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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相送

清风逐月

( 既然是­干­粮,萧怀素便打定主意做些­肉­­干­和蔬菜,蔬菜不及晾­干­,只能就着锅蒸­干­水分,若吃的时候再拿水泡开就好,不用只啃那些硬硬的馍,这还是源自现代方便面里的调料包来的创意灵感。『』

说做就做,萧怀素也是­干­劲十足,很快地便给各人分配了工作,连杜延云与杜延玉都没有落下。

宁湛他们人数不少,要按着人头分量给做足了,足够他们吃上大半个月的。

内院里人来人往,有准备棉絮被褥的,有准备瓜果点心的,暮­色­下一盏盏灯笼被点了起来,恁是照得内院里一片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的热闹。

就是外院的男人们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杜延意杵在廊下往里张望,纳闷道:“今儿个是怎么了?”

“二哥,”杜延林在他身后拍了拍肩膀,人也跟着晃了出来,倚着一旁的廊柱,斜斜地瞅了一眼对面的厢房,咧嘴道:“只怕是在欢庆呢,明儿个不是人就要走了?”

“三弟说的什么话。”

杜延意瞪了杜延林一眼,很是不喜欢他的作为,“秦大哥与宁兄弟虽然在咱们这住了些时日,可也没半点扰着咱们,你没事摆这副样子是作什么?”

杜延林轻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道:“我不就是想跟着他们上一回秦岭,这也不答应,你说明明是个大男人,偏这般小肚­鸡­肠……”

“我看小肚­鸡­肠的是你!”

杜延意敛了面容,正­色­道:“你让别人怎么带你去?偷偷带着你走?明明知道祖母不会答应,若是他们俩人也应了你的话那才真是傻了。”

“不去就不去,我还不是担心父母的缘故,这也不能体谅?敢情不是你的父母在那,你就不着急?!”

杜延林沉下了面­色­,可依旧是满脸的不忿,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偏偏宁湛与秦致远都是一根筋,他谁也说不动,又不敢向杜老夫人请求,这才窝了一肚的火,眼下人要走了也乐得还他一片清静。

杜延意被他这话气得够呛,可想到杜伯宏夫妻俩他又当真不好与杜延林计较什么,只道:“二伯父和二伯母吉人自有天相,你急也是急不来的!”

“夜深了,我先回去歇息。”

杜延林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双手交叠抄在脑后,悠闲地晃进了房里,刚跨进门槛还不忘记回身对杜延意道:“二哥,这灯由它点头,你睡觉时再熄了吧!”

“我知道了。”

杜延意沉着脸应了一声,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拿这个弟弟怎么办才好,人聪明是挺聪明,可老是不走在正途上,也是他父母不在身边,杜老夫人又下不了狠心管教,如今长成这般只怕­性­子早已经定了下来,他们做再多都是徒劳。

或许真将杜延林送到杜伯宏夫妻身边,由得他们亲自管教倒还好了,不过那样的环境……

杜延意皱眉深思,转头看着正屋的灯火还亮着,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与杜延昭商量一番,若是大哥也赞成他的想法,指不定他们一起便能够说服杜老夫人。

杜家兄弟分别进了屋后,宁湛这才打开了房门,目光向外一眺,四下里无人,却能听得内院纷乱的脚步声与来来往往的人声,果然是挺热闹的。

宁湛微微瘪了瘪­唇­角,他可不相信杜延林所说,什么不耐烦见他们,他们走了正高兴……至少萧怀素不会是这样的想法。

杜老夫人看面相也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杜延林这黄口小儿说过的话岂能当真,他才不会记在心上,那是自己找不痛快。

“怎么着,六爷也睡不着?”

秦致远手中拿了本书,慢慢踱步到了宁湛跟前,视线也跟着向外一扫,不由笑道:“刚才碰见了一个小厮,听说内院正忙得热火朝天,在给咱们准备一路的吃食­干­粮。”

“喔?”

宁湛心头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萧三妹厨艺极好,指不定这次也是她指挥着丫环婆子们忙活。”

“萧三妹?”

秦致远着意看了宁湛一眼,心思一动,连手中的书本都缓缓搁了下来,“六爷与萧小姐是旧识不成?”

宁家与杜家可没结什么善缘,秦致远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关节,但表面上看这两家人是好不了,可他也奇怪杜老夫人待宁湛却尤其亲切,甚至比对他的客气周到都要好上几分,他心里早就纳闷了。

宁湛收回了目光,颇有深意地看向秦致远,“以前倒是见过几面,”又一本正经地问道:“难不成秦大人也与他们家有旧?”

秦、杜两家暗地里有说亲的意向,这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但杜老夫人曾经带孙女去过秦家做客,这却也是谁都瞒不了的。

秦致远微微一怔,面­色­一时之间有些怅然,似惋惜似遗憾,好似又夹杂着几分不甘不舍,眸中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还是缓缓归于沉静,抿­唇­道:“见过几次,算不得有旧。”说着目光已经垂了下来,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喔,前几日我好似在杜家院门口见到了秦大哥……”

宁湛眉头微蹙,像是在回想着,片刻后才是眸光一亮,恍然道:“对了,还有杜家二小姐!”

秦致远只觉得眉毛一跳,猛然抬头,有些震惊地看向宁湛,赶忙否认道:“我与杜二小姐并没有什么,六爷可不能乱说!”

他怎么知道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会不会对杜延云的名声有碍,他以为那天夜里没有人发现,没想到竟然被宁湛瞧见了……

秦致远一瞬间便汗湿额头,就连袖袋里放着的那串蝴蝶络子现在都觉着有几分烫手,他不由攥紧了衣袖。

“秦大哥,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

宁湛突然转了话峰,似乎半点没看到秦致远的心虚与窘迫,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攥紧的衣袖又缓缓放了下来。

也许,宁湛当日并没瞧仔细,毕竟那串络子就在他脚下,天黑灯暗,若不是到了近前,谁能瞧得这般清楚?

“是,翻年就二十四了。”

秦致远点了点头,说话间亦发小心翼翼起来。

“就没想过先成家再立业?”

秦致远从前定过亲事,宁湛也有所耳闻,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蹉跎至今。

“功业不成,自然不敢成家,不然给不了妻儿荣华,他们反倒过来怨我怎么办?”

秦致远这才笑了笑,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间有些怔忡。『』

“花开堪折!”

宁湛牵了牵­唇­角,拍了拍秦致远的肩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越过他回了自己的房中。

秦致远一人伫立在房门口,面­色­久久地僵硬着,宁湛这话说得……定是见到他拾了那串络子才如此说。

秦致远一时之间觉得很是羞愧,这串络子他本也没打算再还给杜延云,想着自己留个念想,就算真还回去了,若被人给瞧见了,只 ...

(怕又是一翻口舌是非,指不定还会带累杜延云的名声,不如不还。

却没想到被宁湛瞅个正着,秦致远不由懊恼地叹了一声,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啊!

只是宁湛离去时说的那句话却是久久震撼着他的心。

花开堪折……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秦致远深吸了口气,那清冷的空气被吸入肺腑,他只觉得一颗心都紧了又紧。

杜延云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可触及的存在,就算是他想,可杜家还愿意让女儿下嫁给他吗?

这似乎有些不现实。

可若是可能呢?

有这个可能吗?

秦致远想了想,不由缓缓握紧了拳头,一双眸子曝出璀璨星光。

再怎么样他也该做出一番事业来,才能有脸向家中父母提这事,这次征粮便是一个契机,若是完成得好,九皇子与宁家满意了,指不定他的职位便能更进一步。

至于杜家与宁家的那点龃龉,他根本就没有听宁湛听过,即使有只怕也是小事,倒时候再让宁湛从中说和,指不定这杜、家两家的龃龉便不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秦致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已经活了二十几年,这是第一次他想为自己认真地争取一次。

这事情办成用不了三个月,若是这三个月内杜延云没有说定亲事,那就证明他还有机会。

秦致远一反往常的沉稳内敛,显得神采飞扬意气勃发,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一定要试试看!

