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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闹钟与电话同时响起。

美贞平日生活作风颇为洋派,可是一旦离乡别并,却又发觉原来对上海菜有那样大的怀念。

她天天驾车到馆子去吃菜­肉­云吞。

已经联络到当地中文报馆,下个月可以去上班,真正幸运。

天天与王力强通电话,力强十分热诚,但是一问到可否提早过来,他就推搪。

美贞抱怨,“我十分孤单。”

“开头必然如此。”

美贞说:“你可是八月十日一定来?”

“开始上班就会好,对了,忘了问你薪酬如何?”

“二千二。”

王力强一呆,“周薪?”

“不,月薪。”

“开玩笑!”

“够用就算了,力强,两地生活水平不同。”

王力强对那数目只是不能置信,犹有余怖,“从前金山阿伯不是寄美金加币回来养家活儿吗?”

美贞笑,“风水轮流转,现在靠你寄港币过来了。”

王力强不再言语。

过一天,美贞告诉他,她在花园种了二十棵玫瑰,晒了半天,皮肤黧黑。

“为什么不请人做?”

“自己动手自有乐趣。”

“太辛苦了。”

“不会比打一小时壁球更花力气。”

“那怎么同?壁球是运动,你那个是苦工。”

美贞觉得每分钟十块钱港元的长途电话费拿来讲这种题材简直是糟蹋,叮一声挂线。

那天下午她一直动气到日落。

她巴不得把王力强拖出来讲个明白。

晚上,到刘秀丽家吃饺子。

秀丽本来亦有气恼事,见到美贞,说说笑笑,心情比较好转。

“今日有孩子在学校叫大儿支那人。”

“你怎么做?”

“我把那孩子叫过来,同他说,我们是华裔加人。”

“何必花­唇­舌。”

“要的,美贞,你叫这些人觉得烦,他们就不敢欺侮你。”

“私校会不会好一点?”

“例处乌鸦一样黑,最好是退休人士,否则,一与他们有利害冲突,就有矛盾。”

美贞问:“老陈回去后怎样,习惯吗?”

“已回到旧岗位去,住在*处,叫孩子们暑假回去看他。”

“一样买飞机票,不如去欧洲。”

“我也是这样说,可是华裔遗传因子发作,一有时间,就是想回家乡。”

“秀丽,你的口气似有点无奈。”

“婚姻搁礁,心情苦闷,带两个孩子,日常生活又繁琐不堪,实在笑不出来。”

“经济没问题已是上上大吉。”

秀丽可得意了,“这就是储蓄的好处了,我从来不摆阔吃万元鲍翅席,所以不必为此刻的开销担心。”

美贞据实说:“还不止,你且非常努力,勤有功,戏无益。”

秀丽抬起头,“多少叫玩才有人生意义的人现在无以为继苦不堪言。”

天未黑,月亮已挂在柳梢头,此情此景。如果王力强在身边,美贞会心满意足。

她对秀丽说:“这两个孩子是你的瑰宝。”

“可惜不是女儿,有一个是女孩就好了,再鲁莽的女儿都会记得父母,细心的儿子却专门服侍他妻子。”

“言之过早。”

“早?岁月如流,很快我与你都会成为老太太。”

“是,逐日捱,再捱三十多年。”

在报馆上班之后,就忙得不大与刘秀丽见面了。

美贞不计较薪酬,努力发掘当地新闻,写成特写,图文配合,新奇有趣,极受读者欢迎。

她且不理人事关系,只管埋头苦­干­,编辑部深庆得人。

“美贞,你对行政工作可有兴趣?”上头想擢升她。

美贞笑着摇头,“我最擅长打野战,在田里跑,我不会管人,希望人也别理我。”

婉拒了。

八月来临,美贞对温埠已经非常熟悉,母亲前来会合的手续亦已经办妥,因有正常收入,她聘请一名华裔家务助理,每日下午来两三个小时,一切都仿佛上了轨道。

在电话里她同王力强说:“马上可以见面了。”

“你可来接飞机?”

