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才能飞往您的国度。”
发现现实总是在谎言之中,突然间觉得真诚两个字很可笑
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黑暗的时刻,你不在缅怀,无法淡忘,那沉重的孤单不知何时,已侵袭你的四肢百骸,开始寻求人生最温暖的依赖。
·肆· 墒素秋
时间有多少额度,它承载了谁的笑和泪,挥别了谁的喜和悲,逝去了谁的明与黑。
这个世上人与物永远像一个摆钟,无论是谁追着谁跑,矛盾的重复着同一步伐。在遇到人生交叠的时刻,那瞬间的震撼让你无法不去承受。
看着市集上人来人往,素秋拖着疲惫的身子已经穿过无数次来回,这是北平街上人最多的地方,已经很多天了,她腾起的希望渐渐落空。
手摸上空空如也的肚子,如果再不想办法落脚,真的就要流落街头了。
“罢工,反对不平等条约”洪亮的嗓音响彻大街小巷,很多人拿着白毛巾举着拳头,慷慨激昂的示威呐喊,声势浩大的场面仿佛连她也一同感染,看着队伍在眼前经过,这股热血澎湃相信能激起每个国人的一腔热血吧。
突然人群开始骚乱:“来人啊,把这些乱党统统抓回去”…
“干什么,你们怎能随便打人啊”…
“不要打--”
队伍开始混乱,大批的巡警拿着棍子和枪支,使劲捶打着队伍里的人,人们开始四处逃窜,素秋也连忙转身躲避,刚回头就不知被谁撞到在地,趴在地上的手指连续被人踩过,钻心的痛。待好不容易爬起,突然脑袋一记重响,瞬间感觉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看到一个模样很凶恶穿着警服的男人,拿着枪靶在使劲的敲她的头和背,然后一滴两滴热乎粘稠的液体就顺着额头流下眼角。
“少爷,前面有巡警zhenya游行队伍,我们要不要改道?”车内坐在前头的小梁等待着后座主人的回复。
“不用,小梁,车停在这儿吧。”男人取下头上的呢绒帽子,打开车门。
司机小梁收到命令立刻下车nAd1(
热闹的市街已经变得乱七八糟,很多摆放的摊子已经被砸毁,人去镂空。男人洁净的皮鞋踩着地上打旋的纸片,看着地上一淌淌的血,有些犯晕。
“咚”突然一具尸体滚到他的脚下。她的额头触目惊心,那个正往外冒着大量红色液体的窟窿,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般骇人,他目光瞪得笔直,就像看着那个窟窿到仿佛合上为止。合上了,也就会醒过来了吧!可是月容芳华的脸上一片死寂。这么难看的窟窿不应该出现在这美丽的容颜上,伸出手去,探视着跟记忆中重叠的那张脸,那张曾经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好看的一张脸!
“吔--你干什么?放下!”巡警看着男人抱起地上的尸体,愤怒举起枪:“站住,你跟这女人是一伙的,那你就是乱党,放下,不然我就开枪了!”
男人没有理他,径自抱着素秋往车的方向走去。
巡警咬牙咧嘴,开始瞄准男人后背,“嗖”的一声,这位巡警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应声倒地。
司机小梁收回枪,对着余下的巡警:“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万俟少爷是乱党吗!”
大眼瞪小眼,这些巡警小喽啰们立刻反映过来,整齐的躬身行礼:“万俟少爷好!”。
“去最近的医院” 一上车,就从后座传来男人果断的命令。
“是”通过后视镜,小梁观察到,少爷注视的神情里,有了一丝变化。以致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个片段,才明白万俟少烨在这一刻,他空白荒凉的人生里开始有了一丝色彩。
*** *** *** *** *** *** *** ***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视线停留在袖口处的血,眉头微微一皱,瞟了眼倒后镜内的医院大门便发动车子离开了nAd2(
回到家刚进客厅,正逢吃晚饭,大家的视线立即停留在他身上,全部静了下来。
男人越过客厅,准备上楼。
“吭”从饭桌上想起一道清脆的磕碗声,力道不大,但让你无法不去在意:“胸口上的血?又开枪了?”。
往自己身上一看,刚才抱着那个女人急忙进手术室,连衬衫脏了也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也算虚惊一场。
“去二叔家的路上,送一个伤者去了医院。”男人把视线移向了饭桌另一边,意外二叔比他早到。
“少烨,二叔一直等不到您人,只好先动身了”他打破冷静的氛围。
“抱歉二叔,临时出了点状况!”男人一边脱下外套,欲踏上楼梯。
“没关系,赶紧过来吃饭吧!”。
“我等会再吃!”
“吃饭的时间就吃饭!”只看到老爷的一个背面,上好的锦缎刺绣藏青马褂,灰白的头发看出老人的年纪已逾花甲,他的声音带着十足命令的口吻。
踏上楼梯的脚收了回来,他转过身恬淡的表情开始幽暗,木然的盯着前面的背影:“我去德国你是答应的了,现在回来也应该有所心理准备!”
话一出让在场的人皆为哑口nAd3(
“少烨,回来就不要提了吧?至于过去…,就算了”二爷万俟简凡小声在旁提醒着。
“如果过去能算了的话,我绝对不会活在可笑的谎言里!不然,你们跟那个女人一样惺惺作态!”面对这个家,面对眼前背对他的老者,男人的温柔含着愤怒。
“你说什么,话有点过了!”二叔努嘴,示意他话说过分了。
“原来你们始终摆脱不了谎言的生活!”万俟少烨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个老人,感觉他们像掉入一个漩涡中倔强的自救者。
“少烨--,”老者站了起来,始终背对着他:“这么大都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要讲什么事情也要分清楚场合长辈关系,无论干什么,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你既然选择回到了这里,就要接受万俟家的一切!”
万俟少烨转移视线,默许火车上开枪杀人的事情:“对不起,我去换件衣服下来!”
见他上楼不见了踪影,一旁的二叔岔开话:“好了,少烨也道歉了,大家赶紧吃饭吧!”
“我看他是故意的,见大家聚在一起就气我们,我们哪里惺惺作态了?”少媜鼓着腮帮子,不停挑着碗里的饭粒。
旁边的少轩偷偷看了眼爹的表情,然后撞着少媜的胳膊,示意让她住口。
“吔,你撞我干什么,--哥!”
“少媜,吃饭不许多嘴!”二叔斥责了句,酝酿半晌,满口道不尽的悲伤:“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真的不懂?”。
坐在上位的老爷没有开口。
倒是夫人叹了口气:“时间问题吧!”
“少烨去德国整整6年了,当初放他走就是希望他能想明白,如今,是我们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简凡,这事…,如果当年大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夫人看了老爷一眼忙改口:“只要少烨回来就好了,要她一下子对我们改观,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慢慢来!”。
听着安慰的话语,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低迷,如黑暗前的最后道曙光消失殆尽。
*** *** *** *** *** *** *** ***
谁在向她招手,阴暗的光线看不到面容,他朝她越走越近,周围全都是水。感觉到恐慌,她努力的朝他跑去,突然一股刺眼的光射到他们身上,瞬间把周围全部照亮了,可是那个人却消失不见了。
“不要走!”她喊了一句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余晖泼墨般撒在地上,轻风浮动着帘子,带进淡淡的花草香,不适的头痛,这才知晓回忆起先前的受伤,可眼前这是哪里?
“小姐,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在一旁为她整理房间的女护士见她醒来,告诉她病愈的好消息。
看到护士的工服,才知道这是医院:“我躺了多久?是谁把我送过来的?”素秋迫不及待的追问着是哪一个好心人。
“你失血过多趟了两天,幸亏有你爱人,要不是他输血给你,就危险了,记得以后要多吃补血的东西。哦,对了,今天没看见他来嘛?”
素秋呓语着护士的话,爱人?心里一急爬下床,由于刚醒突然的眩晕让她站立不住,护士及时扶住她:“你才醒来,不要这么心急,好好养伤,别忘了你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呢”
“可是,我…我没有住院的钱”
“小姐,钱你爱人已经交了,不然现在住的高级病房是什么?”。
素秋一下子傻了,仔细的看了下周围,书桌、套椅、柔软的地毯、还有漂亮的盆栽,原来刚才的花香并不是从窗外飘进来的。这么好的环境看来救她的人真的如护士所说,细微而体贴!
“小姐,你爱人既温柔,对你又这么好,真是幸福啊!”女护士看来还挺喜欢自作主张,不过也才知道救她的是一位男士。
素秋听之一笑,觉得修养几日到时候就会离开,萍水相逢解释也无多大意义: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萨吧,我姓萨,是这间医院的护工。你呢?看你年龄跟我相仿,应该差不多吧”貌似话匣子打开了,挡也挡不住。
“我叫墒素秋,你就直接喊我素秋吧”大概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敢向别人正式介绍自己吧。
“呵呵,行!我以后就直接喊你素秋了”。
“嗯”她开心点头,感觉自己能活过来,真是幸运。
“砰-砰-砰”敲门声打扰了室内两个人的谈话,望去,一位穿着洋服眉清目秀的男人对床上醒来的女子意外而惊喜:“你醒了?”然后看了眼旁边的护士,眼神职业化的不满:“病人醒了,你怎么第一时间没有通知我们?”。
“对不起!”护士小萨察觉到自己的失职,顿时想到此人来头不小,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连忙上前行礼道歉:“对不起,我看病人醒了,就高兴聊了两句,打扰到了病人非常对不起,请您原谅!”。
“如有下次,我必须找你们的院长了”男人无情的说出命令。
好冷酷,这样严格不容有丝毫纰漏的人怎么会有救人之举呢?
听到要找院长,小萨开始急了:“不要,求求你,不要找我们院长开除我。我要靠这份工作养活我弟弟,还有我娘”护士小萨开始急切的哭了出来。
原来看上去开朗的小萨,也是这般坎苦,亲人需要她,她是他们的希望啊!眼睛一湿,话也就脱口而出了:“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不过你知道她并没有犯错!。”
对上坚定的眸子,就似黑暗中最明亮的星:“小姐,救你的是我家的主人!”
原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手下,素秋明白了,作为下人的苦衷就是听命于是。
感觉冒犯,素秋赔礼:“不好意思,请代我谢谢你家主人!”
男人会意点头:“不客气!请姑娘静心养伤。在下姓梁,以后请姑娘喊我小梁就可”。
“好,谢谢你,小梁!”素秋朝她感谢的行了个礼。
看男人离去,好一个严格恪守纪律的手下,跟小萨描绘起来的‘救命恩人’安全是大相径庭,想必救她的这个人是个极度严肃苛刻自己的人吧。
*** *** *** *** *** *** *** ***
黑色的小轿车行驶在市集中心街道,人流攒动。两旁是各色各样的商店卖铺,琳琅满目。不同于上海的奢靡,北平算得上是和平。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只要人尚活在这个世上,比什么都强!
“少爷,是先去工厂还是医院?”小梁看看车外,一排排的房子和人影闪过:“这几年大洋纱厂的生意好,自从老爷当了商会主席整天盼着你回来!”说到这儿,小梁停顿了下,通过后视镜,瞧见少爷的双眼正好与他对视,忙移开视线:“少爷,您6年没有回来了,一直都是老爷让柴管家帮忙打理,就等您接手了”
放在大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万俟少烨姿势优雅的坐在后座上,如同一位尊贵的王者不可侵犯。
“大洋纱厂吃的了‘官利制度’也是一时,纱厂迟早都要倒闭!--小梁,去城东仓库吧!”
小梁颇有为难:“这个?少爷,因为前几年连着亏损,城东的仓库在2年前就拆了”。
他摊开手抚了抚袖口,隐忍着嗔怒:“调头去月皖山的绣坊”
下沉的夕阳没落着这片绣坊,空旷的大院投射着斜斜的两道长影,一前一后。这处地方依山傍脚,旁边是其他大大小小的作坊,紧靠着外边的山路。从绣坊大门沿着路出来就是条集市,也算得上热闹。
高大的身影,休闲的迈了几步,清脆的皮鞋声在这空旷的迹辽中蔓延开来。
“看来他早已经等不及动月皖山,出手的作风跟她如出一辙。”男人利落的转身,重新迈开步子。
“--- 少爷…”小梁试图解释“老爷是怕您触景生情所以才拆的仓库,搁置了那么久,也是该当放弃的时候了!”
透着怅然:“一直都没有开始何来放弃,他要拆就让他拆,没了也好。”
“少爷,要不要上山看看?”
“这个季节的花开的正浓,你知道我对花有头痛的毛病”。
“对不起,小梁一时忘记”
他摇手回身,笔直的朝前走去。沿途经过的风景,往事历历在目,静静的走在路上,一主一仆,各怀心事。
如果我们有一把开启时光的钥匙,选择重新回到过去,你会改变什么呢?世间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还没经过的或者正在经历的,从不觉得它有什么不对,等转身之后,下一刻就发现它错的离谱。
人何尝不是这样,总是在重复着同一个错误。在这场谁是谁非的游戏里,获胜者除了成功外还能得到什么?恐怕是追悔莫及后剩下的无尽悲凉!
·伍· 自己的世界
天气在慢慢转暖,这片庭圆真是供病人踏足的好地方。青色小石子路铺的整整齐齐,翠绿的松柏永远都是这么茂盛,草坪两旁开了些不知名的小花,深深呼吸,闻得到阵阵花香。
素秋站在庭圆的一个花坛旁,顺手探向其中一支,残落的花瓣掉了满地,凋谢的花萼还立在枝丫上,看得有些凄凉。她试着伸出手去,触摸那脆弱的花萼。
“你很喜欢这类东西?护士让我来这里找你!”。
温润磁厚的声音让人沉醉,回过头,惊讶不已?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微扬,文雅的面容和深骛的两眼让人觉得他深不可测。
--那天火车上开枪的男人!
想到开枪的情形,此刻她脑袋上的青筋还是突突直跳。
意料会出现这个表情,他看了看她只着一件单衣,语气不满:“陪同的护士呢?小梁怎么不在?”他的语气温婉,但是散发出来的气势绝不让人忽视。
“小萨打开水去了,小梁被医生叫走了”原来救她的好心人是他,也就放开了胆子:“谢谢你!”
如沐春风的面容将事情一笔带过,算是默许她的答案:“进屋吧,外面有点凉”。
她维持着笑容,不语,走上前碰触那凋零的花萼,细巧洁白的指头刚一碰触,枯萎的花萼飘到了泥土里:“真可惜!”