只要他敢去做,不管最后是成还是不成,他都不会后悔和遗憾,至少他曾经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过。

听着屋外那时而急促时而振奋的呼吸声,宁湛不由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暗自嘀咕了几句,他是难得话多,今日对着秦致远也是有感而发,就当是积个善缘吧,若是将来俩人真做了连襟,那倒是更好相处了。

想到这,宁湛不由牵了牵­唇­角,但下一刻想到明日又即将离别,他的情绪又骤然低落了下来。

这一离开,也不知道再见是何时。

萧怀素会不会想着他,念着他?

对了,宁湛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他不是还受杜老夫人所托要给在秦岭的杜伯宏捎东西过去吗?这不算是有来有往?

到时候杜伯宏若有什么信要捎回来,他也乐意代劳再往杜家村里跑一趟。

这倒是个办法。

宁湛蹙眉深思,片刻后,­唇­角的笑意不由缓缓拉升,眼下他该考虑得便是怎么让这份来往的关系更加稳固,长长久久地进行下去。

第二日一早,长长的送粮队伍便集结在了杜家村口。

老族长率众来为九皇子送行,族中许多老辈都在送行的队伍中,杜老夫人也带了萧怀素与杜延玉来凑热闹。

两个丫头年纪小倒是没有人说事,再说大大的妈虎帽压在头顶上更显得人娇小玲珑,哪里会将她们与大姑娘联系在一起。

“表妹你瞧,杜延静与杜延丽果然是跟着来了。”

杜延玉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又朝另一边不屑地呶了呶嘴。

萧怀素抬头望去,果然见着杜延静俩人正挤在人群里,正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便笑道:“别人的事,咱们也管不着。”

“指不定那东西没送出去呢,不然今儿个还巴巴地赶了过来,”杜延玉小心地打量着,片刻后又道:“你看杜延丽还挽了个包袱,可不就是昨天那个?”

萧怀素好笑地看向杜延玉,“三表姐,既然与咱们无关,就别在意了,我就不相信她们敢在大厅广众下将东西给送人,就是她们乐意,只怕家中长辈也拉不下那个脸面来。”

“那倒是。”

杜延玉缓缓点了点头,却又轻哼了一声,显然很是看不惯她们的作为。

萧怀素却是没再搭腔,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宁湛的身影。

宁湛一身黑身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很是冷峻,如一汪化不开的冰山,此刻他正面­色­平静地指挥着下属检查着车况,清点每一车的粮食,做好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藏青、墨蓝、深黑……不得不说宁湛很适应穿冷­色­调的衣服,萧怀素就从没见过他穿浅­色­的袍子。

当萧怀素的目光凝在宁湛身上时,他似乎也有所觉地将目光投了过来,两相一交汇,神情自然便柔和了下来,对着萧怀素微微颔首。

他知道她昨儿个几乎忙碌了一宿,眼圈下都微微有些青黑,就是为了给他们赶着做­干­粮,还详细将几种­干­粮的吃法给写了出来,倒很是稀奇,至少他行军这几年就没吃过这样的­干­粮。

满满一大车的­干­粮都是萧怀素用心做出来的,若是可能,他真不愿意同别人分享。

萧怀素举起小手轻轻对着宁湛摇了摇,眸中有些不舍,却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嘴型叮嘱了两个字:保重!

宁湛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她,忙碌起了手中未完的事。

那厢老族长正在与九皇子低声说着什么,接着让出了身后的一个清秀少年。

这状况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怔住了,原本还热闹的村头,立时便清静了下来,九皇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地响了起来,“这可就是五房的嫡长孙杜延”

“正是延书!”

老族长笑着将杜延书推上了前去,“承蒙九殿下眷顾,今儿个我就让延书跟着您去了,今后他有什么造化全是殿下的恩典,我代他家中长辈多谢殿下了!”说着后退两步,深深地一揖。

杜延书也是满面激动地跟着老族长拜了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

萧怀素微微诧异,转头看向杜延丽那方,果然见着她眸中浸泪,却不是惊讶,而是欣喜的泪光,显然是事前就知道了这事,眼下水到渠成般的顺遂,她有的只是对兄长的期许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或许五房就要因为这事而飞黄腾达!

杜老夫人眉头深皱,前思后想之下骤然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五房老太太在这次征粮中竟然如此慷慨,竟然是私下里达成了这样的交易。

以八千石粮食来换自己孙儿一个前程,怎么说都是五房划算,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其他几房头上?

不止是杜老夫人回过味来,其他参与了议事的各房老辈也纷纷反应过来,各人脸­色­骤然变得­精­彩纷呈。

若是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谁不会当先出这个头,不就是多出几千石粮食么?若能给家中儿孙换个好前程,谁会不愿意?

可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摊在了五房的头上?

就算知道五房或许在私下里与老族长有了什么交道,可眼下九皇子当前,谁敢没脸没皮地上去触这个霉头?

不过下来后铁定会有人 ...

(追着老族长问的,这是可想而知的事。

杜老夫人翘了翘­唇­角,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的意味,却还是没开口说些什么。

九皇子安心受了老族长一礼,这才笑着道:“快起了吧,既然是族长所托,少不得要多照看他几分。”说着转头对身后一白面无须的侍从说了句什么,便见那侍从欲来将杜延书给领到后头去。

“哥哥!”

杜延丽趁势唤了一声,又拔开人群挤到跟前,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杜延书,激动道:“哥哥此去必定前程锦绣,妹妹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遂!”

“好妹妹!”

杜延书激动未平,眸中亦含了几分泪意,又望向远远站在人群末尾以求避嫌的祖母以及父母众人,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家里牺牲那么大才为他谋了这么个出路,若是他不争气都对不起这一大家子。

这侍从也是通情达理的,由着杜延书兄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带着他转向了车队的后方安顿去了。

须臾,九皇子上了马背,又对着老族长众人挥手道:“都回了吧!”这才调转马头,由着马儿轻快地跑了起来。

“恭送九殿下!”

老族长又带着村里一众恭身行礼,听着马儿嗒嗒地跑了起来,这才缓缓直起了背脊,面­色­上一片平静,再回身时已经被七嘴八舌的众人给一拥而上围住了。

杜伯安带着两个弟弟在一旁拦都拦不住,生生地被人群给挤到了壁角。

还是老族长拄了拄拐杖,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都安静些!”

“唰”地一下,人群里静了一分,片刻后又暴出一阵喧哗,只听有人扯着嗓子道:“老族长不公啊,有这等好事怎么只便宜了五房,若是早先与咱们交个底,谁家不愿意多出粮?你们说是不是?”

“是!”

“对!”

“就是这个理了!”

人群里立时暴出一阵响亮的附和声。

“把五房老太太叫出来说话,那一日她可是在的!”

不知道又有谁喝了一句,众人赶忙转过了目光四处搜寻,果然见着站在人群尾巴上的五房老太太并儿子媳­妇­正欲悄悄离开,被这一喊顿住了脚步,脸­色­青白交错很是有几分尴尬。

“五房的人在那呢!”

又有人高喝了一句,人群便如潮水一般地涌了上去,或拖或攥地将五房众人给挤到了老族长跟前去。

“这下热闹了。”

刘妈妈站在杜老夫人身旁笑意深深。

“老族长揽了这事,就知道后面好不了,这下宗房和五房有得忙了,咱们不去凑这个热闹。”杜老夫人不由轻哼了一声,对萧怀素姐妹道:“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说着当先转身扶着刘妈妈的手离去。

萧怀素只嗯了一声,带着几分不舍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在视线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终是轻叹了一声,心中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的,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转而懒懒地倚在了杜延玉的肩上。

“表妹是不是累着了?”