“一定来。”

盼望了近三个月,终于见到王力强,美贞感觉却有点陌生,这是他吗?那么黑瘦,头发太油,领带太花,面孔又过份憔悴。

她迎上去。

力强倒是十分一局兴,“美贞,这里水土适合你,你气­色­好极了,神采飞扬。”

“只有这件行李?”

“是呀。”

“力强,你到底是移民还是旅行?”

王力强答:“美贞,我老远来到,且别同我吵,有事慢慢商量。”

美贞惘然,知道王力强打算食言,他不舍得走,他不愿离开他心目中的荣华富贵。

大家都是成年人,美贞无话可说。

王力强说:“我见过陈俭中,他说好难找到理想工作。”

美贞答:“全世界都没有年薪千万每天只需工作三小时的优差。”

“有,要是你年轻貌美,又生长在一个猥琐的大都会里,这种工作不难找。”

美贞忽然放松了紧绷着的脸,笑起来,“无论如何,力强,欢迎你千里迢迢前来看我。”

原来的结婚计划当然宣告取消,可是至少王君还有来探望她亲*待的勇气与诚意。

美贞唏欢,她好像早知有这么一天似的。

王力强说:“我生在都会,生为都会人,死为都会鬼,我对鸟语花香一点感受也无。”

美贞把手臂抱在胸前听他申诉。

“我的事业刚上轨道,公司重用我,一年升我两次,我走进办公室,挥洒自如,得心应手,名下有两个秘书一名司机,兼用公司车公司宿舍,自做人以来,最舒服开心是现在,寒窗十载,又努力工作十年,终于在今日得享成果,扬眉吐气,我实在不舍得

走。”

他有他的道理。

“美贞,来到这里,我无用武之地,替你种花剪草,油漆栏杆,跑超级市场,很快你会觉得我窝囊,这件事我也经过内心矛盾斗争……”

美贞看看他,“可是年头你又答应我。”

“我不想失去你,我承认那不过是援兵之计。”

“我欣赏你够坦白。”

“我觉得你会得承担真相。”

“谢谢你,现在女­性­的确坚强得多了。”

“我喜欢这个地方,风景怡人,空气清新、物价廉宜,但它不适合今天的我,二十年后或许。”

美贞讽刺地问:“你要谁等二十年?”

王力强举手,“我无资格叫任何人等。”

讲清楚了也好。

美贝说:“那你就开开心心玩一个月吧。”

王力强搔搔头皮,“不,我只得一个星期假,我稍后要转程往伦敦开会。”

美贞的涵养工夫到了家,一声不响安排晚饭。

第二天她同秀丽说:“我连掌掴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也有同样的经验,只希望事情速速过去,好重新投入生活。”

“最,我只想对王力强说:‘我不恨你,也不伤心,让开,我甚至不认识你’。”

“他现在仍住你家?”

“是,我照常上班。”

“那么他也没趣。”

“是。”

王力强连一星期也没捱过,四天后他提早告辞,美贞替他拨电话叫计程车到飞机场。

“美贞,大家还是朋友吧。”

美贞也是个人,这时忍不住说:“我朋友极多,恐怕武侠顾及。”

王力强勉强笑笑,“那么,祝我好运。”

“你好运噩运与我无关。”

计程车司机载他前往飞机场。

美贞收拾客房时发觉他走得仓猝,许多东西忘记带走,连一件男装狄婀浴袍都搭在架子上。

她把它们统统扔进黑­色­垃圾塑胶袋。

美贞垂着头坐在床沿良久,终于落下泪来,下次再遇到知、心人不知要到几时。

她自问已经没有勇气从头开始,伏在*良久,那天简直没有胆子去面对世界。

终于还是去上班了,同事菲菲说:“市中心华沙昔减价,我俩开小差去买牛仔裤,来。”

不知怎地,美贞跟了去。

进了店,本来七折都嫌贵,后来有一班十五六岁华裔少年涌进来扫货,美贞看得目瞪口呆。

菲菲朝她挤眼,“别太刻薄自己,照买可也。”

她于是亦买了数件。

深夜自报馆回到家,忽然觉得无比寂寥。

若果王力强一早拒绝陪她移民,她未必有兴致一个人动身。

整件事是个误会,她现在后无退路,只得往前走,去到哪里是哪里。

母亲明年年初也要来报到了。

这里环境比兄嫂那里胜过多多,第一,母亲不必打理家务,第二,远离顽皮孙子,第三,此间有的是麻将搭子,老年人不愁没有消遣,一得必有一失,母亲能安居乐业就好。

秀丽取笑她,“没嫁出去。”

“对,情场失意。”

“你响往结婚?”

