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萧怀素还没离开京城之前,郑家父子便到达了京城,可巧的是宁远也没离开,帝国双雄便也就此碰了个面。ww
郑重已经五十好几了,不过武将出身的他还算老当力壮。
但宁远比起他来看着就要年轻儒雅了许多,毕竟练了内家功夫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上十岁不止,与郑世子站在一起就像是同龄人一般。
皇上还将俩人招到跟前叙话,自然又是好一番勉励奖赏不提。
事后宁湛将这事说给萧怀素听,她不禁想到了叶观澜。
这两年倒是不时有收到他的来信,一会儿说他到了江南采办茶叶丝绸,一会儿又说他到了西边置办皮货毛料,每年遇到内库司招标,似乎也是叶家中的多,当然也有皇后的面子摆在那里,更加坐实了这皇商的名号。
有许多人替叶观澜惋惜过,好好的贵公子不做,偏要操持这些商贾贱业,这样下去京城中还有哪些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其实不然,凭着叶观澜的长相与身份要娶个门当户对的也容易,只是他迟迟不肯成亲,大家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主意。
萧怀素还记得那一年叶观澜来杜家村探望她,俩人的感情还是如从前一般,只是毕竟年纪渐长,好些男女之间的规矩也要守着。
虽然在信中她并没有提及自己与宁湛定亲之事,但想来叶观澜在京城人面之广,想要知道也不是难事。
“不知道我成亲之时观澜会不会回来?”
萧怀素微微有些走神,这话便脱口而出,宁湛忍不住在她面前晃了晃五指,浓眉轻蹙,“观澜是谁?”
“啊?”
被宁湛这一问,萧怀素骤然回神,忙不迭地捂了唇,却见宁湛已经沉下去的面色,不由讪然一笑,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广恩伯世子,现在叶家得了个皇商的封号,也是由他在具体操办经商之事。”
萧怀素也算是知道男人的嫉妒心理,这就是她从来不在宁湛面前提起顾清扬的缘故,虽然她自认与叶观澜是纯友谊,但抵不住别人不这么想,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喔?”
宁湛这才放下心来,又见萧怀素那谨慎小心的模样,不由笑了,“你这样说,我自然是相信的,我的心眼还没那么小!”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
萧怀素心头微松,看来对叶观澜的事宁湛的反应没对着顾清扬那么强烈,便又道:“因着皇后与魏王的关系,广恩伯府到底受了些牵连,从前叶府便不怎么样了,如今更是……”说着轻叹了一声,“不过我想着观澜走这一条商途也好,远离权利纷争,也少些麻烦。”
“喔,那这么说如今他不在京城?”
宁湛随意地摘了颗马奶子葡萄放进嘴里,又转头看向萧怀素。
“不在,”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还是几年前在杜家村见过他,如今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经商的人四处走动也不奇怪。”
“这倒也是个有意思的,好好的广恩伯世子不做,偏要各地跑去,”宁湛瞅了萧怀素一眼,又道:“那这么说来威远侯便是他外祖父?”
“嗯,可不是,”萧怀素点头道:“若不是听你说起威远侯父子,我也不会想到他。”
“既然是你的朋友,到时候可一定要请来喝咱们的喜酒!”
宁湛又叮嘱了萧怀素一次,眸中却转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若是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便帮你写信给他!”
啊?
萧怀素是彻底顿住了,她就说宁湛怎么可能不在意,敢情醋劲是发在这里?
由他写信代笔请叶观澜吃喜酒,这是在宣示所有权还是间接地示威呢?
萧怀素不禁在心里低笑了两声,面上却是不显,且一脸认同地点头,“好啊,反正我也不知道他眼下在哪里,你能找到他就最好不过。『』”她行得正坐得端确实不怕什么。
听萧怀素这一说,宁湛也满意了,“那好,这事就交给我了,保证明年咱们成亲时他一定能回来。”
送走了宁湛,萧怀素脸上的笑意还止不住,有人这么在乎她紧张她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叶观澜真见到宁湛写的信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看来之后她还得对叶观澜好好解释一番了。
*
十一月二十六这天萧怀素早早地便起身,安排了房中诸事,便带着几个丫环去向杜老夫人辞行。
秋灵因是新婚,萧怀素也不好带她离开,只怕赵坤也是不乐意的,将秋灵留在这里也能好好看屋理事,剩下的三个丫环她倒是一起都带走了,还有四个小丫环并四个粗使婆子,另王氏还派了个车夫与两个管事妈妈给她,另有杜家的护卫二十人负责护送她到兰陵。
毕竟到了萧府可不能指望那里的人,若身边全是高邑县主指派下来的眼线,那她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过来我好好瞧瞧!”
待萧怀素行了礼后,杜老夫人赶忙对她招了招手,萧怀素自然亲昵地倚了过去,哑着嗓子唤了声,“外祖母!”
“好孩子,”杜老夫人桥萧怀素的手拍了拍,眼眶微红,“真不想让你回去,好好地在家过个年该多好!”
“外祖母又说笑了,这是早便说好的,再说开了春待我及笄后不也就回来了吗?”
萧怀素有些舍不得,但为了不让老人伤心她也只有把离别的泪意都给收起来,尽量表现得平静一些。
“你放心,待你及笄之时咱们可都要去观礼的,不怕他们耍什么心眼手段,外祖母会给你撑腰的!”
杜老夫人又握紧了萧怀素的手,目光跟着转向王氏,“东西可都给她带齐备了,还有那些人手配足了没?”
王氏便笑着点头道:“婆母吩咐的哪能不照办,昨儿个便叫他们到怀素跟前认了主子,今后便都归怀素管,萧家的人可使唤不动他们。”
“是这个理。”
杜老夫人这才放心地点了头,又对萧怀素道:“虽是回到了萧家,你也别委屈了自己,若是他们无故挑错要为难你的话,尽可以给外祖母来信,就是这张老脸不要了,我也要去萧家闹上一闹,没得祸害了我的闺女还想要祸害我的外孙女。”
“是。”
萧怀素吸了吸鼻子,伏身倚在杜老夫人肩头,“知道外祖母疼我,可您孙女也不是好欺负的,您放心好了,除了我自个儿谁也不能委屈了我!”
“好!”
杜老夫人这才满含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刘美凤与吴清娘也在一旁附和了几句,大抵是要杜老夫人宽心,萧怀素这一路也能走得安心。
淳哥儿也被他奶娘给抱了来,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奶娘怀里,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中众人。
杜伯温那一脉当真是传承了下去,杜延昭就体 ...
(了他的性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像个狡猾的狐狸,而淳哥儿小小年纪就不哭不闹的,安静得像个小大人一般。
倒是杜延云家的季哥儿已经咿咿呀呀地要她抱了,萧怀素赶忙伸手接过,半岁不到的小娃娃抱在手里,那是满身的奶香,她忍不住在季哥儿的脸上香了两口。
“表妹这一路可要好好的,到时候咱们全家人都来兰陵观礼。”
杜延云在一旁给季哥儿擦着口水,季哥儿兴奋得手舞足蹈,嘴里的银丝自然就跟着滑落,还流了好些在萧怀素的肩膀上,让杜延云颇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去换身衣服再走,你看这衣服都被季哥儿的口水给打湿了。”
“没事的,”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又由着巧儿拿了棉布巾子在她肩膀上擦了擦,这才道:“小孩子能流多少口水,二表姐看看这一擦就没有了,顶多上了马车后我再抱个手炉烤烤,过一会也就不湿了,一路都在车上就没那么讲究了,等到了晚上在客栈歇下时再换一身。”
杜延云这才笑着摇了摇头,又揪了揪季哥儿的小脸,“你这个小调皮!”生产后她丰腴了不少,人看着尤其娇美,那皮肤更是水做的一般,白皙中透着红润,可比从前看着多了不少成熟的风韵。
秦夫人前不久带着秦四娘来了京城,如今他们婆媳几个住在三进的小院里,虽说住的地方不大,听说相处得还不错,其乐融融的。
秦夫人对这个嫡长孙更是看重地不得了,又不好抱了来自己跟前养着,平日里没事便窝在杜延云屋里看孩子,倒是家事都丢给媳妇理着,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
秦四娘在西北时便是个规矩的,只是那段日子与杜延玉玩在一起难免染上了些活泼的性子,此刻到了京城见不到好友,又要压着性子,人倒是看着文静了不少,这次也跟着杜延云一起来杜家送送萧怀素。
在杜老夫人屋里呆了大半个时辰,便听丫环来禀,说是宁湛已经到了。
“快请进来!”
杜老夫人忙笑着道:“也亏得有他护送着怀素到兰陵,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呢!”
刘美凤便笑着打趣萧怀素,“这未来表妹夫可是着紧表妹得紧,咱们看着心里都怪羡慕的,是不是啊大嫂?”说着碰了碰吴清娘的胳膊。
吴清娘笑了笑,倒是转头嗔了刘美凤一眼,“二弟妹还用羡慕表妹?我可是不信的,倒是前儿个才听说二弟给你烧了一套粉彩的茶具,那上头还印着你的小像呢!”说着便捂唇笑了起来。
刘美凤被说得脸红,又见大家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才有些得意道:“却是我的小像,有执伞的,有斟茶的,也有拈花的……一套就六个杯子一个壶,不过烧的粉彩却是极为漂亮,改天拿给你们看看!”
“看看,一说她就得意了不是?”
吴清娘还在一旁打趣,“所以说二弟对二弟妹的好可是咱们比不上的。”
“大嫂真坏!”
刘美凤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面上却始终挂着一抹甜笑,若不是看着杜延意还算温柔体贴对她也着实得好,她才不和这闷呆瓜过日子呢。
不一会儿丫环便请了宁湛进来,也就秦四娘回避到了屏风后面去,其他人都算是亲眷也是成了亲的妇人倒是没有特意的回避。
宁湛一进屋便瞅见了萧怀素,她正抱着季哥儿逗得开心呢,见他进了屋飞了个眼神给他便转过了头去。
宁湛这才上前给杜老夫人与王氏她们依次见了礼,又听杜老夫人嘱咐道:“虽然兰陵算不得太远,但这一路也要多加小心,安全到了后就使人给京里捎个信来。”
“外祖母说的我记住了。”
宁湛倒是早就改了口,这一来二去也叫得熟了,杜家人适应得快,对他这个表姑爷也是满意得很。
“好了,我也不耽搁你们了,免得这越说下去就越舍不得你们走了。”
杜老夫人挥了挥手,又抹掉了眼尾的泪痕,笑着道:“让你们大舅母送送你们,我就不去了。”
王氏便笑着起了身,又拉了杜延雪过来站定,“婆母好生歇息着,”又转向了萧怀素道:“你外祖母昨儿个夜里就念着你要走了,这一宿都没踏实。”
“那祖母您好生歇息!”
萧怀素将季哥儿交回给杜延云,又上前给杜老夫人端正地行了一礼,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才依依不舍地转了身。
刘美凤便上前来笑着挽了她,“走,我也一起送表妹出去!”
王氏等人依次给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原本热闹的堂屋一下便安静了下来,杜老夫人感叹地摇了摇头,默默念叨着,“这一走,再回来可就是人家的媳妇了,我的怀素终于也长大了!”话语中有些感怀,更多的却是难言的欣慰。
天气凉了,两个孩子不好带出屋子去,萧怀素便让杜延云她们别去送了,只王氏与刘美凤婆媳送她出了二门,又一番叮嘱安慰,临到走了都有些红了眼眶。
“又不是见不到了,”王氏拿丝帕沾了沾眼角,“这小半年后就要嫁回京城的,到时候与咱们家挨得那么近,蹿门子又便宜,怎么想都是好的。”
“大舅母说得是。”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怀素不在,还请大舅母多费些心,外祖母眼神有些不好使了,夜里让她别睡得太晚,平日里多吃些清淡的,少油腻,少生冷,老人家身子骨健壮,安康长寿,咱们做后辈的才有福!”
“看看这丫头说得多窝心,”王氏欣慰地点了点头,“也不枉费你外祖母这般疼你!”
“婆母说得是,表妹的聪慧体贴我还有得学,今后可要不时地提点我一二。”刘美凤笑着附和道,话落又对萧怀素挤了挤眼。
宁湛先去了大门外整顿车马,萧怀素又与王氏婆媳话别一二,这才上了小轿。
到了大门内的影壁前,又下了轿要换乘马车,这时萧怀素才见到宁湛走了过来,奇怪的是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长相算不得美,顶多也就只是清秀,但她体形却是格外修长,那一步踏出的距离也就比宁湛稍稍短上一点,可抵得上一般闺阁女子踏上两三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萧怀素微微挑眉,问询的目光看向宁湛,便听他道:“石娟,过来见过你的新主子!”
石娟依言上前,对着萧怀素福了福身,“石娟见过小姐!”言罢便站了起来,身姿挺得笔直,就像一杆昂扬的标枪。
“六哥,这是……”
萧怀素还是没明白过来,“这是给我当丫环的?”
如今秋灵做了管事媳妇,自然就空出了一个大丫环的缺,秋灵也请示过萧怀素,便从小丫环里给选了一个,但是萧怀素觉得那丫头安静倒是有了,就是做事有些畏畏缩缩,到底上不得台面,没用上两天又换了下去。
这事宁湛也是知道的,难不成这才特地为她挑了一 ...
(个?
宁湛笑着点了点头,又踏前一步,身体微微前躬,轻声道:“石娟的哥哥在我四哥跟前当差,是他的贴身侍卫,石娟也从小习武,你别看她不出众的模样,等闲四五个成年男子也近不得她的身。”
“喔,还这般厉害?”