杜延玉赶忙扶住了她,关切道:“昨儿个你忙了一夜,今日原本是让你休息的,怎么听到祖母要去送行这还巴巴得爬了起来,眼下回去可要好生歇歇。”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只觉得倦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杜延丽已经被一群小姑娘给叽叽喳喳地围住了,或是关切,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问话层出不穷,让她一时之间应接不暇。

萧怀素无声轻笑,眼下就算杜延丽没有攀上宁湛或是秦致远这个高枝,那被人羡慕的感觉已是让她受用不尽了。

“不就是她哥哥跟着九皇子走了吗,这般没有功名又没有后台,去了也是从最底层做起,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杜延玉对这种走歪门邪道的总是有些不屑的,他们家哪一个不是走的科考之路,一门全进士,就算杜延意在学问上无甚建树,家里也给了低线,必须达到最低的门槛才能将他给弄进工部去,更别说杜延意本来就在杂学上有所专长,就算进去了那也是学以致用,指不定还是工部之福呢。

“可若是杜延书真混出了个前程,五房就真的有望了。”

萧怀素笑了笑,整个人都挂在了杜延玉的身上,双臂将她脖子一揽,只觉得眼皮亦发沉重,“三表姐快带我回去吧,我困得撑不住了。”

杜延玉这才忙忙地唤了红枣和秋灵来,几人遮着掩着一起架着萧怀素往回走去,也许是心里的事情一放下,果真走到半路她就睡了过去,倒是让杜延玉好一阵无奈,同时也不禁羡慕她心宽有福。

夜­色­已深,萧怀素却是拥着被子迷糊地坐了起来,四处扫了一眼,哑着嗓着唤了一声,“秋灵!”

外间响起一阵悉索的穿衣身,旋即秋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帐外,隔着帐子问道:“小姐可是要喝水?”

“什么时辰了?”

头有些痛,萧怀素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阳­茓­。

秋灵转头看了一眼窗下桌案上的沙漏,“刚过了丑时。”

果真是睡久了啊,眼下半夜就醒了。

萧怀素伸出手来,示意秋灵卷了帐子,这才披衣坐在床沿上,看着不远处昏暗的灯光微微有些发呆。

“院里没什么事吧?”

萧怀素接过秋灵递来的温水喝了半杯,这才转头问道。

今日她早间回来吃了一碗素面就倒头大睡,一觉就到了丑时,虽说杜老夫人体恤她昨儿忙了一宿没使人叫醒她,但这一睡过便成了日夜颠倒之势,眼下着实不能再睡了,不然这头还得疼着。

秋灵接过萧怀素手里的杯子搁在床边的小方几上,又牵了她倚在自己身上,轻轻地按着她的太阳­茓­,“今儿个倒是有一件事……”话语里似乎有几分迟疑。

“是什么事?”

萧怀素享受般地嗯了两声,秋灵的身子软软的,又带着一股洗浴后的清香,让人闻着很是舒服。

“今儿个奴婢去寻表姐,恰巧看到大少爷与二少爷了。”

杜老夫人跟前得用的大丫环香菱便是秋灵的表姐,这次是跟着老夫人一块回了杜家村的。

杜延昭兄弟俩一起去寻杜老夫人,那定是有什么要事!

萧怀素微微将眼睁开了一条缝,“继续说。”

“是,”秋灵应了一声,又继续道:“奴婢也有些好奇,便向表姐打探了一下,说是两位少爷向老夫人建议将三少爷给送到秦岭去!”

“什么?”

萧怀素陡然增开了眼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秋灵,“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秦岭边境啊,那等苦寒之地,梁氏来信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若不是有杜伯宏在后面压着,指不定她还会说得更悲惨些,再说如今羯罗又强势攻伐,战情说不上岌岌可危,但有危险却是一定的。

杜延昭他们明知那 ...

(里的境况,却还要建议将杜延林给送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灵点了点头,“当时刘妈妈陪着老夫人在屋里,表姐就在茶水间里呆着,只隔着一道门帘,不会听错的。”

“那我外祖母怎么说?”

萧怀素缓缓沉下了心来,杜延昭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做,定是事出有因。

“老夫人起先还是有些震怒,不过大少爷又说了一些话,老夫人这才歇了怒火,转而细细思量了起来。”

秋灵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少爷是觉着三少爷在这里安宜惯了不思进取,老夫人又不好隔着辈分地管教,二老爷素来教子严厉,若是三少爷在父母身边,一是解了他们念子之情,再有二老爷管教着也能让三少爷早些懂事,”顿了顿又道:“听说三少爷自己也是愿意去的,还私下里求过六爷与秦大人,只是两位都没有答应他罢了。”

“喔,”萧怀素笑了笑,挑眉道:“三表哥还求过他们了?”

也是,这样的事情依宁湛与秦致远那谨慎的­性­子,只怕谁都不会答应。

杜延林那不成熟的­性­子搁哪都是个烧人的火炭,又没有家中长辈应允,谁摊上谁倒霉!

“那可不是?!”

秋灵跟着点头,“若非这样,两位少爷也不会找上老夫人,虽说外人看来……好似有些不顾兄弟情意,可奴婢知道他们是真正为了三少爷好!”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与杜延昭、杜延意兄弟相处得久,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品行,只杜延林到底是后来才回到杜家,接触得不多,却也知道这个三表哥惯会使些小聪明,人也浮躁了些,少了几分踏实。

秋灵又道:“所以奴婢想啊,若是老夫人也同意了,到时候给六爷去封信,将三少爷给捎带着一路去秦岭,他定是不会拒绝的。”

萧怀素心思转了转,忽而便抿­唇­笑了,“外祖母的请托,宁六哥自然不会推拒,”想了想又道:“接下来他们还要去两个村落,征得的粮食都让人先送回西安府了,若是要去秦岭,最后定也是在那里集合着一起出发,倒是还有些时间。”

不管杜老夫人怎么决定她也没意见,杜延林的­性­子是需要人管教,兄弟影响不了他,老夫人隔着辈份也不好管教得狠了,若是能让他吃些苦头也是一种磨砺。

将这个问题丢在了一旁,萧怀素这才转头仔细地打量着秋灵。

少女的身形玲珑有致,面容虽不算漂亮,但也白皙清秀,不知不觉间秋灵已经快十六了。

“秋灵,今后你嫁了人也跟在我身边吧,做个管事媳­妇­,多威风!”

萧怀素抱了秋灵的手臂倚在她身边,这些年相处下来,俩人虽是主仆,但感情尤似姐妹,她已经对秋灵生出了几分依恋。

“小姐说什么呢,多羞人!”

秋灵骤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

“这有什么,姑娘大了始终是要嫁人的,不过你嘛,再等两年看看,我定给你物­色­个好的。”也不管秋灵面上的羞恼,萧怀素径直说道:“这人啊,长相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踏实勤快,会疼人。”

“小姐懂什么,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秋灵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里却觉得暖暖的,萧怀素能将她的将来都打算得清清楚楚,她还有什么好愁的,能跟着这样一个主子,证明她确实没有选错人。

“你表姐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萧怀素又问起了香菱的事,“那年好似听你提过,你表姐从小便和你哥定了亲的。”

“是,”秋灵笑了笑,“小姐记­性­真好,老夫人准备明年就放了我表姐回去成亲,反正这里有刘妈妈把持着,老夫人屋里总出不了错的。”

萧怀素这才点了点头,又穿鞋起身,“反正睡不着了,我想早些去厨房里给外祖母熬锅小米红薯粥,再做几笼锅贴饺子。”

“小姐这般孝顺,老夫人知道心里定是欢喜的。”

秋灵扶了萧怀素下床,主仆俩个动作利落地收拾梳洗了一番,这便打着灯笼往厨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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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真好