“不,我渴望有一段美好婚姻。”

秀丽隔一会儿说:“世上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可遇不可求。”

“是否已经买少见少?”

秀丽点头,“是,你看我的婚姻就失败。”

“不,老陈迟早会回来。”

秀丽苦笑,“那我也不过当他是个房客,感情荡然无存。”

“他们都说夫妻做老了的确会变成朋友那样。”

秀丽更正:“朋友?能像我同你那样吗?像陌路人才真。”

说得这样悲观,美贞无言。

她把时间寄托在工作上。

反正报馆几乎廿四小时开着,爱放多少时间下去都可以,做得筋疲力尽才回家,倒在*就睡得着。

母亲就要来着陆,美贞有许多工夫要准备。

她把老人安排在二楼套房居住,卧室连私人起座间,非常舒适,又添多一只电视机与冰箱,老人不必下楼,自成一国。

床铺被褥也得置新的,花样要新鲜,可是不能太热闹,又同钟点工人商量每天多做两个小时……

夏季很快过去。

这段日子,王力强再也没有与她联络。

秋季比较多雨,母亲来了。

母女在飞机场拥抱落泪。

外国旅客脸带温馨微笑看着她俩。

老人使劲地说:“外国人很好,温又有礼,客气极了。”

美贞回答:“有好人也有坏人。”想了一想,“世上总是好人多些,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母亲对清凉的天气赞不绝口。

“孩子们听见我来温哥华,也都抢着说要来。”

“明年暑假吧。”

“谁服侍他们?”

“大嫂。”

“我正在生气,你把我接了来享福,他们才发觉我还不是废物,至少有你珍惜我,于是又对我产生了新的兴趣。”

美贞笑笑。

车子驶抵家园,母亲大大诧异,“这是你家?像电影里的布置。”

是,这是她的家。

每星期买两次­肉­食蔬果一次日用品,都得用力扛回来,几十磅杂物抬进抬出,已经练成臂肌,有一个家,便需服侍一个家。

母亲进了屋,见式式俱备,样样把最好的留给她。高兴之极,坐在床沿,扭开电视,看到中文台,见茶几上又放着中文报,忽然落下泪来。

美贞正替她整理行李,见状劝说:“慢慢会习惯。”

老妈抹掉泪水,“幸亏还有一个女儿。”

“吃碗粥,睡一觉。”

母亲有她,她不知道有谁。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美贞绕看手臂看窗外秋风秋雨。

母亲出来说:“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地方。”

“也有缺点,苛税不去说它,有一阵子政府对华人极之刻薄。”

母亲坐在女儿旁边,“力强几时来?”终于提出这个问题。

美贞若无其事答:“他不来了。”

“什么?”

“妈,我们已经分手,各奔前程。”

老人不接受,“可是他耽搁你那么些日子──”

“妈,不要紧的,我会生活得更好,他不妨碍我,我的能力比他强,我的志气比他高。”

“可是──”

美贞的声音更温婉,“不相­干­,我还年轻。”不愿意再谈下去。

那个晚上,美贞做梦,发觉自己已婚,并且育有一个孩子,那女孩约十八个月大,非常好脾气,脏脏的,只是笑,叫美贞怪心痛,抱看不放,并且打算放弃工作来带她。

就在此时,她被母亲叫醒。

“美贞,电话铃响。”

原来是大嫂打来,算错时差。

母女索­性­起来吃宵夜。

“原来地库也这样舒适,不如我住楼下,你搬回楼上。”

“不,你好好享福。”

“为什么儿子不能像女儿般孝顺?”

“因为男人不可婆婆妈妈。”

“啐!”

“妈,你会帮我带孩子吗?”