萧怀素的目光又转向了石娟,她倒真没看出来,眼前这个清秀少女竟然是个高手。
宁湛这才道:“你身边的丫环都没有会拳脚的,我又不是时时在你身边,将石娟给了你我也能稍稍安几分心。”
“六哥,你有心了。”
萧怀素心中感动,只深深地看了宁湛一眼,眼波交汇处,一切话语自然不用言说。
“不过石娟从小习武,可做不来那些女红针黹,就是贴身保护你罢了。”
宁湛笑了笑,这是他早就想为萧怀素做的事,自从那次亲眼见着她遇险后便想着要寻一个合适的人,恰巧被他瞧见了石娟与她哥哥石毅过招时的情景,这才灵机一动向宁渊讨了过来。
“这也紧够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将石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我可不想她大材小用,这下我的大丫环总算是凑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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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告状
宁沣与宁泽一路纵马疾驰,就是想要将宁湛与宁渊远远地甩在身后,却哪里知道宁湛根本没走,而是一人守在了山脚下,只有宁渊往回赶去。(
“哼,回去后我就告诉姨娘这事,咱们呣子俩再一同去见父亲,到时候看着宁泽伤成这模样,父亲不怒才怪?!”
宁沣在马上就不停地算计着,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府后应该怎么做。
进了西安府城后,俩人先到医馆让大夫给宁泽包扎了一番,这才回到府中。
姜姨娘已经接到消息迅速地赶到,见着宁泽包扎着的手腕,不由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姜姨娘,”宁泽可怜兮兮地望向姜姨娘,“还不是六哥做的好事,姜姨娘先别告诉我姨娘,免得她担心。”
“嗯。”
姜姨娘点了点头,又转向宁沣,见着自己的儿子没什么损伤,她这才放下心来,“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游山,怎么还碰到宁湛,这还打起来了?”
宁沣摆了摆手,问道:“姨娘,父亲可回来了?”
“回了。”
姜姨娘点了点头,“在外书房呢,我刚去送过汤水。”
“走,七弟,咱们一起去见父亲,让他给主持公道。”
宁沣对宁泽点了点头,又转向姜姨娘,“姨娘也一同来,这事您也听听就知道是谁的不是了。”他心里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自然要去,”姜姨娘柳眉一竖,冷哼一声道:“我就要看看这宁湛有什么了不得的,如今既然敢欺负自家兄弟了,当真是不顾念一点手足之情!”
三人浩浩荡荡地往外书房而去。
宁远此刻正背靠在紫檀木交椅上,他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袍,襟口与袖口用银线镶了澜边,样貌看起来很是儒雅,长发披散在身后又多了几分飘逸之姿,若是初见宁远的人,恐怕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会是手持利刃驰骋沙场的猛将。
此刻,他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有几个儿子在,如今虽然不用他到边界巡防,可在西安城里处理的政务更多,太繁琐太细致,最近这段日子他都觉着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到底是四十往上的人了,他也在考虑着是不是该定下这继承人,也为自己找个得力的帮手。
“嗯?”
宁远耳尖一动,猛然增开了眼睛,他已经察觉到了姜姨娘几人正在赶来,气息并不陌生,他略一体会便知道是谁了。
“三个人竟然一起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宁远坐直了身体,片刻后便有小厮在外通禀,说是姜姨娘、宁沣并宁泽兄弟求见。
“让他们进来!”
宁远淡然的目光扫了过来,宁沣兄弟都变得拘谨了起来,他们都知道在外人看来还算和蔼的父亲对他们是何等的严厉。
“老爷!”
“父亲!”
姜姨娘与宁沣兄弟都向宁远见了礼,他这才一挥手道:“到底什么事,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地过来?”说着目光瞄向了宁泽缠着白布的手腕,眉头一挑,“泽儿怎么受伤了?”
“父亲!”
宁泽眼眶一红,已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宁远跟前,“求父亲给孩儿做主!”
宁远眉头一皱,眸中已有几分不悦,这才转过了目光看向宁沣,沉声道:“沣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父亲!”
宁沣应了一声,这才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重新复述了一遍,末了又道:“咱们不过在山中偶遇了杜家几位小姐,原本是想尽地主之谊好好陪游一番,四弟与六弟却有所误会,六弟甚至还出手伤了七弟,儿子虽然心有不忿,但奈何不是六弟的对手,这才退了下来,希望父亲给咱们主持公道!”说着一撩衣袍也跪倒在了宁远跟前。
宁沣知道编撰的故事也不能与事实脱离得太多,真真假假才能让人相信,就算到时候宁渊与宁湛再狡辩一番,人情事物他说得半点不差,父亲也不会多做怀疑的。
宁远半眯着眸子,审视的目光扫在两个儿子身上,宁沣的性他自然是知道的,至于宁泽么,这个小儿子与宁沣一向是同一条道上的,两人一个鼻孔出气,说出的话肯定也差不离。
至于宁湛与宁渊,想到另外两个儿子,宁远又不免想起了袁氏,他们呣子几个同样让他头疼得很。
也就宁渊稍稍懂事听话些,在他印象中,宁渊也不是个愿意招惹是非的人。
至于宁湛,这个儿子更加深沉冷漠,就像袁氏的飘浮不定,没心没肝一般,他同样看不透这个儿子!
到底事实的真相是怎么样的?
宁远转向了姜姨娘,开口道:“渊儿与湛儿可回府了?”
“还没有,老爷!”
姜姨娘如实回道,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知道老爷爱重两位少爷,可眼下七少爷受伤是事实,就算事出有因,念在兄弟情分上也该忍让一些……若是让易姨娘知道七少爷伤得这般,只怕又要好一阵伤心了,同是做娘的,妾身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情……”说着拿绢帕沾了沾眼角,一脸的伤心。
宁远沉下了脸色,“等着他们俩人回府,立马让他们来见我!”
姜姨娘眸中现出一抹喜色,却是拿绢帕掩住了,赶忙应了一声,“是”。
宁沣与宁泽对视一眼,心头不禁暗自得意。
果真先回府告状是对的,是人都会先入为主,任凭待会宁渊兄弟怎么说,只怕父亲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定夺,就看他最看重的是哪个儿子,自然更偏向于哪一边。
对这一点,宁沣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了,你们下去!”
宁远挥了挥手,姜姨娘与宁沣兄弟赶忙行礼退了出去。
“姨娘,这下父亲该狠狠惩罚四弟和六弟了?”
宁沣得意地笑着,就算没有将杜延云搞到手,借此机会整整宁渊与宁湛,他心里也是解气的。
“这个难说。”
姜姨娘唇角含笑,“宁渊做事还算稳重,再说伤人的也不是他,但宁湛这般鲁莽,只怕逃不脱惩罚,他们兄弟俩人这般要好,惩罚一个,另一个心里难道会好受?”
“姨娘说的在理。”
宁沣呵呵一笑,不过眼神一转,又变得阴鸷了起来,“我就怕夫人会为他们求情,到时候父亲说不定连这惩罚都省了……”
宁远若是不在意袁氏,也就不会每月都去控望了,这一点宁沣比姜姨娘看得分明,一个男人在不在乎一个女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夫人?”
姜姨娘冷哼一声,“她早就万事不管了,就算是她的儿子,你以为她就会操这闲心?”说着拍了拍宁沣的肩头,“这女人只顾自己,她的性子我还是了解几分的,你看着,这事她绝对不会Сhā手的。”
“希望如此。”
宁沣嘿嘿一笑,又转头看向宁泽,略显关切道:“七弟,你先回去歇息一会儿,指不定到时候他们俩人回府,父亲还要传咱们问话的。”
“是,三哥。”
宁泽点了点头,又看向姜姨娘,笑道:“姜姨娘,那我就先下去了。”
“去!”
姜姨娘笑得和善亲切,“回头我便让人炖了补送到你院子里去,这受了伤还得好好养养!”
“谢姜姨娘关心!”
宁泽抱拳道谢,一脸感动的模样。
看着宁泽的身影走远了,宁沣这才抱胸一笑,“姨娘倒是对七弟关怀得紧。”
“你这小子,”姜姨娘嗔了宁沣一眼,一指点在他额头,“娘这还不是为了你,你七弟势弱,易姨娘在我的压制下也出不了头,娘为你笼络住他,今后也能成为你的助力,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与你作对拉你后腿,只看着这一点,咱们就该对他们好些。”
“再说了,你父亲见着你们兄友弟恭,心里自然又要高看你几分。”
姜姨娘眼波婉转,丹凤眼里泛起一丝妩媚的波光,显得自信满满。
宁沣笑道:“我身边多亏有了姨娘!”
姜姨娘笑了笑,话峰一转,问道:“沣儿,你们怎么与杜家几位小姐有了牵连?”
“这不是偶然碰到了嘛!”
宁沣笑着打马虎眼,姜姨娘却是一瞪眼,“你的德性我怎么不知道,定是见人家姑娘生得漂亮,心中有了想法!”
“还是娘最了解我。”
在姜姨娘面前宁沣也不用一味地隐瞒,被她一说也索性承认了。
“沣儿,”姜姨娘缓缓沉下了面色来,叮嘱道:“那杜家的小姐,你最好不要去招惹。”
“喔,为什么?”
宁沣有些不解,“杜家小姐可是杜阁老府上的,若是我与杜家攀上了关系,指不定能成为我的一份助力!”
“这你就不知道了,”姜姨娘摇了摇头,面上多了一份凝重,“我也是从你父亲口中无意听到的,杜阁老如今在京中只怕有些不妙,但局势不定之前谁也说不清楚,所以眼下还是少招惹他们,以免引火烧身!”
“不妙?怎么不妙了?”
宁沣面色一变,他原本以为与杜家联姻是好事,这才想要招惹上杜延云,但若杜阁老出了什么意外,他不就要收到牵连了?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还好他没做什么,这么说来,宁湛他们的出现虽说阻止了他的意图,但也算是间接帮了他一把?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姜姨娘含糊道:“总之京里的人怎么斗来斗去,只要咱们不牵扯进去,好歹能够薄在西安府的地位,以后还是离杜家小姐远一些。”
“哎,好!”
宁沣无奈地应了一声,想起杜延云的美貌,心里却有几分不甘,“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真是可惜了!”
“想要漂亮的姑娘哪里没有,娘为你找来就是。”
姜姨娘轻哼了一声,“你年纪也不小了,正该好好娶个媳妇,娘会为你物色的,趁着这功夫,你也好好收收心,在你父亲面前挣些表现,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你父亲不知道,他心里可是门清,你也别太过分了!”说到最后,难免便做了几声叮嘱。
“儿子都听娘的!”
宁沣神色一肃,他虽然喜好玩乐,但到底还分得清轻重,被姜姨娘这一说,他心里也敲响了警钟,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他心中也有一杆掂量的称了。
*
一直到暮色西沉,萧怀素他们才到达了山顶,还好今日游山的人不算多,奉春去订了几间上好的厢房,几个丫环也侍候着主子回房安顿。
萧怀素她们与丫环的住处在二楼厢房,护卫们的住处便在一楼靠角,上下相通,若是有什么动静也能立马知晓。
“越往山上走景色越好,若是没有那几颗老鼠屎来捣乱,今儿个就更开心了。”
姐妹几个在房里用膳,吃的是山间的野味,别有一番情趣,杜延玉忍不住咂巴了两句。
杜延云脸色一变,举着筷子的手也僵住了。
萧怀素瞪了杜延玉一眼,“三表姐,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相干的人就不要再说了,免得败兴!”
杜延玉吐了吐舌,有些歉意地看了杜延云一眼,“二姐,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好了,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今后咱们也别提了。”
杜延云摇了摇头,用筷子夹了根青脆的野菜放在杜延玉碗里,笑道:“先填饱肚子再说。”
“好。”
杜延玉点了点头,又对萧怀素使了个眼色,这才埋下头来用力地扒饭。
用过晚膳后,姐妹几个便各自回房歇息,明儿个一早便要下山。
萧怀素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山峦,暮色中这起伏的山脉就像远古沉睡的凶兽一般,不知道经历了几百年或是几千年才有今日这般巍峨秀丽的景色。
她们今日只登上的是偏峰,而整个终南山绵延数百里,偏峰更是无数,若想走完这座大山只怕是不可能了。
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宁府那位三公子只怕不会再上来了?
萧怀素心中不由冷哼一声,她倒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登徒子,也亏得他还是宁府的公子,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可是想到这位宁三公子竟然是宁湛的兄弟,她又暗暗为他惋惜。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偏偏托生在这样的家里?!
萧怀素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夜色降临,天边已经缀上了一颗一颗繁星,她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
小菊已在整理着**铺,又侍候着萧怀素歇下,心里琢磨着明儿个要早起熬一锅南瓜粥,看着小姐今儿个用晚膳的时也没多吃什么,这些野味虽然新鲜,可到底算不得可口,既然她跟着出来了,自然要露上一手。
第二日萧怀素姐妹几个都起了大早,用过早膳后精神抖擞地往山下而去。
下山比上山的速度快多了,几乎太阳刚刚升过头顶,她们便已经到了山脚,一路的景色都已经看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下来了?”
坐在山脚一颗大树上的宁湛却是轻松地跃下,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几道靓丽身影,唇角不觉轻轻翘起。
看那模样,昨儿个睡得还不错,走路竟是蹦蹦跳跳的。
宁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是小丫头,这心性还没长大。
“咦!”
越近山脚,萧怀素的心情越轻松,连步伐都不觉有些上跳了起来,她走了一段,好似觉察到不远处有人注视一般,目光一抬,顿时便怔住了。
宁湛?
他竟然还在这里?
是没走,还是在这里守了一晚?
杜延云姐妹显然也发现了宁湛,都觉得有些诧异,目光纷纷转向了萧怀素,“表妹,宁六公子不会在这里守了一晚?”
“我……”
萧怀素整个人都怔住了,这才迟疑道:“我去问问他。”
若是宁湛真在这里守了**,这人得有多傻啊?
萧怀素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心里还升起了一抹浓浓的感动,宁湛这人看着便有一股执拗劲,恐怕只要是他认定的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改变。
这样的人也很看重承诺,也许对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而他自己却是记在了心上。
原本是奔跑的步伐,但在快要接近宁湛时却慢了下来,萧怀素咬着唇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在离他不足三米远时才站定,目光轻抬,明眸中映着水样的柔滑波光,“你……怎么还没走?”
“马上要走了,见着你们平安下山,我也该离去了。”
宁湛看了萧怀素一眼,目光中蕴着点点柔和之意,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你真的在这里守了**?”
萧怀素吃惊地看向宁湛,“你睡在哪里?”