( 最终杜延林去秦岭之事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作为当事人的他自然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刻收拾行礼去西安府等着宁湛他们归来,到时候好随着宁家军一同过去。ww

杜老夫人是派人直接给宁湛送的信,就沿着他们一路走过的路线追着送了过去,可没有直接送到西安府的宁家。

宁湛收到信后很快便回了信,说是他们征粮完后他会再回杜家村一次,到时候便将杜延林给一起带走,时间很充裕,杜延林还有空闲收拾准备一番。

这一来一回的信件确认后,杜延林再雀跃兴奋也只能稍稍按捺下心情,掰着手指算着宁湛什么时候到来。

杜延昭与杜延意却是松了口气,这段日子杜延林要怎么闹腾也由得他了,只盼望到了秦岭与父母在一起后杜延林能稍稍收收心养养­性­,吃些苦长些见识,那也就不枉此行了。

至于杜延林的功课,杜老夫人也给杜伯宏写了信,就由他教导自己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但若是杜延林无心进学,其实在哪里都一样。

转眼到了二月,冰河上也渐渐化了水,走到桥上还能看到一块块的浮冰飘浮在水面上,倒是有些胆子的孩子还敢凑上前几分,甩长了手中的钓竿,指望吊上几尾鲜鱼来。

还有些调皮的孩子在河边玩着冰,空旷的河面上传来阵阵笑闹声。

萧怀素撑着下颌坐在桥头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拍拍裙角站了起来,双手一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小姐可要回去了?”

秋灵上前来为萧怀素系上了灰鼠毛的披风,又理了理身后的风帽。

“走吧,已经在这耽搁了一会儿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却听得桥另一头隐约传来马蹄的嗒嗒声,她赶忙转过了头去,怕是自己听错了。

河面上飘着一层薄雾,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可那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响,萧怀素禁不住握紧了秋灵的手,面上显出一抹紧张和期待。

杜家村里也有人家养了马匹,可最近没听说谁出了门,当然不排除是送信的人,可送信的人莫不是月中才来,这才二月初呢,要来是不是也早了些?

骏马穿透薄雾,前蹄微微扬起嘶鸣了一声,马上的人儿顺势一拉缰绳,黑­色­的袍角在风中飞扬,墨发星眸的少年微微定神,待看清远处的人,那张冷峻的脸庞上亦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笑容,不是宁湛又是谁?

“是六爷!”

秋灵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却是知道宁湛会来杜家村接杜延林一同离去,只是这时间远近谁也估摸不清,知道是二月,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宁湛驱马跑了过来,临得近了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一双星眸定定地看向萧怀素,略微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缓一些,“萧三妹,可别来无恙?”

“宁六哥,真没想到你这样快就来了。”

萧怀素也欣喜地踏前一步,目光在宁湛的脸庞上来回睃了睃,这些日子的奔波让他看来瘦了些,不过­精­神还不错,个子好似也拔高了一点,据她目测恐怕已经超过一米七五,不过男孩子在他这个年纪还要长个头,到时候长到一米八恐怕也不是难事。

“是,”宁湛点了点头,“事情办完了,就赶着来了。”

“粮食都筹措完了?”

萧怀素问了一声,“九殿下与秦大人他们呢,没随你一道来?”

“九殿下他们转道回了西安府,我自己来的杜家村,到时候接上你三表哥就能走了。”

宁湛话音一落,留意到萧怀素骤然低落了几分的情结,不由轻咳了几声,“若是你三表哥没准备妥当,我在村里留上几日等着他也是行的。”

“那敢情好。”

萧怀素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一双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秋灵在一旁微感诧异,却也觉出了俩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脚步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只低垂了目光候在一旁。

“萧三妹这是要去哪?”

宁湛瞧见了不远处在冰河上嬉戏的孩子们,目光又转回到了萧怀素的脸上,她的脸蛋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吹了冷风。

“在桥上坐了一会儿,正打算回去呢。”

萧怀素搓着手呵了一口热手,这段日子她总是有意无意地会到桥头来逛上一圈,说她是在刻意等着宁湛也不尽然,但大抵心里也期待着他有一天会如现在这般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好似今天,虽然有些意外的惊喜,却也在情理之中。

“那咱们一块走吧。”

宁湛点了点头,桥马先走在了前头,萧怀素踌躇了两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马,分站在马匹的左右,秋灵则落后几步跟在萧怀素身侧不远。

“原以为那次离去后便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再来杜家村,没想到竟在中途接着老夫人的来信。”

宁湛转头看向萧怀素,马鞍只及她肩膀,可以瞥见她白­嫩­的耳垂上挂着的一颗摇摇晃晃的水滴型玉石,长长的璎珞自耳后垂落在了颈边,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尤其娇俏。

他倒是没见过这样的耳饰,很是别致,也很衬她。

像是留意到宁湛的注视,萧怀素耳根有些发红,不觉用手轻轻抚了抚那长长的璎珞,转头对着他甜甜一笑,“宁六哥也觉得这耳饰好看么?”

“好看!”

宁湛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简洁的两个字,却包含很多意思,不仅是耳饰好看,戴着它的人更好看。ww

萧怀素轻笑了两声,红着脸微微咬了­唇­瓣,“这是三表姐给我做的,平日里她就爱捣鼓些首饰,咱们姐妹几个素日里用的首饰可都是经过她改良的,在市面上应该看不到重样的。”

“原来是这样。”

宁湛恍然大悟,不由夸赞道:“杜三小姐倒是巧手。”

她们姐妹几个似乎各有所长,不过萧怀素却是更加全面一些,会做吃食,也会画画,听说这画功还是学自杜阁老,杜阁老不仅是当世名儒,于书画上更是一绝,能得他的真传,相信萧怀素的画功也弱不了。

“嗯。”

萧怀素轻轻应了一声,又听得宁湛道:“还要谢谢你,那些­干­粮咱们都吃完了,连九殿下都夸赞了你,在外还能吃到蔬菜,这可是咱们从来没试过的。”

从前行军在外,莫不是几块­干­馍一袋水,至多再加块­肉­­干­,哪里像这次这般丰富,只要拿个碗来将­干­了的蔬菜一泡,再就着新鲜的­肉­­干­吃着,虽说不算顶顶的美味,可也比从前好上太多。

“你们喜欢就好,我也是突然想到了,这样方便携带些,可味道就没有在家里弄得好了。”

萧怀素笑着扬了眉,眸中散发着自信的光芒,“那次是有些赶了,不过若下次再做,我能够将味道稍稍调得好些,只要在蔬菜里加些作料再晾晒 ...

(或蒸­干­即可,那味道一定更好。”

“上次你倒只是写下了吃的方法,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将这制作的法子也一并传授了?咱们行军在外少不得要各处奔波,以后让军里的大厨也照着这样备下­干­粮,咱们在外吃的东西就要好多了。”

宁湛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向萧怀素,他是舍不得她次次亲自动手,若是有其他人代劳也免得这份辛苦,这办法若传到了军中只怕也会风靡一时的。

“好啊,回去我就细细写了制作的法子,再加上一些调味的方法,到时候一并给你。”

萧怀素倒没有藏私,爽快地应下了。

“怀素,你真好!”

宁湛脚步一顿,一双眸子定定地看向萧怀素,似乎想看清她每个羞涩的表情,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这样一个好姑娘真就让他给遇到了。

“你说什么呢?!”

萧怀素扯着衣角害羞地瞥了宁湛一眼,那模样似娇似嗔,又带出无限的风情,端得是惹人怜爱。

宁湛一时之间都看傻了去。

俩人说话间便到了杜家院门前,萧怀素命人来牵了马,这才带着宁湛进去拜见杜老夫人。

杜延昭他们几个还没有下学,所以整个前院里尤其清静。

进了后院,拐进杜老夫人的正屋,萧怀素一眼便瞧见了正立在廊下说话的杜延云姐妹,不由笑着唤道:“二表姐、三表姐,宁六哥来了!”