“当然会,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嘛。”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一块果,一块糖,吃得宝宝笑呵呵。

美贞平稳地上床去睡觉。

第二天,她接了一通电话,是旧同事关德玲打来。

“美贞,是德玲,记得吗?”

美贞笑答:“很难忘记。”

关德玲似有难言之隐:“美贞,我们一家三口下星期到温填报到。”

美贞意外,“进行得好神秘,以前不曾听你提及。”

“没想到那么快批出来。”

“是否要我接飞机?”

“美贞,本来我表哥应允来接,可是不知怎地,他临阵退缩,一家到欧洲去了,我吃了闭门羹──”

“没问题,我来接管,住在我家,直至找到新居。”

关德玲没想到美贞会这样承担,十分感动,不禁饮泣。

“人帮我,我帮人,开头总要给你一个好印象,否则,你对移民生活会有­阴­影,把日期班机告诉我。”

关德玲一一告知。

“放心,你会喜欢这里的。”

“鸟语花香,没话讲。”

不然可怎么讲呢?

当然是先安定了人心再说,细则,慢慢谈。

且把地库让给他们一家三口,美贞搬到客房。

独身就是这点好,可以随时腾出时间空间来帮助朋友。

打点妥当,去接飞机,真没想到关德玲双眼哭得肿得像­鸡­蛋。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良人莫理光无奈,“移民本是她的主意,真的走了,又哭成泪人。”

“不怕不怕,慢慢就好,有人哭了一年。”

老莫叹口气,“老天,那还不如打道回府。”

半夜,德玲仍是哭泣不已。

“明日我把秀丽叫来,帮令公子办入学买医疗保险以及逛街喝茶看时装。”

德玲不住呜咽,“我永远不会习惯。”

美贞淡淡地说:“你会的,你别以为你比谁矜贵,你会习惯。”

“你怎么知道?”

美贞叹口气,“因为我开头同你一样。”

“你也哭?”

“是,我也流过泪。”

仕女

洪太太一坐到牌桌上,臀部像黏着了似的,休想在十个八个小时之内离得开。

这是亲友都知道的事实。

每天必搓麻将,像人家上班那样,下午二时至六时,八时至十二时。

除非丈夫有应酬要跟着出去,否则牌桌是最佳休憩地。

牌搭子全是她娘家亲戚,两个表姐一个表姨,风雨不改,派车夫车子去接了来打,一个礼拜见七次面。

被年轻俏皮的亲眷如表妹素明见到了,只是骇笑说“惨过结婚”。

一切在牌桌上渡过。

佣人问买什么菜,她在牌桌上转过头去回答,孩子带回成绩报告表,她在牌桌上签署。

有一阵子沉迷炒卖股票,兼在牌桌上听经纪电话以及与牌搭子谈论股市上落,手一边赌,嘴还在讲赌。

坐惯牌桌的女士们,身段无可避免,最终会变成一只梨子那样,因为全然缺乏运动,上围退化,下围越坐越是发达。

洪太太自不幸免。

洪太太在嫁人之前,其实颇为瘦削,可是这个月胖几安士,明日又把几安士,节储起来,就甚为壮观,她未致于成为庞然巨物,可是足以妨碍她穿名贵衣饰穿得漂亮。

于是渐渐也不甚打扮。

这是一个夏日下午,二匹半冷气机宁静地­操­作,洪府四位女士如常搓起牌来。

有什么比细小的塑胶牌互碰而发出的声音更加清脆呢,清风明月、鸟语花香,与这四位女士有何相­干­呢。

有人按铃。

洪太太权威地皱了皱眉头,“什么人?速速打发他走。”

佣人去开门,半晌前来通报,“是洪先生的妹妹。”

老式佣人至势利不过,她自洪太太手中取薪水,如果是洪太太的妹妹,则客气地称二小姐,是洪先生那边的亲戚,则乱叫一通,省事省力。

洪太太并未离开牌桌,那是不可能的事,这是她的家,她是她家的主人,她爱怎么样便怎么样,何用讲礼貌修养这等无聊的事。

一边搓牌一边闲闲地问:“什么事?”