随着翠绿的视线望去:“这类东西,生命周期都很短。生命就是这么回事,不断重蹈覆辙着同一出悲剧”他为她的感性感到好笑。
她抚了抚叶子:“在生命燃烧的顶点,它们把辉煌留在最后一刻,枯萎化为泥土,等待的是来年的相聚,这样的相聚叫重生!”nAd1(她转头,漆黑的眸子明如星辰:“离开是为了下次的相聚,这是悲剧吗?”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仿佛能净化世间上一切的杂乱污垢,肮脏丑恶,这种平和的纯净让他有点抗拒。
微风拂过她额头上的发丝,空气中散发着清新的泥土香味,衬着她白希如脂的脸庞,显的明婉动人。怡人的阳光打在她的脸颊,像接受着上帝的赐予,赋予她纯洁、善良又坚强的光芒,没有一丝来自人间龌鹾、肮脏的污染。
突然一个物体笔直的飞来,万俟少烨眼明手快的替她挡住了那颗球。只见一女护士急忙跑过来:“对不起,有没有被砸到?”看了眼面前女人身上的病服,知道那是高级病房才有的,心里更是慌了:“对不起,孩子们在玩球,我手里一滑就…,让小姐受惊了,请小姐原谅”。
素秋温和的笑笑,表示没有关系。
万俟少烨看了眼她胸前的工作牌,然后把球还给了她,平和的面容却是紧绷着。
“这个…”见于男人的表情,女护士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候小梁从医生那回来,看到这一情况,心知肚明马上转身折返。
素秋想开口已经来不及,这么多天来才一睹庐山真面目,从小梁的行事作风来看,素秋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确苛刻的可怕。
比预料中的快,一位穿着白大褂,带着黑框眼镜,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士,走到他跟前,恭敬的行了个礼。“还望万俟少爷海涵!”。
啪-球掉到地上滚了几圈,女护士听到从院长口中叫出的名称,吓得立即弯腰:“对不起!”。
原来他就是响彻北平整个大家都在议论的万俟大少爷!素秋对于能和他相遇有些吃惊。
“无法预料的事情,没有人能承受得了变数的结果吧!”他捡起球还给她:“顾院长,每天照顾这些病人辛苦你了!”nAd2(
望着一言不发的院长,佝偻的身躯显示着他的阅历,看了下四周的景观,和煦的暖阳,一派生机勃勃,有老人、小孩和家庭,他们脸上是开心的,苦痛的,却是安详的享受着这里的一切。乱世华年,动荡不安,也只有在这里,他们才敢放心的把自己生命交给别人,或许他的威慑力过分了点,但所说的没有错,这个医院担任着所有病人的生命呀—眼望着这个毫无表情的优雅男人,大概这是他苛刻的让人生厌的原因吧!
望着他背投下的一道厚厚的阴影,素秋感觉那堵背能瞬间淹没一切,让她觉得产生一种共鸣。觉得那并不是孤傲冷酷,而是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强势”!只是他的 “强势”那么独特。
*** *** *** *** *** *** *** ***
来到北平,没想到竟遇到了这么多事。
沐浴着阳光,站在窗台前,看着远去随风轻拂的树叶,自己如同一叶浮萍,漂泊不定。想到自己的境遇,素秋轻叹了口气,事态真是变化无常!
前一刻还四处逃命,这下竟呆在医院里,天天有着护士给他端水,叠被洗衣≡上次扔球事件之后,大家公认了她是一个gouyin富家少爷的狐狸精,只是自己压根没有想到会与一个少爷相遇而已nAd3(讽刺的笑笑,身后的声音响起。
“素秋,今天外面太阳很好,要不要去庭园走走?”进来的小萨把毛毯披在了她单薄的身上。
被打断思绪,素秋转过身朝她一笑,黑的发亮的双眼闪烁着:“你去忙吧,不然护士长又要说你了”。
“不行--素秋,这要是万俟少爷知道了,铁定我是被开除的!”小萨整理着床铺,对于上次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要不是你跟我说你们不认识,我都误会了,我完全没料到他就是万俟少爷!素秋…?”小萨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着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素秋直接让她把话说出来
“这个…,我觉得那个少爷看上你了!”。
素秋楞了下,随即摇头,觉得她是在讲天大的笑话。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素秋,你刚来北平可能还不知道,关于这个万俟少爷传言一大堆,说起万俟家更是满城,知道吗?他根本是个登徒子,为人生性暴戾,根本就没人喜欢他!更有传言他不是万俟家亲生的,是从外面抱养的私生子! ”小萨一股作气全说了出来。
素秋只管听着,也不语,这些天来听到很多关于这个男人的传闻,她都只当别人打发时间的闲话,毕竟这些谣言蜚语她是感同身受的。
“素秋,我把你当姐妹真心的说一句,那种人最好不要有牵扯,你看我一个小小的护士因此差点就丢掉饭碗!指不定谁下次就送掉一条命!”把叠好的被子整整齐齐的放到床头,小萨离开了病房。
望了眼离去的背影,她笑着谢谢小萨的关心。能来北平遇上小萨也是一种幸运,出院后她该何处何从呢?
过道永远都有人不停来回奔走,浓郁的药水味充斥着鼻间,她皱了皱眉此刻突然想起房间的那些绿植,也许生命也就真的这么回事吧,生息自有定数,无力改变!裹紧身上的毛毯,她一脚一脚的往医院大门走去,这个时候的阳光,正好适合万物生长!
“看,就是这个狐狸精!”
“当时玩球只是失手一下,薛护士人那么好,她真恶毒!”
“跟万俟少爷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人…”
一路下来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仍然摆脱不了“狐狸精”三个字,流言蜚语的中伤力真的很强。不过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她无所谓。
刚步下大门外的台阶,突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打滑一下,还没来得及看,整个人扑倒在台阶上,疼痛难耐。一位扎着麻花辫子的背影越过她的身旁,丢下一句:“呸,不要脸”。
由于痛的厉害,腿又不方便,努力爬了半天还是没爬起来,狼狈挣扎的样子引来周围的嘲笑:“这万俟少爷口味真特别,什么时候看上跛子了!”。
“听说人家刚从德国回来,又杀人又闹事的,一刻也不消停?”。
“这下万俟老爷又要费尽心思堵那些政aa府人的口了,想到就来气”。
“气什么呀,只怪你没有投胎到个富人家!说这万俟老爷抱一个私生子脸都丢尽了,明明有一个亲生儿子等着接他的班,还要整天给他善后,想不通!”
“嘘--小声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传闻了,现在要是被万俟家听到了,你就是死路一条!”
“好了,罢了罢了…”。
几个男人分散开来,顿时周围安静了不少。不知怎么的听到这,素秋心中仿佛有颗石头被堵着,试着最后一番努力,一只强而有劲的大手从背后把她扶了起来。
想知道是谁,翠绿色的眸子映入眼底,好看的脸部轮廓线此刻正温柔的一反常态。他什么过来的,那刚才的对话--?为他隐隐有些担心!
“我来晚了,要不要找医生?”他语气平平,看不出有发怒的迹象。
“哦--不用”素秋本能应着他,一路上她都陷在迟钝中,对于异性异常的敏感,可是刚刚他的手…?
回到病房,他倒了杯水递给她,然后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径自看起了报纸。
他的衣服每回看到都是平整的不起一丝褶皱,下巴胡须剃的永远都是那么干净,说话明朗利索,他给人感觉很礼貌,甚至可以说那是一种散发由内而外的修养魅力。
“你… … ?”素秋看着挡住了他脸部的报纸。
他从报纸中抬起头来。
“你救了我,还让我住这么好的医院,很谢谢你!刚才……?”
他移开报纸,眼神锐利的注视着她:“你有兴趣?”。
不知道他所指什么,素秋抱歉的回答:“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刚才那些谣言…可以不去在意的!”看着他翠绿的眼球,充满神秘,她从他眸子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伪装。
放下报纸靠近她,低迷的语气散发着他的温柔:“那不是谣言,是真的!”
素秋呆楞了一下,觉得不可置信。
随即他莞尔一笑,意在告诉她是在开玩笑:“说不去理会,然而在书上记录了那么多文字,该说是懦弱还是自顾清高!”
突然明白过来,素秋睁大眼睛:“我的书!--”
“都已经破成这个样子,仍了吧!”他重新坐回沙发翘起腿。
素秋担心的追问:“你丢了吗?”。
他没有给出答案:“一本破书,无聊的文字!你也在仇视这个世道?”。
针对话里的不屑,素秋没有接话,因为他说的都对!无论是自己的身世还是命运,或者像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劫匪,很多这类人,他们都在心底里怨恨着当下,每个人都以掌握他人的弱势为骄傲,欺凌为乐。但是她还活着呀,她无法去改变,无法放弃自己残缺的身体!哪怕卑微懦弱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苟且偷生,也只想好好的保护自己这副躯壳,因为她剩下的仅此而已。
有着片刻的安静,谁都没有说话,整个病房静的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他起身绕到窗户边,摩挲着盆景里的一片龟叶,转头问她:“你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奇怪他的问题,素秋也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手不禁碰了碰自己的左腿,她忍住心里的某一处,不让它涌出。
修长的手指顿然打住,他停了几秒,接着又继续:“那就是不害怕死了,难怪你不怕我的枪!”。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素秋实话实说:“没有人不怕的!应该有这样一种‘力量’吧?人在面对绝望的时刻,会变得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心中没有念想所以敢面对死亡。而另一种则会伪装的很好,在内心的某处,靠着份念想保护自己,就会变得强大。其实不管哪种,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也未尝不好,毕竟谁都不想被伤害。因为没有伤害的地方注定才是天堂!”素秋自嘲的语气透着无奈,直接问了他:“在当时,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对吗?”。
良久他不语,突然轻笑了两声,转移话题:“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扔掉那本尤其还在书上写了那些话”。
她知道他有意回避,不再继续:“植物靠阳光生存,而我是靠一份坚持!即使这个世界再黑暗,你又能如何。对于我来说,这本书就是我的坚持,支撑着我每走一步的艰辛,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翻一翻来安慰自己!很好笑吧?每次涂涂写写,只能对着这本书讲话,把书里那些文字看做自己活下去的力量,然后在自己的世界中变的麻木和冷然,这的确很懦弱吧?”。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她的左腿望去,她的脸上透着厚厚的阴郁。
“懦弱只会让自己更可怜!”他重新倒了杯水放到她的手上:“不要寄托于一本书,它带给你的只会是幻想!”。
“你好像不太喜欢那本你认为这个世界是黑暗无可救药的!”。
“不是书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已经死亡,它没有丝毫的价值让我留念!”。
“包括你的枪吗?”
‘嚓’清脆的折断声,很小几乎听不到,他转过身慢慢接近她,这种闲情的步子透着让人窒息的危险和恐惧。而他身后不远的盆景旁一片翠绿的龟叶躺在地上,瞬间失去了光鲜。
素秋害怕的紧紧闭上双眼。
…
奇怪,为什么没有动静?当她睁开眼睛却看到人已经走到了门边。他突然回头丢下一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保护不了自己的,你刚才所说的力量就是一种勇气,不想被伤害的话就勇敢的站起来反击!对了,我忘了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素秋疑惑。
“你说得对,当时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素秋满脸愕然,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看着他已然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想对他说:“你的枪是有温度的吧!”。
·陆· 遇见
短寸的头发精神的竖在头皮上,有着几分锐利的眼神此刻盯着饭碗,万俟少轩自顾的吃着饭,不时的看向对面姿态优雅的男人万俟少烨。妹妹万俟少媜黑黑的眼睛,出落的完美动人,标致的容貌美丽婉转▲在上头的万俟老爷似乎已经习惯这样静谧的气氛,盯着报纸不发一语。白夫人看着这一切,即使有再多的话,也不敢贸然表达。
“叮铃铃---”客厅的电话适时地想起,柴管家见势接过电话。完毕,他思索了下走到饭桌前:“老爷,是警察署,李局长想跟您约个时间吃顿便饭,您看是回复还是谢绝?”
“警察厅的李庆发,有什么事?”万俟复稍抬了下头,明白了什么,盯着万俟少烨:“这次回国你带给我的见面礼很隆重啊,火车上的事情怎么解决?”
“老爷,您不是--”柴管家担心少爷,极力解释被万俟复阻止了。
少烨看着面前的老者,这个自己从小到大若即若离的父亲,如今看了依然如初。慈善的面孔是虚拟的假象,自私和虚伪才是他的本质。这些面孔,这个构架他20多年成长的家,让他痛苦却又无法不去面对,亲情和道义整天拉扯他的伤口,仿佛挣扎在死亡边缘。
开口叫了声爹,众人有点惊讶,他状态故作轻松
对他的举止一愣,万俟复目光聚焦在报纸上某一点:“我是你爹,立即收起你的枪!”他的语气开始变沉,像是久忍在喉咙里。
“这话,你觉得你有资格吗?”万俟少烨闷闷的说了出来。在座的人无奈的听着、看着。
“呵--”万俟复自嘲嗤笑了一声,目光饱含悲伤且无奈:“你到底还是在怪我,怪你娘!你难道就不能试着去体会你娘的一片良苦用心吗?”
“体会?”万俟少烨露了一个苦笑:“万俟家的饭把我养大,你们让我变成一个耻辱的存在,你难道觉得摆出慈善的表情对我还有用吗?”万俟少烨的目光陡的变冷,双眼因暴戾而血红nAd1(
众人的视线既害怕又担忧,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往事带来给他的伤害,面对这个自责痛苦的男人,一筹莫展。
“少烨,不要这样,我们都很担心你!”疑虑之下,白嫣如上前抚上他的肩膀。
“把你的脏手拿开”万俟少烨双眼如把利剑,直接将白嫣如逼退回去。
“喂--,你别把好心当驴肝肺,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少媜生气的朝他翻白眼。
“少媜”在一旁的万俟少轩拉住她:“赶紧回房去睡觉!”。
“我不要,我不要…”
“还不去!”声音伴随着连拖带拉的脚步声变小消失。
偌大的客厅恢复平静,万俟复摆了摆头把视线移向一旁,最终他让人拿来了一个小锦盒,放到他面前。
“这是月皖山绣坊的钥匙,我想你心里应该已经有数,具体怎么做随你自己,毕竟这是万俟家欠你的!”迈着沉重的步子,万俟老爷这刻从来没有的颓然。
*** *** *** *** *** *** *** ***
月色清明,晚上有点凉,今晚的月亮是满月,挂在半空中,很是漂亮nAd2(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景色,却跟今晚的万俟家极其不符。靠在躺椅上,万俟少烨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双手举过眉头,他从枕后拿起《诗林外选》翻了翻,心里有所抵触。他有点讨厌这种影响,尤其那张纯净无害的面容,即使死亡来临,也丝毫影响不了她那一张恬然安详的脸。
想起以前的往事,猛然,徒生一种嫌恶感,他烦恼的把书一扔,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深邃的眼眸里是她那张纯净的面孔,纯净的让他想污噬殆尽。
“木堂,这次少烨从德国回来,恐怕另有目的?”万俟复抱着上好的紫砂茶壶,在房里踱着步子。
“老爷,我们都是看着少烨长大的,他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柴木堂在万俟家已呆了30余年,可谓是鞠躬尽瘁,万俟复待他如亲人般。
“一回来就开枪杀人,也未免太过,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让他去德国!”
“少烨去德国是应该的!毕竟那里有他的‘家’”。
看着老爷侧身凌乱的脚步,对万俟少烨是毫无头绪:“老爷,你也不能强行将少烨留在身边,何况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你。既然选择回来,就说明他做了选择。少烨是个好孩子,让一个年轻的肩膀就承受了我们大人无法承受的痛,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想到当年湘君病的时候,给这孩子带去阴影太大,我这个做父亲的却只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能做。那孩子跟他娘一个样,固执又天真!”
“大夫人为这个家牺牲太多,你不要怪他,不然老爷拿何颜去面对万俟家的列祖列宗。不要太自责了,相信大夫人在世的话,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我只是太担心少烨了一”nAd3(
万俟复话里有话,柴木堂自然清楚:“老爷,这里才是他的根呀!”
“我把绣坊的钥匙交给他,也是借此希望他留在家里,毕竟万俟家欠他的!”
“老爷,少烨是你的孩子呀,没有欠不欠的”
“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他能留在这里,我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也有脸去见万俟家的各位先人了”
“老爷…”面前的万俟复此刻看上去像风化了般,原来再威严的身份,也不过是个正常人而已,一样经历人生中的和岁月的侵袭,拥有那些繁琐的心事,终将化为尘土带走不了这世上的任何留念。
*** *** *** *** *** *** *** ***
听见下楼的脚步声,白嫣如旋身,笑容立即从他手上的行李箱散开来:“少烨,绣坊里的事情才刚开始,也不急着搬过去,先吃了早饭再走吧?”