杜延云怔了怔,随即转头,果真见着宁湛跟随在萧怀素身后举步而来。

“那么快就来了?”

杜延玉也有些诧异,侧身站在了杜延云身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对冷脸的宁湛就是有些怕怕的感觉,虽然知道他人好,可是也不敢轻易接近。

当初宁湛住在他们家时也见过几面,可都是匆匆行礼见过,基本没说过话。

“杜二小姐,三小姐,打扰了!”

宁湛步伐沉稳地上前,目光微微低垂,对着杜延云姐妹抱拳一礼。

“哪里的话,这次三弟去秦岭还要托六爷一路照顾着,是咱们家该谢谢你才对。”

杜延云说完便对着宁湛福身一礼,杜延玉也跟着做了。

众人你来我往之间,香桃已经打起了帘子,刘妈妈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夫人请宁六爷进屋一叙。”

宁湛点了点头,目光又回了过来转向了萧怀素。

“宁六哥,你进去吧!”

萧怀素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宁湛这才不做其他,又对杜延云姐妹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屋去。

杜延玉笑着上前来挽了萧怀素的手,打趣道:“倒是每次都让表妹遇到宁六爷,真正是好巧!”

萧怀素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儿果真是凑巧了,我正要从河边回来,恰巧就见到宁六哥骑马而来,他什么时候来我可算不着,你说是吧三表姐?”

“得,什么都是你说的。”

杜延玉笑着捂了­唇­,道:“若是三哥知道宁六爷来了,只怕要乐坏了,他可是早盼着要去秦岭了。”

“希望三弟到了那边会好些吧!”

杜延云轻叹了一声,又转头看向萧怀素,问道:“这次就只有宁六爷一人来了?”话语里透出一种隐含的意味。

萧怀素看了杜延云一眼,轻声道:“倒是只有宁六哥一个来,听说秦大人跟着九殿下已经先行回了西安府等着,只怕宁六哥接了三表哥之后他们才会一道去秦岭。”

听萧怀素这第一说,杜延云便点了点头不再说其他,目光微微垂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致远到底是没有再来,杜延云说不清楚心里是有种期待还是失落什么的,总之她的情绪亦是淡淡的,就像她如今整个人一般。

母亲那么­操­心她的婚事,可她却那么无动于衷,是不是有些不孝?

对秦致远那个人她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可几次见面还是觉得他人不错,沉稳、内敛,待人周到客气,倒没有时下年青男子的猛浪,也许是年纪管在那里了。

听说他今年二十四了,而她亦十七,差着七岁,算不得太大,可也绝对不小了。

她也辗转知道了秦致远并未成亲,不然当初杜延静与杜延丽何故这么热心,这两个可不是奔着姨娘的名头去的,现下小姑娘的心眼都大,不管身份地位是否匹配,想嫁就要做个正房嫡妻。

其实这样想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就如当年的自己。

回头看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杜延云突然觉得那时的爱恋是那么幼稚,可那时的感情却又那么热情真挚,只有爱过痛过才会真正成长,她庆幸她已经走过了这段历程,对未来也没有那么深的执着和期许,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也很好。

可是秦致远……那个明明已经和她缘分相错的人,为何又走进了她的生活?

杜延云明明白白记得她那天是带了串蝴蝶络子在身上,可回到房里却发现遗失了,她也赶忙让奉春沿着她走过的路去寻过,可却一无所获。

若是说被人捡走了,那么秦致远的可能­性­最大。

但若是秦致远拾到了,又为什么不还给她呢?

是不想造成误会,还是有心私藏了?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所以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就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秦致远离开了,她以为会告一段落,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杜延云不知道她对秦致远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思,或许有着一点点的期待,认为嫁个这样老实本分的男人平淡地过一辈子也不错,至少她是见过人的,总比揭开盖头之后才知道对方长成什么模样来得好。

可另一方面她也有些茫然,因为这事不是她想就可以促成的,再说秦家与他们家已是生了龃龉,若是让杜老夫人放下从前的一切再平心静气地与秦家再谈婚事只怕有些难。

而在杜老夫人的屋内,老夫人已是笑着让宁湛坐了,香菱赶忙奉上了茶水,又在刘妈妈的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

“这次征粮可还顺利?”

杜老夫人笑着看向宁湛,丝毫不觉得他脸上冷硬的表情刺眼,反倒日渐觉出一抹亲切来。

“还算顺利,四个村征了四十万石的粮食,如今已是分批押送回了西安府,不日便要启程往秦岭而去。”

宁湛这话透露出了几个信息,倒是将杜老夫人想知道的都一一告知,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挨着打听便也能尽数知晓,他只是为老夫人省了这个步骤。

“倒是辛苦你们了。”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见宁湛抱拳颔首,心里也有些欣赏他小小年纪便有这沉稳气度,两相一对比又不由叹声道:“难为你又跑了一次,都是为了我那不成气的孙儿……他父母不在身边,我也年纪大了,到底对他疏于管教,又怕他在我身边长歪了,今后他父母不得怪我啊, ...

(这才想到将人给送过去。”顿了顿又倾身向前,谨慎地问道:“宁湛啊,你也给我老婆子漏个底,那边到底危险不危险?”

宁湛抿了抿­唇­角,想了想这才斟酌道:“危险倒是有的,但只要不出城,在城内便是安全的,老夫人也放心,只要一天有宁家军驻守在那,这城门绝对破不了,羯罗虽然凶狠狡诈,但到底也不敢和咱们硬碰硬的。”

听宁湛这一说,杜老夫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身子缓缓向后仰,刚好靠在两方弹墨引枕上,“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宁湛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延林那方可是准备妥当了?若是没有,我这边倒是不急,可以缓上两三天再走也是一样。”

宁湛对杜延林没什么特别的好恶,既然已经来到了杜家他也不着急,若是能呆个两三天再走自然是最好的。

杜老夫人正了正神,又看向宁湛那风尘仆仆的模样,虽然人是消瘦了些,可­精­神看着尚可,即使有几分疲倦也是深埋在眼底,半点没有表现出来给人添麻烦。

她心里不禁暗自点头,有这样知事又稳重的儿郎,当真是宁家的福气。

可想到与宁家的那点龃龉,杜老夫人刚升起的一点心思又骤然歇了下来,只道:“既然你不着急,那就在家里歇息两天再走不迟,尝尝怀素的手艺,我记得你最爱吃她做的点心……”

杜老夫人笑了笑,像是想到当初宁湛一人便吃完一盘点心时的情景,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俩人说笑了一会,杜老夫人话峰一转,又问起了九皇子的事,“九殿下金尊玉贵,皇上也舍得将他放来这边做个督军,也不知道在这里呆的日子长不长?”老夫人半眯着眸子好似不甚在意的模样,实际上连耳根都竖了起来谨慎聆听。

从九皇子到西安这一途,也可以觑见京中如今的情景,皇子哪里需要这般吃苦受累的磨练,莫不是避祸来的?

杜老夫人跟随在杜老太爷身边这么些年,到底还是有些政治的敏锐度。

宁湛面­色­平静地答道:“这时日也没说个准,到底是皇子殿下,若是哪一日他想回京里倒是也没人拦得住的。”说着目光坦然地看向杜老夫人。

也就是说九皇子如今是自己不想回京?

杜老夫人眉头一皱,手中的捻珠不由缓缓攥紧了,京里的局势只怕已经有些胶着了吧,也亏得杜老太爷沉得住气,来信中竟是没有透露半

杜家村又山高皇帝远的,她想打听点事情只怕也是不能。

杜老夫人心中有些气闷,但想想杜老太爷平日里的行事风格,要动便是雷霆万钧,若是不动,那定是在慢慢筹谋计划,总不会将他自己给圈了进去。

这样一想,杜老夫人又稍稍定了心,看向宁湛的目光更是和蔼了几分,“你奔波而来,我也不与你多说了,这便下去好好梳洗歇息一番。”说着转头对刘妈妈使了个眼­色­。

刘妈妈这便笑着上前道:“六爷,这边请。”

宁湛起身对杜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对刘妈妈点头,“有劳妈妈了。”

“不敢!”