“没说。”

“叫她进来吧。”

洪杏芝片刻便进麻将房来。

洪太太腊一瞄小姑,笑一笑,“什么风吹来,请坐。”

她目光凌厉,一眼看到小姑的表情,像是有话要说,槽,莫非又是一个开口求借的夫家亲戚。

“怎么会有空?”先得拿话压住她,好叫她开不了口,使她没趣,知难而退。

这时,牌搭子们笑说:“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洪太太答:“唏,人家是女强人,怎么会看得起我们这种货­色­,哈哈哈哈哈。”

洪杏芝只得笑笑,“我囡囡。”

“她在房内做功课。”

一会儿佣人盛了蛋糕上来。

“谁买的?”洪太太诧异。

佣人答:“客人。”

“呵,”洪太太笑,“这回叫她蚀本了,”随即同娘家亲戚道:“不能略松,不然他们会顺着杆子上来,一定要无时不刻地冷落他们,叫他们不贪肆。”

牌搭子天天在此开饭,输了还拿车钱走,赢了则袋袋平安,自然唯唯诺诺,管它公理何在。

洪杏芝没听到也知道大嫂在说些什么。

多年的亲戚了,大嫂对夫家上下人等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尽管人称她洪太太,尽管孩子们都姓洪,可是她管她自成一国。

洪杏芝看了看侄女的功课,聊几句,便到麻将房向大嫂告辞。

洪太太眼皮都不抬,“有空再来。”

洪杏芝走了以后,牌搭子问:“她有事吗?”

“管她呢。”

洪杏芝的未婚夫翁敬和在门口等她。

见了杏芝,迎上来,“你说了没有?”

杏芝摇摇头。

翁敬和搔搔头,“不是已经决定同她说吗?”

“没有用,她自信心太强,盘踞那个家,像山寨王似,她以为我上门去问她借钱。”

“对你很冷淡?”

“不重要,告诉她也没用,她会以为我故意打击她。”

翁敬和说:“那就算了,你已尽力。”

“是,她若把我拉到一旁,问我有什么事找她,我一定和盘托出,可是她眼与手没离开过牌。”

“没关系,”翁敬和挺幽默,“吉人天相。”

“其实,何劳我多嘴,她那三个牌搭子全知道那事。”

“那为什么不说?”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知君之禄,忠君之事呀。”

“那里还有这种忠臣!”

“他们可是她娘家的人。”

“大嫂的气焰神功不大认人。”

“来,让我们去看电影。”

洪杏芝并非上门去借赊,洪杏芝想去警告洪太太,她丈夫洪保之在外头已与一欢场女子同居。

倘若洪太太离开过牌桌,她一定也会听到这个消息。

但是她没有。

她即使离开洪宅外出,也不过是到朋友家应战。

洪杏芝说:“不去理她了,这是她那些太太们的典型下场,都会中每天上千成万的类似个案正在发生中。”

翁敬和不出声。

他有他的烦恼,那里有时间去管别人。

杏芝与他在一起足有三年,他一直想搬出来住,却没有能力,薪水虽然不错,但父母一直向他要家用。

这样下去,他顾得了那头家,一定顾不了自己那头家。

家人视杏若为假想敌。

他们不喜欢她其实一点理由也没有,他们不喜欢翁敬和任何女友,长子一旦结婚,想必失去经济支持,为个人利益他们敌视杏芝。

杏芝一次苦笑道:“我男友是好儿子,我兄弟是好丈夫。”

这两句话也就把她的环境描述得十分清楚了。

翁敬和的母亲年纪并不大,但是心态与年龄并无关系,她摆明车马不欢迎洪杏芝进门。

过两日,翁敬和在办公室里接到母亲患急症进医院的消息,因为医院离洪杏芝的写字楼才十分钟车程,他着她先去照顾。

可是翁母却借病装疯,一见洪杏芝便叫嚷:“我要见的是敬和,不是你!你凭什么代表敬和?”

是那次,洪杏芝决定与翁敬和分手。

她一声不响回到公司继续办事至下午六时。

然后与同事周碧荷去吃饭聊天。

“那翁某有无向你致歉?”