饭桌上的粥还冒着热气,盘里放着他从小就爱吃的面圈,四碟精心烹制的小菜,看来是起早就开始准备了。眼里的目光在闪烁,他提行礼的的左手重新使了力:“不吃了,从今天起我会住在绣坊里,以后就不回家住了!”。
“少烨,家里很方便,坊里又乱又脏的,还是在家住吧?”
“绣坊忙起来的时候回家也不可能,条件好坏对于我无所谓,在哪住都一样”。
万俟复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走进客厅并没有注视他,座到桌边不自在的动起筷子。
移开视线,他重新提起行李箱,毅然迈出了这道他深恶痛绝的坎!
人很奇怪,它的感情可以软到很卑微,也可以硬到很决绝!当遭到一个挚爱深信不疑的人背叛时,却是理直气壮的要求你告诉恨他的理由,或者是他摇尾乞怜问你背叛的原因。从没有想过被伤害的一方早已千疮百孔,根本无力承受这一切。
“两个人一生中有几次转身的机会,明明近在眼前,现实却遥不可及。是他靠的越来越近,还是我离的越来越远”。
想起书中的话,似乎总是这么凑巧,有点嗤笑这份巧合,他摇头专心开车。
徒步进入绣坊,很安静,看着搁在外面大片的箩筐绣布和线团,工人进进出出,看来这些年万俟复操心不少。记得以前还是那么小的作坊,如今都扩这么大了,6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人还有物。
进入偏厅,这里有3间房,是供临时办公用的,少烨走进头边一间,靠右手。还好比较干净,看来有人经常打扫。将行李搁置在地上,他开始整理起了桌上的物品。
推开前边的窗户,一眼就能望到山,什么时候窗外竟有了小植物,他低下头看着墙角新长出的枝叶。大概是不知名的种子被吹到这里生根发芽了吧。今天没有出太阳,其中一株叶子干憔的快要枯萎,零星看上去毫无光泽,回过头把擦桌子的一桶水直接浇到了它的根部、视着水完全渗过土壤,仿佛那几片小叶子重新焕发活力般在微笑,脑中浮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半晌,他走到行李箱前找到那本书,拿了外套离去。
“吭-吭-吭”敲了敲房门,他看着空空的房间问道:“人呢?”
正在打扫的小萨转过头,见来人战战兢兢从口袋拿出一件东西:“对不起,万俟少爷,素秋坚持要出院,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摊在手心,米黄色的手帕,四四方方叠的干净整齐。
小萨举着手帕,像交代着一项巨大任务:“素秋说谢谢你这么多天来的照顾!她觉得不好意思再打扰你了,于是把这块帕子留给你作纪念!”
今天小梁有事要去办,没想到一个空隙她就离开了。帕子有些年头,上面绣着朵花苞,红色果实鲜艳欲滴,右下角有着一个“墒”字。看来这花是新绣上去的,否则依帕子的陈旧,颜色不会这么艳。
“她走多久了?”
讶异他没有怪罪:“早上就离开了,我劝她跟你道别再走,可是后来我上了趟卫生间就不见人,发现病服都在这里,才知道她走了”小萨对素秋的离去感到不舍。
凝视着帕子有一阵恍惚,仿佛那上面有什么重要信息似地盯着紧紧不放,凌厉的视线像要把它活生生的烧出一个洞来才甘心。他收回目光,表情暗沉。
*** *** *** *** *** *** *** ***
挎着包裹,抬头望望天,灰蒙蒙一片,看来天阴沉的是要有雨。
已经走上一会,腿有些受不了,以前于大哥在还有个依靠,现在靠她一个人特别的艰难。身上的钱已经用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北平之大,竟不知去哪里!
天色接近傍晚,本来灰暗的天空更加阴森了。停止的步子再次前行,转眼间轰隆隆响起了雷声,豆大的雨点布满整片空迹,行人纷纷撑开雨伞开始躲雨。
巨大的雨幕冲刷着眼前一片未知的视界,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只看得到各个商铺的霓虹灯花花绿绿的,闪的特别好看。找着一处建筑物,跑上台阶,全身上下差不多都湿透了,头发乱糟糟的耷拉在脸颊上,恐怕这副样子谁见了都会害怕吧,素秋正想着。从大门里出来一位身段姣好的女人,穿着深蓝色洋装,搂着一位年纪比她看上去大很多的男人,笑米米的经过她身旁的时候,立即掩鼻偏到一边:“什么鬼天气,害的连乞丐都要躲到这儿来避雨,真应该让巡警把他们都抓起来才对!”
“是,是,我的小宝贝,明天就跟李局长说一声”男人粗厚的嗓子挤出一句甜言蜜语。
素秋往后仔细瞧了瞧,原来是家餐厅,透过里面昏黄的灯光,还有音乐以及隐约飘出来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因为此刻她饿得厉害。
“夸奖了,以后还得仰仗复老帮忙才是,毕某先谢谢了”里面华丽的桌布上,摆着丰盛的美酒佳肴,几位男女还有万俟复正在相互攀谈。
“我们万俟老爷可是救国功臣,国家有难,毫不犹豫的捐款替总统解决了时下国库空缺的问题,来,这杯酒应当喝!”对面一个秃顶,圆乎乎的脑袋,露着两颗门牙的老头不断拍万俟复的马屁。
“李局长,言重了,这杯酒应该敬你才对,犬子少烨刚回国就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请多多见谅!”万俟复对上酒杯回礼。
“小事不足挂齿,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情,行个方便什么的,还得麻烦复爷才是,安邑老弟,我们来敬复老一杯啊--!”秃头喝的醉醺醺叫着对面正襟硒的毕某,那位毕某的年龄大概在40上下的样子,浓密的眉毛,上唇留着胡须,一副很有派头的样子。
毕某立即眼明手快的回答:“是呀,李局长!”,然后拿起酒杯对上万俟复:“安邑再敬你老一杯!”。
看着两人的应喝和逢迎拍马,万俟复觉得这场宴席也该差不多了,正想着离席只见李庆发突然吆喝一声:“吔--,安小姐怎么还没来?我要跟她喝酒!”他趴在桌上,开始胡言乱语。
叫毕安邑的男人眼色放沉,脸上的表情绿到极点,尴尬的对上万俟复的视线,假装咳了两声:“复老,我看今晚就到这里,李局长也喝醉了,改天必登门拜访!”。
“好,毕先生,期待我们下次的合作”万俟复领会其意,便同毕安邑握了握手,起身离开座位出门,手下们见势把李局长扶到外边的车上。
雨仍然还在下着,没有停的预兆。素秋用双手裹紧自己,感觉还是冷,大门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很多宾客,望着这些人,素秋多希望有一个人会突然跳出来,亲切的喊她一声“--素秋?”,可现实不可能。
“来,把这个披上,外面在下雨天很凉”男人的嗓音宽厚。,
一袭鹅黄色洋装,打扮时髦的女人披上身后早为她准备好的毛皮坎肩,满脸漾着甜蜜的笑容偎进男人的怀里。
素秋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憧憬无数次的画面,这刻却清晰的放映在她眼前,眼里泛着泪花,挪动步子,口里一直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口的名字:“燕姝!”
女人钻进了车里,噪杂的雨声吞没了一切。车子冲进雨幕,素秋开始不顾一切的在后面追跑,她发现根本没用,腿太不争气了,还没跑两步就摔了跟头,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对着车子喊,到头来那黑色一点还是消失了。
女人坐在车内回了下头,感到奇怪:“安邑,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叫我?”
男人把女人拥入怀里:“是刚才李局长把你吓着了吧,放心我们明天就回了上海”。
女人不再说话,疑惑着刚才的幻听。
*** *** *** *** *** *** *** ***
漫无边际的黑夜像一张巨型的网,困着这些灯红酒绿的人们醉生梦死。顺着街道往前开,万俟少烨的方向盘却是游离的。
雨后的空气潮湿泛着冷意,地面上的水洼倒影着商店酒馆的霓虹,一辆车子驶过,无情划破这平静的画面。
“吔--小心,你看着点!”
“知道啦,我又不是七八十岁老太太,要你扶!”
“那你就不要从台上摔下来啊,哪回不出状况啊你”少轩搀着一瘸一拐的乐源气呼呼的栽怨。
学校今晚的演讲活动很成功,只是最后来了个即兴演出,乐源超发挥的背完她认为难记的文字,谁知道高兴过了头竟一脚踩空滚下了台子,让全校的师生们虚惊一场。
“二少,我可是为了你吔,谁不知道你想尽快得满学分,提前毕业”。
“你这样还能得学分?是-,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二次方小姐”
“什么,你再这样叫试试?”
由于乐源姓骆,姓跟名发音绕口,万俟少轩在一次课上突发奇想,正好在解一道数字公式,绰号也就这样来了。
乐源抡起拳头就砸,半天也不见动静,顺着目光望去,原来是看到了柴木堂正让手下扶起一名倒在车下的路人。
“二少,不好了,伯伯是不是撞到人了?”看着前方,乐源担忧的扯了扯少轩的衣服。
“我”说完,少轩迅速跑上去:“柴叔!”
“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家?”意外他的出现。
“学校今天有演讲比赛,乐源下台时把腿给扭了,我送她回家!”用眼光指了指不远的乐源,柴木堂望去:“老爷在车里,一起吧!”
这时候乐源跛了过来,乖巧的喊了声:“柴伯伯”。
无奈这孩子的调皮,柴木堂应了声:“见过乐源小姐--,腿怎么样?等会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的,就扭伤而已!万俟伯伯没事吧,是不是遇车祸了?”
转过视线,柴管家向车内报道实情:“老爷,这名女子并没有被车撞到,只是刚好晕倒在车前,她发烧的很厉害,老爷要怎么处置?”。
众人回到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突然乐源惊叫了一声:“是她!”。
“怎么是他?”少轩疑惑着上次见到满身是血的女人这刻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认识?”柴木堂感到奇怪。
“只见过一次面而已,并不算认识。只知道她是来北平投奔亲人的,看样子应该是没找着吧!”少轩见她头散乱,浑身湿透,感到怜惜:“要不先把她送医院吧,救人要紧”。
“什么投奔亲人啊,就你会傻不拉几的相信。万俟伯伯,她是革命乱党!”乐源朝着车内赶紧说出真相。
“乐源,没凭没据的,你怎么知道她是革命乱党,万一不是呢?”少轩明显的反感她说这样的话。
看两人为这个陌生女人起争执,怕有隐情,柴管家站了出来:“老爷,暂且先救人再说,等醒了交给巡警问了便知”。
“嗯--”从车内飘出万俟复的话:“先这么办吧!”。
吩咐把人扶上车,一切安置好后,这时另外一辆车子经过,在旁停了下来,摇下车窗,见是万俟少烨现场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奇怪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万俟少烨皱了下眉头。看了看没有什么事情,重新发动了车子离开。
“喂--少烨…”乐源难得见到他一次,激动的在后面挥手大喊。
“老爷,我先送你回家,小梁已经在路上了,等会把乐源小姐送回骆师长那,顺道把这名女子送去医院,明天再向您汇报情况”。
“好”透过后视镜,万俟复看着少烨远去的车影,眼神镀上浓浓一层愁雾。
*** *** *** *** *** *** *** ***
再次醒来,讶异又是躺在医院,听到一个慈祥敦厚的声音:“小姐,感觉好点了吗?”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老者的面貌,素秋脑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脸孔,她点头小心翼翼的注视他。
“老朽是万俟家的总管,你叫我一声柴叔就可。那天火车上的事情,冒犯了!”柴管家行礼道歉。
素秋见势连忙下床赔礼:“素秋谢谢柴管家的搭救之恩,何来冒犯之说”。
苍白的面容,却让人倍感亲切,她的微笑仿佛有股强大的感染力:“小姐,谢谢你还记得,昨晚你发高烧晕倒在我家老爷车下,幸好及时我们发现的早,不然就危险了。只是--姑娘,怎么落得今日这副样子?”。
素秋想到来北平的艰苦以及加上昨夜见到燕姝的心情,一言难尽:“这个…,我来北平终于见到了我的妹妹,可惜我太不争气了…。”
“姑娘,不要太悲观,时间有的是,慢慢找吧!”
老者的话温暖她的心房,他就像自己的一位亲人,素秋感到无比的窝心,在这样困难的时刻竟然还能遇到这样一群好心人,她由衷的感谢上苍!
清脆的脚步声传入病房,他有着一头乌黑精神的短发,好看狭长的眼角微微向上翘,鼻梁jianting,嘴角此刻正微笑着,素秋又见到了他,是上次搭救她的那个男孩。
“您好,我们又见面了。身体怎么样,烧退了吗?”。
他微微的笑容让人舒心,更容易放下心里的防备,上次见面匆匆一瞥,不仅毫无防备相信她,还让叫‘乐源’的女孩帮她找地方换衣服。
柴管家倾头点许:“见过二少爷!”。
素秋再次惊讶,原来他是万俟二少爷。
“柴叔太多礼了,我还是喜欢您叫我少轩”他走到床前,靠近坐下:“寻亲不易,姑娘还是先暂时养好身体再说,差什么吩咐护工一声就行!”。
“少爷,柴叔虽是你的长辈,但主次不能不分啊,在外不比在府里,少爷还是注意一下场合比较好!”柴木堂在万俟家呆了30余年,他从来没有越过规矩。
“柴叔太呆板固执了,这医院也是韩院士开的,也算得上是自家的吧,怎么也成外面的场合了呢?”万俟少轩辩解着。
“谢谢你们的搭救之恩,素秋感激不尽!”看到这样的主仆场景,她瞬间明白,等级之分是永远都不可能变的。
“吔-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少轩见势连忙扶起她:“素秋姑娘太客气,救人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少轩还想交你这个朋友呢!”
原来他是万俟少烨的弟弟,可是同样和煦的面庞却是天壤之别,比起万俟少烨他的笑容亲切的让人没有心防。
“少轩,你怎么会来到这儿?”柴木堂颇有疑虑,打断他的话。
“今天学校没课,之前跟素秋姑娘算是相识顺便来探望一下。哦,对了,您该不会真的要把她丢给巡警局吧?柴叔,乐源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您知道的!”万俟少轩显然对昨晚的对话有点担心。
对上素秋惊诧的眼神,柴木堂悻悻说道:“你爹那边怎么交差?”
“柴叔,亏你平时面慈心善的,怎么也跟乐源一样啊”。
柴木堂笑笑:“素秋姑娘行动不便,现在还是养病时期,等好了再说吧”。
“就知道柴叔最好了,谢谢柴叔!”万俟少轩赶紧拍着马屁。
看着少轩为这个陌生女人尽力说服自己,不免心里多了份疑虑,他决定改天要仔仔细细的弄清楚这件事。
·柒· 黑夜
“看报看报,善后借款实则丧权辱国,万俟家陷入丑闻迷局”路上卖报的孩童不停拿着报纸嚷嚷。柴管家拿了份报纸回到车上,万俟复看着醒目的题头,紧锁的眉心无法展开。
“老爷,要不要去找一下这家报社…?”柴管家担忧的看着后座的万俟复。
“算了,大众之口随他们去吧,先回商会!”
“老爷,其实你是一片好心,外面的人都误会你了!”