宁湛不以为意地指了指头顶,“树杈上,山岩上到处可睡,我没那么讲究。”
“你这人……”
萧怀素看着宁湛不怎么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这傻子!”
“嗯?”
宁湛怔了怔,微微一皱眉,“傻子?”
萧怀素好笑地看向宁湛,“对,就是傻子,人都走了,你还一直守在这里,不是傻子是什么?”
“喔,那我现在就走。”
宁湛应了一声,也听得出萧怀素这一声“傻子”是含着些许亲昵味道的称呼,并不是骂他,他又不是真傻,自然听得出来其中那味儿。
“等等!”
见宁湛转身就走,萧怀素忙唤住他。
“还有事?”
宁湛眯眼看向萧怀素,他突然发现女孩子怎么能有那么多种模样,嬉笑怒骂,亦喜亦嗔,可每一种模样出现在她脸上都是那么地好看,那么地生动,让他心里渐渐荡开一丝愉悦的欢喜来。
或许,这种感觉真的就是喜欢。
萧怀素这才敛了表情,星眸中泛着诚挚的亮光,“宁湛,真的谢谢你!”
宁湛扯了扯唇角,对着她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离去,只觉得回程的步伐都轻松了不少。
杜延云与杜延玉这才走到萧怀素身边,挤眉弄眼道:“表妹,我看这位宁六公子倒是真对你上心了。”
“哪有?!”
萧怀素轻哼一声,竟是背着手慢慢地往山下跺去,半点没解释什么,倒是让杜延云姐妹好一阵诧异。
其实萧怀素此刻心里已经美得冒泡,那一丝甜蜜的窃窃的欢喜像颗小豆芽一般在心里发酵,她突然觉得蓝天白云好似都多了一层奇绚的光芒,映照着她内心五彩斑斓的世界,原来人生竟然可以这般的美好!
*
宁湛回到府中便察觉出了气氛不对,直到踏进府门行了不远才见得姜姨娘笑着从庑廊下走来,手中还摇着一柄桃红色的团扇。
“六公子总算是回来了,这可是在山上耽搁了一宿啊!”
姜姨娘唇角微翘,此刻倒还有功夫说这风凉话。
“姜姨娘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去了。”
宁湛对着姜姨娘淡淡点头,欲要从她身边绕过,却被她出言唤住,“六公子,昨儿个老爷可一直在等你回来,却不想……倒是白白让四公子在书房外跪了一晚,他也真是兄弟情深,代你受过!”捂着团扇掩住了唇角的一抹轻笑。
宁湛顿时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姜姨娘,神色渐冷,“你说什么?”
“六公子在山上做了什么还要我说吗?”
姜姨娘轻哼一声,肃容道:“你伤了自家兄弟,这事老爷已经知道了,眼下你回来了便去老爷书房走一遭,他可一直在等着你。”
宁湛抿紧了唇,手中的拳头缓缓收紧,是非曲直自有论断,难道父亲就仅凭宁沣他们一面之词就惩罚四哥?
再说这事是他动的手,要受罚也是他受罚。
伤了宁泽,他半点不后悔!
宁湛一撩衣袍,快步向书房而去。
姜姨娘却是抿了抿唇角,丹凤眼中划过一抹犀利之色,嗤笑道:“等了**,眼下老爷正在气头上,我就看你怎么解释!”
书房外的青石板上,一抹白色的身影依旧挺得笔直,宁渊已经坚持跪了一晚,可父亲半点都不听他解释,这让他心里很是焦急,又没有办法去通知宁湛。
“阿湛……”
宁渊翕合着干裂的嘴唇,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回转,若是杜小姐她们不离开,只怕宁湛也不会回府。
宁渊知道这个弟弟的固执和坚持,心中也没什么主意,或许自己跪上一两天父亲就泄气了,到时候再来解释不迟。
也是宁沣他们先来告状,父亲这才先入为主,不过宁湛伤了宁泽却是事实,手足相残,这可是父亲眼中的大忌。
“四哥!”
宁湛一进入院子便瞧见了那抹跪地的白色身影,他心中一颤,闪身便奔至了宁渊跟前。
看着宁渊憔悴的模样,苍白的脸色,他心中自责不已,同时也积压着一阵怒火,手中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凭什么父亲要这样对四哥?明明错的人是宁沣他们,难道任由着他们**良家小姐,这便是对的了,宁府的脸面与威严何在?
“阿湛,”见到宁湛出现,宁渊心里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会跪上一两天去了,没想到一个晚上过去宁湛便已回府,“待会和父亲好好说,我昨儿个夜里回府也没机会向父亲解释……”
“他就由着你这样跪了一晚?”
宁湛面色一沉,丹田中内劲上涌,转头便对着书房那方沉沉一喝,“父亲,我回来了!”
那涌动的气流竟然卷起了周遭的落叶飞石,一时之间形成一股气流漩涡直直地轰击在书房紧闭的木门之上。
“咔嚓”一声,木门竟然应声而开,就像有人从外面推开一样。
宁湛一声清喝之威竟然达到了如此地步,宁渊不由有些惊骇,同样亦是一脸担忧,弟弟这是在挑战父亲的威严,这可怎么得了?
“既然回来了,还不进来!”
书房里响起一声冷哼,宁渊只觉得心头一跳,赶忙拉紧了宁湛的手,低声道:“阿湛,别冲动,好好将来龙去脉说给父亲听,咱们不添油加醋,端看父亲怎么样去评判!”
“我要说,也要他愿意听才行。”
宁湛咬了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又对着宁渊点了点头,这才一脸冷漠地踏进了书房的大门。
“嘭”的一声,似乎又有一阵无形的气流打在门上,书房门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响。
宁沣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下有些骇然道:“六弟的功夫……只怕都要追上父亲了……”说着不觉咽下了一口唾沫。
都说将门无犬子,他们几个自然也是不差的,可一与宁湛比那绝对是被甩到了太平洋,根本没法比。
“这……老爷也曾是归元宗的外门弟子,可他说过内家拳法劲道也只学了个皮毛,宁湛的功夫不可能比老爷还强?”
姜姨娘也有些惊疑不定,宁湛回府后还是她去让人请的宁沣过来,两呣子便躲在书房的拐角处细心查看,没想到竟然见到了这一幕。
“这一点谁知道,除了六弟,谁也没进过归元宗,就连这宗派的山门在何处都不知!”
宁沣重重一拳头打在廊柱上,心下忿忿不甘,他已经在宁湛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威胁,“若是知道归元宗在哪里,拼着性命我也要上山拜师!”
“好了沣儿,”姜姨娘拉住了宁沣的手,看着拳头上打出的红印心疼地吹了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现在也很好了,虽然没进归元宗学艺,可你相信娘,你父亲绝对看重你多过你六弟,你就放宽心慢慢等着,这位子迟早有一天是你的。”
宁沣沉着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眸中冷光连闪,最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85】章 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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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门窗紧闭,只有些微光线透过镂空的楠木窗格洒了进来,房里一暗一明,仿佛被分隔而出的光阴。
宁远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色沉郁,看着眼前如松柏一般挺立昂扬的宁湛,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个儿子本应该是他的骄傲,可没想到如今会是这般,不说对他这个父亲没半点亲近,如今竟然还伤了自己的兄弟。
父子俩见面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话好说,宁湛那淡漠的凝视,那种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似的。
宁远的心微微沉了沉,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和儿子生分到这种程度了。
“父亲!”
宁湛微微行礼,整个身姿却是挺得笔直,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让宁渊代他受过,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你还知道回来?!”
宁远哼了一声,冷声道:“昨儿个你三哥他们便回了府,怎么你到今日才回转,是不是自知有错,无脸面对于我?”
宁湛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只听了三哥的一面之词,连四哥的解释都未曾听过,就这样定了我们的罪过,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他是个武夫,但绝对不莽撞,宁湛还没想过要与自己的父亲硬碰硬,这对他可没一点好处,除非万不得已。
“你放肆!”
宁远眉头一竖,原本儒雅的面庞立时升腾起一股腾腾煞气,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凶狠地瞪向宁湛,“你伤了你七弟,还想狡辩不成?!”
宁湛沉默了下来,面对父亲凶悍的气势他心底并不惧怕,半晌后才低声道:“伤了七弟是我不对,但我不后悔!”
“你这小子,反了不成?!”
宁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五官拧在了一起,狠声道:“既然你冥顽不灵,下去找管家领十鞭子,跪祠堂三天不许吃饭!”
“父亲!”
宁湛深深地看了一眼宁远,“父亲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伤了七弟?”
“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伤了自家兄弟就是不对!”
宁远哼了一声,显然是连解释的机会也不愿意给宁湛。
实在是宁湛的态度让他大火,若是宁湛肯服软,肯低声下气一些,只怕他现在还不会这般冒火。
宁湛果然是袁氏生的,这呣子俩不声不响就能让他火冒三丈!
宁湛星眸微眯,手中的拳头缓缓握紧,果然是不想听解释啊!
这是在明摆着维护宁沣他们么?
宁湛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仍然平淡无波地说道:“这惩罚我领了,只是父亲,这过错是我一人所犯与四哥无关,还请父亲不要再惩罚他!”
“你倒是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宁远眸光黯沉,面色依然冷厉,“你四哥还算对你手足情深,昨儿个已经跪了一晚,待会你出去就让他歇息去吧!”
“谢过父亲。”
宁湛抱拳一揖,既然宁远不想让他解释,他也不想再说了,自个转身领罚去了,只是走到书房门边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说道:“三哥与七弟冒犯了杜家小姐,我想父亲还是命人到杜家送礼赔罪来得好,以免遭人笑话!”说完拉开房木便径直走了出去。
“死小子!”
宁远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沉得都要滴得出水来,一双手掌重重地拍在大理石桌案上,震得笔架都抖了起来,“总是和他母亲一个样,宁愿受过,却是半点不服软!”
不过宁沣做的事……
早知道这小子不省心,没想到真去招惹了杜家人。
宁远坐了下来,面色依旧阴沉,双臂抱胸依在椅背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杜阁老如今仍然在首辅之位上,不管京里那两方势力斗得如何凶狠,他的位置却丝毫没有动摇,这固然是受皇上看重之故,也是他在朝堂多年经营的结果。
这样的人暂时还不能得罪!
宁远默默地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当初杜老夫人他们一行人返乡时,杜阁老还曾经命人送信来,请他照顾一二。
没想到转眼间自家儿子就欺负到别人孙女头上,宁远也觉得没脸。
看来是他平日太放纵姜姨娘呣子了,别以为宁沣做过的事情他不知道,这小子也该管教管教了。
不过比起宁湛来,宁沣还算听话,哪里像这个牛脾气的小子,油盐不进!
听说杜老夫人带着几个孙女如今还住在西安府城的别苑里,回头让姜姨娘登门赔个礼去?
宁远也觉得有些头痛,依杜老夫人的高位自然看不上姜姨娘这等人物,可是袁氏只怕是不肯出门的,就算为了她自己的儿子也没见她动过什么情绪。
可有什么办法,如今府里的事情都是姜姨娘在张罗着,这女人虽然有私心,但关键时候还是知道顾全大局,这也是宁远宠着她的原因。
“也只能这么办了!”
宁远叹了一声,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向书房的内室而去,一宿没睡,他也要歇息一阵了。
书房的门紧紧关闭着,俩人的声音也并不大,所以宁渊并不知道宁湛与宁远都说了些什么,直到宁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这才眼前一亮,急声道:“怎么样了阿湛,父亲可是原谅你了?”
“四哥快起来!”
宁湛摇了摇头,上前扶起了宁渊,开口道:“父亲让你回去歇息,我送你!”说着手上用力,将宁渊扶了起来。
宁渊跪了一晚,骤一起身走路还有些摇晃,宁湛索性扶着他,有他的力道加持,宁渊虽然双腿酸痛无力,但一步一步的挪动也并不费什么力气。
“阿湛,父亲有没有惩罚你?”
这才是宁渊关心的问题,就算两腿如钢针一般刺痛麻木他眼下都顾不着,只一门心思想知道宁远到底是怎么说的。
“倒没什么,都是些小惩罚,我受得住的。”
宁湛扯了扯唇角,他本就对宁远没什么信心,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只要是宁远认定了的,其他人说什么也影响不了他的判断,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
虽然宁湛轻描淡写,但宁渊却听得心中一颤,不由攥紧了他的手,焦急道:“你就没告诉父亲是三哥与七弟不对在先,你这才出手的?”
“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宁湛摇头道,旋即眸中闪过一抹亮光,“不过我离开时有让父亲着人去杜家赔礼道歉,估计他气得够呛吧!”
“你这真是……”
宁渊怔了怔,旋即有些哭笑不得,虽然父亲没给宁湛机会解释,但宁湛这样一说,不等于说理亏的还是宁家,这么一来,只要父亲追查下去,必然知道谁是谁非。
“我原以为,”宁渊失笑地摇了摇头,心里却觉得痛快,又看了宁湛一眼,笑道:“我原以为你会吃了这闷亏,没想到你这小子就算吃亏也不白吃!”
宁湛扯了扯唇角,算了一笑而过,紧接着面色却沉了下来,“就算咱们吃亏,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阿湛!”
宁渊点了点头,“父亲罚你什么了?挨鞭子?跪祠堂?”
宁远的惩罚无非这两样,从小到大几个孩子都受过,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若只是这般,相信宁湛还是受得,不过却是有些委屈了。
“差不离。”
宁湛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这样的处置也太不公了!”
宁渊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什么时候父亲也能不问缘由只偏帮他们兄弟俩?
恐怕永远都没有这一天吧。
想到这一点,宁渊的脸色不由黯沉了下来。
宁湛扯了扯唇角,再没多说什么。
送了宁渊回房之后,宁湛便自去领罚了,那十鞭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顶多是一点皮外伤,至于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也算清静了。
“竟然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宁沣有些不可置信,他原本还以为父亲会教训宁湛一顿,也让这小子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人是不该惹的。
可眼下呢,明明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心里自然是不服。
姜姨娘就坐在一旁,此刻脸色也不好看,“处罚宁湛就算了,你父亲竟然还叫我明日带着厚礼去杜家登门赔罪!”