“他已忙得晕头转向,算了,不了了之。”

“有些男生日理万机,气定神闲。”

杏芝承认,“他不是一个能­干­的人。”

“那你就不必太牵挂他了。”

否芝感喟,“说得也是。”

碧荷笑笑,“而且你看着好了,翁家会有报应,将来,翁敬和势必要娶一个厉害­精­刮到极点的女子,把翁母治得死翘翘。”

杏芝嗤一声笑出来。

“不信我周半仙?走着瞧好了。”

“有那么灵?”

“物极必反,翁敬和不可能一生一世不结婚,当不予计较的女子统统知难而退,自然只剩下巴辣的纠缠到底的女子,这是简单的推理。”

“那么,”杏芝举杯,“恭喜翁敬和早日自火焰跳入油锅中。”

碧荷大笑起来。

“你同我放心,恶人自有恶人磨。”

杏芝肯定她见了将来的翁太太,会向之三鞠躬,以示感恩。

“碧荷,你既聪明又漂亮,是我们这等蠢人的明灯。”

碧荷沉默,半晌讪笑,“我聪明?”

“当然。”

“聪明女在廿一岁之前已经赚够一亿随时退休读书去了。”

杏芝不语,她知道碧荷的事。

碧荷口中的聪明女,指她妹妹玉荷。

玉荷是女演员,不知怎地,也没拍过几部戏,就已经红起来,有个非常富有的男朋友,什么都愿意奉献给她,一下子把父母往山顶挪,吃得好住得好,现在共拥有三辆名车。

忽然说累,要去读书,不再工作,男朋友团团转,又忙着人替她找学校……

碧荷说:“她一直是家中公主。”

杏芝惆怅,“人是有命运的,何况她长得那么漂亮可爱。”

“不美当然不行。”

杏芝笑不可仰,“请你打开报章杂志研究一下那些夫人们的尊容。”

碧荷嗤一声笑出来。

可是这个时候,她们口中得天独厚的小公主却正在闹情绪。

豪华宽大的客厅,一尘不染白­色­的装修与家具,女主人板着脸,在地毯上踱步。

片刻,她忍不住,拨”个电话,“叫杨先生来见我。”

那边秘书耐心地回答:“杨先生在纽约开会。”

周玉荷忽然这样说:“限他一小时后在我家出现,不然我招待秘闻周刊记者。”

用力摔下电话。

她年轻好胜、冲动,她看著名贵镶钻的手表,准备六十分钟一过便拨电话给报馆。

可是电话铃响了。

玉荷当然知道这是谁。

她取起听筒,冷笑一声。

那边开口,“我真的在纽约,怎么赶得回来?”

“我多给你廿四小时。”

“有什么事,在电话说也一样。”

玉荷不由得心酸,现在他已不愿见她。

但她是个聪明女,知道事情结局必然是这样,便冷冷说:“分手亦不用避而不

见。”

“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一亿。”

“此刻你住的房子用的车子马上替你付清款项,外加一千,不要就随你。”

“你答应过三千。”

“一千五。”

“两千,不能再少,我要生活。”

姓杨的实在不愿多讲,“你不能提到我的名字,否则我总有办法对付你。”

“什么时候付款?”

“区律师会同你联络,放心,我从不欠女人钱。”

像乞丐那样打发了周玉荷。

玉荷刚想站起来,又接了一通电话,是她母亲打来的,唷嘀咕咕,尴尬地笑笑向她要钱,“弟弟想买跑车、妹妹欲到欧洲旅行、你父亲想移民到温哥华,你请杨先生替我们打点一下。”

玉荷不作声。

半晌她才说:“我想想。”

挂了电话,她也不悲秋,一迳联络区律师。

她俩在办公室见。─

门一关,玉荷开门见山,“我要卖房子。”

区律师点头,“明智之举。”

“然后到外头去跑一趟。”

“我可以替你办手续。”

“你的费用──”

“我会向杨先生算,他不会介意,不过你知道他脾气,这件事千万别在人前人后透露片言只字。”

“我明白。”

“再见,周小姐。”

玉荷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区律师,“你为阿杨服务多年,像我这种女人,见太多了吧。”