“呵呵”万俟复自嘲的露了个笑容:“出了这么大一笔钱,还是没有解决问题,看来这个国家迟早要亡了”
“老爷,现在怎么办?”
“放心吧,只要我万俟复还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万俟家倒下去。”深沉有力的话语虽不响亮,但句句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从报纸密麻的字眼中收回目光,万俟少烨露着浅笑,依然保持惯有的温文尔雅,朝着对面一位卷发,模样甚是凶恶的壮汉,友好的举起咖啡喝了一口:“八爷多虑了,报纸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们之前的合作依然继续。”
对视他精锐的眼光,这个卷发大胡子的男人有点退怯,即刻说出了自己的困扰:“这次你爹捐给国家的钱全都泡汤了,被袁佬拿去孝敬那些洋狗子,怎么说都有点悬,你要是坑我怎么办?”。
“八爷,生意人讲究一个信用,要是坑你,我万俟少烨何必明着来!”。
大胡子转着眼珠:“你们这种生意人,会把我们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你让我怎么相信?”。
“不相信也可以,那这笔生意就不做了?”。
两个人都在比赛,看谁先呈服。
‘啪’杯子重扣在瓷盘上,大胡子直接甩出一句:“万俟少烨,明人不说暗话,像我们把命系在裤腰带上的人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怎么着要见到钱才给货”nAd1(
轻轻的放下瓷杯,万俟少烨做思考状,最终从椅子上站起来:“可以!”
竟然万俟少烨会答应,大胡子来了兴致:“烨少好魄力,敢问就不怕我吞了你吗?”。
万俟少烨干笑两声:“八爷诚心想做这笔生意,岂有推拒之理。况且,我是真心诚意想交八爷这个朋友”。
“试问烨少,这么大笔钱,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怕万俟家会垮在你手上!”。
“八爷似乎对在下很有兴趣?”。
“整个北平,趋之若鹜。堂堂一个大少爷完全可以大手花钱、寻欢作乐,何必淌这趟浑水!万俟少烨,你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承蒙夸奖,少烨倒是乐在其中。每个人做事情自有其目的,到时还望你八爷准时交货”。
“既然烨少这么说,在下也不再多问,看烨少是爽快之人,八爷交定你这个朋友了。货会给你如实安全送到!”
“那就先谢谢八爷了”
“烨少多礼”
*** *** *** *** *** *** *** ***
对称梨花木门终于打开,陆陆续续从里边走出各位商会行家,从他们的脸上看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nAd2(正好万俟复走了出来,精神似乎颇感疲惫。
“木堂,等会去月皖山看看吧!”
“老爷,这么长时间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柴木堂担忧的询问。
万俟复摆摆手,步子显得有些沉重:“事情解决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湘君,好久没有去看她了,走走吧”。
“老爷,一次次的风浪您都熬过来了,相信大夫人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万俟家的”。
“如果真有个什么,还能用钱解决,可关键有些事是用钱也办不到的。刚才开会吴老板怒气冲冲话里有话,我担心少烨这次回来真的有什么事要发生!”
“怎么了吗?”柴木堂感到非常意外:“这吴老板虽然话语粗俗,贪念财色,但也不至于跟万俟家有什么过节,少烨怎会挤兑他?老爷,要不派人去查查?”
摆手,万俟复直接一语道破:“别忘了吴老板还有一个身份,他姨娘是省军务处参谋长的大夫人!”
万俟复整了整衣袖,迈出门外,望着远去的天空眼里是化不开的愁绪。
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乐源三蹦两下的跑进了万俟家的大厅,巡视了下只见白夫人在餐桌旁整理着餐
“伯母,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呀?”突然的响声被吓到,白嫣如转过身来见是乐源,脸上漾开笑容:“今天怎么想到来伯母这,是不是来找少轩啊?”nAd3(
“呵呵--哪有,我是来伯母这蹭吃的,让我猜猜,这篮子里装的是什么?”乐源把鼻头凑近竹篮口,仔细的闻了闻,猜中谜语般扬起头高兴的喊道:“是桂花糕对不对?”
白夫人笑着打开竹篮的盖子,顿时一股清香四溢开来:“不愧是乐源,鼻子灵的厉害”白夫人从盘子里拿出一块递给乐源:“少烨回国这么久了,现在也搬出去住了,这两天我给他做了些他爱吃的桂花糕,等会让小梁给他捎去”。
“伯母,你真好,我想少烨会很高兴的”
“嗯- 乐源,你最近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吧?前几天听少轩说你不小心扭伤腿,现在好点了吗?”
“谢谢伯母关心,我爹娘挺好的!听少轩瞎说,看--老早就好了!”乐源起身在白夫人面前示意跳了两下子:“哦,对了伯母,自从少烨回国我就一直找不到他人,听您刚才说他搬去哪里了?”
“绣坊!这次回来跟你万俟伯伯吵了架,你也知道少烨的性子,我们都劝不动他”。
“伯母,您不要伤心,我去跟少烨说说。正好您把点心给我,我送过去吧”
“那…那就麻烦乐源了!”白夫人把竹篮递到乐源的手上,轻轻抚了抚:“谢谢”。
“伯母,干什么这么客气呀,我是你干女儿吔,我一定让他把你亲手做的桂花糕全部吃完,不达目的不罢休!”乐源单手握拳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然后跟白夫人挥手道了别。
傍晚的余晖与山坡上成片的小花相互辉映,显得分外苍凉,在坡顶平地上矗立着两位老人,他们正注视着面前一块石碑,凉风袭动着不知名的野花,还有他们灰白的鬓发。卷起的草屑打在脸庞,头顶时不时有几只孤鸟啾鸣飞过。
万俟复脸色凝重,盯着墓碑上的篆刻良久不动丝毫,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思念之情。
“夫人,你在那边一定要保佑万俟家,下次我跟老爷再来看您!”柴木堂站在碑前,语气惆怅。
好不容易打听到少烨的办公地方,乐源蹑手蹑脚的爬到窗户外,偷偷看着房里的动静。此刻少烨正在翻着一本书聚精会神,乐源转头打算进屋内,这时却看到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条帕子。很明显的那是一条女人的帕子,乐源从来没有见过,确切的说她从来没见过万俟少烨会对哪一个女人的东西着迷。
“砰”一记重响,门被撞开,万俟少烨抬头恼怒的看着来人。
“我是奉伯母之命来给你送吃的,不管怎么样你今天一定要吃完”乐源把竹篮重重往他桌面一扣,脾气很差。
少烨第一时间就闻到了从竹篮里飘出的香味,他皱了皱眉头起身没有理她,径自出了房门。乐源看到他这副态度立马挎上竹篮追了出去,在外面的空地拦截了他前进的步子。
“你真过分,这是伯母亲手给你做的!你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的吗?”
万俟少烨没有显示出他的怒意,只道了一句:“不吃”
“骗人!小时候我们一起吃桂花糕的时候,你明明说过最喜欢吃了!你不吃是不是?”乐源叉起腰开始威胁他。
他没有回答依然要离开,乐源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靠近他胸膛,软硬兼施:“真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难怪少轩不让我找你,少烨你就是一个大坏蛋,枉我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你是十足的大傻瓜,大坏蛋!”趁一个不留神,她从少烨的合包里拽出了那条帕子。
立马少烨的眼神变了,望着乐源得意的扬着手中的帕子,淡然的表情退去,语气变得低靡:“给我!”。
察觉他的异样,乐源的笑容消失,壮着胆子任性到:“这种破旧的低廉货,你万俟少烨压根就没必要留着,还是说你喜欢上哪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不要自作聪明,你的小姐脾气是该收敛了!”万俟少烨的语气开始变得冷冽并且向她靠近。
“如果你吃掉伯母给你做的桂花糕,我就还给你”乐源把竹篮挡在他面前。
‘啪’--清脆的瓷碗破裂声响入耳菲,竹篮被万俟少烨一个巴掌甩到了地上,顿时碎片、桂花糕散了一地。看着金黄色的糕体被摔得四分五裂,犹如她的心活生生的碎了一地,疼痛难受。
“怎么回事?”正好下山的万俟复经过绣坊的场地,看到这一幕。
望了眼来人,万俟少烨没有多做解释,越过他们离开了现场。
看着毅然的背影,还有满地破碎的桂花糕,仿佛那是隔了层千年厚的冰墙,无法逾越。
*** *** *** *** *** *** *** ***
“外面风大,要不进去吧”少轩陪同着素秋在庭院的长廊上走着。
4月的气候很宜人,风拂动着素秋的长发,轻柔飘渺,大病初愈后的柔弱此刻给她增添了份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犹如仙女般不可亵渎。
“身体好的都差不多了,长时间憋在房里,你看,出来走走人不都马上精神了?”素秋朝他笑道。
“嗯”看着她对他笑,少轩心里仿佛也跟着笑了起来,有这么一瞬间他想留住这种满足感。
“素秋,上次听你说,你来北平找亲人,我可以问下是什么人吗?”
“是我的妹妹!”
“妹妹?怎么会分散呢?”少轩觉得不可思议。
顿了顿:“其实我们不是亲姐妹,我被安家收养后两年,安母生下燕殊。只是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导致我与燕殊分开。养父养母都离世了,在这世上她只有我一个亲人”。
望着素秋平淡的小脸,很难看出她是经历了这样艰难的身世一路走来,不免为她心疼。
看到他复杂的表情,知道他对她的同情,素秋嘴角一弯:“虽然我是个孤儿,但是安家对我很好,我也像个大小姐一样天天吃穿不愁,并不像常人所想的那般困苦!”
“我很佩服你,知道吗?即使是一位男人也很少像你这般重情重义,在这个年代,谁还顾得了他人,都是痹己为己任,我要像你学习!”少轩说着就差点没向她敬礼了。
“呵呵--”素秋收起笑容正式的对着他说了一句:“谢谢你救了我,愿意跟我做朋友。就像你说的乱世当下,还能无私帮助他人,你也让我钦佩不已!”
“这哪能跟你比啊,是朋友就不要说这些了。其实我也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帮助人,没想到助人为乐的感觉还挺好的,我们真应该早点相遇!”。
“嗯”素秋点头赞许。
此刻相视而笑的他们,并不知道有种情分正在悄悄滋生,那是一种微妙而又无法窥探的内心情感。
*** *** *** *** *** *** *** ***
深夜万籁俱寂,如藏青色的帷幕遮掩着人们的眼睛,看不到万物本来面目。远处的房屋和远山似乎像隐藏了永久的秘密,在黑夜下散发着迷人的魅力,你逃脱不了这个夜晚的盛情邀请,而醉在这致命的you惑里。
并不宽阔的道路,借着车头灯光,两辆绿皮装载卡车忙碌的前行。一辆小轿车在后追随做保护状。
驶过排排房屋和场地,这条路畅通无阻,最终车子在月皖山脚停了下来。然后车上的司机同另辆车上的五六个人交头说话,开始翻上了车厢从车内抬出一只只木箱子。他们的动作很麻利,不耽误一点时间,接着就看到他们把这些笨重的木箱子抬进旁边的厂房,而厂房大门四个铜字在车灯的照耀下,依次清晰的映射出来--“万俟绣坊”。
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夜更显的深沉了,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显得梦幻,似乎不太真实,来回急促的脚步声给这寂静的夜奉上了唯一可观的礼物,似乎才显得不那么可怕。司机是位穿着对襟开口马褂的中年男人,颇为壮实,他迈出大门走上前喊了声‘完工’,语气是冲着前方夜幕中某一个目标说的。
全部的人上车就绪,似乎在等着一个口令。
安静的夜,哒、哒的皮鞋声,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一人,停在车头前,橙黄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背面,青绿的眼眸异常清晰,ying侹的脸部轮廓永远是那么鲜明。
“回去代我向八爷说声谢谢,少烨改天请他喝茶”。
“烨少客气,这批货今天就到这里,期待我们下次的合作”
“当然”。
看着车子离开,夜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浓墨重彩之中,黑的越发猖狂了,也静的愈加可怕,仿佛是死者上断头台前的最后一股宁静。
*** *** *** *** *** *** *** ***
“叮铃铃…”课后的铃声是乐源最爱的。瞄准时机,抓起欲走的少轩,乐源劈头盖问:“这几天连续见不到你人,你跑哪玩去了?”
少轩口气不佳:“大小姐,我当你的护花使者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私人空间吗?先不说了我还有事!”说完急匆匆的往外赶。
无奈翻了一记白眼,乐源铁定跟在ρi股后面追了上去。
“喂,你干嘛啊?”少轩见她跟在后头不耐烦。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哪?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啊?”见他急急忙忙的,乐源不禁担心。
“没有,私事而已!”
“私事?那我更要知道了,快说快说”猜测引起了她巨大好奇心。但是少轩并没有理她。
“喂--”乐源朝着已经有点距离的少轩生气的喊:“你个死大头,平时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是无话不说,今天你好奇怪,我问你话爱理不理的,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秘密了?”
停下步子,少轩转过身,看着认真的乐源,觉得对她不够道义,也就耐心解释:“我去医院看望一位生病的朋友,跟她说好了,今天接她出院”。
“生病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朋友生病了,是建生那臭猴子吗?整天上蹿下跳的肯定摔骨折了”乐源猜测着。
“不是,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下次请你喝汽水作为补偿”少轩快速的跑了起来,生怕她会追上。
“想用汽水补偿我,哼,我还要吃松子蛋糕”嘴角一歪,乐源坏笑,开始随着少轩的方向跑去。
她的行李很少,就一个包裹,本来不想麻烦别人,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刚拿起包裹一只有力量的手接了过来,这场景很熟悉,似乎不久前也有这样一双手温暖的让她难忘。
“我来吧!”回到现实,并不是他。迎上少轩阳光般的笑容,她只好作罢。
“我替你在旅店找了一间客房,还算干净,暂时就委屈你了,等会我带你过去”少轩一边替他收拾一边交代着。
“太麻烦你了”素秋对他的帮助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都是朋友了,就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口上,像你这样以后我还怎么帮助人啊”少轩领会她的心意,让气氛变得轻松:“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走-走哪-去?”门口突然出现一句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喘声,两人注目而视,只见乐源捂着胸口,含着腰,使劲的喘气,几乎整个人都要瘫在地上了。
少轩吃了一惊,忙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乐源歪歪斜斜的找着一处椅子趴了下来,素秋连忙递上水,顾不了那么多,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下去,待舒服了点,她责备的大叫:“要不是我一路跟着你找到这,还不知道你所说生病的朋友就是她啊,你太过分了”
“我说了只怕你会闹事,谁让你说素秋是乱党的”
“你不说我更会闹,还直接称呼道姓了,万俟少轩你这次真的把我惹火了”乐源气的不行。
素秋看到他们吵架的原因在于自己,不禁愧疚:“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有,素秋,我跟乐源经常这样的,不用道歉”
“万俟少轩,你…好,我要跟你绝交”乐源不争气的眼泪流了出来,然后起立恶狠狠对着素秋说了一句:“不要脸”跑了出去。
无奈的摇头,万俟少轩拍拍脑门:“诶,她就是这个性子,我们两家是世交,乐源是骆开明骆师长的掌上千金,我跟她从小青梅竹马,有时候也让着她点,没办法,请不要见怪”。
“没有,她很可爱”素秋笑笑,据实以答。
“其实她就那个性子,小姐脾气!”