“姨娘,你……”
宁沣猛然转身,一双丹凤眼都瞪直了,姜姨娘看得苦笑一声,“你眼下还以为你父亲不明白么?他没有当面说破也是给你留了面子,这留下的尾巴还要我给你清理干净!”
宁湛当时这一说,宁远就已经信了三分,再一查还有什么不水落石出的。
“姨娘,委屈你了。”
宁沣立马蹲在姜姨娘跟前,拉着她的手道。
“委屈倒也不至于,”姜姨娘摆了摆手,眸中泛过一丝晶芒,又对宁沣叮嘱道:“还是像我之前说得一般,别再去招惹杜家的小姐,你父亲也专门交待了我一声,今后不可再犯!”
宁沣咬了咬牙,颇为不甘地低下了头,“是,姨娘。”
梅林深处的小院里,梅雪正一脸焦急地站在袁氏跟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您就是不看在四爷的面上,也该想想您当初生下六爷是多么不容易,夫人您怎么能视而不见?”
梅雪也是今日一早去厨房领膳食时才听说了这件事情,这才急急地赶回了袁氏的住处。
宁渊昨儿个跪了一宿,宁湛领了鞭子连伤药都没敷便去祠堂跪着了,当时她一听脸都吓白了。
人是铁饭是钢,不能吃饭就算了,可身上的伤总要治治,她想想就心疼。
宁湛还不到十四,那在她眼中就是个孩子啊,也亏得老爷下得去狠心,哪个做娘的看得下去?
袁氏淡淡地扫了梅雪一眼,清冷的声音一如往昔,没有丝毫起伏的波澜,“湛儿被罚,一定是他做错了事,宁远虽然蛮横了些,可做事也有分寸,伤不到他的。”
“哪里伤不到?明明都已经挨了鞭子!”
听袁氏这一说,梅雪更急了,巴不得自己能代宁湛受过,“夫人,您好歹吧,四爷跪了一宿,六爷的鞭伤还没上药呢……”
袁氏默了默,随即站了起来,就在梅雪欣喜之际,她突然转身离去,轻飘飘的话语传了过来,“你就代我走上一遭,给湛儿送药……至于宁远那里不用担心,知道你去便是代表我的意思,他不会为难你的。”
“夫人!”
看着袁氏飘然远去的身影,梅雪眸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了下来,跟了自家主子那么多年她自然明白袁氏的性子,可是呣子连心啊,袁氏这样无动于衷,孩子们知道该有多伤心。
可梅雪知道这已是袁氏最后的决定,自己再说什么也不能改变,只能抹干了眼泪回房去拿伤药,随便再弄些吃的,只要那些看守的人不知道,她偷偷塞给宁湛些吃食还是可以的,总不能真傻傻地饿上几天吧。
而易姨娘得知宁泽受伤便一直拉着他抹泪,她一个小小姨娘,既没有高贵的身份,也不像姜姨娘一般手握大权,连给儿子出头都做不到。
“姨娘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宁泽抽出了手来,不耐烦地一挥,一张脸色却是缓缓下沉,眸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阴狠与算计。
他如今依附于宁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可这也不是他最终想要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会做那两者之一,只做那最后得利的渔翁,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顺着宁沣的意思推波助澜了一番,没想到最后竟然没掀起丁点风浪。
“好,姨娘不哭了。”
宁泽这一说,易姨娘赶忙抹干了眼泪,其实她也是个水做的美人,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娇媚与柔顺,当年也是宁远南下时在途中收的一个姨娘,没背景没身份,只是人还算听话懂事,后来又生下了宁沣,这才一直留在身边。
论手腕论心计,易姨娘自然是比不上姜姨娘的。
“既然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今后见面只怕还要和和气气的才行。”
宁沣沉着一张脸,心头暗自琢磨着,又听得易姨娘轻声道:“今儿个一早听说姜姨娘就出门了,我偷偷使了丫环去外院打听,好像是去了杜家,还提着好些礼盒,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易姨娘对事情的始末了解不清,宁泽也没心思给她解释,可听她这一说,他的脸色也变了几变。
姜姨娘提着礼盒去了杜家,这……难道是去道歉的?
萧怀素他们昨儿个就回了府,自然把事情给杜老夫人说了一遍。
宁沣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瞒也是瞒不住的,杜老夫人当场就震怒了,若是宁家不给个交待,她一定会找上门去。
杜家现在还没没落呢,就由得一个姨娘教出来的庶子蹬鼻子上脸了?
这是绝对不容许的事!
而今儿个姜姨娘提着礼物登门,杜老夫人心气还没消,由着她在偏厅里晾了一个时辰,这才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姜姨娘被晾了许久心中自然来气,她也想走的,可想到宁远的吩咐,到底是忍下了那股心气,规规矩矩地等着,此刻见到杜老夫人到来,还是硬挤出了个笑脸,起身行礼道:“老夫人贵人事忙,真是让妾身好等!”话语里难免带了根刺。
姜姨娘在西安府是何等人物,那是夫人小姐们都捧着的,谁敢不给她面子?
那么多年风光的日子过来,她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还揣着个姨娘的身份,真正论起来她与正牌嫡妻又有何异?
杜老夫人冷笑一声,却并不搭理姜姨娘,等着刘妈妈扶着她在主位坐定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瞟了姜姨娘一眼,“既然是来道歉的,诚意就摆足了,免得人笑话!”
姜姨娘脸上笑容一僵,手中的帕子都绞紧了,却半点不敢发作。
是,她的确是来赔礼道歉的,可她原以为杜老夫人会顾忌着两方的颜面好好说话,谁知道一开口便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怎么,还不服气了?”
杜老夫人挑了挑眉,自己孙女被人调戏轻薄,她自然心头憋着一肚子火,若是宁沣就站在她跟前,看她不给他几个大耳瓜子试试。
她初来西安府时还顾忌着几分宁府的颜面,对姜姨娘还算冷淡客气,可眼下别人都欺到头上了,她如何还能和颜悦色?
而想到姜姨娘在宁府中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管事姿态,杜老夫人心头更是一声嗤笑,话语不由犀利了几分,“是我老婆子没见过世面,一个姨娘生的庶子就敢这般嚣张,不将我阁老府的嫡女放在眼中……也是,你们宁府没有规矩,正头嫡妻不掌事,却轮到你这个姨娘当家作主,若是真有长辈在前,岂不是要被你们给活活气死!”
“杜老夫人,你……”
姜姨娘震惊地看向杜老夫人,打人不打脸,可眼下看来杜老夫人还就这么做了。
姜姨娘不由脸色涨紫,心中更是羞怒不已,她从小到大可都没受过这般羞辱!
而她今日到底干了些什么,这是送上门来让人打脸呢!
“我怎么?”
杜老夫人冷哼一声,“我家老太爷当年与宁远的父亲都有交情,我也算是你们的长辈,教训你几句怎么了,我这话说得出就不怕你传,你回头尽管告诉给宁远知道,你们府中嫡庶不分,早晚是祸乱的根源,这话别人不敢说,我老婆子就敢说!”
杜老夫人话语铿锵,落地有声,姜姨娘此刻已是脸色大变。
今儿个她就不该登这个门,姜姨娘被杜老地人骂得都想哭了,可在别人的地头她半点不敢反驳,在说杜老夫人的威严也不是她一个姨娘能够比的。
即使在西安府中作威作福惯了,可此刻在杜老夫人面前,姜姨娘却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就像被踩进地底的沙砾一般,半点都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姨娘生得果然上不得台面,你们家老三和老七我就不想说了,自己的儿子回去自己管教,我老婆子没这闲功夫……”杜老夫人话语一顿,又道:“倒是老四与老六还不错,果然是嫡子有规矩懂教养,可比那些庶子好得太多!”
“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咱们杜家不缺这些!”
杜老夫人利落地说完一通后,便端茶送客,而此刻的姜姨娘早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只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又听得杜老夫人加了一句,“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予追究,若是下次谁再犯,我就打断他一双手脚!”
姜姨娘恨恨地咬了咬牙,只得忿忿离去。
“老夫人,”看着姜姨娘离去的背影,刘妈妈有些担忧道:“您今日这么骂了一通是痛快了,可宁大人那里会不会……”
姜姨娘没脸,宁远也不会有多大的颜面,若不是宁家家风不正,又怎么会轮得到姨娘庶子坐大,这追根究底还是要算在宁远的头上。
“他能怎么样?”
杜老夫人冷哼一声,“咱们如今又没什么事求靠到他们,老太爷还在位上,我就不信他敢将咱们怎么样。”再说了宁家这样的人家,她还不乐意结交呢。
就是可惜了他们家老四老六,竟然托生在这样的人家,也是他们运气不好。
“话虽是这样说……”
刘妈妈也知道杜老夫人这是硬脾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住了,只道:“可咱们今后还是得小心些,不如早些回村上去,这府城里到处都乌烟瘴气的。”
“我何尚不想早些回去?”
杜老夫人叹了一声,一手抚额,“只延云的婚事还没个定数,再呆上一段日子,等有了着落再走,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刘妈妈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在同一时间,邓府也收到了风声。
邓夫人有些焦急地与邓老爷商量着,“怎么办,得罪杜小姐的还有咱们美君,连宁家都上门谢罪了,难不成咱们还要当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那一日邓美君回到府中便是好一阵哭诉,邓夫人瞧着不对,一番追问之下才知道了缘由,这下更是坐立难安了。
杜家是什么门第,那是当朝首辅啊,邓美君竟然敢和宁沣他们一道设了计谋算计了杜小姐一把,事后算起帐来他们家只怕也不会好过。
邓老爷眉头深锁,沉吟道:“到了这个地步再不能拖了。”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转头对邓夫人道:“前段日子你表姐还给美君说亲来着,是她娘家一个远房侄儿,我看着还行,赶忙把美君给嫁过去!”
“老爷!”
邓夫人心下大骇,“可美君喜欢的是三公子啊,他们俩人早有情分,指不定往后三公子就会娶她的……”
再说杜美君眼下还不到十四,虽说西安府的姑娘出嫁早,十三就嫁人的比比皆是,可那是她的宝贝女儿,她舍不得让她那么早嫁出去。
“无知蠢妇!”
邓老爷瞪了邓夫人一眼,黑眸微眯,“宁家那趟浑水也是咱们能够掺和的?你如果想美君今后过得好好的,就别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得到了,她也抓不稳!”
姜姨娘是什么人,她的儿媳妇可没那么好做,而眼前宁家嫡庶之争那么厉害,谁胜谁负还是两说,对于这种不肯定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想去掺和,又怎么会看着妻儿陷进去?
邓夫人哭了起来,明显心中还有不甘,可邓老爷的话她也不敢违背,只哭哭啼啼地应下了,又道:“那杜家那边怎么样,还去道歉么?”
“暂时先别去,姑娘家做出这种事情来到底是丢人,你若想美君嫁得出去就先稳住别动,她的婚事也要尽快安排,越快越好!”邓老爷眼珠子一转,深思道:“恐怕杜家也不会做得太狠,等着美君嫁了后若是杜家还没什么动静,这事就算了结了。”
事实也正像邓老爷想得这般,萧怀素她们在车上一阵商量,便决定回去只说宁沣兄弟那一段,而掠过了邓美君,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便是毁人一生,她们与邓美君也不算深仇大恨,了解到这种人的品性如何,今后不再结交就是,不用将人往死里踩。
邓美君也算是受人蛊惑,依宁沣的性子,就算她达成所愿,今后只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还是邓老爷有先见之明,这才快刀斩乱麻,决定先把邓美君的婚事给办了,到时候将人远远地嫁出去,就算宁、杜两家秋后算帐,还有他们夫妻在上边顶着,也算是给女儿谋了一个前程。 网
第【86】章 变化
萧怀素是在事后才得知姜姨娘被杜老夫人给骂走,心里也觉得痛快,教养出那样的儿子姜姨娘自然有责任,如今只是骂她一顿都算轻的了。
但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担心,宁湛伤了他七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被惩罚?
若是他父亲是个讲理的人还好,若是不讲理偏帮一边,那真是有理没处诉去。
萧怀素心里有些忐忑,自然就表现在了面上,秋灵在一旁看着不禁问道:“小姐到底在担心什么,这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萧怀素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看着秋灵纳闷的表情,摇了摇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心里担心宁湛,怎么好告诉秋灵知道,再说那日跟着她们一起去的人是小菊,这丫头天性木讷,也不会多问多说。
秋灵莞尔一笑,“小姐这是有心事了。”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尽胡说!”
萧怀素嗔了秋灵一眼,两手撑在颌下,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六月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连太阳都是明晃晃的,照着镶在木制窗框的琉璃上,反射出一阵阵七彩的光芒。
杜延云带着奉春踏进萧怀素的屋里,便见得她对着窗户发呆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表妹这是在想什么呢,都入魔了不成?”说着捂唇笑了起来。
萧怀素一惊,赶忙转过了身来,见着含笑立在一旁的杜延云,脸色不由微红,“没瞧着二表姐竟然来了,”说着嗔怪地看了秋灵一眼,“你也不通报一声,害得我都走神了。”
“不怨秋灵,”杜延云笑着落坐在萧怀素身边,“是我让她别出声的。”
萧怀素笑了笑便转了话题,“二表姐来寻我是……”
她这一问,杜延云立时有些不自在起来,轻声道:“祖母明儿个要带我出门,我想让表妹随咱们一道去。”
“出门?”
萧怀素心思一动,“是去哪里?”说不定能打探到宁家的消息。
“是去秦家。”
杜延云低了头,轻声一叹,“祖母前些日子向秦家递了帖子要去拜访,约在了今天。”
秦大人是五官职算不得显赫,秦夫人做事方正有规矩,这才得了杜老夫人的高看,再说他们家还有个大公子今年二十二未娶,种种条件老夫人都提前和杜延云说了一通,所以她想起来便有些犯愁。
为什么女人都得嫁人呢,若是不嫁该多好。
“秦家?”