区律师不语,只静静看着周玉荷。

玉荷离去。

在停车场,她被三条大汉截住,其中一个对她说:“记住,切勿恐吓勒索杨先生。”

三个人轮流给了她十来个巴掌,把她推倒在地。

周玉荷受袭后想爬起来,可是满脸血,终于不支,趴倒在地。

由一途人把她扶起二小姐,我替你叫救护车。”

“不,”她咬紧牙关,“送我到私家医院。”

那年轻人略为犹疑,居然照办。

玉荷的伤势并无大碍,止血、敷药,留院观察。

那个年轻人留下了卡片,她拨电话向他道谢。

他叫李尚杰,是一间中型贸易公司的主持人。

他来探访她,叫她“周小姐”。

原来他一早知道她是谁。

她大方地招呼他,“那日摔一跤重的,幸亏你扶我爬起来。”

李尚杰看着她,血污已经洗净,瘀肿消褪,仍然是个粉妆玉琢的美人儿,比银幕上还要好看,他心甘情愿听她差遗。

周玉荷也正想有个人跑腿办事,于是留他喝咖啡。

身边反正有点钱了,这次可不必太过计较人家的身家财产了吧。

说到搬家,那姓李的年轻人忽然问:“是要套现吗?”

王荷点点头,“搬到小一点的地方去。”

那年轻人不动声­色­,“卖给我好了,然后,我把公寓租给你,你仍住这里。

玉荷、心一动,想不到他有实力,于是笑笑问:“租金多少?”

“一季收一块钱。”

玉荷松口气。

她又何尝愿意搬走,像她们这种人,场面小一点都会叫人看不起。

她凝视李尚杰,“那怎么好意思。”

李尚杰不加思索,“只要你喜欢。”

李尚杰回到公司,立刻调动资金。

他是家中独子,李老先生知道了问道:“一时间调那么多现款­干­什么?”

李尚杰微微笑,“买房子。”

“买那么贵的房子?”

“准备结婚。”

李老先生一怔,也笑了,老怀大慰。

机缘巧合,被李尚杰逮住了机会,那正是周玉荷的一个关口,她说得对,由他把她自地上扶起来,她感激他。

三个月后他们便宣布婚讯。

玉荷相貌与言语均十分玲珑,最重要是,在这个虚荣的都会里,人人崇尚名气,李家并不介意娶周玉荷那样的媳­妇­。

过去?谁没有过去。

小家碧玉,银行文员,一般都有过去。

他俩在温哥华旅行结婚。

碧荷特地去观礼,在白纱掩映下,玉荷的确是个最美丽的新娘子。

周玉荷这一段,暂时告一个段落了。

李尚杰有一个小表妹,热衷表演事业,盼望表嫂提携。

“听说很黑暗?”

玉荷笑笑,“什么地方都有光有暗,一切看自己。”

“能介绍一个经理人给我吗?”

“你问准父母没有?”

“十八岁啦,他们不反对。”

玉荷当然有关系,即时帮表妹作中间人。

银星机构是间有规模的经理人公司,一谈即合。

那个叫林子贵的小女孩很快被摔为玉女歌星。

玉荷已退出江湖,每日到贸易公司帮忙打点生意,十分有成绩。

她同姐姐说:“碧荷,不如你亦过来帮手。”

碧荷连忙摆手,“你是他们媳­妇­,有你足够。”

玉荷知道姐姐挺有志气,遂作罢。

碧荷终于称赞妹妹,“你也真不容易,夫家族大人多,个个摆平,娘家弟妹又难搞,居然也能满足他们。”

玉荷笑,“我尽力而为了。”

一日,两姐妹去喝下午茶,冷不防有人同她们打招呼。

转过头去一看,是位中年­妇­女,身段发福,满面笑容,冲着玉荷说:“大明星,不记得我了?”

碧荷有心看妹妹怎么应付,好一个周玉荷,不慌不忙,笑吟吟地说:“考我来了,怎么断定我不记得?”

那位中年太太笑道:“你说,我是谁?”

玉荷问:“说得出又如何?”