刘妈妈摆手道:“六爷对咱们杜家有恩,怎么样款代都不为过,老奴不过是尽点心力罢了。”

看着刘妈妈带着宁湛出了门,杜老夫人挺直的肩背这才耸搭了下来,长长地呼了口气。

宁湛出了杜老夫人的正屋也没再见着萧怀素她们姐妹几个,心知她们不可能一直等在这,或是忙其他事情去了,这便摇了摇头,跟随着刘妈妈往前院而去。

杜延林从学堂归来后得知宁湛已然到了,便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这便想去寻他,却被杜延意给挡住了,劝说道:“宁兄弟刚到,只怕沿途奔波眼下正在歇息,三弟也别去打扰,先见过祖母再说。”

杜延林嘀咕了一声,这才歇下了心思,不情不愿地跟着杜延昭兄弟俩去了杜老夫人的院子里。

三兄弟给杜老夫人见礼后,杜延林已是迫不及待地凑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宁六哥是不是今日便要带我走?”话语中有着几分期待与迫切。

其实杜延林也不是想到自己父母跟前,他就是想换个环境四处见识一下,不然整日里呆在杜家村哪也去不得,他心里闷得慌。

杜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哪里就走得这样急了,我留宁湛住个两天,到时候你们再走不迟。”见杜延林一脸失望的模样,这才眉头一挑,沉着脸道:“怎么着,你就这般想快些过去,祖母和兄弟姐妹们就一点不念着了?”

“祖母说得哪里话?”

被杜老夫人这般一训,杜延林不由讪讪笑道:“孙儿也不过是挂念父母的安危,想早些日子见到他们罢了。”

“你有这个心自然是最好的。”

杜老夫人这才敛了面­色­,正容叮嘱道:“宁湛也说了,在城里不危险,可依你这泼猴的­性­子定是想要四处乱跑的,我会让你父亲好好拘着你,不要在那里生事,也不要惹麻烦。”

“是,孙儿记着了。”

杜延林垂首应是,便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杜延昭与杜延意对视一眼,这才笑着凑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挨着杜老夫人坐下。

“祖母,今儿个宁兄弟到来,咱们可得好好为他接风才是!”

杜延昭对宁湛早有好感,不说他一次两次地相帮,端看他为人处事稳重端方,撇开宁家人的关系不说,这样的人也是值得结交的。

“是啊,”杜延意也笑着接口,“早前便说要与宁兄弟喝上两杯,可那一次他公务在身不便饮酒作乐,眼下倒是有机会了。”

“有你们几个作陪倒也好,”杜老夫人笑着点头,“我也跟你们表妹说了,让她晚间好好置办一桌席面,全家人一起吃个饭,”说着瞄了杜延林一眼,“也当是为延林饯行了!”

杜延林这才抬起了头来,低低地应了一声,“有劳祖母记挂!”心里却是闷闷地有些不舒服。

说是为宁湛接风,却也是顺便为他饯行。

得,他一个杜府少爷也轮为顺便带上的那个了,还没有外人在自家吃香,杜老夫人偏心也不带这样的。

杜延林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又不敢和杜老夫人闹僵了,万一老夫人一个不高兴不让他走了,再留在杜家村可如何是好?

眼下只有忍得才是上策,退一步海阔天空。

杜延林在心中这样提醒自己,面上便缓缓露出一抹看似欢喜的笑来。

杜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方点了点头。

杜延意却是一脸高兴,忍不住抚掌道:“这么说表妹要亲自下厨了?自从宁兄弟他们走了之后,好久没吃过表妹做的东西,我可想念得紧。”说着涎嘴一笑,那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你这小子,快擦擦口水!”

杜延昭对着杜延意笑骂了一句,不过转瞬一想,那笑容便变得有几分让人回味了,“那咱们能吃到表妹做的 ...

(东西,还是沾了宁兄弟的光不是?回去可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说着勾过了杜延意的肩膀,两兄弟暗自嘀咕了一阵。

“你们兄弟几个,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知道宁湛大度便欺负他,当心最后自己吃了亏,我可是不管的!”杜老夫人笑着推了推杜延昭兄弟俩,又扫过杜延林,一并道:“快回去拾掇一番,到时候开饭时准点带着人过来!”

杜延昭与杜延意正了正神­色­,起身拉了杜延林一道对着杜老夫人行礼告辞,“那祖母先歇着,我们就下去了。”待老夫人摆了摆手,这才依次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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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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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素平日里是懒得下厨,若是能有小菊代劳,她是巴不得在一旁做指挥,偶尔的几次下厨也不过是弄些点心、小吃,或是煲点汤,要让她做菜很难,不是不会,只是她非常不想沾上油烟味。『』

而今天萧怀素却是全副武装,不仅系了围裙,一溜乌发也拿布巾给包严实了,柳眉杏眼红­唇­,俨然是个娇俏的小厨娘。

小菊给她打下手,今日的菜­色­已经拟定,不复杂都是家常口味,有水煮­肉­片、­肉­末茄子、梅­干­菜扣­肉­、红烧狮子头、清蒸鲫鱼、豆豉栗子排骨、菲菜猪肝、八宝豆腐、酸辣土豆丝,凉菜有甜酸萝卜皮和小葱拌豆腐。

杜家的女眷胃口都小,简单的几样菜并着饭吃就足够了,但是挨不住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们个个都能吃,萧怀素又另外煮了两锅素饺子,这样下来就只多不少了。

忙碌了一个下午,等着菜都上桌,众人坐定,杜老夫人才向着萧怀素笑着点头,目光又扫过众人,“今儿可都是你们表妹亲手做的菜­色­,往日里她不常下厨,今儿个你们有这口福了!”

萧怀素笑了笑没说什么,目光却在着藏青长袍的宁湛身上微微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转了开来。

也不知道宁湛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吃到她做的菜,所以今儿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还是表妹能­干­!”

杜延意对着萧怀素呵呵地笑着,目光却不觉得往那大块的红烧狮子头上瞄,那红亮亮的酱汁,那诱人的香味,他早便觉得胃中酸得厉害,就想大口大口地吃­肉­。

“能吃上表妹做的菜,那是人生一大乐事!”

杜延昭也丝毫不吝啬于夸赞,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充满了赞许。

杜延林已是咽下了口唾沫,又直直看向杜老夫人,期盼道:“祖母,咱们开席吧!”

杜老夫人嗔了他一眼,这才笑着看向宁湛,“今日是为宁湛接风,也算是为延林饯行,你们都悠着点喝,”又嘱咐几个孙儿,“梅子酒虽然不醉人,可一人一壶仅够了,切不可贪杯!”

“是。”

杜延昭几人赶忙应下,又巴巴地将目光转向了菜桌。

宁湛斟了杯酒站了起来,“晚辈在这先敬老夫人一杯,祝您身体康健,松柏长青!”

“这酒看来我是必得喝了。”

杜老夫人呵呵笑着,又指了杜延云道:“给我满上!”

杜延云也不多话,笑着起身给杜老夫人斟酒,看着她喝完一杯后,又给续上了。

“这第二杯,要敬萧三妹妹,今日整治这一大桌的菜,着实是辛苦了!”

宁湛又举起了酒杯,看向萧怀素的目光满是柔和之意,与他平日里给人的冷僻判若两人,众人都微微怔了怔。

便见萧怀素也端起了酒杯,虽然面颊微红,但举止却是从容大方,眼神清亮地看向宁湛,“也要预祝宁六哥这次差使顺利,到时候平平安安地回到西安府!”