萧怀素也听到些风声,不由对杜延云挤眼道:“那我可要跟着二表姐去好好看看。”
“你这丫头别乱想。”
杜延云连忙摆手,郑重道:“要你去就是陪着我,不然我一个人觉着尴尬,这样意图太明显了,想想都有些不好意思。”
“三表姐不去?”
萧怀素有些诧异,难道杜延云只约了她。
“她不去,”杜延云点头道:“这丫头只知道玩乐,她去了我还怕她把事情给搞砸了,由着她在家里呆着。”
萧怀素一听便笑了,打趣道:“那二表姐到底是想将这事给办成还是办砸啊?”
萧怀素一语双关,杜延云只是微微一怔,面上一红,那粉拳便招呼了过来,“你是讨打呢?!”
“哈哈!”
萧怀素边笑边躲,两姐妹玩闹了一阵,杜延云这才平了心气,认真道:“表妹,这事不骗你,其实我心里也没了主意,好像又想它成,又想它不成……”这份矛盾的心思只怕除了她没第二个人能够体会。
萧怀素想了想也收了笑容,靠坐在杜延云身边,“二表姐,这话我也不想多说,人总该是往前看的,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是为别人而活,而是为了自己,多想想那些疼你爱你的亲人。”
杜延云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萧怀素一眼,唇角缓缓升起一抹笑来,又握紧了她的手道:“表妹说得没错,是我想得太多了……母亲再过不久就要临盆,也不知道会给我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萧怀素道:“二表姐你这一说,只怕四舅母的孩子已经落地了,只是广西隔得远,也不知道生了男孩还是女孩,三表姐又该乐了。”
“嗯,咱们杜家又要添两口人了,说起来也是喜事。”
杜延云笑了笑,又与萧怀素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这事我自去与祖母说,明日表妹就与我一同去。”
萧怀素点了点头,秦家与宁家也算有几分交情,上次她也见着秦夫人带了府中两位小姐一同来赴宴,两位小姐年龄相差都不大,大的严谨,小的规矩,果然是和秦夫人一个挠印出来的。
到了第二日萧怀素她们离去时,杜延玉还有些不舍,咂巴着嘴拉着杜延云的衣袖不肯放开,“二姐偏心,只带表妹不带我去,我……”说着便红了眼眶,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
萧怀素在一旁看得无奈,只得上前道:“三表姐,这次咱们不是去玩的,你也知道,办完了正事就回家,保证不多呆,行吗?”
“好!”
杜延玉瘪着嘴应了一声,可怜兮兮地说道:“那要早些回来。”
“知道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又捏了捏杜延玉的手,悄声道:“三表姐,四舅母定是已经生了,只是这信还没送到我们这,你得空了给孩子做几件软和的小衣服,到时候托人送到广西去,四舅母一定开心。”
小孩子的衣服又不讲究刺绣什么的,最主要质地棉软舒适,裁做小衣裳还是难不倒杜延玉的,只要不涉及到刺绣。
再说送衣服也是个心意,不管好与不好,相信曲婧收到也会高兴的。
萧怀素这一提,杜延玉立马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我眼下就去做,表妹你不说我都忘了。”说着与她们告辞,转身高高兴兴地回屋去了。
杜延云这才牵唇一笑,对萧怀素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表妹有办法。”
“走,二表姐!”
萧怀素笑着上前来挽了杜延云,“指不定秦家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咱们来呢!”
*
与杜老夫人等人的热情期待不同,秦家人显得有些无奈,因为他们也没有预料到不过几天的时间情况便有了变化,可这日子是早就定下的,约了人又不好推拒,只能硬着头皮待客。
杜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与宁家对上了,这在西安府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人一传,便像一阵风似地迅速刮过,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一方是西安府城的土皇帝,一方是汴京城里的泰山北斗,他们是谁都不想得罪,也谁都得罪不起啊。
众人落坐后寒暄了一阵秦夫人便将她们几个小辈给支开了,只留了杜老夫人叙话。
杜老夫人想来也看出秦夫人有些不自在,连笑容都带了几分牵强,不由诧异道:“秦夫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咱们来得不巧?”
“这倒不是。”
秦夫人有些局促不安,又怕杜老夫人看出端倪来,这才连忙转移了话题,“不知道老夫人还要在西安府城里住多久,听说几位公子都还在杜家村里,老夫人心里就不挂念?”
秦夫人是个刻板规矩的人,自然说话便没那么圆范。
这话音一落,杜老夫人便敛了笑容,淡淡地看了秦夫人一眼,她已经觉出味了。
秦夫人前后的态度这般不同,当时在宁府还夸赞了杜延云几句,今儿个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刚坐下寒暄几句便打发小辈自去玩了,这明显是有话说。
杜老夫人沉下了脸色来,“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有话就明说,我老婆子也不是那等拐弯抹角之人。”
当日杜老夫人与秦夫人一番细谈,双方也是动了心思,若是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今日她也不会走上这一遭。
秦夫人一脸苦笑,可到了这等地步也不得不说,“得老夫人抬爱,我原本也有那个意思……只是眼下,眼下……”
秦夫人挣扎半天,那最后几个字却是怎么也挤不出来。
她岂会不想要一个知书达理身份高贵的儿媳妇,可眼下杜家与宁家这状况,她怎么还敢主动往自己家里揽?
“秦夫人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杜老夫人默不作声,又沉着脸对身后的香菱吩咐道:“去将两位小姐请回来,就说我身子不适要回去了。”
“是,老夫人。”
香菱应了一声,又找了秦家的丫环带路,很快便追着杜延云他们离去的方向而去。
秦夫人也觉得尴尬不已,只僵硬地陪坐在一旁,无声地喝着茶水。
而另一旁作陪两位秦家小姐显然也得了秦夫人的叮嘱,态度客气之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疏离。
萧怀素与杜延云也算是人精了,自然也查觉出哪里不对,但并不点破,只一路顺着青石小道穿花扶柳,装作在欣赏沿途的美景。
“二表姐,有些不对劲啊?”
萧怀素目光在四处睃了一圈,唇角含笑,好似在与杜延云细说府中的景色,事实上却说出了另一番话来。
“我也觉出来了。”
杜延云点了点头,笑容清浅,“那一日两位秦小姐还与我有说有笑,今日好像搭话也都变得有些勉强。”
萧怀素心思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会不会是宁家那事他们听到了风声?”
“这……”
杜延云怔了怔,有几分迟疑道:“宁家丢了脸,难不成他们还敢外传?”
若是外传她也不怕,轻狂无赖的是宁家三公子,她杜家人行得正做得端,不怕别人说道。
萧怀素抿了抿唇,有些担忧道:“就怕这事不是他们传出去的,而外人只知道其中一二便自发编想,那才是……”
“谣言止于智者。”
杜延云敛了面色,淡淡地开口道:“若是秦家人真这么想,那咱们还呆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原本她还带着几分期待而来,想看看秦家人到底如何,先前杜老夫人也将他们夸赞了一番,说秦家门风持正,如今看来却是……
眼见着杜延云与萧怀素调过了头来,那位穿水红色衣裙的秦三小姐有些诧异道:“杜二小姐这是……”
“贵府景色怡人,只是咱们走了一会有些腿乏,想回我祖母那里。”
杜延云浅笑怡然,若一株静静开放在池边的夏荷,俏丽中透着安详,让人一见便心生美好,想要亲近。
穿粉蓝色衣裙的秦四小姐目光微薰,不觉间流露出了一丝惋惜,若是杜延云能成为他们大嫂自然是好,可如今……
正在这时香菱也寻来了,见着两位秦家小姐先行了一礼,这才走到杜延云与萧怀素跟前,福身道:“二小姐,表小姐,老夫人有些不适,让奴婢来请两位小姐一起回去了。”
“祖母不适?”
杜延云与萧怀素一惊,对视一眼后心里也有几分明白,赶忙跟着香菱往回走。
这才来了多久便说不适要离去,只怕杜老夫人与秦夫人也谈得不好,更有可能是她们预料中的结果。
秦家两位小姐却是明白,自然也不多做挽留,跟着杜延云她们又绕了回去。
杜延云与萧怀素一路急走,也无心交谈,只是在走到那一截用藤架搭起的清幽小径上时,脚步突然顿住了。
在离她们大概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男子正迈步走了过来,他一身青布衣袍,头发束起只在顶端Сhā了根竹簪,年纪约莫有二十出头,身姿笔直,模样端正,乍一抬头见着眼前不相识的杜延云她们也愣住了,一时之间犹豫着不知该进该退。
这是在秦府,那么出现在这里的男子应该是……
萧怀素与杜延云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咯噔”一声。
“大哥!”
就在萧怀素俩人进退不得之时,身后却响起秦四小姐的惊呼,显然也没有料到。
秦大公子杵在那里,秦四小姐赶忙跑上前也不知道与他说了一通什么,他郑重地对着杜延云姐妹这方拱手一揖,杜延云也微微颔首致意,他又如来时一般转身离去。
秦三小姐这才上前道:“没想到我大哥今日那么早就回府,真是对不住两位小姐。”模样颇有些尴尬。
“无妨。”
杜延云摆了摆手,一脸宽和大度。
不管秦大公子如何,相信过了这一天后他们将再无交集。
萧怀素也在心里叹了一声,刚刚遥遥望了一眼,她觉得秦大公子还是挺成熟稳重的,也是知礼,年纪那么大都没有娶亲实在也是因为这人实诚。
听说从前秦大公子定过一门亲事,只是女方临到出嫁时母亲因病过世,在为母亲守孝三年又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刚一出丧便也跟着去了,秦大公子重情重意,又为未婚妻守了三年,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这样痴情的男人在这世间上也算是少见了。
萧怀素又惋惜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只怕这俩人也是没有缘分。
姐妹俩回到花厅里,杜老夫人不想久待,当即便起身与秦夫人告辞,还谢绝了秦夫人的相送。
秦夫人满脸愧疚,只能目送着杜老夫人祖孙离去。
秦三小姐这才小心翼翼地在秦夫人耳边说道:“母亲,刚才大哥回来了,不小心与咱们碰到了。”
秦夫人眉头一跳,赶忙转身道:“看到杜家小姐了?”
与杜家这事秦夫人也与儿子提过一次,当时她还满心欢喜和期待,可谁知道世事无常,她也有些难以决断。
杜家相中他们家,愿意下嫁女儿是好的,可她就怕他们秦家没这个福分消受。
“看到了。”
秦四小姐苦着脸点了点头,“那事我还来不及告诉大哥,那样的情况下也没法说,不过大哥回避了,俩人也就是点头示意了一番,隔得远连话都没说。”
“回头我去问问他。”
秦夫人头痛地抚额,“哎,希望这事快些过去,不过即使……咱们与杜家也……”说着惋惜地摇了摇头。
秦夫人知道错过了这一次,杜老夫人再不会转头找上他们了,是人都有尊严,如今被人嫌弃了,谁还会上赶着再来?
“母亲,这事谁也不想的。”
秦三小姐在一旁劝道:“咱们毕竟是西安府的人,杜小姐他们是京里来的,指不定哪一天又回去了,您就别再想了。”
秦夫人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
回程的马车之上杜老夫人一直很沉默,萧怀素与杜延云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因为她们已经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老夫人那压抑的怒火。
“延云,”良久之后杜老夫人这才长叹一声,面色也恢复了平静,看向杜延云的目光有着一丝歉疚,“只怕是祖母这一通骂害了你,原本也不至于这样……”
“祖母您别这样说,让孙女怎么过意得去?”
杜延云立马红了眼,倚在杜老夫人腿上,一脸的儒慕。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想了想才道:“外祖母,二表姐,你们也别难过,我想是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这也怨不得谁,最重要的是咱们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有碍杜家的名声……”
萧怀素这话算是提醒了杜老夫人,老夫人面色一变,慎重道:“回头我就让翠芝去查查,她在西安府呆的时间比我久,人脉也熟识,”说着冷哼了一声,“我就不相信这种事情他们宁府还有脸自个儿传出去!”
回去后杜老夫人让刘妈妈去打听,没多久就有了消息。
坊间各种传闻都有,但好歹没有涉及到杜家小姐身上,只是知道姜姨娘不知道因为什么去杜家送礼,还被人给赶了出来,这面上自然不好看,所以猜测宁家是不是有愧于杜家。
不过两家人名头都太大,即使有心人想要编撰点什么,也不敢说得太难听,都是点到即止。
杜老夫人知道后松了口气,只是这西安府她也不想再呆。
宁家在这里经营多年,这里的豪门勋贵哪一个不是以他们马首是瞻,如今与宁家这状况,只怕想要再找到称心如意的人家,难了。
“老夫人不是还说过颜郡王府的三公子,那边也是不行?”
刘妈妈起身给杜老夫人蓄了杯茶水,又拿过一旁的美人捶,坐在脚踏上给老夫人轻轻敲着腿。
“颜郡王府啊……”
杜老夫人叹了一声,跟着摆手道:“他们与宁家的关系更近些,只怕也是不想得罪姜姨娘的。”
早在之前她就考虑过这两家人的情况,这才做了取舍。
颜郡王府亲近宁家,虽然是勋贵王侯,但过于向一个姨娘低头,这气节就让人不喜,虽然各家有各家的无奈,但杜老夫人心里总是有些不舒坦。
秦家呢比较中正,她也没见着秦夫人去逢迎过谁,这才瞧进了眼里。
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秦家也不可能冒着会得罪宁家的危险与他们杜家结亲,这是人性本能,杜老夫人也能够理解。
虽然当时想想有些生气,可如今她也看开了。
刘妈妈听了也不由轻声一叹,杜延云是多好的姑娘啊,是秦家没这福分!
“罢了,”杜老夫人倚在身后的秋香色大引枕上,微微眯了眼,“或许延云的缘分不在这里……”顿了顿又道:“翠芝,回头叫几个丫头打点一下行装,咱们这几天就回杜家村!”