“我知道,从那天你们帮助我,我就知道乐源小姐是个很热心的人”。
“嗯,等我们大家都熟了就好了!”少轩撇撇嘴,觉得让她见笑了。
·捌· 死亡是痛苦的开始
坐在靠椅上,手指分开,优雅的撑着脸部的轮廓线,捻着嘴角,看着面前叠的整整齐齐的方形帕子。
“少爷,这几天纱厂的布卖得很好,我们的货非常紧,您看是不是通知坊里加班?”绣坊的张工想了再三还是打断了万俟少烨的沉思。
静了半晌,他伸手递过去一份文件:“让人把这个登在报上吧”。
张工接过一看:“招工?”
“现在外货横流,国内在抵制日货,招一些技艺好的绣工和工人,扩大生产是必然的!”
“那我这就去办”见解决了难题,张工欲准备离开。
此时少烨拿起帕子,展开,一朵红色花苞跃然而上。
“很精致啊”。看见帕子,张工不禁叹到。
万俟少烨把帕子递给了他:“你瞧瞧?”
仔细看了看,他露出疑色:“少爷,这种倒也常见,虽说漂亮!但它是一个瑕疵品!”
“何出此言?”
张工笑笑摆头道:“这朵花苞是一滴染料吧?”。
惊讶他卓越的洞察力,张继安在万俟家的绣坊干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点头不语,少烨放下帕子,转过身良久开始点一根烟吸了起来。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万俟少烨,他几乎不抽烟!张工想了想,语气显得小心翼翼:“从一滴瑕疵变成一朵花苞!蜕变的过程痛苦也好快乐也罢,只要最后人们喜欢,无论它是不是瑕疵品,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而我们所做的不就是这样一份过程吗!”
知道张工话里的意思,他的眼神有种让人看不透的迷惑,浑身散发着一种孤凉的物质,既悲怜又邪佞nAd1(径自捻熄了烟头幽然说出一句:“这滴血,是我开的枪!”。
张继安瞪大双眼,不自觉的脚步往后缩了缩,对他是惧怕的。因为在万俟家每个人都深知,怕的不是大少爷这个身份,而是他身上那股死亡气息!
双手突然拍向椅背,呼了口气,万俟少烨颓败的说道:“放心吧,我今天没带枪!”
发麻的头皮这才稍微缓和过来:“少爷,还记得那时你跑进绣坊的时候,才10岁。第一次那双小手把衣服抱到我跟前,笑幂幂的看着我,当时我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孩,这么懂事!可惜后来你再也没进出过绣坊,少爷,如今你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张工希望你是开心的!”。
“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吗?”万俟少烨的表情此刻看上去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懵懂。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让张继安无法回答。
他拿起帕子,异常认真:“我没敢告诉,其实她说对了,死亡意味着开始!有伤害有痛苦才是真正的活着!张工,你觉得呢?”。
面对万俟少烨阴晴不定的心情和古怪的话语,张继安实在难以招架:“少爷,这…?”。
大拇指轻抚着手帕上的花朵,那鲜艳的红就像要浸出血一般,万俟少烨低沉的话语就似一阵风掠过心头,什么动静都没却给你留下了无法触摸的寒意。
*** *** *** *** *** *** *** ***
柴木堂行色匆匆步到大门外,迎面看到少轩一脸笑容的把玩手上的书本nAd2(他拉住他胳膊:“今天我去医院才知道墒素秋都离开好几天了,少轩你这样做太不理智了?她在哪?”
“什么理智?”明白柴叔话里的意思,随即大笑:“柴叔,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我跟素秋清清白白的好朋友,我们之间一点杂念也没有,何况认识也没多长时间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怕事情有差,柴叔直截了当说穿自己的想法,“最好是没有,一个姑娘又是残疾,竟然只身一人来北平,我感觉她有一肚子的秘密。你暂时别给我乱来,否则你爹要是知道了,可就要罚你了。快告诉柴叔,你把她安置在哪儿了?”。
“柴叔,你想多了,我并不觉得素秋有什么秘密,反而很容易让人为她心疼和感动,想她的礼貌还有她对我们所说的每一个感谢,柴叔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对上少轩严肃无比的表情,柴木堂只好妥协:“昨夜你爹无意中问起这件事,我跟他说是一老百姓来投亲,所以这事不要说漏嘴了,不然你爹就真的怀疑她是革命党了。她在哪?”。
“旅店的一间客房里!”
“诶!也只好这样了,打算下一步怎么做?”柴木堂对少轩的做法有些头痛,但是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还不知道!”
“少轩,以后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柴木堂无奈,想了想只有一个法子:“如果可以的话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留在万俟家的绣坊,那儿相对于其他的地方来说比较适合她”nAd3(
“谢谢你,柴叔!我就知道柴叔出马没问题!”少轩激动的抓着柴木堂的手臂,感激他没有告诉爹真实情况还有今天的帮忙。
这时另一个身影跃进了他们的眼眶。
“少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白夫人惊讶少烨回家,立即高兴的不知所措。
步上院子大门,柴管家行礼,少轩冷冷喊了声“哥”。
“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吧,我去准备饭菜?”白夫人把手往身上的围裙擦了擦。
万俟少烨注意到了她的手,沾满泥土黑乎乎的,更像一个佣人。此刻竟发现她在万俟家,根本就不是做一个享福的阔太太而是来遭罪的,他眼睛有点账涩发酸。
被发现了不妥,白嫣如尴尬解释“你看我,手脏成这样还说给你做饭,我马上去洗”
“不用了,我在厂里吃过了,我回来拿完东西就走”少烨的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有点难受。
“这天都黑了,今晚还是住家里吧,你房里的棉被我也没有动,明天再回厂里也行啊”白夫人极力劝说。
“厂里还有事,我晚上要回去,不住家里了”万俟少烨简短的话语,转眼进了长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夫人,您是在摆弄院里的那几盆兰花吧?看您手上有泥!”柴管家道破白嫣如手脏的原因。
“嗯,种的那几盆兰花需要松土了,所以就忙到现在。我看到柴管家要出去,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我本打算找二少爷问点事情的,刚好出门遇到了!”
白嫣如点头,责备的看着少轩:“怎么才回来?”
万俟少轩开心的奔过去,唤了声“娘”,很是亲密:“学校有点事耽误了嘛”
爱抚他的头,白嫣如对儿子的爱zhanlu无遗:“还没吃饭吧?”
“没呢,我都快饿死了”
“那娘去给你做”
“哎--- 娘,不要这么麻烦了,我叫张妈给我下碗面条就可以了,你赶紧洗洗去睡吧”
“那好吧,别弄的太晚,早点去休息”
“知道了,娘”少轩推着自己的母亲,催促着进了大厅。
耳边响着这一幕,柴管家看看这其乐融融的呣子,然后望了眼少烨离去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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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少烨从抽屉里拿出那枚暗红色印章,转身换下身上的棉质底衫,露出精壮的肩背。柴木堂发自内心的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当初小少爷才那么点大,如今长成一个高大的男人了。也是,再小的雏鸟,也会有变成雄鹰的一天!
”柴叔,你我不是外人,有什么话要站在门口说吗?“万俟少烨已经换好干净的白衬衫看着他。
”不是,少爷,我在想你从来都不让别人进你的房间,为什么柴叔可以?“柴木堂边说边走了进来。”还是说少爷压根就从内心里抗拒着你不愿意接受的东西?“
扣着袖扣的手指打住:”柴叔指的是什么?“
”少烨,你清楚柴叔说的是什么“
”我不清楚!“他穿上外套并把玉石印章放进衣服的荷包里。
柴木堂并不想把问题直接说出来,怕伤心,但见他执意这样,只好作罢:”家里的每一个人,如果你打开心结,试着去接受他们,你会很快乐的”。
”柴叔,快乐在我7岁那年就已经离我而去,现在即使我想要,也要不回了。一切都不可能重演,知道吗,我的愿望很小,我只要一声‘对不起’,可是她已经不在了。一声‘对不起’又能怎样,也不可能抹去那些荒唐的事实“。少烨的眼神犀利,就像是一个油走在黑夜很久的人,漫无目的却又执着的前行。
”少爷,大夫人很爱你啊,她的离去是有原因的,如果你换个位置想的话…“。
”生病,生病…,那这代表的又是什么?是她爱一个儿子的证据吗!请柴叔告诉我,即使生病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呣子情分也不可能一起被埋葬掉吧!“少轩悲伤的拿出怀里的暗红玉石,那缕红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够了,撇开那个女人不讲,过去你们所做的那些事还不够吗?“。
柴木堂看着玉石,沉默以对:”抱歉少烨,柴叔无法补偿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你,不想看到你独自一人承受着过往。或许可以的话,某天我到了那边问问大夫人,当时她为什么要杀你?“。
”柴叔…?“想到自己刻薄的话甚是过激,不禁感到愧疚。
”放心,还没看到你娶妻生子的那天,柴叔是不会早死的“
万俟少烨望着柴叔眼中的关怀,他无法表达对他的敬意,在这个家毕竟只有柴叔才是唯一真心伴随他长大的人。
手中紧握着玉石印章,他脑海浮现了记忆中的一幕。
看着怀里抱着个枕头,长发散乱,脸色苍白的女人,他心急又怕的走到床边。
”娘-“五岁的少烨,浓眉大眼可爱至极。
坐在床上的女人微微抬头,瞧了瞧他,忽然抓住他口里呓语:”你是谁,你是不是我的孩子呀?是不是?“女人的双眼如死灰一般沉寂,她抓着少烨细小的胳膊,猛然使力:”告诉我是不是?你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杀死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女人开始发狂,随手拿起桌上一件物品,用力砸着少烨的脑袋,鲜血流了出来,染到了那件上好的白玉瓷器上。好多人一拥而上,瓷器碎了,依稀中,朦胧的听见急切的呼唤声‘少烨,少烨,我可怜的孩子’沉沉地他闭上了眼睛,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 *** *** *** *** *** *** ***
”小姐,这是您要的报纸“送茶的小二把新沏好的茶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谢谢“素秋拿起报纸开始翻阅,北洋军队已经驻扎广东、湖南、安徽等地,看来仗是不能避免了。国内各省到处都在闹政变,这个世界已经混乱了。往下翻正好是万俟绣坊招工的广告,还来不及看到,随着”吱呦“房门被推开来,她抬起头。
”素秋“少轩提着一篮水果面带笑容:”我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放下报纸她笑着回应:”嗯?“
”上次你不是说一直不想麻烦我吗?这次柴叔在万俟绣坊给你找了份活做,然后厂里有房间是空的可以住人,你愿意去吗?“
”嗯!这个…,谢谢少轩,谢谢柴叔!“想不到他们想的那么周全,素秋感动的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说了是朋友,不许再说感谢,不然就翻脸了!“少轩故意威胁她。
素秋重重点了点头。
”等会要不要出去走走?“少轩提议:”你来北平肯定没有好好逛一逛吧?“
素秋只笑不答,算是默许。
市集大街上一片热闹,车流和人群互相交错,各商家卖铺摆着自己最新的货品,you惑着每个行人的驻足。摆摊的小贩在沿街叫卖,偶尔路过的自行车会挤过狭窄的缝隙,摇着悦耳的铃声提醒着让道。在胡同口你会看到七八十岁的老大爷提着鸟笼,聚在桌边喝茶闲聊。被母亲桥小手的孩子吵着要买冰糖葫芦。如果路过几个主人家的门口,不幸会被院落的犬吠声给吓到,里面不知名的花茂盛的伸出了墙外,撒了一地的落英缤纷。这也许是时下dongluan表面上最和谐的安宁吧!
挤过热闹的人群,原来是有人在表演绝活杂耍。少轩双手护着素秋,考虑到她腿于是尽力撑开两旁的看众。
”挤什么挤啊?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是不是?“旁边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
有点不爽,少轩回头,两人同时互相看着对方,愣在当场。
”你怎么在这里?“少轩首先发话。
看了看他还有被护着很仔细的素秋,乐源好不容易开心起来的心情瞬间跌倒谷底,心里”咚“的一下子窜起火苗来:”我说这么多天你准时准点的不见人,原来当了别人的护花使者“。继而看着素秋,大声嚷道:”你的病也该好了吧,怎么还没走?你缠着少轩到底有什么阴谋?“。
知道乐源的性格,素秋无奈解释:”乐源小姐,我真的是来北平找亲人的!“。
有点意外她的友好,乐源觉得自己跟她比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风度,于是语气也不再那么冲:”我劝你最好早点离开,像你这样怎么在北平生存!“。
”我知道,也幸亏得到你和少轩的帮助,我才站在这里“素秋向她郑重的行了个礼,来表达对她的恩情:”乐源小姐,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说,我没有任何目的,那天晚上好不容易遇到我妹妹,可惜又分散了,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乐源小姐请让我留下吧!“。
”你…“她说的诚恳,乐源觉得自己咄咄逼人,有些惭愧,不自在的加大了说话的音度:”北平又不是我的,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你想留下就留下呗,腿又没长在我身上“。
看不下去的万俟少轩Сhā进来:”乐源,不要这么任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说话客气礼貌点!“。
”我,我只是还有些不相信,毕竟现在时局这么乱,我们都要小心才行!“乐源其实都相信了素秋,面对眼前这个女人,她有种魅力让人为之感染,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和力。
”乐源小姐,你们都是好人,我把你们对我的好都放在心里,但是请允许我的自私,如果有一天我跟乐源小姐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沉静了半晌,乐源突然丢掉一句:”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一点都不,我讨厌你“说完盛气凌人独自跑掉了。
素秋呆愣在原地,对乐源的不理解感到很颓丧,少轩拍拍她的肩,示意不要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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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绣坊的大门,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想到自己即将在这个地方生存,表示着她将重新迈入一个新的环境,内心万分激动。幻想着一天,偶然在大街上与燕殊就那么的相遇了,那应该是最美好的一件事吧!
