁之。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高祁之说,“可以理解,虽然我一直渴望做一个父亲。”

甄茗茗松开手掩上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来。

“对不起,祁之,对不起,我太自私,太任­性­……

“都过去了,只能说那个小生命无缘这个世界。”高祁之说,目光放远在窗外的暮­色­,“不过很公平,他见不到这个世界的美丽多彩亦见不到它的丑陋肮脏。”

“祁之。”甄茗茗用手重力抹抹自己的脸,“医生说我也许没有能力再要孩子了。”

高祁之面无表情,许久才缓缓开口:“什么?”

“你听见了。”甄茗茗泪眼朦胧地看着高祁之。

高祁之坚毅的脸在余晖中蒙上一种痛楚,一种失去孩子的父亲之痛,一种发自内心又复燃的内疚之痛。

“没关系,我反正是不嫁人了。”甄茗茗擦泪笑笑,“本来想算了,得不到爱的人不如和爱我的人在一起,那样也是种幸福,但幸福何尝如此简单呢?罢了,罢了,我也习惯了。”

高祁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方巾,一手举起甄茗茗的下巴,一手为她擦净眼泪。

“祁之……”

甄茗茗紧紧抱住他。

高祁之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抬眼看窗外沉重凝滞的暮­色­,那血­色­的余晖挂在梧桐树上,斑斑驳驳地洒进来,洒在白­色­的窗幔上,掀起一片红晕。

下楼的时候,沈雅娴已经吩咐佣人做好菜。

“祁之,茗茗怎么样了?”

“睡了。”高祁之淡淡道。

“难得来一趟,吃好晚饭再走。”沈雅娴笑。

“不了。”

“怎么?”沈雅娴快步走到高祁之面前拦住他,“你面­色­不太对。”

高祁之的面­色­很静,一种沉静,深不见底的沉静,在他眉宇,薄­唇­,高挺的鼻子,在整张坚毅的脸上流露出。

“你应该知道了?”沈雅娴笑,“现在外面传得可热闹了,姓李的家里为什么容不下茗茗?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大家闺秀,而不是茗茗这样身子和心都败了的女人。”

“你想说什麽?”高祁之冷冷开口打断了沈雅娴。

“祁之,你是个男人,你应该负责,对茗茗负责。”沈雅娴一番话颇似语重心长,“皆大欢喜,这不好吗?”

高祁之笑起来,笑得有些张狂。

沈雅娴惊异,收敛笑容。

“皆大欢喜?这话真有意思。”高祁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继续笑,“真是太有意思,他妈的太有意思了。”

最好的时光

高祁之陪甄茗茗出了医院。

甄茗茗抬头看看暖暖的阳光,眼睛承受不住似的闪避了一下。

“今天早晨吃过东西了吗?”高祁之问。

甄茗茗摇摇头。

“走吧,带你去吃点。”高祁之径直走向车子,甄茗茗跟在后面。

一家西餐厅。

高祁之为甄茗茗点了一份早餐。

银盘子里是雪白的土司,煎蛋,培根,土豆­色­拉,还有一壶牛­奶­,一种醇美的香气溢开来。

甄茗茗一动不动。

高祁之亲自拿起一片土司,涂抹上淡黄|­色­的果酱递给甄茗茗,甄茗茗接过,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高祁之的大掌。

“祁之,爸爸他……

“他不会有事的。”高祁之安慰。

甄茗茗叹了叹气,轻轻咬了口土司,又是一行清泪滑落,她赶紧侧过头抹去眼泪。

没有化妆的甄茗茗形容憔悴苍白,高祁之的眼里终是出现一抹不忍,他可以感受到甄茗茗的恐惧,刚才在医院里甄老的主治方医生说老人家的情况不容乐观,心肌大量缺血,循环系统眼中紊乱,或许会有脑梗的并发症,甄老倒是安之若素,想来对自己的病情已有心里准备但唯一放不下的还是女儿。

高祁之垂眸,脑子里是甄老今早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说得艰涩却急切,最终的意思还是要将女儿托付给自己。

“祁之……”甄茗茗放下土司,“要是父亲走了,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别胡思乱想。”高祁之蹙眉。

“希望吧。”甄茗茗苦笑,“但万一是那样,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快吃东西吧。”高祁之微微笑笑,安抚着甄茗茗。

“我记得那些日子,那些和你一同用早餐的日子。”甄茗茗苦涩的神情终于如花苞初放一样有了一丝喜悦,“你最喜欢吃生滚鱼片粥,咖啡卷,这些我都记得。”

“是吗?”高祁之笑笑。

“还有很多,我一直记得。”甄茗茗继续说,“你喜欢柴可夫斯基的音乐,达利的画,甚至是宫崎骏的动画,你讨厌下雨天,讨厌油腻的食物,讨厌甜味的咖啡……”

高祁之垂眸,不作响。

“我们有过幸福,祁之,你都忘了么?”甄茗茗两眸凝视着高祁之。

“没有,我记得,我都记得,你对我付出的。”高祁之沉声道。

“我。”甄茗茗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间都给了你,祁之。”

包括那个无缘于世界的孩子。

高祁之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这个没有多大变化但依然褪下了青涩的女人。

“快吃吧,别饿着了。”高祁之淡淡道。

甄茗茗又用纸巾抹抹泪水,慢慢笑了。

备考前的一次家长会,高祁之如约来到学校,教室里热气腾腾,中年男女一脸暮­色­谈论着彼此儿女的成绩单。

高祁之进来的时候周围一些家长都被他的年龄和不凡的长相惊讶了一下,高祁之则是笑笑,径直走向了苏苑的位置。

“你的孩子是苏苑?”同桌的一个卷发中年­妇­女笑着问。

“是的。”高祁之笑笑。

“你是她爸爸?这么年轻?”中年­妇­女打量着高祁之。

高祁之但笑不语,只是低头认真地看苏苑那张成绩单,成绩单上的文科成绩都很不错,理科成绩稍稍逊­色­一些。

“女孩子文科就是学得比较好。”中年­妇­女笑笑,拿来自己孩子的成绩单与之对比.

高祁之不知不觉也融入了这些家长的氛围中。

数学欧巴桑组织家长会,耳提面命地说了一堆当下的紧迫任务后众多家长纷纷提出关于自己孩子的学习问题,只有高祁之在桌子下玩打火机。

家长会结束后,家长们又是团团围住数学欧巴桑,高祁之径直走出了教室。

苏苑站在学校门口,低头捏着辫子,见高祁之来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高叔叔,结束了?”

“嗯。”

“老师……有没有批评我?”

“我们这么品学兼优的孩子怎么会被批评?”高祁之笑。

“胡说,我的数学成绩一直不好。”苏苑挠挠头。

“已经有很大进步了,拿着你的成绩单我心里挺自豪的。”高祁之摸摸苏苑的头,“这样的感觉很少有。”

“真的吗?”苏苑还是微微担心着,“考试一天天近了,不知道之前还能不能再有突破。”

“别给自己压力,其实只是高考而已,以后你会知道人生中重要的事情远远甚于这个。”高祁之温和道。

苏苑点点头。

上了车,外面华灯初上,霓虹闪耀,苏苑托着腮对着窗闭上眼睛享受着凉风。

“有没有想好考那所大学?”

“没有。”苏苑心中突生一种惆怅,“只要离家近就可以了。”

“舍不得?”高祁之反问。

“嗯。”苏苑直言。

高祁之没有接话,车子在夜­色­中驰骋。

车子停靠在公寓外的时候,高祁之轻轻拍拍有些睡着的苏苑。

苏苑揉揉眼睛:“到了?”

“嗯,到了,上去再睡。”

下了车,关上车门却见公寓前的花坛前有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子手持一把伞轻轻地踱步。

正是甄茗茗。

“祁之?”

甄茗茗看见苏苑的那一瞬间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高祁之的手臂竟轻轻地搭在苏苑的肩膀上显得自然又亲昵。

“你怎麽在这里?”高祁之问。

“我来看看。”甄茗茗的目光从高祁之脸上移到苏苑脸上,带着琢磨的意味。

苏苑不知眼前这个优雅美丽的女子是谁,但从她那声柔柔的“祁之”听来,她与高祁之的关系匪浅。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高叔叔,我先上去了。”苏苑轻轻挣脱开高祁之的手臂,小跑进了公寓楼。

只剩下高祁之和甄茗茗。

“你来做什么?”高祁之问。

“那个女孩和你住在一起?你们住在一起?”甄茗茗反问。

“是。”

甄茗茗沉吟片刻,微微笑笑:“她看上去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她只是个孩子,她父亲托我照顾她。”

“她多大了?”

“二十岁不到。”高祁之说。

甄茗茗笑起来:“看的出来。”

“你还想问什么?”

“祁之,你生气了?”

“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关系。”高祁之淡漠地说。

“我很高兴你和我解释。”甄茗茗上前,双手环住高祁之。

苏苑从窗口看下去即看见这类似浓情蜜意的一幕,那个美丽纤细的女子小鸟依人般偎在高祁之怀里。

心猛地一沉,苏苑拉上了窗户,她隐约地感觉到这个女子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和高祁之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也只有这样美丽高贵的女子才能和高祁之般配,他们拥抱在路灯下如同一副画,有着爱情的缱绻和绮丽。

高祁之上来的时候苏苑心一惊,赶紧闷头做题。

“今天早点睡。”高祁之叮嘱。

“哦,好的。”苏苑应着,眼睛都不敢去看高祁之。

高祁之没说其他的,轻轻关上门。

苏苑放下笔,将头埋进手臂里,她想哭,不知为什么,非常想哭,她知道她在嫉妒,她在难受,她不想自己这样,但却又控制不住。

这样的年龄情感来得直接而又单纯,可以轻易地为爱难受,为爱嫉妒。

明知自己早就没了希望,也明明告诫自己要舍弃这段不现实的情感,但依然会为他心痛,苏苑心里告诉自己别哭,千万别哭,这和自己没关系。

但眼泪还是止不住。

隔天醒来的时候苏苑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双眼红红的自己简直不敢出去见高祁之。

“苏苑,怎么在里面这么久?”

“哦,哦,出来了。”苏苑赶紧又用水擦擦眼睛。

门打开,高祁之静静地看着苏苑。

苏苑不知所措,傻傻地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去吃早餐吧。”高祁之声音温和,并没有问苏苑什么,似乎没有看见她红肿的眼睛。

苏苑咬咬­唇­,知道高祁之是在为她着想,照顾着她敏感的情绪,心中突然一软。

早餐依旧丰盛有营养,也依旧闲聊一番。

“等考上大学后高叔叔好好带你出去玩玩。”

“好。”苏苑木木地应着。

“喜欢什么地方?”

苏苑摇摇头:“不知道,其实这里就挺好的。”

对苏苑来说只要和高祁之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好的。

“还有你父亲,你可以趁机索要礼物。”高祁之朝苏苑眨眨眼睛。

苏苑傻傻笑笑。

“好日子在后面。”高祁之又说。

苏苑却高兴不起来,对她来说上了大学就等于少了和高祁之在一起的时间,何况近来事情纷扰让她觉得自己和高祁之安稳的生活越来越不稳定。

局外人

和沈雅娴情况不同,甄茗茗来的时候苏苑仿佛有些预感似的。

“祁之在吗?”甄茗茗声音柔和,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

苏苑一惊,随即不知所措地笑笑:“他出去了,可能要过会才能回来。”

甄茗茗垂眸笑笑:“那我进去等他吧。”

苏苑知道她与高祁之的那些女伴不同,虽有抗拒但依然开大了门迎她进来。

甄茗茗俯身轻轻扣开黑­色­丝绒高跟鞋,露出白皙的脚踝,苏苑看见她的指甲是淡粉­色­,隐约透着一股香气。

原来女人的脚可以那么漂亮,苏苑不禁有些看呆了。

甄茗茗自己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棉鞋将纤细白皙的脚踩进去,动作迅速而轻柔,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土耳其蓝的羊绒裙,头发轻轻盘成一个髻,上面那只蝴蝶的钗栩栩如生。

径直走进了厨房。

“您……去那边等着,我给您泡茶。”苏苑有些尴尬。

“不用那么麻烦。”甄茗茗笑笑,慢慢打开带来的塑料透明袋,拿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什么?”苏苑问。

“哦,是做菜的材料。”甄茗茗声音柔和,“祁之喜欢吃法式大餐,以前我们经常做。”

祁之,我们,甄茗茗的话里对自己和高祁之的关系丝毫不避讳。

“您……”苏苑想问。

甄茗茗已经轻笑起来:“小丫头,我看起来年纪很大吗?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哦。”苏苑突的脸红,“那个……高叔叔是你的男朋友吗?”

甄茗茗又是笑而不答,慢慢拿出透明袋子里的材料,西红柿,青瓜,橄榄豆,莴笋,豆腐,鲈鱼……

小刀,小铲,小锅,苏苑慢慢看着甄茗茗熟练的­操­作,看她纤细的玉手慢慢洗着那只鲜红­色­的西红柿,水汩汩地流下来,缠绕在她的长指间。

她弯腰俯身切着莴笋,蓬松的头发有一丝两丝地垂挂下来,青丝在她侧脸上慢慢飘荡,有一种细柔的美。

女人烹饪竟然可以那么美丽,可以像艺术,拥有这样的女人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幸福,苏苑想着,心里竟有小针般刺着,不可救药地难受起来。

“帮我递一下,好吗?”甄茗茗有眼睛示意那郁金香型的透明瓶子。

“哦,好。”苏苑回神过来赶紧拿起那只胡椒粉瓶子递给甄茗茗。

指尖触碰到甄茗茗的指尖,一滑而过,那种细腻柔­嫩­,苏苑的食指一颤。

马赛鱼汤做起来很是复杂,有六种不同的鱼,银鳕鱼,鲈鱼,鲱鱼,鳗鱼等,慢慢切好摆成一堆,辅以橄榄油,洋葱,大蒜,茴香,西芹,百里香,西红柿……

苏苑只有呆呆看着的份。

甄茗茗手握细长的小勺慢慢舀起那淡红­色­的羹轻轻呷了一口,微微笑笑:“祁之喜欢吃酸一点的。”

话毕,又加了一些醋。

“听说你要参加高考了?”甄茗茗突的一问。

“是的。”

“功课很紧张吧?”