这西安府她确实不想再呆,只觉得多呆一天就多一天不自在,这才多少时日啊,杜老夫人都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到底是老了,不比年轻人。
刘妈妈应了一声,又轻轻敲着美人捶,见杜老夫慢慢睡着了,这才轻声轻脚地退出了门去。
收拾行装要不了多久,萧怀素姐妹几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打点好了,只等着第二天启程回杜家村。
宁湛的情况她还是没有打听到,虽然心里有几分担忧,但眼下她却没办法做些什么。
萧怀素站在窗前,看着院中那颗老槐树伸出粗壮的枝杆,那浓密的叶子片片相连,就像一柄遮天的大伞,挡住了烈日阳光,在树下洒下一片清凉。
有风吹过,树影浮动,她将手伸出了窗外,有斑驳的光线映照在指间,好似光阴的碎片。
她看得有些出神,半晌后才收回了手,缓缓握紧了指尖。
现在与宁家的关系成了这般,她更没有理由正大光明地见他,只能默默地希望他一切都好!
第【87】章 追赶
夏季多雷雨,但雨后的空气更加清新,也少了几分压抑的闷热。(ww
宁湛双臂抱胸斜靠在窗框边,看着屋檐水一滴一滴落地,很快便在地上形成了个小水洼。
雨收,云散,天空显出一抹纯粹的湛蓝,那么清澈明亮。
宁湛微微挑眉,这样的天气还不错,似乎连背后的伤口都没那么痒了,伤疤结痂,该是开始长新肉了。
“阿湛!”
宁渊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隔着回廊对他笑着挥手。
“四哥!”
宁湛身形一动,已是跃出了窗框。
“走,咱们坐着说。”
宁渊显然很是高兴,拉着宁湛的手便迈步而进,又倒了两杯茶水这才撩袍而坐。
“四哥这般高兴,难不成有什么喜事?”
宁湛有些纳闷,这段日子对于宁家的传闻他也是听说过,想来怎么样都算不得好事。
甚至于宁远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姜姨娘数落了一番,虽然大家明面上不敢说,可私下里传得都是有鼻子有眼的。
宁渊神秘一笑,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道:“三哥被父亲打发到了军营去,年前都不准他再回来。”
这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个值得庆贺的事,没有宁沣在父亲跟前谄媚,指不定他们能与父亲更亲近一分。
“大哥还在军营里,三哥这一去指不定就……”
宁湛是知道他大哥宁沅的脾气,只要他在军营,自然说一不二,就算宁沣背后有姜姨娘撑腰,他照样不会给面子。
两虎相争,宁沣这一去只怕有得磨了。
“有大哥给他磨磨性子,三哥也能让人省省心。”
宁渊呵呵一笑,不过片刻后又沉下了面色来,搁在桌上的拳头微微收紧,“不过这事没影响到姜姨娘的地位,真正是可惜。”
宁远倚重姜姨娘,府中的事情总要有人当家作主,没得代替的人,只能还让她在上面顶着。
其实那一日杜老夫人将姜姨娘给骂走后,她也的确向宁远哭诉了一遭,说杜家嚣张跋扈,丝毫没将他们宁家放在眼里。
这就是明显的挑拨了,宁远自然不会上套,但杜老夫人这样给姜姨娘没脸,他面上也不好看。
总之该做的礼数他们宁家做足了,也算是卖给杜阁老一个面子了,杜家不领情他也没办法,至多以后就少打这份交道。
但对于宁沣惹下的这事,宁远心里也是气恼,便将他打发到了军营中吃苦去,眼不见心不烦。
宁湛扯了扯唇角,没有多说什么,姜姨娘在府中扎根那么多年,上到管事下到丫环,哪一个不看她的脸色行事,想要她下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除非……
除非袁氏想要掌权,可是他看袁氏那淡泊的姿态,只怕也没这个心思。
“这事对杜家或多或少也有些影响,再呆在西安府里流言更是风传……”宁渊留心观察着宁湛的反应,这才道:“所以他们已经回杜家村了。”
“什么?”
宁湛一惊,手中的茶水都洒了出来,“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宁渊道:“今儿个一早走的,大概都有一个时辰了。”
“四哥,”宁湛立马站起了身来,面色肃然,“我出去一下!”说罢飞也似地跃身离去,那模样真是比什么都急。
“还说不在意,不喜欢?”
宁渊轻笑了两声,茶杯在指间转了个圈,“知道别人一走就巴巴地追去,阿湛啊,你这心意只怕除了你自己谁都知道了!”
宁湛纵马狂奔,出了城门,骑上官道,风吹拂在耳边,他只觉得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有些焦躁,有些急迫。
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许仅仅是送送她而已,也许仅仅是再想见她一面。
足足奔出城外六十里路,远远的才见到一只车马队伍,最先的是三辆马车,而后跟着押送行礼箱笼的板车,最后才是跟车的婆子丫环并一众护卫随行两侧。
见到这车队,宁湛的马速不由慢了下来,他目力极好,已是瞧见了马车一角的木牌上刻着一个“杜”字,是他们家的马车无疑。
终于赶到了!
宁湛暗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驱着马慢慢前行,只吊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跟随。
好似想着她就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那种心情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渐渐的,有护卫发现了跟在车队之后不远处那个沉默的少年,纷纷议论了起来。
跟随过萧怀素姐妹她们上车的那六名护卫显然有认出宁湛来的,不由心中一惊,赶忙向杜老夫人所在的那辆马车跑去,这样的情况可必须要禀报。
而此刻,萧怀素正毫不知情地坐在马车中,给杜老夫人背诵一段静心咒。
她的嗓音很清亮,如珠落玉盘时的脆响,连杜延云与杜延玉都听得眯起了眼睛,一副陶醉享受的模样。
经文诵罢,所有人还在回味当中。
半晌后,才听杜延玉感叹道:“没想到经文都这般好听,还是表妹有把好嗓子,听得人很舒服。”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笑容恬淡,“三表姐,这本就是静心咒,若是你听来还不舒服,我岂不是白念了?”说着捂唇轻笑了起来。
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怀素是有这个天分,若让你们来读,只怕就没这个味了。”
杜延云笑着看了萧怀素一眼,“祖母说得对,各人的缘法不同,表妹就是个有福气的。”
“那可不是?”
萧怀素唇角微翘,又靠近了杜延云一分,挽了她的手倚在她肩膀撒娇,“有外祖母还有两个表姐宠着我,我自然是有福气的。”
“这丫头!”
杜老夫人宠溺一笑,心中却低叹了一声,好在有萧怀素一路说笑解闷,不然这回程的气氛当真就变得压抑了。
这次来到西安府时她是满怀着期待,没想到离去时却是这般黯然。
杜老夫人不由怜惜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在姻缘这事上就这般得不顺呢?
祖孙几人气氛正融洽着,便听着车外有护卫禀报道:“老夫人,好像有位宁府的公子一直跟在咱们的队伍后面。”
“宁府?”
众人一惊,杜老夫人已是沉下了面色来,“可看清楚了?”她自然以为是那惹事的两个其中之一,断然没有想到是宁湛。
杜延云与杜延玉对视一眼,面上都有几分紧张,难不成是又来找事的?
萧怀素却是心思一动,又接着问道:“可认得是宁府的哪位公子?”
“回老夫人、表小姐的话,”那护卫显然是听出了萧怀素的声音,恭敬地回道:“好似是宁府六公子,是那一日在终南山出手救下小姐的人!”
真的是他?!
萧怀素心头涌上了一抹惊喜,只强自压着,面上这才不动声色,又转向杜老夫人道:“祖母,因着宁家这事咱们都没向宁六公子道过谢,您说他这次赶过来,不会是专程为了咱们吧?”
杜老夫人也有些狐疑,扫了几个孙女一眼,这才沉吟道:“停了马车,请那位宁六公子上前说话。”
“是。”
护卫应了一声,立马往回跑去。
而得了吩咐的车夫也慢慢拉住了马儿,车轮轱辘转了几圈,汀了。
“表妹,倒真是他?”
杜延云也有几分不可置信,这宁湛最近在他们面前出现的频率也太频繁了些吧。
“不知道,看看再说,兴许是护卫认错了呢?”
萧怀素也不敢肯定,只缓缓平复着心情,算算在终南山的那次,宁湛都帮过她三次了,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祖母,”杜延玉揪了杜老夫人的衣袖,小声道:“那位宁六公子人不错,就得长得不那么让人亲近,不过表妹说了这叫面恶心善,比那些表里不一的人好多了。”
杜老夫人笑了笑,又看了萧怀素一眼,“你表妹说得对,这世间上多的是口蜜腹剑之人,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着。”
“是,祖母!”
杜延玉乖巧地应了一声。
宁湛驱马而行,他也不知道要跟着杜家的车队行多久,可此刻见着一个护卫向他跑来,他不由挺直了背脊,目光炯炯地望了过去。
“可是宁六公子?”
那护卫也对宁湛有几分好感,上前来便恭敬地抱拳一揖。
“嗯?”
宁湛微微一怔,旋即缓缓点了点头,他倒没想到还有人认识他,仔细看这眼前的护卫,也有几分眼熟,“你可是那天在终南山的……”
“正是小的。”
见宁湛认出自己,那护卫显然有几分欣喜,又道:“咱们老夫人请宁六公子上前说话!”
“这……”
杜老夫人要见他,那是不是萧怀素也知道他来了?
宁湛立刻有些发窘,他这一路追随可没想过要被她给知道,可眼下这般倒让他有些进退不得。
走?
好像很没规矩也不懂礼貌,若是给杜老夫人留下个坏印象,那倒是得不偿失。
可是过去?
那他要想个什么理由来搪塞,总不能说他是一路追着杜家人而来吧?
宁湛不过略微思量便点了点头,“前面带路!”说着便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旁人,自己随那护卫步行而去。
有护卫带路,杜家的人都分站两边,但也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除了个别认出他的护卫以外,显然都在猜测着宁湛的身份。
“过来了吧?”
听着外面的声响,杜延玉忍不住探起了头来,杜老夫人嗔了她一眼,“没规矩,还不坐好,让别人笑话!”
“是,祖母!”
杜延玉吐了吐舌,还是乖乖地坐好,又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同时向车外呶了呶嘴,那意思大抵是宁湛过来了,你就不想见上一面?
宁湛救了萧怀素那次可只有她们姐妹三个知道,当然还连带一个邓美君,杜老夫人是不知晓的。
这是她们姐妹的小秘密,不过好似宁湛对萧怀素投注的关心要多些,不只是杜延云,连杜延玉也瞧出了几分端倪。
萧怀素瞥了杜延玉一眼,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时,已经听得那脚步声在马车外汀了,接着是护卫的禀报,“老夫人,宁六公子来了!”
杜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离着车门最近的香菱便伸手将帘子撩了起来,明晃晃的光线照了进来,老夫人微微眯了眼,再一回神便瞧见了车外的少年。
少年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英姿挺拔,眉目如剑,目光开合间有股无与伦比的悍勇之气,他面色冷峻,唇角微抿,一看便是心性坚毅之人。
杜老夫人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虎父无犬子,她虽然见不得姜姨娘呣子的做为,但宁远其人在仕途上的建树还是值得人钦佩的。
车帘只撩起一边,宁湛目光一扫便见着端坐的杜老夫人,身后好似还有几道身影隐在暗色中,只能瞧见那几截靓丽的衣角,虽然样貌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其中一人定是萧怀素。
“晚辈宁湛见过杜老夫人!”
宁湛双手抱拳,对着杜老夫人恭身一揖。
“宁六公子,”杜老夫人笑了笑,已是对宁湛升起了几分好感,“还没多谢你几次相帮,若不是那……相信我早已派人上门致谢,你可别怪我老婆子不懂礼数。”
“老夫人说得哪里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宁湛说着面色也是一肃,面上含着几分歉疚,“当日是我三哥七弟无状,还请老夫人并几位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这里代他们赔罪!”说着又朝车里几道身影拱了拱手。
“宁六公子不必客气,本就不是你的过错,咱们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杜延云在马车里笑了笑,若不是眼下正在路上不方便下车寒暄,她一定当面向宁湛致谢。
“杜二小姐。”
宁湛自然听出了杜延云的声音,不由微微颔首。
杜延玉又向萧怀素使了个眼色,一脸激动的模样,萧怀素瞪了她一眼,这才深吸一口气,笑着问道:“宁六哥,听说你追了咱们一路了,这是赶着上哪去啊?”话语中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一下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杜老夫人回头看了萧怀素一眼,只当她古灵精怪想要捉弄宁湛,不由无奈一笑。
听到这把熟悉清丽的嗓音,宁湛心头已是一颤,却也极力控制着心中的喜悦,平静地回道:“萧小姐,我此番要回军营中去,只是行到这里见到杜家的马车便没好上前打扰,如此跟着行了一段,倒是让诸位误会了。”说着又歉意地一拱手。
轻而易举地便解释了他的行踪,也是宁湛之前想好的说辞,并不是追着杜家人来,这说出去多尴尬。
“原来如此……”
萧怀素轻笑一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宁六公子不必介意,这丫头就是调皮得紧。”
杜老夫人瞪了萧怀素一眼,又回头对宁湛笑道:“既然你军务在身,咱们就不多打扰了。”
“是。”
宁湛点了点头,不经意地往车里望了一眼,却瞧见一双明亮的眸子对着他微微闪了闪,那隐在车中的形貌正是萧怀素无疑,心下不由微微一荡,又对着杜老夫人一拱手,“那晚辈就先行一步了。”
“好走!”
杜老夫人客气地告别,“若是有机会,可到咱们杜家村来坐坐!”
“一定!”
宁湛扯了扯唇角,这才绽出一抹生硬的笑来,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牵马的护卫递过了缰绳,他翻身跃上马背,见眼前杜家人已经自动分站两旁让出了道路,心中无奈得紧,却也只得将戏给演足了,双腿一夹,驱着马儿向前奔去。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了这一岔,再找个小道绕回去,他这次什么都没带,怎么能去军营,再说赵坤还在宁府,他可不能丢下赵坤独自离去。
听着车外嗒嗒远去的马蹄声,萧怀素的唇角却是高高翘起。
实在是没想到在离去之时还能再见宁湛一面。
车外的光线很好,所以她能一眼看清,宁湛很好,至少在她看来很好,精神也没差,想来回去后还好,这样她就放心了。
“这个宁六,人看着还不错。”
杜老夫人转头笑看向几个孙女,“一家子兄弟姐妹也能分出个好赖来,的确是不容易!”说着又转向了萧怀素,“你这丫头嘴皮子就是刁,也幸得别人大度,不与你这小丫头一般计较。”
萧怀素抿唇直笑,又听得杜老夫人感叹道:“那一次在雨中就是他帮咱们弄好马车的,这少年看着是冷了些,可心热乎,不错不错!”