”这片道场用来晾干布料,有时候纱厂赶工,绣坊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望着眼前大块的空地,柴木堂领着素秋在过道上走着,同时也介绍着万俟家辉煌的产业:”万俟绣坊是大夫人亲手所建,因一手好绣工,才有了万俟家的初始基业,不过随着洋人机器的出现,好看的布料代替了绣品,这片作坊也随之退居其后。大洋纱厂是目前万俟家主要的产业支柱,绣坊只作为大洋纱厂的附属工厂,所以我们现在只出少数的绣品,基本还是以织布为准。对了,前边就是工作的厂房了“柴木堂带着素秋一一介绍。
”靠左边的一排是仓库,厂房的后边是工人休息室,过来右手边就是几位领工办公的地方,挨着花圃进入正厅大门,有三间空房,你就住中间的一间,我带你过去先把东西整理一下,也好熟悉下环境“
跟着柴管家的脚步,素秋来到了一片花圃前,里面种着常青树和松柏,绿油油的叶子生机盎然。穿过花圃小径,进入前边的房子,来到偏厅,过道上左右两边对着几扇门,柴管家直接走到了左边第二扇。
”进去吧,屋子有点乱灰尘很厚,等会我让人来打扫一下“推开门柴木堂帮她把屋内的窗户打开,让阳光照了进来。
”没关系,柴管家我自己来就好了“素秋放下包裹连忙摆手。
”嗯,那好。你先整理,我去下对面的房间,有需要的话喊柴叔“。
”对-面…?“素秋用目光示意了下斜对面的门:”对不起,请问对面也有人住吗“。
”哦…,嗯!不过经常会不在,所以不大见到他人,尽管放心住这里吧“柴叔考虑到少烨冷淡的性子,不会与女人有什么口角交流,而且依目前的状况只能这样安排。
”吭、吭、吭“--
少烨喊了声”进来“。
见到柴叔,少烨眼角余光漂了眼门外:”能住进这里,看来跟你关系匪浅,老头还不知道吧?“
”还是瞒不过少爷!是柴叔的一位远房亲戚,家道中落看着可怜,也就给她在绣坊安排了份活做,希望少爷承可“。
”厂里在招工,正好需要人手,既然住进来了我也没什么意见,只要不会扰到我就行“。
”谢谢少爷“。
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没有理会他。柴木堂欲言又止,步子缓慢。
”柴叔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他视线并没有从书里离开。
”这个…少爷接手了绣坊,跟各位商会老板虽不是很熟但关系也不错,只是最近吴老板的反应,言行举止有些过激…“
”开着爆竹厂,暗着私下提供火药,再做几次这样的生意,恐怕商会那群老头子全要坐牢吧?“万俟少烨凌厉的视线投向柴木堂的眼睛,严肃的可怕。
柴木堂心头一惊:”可吴老板是军务处尤力勤参谋长的侄子,得罪他有些不妥!“。
”贩卖军火是什么罪,柴叔应该比我更清楚!别忘了我第一次拿枪是什么情形!“轻声细语,毫无感情,柴木堂当场懵在原地。
望着埋头看书的万俟少烨,此刻静静的他有种骇人的气势。他内心隐藏着满满的愁怨,在以前他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如今有点猜不透了,他开始逐渐把自己隐藏的很好,筑起一道坚固的堡垒,无法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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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箩筐准备把垃圾扔掉,在走道上她顺便回望了一眼身后斜对面的门。
找到扔废弃物的场所,回来路过小径发现房子的侧面墙脚下有几株绿植,不过刚长出新枝,瘦零零的立在那显得凄凉,素秋想了想,不一会儿拿着一玻璃瓶,里面盛满水。
”这下你们遇到我一定很高兴吧!“。
似乎很清晰的听到窗外飘过女人的声音,少烨皱了下眉,起身来到窗户,并没有人,可是却发现墙角下的土壤是湿的,看来又是哪一个爱花的人,少烨嘲讽的扬起嘴角。
我们说缘分这个东西很奇妙,总是在不经意间滋生,给你一种无法逃脱的吸引力,把原本两个没有交集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
素秋上手的很快,毕竟是简单的活,只需要把棉线和布料分类就可以,尽管时间长也很累,但是她很满足。日子在每天的来回跑动中悄然而逝,数一数竟然已在绣坊干了半个来月。中途柴管家来探望过几次,说上几句话。想到亲人,不免又陷入思念燕殊的愁绪中。
夜空明朗,月亮像被洗刷过的洁白,淡雅轻柔。素秋寻着小径慢慢的走着,满地斑驳的树影,纷繁如花,草地里的蟋蟀欢快的蝈叫,节奏的哇鸣,夜原来是这么的静,连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此刻听上去都觉得充满了故事感。
少烨正在花圃头边忙着什么,依稀感觉到有人,他敏锐的从一排常青树走了出来,迅速从怀里掏出枪机警的躲在一棵树后面,心里想这么晚会是谁?
素秋并没有注意到树下闪过一道金属光泽,那质感冷的让人打牙颤。本想找着一处歇歇脚,突然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抵在她喉咙处,素秋本能觉得那是一把枪。
把她禁锢在怀里,手掌心传来属于女人胸前的柔然,少烨一愣:”是女人?“
素秋被吓到不行,步子不稳,两人倒向花圃的草地打了个滚。
他们靠的很近,少烨的手还撑在素秋的两侧,鼻间呼出的气息互相喷洒在对方脸上,灼人般发烫。
意识到情况不对,少烨翻开身匆忙收起枪。
素秋坐在地上,惊恐的向后倒退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
知道素秋要问什么,万俟少烨镇定了下才开口:”这个世界真小--“。
停留在刚才不安的一幕中,素秋颤巍巍的从草坪上爬了起来,然后联想到柴叔的安排,前前后后大概猜出了几分:”为什么…“
没等她话说完,万俟少烨直接打断她的想法:”不要自以为是,我并不知道柴叔把你安排在了这里,他跟我说只是一位远房亲戚“。
”对不起,请您原谅柴叔,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素秋自知误会了柴叔和他,便急欲为柴管家说情。
万俟少烨迈起步子并没有当回事,走出草坪:”你怎么认识柴叔的?“。
想到那晚,素秋的心就沉了下去:”本来可以找到妹妹的,只是…怪自己没用,说来也巧那晚因淋雨发烧,倒在柴管家车下,幸被柴管家所救,如今安排在这里我很感激“。
停下脚步,少烨想起了那天找她的情形,原来上帝让他们擦肩而过是为了安排这次的重逢。
”你说的对,离开是为了下次的相聚,只是这条帕也子差不多该物归原主了“他转身从怀里取出折的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她。
素秋摇头:”你留着吧,只要你不嫌弃,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这件帕子是我唯一从小到大随身带的,就当谢谢你们照顾我,救了我的命!“。蹒跚的步子,迈的并不是很漂亮,应该来说是非常丑的,少烨看着她颠簸过来,不知怎地燃起一股心疼。
”这么晚你不回家吗?“两个人并排坐在草地上,素秋望着黑压压的远山和树木问他,觉得有些孤凉。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反问。
”拿着枪应该有不愿说的事吧“ 素秋怔怔的望着他。
接受她肯定的语气,大方的说出:”前边的常青树最后一排有个地窖,如果你感兴趣,随时欢迎!“少烨把钥匙摊在她眼前,毫无保留。
他的大方让她吃惊,难以置信就那样的让她随便窥视他的秘密。素秋不想去打破那里的宁静,因为她感觉那个地方一旦进去了绝对出不来。
”有一天你会产生兴趣的!“收回钥匙,语罢起身,少烨双手Сhā进裤兜望着天上似显非显的云朵,望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死亡是痛苦的开始!那你知道怎样才算是活着?“万俟少烨的目光突地变沉,透着寒意:”彼此伤害!“。
不知如何回答,深深体会着他这句话,墒素秋想起了许多往事,包括她在安家,在村里遭遇的种种,那一幕幕仿佛正在眼前上演,那么清晰现实,她无法摆脱那个影子,这才发现20年来她努力过活着,无非就是期盼每一天少一点蜚语,少一点委屈,少一个目光,确切说少一点伤害。想着想着,泪就打湿了眼眶,素秋忍了忍没让流下来:
”也许吧!应该遗忘受过的苦难和委屈,忘记遭遇不好的一切,或许这样我们的伤害才能减轻一点,才能让自己过的不那么痛苦!“。
”这就是你所谓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不觉得这种话很自欺欺人吗?“少烨对她的想法不予苟同。
”注定有些伤害是一生都无法忘记和抹掉的,我们又能拿它怎么办呢?--管它什么流言蜚语,只要你不去听不去想,他们又能奈我何!如果这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我何乐而不为!说懦弱也好,没骨气也罢,我只要自己不受伤就可以了!“素秋低下头坚持自己的观
”你可以报复、可以反击!“少烨实在是瞧不起她那软弱的说辞,顿了顿,他郑重的道了一句:”最后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至于吗?“。
”没有人愿意自己伤痕累累,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你还能拿那些在你身上划满刀痕的人怎么样?“素秋终是没忍住,泪无声无息的滑出眼眶,就像那些往事掉落草里一并埋入泥土。
少烨看着她晶莹的泪,心里某处暗暗发疼,但是他隐藏的很好,转过身不再看她。
”我无法像你一样,我有的只能是承受!“素秋的视线是模糊的,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反抗什么。
”所以才会懦弱!那些在我们身上划满刀痕的人,全部应该下地狱,他们肮脏的嘴脸和可笑的丑态,只是为了达成他们卑鄙龌龊的目的。如果不想那么痛苦,反击才是最好的办法!“他背对着她,表情扭曲的让人害怕,双手攒成拳头,仿佛每一个字眼都如一把利刃,让人寒颤。
素秋浅笑,突然明白原来他的‘强势’是源于他受伤后的恐惧,看着他的背,瞬间发现那么高大的一堵背影,竟然觉得落寞凄凉,站起身,她朝那堵漆黑的身影走去:”人之所以懦弱是因为不忍,你会反击也是体现你内心的恐惧一面,在火车上完全可以开枪把我杀了,但是你没有!说明在你的内心深处有着不忍和害怕,你应该去接受它!“。
他没有回答,视线一直望着前方,矗立不动的身躯像一尊雕像,此刻他的内心翻腾,因为她说到他心里最不为人知的一处角落,揭开那里会让他疯狂。
素秋眺望着远处的孤山,表情也同他一样孤寂:”无论这个世界再多黑暗,我们还是要活下去,不为别人,仅仅只为自己…“。
夜晚的风渐渐开始大了,零星点点斑驳的树影开始摇晃,似乎月亮很害羞,透过薄薄的云彩,余光泄满整个花圃,给这寂静的夜涂上了层灰白的凉意…
·玖· 懦弱与黑暗
5月的早晨,天已大亮,墒素秋已经开始整理道场,她永远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看不出那平静的表情之下经历了一番怎样的风浪,才能如此淡然固执的看着这世上一切。
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万俟少烨默默望着她忙碌的身影,那蹒跚的步子永远都跟不上节奏,却也发现和谐的如同一幅画面,美丽坚强的她并不因残缺的腿而失去光华。
而悄悄在一旁早已等待的柴木堂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恭敬的行了个早安:“少爷,今天给周老板的货,你要不要过下目?”。
少烨回过神来:“周老板什么时候过来?”。
“人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过去吧!”少烨转身离开了长廊。
金色阳光铺满了道场,似一个伟大的母亲拥抱着这里的一切,温暖的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地上变动的影子凸显着它仁慈的笑脸。
虽然绣坊老旧,但年代久远赋予它新的魅力。道场上的一幕让他倍感温馨,每个人都在辛勤的劳作着,忙碌的脚步,朴实的表情,无不欣然。柴木堂望着前面的背影,内心巨大翻腾,万俟少烨选择回到绣坊,很可能这里对于他来说有了新的意义,至于这个意义是好是坏,他无从得知。而那个叫墒素秋的女人,她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她安静,也不语,常理来说没有人会注意她,如今却能让万俟少烨专注一件事物那么长时间,对于做事异常冷静的万俟少烨来说,这的确不可小觑。现在回想,把这个女人安排在绣坊到底是对还是错!
来到货架前,少烨摸着五颜六色的成品布料便问:“全都在这里吗?”。
“是的,少爷,全都是印花丝绸!”。
少烨思虑了下:“厂里现在还有多少库存?”。
“还有2库!”nAd1(
“让张工通知下去,剩下的2库不许出货,开始大量生产锦缎,棉麻也一并生产,如果那些老板来闹,就说我们在赶工!”。
“这个…少爷,其他布行已经预定了,况且现在市面上这种印花丝绸很好卖,我们一定要加大生产才行啊”柴木堂不太理解少烨的想法。
万俟少烨抬起嘴角:“这周老板一次要了这么多货,估计北平也被他吃死了。卖的快的并不就是好的,过段时间你让张工生产一批上等的锦缎,我要带去上海”。
“锦缎?上海?”柴木堂顿时明白过来,频频点头,喜笑颜开:“少爷,是柴叔眼光拙浅了!好的,我这就去办”。
“吔,外面在干什么,这么吵?”。这时从外面传入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坊内的一堆工人都在窃窃私语。
柴木堂眉头一皱,对上万俟少烨的视线,两人纷纷走出门去。
只见厂房过道上,凌乱的布角散了一地,有的成品布被踩在地上染脏了,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姑娘拿着木桶指着倒在地上的墒素秋恶声恶气的大喊。
墒素秋的头发和衣服被淋湿扯乱,样子好不狼狈,她挣扎着爬起来开始默默地捡地上被毁坏的布料。
被无视的感觉很不爽,小姑娘气的把水桶往她身上一扔,顿时所有人都吓的一声惊呼,只见水桶不偏不移砸在素秋头上,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众人开始七手八脚上前连忙把小姑娘架开,扶起素秋,纷纷拿手巾给她止血,刚赶过来的张继安慌张的上前对着小姑娘就是一巴掌:“秀林,太放肆了,立刻道歉!”
白色的毛巾被鲜红的血浸透了,刺眼的让人接受不了,万俟少烨无法阻止内心的巨大骇浪,他开始抑制不住的全身发抖,望着那满脸血红,他一把从怀里抽出枪来,对着叫秀林的小姑娘,说了句:“谁让你打的?去死吧--!”众人吓的一下子全部四分五散,现场只剩下呆若木鸡的秀林和无比恐惧的张继安,墒素秋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柴木堂按着她出血的额头,担忧的盯着他手上的那把枪nAd2(此刻犹如绷紧了弦,稍微一松那把箭就射了出去。
“不要!”微弱的声音像来自千里遥远之外,素秋吃力的抬起手,向着他的方向挪动了下身子:“求求你,不要!”。
内心做着巨大的斗争,使出全部的力量来抵挡那如洪水猛兽般的记忆一幕,快要撑不下去时,他看到了一张脸,好温暖,好想把这股温暖留住… …。
慢慢身体静下来,拿枪的手垂了下去。回到现实中,望着眼前一瘫狼狈景象,以及周围早已逃得不见踪影的人们,枪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咔嚓声,空气回荡着他悲佞的大笑,就在转身离开的刹那,泪从他的眼角夺眶而出。
这一刻,万俟少烨的悲哀,没有人能体会。一直到多年后,素秋回想起今天,她依然愿意选择重来一次,如果当时秀林没有出现,也没有这次事故,那她不会走进万俟少烨的世界,更不会让自己的世界里出现万俟少烨这个人。
*** *** *** *** *** *** *** ***
韩医生边拆纱布边说:“墒小姐,由于你之前这块皮肤软组织已经受伤,变得脆弱,所以很大可能会留疤,你要有心理准备”nAd3(
站在一旁的张继安顿时急了:“韩医生,求求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纱布完全取了下来,张继安和柴木堂纷纷看去,弯弯一撇,纷嫩的似阳春三月刚吐的新芽,正好在右额侧。
韩医生看后解释:“幸好在侧边!不过时间长了,疤痕也有可能会变淡变小,目前墒小姐可以放下点头发,能起到遮挡作用”随后他把镜子递给她。
张继安已经愧疚难当,他不知道该对素秋说什么。
“这么小的伤疤,不影响,谢谢韩医生,看来我要重新梳头了”素秋知道张继安心里的难过,露出笑颜站到张继安和秀林面前:“张工,我没有什么大碍,你看看,我很好呀”。接着她又拉起秀林的手:“秀林,正好你帮我梳头吧”。
“我… …?”面对素秋的大度宽容,秀林惭愧的低下了头。
张继安连忙拉着秀林道歉:“素秋,对不起!我管教不严,让秀林做出如此之举,实在是愧对于你。如果有什么办法,我一定会补偿”。
“张工,韩医生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会复原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接着素秋把目光投向秀林,抚摸着她的辫子,温柔细语:“知道吗?我也有一个妹妹跟你差不多,性格开朗,因为是亲人,所以能依赖、放肆的笑和哭!秀林,不要去做一些轻易让人后悔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爱你的人,你要为了他们去珍惜你做的每件事。无论是对是错,以后都不要这么鲁莽,好吗?每个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就好了,姐姐知道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所以不要觉得愧疚,我希望你以后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秀林望了望站在旁边的张继安,他的脸上充满了惭愧以及眼里期许的目光,他是自己的三叔,从小就被他养大,他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亲人啊,她不应该让他失望的。再看看眼前微笑的面孔,温暖的话语只会让自己后悔难过,她不应该这么任性,不应该没礼貌,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举动。秀林红了眼眶,眼泪不可遏制的掉了下来, “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对不起,素秋姐姐,对不起,三叔,对不起… …!”。
“孩子…!”素秋和张工连忙把秀林扶起来,对于认错的秀林,张继安非常欣慰,大哥走的早,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而他打也不是爱也不是,一直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教育。现在看到秀林这么懂事,他非常感谢素秋给了这孩子上了人生重要一课。
韩医生望着这一幕,不时地给素秋投来赞许的目光,频频点头。柴木堂心里矛盾重重,他不知道怎么去解释现在这样一个局面,正确来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墒素秋这个女人。韩医生对柴木堂使了下眼色,两人纷纷迈出门外。
看着柴木堂复杂的表情,韩瑞方对他的想法猜到了几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柴木堂想了想,终是没有答案:“小韩啊,我该怎么做?”。
扬嘴一笑,韩瑞方给出答案:“如果当初你真的把她送到了巡警局,大概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一幕吧!柴老,还是相信自己的决定!”。
“你的意思是…?”。
“任何事挑明了就失去了意义,起码目前我看到的并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柴木堂随着韩瑞方的视线望去,秀林拉着素秋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欢声笑语的走在医院的花园里,阳光打在她们的身上,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也许我真的老了!”柴木堂情不自禁的感叹一句。
“应该是说万俟家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柴老,万俟家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打理,以后少烨还要靠你呢!” 韩瑞方安慰到。
柴木堂点头:“希望少烨这次回来能给家里带来一些改变!”。
“呵呵,迟早的事吧!别忘了他身上流着谁的血”。
“我一直都在怀疑一件事,小韩,你实话告诉我,当初你并没有实施治疗对不对?”柴木堂严肃无比。
突然韩瑞方的表情瞬间垮下去,然后望着天空,直到一只鸟儿窜入云里消失不见,他才慢慢回过头来正视他:“你还是发现了!”。
“怎么可能?”柴木堂面对这个结果难以置信:“可是老爷他…”。
他直接打断他的话:“老爷已经知道!”。
现实的答案打击着柴木堂,让他无力承受,只想知道结果:“为什么不治疗?”。
“从一开始你们就错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怎能把他绑来这里?柴老,你是他唯一寄予希望和相信的人啊!”。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打在柴木堂的头上,回首当时的情景,柴木堂已是老泪纵横:“我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在当时这是唯一的办法!”。
站在常青树后边,一双脚露了出来,随后这双脚犹豫着一跛一瘸的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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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的残酷莫过于谎言太美好,少烨说的一点没错,他们始终摆脱不了谎言的生活。
晚上,月明星稀,柴木堂站在花圃旁的楼下门前徘徊着,她考虑着要不要进去,正好碰见素秋拿着脸盆出来。
“你…,素秋,好啊!”柴木堂打了招呼显得有些尴尬。
素秋也赶紧回礼问好,疑虑后还是说了说:“柴管家,大少爷在的!”