“请你吃茶。”

碧荷只觉无聊,谁稀罕这一顿茶,可是玉荷却好耐心,只听她笑道:“你是尚杰三表叔的堂姐,是我们的表姑妈,蜜月返来,你与珍姨、红婶、玲表姐一起来探访过我们,坐一会儿就组牌局去了,没留下来吃饭,你是洪太太,我说得对不对?”

那洪太太目瞪口呆,过半晌,绽出笑声,“难怪你公公婆婆那么疼你,这下子连我过了几天,玉荷果然上门打牌去。

其余两位牌搭子还未到,玉荷陪洪太太聊天。

看到洪太太手上戒指,忙赞好看。

“你那只也不小呀。”

玉荷笑笑,“我只得三卡拉,不大不小,平时戴。”

“我的也不过五卡拉而已。”

“你看洪先生对你多好。”

此言一出,洪太太静了下来。

过一会儿她说:“不怕你见笑,老洪外头有人。”

玉荷并不意外,只是呵地一声。

洪太太说下去,“不是头一次了,我同他吵过,分开了,很快又有第二个。”颓丧起来。

玉荷很会说话,“换来换去,没有感情,不怕的。”

洪太太声音里像是有一线生机,“你真是那么想?”

玉荷点点头。

“我该怎么办?”

“搓搓牌,吃吃燕窝,外头的事,何用管太多,今日报上大字标题南北也门内战,我还是首次知道也门是个国家,在地球哪一个角落呢?谁理它。”

“玉荷,我真爱听你说话。”洪太太落泪。

玉荷只是笑。

“现在这个很年轻,他都不大回家来了。”

“唔。”

“是个歌星,表演行业的人会做戏。”

玉荷不出声。

“我不是说你,”洪太太慌了,“你不要多心,玉荷,你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一朵莲花。”

玉荷忍住笑。

一时好奇问:“她叫什么名字?”

洪太太恨恨地说:“叫林子贵。”

玉荷怔住,完全不动声­色­,幸亏这时牌搭子陆续来了,大家一闹,洪太太又高兴起来。

那夜回到家,玉荷立刻拨电话。

“于贵,你倒是在家。”

“玉表嫂找我,我敢不在吗?”

“明天下午一起喝茶吧。”

“遵命。”

第二天,见到了子贵,玉荷立刻就知道这女孩子找到了后台老板,只见她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衣饰,娇矜无比。

玉荷是过来人,笑眯眯说:“记者问起,只说是母亲阿姨津贴的。”

子宾对表嫂十分尊重,“找我有事?”

“你认识洪保之?”

子贵一愣,“只是普通朋友。”她低下头。

“这人是亲戚,你是我表妹,洪某太太是我表姑,一表三千里,可是终归有点牵连。”

子贵不语。

“是普通朋友最好不过,俗云,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最聪明,应当明白。”

“多谢玉表嫂提点。”

玉荷笑了,“我早知道你最乖巧不过。”

暗暗吁出一口气。

喝完茶,周玉荷走了。

那林子贵取出手提电话打给姐妹淘,“媚媚,出来,介绍一个人给你,谁?洪保之,”笑,“我的男朋友?谁说的,男朋友怎么会推荐给你,人很爽快,没有麻烦,手段阔绰,出来吧。”

挂了电话,一个人坐着等。

脸上露出寂寥的神­色­来。

都会中数十万个似她这般找生活的女孩子,凭一点青春天赋,换取她们渴望的物质。

天公地道呢。

她有点舍不得洪保之,听说他太太根本不理他,整天只坐在牌桌上。

这是真的。

那么多事情发生了,洪太太照样坐在牌桌上。

“听说又换了人了。”

玉荷有点欢喜,只是不动声­色­。

“此刻又换了个钟媚媚,是模特儿。”

玉荷问:“你怎么知道?”

“信用卡公司把老洪申请的附属卡单子寄到这里,被我看到帐单。”

“原来如此。”

“一个月花好几十万。”洪太太喃喃说。

玉荷唯唯诺诺。

“玉荷,我教你一道板斧,若有亲戚不知好歹,非治他们不可,手不能松,心不能慈,不然他们会顺着杆子爬上来……”

他杀

仕女图 真相 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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