杜老夫人连着说了两个“不错”,杜延云不由笑着对萧怀素眨了眨眼。
而宁湛赶超了杜家车队后,又在前面的小道折了回来,看着那远去的队伍,不由唇角微扬。
宁六哥……这个称呼倒是让他心头无比熨帖,好像在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小丫头真是大胆,竟然敢明着糗他呢,也亏得他机变,早想出了应对的法子,不然必定出丑于人前。
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宁湛感叹了一声,心中划过几分不舍,不过想着她就呆在杜家村里,他的心也能安定,至少没有四处晃悠,至少不会回到汴京。
或许他真的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就像四哥所说的一般,那么眼下就等着她长大吧,他也要好好努力一把,至少让自己有配得上她的资格。
如今宁家与杜家关系闹成这样他也不想,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他的选择,他想要走的路。
喜欢的,就努力去争取,既然坚定了决心,他便不会再犹豫彷徨!
*
回到杜家村不过三个来月,便同时收到了广西同汴京城的来信。
曲婧于六月初四诞下一子,呣子平安,杜伯严给儿子取名杜延廷。
而王氏则是在八月二十七诞下一女,母女平安,只是王氏毕竟高龄产女,身子到底有些虚了,得好好卧床静养休息,杜老太爷给取的名字,唤作杜延雪。
这对杜家人来说的确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好在杜延玉已经提前做了些小衣服,让着带信的人顺道给自己的弟弟捎回去。
杜延云那边也没有歇下,给自己的妹妹做了好些小衫,也托了人带回京里去。
看着她们俩人忙碌高兴的模样,萧怀素也生出了一丝羡慕。
其实依着血缘关系她也是有一个妹妹的,不过是同父异母罢了,但若是她做了小衣服送回兰陵去,只怕还没穿在萧怀秀身上便会被高邑县主给直接扔了,不如不做。
王氏虽然还在坐月子,却仍然关心着杜延云的亲事,并没有因为生下了另一个女儿,就忽视掉她最在乎的大女儿。
关于杜延云的亲事杜老夫人写信与王氏明说了一番,还将与宁家的几分纠葛矛盾一并讲了,言语中也有几分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意味,只说再托人慢慢物色着,暂时急不来。
杜老夫人虽然这样说,可王氏怎么能不急,再翻过年杜延云可就十六了。
心里不禁有些怨着,为什么她就偏偏在这节骨眼怀了身孕,若是她跟着杜老夫人回了西安府,指不定眼下也不是这份局面。
可再怨也没用,她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如何,不好指责女儿,更不能抱怨婆婆,只能将心里的焦急委屈吞进肚里,夜里暗自与丈夫倾述。
杜伯温少不得一番安慰开解,夫妻俩细细商量了一阵。
眼下与宁家闹成这样,西安府的勋贵名门也忌讳着,自然这边已是走不通了,她便托了娘家人以及已经出嫁的姐妹帮着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只要人品好,那身份地位差不离也就行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氏自然不会再想着女儿再嫁高门。
打铁趁热,若是说定了哪个人家,就写信回杜家村,到时候让杜延云赶回来一趟,直接在京里出嫁,嫁妆早已经封存好了,随时可以拿出来用。
王氏打算了一番,也觉得这样的做法最恰当,眼下带着小女儿她不好长途奔波,但只要定下了合意的人家,安排女儿顺利出嫁她还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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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邻里
王氏也给杜老夫人写了信表明自己的意思,老夫人看了信后沉默了许久,终是长长一叹。(
杜延云的婚事她受王氏所托,可最后却没办好,杜老夫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与刘妈妈发些闹骚,“你说老大媳妇会不会在心里怨我?”
刘妈妈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赶忙摇头道:“老夫人这话可说不得,她是媳妇,您是婆婆,大夫人只有尊着您敬着您的份,哪还能挑您的错?”顿了顿见杜老夫人仍然眉头皱起,便又继续劝说道:“再说这事又怪不得您,只是时运不好,谁也料想不到的。”
“话虽是这样说,”杜老夫人稍稍松了眉头,只是情绪仍然低落,“可若是我当时忍上一忍,指不定这事就过去了,也不会让那姜氏下不来台,搞得与宁家势成水火,我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啊!”说着抚额不语。
刘妈妈沉默了一阵,这才道:“老夫人也是信佛之人,若是二小姐的缘分不在这里,咱们自然也不能强求,各人都有各人的造化,您也尽力了,二小姐能明白的。”
“哎,延云是个懂事的,”杜老夫人摇了摇头,“我就怕老大媳妇会想不通,以为我……”话到一半又顿住了,只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事也不说了,免得大家心烦,既然老大媳妇着手要办这事了,我也落个清闲!”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杜老夫人的表情却有一丝落寞。
难不成她是真的老了,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了?
杜老夫人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只能由着杜老夫人自个儿好好想想,只怕要想通也要一阵功夫了。
好在杜延云是个心宽的,在杜老夫人跟前一点也没表现出愁苦之态,照样欢喜地过日子,甚至看模样还比从前更精神,王氏信里怎么说她怎么做,反正自己的命运不能由自己做主,她就由得在这自由的时间里多做些喜欢的事情。
杜老夫人见着杜延云都能想得开,渐渐地也跟着将这事给放下了。
萧怀素与杜延玉这段日子倒是跟着杜延云学起了管家理事,由简入难,分工而作。
学了一阵后,杜延云便让萧怀素管理起厨房的事务,包括各院的三餐膳食,食材配料的采买等等,厨房里历来人多嘴杂,大家都知道这个差使不轻松。
杜延云安排萧怀素管理厨房,也是对她的一个考验,能够将厨房管好,想来今后掌家理事便容易多了,这也是她在为将来打算,若是她真出嫁了,两个妹妹中总要有一个出来掌家管事,而她对萧怀素的期望要大得多。
而杜延玉则管起了浆洗房,各院的衣服杂物清洗分类,然后又归置到各院去,听起来简单,可做起来程序也是很繁琐,这丫头历来好动贪玩,也是借机磨磨她的性子。
萧怀素虽然机敏聪慧,可要将厨房里那帮人给收服还是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眼下在厨房里她已是浑得风声水起。
杜延玉管着的浆洗房相对来说轻松些,不过也是在出了几次错事被杜延云纠正后才慢慢好起来,姐妹几个都有事做,忙忙碌碌便到了年下。
年前二夫人梁氏也来了信,当初杜伯宏是去秦岭赴任,隔着西安府也没有几天的路程,只是念着他们夫妻乃是贬职到秦岭,到底没敢那么张扬,若是不然这个年节她已是赶到杜家村与儿子一同过年了。
梁氏在信中也向杜老夫人哭诉了一番,因为秦岭地处于边境,与羯罗交界,宁家的大军便驻扎在这里,只是时不时地受到羯罗滋扰,小战不断,在这里生活的老百姓自然就苦难得多。
“老二两口子也是命苦,”杜老夫人看了信不由眼眶微红,“原本就在福建那边过了几年苦日子,好不容易回到京里,却偏偏……”
“苦尽甘来,相信二舅舅与二舅母早晚有这一天的。”萧怀素如是劝道:“再说三表哥如今也争气,前段日子听说夫子还表扬他来着。”说着笑了起来。
杜延云眼波微转,也跟着点头道:“三弟是收了不少性子,我看着他也比从前好多了。”
杜老夫人这才打起了精神来,吩咐杜延云道:“回头你就给你二伯母写封信去,让她不必挂念,也让延林写封信一起捎去,”顿了顿又道:“再问问他们可缺些什么,毕竟是在边境之地,若是少了什么便命人在西安府城采办,一道给送去。”
“是,祖母。”
杜延云笑着应了一声,又好生将信纸折好,“我把信拿给三弟看看。”
“去!”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杜延云这才转身离去,只留了萧怀素与杜延玉陪在老夫人跟前。
“明儿个过年了,咱们也不用大鱼大肉地弄着,你看着弄点可口的吃食就是。”杜老夫人转向了萧怀素,如今这小外孙女管着厨房,餐桌上倒是多了好些特别的花色,老夫人吃得新奇,也觉得可口,还夸萧怀素管得好呢,“也就咱们祖孙几个一起过了……”说着神色间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延玉却是眼睛一亮,又拉了萧怀素的手,笑道:“表妹,我想吃素馅饺子了,明日你弄些饺子!”
“三表姐真馋!”
萧怀素笑着嗔了杜延玉一眼,没有一口应下,倒是将杜延玉给急得一直拉着她说好话。
杜老夫人回过神来,也裂开嘴笑了,“既然延玉说吃饺子,那明日就弄饺子,荤的素的都有,再包些铜钱,讨个吉利。”
杜延玉这才笑了,得意地看向萧怀素,那眼神大抵是:看,眼下祖母说了,你不弄也得弄!
萧怀素抿着唇笑,一脸的乖巧,“好,都听外祖母的,就弄虾仁馅的、蕃茄猪肉馅的、素白菜馅的、素三鲜……”说着还对杜延玉扬了扬眉,笑得一脸促狭。
“表妹,好表妹,再加个大葱馅的,你知道我最喜欢那个味了!”
杜延玉也知道萧怀素是故意吊着她,立马便讨好卖乖,撒娇似地拉着萧怀素的手摇来摇去。
杜老夫人看着都忍俊不禁,“这丫头就是嘴馋,看你这模样哪还像是姐姐,我都替你臊得慌!”
杜延玉却是不以为意,仍旧笑得一脸理所当然,“只要表妹给我做大葱馅的饺子,我这姐姐让她来当都行,”说着对萧怀素眨了眨眼,调笑道:“好不好啊,小表姐?”
“我真是服了你了。”
萧怀素败下阵来,只得无奈地摇头。
祖孙几个说说笑笑,倒是将年下的事情都安排妥当,第二日起早便各自忙碌起来。
饺子要用的材料头天便让人给买好了,第二天一大早萧怀素便带着秋灵到了厨房。
秋灵搬了张椅上放在厨房门口让萧怀素坐,又捧了一杯热腾腾的香茗给她,任她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景象,好不惬意。
虽说萧怀素要做饺子,可动手的都是别人,从擀面到食材的清洗准备,切段切片或是拍成丝,这都不用经过她的手。
但关键调制馅料的那一环就得有她亲自上场了,勾芡,打蛋,加盐,放糖,再并上胡椒、芝麻、料酒等等,都用一样的料,可厨娘却怎么也调不出那股美味来。
连小菊这特别爱钻研的小丫头上场试验,也只能得到萧怀素八分真传,就凭这一手,厨房里的人便对萧怀素佩服得五体投地。
平日里她要么不露手,一露手自然是让人回味无穷。
不过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各种馅料便被分别调制好了,萧怀素拍掉一手的粉白面尘,又由着秋灵给她取下了围裙,目光一扫,笑道:“接下来就看各位的了,我会让秋灵将十二枚铜钱分别放置在不同的饺子里,凡是吃到铜钱的都可以去向老夫人要打赏!”
众人一听,脸上纷纷浮上喜色。
萧怀素这一说,那就是说他们都有可能吃到今日的饺子,先不说他们早已经眼馋这饺子的美味,且还能得到额外的奖赏,谁不乐意?
大家顿时满满的干劲,动作利索地包起了饺子。
萧怀素笑了笑,只嘱咐小菊与秋灵多看着些,自己倒是又坐着躲起了懒。
大年三十,天气还算晴好,冬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她不由享受得眯了眯眼。
又是一年过去了啊!
过了年她虚岁就攀上十位数了,日子过得当真是快,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汴京城里的杜老太爷他们怎么样了。
许是不想要他们多操心,杜老太爷的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也从来不提及朝堂政事,一方面是为了宽他们的心,另一方面就算他们知道了什么也帮不上忙的。
“外祖父,大舅舅、大舅母,还有我未曾蒙面的小表妹,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萧怀素心里默默祝愿着,又发了会呆,再回过神时第一锅饺子已经煮好了。
除了杜延玉有特别要求的大葱馅饺子最后会单独煮上一锅,其他的都是大杂烩,各种馅料的饺子混在一处,什么味的都有。
萧怀素让秋灵先装了满满两大盘子饺子,又吩咐小菊他们继续煮着,这才带着秋灵往隔壁十七房而去。
凡是她亲手参与制作的吃食每次都给十七房送去了一些,杜延慧很喜欢吃,连带着杜延德也愿意与她打招呼了,而不是如从前一般每次见她来都躲在门后。
见着萧怀素来到,十七表婶热情地将她给迎了进去,只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夸赞道:“多好的姑娘啊,人又长得俊,手又巧,你都不知道你每次送来的东西两个孩子多喜欢吃,今儿个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怀素笑道:“瞧十七表婶将我夸的,怀素都要不好意思了,”说着让秋灵将食盒给放在了桌上,“今儿个过年包了些饺子,各种馅料的都有,我让人煮在了一锅里,端些来给表叔表婶尝尝。”
“哎,好孩子!”
十七表婶看着萧怀素,眼眶红红的,“若是咱们延慧也像你这般健健康康地该多好。”说着便不由自主地抹起了泪。
这场面萧怀素已经见过几次,如今倒能不动声色地劝道:“表婶快莫伤心了,今儿个可是过年,要喜庆,若是让延慧表姐见着你这模样,她又该难过了。”
“对,对,”十七表婶抹了抹泪,点头道:“今儿个过年,正该喜气。”又从袖袋里拿了个红包塞进萧怀素手里,“表婶给的红包,图个吉利,你也莫嫌少!”