“那我上去找他”柴木堂准备往里走,却被素秋喊住了:“等等!”。
柴木堂转身奇怪的看她。
“对不起,今天你跟韩医生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我不是有意的!”。
柴木堂摆手叹气道:“罢了!反倒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今天小韩不会告诉我真相”。
“柴管家,我可以问一句吗?”素秋对今天的一番话感到无比深刻,她无法忘记他们说这番话时的埋怨和无奈,更不知道他们经历的这个什么所谓的真相。
“我知道你很好奇,没关系,你问吧!”对于素秋,今天小韩也让他做出了决定。
素秋摇头:“我不想去好奇!因为有了伤害,所以变得处处小心,柴管家你很爱他!”。
被她说中,柴木堂有些惊讶,不禁眼眶湿润:“在少烨的眼里,我是唯一信任的人,因为这种信任让他受到了无法愈合的伤害。当时大夫人的离去给整个万俟家罩上了层阴霾,少烨很伤心,我必须让他有个安心的坏境去生活,小韩也只能接受。如今看来,换做是谁都不想接受这种被安排的命运吧”。
“无论是谁,总有一个人会在当时的情况下出现,他是理解的!”。
“你不了解… …”柴木堂无法说出万俟家那些过往,外人永远都无法了解其中的矛盾。
站在过道上的万俟少烨将这一切都听了进去,他走了出来
突见他出现,两人缄默了。
“这… …”一时柴木堂不知如何开口:“这么晚你们回去休息吧!”便作势离开。
“柴叔,你直接说吧!”万俟少烨的双眼透着落寞,仿佛隔了一个时空般遥远。
柴木堂表情沉重:“今天去医院韩医生都告诉我了,你怪我吗?”。
少烨注视着面前的柴木堂,两鬓的灰发已经全白,岁月的老去,一晃眼这么多年。如果当时不是他的悉心照顾,他不会渡过那段成长的日子,毕竟仅能依靠的只有他。
忍住眼里的泪花,少烨有点激动:“当时被带到医院里我很绝望,觉得一直最爱我的人也背弃我,我恨过你,柴叔!”他说这句话时很用力,像石头一般砸在柴木堂的心上。
“那医院里每天都在死人,屋子又黑又暗,我不想跟那群人在一起。他们每天都会穿着衣服洗澡,把饭抹在自己的脸上来取乐,我不想成为那种人!”少烨痛恨的擦掉眼泪走到门边,待情绪控制住:“万俟家是一个地狱,我不想活在地狱里!”。
“少烨… …”柴木堂唤着背影,他为这一刻感到无能为力。
素秋望着这一幕,深深体会着万俟少烨的痛苦!家是每个人停靠的避风港,是幸福快乐的地方,而对于他来说,这个家却充满着伤害,怨恨和黑暗。
不应该这样的,只要有人需要你,就有一份牵绊。柴叔爱你,你的世界有一盏灯在亮着,应该庆幸才是!想到这里,素秋赶紧安抚柴木堂:“柴管家,您放心,我去找他!”。说完,素秋也没入了空寂的夜色中。
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来到这个世界,毫无防备,单纯着接受世界里的洗礼。它是黑暗的、无法预知的、也是危险的,充满着变数,考验着每个人。伴随着一路同行的孤单和害怕,只有自己能体会。在这条艰难路途中,你能撑下来也是靠那份仅有的依靠和牵绊吧!
素秋走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块草坪,发现了他坐在花圃前的石凳上,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疑虑后她靠近座在一旁,同他一样看着远方的天空。
“我理解他!”少烨突然开口,寂静的空气把他的话飘的很远。
素秋高兴的回过头:“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因为怕你再次受伤,所以变得退怯!每一个人都是独自来到这个世界,无法选择!你的世界或许让你感到厌恶和痛恨,因为你是孤军奋战,但你并不是一个人,你有柴管家啊!”。
“一个人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牺牲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他告诉我这叫责任!我没有办法去恨他!这是一个糟糕的世界,我不可能像你去选择懦弱,否则还不如直接死掉的好!”他的目光冰冷,在这个迈入初夏的时节,却让人感到冰凉刺骨。
素秋忽然想到他们第一次在医院时的对话,对于他来说,生命是件单调重复的事情,不在乎死亡却又在乎活着的状态,这是一种什么矛盾心情,能让一个人置身事外、超级现实的看待这一切 。
“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曾经的过往,也许他们伤害你太深。抛开别人不讲,但柴管家是你唯一依靠的家人,现在轮到你来背叛他吗?这就是你的反击,为什么要选择痛苦?我们不需要为别人而活!”素秋知道被伤害的滋味,她深深体会到万俟少烨会什么要这样做,没有人愿意为伤害来买单,所以他只能选择强势来治愈自己的伤口,他可怜到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当素秋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无法收回她之前说的话!
“别讲的那么冠冕堂皇!一个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你才强迫自己钻进一个自我麻痹的世界里,我不是你!”万俟少烨瞪着她,突然大声喝道:“我最讨厌像你这样懦弱的人!”。
表情突兀怔住,被他恶厉的言语伤到了,素秋暗暗低下头,半晌才回复他:“对,我也想过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可是有一天你的世界突然崩塌,我发现我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因为我还有一个失散的妹妹,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需要我。这个世界像你说的一样肮脏和丑陋,我可以为了自保不需要这个妹妹,可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啊!懦弱真的可耻吗?也许一开始我就是个错误,从小就知道寄人篱下的辛苦,无论我多么努力去尝试改变,最后根本就是徒劳!我只能这样懦弱卑微的活着,起码这种方式能保护我不是吗?”她说的这段话让人硬生生的发疼,同情她的际遇,不禁自嘲的发笑,这个世界怎么了,真的快灭亡了吗?多了一个万俟少烨也就罢了,竟然还来一个墒素秋!
静静观望着她,内心柔弱每次说出的话却又固执的可笑,她的面容永远端庄秀丽,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但说出的话却跟她的形象完全不符,在柔弱的外盾之下是一颗无比强大宽容的心,让人随时都萌起一股想好好保护她的念头!
“你完全不像个孤儿!”他说。
素秋释然一笑:“我并不会因为在安家的生活而去改变什么,起码他们给了我一个家!”。
“家?你现在的样子还这样认为吗?”少烨不禁为她的掩饰感到可笑:“半面初妆,也就是你现在的写照吧?”。
素秋一顿,脸色暗了下来,随即仰起头来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少烨并不道破:“只引用你书里的话而已,不要紧张!”随后他恢复表情,跟她说了一句话:“做你自己吧!”。
对于他的话,素秋似懂非懂,但是有一点,她一直都在做最真实的自己!其实到多年后某个下午,那天阳光很柔和,打在脸上,投下几抹浓重的黑影,他们玩的忘了时间,即使夕阳退去,没了温暖,仍然笑的是那么开心,才明白他们说这段的话的真正含义。
·拾· 聆听
忙碌的生活可以分散找燕殊的焦虑,虽然渺茫,但她仍然感激现在拥有的一切。感激所有帮过她的人,还有万俟少烨!也许是那晚的对话,也许是从那场受伤开始,这种 ‘同病相怜’的感觉和境遇把他和她开始串在了一起。
每次偶然遇见,她开始尝试跟他交谈,主动表达自己对事物的看法,这是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就像两人彼此身上有种吸引力,这种靠近会不由自主的认为理所当然
这天下午,素秋收拾完碎布和绣线,刚放下箩筐不知道被谁给打翻了,看着到处散落的棉线他皱了皱眉,无奈只好重新收拾。却突见秀林跑过来大声对着旁边的绣娘嚷嚷:“小鹿你故意的吧,看素秋姐姐好欺负!”。
秀林把箩筐扶起来,理直气壮的叉腰要这个叫“小鹿”的姑娘道歉。
顿时周围的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
“小鹿,人家素秋腿脚不方便的你也让着点呀,好歹人家是大少爷的人!”。
“是呀,你有几个胆子啊,小心人家告你一状,你吃不了兜着走!”。
叫小鹿的姑娘直接回过嘴去:“怎么了,有人仗着大少爷和柴管家心高气傲,不把人放在眼里,这么有能耐,你们应该一个个奔着她去呀,跟我说什么!”。
众人应和着哄堂大笑,秀林气的冲上前,拨开人群:“你们眼红嫉妒是吧,有本事你们去gouyin别家少爷啊,跑这来说素秋姐姐的不是,走哇你们!”。
“你凑什么热闹,是不是也看上了大少爷啊!”几个女人继续拿着秀林开玩笑。
秀林气的满脸通红,正不知怎么办时,有人叫道,大少爷过来了,一下子人群鸦雀无声!
墒素秋蹲着身子,埋头将散落的东西一一放入箩筐nAd1(万俟少烨看了看,顺手捡起地上一团绣线,带入筐里越过她,语气轻缓但透着力度:“绣坊是大家工作干活的地方,如果有谁故意犯事定不轻饶!”。
厂房大堂内寂静无声,随后万俟少烨走到小鹿跟前站定了片刻,叫小鹿的女人开始发慌起来,手不停的颤抖。他望着立在地上稳稳的箩筐对着柴木堂说:“让人检查下箩筐,不行的话就换置新的!如果被发现有人故意破坏规矩,立刻通知巡警局!”。
一听到要被抓到巡警局,小鹿唰的一下子跪到万俟少烨跟前,开始磕头求饶。
“柴叔,现在就办吧!”万俟少烨无视地上的女人,说完转身离开,却被起身的墒素秋喊住了。
看着他的背影,于是为地上的小鹿求情:“我愿意原谅她,可不可以请求你原谅她一次?”素秋的目光充满乞求。
万俟少烨转过身来盯着她的视线:“你是不是把勇气用错地方了?”。
众人望着这个场面,不禁对这个瘸腿的女人另眼相看,纷纷被她的宽容和勇气所折服。当厂里所有人第一次见到素秋时,都吃了一惊,一个跛子呆在绣坊能做什么。好在她挺能吃苦,不管干到多晚,当天的活绝不留到明天。只是在大家眼中她很少说话,也不跟人打交道,一个人默默干着自己的事情,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甚至觉得她有点多余。如今她却为了一个欺负她的女人跟万俟大少爷求情,相信换做谁都做不到吧。
“每个人都会犯错,如果犯错之后知道悔悟,那就值得原谅,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是从错误中吸取教训,然后学会成长。相较于严厉的处罚,原谅不是更好的办法吗?”素秋转而望向小鹿并对她说:“没有人是完美的,在你做了这件事之后,你心里肯定也是很后悔,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不为别的,只因在这个世上还有需要你的人吧!”。
秀林被素秋的善良打动,也跟着一起向万俟少烨求情:“大少爷,正是因为有素秋姐姐,我才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刁蛮任性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nAd2(也因为素秋姐姐我愿意相信她,相信小鹿姑娘是值得原谅的!”。
柴管家和张工也向他点头示意,同意素秋的做法。
万俟少烨望着她们,每个人透着企盼和真切的眼神,发自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情感的共鸣,让他有些震撼,这是他不曾遇到的一种场面,仿佛从云层穿透出一束光,瞬间温暖了他的心。
在他的印象中,从小伴随着他长大的只有那些虚伪和肮脏,对于他来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只能是夹缝求生,毫无选择权。这是一个死寂的世界,唯一感受的方法就是痛,要么沉沦要么反抗!
当初离开是因为无法承受这里的一切,如今选择回来,他用一种全新的面貌迎接,看来并不如他在德国的所想。时间沉淀了很多东西,包括他的情感,事物的意外让他对这里又有了新的看法。
*** *** *** *** *** *** *** ***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半边天,耀眼而灿烂。素秋正把一箩筐的绣线试图搬到货架上,无奈腿使不上力,使出最后股劲,就当箩筐快要倒塌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另一边。
有半刻愣住,小鹿回她一个笑容,两人把箩筐抬上货架,满头大汗nAd3(
“对不起!”声音悠远。
接过递过来的帕子,素秋摇头:“谢谢”。
“我才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早已经…”小鹿对她的过分所为感到愧疚:“我是真心的!其实,我…之前…犯过偷盗,绣坊的人都不知道,如果这次少爷追究起来恐怕我是要坐牢的!”。
“没关系,我已经收到你的心意啦”素秋扬起手中的帕子,微笑的看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鹿双眼含着泪花,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一起走在外面的场地上,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的特别长。
“素秋,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
“素秋,你是我见过所有人中最好的一位,真的!”小鹿说的真切,发自肺腑:“我家里就我爹跟我,爹是个赌鬼,每次只要赌输,我爹就会拿棍子打我,直到他消气为止。虽然我很恨他,但是他是我爹啊。所以我想跟你解释,今天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很嫉妒,一样的出身,为什么你能获得大少爷的好感,而我就不行,今天才明白,我根本无法与你比较。素秋,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好吗?”