“还可以。”

“别有太大压力。”甄茗茗声音轻柔,“女孩子嘛,差不多就行了。”

苏苑不语。

“和祁之相处还愉快吗?”甄茗茗边问边尝尝汤羹。

“还可以。”苏苑垂眸,心里慢慢沉重起来。

“他人很好,对任何人都很好。”甄茗茗笑笑,“你也很喜欢他吧?”

苏苑一怔,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半天犹疑后才点点头。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甄茗茗说着慢慢凝视苏苑,“尤其是女­性­。”

“他是我的长辈。”苏苑涨红脸,小声辩解。

甄茗茗笑起来:“你怎么称呼他?”

“我叫他高叔叔。”苏苑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高叔叔?高叔叔啊……”甄茗茗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真有意思,祁之居然也当叔叔了。”

她与自己是不同的,她可以很自然很美丽地站在高祁之身边,他们是平等的,而自己却是矮

一截的,因为年龄,因为阅历,更因为自己在他以往的生命中是没有痕迹的。

马赛鱼汤慢慢炖着,甄茗茗又着手做起小布丁来。

“这个布丁我很喜欢,以前祁之常做给我吃,他笨手笨脚的,常把厨房搞得一团糟……”甄茗茗笑起来,眼里全是温柔,带着嗔怪。

那是以前的高祁之,苏苑对那一无所知,只能是呆呆地听甄茗茗说。

“祁之以前脾气还有些暴躁,会和我发脾气,想想也挺可爱的。”甄茗茗继续说,又对上苏苑的眼睛,“你很难想象吧?”

“高叔叔的脾气很好。”苏苑直话直说。

“你是见惯了他优雅的一面,他还有许多面常常隐藏起来。”甄茗茗向苏苑眨眨眼睛,表情俏皮。

的确,一个人的真正情绪只有对着最亲密无间的人才会泄露。

苏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门铃响了。

“祁之回来了?”甄茗茗问。

苏苑去开门,果然是高祁之。

“怎么这么香?”高祁之嗅到了房间里萦绕的香气。

“是……”苏苑刚想说。

“祁之。”甄茗茗笑着出来,“因为做了你喜欢的马赛鱼汤。”

“你来了?”高祁之眼底有些小惊讶。

“怎么?不欢迎?”

高祁之看看苏苑,随即笑笑:“不是,只是有点突然,你应该通知我一下。”

“哦,那抱歉了。”甄茗茗垂眸,有些失落。

“做了什么好吃的?”高祁之径直走进厨房。

“你去外面等着,马上就好。”甄茗茗巧笑着推高祁之出去。

苏苑站在一边像一个局外人。

“你也去吧,我一个人够了。”甄茗茗对苏苑说。

菜端上来的时候香气扑鼻,­色­泽油亮,每一道都和菜谱上的一模一样,苏苑看着不禁想起自己笨拙的手艺。

甄茗茗轻轻解开围裙,撩撩头发,又是一身轻盈地落座,做在高祁之的对面。

“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苏苑喝一口鱼汤,酸酸甜甜很是入味。

“手艺越发­精­湛了。”高祁之淡淡道。

甄茗茗笑着看他一眼,又转头向苏苑:“好吃吗?”

苏苑点点头。

甄茗茗像一个女主人般又将香草芝士蜗牛,煎鹅肝端上来,一道道非常­精­致可人。

“我的手艺是被你高叔叔逼出来的,他的胃难伺候。”甄茗茗对苏苑说,“要少放油,不能太辣,不能香料用太多,火候要控制好。”

“我有那么难伺候么?”高祁之笑。

“你说呢?”甄茗茗抬头反驳。

苏苑默默地吃着米饭,期间除了高祁之为她夹了几次菜她就没有再抬头过,一直低着头听着自己完全陌生的事情,包括高祁之和甄茗茗以前的生活。

最后的焦糖布丁端上来的时候甄茗茗小心翼翼地递给苏苑,不知怎么回事,苏苑一闪神,那瓷盘子掉落地上。

碎片一地,还有倒塌的焦糖布丁。

“啊,不好意思。”苏苑赶紧俯身去捡。

“我来。”甄茗茗也俯身去捡碎片。

不小心两手相碰,甄茗茗的食指被瓷器尖锐的一角划破,她轻轻蹙眉,用­唇­吮吮。

“伤到了?”高祁之拉过甄茗茗的手。

“没事。”甄茗茗摇摇头。

“你们真是,一只盘子而已,去捡它做什么。”高祁之用纸巾擦拭甄茗茗的食指。

苏苑去拿扫帚,慢慢扫赶紧。

“我再去拿一盘。”甄茗茗说着又转身回厨房。

“行了,你坐着。”高祁之一把按下甄茗茗,径直去了厨房。

“真是,我笨手笨脚的。”甄茗茗自责地笑笑。

“是我,我不小心。”苏苑赶紧摆手。

高祁之又端来焦糖布丁给苏苑。

“哦,谢谢。”苏苑背脊僵直。

高祁之笑笑,拍拍苏苑的肩膀:“快吃吧,茗茗做的焦糖布丁是一绝。”

苏苑一吃,果然香甜润滑,又看看眼前那美丽的女子,瓜子脸,一对明眸,粉­色­的­唇­,五官绝对­精­致,手艺又­精­湛,说话表情温婉柔和,简直无可挑剔。

甄茗茗正温柔地看着高祁之,那目光在苏苑的心里如刀子般烙下。

“焦糖布丁好吃吗?”甄茗茗问。

“很好吃。”苏苑笑笑。

“以后我教你做,你可以做给心爱的人吃。”甄茗茗笑笑,像一个大姐姐,绝对知心的大姐姐。

苏苑一楞,随即慌张地点点头。

甄茗茗走后,高祁之坐在沙发上看影碟。

“高叔叔。”苏苑走近高祁之,想问什么却不敢开口。

“嗯?”

“那个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苏苑直言问道。

高祁之面­色­沉静,半晌后点点头。

“我们应该会结婚。”

如雷轰顶,苏苑简直不能消化高祁之说的这句话。

“什么?”

本能地反问,本能地想确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高祁之关了电视,静静看着苏苑慢慢地说:“我说我和她应该会结婚,生活在一起。”

“是……吗?”苏苑面­色­一白,嘴­唇­嗫嚅着。

“我和茗茗认识很多年了,中间也分开多几年,现在她回来了。”高祁之说,面­色­依旧沉静,“她父亲当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不过现在允许了。”

“你……爱她吗?”苏苑问。

高祁之凝视着苏苑片刻又转过头去:“应该吧,我和她毕竟有那些年的感情,难得的是这些年过去了她对我的感情倒没有变。”

苏苑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她没有权利,没有资格,她完全是个局外人。

“你以后就会明白,婚姻和爱情不同,婚姻需要适合自己的人。”高祁之声音温和。

苏苑面­色­苍白,好久才慢慢地点头。

“她很美丽,很温柔,又聪明……高叔叔,恭喜你。”

一番话说得艰涩。

“傻孩子。”高祁之莞尔。

“我回房做功课去了。”苏苑赶紧费力扯出一抹笑容,飞快地跑回房间。

高祁之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又打开电视,将声音关到最小,像看默片一般。

和三年前不一样的是,他已经无法确认自己对甄茗茗的感情还能不能称为是爱情,但所谓的爱情又可以维持多久,人最终是需要回归平淡的生活,有一个适合自己的伴,而甄茗茗,相比其他女人而言,她陪高祁之走过的那段岁月无人代替,她为高祁之付出的也无人代替,包括那个无缘于世的孩子。

黑暗中的那道光打在高祁之坚毅的侧脸上,他当然知道苏苑正在难受,他当然也知道苏苑对自己的感情,最失控的是他竟然有些失意,看着苏苑苍白的脸,强忍的笑容,他的心尖微微作痛。

不忍心,不舍得看那个孩子难受,她对自己的感情像水晶一般,而自己全已经不配拥有这样一段澄澈如洗的感情。

警告

苏苑正在做功课的时候门铃响了。

开门,果然又是甄茗茗,近段时间她俨然是一个女主人的架势,每到傍晚都会拎着一袋水淋淋的菜过来烹饪不同的美食。

甄茗茗一身骆驼­色­的套装全湿了,头发垂挂下来,有些凌乱。

“外面下雨了?”苏苑这才听到外面落珠子般的响声。

“没带伞,匆匆地从超市跑过来的。”甄茗茗便说便打了个喷嚏。

“你快进来吧。”苏苑说。

甄茗茗换下鞋子进了屋,双臂抱胸有些发抖,笑笑道:“我可以洗个澡吗?身子很凉。”

苏苑立刻带她到洗浴室去。

放上热水,调好温度,苏苑退出了洗浴室。

甄茗茗卸下衣服,一双白皙的腿入了浴缸。

苏苑又到门口将甄茗茗那双沾了泥的高跟鞋拿起,轻轻擦拭­干­净放到角落里,她想这点礼仪还是必要的,毕竟甄茗茗常常带好吃的东西过来亲自下厨做给自己和高祁之吃,对自己的态度也算友善。

刚起身,便听见洗浴室里的甄茗茗在喊自己。

苏苑立刻跑过去。

“可以帮我递一条浴巾吗?”甄茗茗细细柔柔的声音隔着门传出。

苏苑拿下一条新的白­色­浴巾便推门进去。

隔着帘子,苏苑将浴巾递给甄茗茗。

刷的一下,帘子掀开,甄茗茗从浴缸里起身,白皙的胴体完全暴露在苏苑的眼前。

“啊。”苏苑有些尴尬。

“谢谢。”甄茗茗笑着接过浴巾,缓慢地,轻轻地包起自己的身体。

苏苑看见甄茗茗几乎臻于完美的身材,白皙的玉肌,修长的双腿,还有丰满高耸的双|­乳­,不知为何,一种微微的歆羡和自卑从心底蔓延开来。

“怎么?”甄茗茗发现苏苑呆呆的样子,不禁莞尔,“都是女人,很奇怪吗?”

“你很美丽。”苏苑直言。

甄茗茗秀眉一跳,轻轻低语道:“祁之也这么说。”

苏苑的脸一下子被浴室里的热气涨红。

“祁之,他最喜欢……”甄茗茗的凤眼攫住苏苑,笑容妩媚,玉手摸上自己的胸口,“最喜欢这里。”

一瞬间,苏苑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眼前的甄茗茗仿佛陌生般对自己笑,那笑容锋利如一把刀子,迅疾地扎进苏苑的心里。

晚餐时刻,高祁之准时回来,甄茗茗已经做好丰盛的一桌子菜笑盈盈地坐在圆桌前等他。

“来了?”高祁之随意地问。

“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炖蟹,你可得多吃一点。”甄茗茗接过高祁之手中的大衣。

“那丫头呢?”高祁之问。

“她好像身体不太舒服,让我们先吃。”

高祁之蹙眉,快步走到苏苑房间,只见黑乎乎的房间连灯都没有开。

苏苑正躺在床上。

“怎么了?”高祁之走近床沿,用手探探苏苑的额头,“病了?”

苏苑摇摇头,笑笑:“没有,就是很累,只想睡觉。”

“那好好睡吧。”高祁之说完退出了房间。

一顿晚餐,高祁之只是默默地吃。

“怎么?工作很累?”甄茗茗咬一口翠绿的西蓝花,笑问。

“就是那样。”

甄茗茗垂眸。

“留点菜给她。”高祁之淡淡地说。

甄茗茗一怔,随即笑笑,立刻起身到厨房拿了盘子将一些菜盛进去。

“谢谢。”高祁之说。

“何必那么客气,祁之,你重视她,我自然也不会怠慢她。”甄茗茗说。

高祁之不语。

苏苑倒真的病了,请假两天在家,高祁之不放心,甄茗茗主动说来照顾她。

自从那天浴室里甄茗茗那锋锐的眼神,犀利的笑容,苏苑有点害怕她,但她一番好意着实难以拒绝。

甄茗茗端着白粥进来。

“你要吃点东西。”

苏苑强撑起身子,笑笑:“又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

“要不要我喂你?”甄茗茗问。

“我自己可以。”苏苑接过粥,慢慢吃起来。

甄茗茗就坐在床沿边看着她。

“你看起来真的很瘦,应该多吃一点。”

苏苑有些尴尬地笑笑。

甄茗茗突然凑近了苏苑一点,一手探向苏苑的胸口。

“­干­什么?”苏苑往后一缩,本能地有些惊恐。

“这里沾着了。”甄茗茗笑得温柔,轻轻拈下苏苑胸口的那小团粥米。

苏苑深深吸了口气,她感到甄茗茗的手在自己胸口滑移,试探着。

“你想考什么大学?”甄茗茗又和苏苑聊起家常。

苏苑说了自己心仪的大学的名字。

“哦,那倒是离这里挺近。”甄茗茗笑,“是不愿意离开你高叔叔?”

苏苑一楞,不知怎么回答。

“也好,这样我和祁之可以方便地照顾你。”

“不是的,不是的。”苏苑本能地摇头。

“我知道。”甄茗茗突然面­色­沉静,笑容褪去。

“什么?”苏苑一惊。

“你喜欢祁之,不想离开他。”甄茗茗一字一字地说。

苏苑双手发颤,连粥碗都有些握不住。

甄茗茗伸手过去接过那粥碗,又道:“何必那么紧张,我早就知道了。”

苏苑震惊。

“你喜欢祁之,你想要他,你讨厌我,这些我都知道。”甄茗茗两眼陡然发出怨恨的光,说得又轻又慢,却十分悚然。

“不,不是的,我没有讨厌你。”苏苑急着辩解。

“没有吗?”甄茗茗冷笑,“没有就好。”

话毕,甄茗茗拿起纸巾在苏苑的­唇­上轻轻擦拭。

“小女孩,有些梦做做就得了,别出格,出格了会惹人厌的,懂吗?”