俩人对饮了过去,宁湛这才坐了下来。

与杜家另两位小姐虽然算不得面生,但到底不太熟悉,他也不好唐突地再敬酒。

杜老夫人的目光却在宁湛与萧怀素身上睃了一圈,满是深意。

杜延玉只顾拉了杜延云的袖子说着悄悄话,“二姐你看他们……我就知道……”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又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的低笑。

杜延玉对着萧怀素挤眉弄眼的,惹得她伸长了手过来揪了几下。

酒过三巡,几个男孩子们也放松了下来,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杜延林还开口讲了两个笑话,那唱作俱佳的模样逗得大家直笑,桌上一片欢快的笑闹之声。

杜老夫人也没拘着他们,难得今日里高兴,又解决了杜延林的问题,她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对于杜延林这个孙儿,杜老夫人不是不管,只是她当初顾虑得多。

原是舍不得杜延林跟着父母过去吃苦,眼下才知道其实历练一番对孩子的成长来说也是好的,不然长成了温室里的小花,哪一天失去了遮风避雨的大树,他们又要怎么过活?

吃到一半,杜老夫人便借故离席了,由刘妈妈扶着先回屋去歇息,只留下了他们几个小辈聚在一处。

没有了长辈当前,更得轻松了许多,杜延意还逮着杜延林划起了拳来。

杜延昭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与宁湛聊开了,虽然多数的时候是他问,宁湛答,但这样有问有答的模式似乎他也进行得乐此不疲。ww

“二姐,咱们也回去了吧?”

杜延玉转头看向杜延云,却见她神情微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二表姐,你怎么了?”

萧怀素的目光也转了过来,“若是困了,便先去歇息吧,”又看了杜延昭他们几个一眼,“只怕几位哥哥还要乐上一阵,若是二表姐不放心,待会我再回来看看,需要醒酒汤或是收拾东西什么的,我也会吩咐丫环去办的。”

杜延云看了萧怀素一眼,这才笑着点头,“表妹做事我也放心,那我与三妹就先回了。”

说着便与杜延昭他们几个告辞,带着杜延玉先行离去。

萧怀素送了她们一程,转回头走时想了想又绕到了厨房去,先把醒酒汤准备着,有备无患,若是真地喝高了,一个个跟着灌下去,这下两腿一蹬也就睡死了,万不会发酒疯闹腾什么的。

二月的天还有些清冷,夜里云层如雾般笼罩,连月亮的微光都不曾透出,树影婆娑,沙沙作响,在夜里显得尤其宁静。

秋灵正打着灯笼走在前头,萧怀素行在中间,身后跟着提着食盒的小菊,食盒里面放着几碗才熬好的醒酒汤。

转到廊下拐角处,看着不远处花厅里明亮的灯光,秋灵脚步微顿,转身看向萧怀素,“小姐,要不奴婢在这里侍候着,让小菊侍候您先回房歇息,几位少爷也不知道要吃到几时……”

“无碍的,”萧怀素摆了摆手,“难得他们高兴,我就在一旁看着,再说过两天三表哥也要离开了,只怕很长一段日子都见不着他。”

“这……好吧。”

秋灵劝说不过,便不再说其他,再一回身,已是见着厅前晃出了一抹藏青­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到廊下,竟是扶着柱子吐了起来。

“小姐……”

还不待秋灵把话说完,萧怀素的身影已经越过了她急走了过去,直待到得宁湛跟前,才关切道:“宁六哥这是怎么了?”

“没……”

听到萧怀素的声音,宁湛来不及回头只摆了摆手,又­干­呕了几声,直到胃里那股翻覆与不适渐渐缓和了下来,这才用袖子沾了沾­唇­角,转过身来看向萧怀素。

夜­色­下,他一双眼睛浓黑如墨,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投缀其间,带着几分迷离地向她 ...

(望了过来。

这是喝醉了?

萧怀素心下“咯噔”一声,赶忙转头让小菊取了一碗醒酒汤来,扶着宁湛在廊下的美人靠坐下,这才递了过去,“宁六哥,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解解酒气。”

宁湛半眯着眼看了看萧怀素,这才伸手接过碗来,一口饮尽。

“不是只喝了梅子酒吗,怎么一会儿不见人就这般模样了?”

萧怀素伸手接过碗又递给了小菊,一脸不解地看向宁湛。

宁湛打了个酒嗝,酒意上脸,整个面颊都是红红的,听萧怀素这一句,才哑着嗓子解释道:“你们去了不久,你三表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坛老酒,我才喝了两杯就够呛,眼下他们还在喝着呢……”说着伸手往厅里一指,果然听着里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透过半掩的窗棂好似还见着杜延林站到了高处在那里一个劲地挥手嬉笑。

萧怀素面­色­一沉,果然杜老夫人一走就开始放肆了,杜延林这是一朝得解放便形象全无了。

“秋灵,你进去看着大表哥他们,就怕他们喝醉了胡乱闹腾,眼下夜深了,惊扰到街坊邻居都不好!”

萧怀素转头吩咐秋灵,她忙应了一声,又看了宁湛那方一眼,有些担忧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提着小菊手中的食盒快步往花厅里而去。

小菊亦是闷声不响地退后了几步,低垂着目光好以什么也没看到一般。

“你有没有好些,缓过劲没?”

萧怀素眨了眨眼睛,眸中尽是关切。

“我没事,就是第一次喝这种烈酒。”

宁湛摇了摇头,手肘曲起挡在眉间遮住了萧怀素探究的目光,被她看到自己这般窘迫的模样,他有几分不好意思。

“没事就好,眼下坐在这里吹吹风醒醒酒也好。”

萧怀素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听得宁湛道:“我嗓子眼­干­得难受,让你的丫环给我倒杯温水来吧?”

“好。”

萧怀素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小菊。

小菊微微有些犹豫,想着花厅就在不远处,这里也算不得隐蔽,再说她很快就会回来,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这才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往花厅旁的茶水间去了。

看着小菊的身影消失不见,宁湛那双带着微熏的眸子好似骤然间清明了不少,他的神­色­间有几分挣扎和犹豫,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下一刻,他伸手一探,已是直直地握住了萧怀素的小手。

萧怀素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将手给挣开,却被宁湛给攥得更紧了,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没有弄伤她。

“宁六哥,你这是­干­什么?”

萧怀素看了宁湛一眼,又羞又恼,面上更是火红一片,那红晕一直延伸到了耳根深处。

“怀素,”宁湛认真地看着他,目光诚挚,似乎又带着几分期待与紧张,连握住她的手掌都渗出了汗,半晌才开口说出这句话来,却又好似飘浮在云端的声音,让人听得是那么地不真切,“怀素,我心悦你!”

“你……你说什么呢?!”

萧怀素只是微微一怔,这头却垂得更低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不知宁湛怎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怀素,我长话短说,”宁湛又咽下了口唾沫,神情却越来越镇定,只盯着那抹垂下的鸦青­色­的发顶诉说着衷肠,“这次去军营,只怕父亲会命我配合大哥三哥他们与羯罗军纠缠,不求将他们剿灭,却是要将他们这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我也不知道会在那里呆上多久,所以……”宁湛手上力道一带,萧怀素不由被他拉着向前倾进了一分,那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吹拂在脸上,她的脸更红了,只能羞怯地撇过头不看他,“所以,我希望你能等着我,等着我回来,好吗?”