“表婶说哪里话,有红包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萧怀素赶忙将红包揣进怀里,一脸满足的笑意。
正巧这时从里屋又传来一阵咳嗽声,十七表婶面色微变,“你表叔又咳了,我,你自个儿去延慧屋里啊,她指不定已经在等着你了。”说着拍拍萧怀素的手,便急步往里屋而去。
萧怀素不由摇头轻叹。
十七表叔身子弱,长年要用药罐子养着,杜延慧承了这病根身子骨也没好上多少,两父女都是一样,好在还有一个从十八房过继来的儿子杜延德。
今后就算他们父女怎么样了,好歹还有人能支应门户照顾着十七表婶。
萧怀素一进院子杜延慧便知道她来了,四合小院里有个什么动静打眼就能瞧见。
此刻听得萧怀素她们主仆往这边而来,杜延慧已是撑着身子上前迎了几步,便被萧怀素给一把托住了手腕,“延慧表姐怎么起来了,快些坐下!”说着便扶着杜延慧坐在了临窗的炕头上。
看着杜延慧日渐青瘦的脸庞,萧怀素心中有些不忍,转而说起了其他,“今儿个过年,便拿了些饺子过来给你们一家人尝尝。”
“你有心了。”
杜延慧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往外瞅了一眼,低声道:“我娘又和你说什么了,你别在意,她就是这性子,总是改不了。”
萧怀素笑眯眯地摇头,“十七表婶也是盼着你好。”
杜延慧的身子也就这样了,只怕是怎么样也好不起来,她与杜延玉曾想带着杜延慧在村子里走走,可出了院门还没走完一整条街杜延慧便支撑不住了,回家后更是足足躺了一天**。
这种情况发生后,萧怀素便再不敢让杜延慧出来走路。
体质生就,药石无灵,连普通的散步杜延慧都承受不足,看着这花季少女一天一天凋零下去,萧怀素的心里也无比难受。
“我这身子是好不了了,”杜延慧的目光转向了窗外,眼眶里的瞳仁在光线的折射中显出一种灰白之色,而新糊的窗纸洁白如雪,映着少女苍白的脸色,就像一副淡雅的素描,透着一种暮色将至的凄婉来,“眼下只能拖一天算一天。”
萧怀素沉默了下来。
突然,门外的帘子微微晃动,探进了一颗小脑袋,萧怀素一瞧,赶忙招了招手,笑道:“延德,过来!”
杜延德乖乖地走了进来,又往堂屋那头望了一眼,“吃的!”
“瞧这孩子,就知道吃,只怕是闻着这股味来的。”
杜延慧捂唇一笑,又指了萧怀素道:“是你萧表姐送来的饺子,你馋着便自个儿先去吃些。”
“我给……姐姐……留……”
杜延德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口齿还不太清楚,但也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杜延慧一听这话便红了眼眶,只点头道:“延德先吃,姐姐不饿,待会再与娘和爹一块吃。”
杜延德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怀素,红着脸道:“谢谢……表姐……”
“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萧怀素欣慰地看着杜延德,这孩子也许从小有些自闭,但随着她经常来十七房蹿门,也愿意与她接触了,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她带来的好吃东西,又转头吩咐秋灵道:“你去给延德拿碗筷,看着他先吃,我与延慧表姐再说说话。”
秋灵应了一声,笑着牵了杜延德出门。
十七房两父女都长年吃着药,家中境况算不得好,平日里也就有个粗使婆子来做些烧水煮饭的活计,只是年下那婆子回自个儿家里过年,就留下了他们一家子。
杜延慧抹干了眼泪,又看向萧怀素,“怀素,我看得出来延德很喜欢你。”
萧怀素点头道:“延德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他也不笨,等年岁再大些便送到族学里读书。”
族学是杜家村经年所建,自然所有杜家的孩子都能够去,只是有的家庭条件好些会交上些束修,当然家庭条件不好的也能读,只用在每年交给村上的田税上多交一成,一般家庭都能够承受。
萧怀素想帮帮十七房,只是杜延慧也有自己的傲气,只怕不会愿意,不过明的不行暗的行,总会逮到他们能使力的地方。
“嗯,过了年延德便五岁,也是该读书认字的年纪……”杜延慧想了想便点头道:“我会让娘去跟族长说的。”
俩人正说着话,正屋那边便传来一阵惊喜声,接着便是咚咚的脚步声,萧怀素与杜延慧一脸诧异,正待转头望去,已是瞧见杜延德一脸激动地出现在房门口,手中还举着一枚青光闪闪的铜板!
萧怀素只是微微一怔,便高兴地笑道:“你瞧瞧我说的,延德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说着已上前来拉了杜延德的小手,“走,咱们向你伯祖母要打赏去!”
第【89】章 邀战
十七房也是费了些功夫才让杜延德在年后进了族学,因他年纪小又有些怕生,对于夫子讲的东西总是一知半解,又不敢求学追问,勉强学一阵子后才发现根本跟不上大家的进度。(
杜延慧很是着急,私下里与萧怀素闲聊时自然也就透露出了几分担忧。
萧怀素不动声色地听着,适时地开导了几句,回到家里便找上了杜延昭。
杜延昭如今也是个举子,只是这事瞒着村里的人,不然依他的学识哪还用去族学里晃荡。
如今族学里坐镇的夫子其中一人便是前几年落第的举子,另一人则是个老秀才,说实在的这学问只怕还比不上杜延昭。
杜延昭之所以还愿意去学堂里呆着,一是因为杜老夫人的意愿,二便是想吸收别人的教学方法,看是否能对自己产生影响,若是能悟出些什么,那对他来说也是一项进步。
“大表哥,你说这事行不行啊?”
萧怀素挽了袖子给杜延昭磨墨,看着他几笔勾勒出的山水图,不由抿了唇笑,“那个地法用笔太粗了。”说着伸手在纸上一指。
萧怀素的画功可是得到了杜老太爷的亲自指点,再加上两世的精髓造就,自然比杜家兄妹几个都要好上一些。
杜延昭脸上一红,慢慢地收了笔,在兰花瓷的笔洗里净了净,这才挂在了笔架上,抿唇摇头道:“知道我这画功比不上表妹,可表妹也不用尽来打击我的信心啊!”看向萧怀素的目光不由升起一抹幽怨之色。
萧怀素看在眼里,忍不住“噗嗤”一笑,“我知道大表哥意不在此,”说着便搁了磨石,上前扯了扯杜延昭的衣袖,撒娇道:“我说的事行吗,大表哥?”
“隔壁的延德啊,”杜延昭面色一敛,慎重道:“我教学生也要看性,看悟性,若真是太愚笨了,你给我十个我也教不出来!”
“这孩子不笨,”萧怀素赶忙摆手,“就是不爱说话,进了族学一段日子,虽然学得一知半解,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不爱发问不爱与同学交流之故,只要有人能够耐心地教导他,将来他一定能学有所成!”
“喔?”
杜延昭秀气的眉毛一挑,睨了萧怀素一眼,“没想到表妹对十七房的事情还这般热心。”
萧怀素叹了一声,“十七房本就境况不好,延慧表姐在病中也操着延德的心,我看不过去才想帮帮手,”说着小嘴一噘,叉腰看向杜延昭,“大表哥就爽快些给个话,帮还是不帮?”
杜延昭笑了笑,丝毫也没被萧怀素给影响到,“表妹也别这番模样,我要先看看延德的资质如何,若是可行,便教他一教又何妨?”说着理了理青竹纹的袖袍,一脸的温儒雅,“不过……”眼珠子一转,立马又显出几分人特有的算计与奸滑来。
“不过什么?”
萧怀素面上含笑,心中却暗骂了一声小狐狸。
杜家人真是一脉相承,从杜伯温到杜延昭,看着都是那一脸温润可亲的模样,实际上恁会算计人,半点不吃亏。
“表妹手艺这般好,便给我做一笼指尖包填填胃,这个要求不过分?”
杜延昭笑得一脸和煦,如春风拂面般亲切自然。
萧怀素却是嘴角微抽,指尖包,也亏得杜延昭想得出来。
来到杜家村那么久了,这指尖包她也就做过一次,调制馅料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做工太繁琐精致,小小的一个指尖包既要立起有型,又要小巧精致,面皮还要细薄,馅料还要足够,在蒸笼里加温时一不小心还会被撑破皮,着实不好弄。
要不然萧怀素怎么会只做过一次,实在是这指尖包的做法不管她与厨娘说了几次,根本没有效果,就连小菊包十个里面成功的也只有两三个,足见其中的困难。
但做出来的指尖包却又实在美味可口,一口一个地咀嚼着,感受着皮馅相融的爽口,再看看蒸笼里根根挺立如指的小包子,那对吃食的人来说绝对是种味觉与视觉的双重享受。
也不外乎杜延昭尝过一次后就再难忘怀,而后也想让萧怀素再做一次,却总是被她推说太累太繁琐而拒绝了。
今日难得逮到这个机会,杜延昭怎么能不以此来敲上萧怀素一次?
“好!”
萧怀素左思右想不断权衡,最后还是咬牙应了下来,不过一双小拳头却捏得“咔咔”作响,目光带着威胁地看向杜延昭,“大表哥,从来没有人吃过我的东西不办成事的,若是你最后没有好好教导延德的话……”
“你放心!”
杜延昭立马坐直了,连面上都换了张谄媚的笑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算延德是个榆木疙瘩,表哥我也保证将他给敲开窍来!”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
萧怀素这才松快一笑,两手一拍道:“我这就去做指尖包,今儿个做不出来我还就不出这厨房了。”
“表妹慢走!”
杜延昭笑盈盈地送了萧怀素出门,态度尤其可亲,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唇角这才勾起一抹笑来。
其实杜延德在族学里的表现如何他自然是清楚的,才入学的孩子不都像一张白纸,夫子怎么教他就怎么画,这孩子不笨,也是有毅力的,再说大家又是街坊邻居帮上一把也没什么。
但有了萧怀素这个契机在里面,他不借机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萧怀素难得再次做指尖包,听闻她要下厨,整个厨房里三层外三层都围得是满满当当,得闲的仆妇丫环都在一旁观摩学习,就看看自己能不能学到这份手艺,将来也好拴住自己男人的胃。
萧怀素倒没藏私,要看就看,能学会的没两个,可不是谁的厨艺都能像小菊这般好的。
杜延云与杜延玉姐妹也闻风而来,奉春与奉箩端了两张椅子搁在厨房门口,再摆上两盘瓜果并点心,一壶茶水两个杯,任由这姐妹俩坐着闲磕牙。
“表妹,我说这次你既然做了,就多做几笼,咱们上次可吃得不够过瘾,连牙缝都没塞满呢!”
杜延玉在那里坐着,可脖子伸得老长,一直往厨房里面打量。
萧怀素一身素银白的衣裙,只在裙角绣着白玉兰花,围裙是碎兰花布,这样一打扮看起来真像个小厨娘,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萧怀素正看着小菊将面粉揉好,又拿木勺加了小半勺水进来,掂量着基本合适了,这才让她继续揉着,回头看了杜延玉一眼,唇角含笑,“三表姐,这指尖包贵精不贵多,若真做得像大菜包子一般,两个拳头一个大,到时候你还吃得下吗?”
“大菜包子那么大?”
杜延玉微微一怔,然后自己伸手比一比,将两个拳头合在了一处,这一看便赶忙摇头,“表妹使不得,那多没胃口啊!”
杜延云在一旁掩唇笑了,“二妹快坐下,表妹是逗你玩呢,”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做指尖包确实难,能做多少就算多少,你也别催,当心表妹不乐意了,最后一个都落不到你口中。”
杜延玉笑着吐了吐舌,为了吃到指尖包这才不再多言,只乖乖地坐那里等着,只要出笼了,她绝对第一个上赶着去,不让他人抢了先。
萧怀素对杜延云笑了笑,这才全副精神用在了做指尖包上,今日她没要其他厨娘参与,就小菊一个给她打下手。
小菊的成功率是十之二三,看看这次有没有进步,而她呢,做十个里面完好无损蒸出来的只能有六个,这个成功率已是很高的了。
既然做了,家里的人自然不能落下。
除了答应给杜延昭的单独一笼外,杜老夫人连带着杜延云姐妹再算上她得需要两笼,杜延意与杜延林胃口不小,只怕也要两笼才够,十七房再端去一笼,那么做的完好的得有六笼才行。
余下的失败作就赏给丫环们,其实口味还是那样,就是卖相不好,相信几个丫环也不会嫌弃。
萧怀素默默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样看来得忙上一下午了。
小菊在一旁揉面,跟着便切成一块块的面皮,再擀成半扇形,而萧怀素则将馅料给调好了,跟着慢条斯理地旋着半扇形的面皮来包这指尖包,期间的动作要极其小心,最后再一捏一拿,成了!
周围立时发出一阵欢喜声,萧怀素翘了翘唇角没有搭理,继续专心致志地包下一个。
小菊也在一旁紧张地捏做着一个指尖包,可刚一放在那里,原本还尖尖的指尖包下一刻便塌了下去,这是没立好型的,算是失败!
周围又响起一声声惋惜和感叹,小菊眉头皱了皱,也算沉得住气,再取过一张扇形面皮来继续努力。
这是包的部分,免不得要剔除一些立不起来的指尖包,等包够了一轮后,萧怀素再小心翼翼地将立起的指尖包一个一个摆在蒸笼里,别看眼下完好了,蒸出来后才能检验是不是有破皮的,这样又要剔除一部分。
没办法,萧怀素要求高,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若是做不好,不如不做,她的性子里还就是有这股执拗劲。
萧怀素主仆紧张忙碌地包着指尖包,外围看戏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有些是到点该上工了,有些是见着两位小姐都在厨房门口杵着不好意思的,总之厨房前前后后还真没今日这般热闹过。
最后连刘妈妈都扶着杜老夫人来了,只是不想打扰到萧怀素,立在窗口那里看了一会儿,低声笑道:“这都是在做什么啊?瞧瞧这份阵仗,你再看看怀素那眼神,还是在做包子吗,就像是在打仗似的。”说着摇头轻笑。
刘妈妈早打听清楚状况,笑着回道:“那可不是在打仗,这指尖包有多难做老夫人不是不知道,不然表小姐怎么做过一次再不动手了,今儿个听说是与大少爷卯上了,不做好还不出这厨房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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