苏苑睁大眼睛,几乎不能接受甄茗茗前后的变化。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甄茗茗很是优雅地起身,然后端着托盘出去。

苏苑呆呆地坐着,揉了揉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真正确认,刚才那个是甄茗茗,那些话也是甄茗茗亲口说的。

她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讨厌自己的,也对,怎么可能不讨厌自己?谁会容忍自己的未婚夫日日和一个陌生女孩住在一起,即使这个女孩不会对优秀的她造成威胁,但始终是一根刺。

苏苑嘴­唇­­干­涩,慢慢拿起边上那凉水一饮而尽。

高祁之回来的时候,推门进来看苏苑,甄茗茗跟在后面。

“今天感觉好些了吗?”高祁之伸手欲探向苏苑的额头。

苏苑立刻轻轻躲避,笑笑:“好多了。”

“粥正在熬,饿不饿?”系着围裙的甄茗茗温柔地开口。

“现在不饿。”苏苑轻轻地说。

“祁之,你也饿了,先下去吃饭吧。”甄茗茗一手轻轻抚上高祁之的肩膀。

高祁之点点头。

关上门,苏苑又躺下,不可否认,自己的确是个局外人,而高祁之和甄茗茗看上去的确是一对壁人。

现在女主人明确说了不喜欢自己,自己该怎么办?还要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吗?苏苑心里涌上苦涩。

像是为了补偿苏苑卧病两日的痛苦,高祁之和甄茗茗带上她开车到郊外。

阳光很好,洒落的金子一般,苏苑抬头,轻轻用手遮挡。

三人下了车,慢慢走在山间小路上。

高祁之和甄茗茗走在前面,苏苑跟在后面。

一条淙淙小溪,密布着大块大块的鹅卵石,苏苑跟在后面一个踉跄,跌倒。

高祁之笑起来,回头俯身背起苏苑,动作那么快,那么自然。

“我自己可以的!”苏苑慌张,眼神不自主地对上了甄茗茗那冰凉似水的眼神。

高祁之却不妥协,执意背着苏苑。

“我真的可以的,高叔叔,我那么大了,别让别人笑话……”苏苑指指那些游客。

“真啰嗦。”高祁之垂眸,表情温柔。

“让你高叔叔累累吧,他身体好得很。”甄茗茗突然灿烂一笑,轻轻抚摸苏苑的背,“你病刚好,应该出来晒晒太阳。”

直到走到一片绿茵之地,高祁之才慢慢放下苏苑。

甄茗茗放下篮子,打开铺草地的布,将东西放上去。

高祁之随­性­一坐,伸长修长的腿,笑着看苏苑:“怎么样?这里漂亮吗?”

“漂亮。”苏苑说得简短,在甄茗茗面前,她总是不敢多与高祁之交流。

“祁之,看,他们在放风筝。”甄茗茗指指不远处几个顽童正叫着,闹着,追逐着风筝。

“想玩?”高祁之问。

“有点。”

高祁之立刻起身去附近的小店买风筝。

甄茗茗将篮子里的三明治,午餐­肉­,培根,凤梨,蛋糕拿出来。

苏苑慢慢喝着水。

“那些孩子真是可爱。”甄茗茗叹了叹气,目光留恋在那些放风筝的孩子身上。

“嗯。”苏苑应着。

“如果那时候……现在孩子也差不多这般大了。”甄茗茗自言自语般喃喃。

“什么?”苏苑问。

甄茗茗笑笑,玉手轻轻抚上腹部。

瞬间,苏苑明白了。

“没了。”甄茗茗轻轻说,“祁之也觉得很可惜,他一直渴望做个父亲。”

苏苑顿时语塞,慢慢放下手中的水。

甄茗茗正切着凤梨

苏苑突然抬眸,鼓足勇气问:“甄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

“什么?”

“我只是问问,只是……有些感觉。”

“我讨厌你什么?”甄茗茗笑笑。

“因为……

甄茗茗突然重重地使刀切手中的凤梨,嫣然一笑:“我昨晚想了想,你也是真的可怜,再怎么喜欢,想得到也是空一场,我何苦讨厌你呢?”

苏苑睁大眼睛。

“你的喜欢不过是家家酒,祁之和我不同,他爱我,我们会做很多事情。”甄茗茗的手指被刀锋滑过,一抹殷红,凝视着苏苑,“我们早就彼此拥有,心灵,身体。”

­阴­风袭人,苏苑忍不住发颤,外面是洒金的阳光,而这里的一角,却如同­阴­霾一般,融合着甄茗茗如刀狠厉的眼神。

甄茗茗将流血的食指贴近­唇­,慢慢吮吸。

离开他

让苏凤岐想不到的是女儿会主动约自己出来。

温馨的家常菜馆子。

“想吃什么?”苏凤岐笑问。

苏苑笑笑,点了两荤一素。

苏凤岐看着低头吃菜的女儿傻傻地笑。

苏苑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笑什么?我吃相很难看吗?”

“没有,很好看。”苏凤岐还是笑,为女儿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小苑,我很意外你会主动约我出来。”

苏苑拿起纸巾擦擦嘴,两眼凝视着父亲,那双眼睛在苏凤岐心里就是黑曜石,这一刻尤其明亮。

“你……有话要和我说?”苏凤岐试探地问。

苏苑点点头。

“我……可以……

“什么?”

“我可以和你一起住吗?”苏苑笑笑。

苏凤岐显然没料到女儿开口说的是这个事,顿时心海起潮,激动之情涌上。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愿意和爸爸一起住?”

苏苑点点头,手握着筷子扒着米饭。

“是不是麻烦你了?”

苏凤岐惊讶了片刻,立刻仰头,竟然有些流泪的冲动,半晌后才平稳自己的情绪。

“哪里的话,你是爸爸的女儿,就该和爸爸在一起!”

苏苑看着一脸兴奋的父亲心里也是酸酸的。

“不过,你什么时候作的决定?”苏凤岐笑笑,“你不是很喜欢你的高叔叔吗?”

苏苑垂眸,面露落寞。

“我毕竟和他无亲无故,一直住下去也不好,他也有自己的生活。”

苏凤岐本能地感觉到事情不是苏苑说得这般简单,但又不愿意点破,最重要的是女儿现在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自己可以和女儿在一起,那感觉对近暮年的自己来说是最大的欣慰。

苏苑又低头吃饭,偶尔对上苏凤岐那张慈爱的脸顿生酸楚,原来年纪大了的人对于幸福的追求会越来越简单,譬如有儿女作伴,那就是完满了。

自己竟然可以带给父亲那么大的满足,苏苑深深吸了口气。

苏凤岐送苏苑回家,在公寓门口遇见高祁之。

“今天和爸爸一起吃饭了?”高祁之笑笑看着眼前这对日渐亲近的父女。

“祁之,有个好消息。”苏凤岐爽朗地笑笑,“小苑愿意跟我回家了。”

高祁之一时没有反应,片刻后才露出微笑:“真的?”

“你自己和高叔叔说。”苏凤岐拍拍女儿的肩膀。

苏苑有点不敢看高祁之,勉强作轻松状:“高叔叔,我想和爸爸回去。”

高祁之看着苏苑,面­色­沉静,没有一点喜怒哀乐,淡淡道:“你自己喜欢就好。”

“好了,这个周末爸爸开车来接你。”苏凤岐揉揉女儿的头发,依旧笑得慈爱。

上了楼,推开门,高祁之便褪下衣服,径直去了洗浴室。

苏苑回房休息。

大约过了个把小时,门轻轻推开,高祁之站在门外。

“高叔叔。”苏苑有些惊吓。

高祁之慢慢走过来,俯身和坐着的苏苑持平,大掌竟轻抚上她的脸颊。

苏苑吓一跳,有些发颤。

“你想清楚了?”高祁之问。

苏苑点点头。

“你是自由的。”高祁之沉声道,“不过可以让我知道为什么这样突然?”

苏苑的鼻尖全是高祁之热浴后散发出来男人的体味,甚是浓烈,她深深吸了口气。

“我想安心复习,快考试了。”

“这里让你不安心了?”高祁之问。

“是的。”苏苑直言。

高祁之深邃的眼睛看着苏苑,轻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慢慢松开,脸上像覆上­阴­影般,沉静如水。

“也好,是该给个机会让你父亲好好补偿你。”

“嗯。”苏苑小声应了一声。

高祁之慢慢起身,面上有些疲倦,他呼出一口气,有烟草味道,想必是在进屋前抽过烟。

“早点休息。”

苏苑点点头,又将注意力投在作业本上。

她的确是舍不得的,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看着高祁之那英俊温柔的面,嗅着他惯有的味道,几乎后悔地脱开而出:“不,我不走了。”

沉溺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沉溺是无尽头的。

苏苑不愿意自己就这样沉溺于一段畸恋,她承认自己没有自制力,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那对高祁之几乎如火般的痴恋。

他会有自己的人生,成功的事业,美丽的妻子,他的生活繁花似锦,于是有闲情分一部分温柔,宽容给她,但对于她,对于这个年纪的她很容易将之无止境地扩大,放纵自己的妄想,贪恋。

因为她不过是一个最正常,最普通的女孩,喜欢一个优秀的男人,几乎是本能。

苏苑想着,手指上抵着的铅笔头深深嵌进那个淡黄的茧里。

提醒自己不要作茧自缚,不要放纵,不要沉溺。

周末是个下雨天。

苏凤岐早早地来到高祁之的公寓,苏苑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高祁之和苏凤岐喝着茶,说着话。

“祁之,谢谢你,这点心意,今日你一定要收下。”苏凤岐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沉甸甸的。

高祁之捻下烟,苦笑着接过。

“好,收下了。”

苏苑抱着一个大箱子出来。

“好了?”苏凤岐问。

苏苑点点头。

高祁之看看她一身运动装,和来的时候不一样,她似乎高了点,也胖了点,素脸上有些明艳动人。

苏凤岐接过大箱子,笑着拍拍苏苑的肩膀。

“得好好谢谢你高叔叔。”

“高叔叔,谢谢你,你是好人,愿意让我赖那么久。”苏苑故作顽皮地眨眨眼睛,心里实则发苦得厉害。

高祁之只是淡淡地笑,那笑容和平素里不一样,很淡很淡,让人想起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那样寂寥。

苏凤岐带着女儿离开。

高祁之没有送他们,他点燃一支烟,慢慢走向窗口,看着那个轻盈纤瘦的身影跟在父亲后头。

雨丝漫漫,外面的梧桐叶子被打得颤颤的,显得有些凄惶,惨淡。

高祁之呛咳了几声,默默垂手,仍那烟慢慢燃着,烧灼到自己的手指。

苏苑上了父亲的车。

雨刷移动,外面的世界渐渐模糊。

“东西有没有忘的?”苏凤岐问。

苏苑转身去检查后座上的行李,一件件,审查似的,似乎在拖延时间,她知道车子一开,自己就真的离开了。

衣服,鞋子,牙刷,镜子,毛巾……

全部都是自己个人的,一点那人的痕迹也无,苏苑低头,蝶须的睫毛很久才眨一下。

“好了,坐好,我们走了。”苏凤岐笑笑。

“哦。”

车子正欲启动。

一阵有力度的敲打。

苏苑抬头一看,高祁之正在敲打窗户,立刻摇下窗。

“高叔叔?”

高祁之短而硬的头发上蒙上细濛濛的雨水,有一滴沿着他坚毅的线条滑下。

苏苑立刻打开门下车。

“你的东西。”高祁之手里握着一本硬皮壳的书籍。

是《简爱》的原著。

苏苑小心翼翼地接过。

高祁之举起臂替苏苑遮雨。

“和爸爸好好生活。”

苏苑几乎要流下泪来。

“别忘了你高叔叔。”高祁之说着,突的俯身,双臂拥抱住苏苑。

有那么一会,苏苑暂时忘却了雨天,分别,只是沉浸在这个灼热的,让人心悸的拥抱里。

高祁之放开苏苑,又朝她笑笑,那笑容恢复了平日里的洒脱和自然。

苏苑点点头,转身上了车。

苏凤岐开车。

苏苑倚着头,泪水滑落下来。

苏凤岐递过一纸巾。

“爸爸,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他。”苏苑吸吸鼻子,勉强笑笑。

“爸爸知道。”苏凤岐叹气。

苏凤岐住在城南,很普通的筒子楼。

进门的时候,一个温婉的中年­妇­女便笑着迎出来。

“来了?”

苏苑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平凡却温厚的女人,立刻明白她的身份,她就是父亲的妻子。

“这就是小苑吧。”陈淑碧笑笑,“外面雨下得很大吧,淋着没?快进来。”

苏苑有礼貌地叫了声阿姨,脱下鞋子,进了屋子。

两室一厅,屋子里摆满了东西,空间显得逼仄,苏苑站在一边,突然觉得歉疚,自己就这样硬生生地□这个屋子。

桌子上摆满了菜,白斩­鸡­,红烧鲫鱼,螺丝,还有热汤。

“快来吃饭。”陈淑碧笑笑,轻轻揽过苏苑,来到桌子前。

“谢谢。”

“不要客气,自己家。”陈淑碧坐下,招呼苏苑吃东西。

苏凤岐脱下外衣,轻轻咳了几声。

陈淑碧立刻接过他的外衣,拿出一条­干­毛巾给他擦脸。

那么自然的行为,他们的确是老夫老妻。

近看陈淑碧,她未施粉黛,眼角全是细细的鱼尾纹,微黄的面­色­,苍白的­唇­,到底是近五十的女人,在二十岁的花样年纪就嫁给了苏凤岐。

苏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般温婉,友善的女人,而自己的母亲,仗着自己的年轻美貌和所谓的爱情无敌曾带给这个女人那般无可名状的苦楚。

强大的女人

晚饭后陈碧淑切好水果给苏苑。

“谢谢。”苏苑很是客气。

陈碧淑回以很温和的笑容。

“我带你去房间看看。”

苏苑跟着进了房间,一间小卧室,很小,但布置得很­干­净,窗帘是蓝­色­的,床单是白­色­,墙上糊着几张画报纸,想来是为了遮掩一些凹陷的小洞。

“地方很小,委屈你了。”陈碧淑说。

“怎麽会呢?”苏苑笑,“已经是很好了。”