“小鹿,你根本不需要同别人比较,优秀的你,敢作敢当,这才是真真实实的你呀!况且那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原来,年轻看似难以相处的小鹿同样是在伪装她的坚强,她也有不让人触碰的过往,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小心的保护着不受欺负。
人何其脆弱,即使伪装的再好,也会有土崩瓦解的一天,然后你的那些过去,不堪的秘密,统统在别人面前曝露无疑,相信那一刻你是全世界最无助的孩子吧!
“素秋,其实你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你不计较那些世俗的蜚语和流言!今天谢谢你,我要回家给我爹做饭了,明天见!”
“好的”招手,小鹿已经跑的很远,只剩一个人影。
望着落日,好灿烂的夕阳啊,鲜艳的似乎要喷薄而出。
“怎么样,在这里还好吗?”
回过神,少轩正面向她走来,身后还跟着表情不大自然的乐源。
“怎么是你们?”素秋见到他们很高兴。
“我可不是来看你的”乐源扭头作势不看她。
素秋笑笑,对着少轩:“最近怎么样?我看了报纸,巡警抗压了好几所学校的学生活动,你们没事吧?”
“我们学校有洋人助教,好歹外国使节搁在那,政aa府也不敢动,所以没事。我和乐源刚听完学校大会就过来顺便看看你”。
“我很好,柴管家也照顾的很周到,只是…”
“少烨--”乐源高兴的冲了过去,打断素秋迟疑想说的话。
回身看到万俟少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墙边,望着他们。他冷骛的视线直直的逼过来,让素秋顿感一阵寒意。
少轩看了眼素秋,继而把视线投向了少烨,叫了声:“哥”。
少烨闪过一丝疑色:“既然都认识,到我那里坐坐吧”。
四人围着小桌而坐,气氛静的可怕。
“素秋就住在我对面,你要不要过?”少烨打破僵局。
少轩一愣,然后看向素秋。
有些尴尬,素秋只好点头解释:“柴管家把我安排在这里的时候,起初我并不知道对面住的是你哥!”
“这么说你们早就认识了?”少烨喝了口茶,故意发问。
“何止早就认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还以为她杀了人?”乐源Сhā了进来。
“哦,看来我错过了你们的故事”万俟少烨的神情悠然。
“要不是少轩整天往医院跑,我才不想认识她呢!”乐源至今为少轩背叛的举动而生气。
手指抚着杯沿,少烨幽深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素秋:“是这样吗?看来你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素秋拿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少轩憋在心里的话还是爆发了出来:“你没必要这样,平时在家里也就算了,但是素秋不是你用来攻击我的对象”。
“怎么,你好像曲解了我的意思,你跟谁好我没有意见,毕竟我没有权利干涉你”少烨的话句句带刺,让人如坐针垫。
“够了,万俟少烨!如果你觉得不满的话,继续冲着我来啊,别整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周围的人成为你的牺牲品!”少轩发怒的站起来,发泄着心中久忍的不满。
“这就是你的能耐?”少烨嘲讽他。
少轩揪起他的衣领,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很紧:“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倒很希望你杀了我?”他的语气很轻,却听在耳里如死亡的召唤,让人恐惧。
这是素秋第一次看到他们这对兄弟面目狰狞的样子。
乐源追着少轩跑了出去,看着不发一语的少烨,素秋准备上前安慰。
“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少烨似乎没了精神,淡淡丢出一句话,把她推出房门。
站在过道上,背靠门板,泪滑下脸庞,这样的情景不应该出现。她跟燕殊也是这般,没人会了解这其中的悲哀,亲情的矛盾把她和燕殊串到了一起,也同样拆开了她和燕殊,在无以估量的情义道德上,最后的情感和睦却是靠巨大的代价换来。少烨跟少轩也如此吧,虽然她不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什么,但这份让兄弟兵刃相见的亲情,不仅无情折磨着他们,也让彼此靠的更近,结果挣扎的血肉模糊,才发现为之付出的根本无力承受之多。
少烨滑下门坐在地上,沉默的视线里是无尽的落寞,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会展现颓败的一面。
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话里充满凉意:“以前,有一个小女孩被人收养,那家的男主人很不好,女主人却很慈祥,小女孩一直在担惊受怕中长大,但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养母,她不得不努力微笑。因为还有位妹妹,她要照顾她。直到有一天家里发生大火,养父养母死了,她却得救了,可是她成了别人口中忘恩负义的人,是个人人都唾弃的孩子,只是因为她活了下来!”。
万俟少烨慢慢扬起脸,青灰色的眼眸忧郁浓稠,眸光带着讶异闪过一丝触动。
“所有人都觉得小女孩不该生存下来吧,因为她是踏着养父养母的命得救的!但是我想,她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这20年的养育之恩,她依然感激上苍让她拥有一个家,虽然不够温暖,但足够了,”素秋对着门,眼泪四溢:“我觉得你跟那位小女孩很像,痛恨着无奈着。我不知道你跟少轩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不起,请不要讨厌我!小女孩依然一直在找她妹妹,你应该也可以!”
良久,周围一片静谧,少烨闪烁的眸子聚焦某一块,嘴唇紧抿,突然他快速起身,打开门,过道上什么也没有,盯着对面发黄的油漆门有点晃神,刚踏出步子却发现他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去敲这扇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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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热闹和喧嚣,没有消除内心的繁重,平时淡雅舒展的秀眉这刻微扬,她提着绣篮,把临时要用的几张绣样送到万俟家的裁衣店里,刚返回◎天发生的事情还印在脑海,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也许是唯一可说话的人,也许是感同身受的缘故,素秋不想看到他一个人独自关在角落里,那太像了她无助的时候。她喜欢看到他的温柔平静的面容,尤其是眉毛跟着一起动的样子。
经过一间书店,透明的玻璃把架上的书本映的干净整齐,一张色彩鲜艳的画面清晰的展现在素秋眼前。上面有一个小屋,有只鸟,有几朵花,还有一个正在笑的小孩,根本就是随便涂鸦的几笔,素秋却停在玻璃前看了好久。
“这幅画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转过头原来是少轩。
“我在书店买几本书!”他站在旁边,也一起看着这幅画:“小男孩6岁,是油画,他当时正跟别的小孩闹脾气,所以画的时候停停顿顿,而且这个小男孩当时手还受伤了。”
素秋惊讶他对这幅画的熟悉。
少轩突然大笑:“因为画这幅画的时候我在旁边!”
“这是你画的?”素秋猜测。
“不是,这是…是店老板的儿子建生画的,我跟建生从小在一起读书,自然就恶作剧了。建生那家伙把这幅画摆在这里做纪念,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撤走,想来就觉得不可思议”。少轩的视线里突然晦暗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悲然若失。
触景生情是人自然的反应,素秋回到画里:“我以前也画过画,不过不是西洋画,我知道画画代表人的一种心情和思想,你这位朋友画画的时候一定不开心吧?房子,有花、有小鸟,小孩的笑装得很倔强,看得出他渴望拥有微笑,尽管有小鸟和花草作伴,你那位朋友心里肯定很伤心”。
“承认小孩当时伤心不假,不过实在看不出来,生气时候画的画哪有这些感情因素!”对她的看法,少轩并不赞同
“做一件事是需要用心去聆听的,你听到了吗?画的主人在哭呢?”素秋附耳做倾听状,半开玩笑半认真。
少轩笑了起来,望着看画很专注的素秋,眉云深锁渐渐淡开来,目光有些呆滞,他感觉心里有一处被人踏足,然后阳光照了进来,很温暖。
“你怎么了?”素秋看到他有点奇怪。
回过神,少轩忙笑着自语:“建生那家伙!原来是这样,改天一定要让他出来散下心才是”。
笑着点头称许,素秋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迟疑:“昨天…对不起,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我认识你哥”。
“素秋,你别想多了,我跟他之间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这样的人,凡事不如自己意的就乱拿人发脾气,不可理喻”。
“可是我看他平时很少说话,对人也客客气气很礼貌,怎会这样呢?”
“这个…,大概不是亲兄弟的原因吧,他一直都不接受我娘和我!”
素秋瞳孔变大,对万俟家的事情她很少去打听,毕竟是不太礼貌的事情。
“大概他觉得我娘夺去了他的幸福,毕竟我娘嫁进万俟家的时候,大娘因为身体有病已经不行了。他恨我们怨我们,但是外人看来没有人剥夺他的幸福,家里每个人都很爱他,尤其是我娘,对他比对我跟少媜还好。所以到现在他仍然不能释怀!”
“你们的关系没有好过吗?”
“昨天你也看到了,他就是故意要诋毁我们,让我们做不成朋友,因为他根本就是在报复,毁坏我的一切”少轩挥动着双手,激愤的无以复加。
“或许,他有什么原因呢?没有人能做出伤害亲人的事情,少轩,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一种发泄,是为了保护自己,也许他也痛恨自己对你们做出的举动呢?”
处在激愤中的少轩安静了下来,回味她的话想想,他放弃的摇头:“不可能!素秋,你太天真了,你认识他有多长,而我却认识他20年了。20年足够等待一句话吧!”
“什么话?”
“--对不起”
“只要他一句对不起,我会忘记以前所有的一切,包括他开枪杀我娘那件事,我都可以原谅他。然后跟他像亲兄弟一样的喝茶聊天”。
顿在原地,仿佛遭受了一记重锤,她吓的后退了几步,不可能,没有人会杀自己的亲人,但是…但是她心底有个声音开始在翘首呐喊,‘你说谎,你就是,你想杀掉对自己有20年养育之恩的养父不是,你杀了他,你也不配别人对你说对不起!’冷汗涔涔,素秋慌乱的大叫了一声:“不是”。
惊觉自己的失常,素秋稍微平整了下心态:“事出有因,没有人喜欢杀人,尤其自己的亲人,他一定有原因!”
“你…,素秋,我实在难以理解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知道吗?当一个人把枪对准养育自己20多年亲人的胸口,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他疯了,一个疯子还指望得到别人的谅解?”苍凉的话语,显示他的绝望和无奈,转过身悲愤的没入了人群。
停在原地,素秋委屈的直摇头:“不是的,他们不想杀人,他们不是疯子…”。
一个人,一则故事,有让人落泪的感动,也有对现实的无奈。人生就像朵含苞待放的花,开过败过也就是一个旅程,不会去探究它生长的过程有多艰辛或有浇花人的奉献,在乎的是只是开花的一刹那,而当这一切走到终点,回首我们的过往,拥有的是什么… … 世上的事情总是这般难以理解,也无法寻找答案,以致错过了我们人生中那些难忘的拥有。
·十一· 存在于世界的意义
“老爷,最近大少爷一直忙着绣坊的事,跟商会那些老板们处的不快,大家拿他着实也没办法!”对于少烨柴管家是心有余力而不足。
“听说最近绣坊有老板来闹,少烨把他们订的布匹都改货了”有点忧虑,万俟复放下手中的毛笔:“现在洋人的货冲击了我们的市场,很多人选择印花丝绸,就是图它便宜又好看。少烨那边怎么说?依他的性子肯定会干些什么吧!”。
“这个倒是听张领工说过,绣坊一直在招工,如果推断没错,少烨很有可能要把生意转移到上海”
“上海?”
“国内沿浙一带竞争太大,我们生意能在北平有这个局面已经不易,现在上海是全国的商业中心,少爷把生意带去上海绝对是远见之举”。
“他的个性我了解,做一件事绝对会把它做好。只是目前的难题是怎样安抚那些跟万俟家有生意往来的老板和商会的股民?上次的借款带来的影响太大,这才过去没多久?”
柴管家考虑了下:“要不老爷选个日子聚一聚,少烨回国已有段时间,让他‘正式’的给大家亮个相,不仅消除对万俟家那些不好的传闻,顺势澄清借款的误会,也可以安抚他们的躁动”。
“恩,也未尝不可,那就这样吧!”万俟复点头,接着面露难色:“他回家的可能性…?!”
“老爷,这不太好说呀”柴木堂感到犯难:“现在少烨有些话都埋在心里,我觉得这孩子的戒备心越来越大!去了国外这么多年,没有变化也不可能,跟家里的矛盾太大,多少有些影响”。
“他在德国长了见识,有了自己的思想并不为过!”万俟复的神情繁琐,一筹莫展。
“老爷,您还记得少烨10岁拿枪的那次?”
‘咚’——,手里的茶壶掉到地上,万俟复手心在颤抖着:“他不可能——!”nAd1(
柴木堂安抚了万俟复的心情:“老爷,我们看着少烨长大,他在拿枪的时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这点我们必须承认,他当时是真的想杀掉二夫人!少烨在开枪后见到血的那种反常举动不是一般人有的,也许他的内心我们从来都不了解!”
万俟复充满自责:“当我第一次看到少烨,小小的手拿起那么一把沉重的枪,对准嫣如的胸口时,我对他真的感到失望,但是又无比心疼,他才只有10岁啊,10岁知道杀人的概念吗?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湘君没有做那个决定,少烨会不会无忧无虑的长大,而我也是一个称职的父亲,这样的结局才是对的吧!”
“爱没有对错,少烨已经长大,过去也不能重来,如他所说,万俟家给了他20多年荒诞可笑的人生,这次他选择回来面对你,老爷应该比当年更狠下一些心来,因为你是一个父亲呀,你比谁都爱他!”柴木堂看着窗外,幽黑的夜色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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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帮助小鹿后,周围的人开始慢慢对她发生了变化,有意无意的会跟她打声招呼或主动帮她搬一下东西,素秋为这种变化感到幸福不已。
“素秋,有件事需要麻烦你,可以吗?”张领工走过来,递上一张样稿:“这是少爷拿去跟人谈生意的绣样,你给我看看?”nAd2(
“张领工的技术是绣坊里最好的,让素秋看的话只怕让您见笑了”。
“千万别这么说,我看过你的绣样,其实真正的高手在这里”。
“不、不?张领工夸奖素秋了!”素秋奇怪,厂里应该没有人见过他绣什么吧。
“我说看过就铁定看过”张工笑嘻嘻的塞到她手里。
素秋也只好硬着头皮微笑的接过,观摩了下:“其实张领工何不尝试下新的改变,我觉得我们可以从传统的刺绣上进行革新!”。
“素秋姑娘有什么想法吗?现在洋货到处都是,而且还便宜,我们的土布很难跟他们竞争,唯独刺绣是个技术活,没有一定的质量我们也毫无办法。所以少爷打算重新找商家,准备把生意做到上海去”。
原来外货冲击,绣坊的生意遭到影响,素秋不禁也感到犯难。
“张领工你在这儿啊,找了你半天,赶紧回去!”一个绣坊工人急匆匆赶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刚才你家隔壁的财叔来带信,小虎子不小心把腿给折了,你爱人正在医院呢”。
“啊,这孩子真是不消停…尽给我惹麻烦!”张领工听见自己的孩子出了事,一着急慌了神抛下话就走了:“素秋麻烦你了,今天你先替我把样子拿给少爷看,明天我再来找你”。
“这…嗯!张领工,那交给我你赶紧去吧”临时出了意外,素秋只好替他完成这个事情。
敲了敲门:“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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