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茹渐渐习惯了从单位到医院两点一线,每天下班去指定食堂,领取配好的流食。现在她已经掌握护理技巧,仰躺进食容易呛噎,她就抱起姐姐来喂,每一口只喂小半勺,一瓶流食喂下汗水湿透。剩她们姐妹时,她会从姐姐目光里感到有话要说,就抚摸着姐姐手,贴她耳边一遍遍地唱共同喜欢的歌《懂你》……一日,姐姐在歌声里流下眼泪,说明她已经听见了声音。光阴荏苒。又一日,施小茹唱着唱着忽然发现姐姐嘴角在蠕动,似发出声音,尽管听不清,她还是兴奋不已。全家人轮流耳朵贴在施小慧嘴上听,谁也没听出在说什么。朗利反复琢磨,终于明白了意思,她是要回家。他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施小慧嘴唇一丝不易察觉地笑笑,他喜出望外。征得医院同意,他回家对新房进行一番改造。施小慧接出医院这天,院领导做了细致安排。施小慧躺在担架上,蔚蓝的天空、门廊、水晶吊灯依次从眼前滑过,她的身体随着斜度慢慢升起,接近心中向往的地方。朗父首先发现儿媳脸上出现了哭的表情,嘀哩呱啦叫出谁也听不懂的台湾话。接着谁都看见,施小慧躺到宽大洁白的婚床上,竟然奇迹般能动弹。施小茹与丁显山保持联系完全是出于姐姐的缘故,每当他们双双出现,姐姐眼睛里就会闪现出少有的兴奋,嘴角微动,那是让坐在旁边跟她说话;眼睛看看门口,是让施小茹取冰箱里水果待客。这样的一天里,施小慧显得兴奋不安,食欲增长,脸上活力焕发。“你姐真可怜。”丁显山大概是触景生情。“真让人不敢相信……”施小茹只好陪着他说话,可经常说不到一块儿去。“当兵有什么好,就挣那么几个钱,抗洪啦,抢险啦,危险时候全靠当兵的上,平常还不如个临时工。” 丁显山说话的时候喜欢用一只手的指甲剔另只手指甲,那些指甲留出很长。施小茹只好点头,说什么呢。几次一过,丁显山直接了当对施小茹说,以后约他见面也用不着客气,他会随叫随到,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施小茹嘴上没表示什么,心里挺感激。这天早晨,她刚站上咨询中心的磅秤就有人喊她听电话。段思宏问可不可以将预定的咨询时间提前,她问怎样提前,他说越快越好希望今天就能见面。施小茹查阅了预约登记表,下午只排了一位咨客,于是他们把见面时间定在这位咨客后边。下午,施小茹准时送走了那位身上散发着陈腐味的孤独老人,从窗口看见段思宏已经到楼下,却不上来,东张西望,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顺着楼拐弯儿。她望着撒了几片枯叶的小径,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回想电话里声音,愈觉得他行为异样。段思宏再次从拐角出现,看看表,又抬头看看这里,她赶紧闪身在帘后。她再次探出头楼下空了。段思宏走进楼内仍在犹豫,挂号窗口里人认识他,没多问接过卡,在划卡机上走了一遍还给他,并捎带了一个微笑。他记不得是哪一年开始,他是第一批走近这座小楼的咨客。他认为自己是这座城市中最早觉醒的知识阶层代表,后来不知不觉,他内心深处辟出一块自留地。今天他决定回到从前。他推开询室的门,手比那金属门柄还要凉。施小茹倒了一杯水,关心地问他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劳累。他内心在激烈斗争,结果说出话又在舌头尖拐了弯儿,说自己前不久遇到一位怪异的听众,特来请教某些心理学专业问题。然后开始口述,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反复出现使用上混乱,施小茹只能猜着听。末了,问:“你说这算不算易女装癖?”“还难说,最好能自己来。”(段思宏差点儿就喊出来:这个人就坐在你对面!)他说:“跟他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觉得出是一种很痴迷状态,有点像吸毒,一旦产生欲望,总要找一个发泄渠道,但绝不是Se情渠道,好像跟性欲也没有关系,只是想亲近女人……”“应该算心理异常了。”“那天他妻子无意中发现了他藏的女人东西,他感觉灵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很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已经对妻子失去兴趣,也不想破镜重圆。还有父母,他是个孝子,知道自己举动肯定会伤害他们。他在单位表现得很出色,一旦外人知道他有这种癖好,说不定身败名裂……”“如果他想通过你代理咨询,这需要一个过程,但他最好能自己来,当然也得他愿意。”“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他还可以选择别的咨询方式。”“行。但是你听下来更倾向于哪种心理障碍呢?”“从现象上看比较接近你的推断。”“那么有什么防治措施呢?”“不好说,也许还需要药物配合。”段思宏脸上愁苦,嘴里拐弯。施小茹建议了厌恶疗法,具体就是在手腕上套一根橡皮筋,当有易女装欲望时就弹动皮筋抽,以疼治欲。段思宏走出门眼泪就扑簌簌下来,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实话都不敢说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回去不是跟没来一样吗,甚至还不如没来,现在倒好,痛苦挣扎变成暗无天日。一脚踩空,险些栽倒,自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不敢抬起头来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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