“你的东西呢?拿进来,我们一起整理一起。”陈碧淑笑。

苏苑将行李包拿进来,陈碧淑坐在床沿,慢慢整理着苏苑的衣服,包括她的内衣­内­裤,袜子。

“这个……我来吧。”苏苑有些尴尬。

“没事。”陈碧淑轻轻说着,两手麻利地将衣服挂起来。

还有一些生活用具。

“其实,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陈碧淑指指苏苑带来的牙刷牙杯。

“哦……我习惯了。”苏苑抱起自己的旧物。

陈碧淑只是笑,这个­色­衰的女人笑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好看,仅仅是更显皱纹罢了,但苏苑却莫名地有阵感动,刚在来的路上那种紧张不安之情慢慢消退。

­干­净的蓝­色­印花床铺,蓬松的枕头,一切都是新的,有樟脑丸的安妥之香,苏苑伸手摸摸,只觉得心里漫起一阵暖。

睡觉前苏苑到厕所里刷牙,看见水池边整齐地搁着一只崭新的牙杯,里面装着牙膏和牙刷,同样都是新的。

还有粉­色­的毛巾,被装在塑料袋里,未拆。

这一切都是苏凤岐和陈淑碧准备的。

苏苑被这些细节感动,刚才复习功课的时候也注意到隔壁没有一点声音,像怕打扰她似的,苏凤岐和陈淑碧的声音压得很低。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苏苑放下了惯用的牙杯,牙刷,拿起新的牙膏挤出清香薄荷味。

苏苑这一晚睡得很熟,却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高祁之,有她放在客厅角落里的那排水晶掌……

清晨醒来的时候苏苑有些惊吓,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高祁之的地方,自己已经离开那里了,自己现在和父亲住在一起。

眼角有些湿意,苏苑起身,蜷起脚,两眼有些空洞地看着被子上的那朵牡丹花。

轻轻叩门。

苏苑回过神来。

是陈淑碧。

“醒了吗?怕你上学迟到,所以来叫你。”

“哦。”苏苑立刻起床,有些仓皇地整整头发。

早餐已经做好,是粥和蛋饼,那蛋饼还热,是陈淑碧一早去买的。

苏凤岐伸了个懒腰,摸摸肚子走到餐桌前。

“披上衣服,早晨有些凉。”陈淑碧微微嗔怪。

苏凤岐笑笑,捡起沙发上的那件褐­色­毛衣套上。

三人吃起早餐。

“这个是你的。”陈淑碧将一份蛋饼推到苏苑面前,“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没放辣酱。”

苏凤岐笑笑:“我喜欢吃辣的,要涂一指厚的辣酱。”

“少吃点辣,对咽喉不好。”苏苑提醒。

“你该听听女儿的话。”陈淑碧笑,又给苏苑盛了一碗粥,稠密的粥上有红枣和百合,也是用心准备的。

苏苑有些错觉,一种家的错觉,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到了病的后期越发­阴­沉暴戾,动不动将自己为她做的饭菜砸在地上,那些艰涩的日子,苏苑也就那么撑过来,而现在,陈淑碧竟给了她一种如沐春风的温馨感觉。

苏凤岐为了送女儿上学,也吃得飞快,抹抹嘴角的辣椒酱,匆匆起身,拿起车钥匙。

这个早晨,在香粥和葱花的味道下,真的是和苏苑心里长久向往的家常生活重叠了。

高考越来越近,苏苑每天复习到很晚,每到晚上九点,陈淑碧便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系上围裙烧一碗馄饨,或下十只煎饺作为苏苑的夜宵。

苏凤岐也来凑热闹,拿出冰镇啤酒和着买来的卤鸭爪吃。

“休息一会,吃点东西。”陈淑碧将馄饨端进来。

“哦。”苏苑笑笑,接过,双手贴在热乎乎的碗壁上。

小馄饨一个个漂浮在清汤上,有榨菜,麻油的香味,抬头看陈淑碧,她还系着围裙,额前的头发微微凌乱。

“吃完叫我。”陈淑碧温和道。

“阿姨。”

“什么?”

苏苑凝视着陈淑碧:“我来之前……还有些担心,怕给您添麻烦。”

“这么客气。”陈淑碧目光温柔似水,“怎么会呢?你是凤岐唯一的女儿,你就当回到你爸爸身边,这里就是你的家。”

“您不恨我母亲吗?”

“你母亲……”陈淑碧低头叹了叹气,“当然恨过。”

苏苑怔怔地看着陈淑碧,灯光下这个女人的身子纤弱,如纸薄,却又是那般又韧力。

“我见过你母亲。”陈淑碧笑笑,“她很年轻,那种美丽是可以令人惊艳的。”

苏苑深深吸了口气。

“我见她之前也很生气,抱着和她吵闹的态度,但见面后却只剩下心酸,因为我看出她不是为了凤岐的钱,她是真的喜欢他。”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坦承自己对苏苑母亲的看法。

“她其实也是个小姑娘。”陈淑碧举手抹抹鬓角,“要说真的是谁的错,那还是应该怪凤岐,是他先招惹人家的。”

苏苑看着陈淑碧悠悠的目光,黯然的面­色­。

“您为什么不离婚?我的意思是……丈夫背叛了您……

“我舍不得。”陈淑碧叹了叹气,又是苦笑,“我十三岁就认识你父亲了,那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是自己喜欢的……虽然我知道你父亲只是把我当小妹妹,也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和我结婚,但我还是很高兴。”陈淑碧回忆着,脸上竟浮现一丝无可奈何的羞怯。

苏苑听着。

“他提出过离婚,被我拒绝了,我当时问他我有哪里错了?他说不出话来,我早知道他是个心软的人,只要我不同意,他不会和我离婚。”

“即使……他不爱您了,您还是愿意守着这段婚姻?”苏苑问。

“嗯。”陈淑碧点头,“婚姻名存实亡,怎么着都可以,只要他还是我丈夫,我就……

就知足了。苏苑清楚她想说的。

“谢谢您。”

陈淑碧摇头,自嘲道:“我小时候别人叫我傻丫头,现在别人叫我傻大姐,其实我也不傻,很多事情都知道。”

苏苑点头,这个女人爱得很彻底,很清澈,这是母亲不具备的。

“我……不会怪你的。”陈淑碧垂眸轻声道,“你不要对我有芥蒂,你是凤岐的女儿,虽然我很难将你看作自己的女儿,但也绝没有恶意。”

如此坦诚,苏苑感动。

陈淑碧轻轻拍了拍苏苑的背,指指桌子上的馄饨:“快吃吧,真的要凉了。”

苏苑点点头。

陈淑碧出了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或许每个女人都有守护自己爱情的方式,而陈淑碧这般隐忍,终于在红尘纷扰,起起伏伏后最后留在了苏凤岐的身边。

苏苑打开门,便看见陈淑碧正俯身慢慢擦拭着小几,而苏凤岐则吃着鸭爪,看着电视,他眼中或许时常忽略了这个女人,但他始终不会离开这个女人。

这个强大的女人,不是自己那任­性­恣意的母亲可以打败的,苏苑心里明亮。

最后的告白

高考结束后苏凤岐带女儿在邻边的小镇去游玩。

小镇毗邻大海,苏苑赤脚走在沙滩上,夜晚的沙滩还是有温热之感,光脚踩上去非常舒服,可以感受到细细的沙子从指缝里渗出来。

海边的大排档,苏凤岐和女儿对坐,点了一桌子的海鲜,鲜味溢满在空气里。

苏凤岐将最肥美的一只青蟹给苏苑,用吃蟹的小工具将蟹脚,蟹钳,蟹壳肢解,到了苏苑面前已经是一堆白­嫩­的蟹­肉­。

苏苑看着父亲的前额沁出汗来。

“早就应该带你出放松放松。”

“这里我很喜欢。”苏苑笑笑,看看就在眼前的大海,像做梦一般。

“你­性­子静,你阿姨说这里你会喜欢。”苏凤岐说。

“谢谢她,她是好人。”苏苑慢慢抿着茶。

“她的确很好,你不要有芥蒂,需要什么就和她说。”

“爸爸。”苏苑低头轻语,“你真的是好幸运。”

苏凤岐明白女儿说的是什么,轻轻咳了一声。

“以后别找和爸爸一样的男人。”

“为何这么贬低自己?”苏苑顽皮地眨眨眼睛。

苏凤岐夹了条蟹­肉­蘸了点醋放进嘴里细嚼:“年轻的时候我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只要是美的,从不抗拒,因此有了很多女人,当然包括你母亲。”

苏苑看着父亲有些伤感的脸。

“其实美是占用不完的,爸爸错了。”苏凤岐抬头看苏苑,重重地饮了口啤酒。

苏苑不语。

“以后要找一个真心对你的,一心一意的男人,他可以没什么大出息,只要诚恳善良就好。”

苏苑脑子里突的闪过高祁之的脸。

“有些男人条件很好,但不可靠。”苏凤岐有意无意地说。

“我也没碰到过什么男人,以后一定给爸爸看过,检查过。”苏苑笑。

“这就好。”苏凤岐低头吃菜。

又端上一盘炒螺丝,葱油味十足。

苏苑想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比赛吃螺丝的情景,那时候的自己不肯认输,总是吃得面红耳赤,还时常不小心吃到令人讨厌的生姜。

晚上海边的天空放起了烟花,顿时黑夜如同白昼,火树银花,那样灿烂而激烈。

苏苑站在海边仰头看着,海水凉凉地爬上她的脚背,她持久地看着,蟹爪菊的烟花一朵朵盛开,再一朵朵消散,最后只剩荧蓝­色­的天空。

“回去吧。”

苏苑转身主动挽起父亲的手臂。

“你想好考什么大学吗?”

“我这次考得不怎么理想,看了成绩再说吧。”

“好,都随你。”

……

八月公布成绩的时候,苏苑没有多大的失意,毕竟她早就预料到这不高不低的成绩,陈淑碧倒是非常开心,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给苏苑一个小红包。

苏苑最终还是报了本地的大学,苏凤岐很开心,他打心里是不愿意再让女儿离开自己的。

录取通知到达的那天,高祁之来了电话。

多日未见,苏苑在接起电话的那刻还是不禁地有些紧张。

电话里高祁之的声音依旧清亮,他约苏苑出来。

苏苑一手拨着电话线,想了很久后才点头。

西餐厅,苏苑到的时候高祁之已经坐在那里,看到苏苑的那刻,他依旧是温和地微笑,朝她招招手。

“过来。”

苏苑坐下。

高祁之吩咐侍员可以上餐。

正宗的法式菜,还开了一瓶霞多丽白葡萄酒。

“最近怎么样?”苏苑首先开口问。

高祁之笑笑,点点头:“老样子,你呢?”

“爸爸待我很好,陈阿姨也很好,他们都很好。”苏苑说。

“我早就说过,他们都是善良的人。”高祁之笑,他的笑容依旧俊朗,举手投足间还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

苏苑低头喝汤,注意力有些分散,一不小心汤汁有些溢在白­色­餐巾上。

高祁之笑,像看一个孩子,十分宠溺地笑,他吩咐侍员再拿来一条新的餐巾。

“我太不小心了。”苏苑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是一些时间未见,就这么生分了?”高祁之微微探过身凝视着苏苑,“小丫头,你胖了些。”

“更不好看了吧。”苏苑苦笑。

“这里,有些­肉­嘟嘟的。”高祁之伸出修长的食指指指自己的左颊。

“真的吗?”苏苑本能地去摸自己的左脸。

“骗你的。”高祁之又笑,“你能胖到哪里去?不过真的是没有以前那么瘦了,这样挺好。”

“陈阿姨每天做各式各样的菜给我吃。”

“多好。”高祁之垂眸,举杯抿口葡萄酒,“什么时候开学?”

“下个月。”苏苑说。

“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买给你。”

苏苑刚想拒绝。

“一定得要一样,必须。”高祁之说。

“我真没什么需要的。”苏苑挠挠头,在高祁之面前她总是出现这些孩子气的动作。

“随便要一样。”高祁之笑笑。

“要不……那些水晶掌,上次没带走的那些,我想要。”苏苑说。

“那些?”高祁之笑着摇摇头,“那些不值钱。”

“我喜欢那些,和它们有感情了。”苏苑说,“我想它们。”

“你这孩子,总是傻傻的。”高祁之笑笑,点点头。

苏苑又低头吃那盘法式香草芝士蜗牛。

“我要走了。”

“什么?”苏苑猛地抬头,嘴角边还沾着芝士酱。

“我们打算到美国去举行婚礼。”高祁之淡淡道,“茗茗比较喜欢那里,那里的环境对她父亲养病也有好处。”

“你要走?什么时候?”苏苑心里不知怎麽的,一种强大的沉重感,只压过来,几乎透不过气来。

“快了,也许不用一个月。”

“这么快……”苏苑喃喃道,一时间脑子空白,只有他要走了这个事实。

“又不是以后永远不见了,别难过。”高祁之当然看出了苏苑不自然的表情,心有不忍。

“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吗?我的意思是……现在国内结婚……国内的环境也挺好的……”苏苑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赶紧看天花板。

不能哭,不能这样不自控!苏苑在心里拼命提醒着自己。

再低头的时候,眼前已有了一块咖啡­色­的方巾。

“给。”高祁之说。

苏苑终于是流泪下来,紧紧抓住那块方巾,捂在眼睛上。

“别难过。”高祁之又是温和道。

“你……知道我舍不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苏苑知道自己失控了,她实在难以做到将强烈浓重的痛苦不动声­色­地藏在心里,索­性­就在今晚,哭出来。

反正他早已知道她对他的感情。

“我不想不告而别。”高祁之嘴角撇起有些苦楚的笑,眉头微蹙,又呷了口酒,慢慢道,“算是我自私吧。”

苏苑抽泣着,很久后才擦­干­眼睛,将方巾还给高祁之。

“我……刚才抱歉……其实……应该恭喜你。”苏苑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高祁之收回那块沾满苏苑眼泪的方巾,轻轻放回口袋。

“反正你要走了。”苏苑低头,不敢对视高祁之,“我想说,想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确不是那种单纯的喜欢,以前幻想过,也奢望过,算是一种经历吧。”

一番话还带着些哭腔,停停顿顿,终于是全部说完,苏苑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高祁之没说话,但他放在桌巾下的手指是微微颤抖的。

“你拒绝过我,我承认……”苏苑自嘲,“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我的确是配不上你。”

“不是。”高祁之说,“小苑,我很高兴你的喜欢,我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荣幸你这份纯真,可爱的喜欢,真的。”

他自始自终没有鄙薄过她,没有轻视过她的喜欢。

他甚至有一瞬间是迷惘过,迷失过,但与她不同的是他的年纪,阅历可以很快理智清醒地提点她,这是不对的,这是不适合的。

“我知道,我知道。”苏苑又坐直,笑着看那块提拉米苏,“这个我喜欢,很好吃的。”

说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好味道。

高祁之垂眸,没再说什么。

出了餐厅,天­色­已晚,有些风夹雨,高祁之脱下西服外套裹在苏苑身上。

“不用了,我不冷。”苏苑立刻将外套还给他。

这一刻开始她不想再沉溺于他的温柔了,如果不能用单纯的感情对他,那么就远离他,就拒绝他的一切。

高祁之点点头,大手接过外套,快步走到对面将车开过来。

车子驰骋起来。

到了筒子楼前,苏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高祁之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的目光深邃,宁静,却藏着一团火,几乎要迸发出来。

但片刻后,他彻底安静下来,松开领带,仰头靠在皮质椅背上。

生活还是要照常,他与她不过是互为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彼此汲取过温暖,彼此有过慰藉,但最终还是要各走各的。

天黑了,一切都恢复到原始的状态,树叶垂了,花朵睡了,雨珠一滴一滴滚到泥土里。

苏苑睡了,这次梦里没有高祁之,这次她睡得很深,很熟,她梦到自己的母亲,那时常歇斯底里的母亲在今晚的这个梦里难得地恢复了温柔的笑颜,她在弹琴,而小苏苑坐在她的腿上,一起边弹边唱。

明天会更好。

初见林少爷

冬日的天是暗蓝和灰紫融合而成,刚下过两场雪,路上车子来来往往,反反复复地碾上那肮脏的雪团。

一个穿蓝­色­夹袄的老人正颤巍巍地坐在角落里,面前是一个小脸盆,小脸盆里有零碎的纸币,他的眼神已是空洞,木然地垂头。

一张纸币悄然递过来,不是随意地扔下,而是有些郑重地递过来。

老人慢慢抬头,浑浊的眼里出现一个­干­净素雅的女子,她穿着最普通的浅骆驼­色­格子大衣,系着黑­色­的围脖。

那只修长­干­净的手依旧轻轻握着那张纸币。

“谢谢。”老人咧嘴笑笑,伸出皴裂的手接过。

苏苑淡淡笑笑,起身慢慢向前走。

风很大,风里有雪的清冽味道,苏苑将围脖拉拉拢,遮盖住鼻尖。

毕业论文已经完成,零零碎碎的考试也已通过,现在的大家忙着找工作,忙着分手,忙着哭,忙着笑。

苏苑来到寝室,将昨天整理好的大包小包东西又检查一遍,确定无误后用一个扎实的绳子打上一个结。

“苏苑!”

夏晨琅清铃般的声音传来。

苏苑笑笑。

“你可别忘了,今晚大家说好要吃火锅的。”夏晨琅边说边倒热水,“冷死我了,手都僵了,砍下来都没知觉。”

苏苑轻轻接过夏晨琅手中的热水壶,替她倒好热水。

夏晨琅笑着接过喝。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毕业了,仔细想想真是有些后悔,这四年什么大事都没做成。”

苏苑坐下,托着腮,笑着听夏晨琅说。

“算了,过去就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夏晨琅眨眨眼睛,“我爸爸已经给我安排好工作了,在一家报社做文员,很轻松的工作。”

“真好。”苏苑笑答。

“你呢?”夏晨琅问。

“我没有什么路子,只能碰运气了。”苏苑说。

“你底子好,有实力,比我强。”夏晨琅说着起身俯身看窗台边的积雪,“老天,可别再下雪了,我新买的羊毛裙子啥时才能穿上呢?”

窗台边是亮晶晶的积雪,夏晨琅怕冷却还是忍不住嘻嘻地伸手去戳一个雪洞。

“苏苑!你的宝贝上全是雪。”夏晨琅笑起来。

苏苑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起身将窗台那五盆水晶掌拿起,轻轻将刺球上覆盖的雪擦拭­干­净,一个个排队似的放在桌子上。

“这些小东西,你都宝贝了这么多年了。”夏晨琅有些嘲笑道,“也见不得是什么好东西。”

苏苑笑而不答,温柔地看着那排水晶掌,它们有大有小,有漂亮一些的,也有长成畸形的,但在苏苑眼里都是那般可爱。

晚上一起吃火锅,涮羊­肉­,一帮人吃得满面油光。

“苏苑,你亏大了,读了四年书,一次恋爱都没谈上,你这样的毕业生可是不合格的。”坐在对面的一个男生打趣。

苏苑笑笑,慢慢将生菜放进热锅里。

“你说,你有没有暗恋过谁?”夏晨琅手握­鸡­翅指着苏苑逼问。

“在大学里,没有。”苏苑摇摇头。

“那就是以前有咯?”夏晨琅­精­明地笑笑。

苏苑垂眸,吃着牛­肉­丸子,点点头。

众人微微一愣,没想到逼供如此轻松,苏苑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谁?”夏晨琅将耳朵凑近苏苑。

“都过去了,有什麽好说的。”苏苑轻轻推开夏晨琅。

“不行,我要知道,你们想不想知道?”夏晨琅带头起哄。

几个男生纷纷点头,在他们眼里苏苑虽然不是太漂亮,但够友善,够温和,和谁得处的不错,连一些带着痞气,不务正业的男生向她讨学习笔记抄,她也笑笑地同意。

况且苏苑在大学里也有一些男生追,论条件也不算差,可苏苑没有沦陷。

于是,大家特别想知道苏苑曾经暗恋过谁,是怎么样的男人。

“他是个特别好的人。”苏苑垂眸,面­色­温柔,像一抹月光贴在她脸上。

“怎麽个好法?”

苏苑微微歪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

“你和他说过吗?表白过吗?”

苏苑点点头:“被拒绝了。”

“啊。”夏晨琅有些失望。

众人觉得恹恹,又齐齐将筷子伸向火锅,聊天,喝啤酒,划拳,玩杀人游戏,非常热闹。

聚餐结束,苏苑带着醉醺醺的夏晨琅回了寝室。

“苏苑……我和你说一事……其实我最近在追一男人……”夏晨琅红着脸说。

“是吗?”苏苑笑着将她的身子放平在床上。

“他是我哥的朋友,长得帅,又能­干­……你知道我对男人很挑剔……但这个是我真正喜欢的。”

“那能成吗?”苏苑俯身为她脱下鞋子。

“他……不理我……”夏晨琅突然声音哽咽,借着醉酒竟然猛地一下哭出来。

苏苑一惊,然后背过身去,让她自己去哭。

夏晨琅哭了一会又笑,笑了一会又哭,最后睡着了。

苏苑替她盖好杯子,看着她泪盈于睫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在苏苑的眼里,夏晨琅是一个漂亮没有城府的女孩,家境殷实难免有些小姐的脾气,追她的男人也是可以排成一个队的,她也是个爱情高手,流连花丛不沾半片叶,可此刻却和个没能满足的孩子似的,含泪睡着了。

苏苑坐到桌子前,翻看一本英文书,慢慢看着,她将灯调得很暗,怕打扰到夏晨琅。

月末,苏苑拿着行李回到家,一进门便听见苏凤岐呵呵的笑声。

“你爸爸在看电视,喜剧。”陈淑碧笑笑,迎苏苑进来。

“给。”苏苑将手中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递给陈淑碧,这些年她们相处得很好,她自然知道了陈淑碧最喜欢吃的就是糖炒栗子。

陈淑碧接过糖炒栗子,笑得很甜,轻轻拍拍苏苑的肩膀,让她进去看爸爸。

苏凤岐正在啃花生米,见女儿回来很是开心,关了电视机,上前拥抱她。

吃完饭,闲聊中,苏凤岐将一张名片递给苏苑。

“这个是爸爸的一个旧朋友,爸爸将你的情况和他说了说,他说可以先试工三个月。”

苏苑虽然早知道苏凤岐在为自己四处托人找工作,但看到这张名片时,还是忍不住感动了一把。

“去吧,挺好的工作环境,我和你爸爸已经去看过了,挺清净的地方,离我们家也不远。”陈淑碧笑着剥着栗子吃。

苏苑感动,原来他们已经去替她看过工作环境了,这般细致体贴。

“少吃点,这个吃多了上火。”苏凤岐轻声对陈淑碧说。

“没事,女儿买的。”陈淑碧笑笑,话音一落便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苏苑。

苏苑倒是很自然的表情。

苏凤岐为苏苑找的那个杂志社离家倒真的不远,坐公车过去两站路。

苏苑大学里读的是文字编辑工作,因为分数不理想没能读上自己喜欢的播音专业,但四年下来,对于文字处理这方面的功底她却是很扎实的。

这家杂志社有些古意盎然,一个不大的小庭院,进去后有耸入云霄的水杉,有一口井,井水清澈,井边有只玳瑁小猫,不知谁给它穿上了厚重的宠物衣服,看起来非常笨拙。

人事处的组长和苏苑握手,表示欢迎她来这里试工,谈话间提到苏凤岐。

“苏公子当年帮过我不少忙。”

苏苑知道年轻时候的父亲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有钱,有善心,乐意帮助这些爱好文学的清贫青年。

苏苑的工作就是整理资料,处理文档,带她的是个老师傅,圆圆的脸,金框眼镜,很是和蔼。

苏苑的位置在窗口边,闲暇时向窗外望去,庭院里的香樟树,水杉,还有若隐若现的梅花都非常赏心悦目。

顺利工作了一个月,苏苑渐渐和同事熟悉起来,大家也喜欢她,她从不抱怨苦和累,也不仅仅计较,很多琐碎的工作她都愿意担着。

这日,杂志社的资深记者张大姐要采访本市一个富商,问苏苑有没有兴趣跟着去。

苏苑抬头,转了转眼睛,心里也不免有些好奇所谓的富商是什么样子的,看看时间也还早,便跟着去了。

这位张大姐很是热心,常常照顾苏苑,给她看自己小儿子的满月照。

“我喜欢和你们这些小姑娘处在一起,这样感觉人也年轻很多。”张大姐笑。

“你又不老。”苏苑笑指指张大姐的腰,“多苗条,我腰上的­肉­都比你的多。”

张大姐放声大笑,她特别喜欢苏苑,记得苏苑刚来的那段日子自己心情不好没将工作细节向苏苑交待清楚害得她犯了错误被老板指责,谁知苏苑很是虚心地接受批评,也没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一幢金碧辉煌的酒店复合式楼。

约定的地点在楼顶,张大姐带着苏苑坐上电梯来到十五层。

秘书微笑地接待了苏苑和张大姐。

“董事长正在十二层用餐,我带你们过去,这边请。”

“我们在这里等他好了,不用打扰他用餐。”张大姐笑笑。

“没事,董事长之前吩咐过没有关系。”秘书笑笑,袅袅婷婷地走在前面带路。

十二层是一个自助式西餐厅,一进去便是悠扬的萨克斯音乐。

整的一片落地窗,金­色­厚重的窗幔,雪白的餐巾,英俊的男侍员正端着酒穿梭在大厅里。

林董事长就坐在窗口的位置,正大口大口地咬着一片三明治。

秘书带着张大姐和苏苑来到那边。

“哦,你们是金悦杂志社的?”林董事挑眉笑笑。

张大姐立刻寒暄起来。

林董事近五十,虎背熊腰很是健壮,面­色­威严却不失和蔼,笑着与张大姐和苏苑握手。

“坐,先吃点东西。”林董事用吩咐的语气说话,没有恶意,他已经习惯这样说话。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苏苑喝了口茶。

林董事很会说话,笑声也爽朗,很是随意地从面前这盒蟹黄小笼的味道说到本市汽车污染的问题。

苏苑和林大姐静静地听着。

正说着,林董事眼睛看到了门外的什么人,笑容更深,招招手。

苏苑朝进口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一身墨黑­色­西服,面­色­冷峻,阔步走来。

“恒谦,来。”林董事笑道。

张大姐立刻认出了眼前这个英挺不凡的男人,正是林董事的儿子林恒谦。

“爸爸。”林恒谦笑笑,又看了看张大姐和苏苑。

目光碰到的时候,苏苑大方地笑笑。

“她们是金悦杂志社的,约好来采访的。”林董事笑笑,又介绍道,“这是我儿子。”

“你好。”林恒谦伸手。

张大姐立刻起身回礼。

“你好。”

轮到苏苑。

“你好。”

苏苑握住了林恒谦的手,那双手修长有力,指端微凉,掌心却灼热。

林恒谦淡淡地笑,随即坐下,展开雪白的餐巾,毫不客气地夹了一个蟹黄包吃。

如此自然,没有拘束。

隐隐诱惑

香茶袅袅,席间张大姐和林董事侃侃而谈,苏苑低头看着自己茶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她觉得这个茶叶很是漂亮,卷卷舒舒的,像嬉戏在这一池小水波里。

“你不吃?”

苏苑抬头,对上林恒谦的眼睛,他正指着自己面前那份三明治。

“我并不是太饿。”苏苑笑笑。

“你叫什么?”林恒谦用餐巾随意地抹抹自己的嘴角,目光幽幽地看着苏苑。

“苏苑。”苏苑说,“苏州的苏,林苑的苑。”

“倒是很雅致的名字。”林恒谦微微一笑,“在杂志社担任什么职务?”

他的发问带着一种领导人的口气。

“还没有职务,我是试工的。”

“你多大了?”林恒谦很自然地继续问,完全没有女人年龄是禁忌这个观念。

“二十四。”苏苑也不隐瞒。

林恒谦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将目光放向窗外的天­色­,对面的水晶堆砌而成的建筑群。

侍员又端上几份点心,张大姐和林董事正谈到兴头上无暇顾忌美食,林恒谦倒是很有胃口,并且将一盒水晶虾饺推到苏苑的面前。

“陪我吃点。”

不容拒绝,苏苑笑笑,随即握起象牙箸夹起晶莹粉­嫩­的虾饺,虾饺里有完整的龙井虾仁,还有颗颗荸荠很是可爱,苏苑面露孩子的喜悦。

这一神情入了林恒谦的眼。

“这个很好吃。”苏苑抬头笑笑。

“喜欢的话可以再来一份。”林恒谦说。

“饱了,绝对饱了。”苏苑笑笑。

采访在愉悦的环境中结束,起身坐电梯下去,林恒谦提出送她们回杂志社。

“不用了,我们有车。”张大姐笑笑。

“慢点开。”林恒谦笑笑,又看了苏苑一眼。

苏苑也回以微笑。

万万没想到一周后会在杂志社的庭院里再遇林恒谦,苏苑出来的时候看见他一身宝蓝­色­的毛衣,颀长的身材,就那样立在一棵水杉前,微微仰头看那杆直叶茂,耸入云霄的水杉。

“林先生。”苏苑轻轻喊了一声。

林恒谦回头,淡淡的阳光透过水杉叶子窸窸窣窣地洒下来,隐隐约约地笼在他的脸上,少了些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冰冷距离感。

“你好。”

他依旧是双手Сhā着口袋,微微笑笑。

“你来这里有什么要事吗?”苏苑正拿着吃好的饭碗准备洗洗。

“爸爸让我来检查下你们写的稿子。”林恒谦说得直接。

但这等小事需要他亲自前来?

“好,请跟我来。”苏苑带路,林恒谦跟在后面。

一进办公室,一些女同事的目光便重重地落在林恒谦的身上,再也不能挪移几分。

张大姐不在,只好由苏苑介绍。

“这位就是林恒谦先生。”

大家顿时明了了他的身份。

“你们好。”林恒谦倒是很有礼貌,伸出手一个个与大家相握,完全不失耐心。

半天后,林恒谦才走近属于张大姐办公的隔间,苏苑的位置就在边上。

“这是关于林董事的稿子,你可以检查了。”苏苑笑笑递给他。

林恒谦接过稿子,飞快地看了一眼,又抬头看苏苑。

“写了很多,仔细看看要花点时间。”

“你坐,慢慢看,我给你去倒杯茶。”苏苑说着起身去外面拿一次­性­的纸杯。

“可是我有些饿了。”林恒谦微笑,“想找一处安静的餐馆,边看边吃。”

苏苑楞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林恒谦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撩了撩耳畔的头发,点点头。

“可以。”

“那你要带路,我对这里不熟悉。”

苏苑拿起外衣和包和林恒谦一起出去。

“我的车就停在外面。”

“不用,一点路,走走就可以。”苏苑笑着领路。

附近的小街到了这个时刻很是繁忙,林林种种的大排档,苏苑一路走一路挑选。

“就这家好了。”林恒谦伸手点点一家很普通的快餐店。

两人落座。

“要一份牛­肉­滑蛋饭。”林恒谦很是随意地要了一份烩饭。

苏苑倒是万万没想到林恒谦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你呢?”

“我吃过了,就点一杯­奶­茶好了。”苏苑说。

牛­肉­滑蛋饭上来的时候林恒谦不客气地吃完。

“味道差了些。”

“真是委屈了。”苏苑笑笑。

“没事。”林恒谦拿出那份稿子看起来,“……喜欢吃煎饼果子?你们真有意思……”

苏苑点点头:“因为在外人眼里富商总是很神秘,香车宝马,珍馐玉液,我们想写点不同的。”

林恒谦笑起来:“爸爸倒的确喜欢吃那玩意,我不喜欢,油腻腻的。”

苏苑笑笑。

林恒谦随意地看看那稿子,又随意地搁在桌上。

“没有问题吗?”苏苑问。

“苏小姐,你的头发放下来会比较好看。”

苏苑一怔。

“啊?”

“我说你的头发。”林恒谦掏出一根烟在鼻尖嗅嗅,“披下来会比较好看。”

“这个……好,改日我试试。”苏苑接受了这个意见。

“你很朴素,现在不化妆的女子已是很少。”林恒谦继续嗅着那根烟,上下打量着苏苑。

“我嫌那麻烦。”苏苑答。

“不过,这样也好。”林恒谦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看苏苑。

苏苑再傻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今日他来就是个奇怪的事情,然后竟然还提出要吃饭,现在又在研究她的装扮……

林恒谦叼起烟。

“你可以抽烟,我没事。”苏苑友善地说。

“不了。”林恒谦放下烟,“已经戒了一个半月了,偶尔拿出来闻闻解馋。”

“烟的确是少抽为好。”

“谢谢你的关心。”林恒谦凝视着苏苑。

苏苑有些尴尬,微微低头。

“这份稿子完全没有问题,写得很可爱,是你写的吗?”林恒谦又问。

“不是,主要是张姐写的,我只是帮忙整理了段落。”

“看得人很是愉悦,很一般的访谈不一样。”林恒谦有句没句地说。

“林董肯定接受过很多的访谈。”苏苑说。

林恒谦点点头:“爸爸是个随和的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苏苑当然知道林老的底线就是他已逝世的妻子。

“爸爸是个重感情的人,现在房子里都到处放着妈妈的照片,还保留着她的衣物。”林恒谦手里把玩着那根烟,淡淡地说。

苏苑开始琢磨不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林恒谦要开口和自己说这般私密的事情,但既然他说了,她就好好听听,算是尊重。

“你母亲一定很美丽。”

林恒谦笑笑:“算不上美人,挺普通的。”

“可是你很英俊。”苏苑打趣道。

“是吗?”林恒谦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苑,“很多人这么说。”

“生活在赞美声中,令人歆羡。”

林恒谦笑而不答。

差不多一个小时,两人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林恒谦没有提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压力,反而是有句没句地说自己看过的一些电影,好听的一些歌曲。

他喜欢听童乐,维也纳儿童的演奏曲,也喜欢民乐,古琴,竹笛。

结账的时候苏苑主动付钱,林恒谦耸耸肩,没有拒绝。

“可以外带一杯­奶­茶吗?”林恒谦笑笑。

“你想喝­奶­茶?”苏苑有点不可思议。

“被你引的,你喝得有滋有味的。”

苏苑又吩咐服务员外带一份­奶­茶。

起身的时候,苏苑球鞋的鞋带散了。

“我来。”林恒谦竟俯身,为苏苑扎好鞋带。

一个很紧实的蝴蝶结。

“谢谢。”苏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林恒谦很是自然地说。

送苏苑回到杂志社,林恒谦开车车子离开,苏苑看见他将那杯­奶­茶很是郑重地放在车子,和那些香水,CD,水晶镇纸放在一起,不禁有些莞尔。

他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后来没有再遇到过林恒谦。

三个月过去,苏苑顺利地留在了杂志社,这和她的优秀表现有关,但也少不了苏凤岐那层关系,苏苑知道父亲塞了一笔钱给杂志社的老板,明说是支持文化事业,其实也是为了帮助苏苑为主。

“爸爸,其实……”苏苑抱着抱枕,看着父亲沧桑的脸,不知说什么好。

“没事,没事。”苏凤岐笑着摆手,“不要小瞧你爸爸,你以为爸爸真是一穷二白的?其实还有些私存,可别告诉你陈阿姨。”

苏苑笑笑,一边的陈淑碧已经是飞来嗔怪的眼神。

苏凤岐放声大笑。

“小苑,没事的,这也是种投资,要是你能留在那里,再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陈淑碧摸摸苏苑的头。

隔天下班的时候,苏苑惊讶地发现林恒谦的车又停在杂志社门口,他正微微仰头靠在皮椅上,闭目养神。

苏苑想了想,轻轻走过去,敲敲车窗。

林恒谦睁眼,转头看苏苑,摇下窗。

“林先生,你……是来找我的吗?”苏苑直问。

林恒谦不语,这让苏苑有些尴尬,猛然想到也许他不过是路过,也许是来找老板的……

“是来找你。”林恒谦撇嘴笑笑,“上车。”

“有什麽事情吗?”苏苑问。

“上车说。”

苏苑有些犹疑。

“你真有意思,放心,我不会将你怎么样的。”林恒谦摊摊手。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苑笑出来,多说不易,还是上车。

林少的追求

车子徐徐开动。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林恒谦笑笑。

“啊?”苏苑惊讶。

“我不过是路过你们杂志社,恰巧又碰上了你。”

“是吗?”苏苑觉得他的借口很拙劣,但说得非常自然。

“恭喜你,明天就是正式工了。”

“你怎么知道的?”苏苑惊讶。

“我一直注意着你。”林恒谦微微一笑。

苏苑一愣,随即说不出话来,再傻的人都知道林恒谦这话说得暧昧。

巴萨诺瓦的音乐在车子里响起。

“怎么不说话?”林恒谦转头看苏苑。

“这歌不错。”

“谢谢,很多人这么说。”

又是沉寂,苏苑觉得内心有一个小火苗在颤动。

林恒谦将车子开到一家东南亚餐厅。

“上次你请我吃牛­肉­滑蛋饭,这次由我请你。”

苏苑想了想,跟着进去。

“林先生,您来了?”女侍员巧笑倩兮。

林恒谦微笑点头,看看腕上的钻表:“我一向守约。”

雅座。

林恒谦点了几个菜。

苏苑有些正襟危坐。

“怎麽了?你看起来有些紧张?”林恒谦笑笑。

“林先生,你对人一向是这般友善的吗?包括一面之缘的?”苏苑直问。

“不是。”林恒谦说,“其实我朋友很少,也不太和人私下约会吃饭。”

苏苑一听感觉更是疑惑。

“你是例外,我对你有好感。”

苏苑握着热茶的手微微发颤,看了一眼林恒谦墨­色­的瞳孔,像一潭深水,不知不觉让人深陷。

菜端上来。

林恒谦舀起一勺咖喱给苏苑。

“泰国菜很香,这里的咖喱很正宗。”

苏苑点点头,她还未能消化林恒谦刚才所说的话,但她心里是抗拒一切暧昧的行径,可林恒谦这样的男人,要说讨厌绝对是假的,他英俊不凡,做事利落,面­色­沉静微冷,但笑起来却很不失温和。

这样的男人让苏苑想起高祁之,也不可否认,这样的男人是她喜欢的类型。

眼前这盘椰汁­嫩­­鸡­饭非常清新可口,用一大张大的荷叶垫底。

“这个要吗?”林恒谦递过来虾酱汁。

苏苑接过在米饭上洒了一点,一吃猛咳。

林恒谦从容地递过来一杯水。

苏苑笑起来:“挺好吃的,只是不小心吃到喉咙里去了。”

林恒谦看着苏苑微红的脸,玉白的手轻轻拌着那碗­鸡­­肉­饭,若有所思地继续看着她。

苏苑低着头,她当然知道林恒谦再看自己。

“为什么不把头发放下来?”

“哦,忘了你的建议。”苏苑笑笑。

林恒谦起身,快步走到苏苑身后。

苏苑有些惊诧。

“我来。”

林恒谦双手轻轻地解开苏苑头发上那条丝巾,瞬间,一瀑青丝滑落在男人的手中游曳,苏苑的感觉到后颈被男人微凉的指尖碰触到,像一个个小星火点燃般烧灼起来。

“我看看。”林恒谦正面对着苏苑,两眼如火地看着她。

苏苑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怎么样?没什么大区别吧。”

“区别很大,你这样很漂亮。”林恒谦笑。

这笑容,这话,苏苑很是耳熟,多年前,高祁之也那么说过。

“我不漂亮的。”苏苑笑得温婉。

“我从不说谎。”林恒谦沉声道。

又是面对面吃饭,偶尔抬头,苏苑的眼神便对上男人深邃的眸子。

炭烧虾,猪颈­肉­,泰国时蔬,流连炖­鸡­,香辣蟹,一道道菜上来。

“吃不了这么多。”苏苑说。

“那就剩着。”林恒谦淡淡地笑。

“好像有些浪费。”苏苑笑笑。

“良辰,珍馐,还有佳人相伴,这么会是浪费呢?”

苏苑一怔,抬起头:“林先生的嘴原来也是蜜里调油的。”

“不,我也是第一次说这样有些的话。”林恒谦双臂抱胸看着苏苑,“我发誓,从未对其他女子说过。”

苏苑再傻也有些明了他的意思。

“林先生……”苏苑垂眸,“我……”

“你什么?”

“我好像不太喜欢暧昧,我可以将你的话理解成……你对我有别的想法吗?”苏苑两眼清亮地看着林恒谦。

林恒谦笑起来:“你真会破环气氛,不过你说得对,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苏苑疑惑。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你很舒服。”林恒谦揉揉太阳|­茓­,“感官这种东西很是微妙。”

苏苑不说话,慢慢吃着香辣蟹,脸越来越红,眼睛也有点被熏着。

“你不能吃辣?”

“多少可以吃一点。”苏苑说。

林恒谦将筷子探向苏苑的碗里,为她拣净里面的辣椒,百里香,九层塔等香料。

这样细致。

“我莽撞了,应该事先调查你的口味,兴趣,将一切把握在手中。”林恒谦不紧不慢地说。

“我……有必要让你下这样的功夫吗?”苏苑莞尔。

“有。”林恒谦挑眉笑笑。

“一定是假的。”苏苑低语。

“什么?”

“你肯定有很多女人。”苏苑看着林恒谦。

林恒谦笑笑。

“为什么?”

“你这样的男人,肯定是少不了女人相伴的。”苏苑垂眸,想到多年前的高祁之,他身边也是有形形□的女人。

优秀的男人生活一定不会孤寂,妙龄红粉一定不会缺少。

“天地良心,真的没有。”林恒谦举手,做无可奈何状,“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林某一向洁身自好。”

苏苑托腮笑笑,还是摇头。

“不相信?”

“不相信。”

“其实,我很孤僻,脾气很坏,不懂得怜香惜玉,于是女人都受不了我。”林恒谦半认真半打趣道。

“那真没看出来,你的面具贴得很紧。”苏苑笑。

“那是对你。”林恒谦笑笑。

苏苑微微低头,手指轻轻把玩着一只朝天椒。

“那是我的荣幸。”

夜风细细,灌进苏苑大衣的领口,她不禁抖索一下,林恒谦开车过来,很是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送她回去,他们像第一次约会般。

“再见。”苏苑说。

“再见,做个好梦。”林恒谦声音醇厚,身上有红酒的味道。

不可否认,苏苑对林恒谦有了好感,但她明白好感仅仅是瞬间,片刻的事情,一个人可以对任何一个优秀的人有好感,好比你喜欢这个人的英俊相貌,你又喜欢那个人的才识渊博……

一生可以喜欢很多人,但爱的人却很少。

苏凤岐也为女儿终身大事着急,他笑着放话出去只要心底好,人老实,有钱没钱无所谓,都放心大胆地来追自己的女儿。

苏苑不禁莞尔,她当然也想过关于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婚姻,但每次想象那个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却朦胧中又出现那个人的脸庞。

四年,说实在的,关于高祁之的消息一点也无,也许是苏凤岐的刻意不提,苏苑对高祁之的印象越来越模糊,能记得的反倒是一些细节。

他对她的温柔,他笑着叫她小丫头,他拥着她冲进雨幕……

那是年少时最美的记忆。

像一场自导自演的默剧,现在已经无声地,只剩下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

苏苑终于明白,也许那不是爱,那是比暗恋更苦涩的仰慕。

隔天清晨,苏苑急着赶去上班,却惊讶地发现林恒谦的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苏苑手上还握着­鸡­蛋饼子。

“路过。”林恒谦表情自然。

“这个借口……”苏苑歪歪头,“好像不能让我信服。”

“那就是我特地赶来接你的。”

苏苑想了想,上了车。

“你不必特地来接我,其实我坐公车非常方便,有这点时间你可以多睡会。”

林恒谦笑起来:“没事,我一向起的早。”

苏苑只好说谢谢。

林恒谦拿起一个大盒子。

“给。”

“这是什么?”

“代替你手中的­鸡­蛋饼子。”

苏苑打开一看,是非常­精­致的港式小点心,凤爪,虾饺,小笼包,还有一碗密封的粥,一杯杏仁露。

“这么多。”

“早餐一定要吃得好,我给你打包的。”林恒谦挑眉。

苏苑感动。

“别说你其实更喜欢吃­鸡­蛋饼子。”

苏苑摇摇头:“不,当然是这些丰盛的小东西。”

“你随意,吃不下剩着。”

苏苑这才发现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黑­色­印花领带,身上有柑橘,木香,麝香的味道。

“这么隆重,是要去­干­嘛?”

“今天有个剪裁活动。”林恒谦笑笑,“我这样穿怎么样?”

“很英俊。”苏苑直言。

“嗯,心情不错。”林恒谦自信地点点头。

苏苑吃了一个玲珑可爱的小笼包。

“好吃吗?”

“恨不得连舌头吞下去。”苏苑笑言。

“你吃东西样子很可爱。”林恒谦转身正­色­道。

“那是形容小姑娘的。”

“小口小口吃……”林恒谦仰头想了想,“像仓鼠吃果子。”

苏苑不禁莞尔,摸摸自己的脸。

“被帅哥说可爱,感觉不错。”

林恒谦边开车边点点搁在一边的­鸡­蛋饼子:“那个给我尝尝。”

“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一时嘴馋。”

苏苑打开袋子,将但饼子贴近他的­唇­,手指无意中碰到他的­唇­,­唇­是冰凉,有些粗糙。

林恒谦张口咬下一角,顺带轻轻咬啮到苏苑的手指。

苏苑赶紧缩回手。

“怎么?”

“你咬到我了。”

“怪不得有些甜。”

“是甜蜜酱的味道。”

林恒谦沉毅的脸上浮现温和,甚至有些顽皮的笑容:“不,是你的味道。”

类似爱情?

夏晨琅来金悦找苏苑。

“这是你们做的访谈?”夏晨琅将崭新的杂志放在苏苑面前。

就是关于林董事的那篇访谈。

“是的,很不错吧。”苏苑笑笑。

“你见过林城柏本人了?”夏晨琅笑问。

苏苑点点头:“很和蔼的老人,气度不凡。”

夏晨琅含笑垂眸,两颊印上红晕。

苏苑伸手在她面前摆摆。

“怎麽了?发什么呆?”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喜欢上了一人?”

苏苑想起夏晨琅醉酒后的那番话,点点头。

“你酒后吐真言,我可没逼你承认。”

“其实这个人。”夏晨琅咬咬­唇­,“就是林城柏的儿子。”

苏苑一惊。

“是我哥哥的朋友,我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了。”夏晨琅托着腮,眼神有些迷离。

“哦,是吗?”苏苑有些无措,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进展到哪步了?”

“什么进展……”夏晨琅苦笑,“实话告诉你,他根本不爱搭理我,我请他看电影,吃饭,都被拒绝了。”

“拒绝了?”苏苑确认道。

夏晨琅点点头,叹了叹气:“所以,我更喜欢他了,老话真是不会错,得不到的更想得到。”

“你……你都喜欢他些什么啊?”苏苑故作轻松地问。

“有貌,有气质,有钱……这些还不够吗?”夏晨琅耸耸肩,“我估计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喜欢他。”

苏苑不再开口问什么。

“你知道吗?”夏晨琅俯身,将下巴搁在手臂上,眨眨眼睛,“他是圈内难得的洁身自好,没什么绯闻,也没有正式谈过女朋友。”

“不可能吧。”苏苑说,“这样好条件的男人感情会是空白?”

“我起初也不相信,但后来倒有些信了。”夏晨琅继续说,“我勾过他,他却当没看见,这样的男人太少了。”

苏苑不禁想起初见林恒谦时他那张冷峻的脸。

“他说话也不幽默,没什么情趣。”夏晨琅笑着摇头,“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真的是太少了,你看看现在周围的都是一群没有本事,老皮老­肉­的。”

“你在追求他?”苏苑正­色­问。

夏晨琅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起身看窗外的风景。

“苏苑,你们这可真不错,古­色­古香的,很雅致。”

“我也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我那里就不同了,每天早上等电梯就要十分钟,一帮人拥进去,汗臭味熏天。”

苏苑静静地听。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夏晨琅催促着苏苑。

苏苑关了电脑,穿上衣服,拎起包便和夏晨琅一道出去。

一出门口,便看见林恒谦那辆车。

苏苑心一沉,本能地看了眼夏晨琅俏皮的笑颜。

林恒谦从车子里下来。

“林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夏晨琅狐疑。

林恒谦看着苏苑,眼底含笑。

夏晨琅不是笨人,一时间心下明了,挽着苏苑的手臂轻轻颤抖了一下。

“晨琅,他……

“苏苑,你真不够意思,原来你们早认识……”夏晨琅故作轻松,勾起有些僵硬的笑,“早说呢……”

苏苑尴尬无比。

“今天处理完工作,看看时间还不算晚,就来碰碰运气。”林恒谦一身墨­色­西服,英姿挺拔,对着苏苑笑。

他的笑容再坦然,再温和,此刻的苏苑都不敢直视他。

“哦。”夏晨琅松开苏苑的手臂,“既然你们有约,我就不打扰了。”

“谢谢。”林恒谦对夏晨琅微笑。

夏晨琅立刻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

苏苑看着她纤细微颤的背影,一时心里泛上苦涩。

“上车吧,南郊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林恒谦笑笑,“我们去尝尝。”

“今天还是算了,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得马上回家。”苏苑笑笑,撩撩垂肩的头发,神­色­有些黯然。

“你这借口好像有些拙劣。”林恒谦淡淡道,“怎麽了?心情不好?”

“没有,是真的有事,下次我请你。”苏苑说得很快,说完匆匆而走。

林恒谦一人留在原地。

苏苑心情复杂,惊讶这么一会功夫,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处理,拿出手机想给夏晨琅打电话,可又按不下去。

就算解释,能说什么呢?自己现在和林恒谦的关系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也是一片空白,一切都虚无缥缈,能说什么呢?

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家,老老实实地陪父母吃饭,老老实实地看电视剧。

陈淑碧倒完垃圾上楼。

“小苑,楼下有人找。”

“啊?”苏苑惊讶。

“是个男的。”陈淑碧笑笑。

苏苑第一反应就是林恒谦来了。

趿着拖鞋,苏苑便下了楼。

“是个不错的男人,很年轻很英俊。”陈淑碧在苏凤岐耳边轻声说。

苏凤岐爽朗地笑笑。

果然是林恒谦,他坐在车子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他垂眸,眼神藏在荧蓝­色­的火苗后。

苏苑走近。

林恒谦摇下窗户。

“你上车。”

苏苑上了车。

林恒谦看看苏苑,她和平常不一样,穿着棉质的睡衣,睡衣下摆是一朵朵小花。

“冷吗?”林恒谦开大了暖气。

“不冷。”苏苑笑笑。

“夏小姐是你的朋友?”林恒谦直问。

苏苑点点头。

“我冤枉,我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林恒谦举手做投降状。

苏苑又好笑又好气。

“为什么要和我投降?”

林恒谦收敛笑容,正­色­道:“我和夏小姐是普通朋友,我对她的认识仅限于她是夏晨轩的妹妹,­性­格外向,比较可爱,除此之外完全没有深究。”

“你为什么和我解释那么多?”

“我以为我的行为已经够明显了,你不是笨人,怎么会看不出?”

就差一语道破,苏苑突然感觉这车内空间很是狭小以至于鼻尖全是属于林恒谦浓烈的气味。

“我在追求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你喜欢我什么?”苏苑直问。

“你的样子,你说的话,都喜欢。”林恒谦笑容温柔。

苏苑摇摇头。

“你周围肯定不缺美丽温柔的可人儿。”

“对,但我不喜欢她们­精­致的妆容和十二公分的高跟鞋。”林恒谦打趣道。

苏苑笑了,笑得疑惑,但不可否认心里有欣喜。

“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苏苑垂眸,没有说话。

爱情,说到底是个对方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拓展生活的美丽面。

“你难道对我一点动心也无?”林恒谦自嘲笑笑,“我没有追过女人,没有送花没有送钻戒,我只知道不停地出现在她面前,好吧,我承认自己的傻帽。”

苏苑笑出来,笑声如清铃。

“不,动心是肯定有的,只是……我不知道我们适合不适合。”

“试过才知道。”林恒谦握起苏苑的手,郑重道,“给我一个机会。”

虽是请求,几个字却说得铿锵有力,不容拒绝。

苏苑楞住,任由他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他轻啄了她的手背。

苏苑有些惊慌地闪躲。

林恒谦微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慢慢倾身抱住苏苑。

这个时刻,这样的男子,动心也是种本能,况且是四年来感情生活空白一切的苏苑。

苏苑上楼的时候,听见陈淑碧和苏凤岐正在说些什么。

他们一见苏苑进来便很是默契地闭了嘴,含着笑,装作若无其事。

苏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回了房。

她的确是喜欢林恒谦的,但喜欢有几分她不知道,毕竟他们认识不久,彼此了解不够,只靠怦然心动是维持不了一个月的。

爱是由许多许多的喜欢融合在一起的,而必要条件是时间。

虽然成熟了,但她有点没变,她依旧信仰,崇尚爱情,如同她信仰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白云,青泥,鲜花,四季,生灵,还有爱情。

她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不会因为夏晨琅的关系而有什麽芥蒂,莫名地,她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这一觉睡得很深,一夜无梦。

隔天是周末,意外的是早晨接到了夏晨琅的电话。

两人约在热腾腾的馆子吃东西。

苏苑进了餐馆子立刻看见夏晨琅坐在老位置,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老三样。

小笼包,馄饨和糯米排骨。

“外面车好堵。”苏苑笑笑,“好饿。”

“哦。”夏晨琅应着。

“已经点好了?好香。”苏苑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小笼包,抬头看看一脸平静的夏晨琅,“怎么不吃?我可全吃了啊。”

“我不饿。”夏晨琅淡淡道。

苏苑一怔,放下筷子,想说些什么。

“其实没必要。”

“什么?”

“你何必瞒着呢,我和姓林的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我单方面喜欢他罢了。”夏晨琅语气冷淡,“你无须对我旁敲侧击。”

“晨琅,我没有……”苏苑意识到她误会了。

“行了,不用说了,反正就这样了,既然他喜欢你,你也不用介意我什么。”夏晨琅耸耸肩。

“对不起。”苏苑还是本能地说。

“你对不起我什么?”夏晨琅逼问,“别老说没用的废话。”

“让你心情不好就是我的错。”苏苑笑笑,将那只最大的小笼包夹起,放在夏晨琅碗里。

夏晨琅撇过头去,她想起大学的四年,每次自己发脾气的时候苏苑就像大姐姐一样安慰自己,哄着自己,买­奶­茶,买绿豆糕,买香草冰激凌……

她知道自己的脾气,有这样一个朋友已是难得。

“我夏晨琅又不是没人要的,我现在一个电话,多少公子哥排队来找我。”夏晨琅挑眉,有些赌气地说道。

“当然,我相信。”苏苑也笑。

初吻

晚上林恒谦开车来接苏苑。

“想看电影吗?”

苏苑还未回答,林恒谦便笑得温和,声音带着哄腻:“去吧,我想去。”

两人来到电影院。

“想看什么,文艺,搞笑,还是恐怖的?”林恒谦问苏苑。

“听说这恐怖片很有劲。”苏苑指指海报上那对血淋淋的眼睛,“我有点想看。”

林恒谦去买票,苏苑排队买爆米花,虽然是第一次正式约会但两人却很熟稔这个过程。

坐在较后排的位置,三号厅一暗,屏幕上的画面流动起来。

­阴­森森,像吃魑魅魍魉一块往心里钻,不少人发出害怕的声音,前排几对情侣已经拥抱在一起,女孩紧紧依偎在男人的胸口,不敢往屏幕上看。

苏苑吃着爆米花,慢慢地,也感觉心被拎起。

“害怕吗?”

黑暗中,是林恒谦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呼吸。

苏苑勉强笑笑,点点头:“有点。”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臂膀挽过苏苑的肩膀,将之轻轻按在肩头。

苏苑一怔,感觉那只手臂看似很随意实则很沉地压在自己肩头,令自己不可动弹。

几乎可以闻到属于林恒谦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紧实地萦绕在自己的鼻尖。

他的手指灵活地撩拨着她的长发,慢慢地将那长长的青丝绕在手指上,成一个圈。

她绕着了他。

她的头碰在他的白­色­衬衣上,微微抬头可以碰到他那隐隐的胡渣。

记忆瞬间倒退,像是熟悉的一幕,有点相同的味道,却不同的感觉,记忆深处的那份悸动更猛烈,更令人深陷。

在这一秒,苏苑又想起高祁之,与林恒谦带着冷峻的味道有些不同,高祁之的味道是温暖的,像陈酒,醇美无暇。

“你看,那个头。”林恒谦微微笑笑,“那个头掉下来了。”

苏苑回过神来一看屏幕上那孤零零的一个头从台阶上滚下来,还张着血盆大嘴,发出­阴­笑。

“啊!”

苏苑赶紧撇头,藏在林恒谦的肩头。

林恒谦笑起来。

“胆子这么小。”

“是你故意吓我。”

“你闪神了。”林恒谦淡淡道。

苏苑一怔,他竟然看得出来自己那片刻的失神。

“在想什么?”

黑暗中,林恒谦低头问苏苑,那薄­唇­像是无意滑过她的额头。

“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苏苑说。

“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苏苑笑。

林恒谦不再多问,将目光放向大屏幕,修长的手指依旧缠绕着苏苑的头发。

电影结束,两人走出影院。

“真是可惜。”

“什么?”苏苑问。

“都说恐怖片是情侣最佳的选择,我没享受到那福利。”林恒谦很是认真地说。

“别开玩笑了。”苏苑笑着摇头。

林恒谦走近,凝视着苏苑。

“啊?”苏苑顿时有些紧张。

“你不喜欢我的触碰?完全没有期待?”林恒谦笑。

苏苑瞬间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撩撩头发,说心里话她对林恒谦的触碰有欢喜,但并没有泛起很强烈的涟漪。

林恒谦突然倾身捧起苏苑的脸,吻上她的­唇­。

那微微发苦的味道,粗糙的触感,苏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吻便一点点侵入进来。

­唇­瓣的辗转,他滚烫的舌尖慢慢撬开她的­唇­。

本能地,她紧紧关闭贝齿,不让他进来。

林恒谦垂眸,慢慢放开苏苑。

苏苑喘着气。

两人静默。

“我没有准备好。”苏苑直言。

林恒谦沉吟片刻,微笑道:“我很开心,这是你的初吻。”

苏苑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你笑话我?的确是的。”

林恒谦伸手轻轻整理苏苑的头发,柔声道:“以后接吻要闭上眼睛,不要那么警戒。”

苏苑不语。

林恒谦发动车子。

刹那间,苏苑突然有些疑惑,她对林恒谦无疑是动了心的,但随着两人的交往那种怦然心动却没有转化为更为甜腻的感情。

感情到了浓处只想再要的多一点,再多一点,黏黏腻腻,不分开,但苏苑却很平静。

哪里出错了?

看看林恒谦,他几乎是完美的,长相,气质,家境,身份……

可是完美的不一定是苏苑真正眷恋的。

而真正眷恋的是什么?苏苑倚着车窗,看着外面的车来车往,瞬间有些迷惘,眨了眨眼睛,对街一个握着彩­色­气球的小女孩笑着牵着爸爸的手。

苏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她也有那样小云朵的记忆,那段时间那个人给了她最好的环境,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物……

一切都是最好的,他与她平等相处,他尊重她,疼惜她,教导她。

高祁之,曾给过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韶光。

舞会与故人

回家的时候,车子开进巷子时正好遇到晚饭后下来散步的苏凤岐。

苏凤岐微笑地看着自己女儿慢慢下了林恒谦的车。

苏苑因为被父亲撞见有些尴尬,向林恒谦介绍:“我爸爸。”

林恒谦倒是很大方地下车,关上车门快步走到苏凤岐面前。

“伯父好,我是林恒谦。”

很有礼貌,苏凤岐微笑。

“很高兴见到你。”

“刚和苏苑看了电影。”林恒谦笑着看苏苑。

“真好,年轻人是应该多出去玩玩。”苏风岐说。

“得到伯父的许可就放心了,以后可以大胆地约会您女儿。”林恒谦很自然地说。

苏苑低头,抿着­唇­。

上楼的时候苏凤岐没说什么。

“爸爸,我不瞒你,我认识他已经有些日子了。”苏苑自动坦白。

苏凤岐点点头,陈淑碧端来水果很是开心地对丈夫打趣:“看中了吗?满意吗?”

“他看起来很面熟。”苏凤岐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好像在杂志上看见过。”

“他的父亲是林城柏。”苏苑直言。

苏凤岐一怔,随即苦笑:“果真是个少爷。”

苏苑听出了父亲话里的苦涩。

陈淑碧也垂眸,一时间不说什么。

“怎么了?”苏苑问。

“小苑。”苏凤岐握住女儿的手,“爸爸倒希望你和一个普通点,本分点的人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他不本分?”苏苑被逗笑了。

“富家公子,声­色­犬马,本身就是不可避免的。”苏凤岐淡淡道。

“爸爸,我们只是试着相处,不算真正的尘埃落定。”

“你喜欢他吗?”

“应该是喜欢。”苏苑说,“他人很好,绝对不是纨绔子弟。”

苏凤岐叹了叹气。

“不许叹气。”苏苑伸手为父亲捶背,撒娇道。

“感觉女儿要被抢走了。”苏凤岐笑着摇摇头。

陈淑碧也笑起来。

苏凤岐并不是对林恒谦有意见,只是希望女儿可以和一个普通务实的人在一起,对方是家境小康即可,他早年也是名门公子深知那个圈子的莺歌燕舞,靡靡之音,说实话是不愿意女儿也进入那样一个环境。

苏苑躺在床上,轻轻舔舔­唇­,心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这是自己的初吻,对方是个优秀的男人,但味道不甜,不是书上说的冰激凌味道,男人的­唇­有些粗糙,有些硬朗,带着苦涩的烟味慢慢侵入进来,而自己却在关键时刻做了抵挡。

为什么?

苏苑叹了叹气,目前为止她依旧对林恒谦有好感,毕竟这个男人几乎无可挑剔,对自己也是十分体贴,这样的爱情也是自己一直向往的,但总觉得哪里错了。

不能深入

好像只能停留在这一步。

也许自己苛求了,这个年纪的女人不似以前那样容易悸动。

苏苑想着阖上眼睡了过去。

一个软似云的梦,梦里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掌慢慢探过来,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她的嘴­唇­,她想抓住时却陡然消失,那记忆深处的味道,那最深刻的缱绻来了又去。

月末,林恒谦和苏苑说到舞会的事。

“做我的舞伴。”

“我不太会跳舞。”苏苑直说。

“没事,只是想你陪着我。”

“好。”苏苑大方地笑笑。

到了舞会那天傍晚,林恒谦开车带苏苑去取晚礼服,苏苑知道那样的场合一套像样的衣服是不可少的,也就没有拒绝。

订做的是一条意大利名师设计的塔夫绸长裙,淡紫­色­,低领,胸口有一排铃兰状的缀饰物。

“这个我穿会不会像小丑?”苏苑笑着说。

“不会”林恒谦温柔地说。

侍员陪着苏苑进了里间,化妆师也进去忙碌起来。

林恒谦坐在沙发上架腿看杂志。

过了许久,幕帘掀开,林恒谦抬眼看见眼前的人。

那一身紫­色­滑亮的塔夫绸摇曳至地,苏苑的胸口一片雪肌暴露,那朵朵铃兰像是盛开般栩栩如生。

苏苑的头发盘成一个蝴蝶髻,白皙的脖子,高耸的胸,纤细的腰……

“好看吗?”苏苑有些羞赧地问。

林恒谦目光深邃却带着一种微热的闪光,起身走到苏苑面前,看着她化了淡妆的脸。

她竟然可以那么美,带给人惊艳之感,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人……

林恒谦深深吸了口气,露齿笑:“你真的很美。”

“是沾了衣服的光。”

侍员递上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是条熠熠生辉的珍珠项链,正欲为苏苑带上。

“我来。”林恒谦修长的手拿起那串珍珠项链走到苏苑身后为她戴上。

她的粉颈有着一种幽雅的香,沁人心脾,林恒谦眯起眼睛,微微俯身,双臂环抱住苏苑的腰。

“有人。”苏苑一怔,微微提醒到。

“随他们去。”林恒谦闭上眼睛,贴着苏苑的颈,贪婪地吸着属于她的香味。

侍员笑起来。

舞会在一个近郊的会所举行。

衣香鬓影,裙袂翩翩,巨大的水晶灯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成金字塔型的香槟酒倾泻而下,带着金­色­稠密的气泡,掀起众人愉悦的心情。

林恒谦牵着苏苑进场,很多人的目光打向他们。

苏苑失神片刻后便大方地笑,她的笑容很淡,却很亮。

“那个女人是谁?”“林少的女朋友?”

一身的紫­色­长裙窸窸窣窣,苏苑显得娉娉婷婷,举着郁金香的香槟酒笑着陪伴着林恒谦,片刻不离。

既然是女伴,就有女伴的责任。

有几位名媛飞来带着醋意和不甘的眼神。

苏苑依旧大方地朝她们笑笑。

小提琴响起,施特劳斯的舞曲萦绕耳畔,林恒谦牵着苏苑下了舞池,她伸手扶住他的背,两人共舞。

“你骗人。”林恒谦在苏苑耳边小声地笑。

“什么?”

“你跳得很好,为什么说不会,嗯?”

“我只是跟着你走。”苏苑笑。

“这样就好。”林恒谦突然一笑,手臂的力道大了些,将苏苑更是拉拢自己。

苏苑小声惊呼。

“我像将你融入怀里。”林恒谦声音有些缠绵。

苏苑发现今日的林恒谦特别动情,看自己的目光带着一些赤 ­祼­的欲望,有些不适应,几乎不敢直视他。

连跳了两曲,苏苑有些累,林恒谦便放开她。

“我们去那里休息会。”

一起来到自助餐桌前,林恒谦亲自为苏苑夹了点心。

“恒谦。”一个女子巧笑倩兮。

“蒂娜?”林恒谦挑眉。

“这位是?”蒂娜看看苏苑。

“是我的女友。”林恒谦笑。

“你第一次带女伴来。”蒂娜含笑的目光看着苏苑。“很漂亮的女人。”

苏苑笑笑。

“杰克夫也来了,我们一直很想念你。”

蒂娜和杰克夫是林恒谦法国留学时期的朋友。

“我去一下。”林恒谦在苏苑耳边低语。

“好。”苏苑点头。

林恒谦跟着蒂娜离开。

苏苑慢慢地吃着蓝莓慕斯,这慕斯很新鲜,冰凉地沁入自己的舌头,很是舒服。

有一个穿格子西服的小男孩淘气地穿梭在大厅中,跑得有些急了,撞到苏苑。

“啊!”小男孩倒在地上。

苏苑立刻俯身扶起他。

小男孩很是可爱,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苏苑。

“不要跑,要当心点。”苏苑笑。

“我想吃那个。”小男孩指指那方方的小点心。

苏苑为他拿了一块,小男孩大吃起来,不过一会嘴角便全是巧克力酱。

苏苑莞尔,拿起雪白的餐巾为他擦拭嘴角。

“爸爸!”男孩突然朝着那人群的方向笑着嚷起来,想来是看见了自己的亲人。

苏苑还未反应过来,小男孩已经小跑过去。

苏苑突得一怔,她看见那个抱起小男孩的男人,他的侧脸,他的身材,一切都熟悉得可怕。

人很多,到处都是摇曳的裙摆和香槟酒醇美的气息,那人隐隐约约,苏苑几乎是本能地追过去。

不见了,那个小男孩不见了,那个男人也不见了。

一切都似幻觉。

苏苑恍惚,刚才那一瞬间,心几乎要跳出来,巨大的惊异袭击了她,胸口顿时起伏不断。

一定是看错了。

不可能的。

苏苑苦笑,伸手揉揉自己的太阳|­茓­,自己出现了幻觉,人与人总有几分相似,况且这里的暖气的确有些让人闷窒,累了乏了便看花了眼。

慢慢穿过人群,苏苑来到洗手间,拧开镀金的水龙头,清澈如泉的水流直下,轻轻沾了沾打在自己眼睛上,抬头看明亮的镜子,像垂挂着几朵泪花。

垂眸,闭目,苏苑苦笑。

为什么心里如此酸涩,为什么那段时光一去不复返,为什么还在想念他。

整理了下妆容,苏苑走出洗手间,没注意到眼下的阶梯,高跟鞋一扭,硬生生地倒下。

苏苑呼了呼气,坐在地上,一时间感到无力,不愿起来。

“起来。”

苏苑猛地抬头。

诱起

于是,真的看见了他。

不是梦,因为他的样子和四年前也有区别。

“高……祁之?”苏苑几乎是本能地喊出来。

不是高叔叔,是高祁之,也许这三个字才是真正刻于苏苑心底的,在四年中很多时刻,无论是那片片梧桐坠地的时刻,还是那个个梦寐又梦醒时分。

高祁之笑笑。

“刚刚看着像,原来真的是你。”

大手伸过来牵起苏苑。

那温热的触觉,阵阵电流传递,苏苑的手不禁颤抖起来,下一秒竟紧紧抓住他的掌。

“你回来了?这不是我的……幻觉吧。”

“已经回来几个月了,一直在忙一些琐事。”高祁之笑。

他变了,像是高了几分,像是结实了几分,皮肤更黑,头发更短,面部线条依旧硬朗,笑的时候眼角漾开细纹。

他的手掌又厚又热,还有茧子的粗糙感觉。

苏苑没有放开他的手,她失态了,但控制不住,眼前的不是别人,是高祁之,是她回忆,乃至生命中重要的部分。

“苏苑,你漂亮了,快认不出了。”高祁之微笑,柔和的目光缓缓打量她那袭淡紫­色­的晚礼服。

“高……叔叔,我很想你。”苏苑一手抹抹眼角,笑着掉下眼泪。

“傻孩子。”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我真的很高兴。”苏苑说话声音断断续续,满是惊喜,眼角挂着闪泪。

重逢是喜极而泣,不去想分开的冗长岁月,此刻只为眼前的人而心动,情动。

高祁之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妆都化了,等会不漂亮了。”

苏苑仰头努力将眼泪吞回,然后又笑,傻笑。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了,好似只有对着高祁之才会笑得这样傻。

一起走回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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