宁湛说完这话,便热切地看向萧怀素,面上有些忐忑,有些担忧,更有着浓浓的希冀与盼望。

“我……”

萧怀素咬了咬­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推脱道:“宁六哥,你这话说得……我不明白。”

即使明白也要装不明白,她眼下才多大年纪啊,十岁好不好,就算西安府的姑娘出嫁都早,可她也没想过那么早嫁人。

至少得让她感受一下恋爱的甜蜜,两地分别的思念,还有那种动人心魄的热烈感情。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尝过情爱的感觉,却没想到第一次动心的对象竟然会是一个少年。

萧怀素心思转了又转,面上不禁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这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宁湛也有些急了,不知道萧怀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只直白道:“那你不要那么快嫁人好不好?等着过了十三,不,过了十五也行,等着我们家来向你提亲,到时候你只能嫁给我!”

“你……好生霸道!”

萧怀素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是甜蜜一片,只觉得呼吸都紧了又紧,那种软绵绵的感觉浮上心头,四肢都变得虚软无力了起来。

“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久久得不到萧怀素的点头,想来也是她小姑娘面浅,宁湛也不敢急急相逼,若真是把人给弄哭了,他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想了想,宁湛猛地从脖子上扯下了一个挂坠塞到了萧怀素的手里,“你拿着,不管怎么样,安心等着我归来就是!”

“这是什么?”

萧怀素摊开了手掌,才发现掌心中是一块黑­色­的六边形的石头,只是在石头上还有隐隐的紫金­色­纹路,这石头表面是凉的,但握在手中又很暖的感觉,好生奇怪。

这算是……定情信物?

萧怀素奇怪地看了宁湛一眼,人家定情莫不是取了玉佩来送,他倒好,直接送块石头!

“我叫它紫金石,是从前在山中练武时无意发现的,一直带了好些年头,这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与宁府毫不相­干­的,它,就代表我!”

宁湛定定地看向萧怀素,黑­色­的眸子不见一丝斑驳的­色­彩,有的只是坚定与毅然。

有风吹过,卷起俩人的长发在风中摇摆了一阵,等着风声歇下,萧怀素才惊异地发现俩人的发尾末端有几缕头发竟然纠结在了一起,她赶忙想要解开,却不想手忙脚乱之下越缠越紧,竟是又将俩人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你别动,我来解!”

宁湛赶忙出声阻止萧怀素的动作,少女温热馨香的体温不断缭绕在鼻端,他只觉得腹下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似乎深埋在内心的渴望正在破土发芽,看着少女娇艳的红­唇­恍荡在眼前,他更是觉得口­干­舌燥,心头如猫抓一般得难受,只能强自将心神定在那段纠结缠绕着的黑发之上,半点不敢分神。

感觉到那骤然逼近的高热,萧怀素也吓得不敢动了,只能将目光定在宁湛的十指上,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腹有着黄­色­的茧,算不得纤瘦,但却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随着他手指的起 ...

(落,萧怀素只觉得自己连呼吸也跟着快慢不一起来。

“结发……”

当最后一缕黑发在指尖滑落时,宁湛有些怔怔出神,萧怀素的秀发很是顺滑,乌黑的一片犹如油光水滑的锦缎,而她的肌肤却很是清凉,就像美玉一样细致柔­嫩­。

两种不同的触感,却都代表着她。

宁湛握了握拳头,眸­色­不由深沉了起来,喉咙微微有些发紧。

结发……

萧怀素也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却品出了不一样的味来。

自古夫妻便有结发之说,在成亲洞房之是时更有三礼,一为合卺之礼,二为结发之礼,三为周公之礼。

萧怀素抬头瞥了宁湛一眼,俩人的头发莫明地就纠结在了一起,这是不是一种预兆?

她正出神间,却已是瞥见小菊的身影从花厅旁拐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个青­色­的瓷杯。

宁湛显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是头也没回,只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向萧怀素,柔声道:“把东西收好,安心等着我回来!”

萧怀素咬了咬­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羞怯地低了头。

小菊端着水走了过来,临到近了,步伐却轻巧了起来,她似乎也觉出了有几分不对,这才去了多久,怎么觉得俩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不同了?

宁湛倒是如常地接过了小菊递来的水一饮而尽,这才站起了身来,看着萧怀素,体贴道:“今天你也累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我的酒劲已经过了,会帮你看着他们的,嗯?”

最后“嗯”那一声带出几许深深的意味,像是宠溺,像是疼惜,还有着无限包容的柔情蜜意一般。

萧怀素只觉得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根本不敢看向其他人,只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红着脸瞪了宁湛一眼便飞快地转身离开。

小菊微微怔了怔,便也举步追了上去。

宁湛站了一会儿,看着萧怀素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唇­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虽然没得到萧怀素肯定的回答,但那块紫金石却是被她给收下了,若是她无意,大可以退给他就是,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想来也可以说明她对他并不是全无情意的。

姑娘家面皮薄,他可以理解。

不过今日能与萧怀素的关系更近一分,他已是心满意足。

欲速则不达,还是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来得好。

比起秦致远,宁湛只觉得自己幸运得不止一星半

随着征粮告一段落,秦致远的表现也得到了九皇子的认可,想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不是难事。

“秦大哥最近倒是特别努力。”

宁湛手中把玩着那已经空了的青瓷茶杯,又想起杜延云在席中偶尔有些失落和复杂的表情,不由蹙眉嘀咕道:“杜二小姐不会是在想着秦大哥吧?若真是这样,俩人倒还有戏……”

若是秦致远向家里提及要向杜延云提亲,秦家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杜家这样的门第,杜延云这样的儿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宁湛是这样想着,可他并不知道杜家曾与秦家有过说亲的意图,自然也不知道秦致远若是想要求娶到杜延云得比他想像中还要付出更多才行。

宁湛虽然分出些心思关注了秦致远与杜延云的事,到底还没忘记自己家里与杜家生的那些龃龉,“到时候少不得要多挣些军功,父亲满意了,姜姨娘那边便更好说话,到时候把事情圆一圆,我与怀素的亲事也就不是难事了吧?”

或许到时候还要往萧家跑上一趟,但依着目前这情况来看,最有能力决定萧怀素婚事的还是杜老夫人。

既然今日将话与萧怀素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表明了心迹,自然得更加努力才是,没得他还不如秦致远吧?

“看来这次也不算白跑一趟。”

宁湛笑了笑,背着手慢悠悠地往花厅晃去,夜风吹拂而过,卷起他青­色­的袍角,连那湿凉的空气拂在面上都让人感觉到新鲜了几分,树叶沙沙作响,伴着夜风奏响一曲低回婉转的歌谣,恰如他此刻飞扬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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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拜访

( 早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道路旁的枝丫竞相伸展开来,铺阵出一抹浓浓的翠­色­,鸟雀在枝头鸣叫着,彩蝶在阳光下欢快地飞舞,带出一道道交错的光影。『』

在前往西安府的官道上,有两辆青帷马车缓缓前行着,后面还跟着押送行礼的板车并好几十人的护送队伍,马车一角的檐下垂着黄铜风铃,铃下吊着块紫檀木牌,上书一“杜”字,木牌下的墨绿­色­丝绦正迎风摆动着。

一只素白的手撩开了车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日头,转头轻声道:“夫人,已近午时了,咱们要不要歇息一下?”

被女子唤作夫人的正是一年近四十的­妇­人,她容­色­端庄,面­色­沉静,入鬓的双眉更是显出几抹英气,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着一身姜黄­色­绣缠枝花纹的素锦长裙,一枝带着流苏的金步摇颤巍巍地垂在发髻上,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摇摆不定。

这­妇­人正是从汴京而来的王氏,只见她呼出一口气来,缓缓直起了身子,点头道:“歇上一歇吧,让­奶­娘把延雪抱来我看看,这孩子前几天吐­奶­吐得我心焦,看着人都瘦了几分。”

说起自己的小女儿杜延雪,王氏自是一脸疼爱的表情,若不是顾着杜延云的婚事,她也不会巴巴地从汴京城里赶到西安府。

杜延云今年十七了啊,再不嫁人她都心里发愁。

这一年来王氏又要顾着小女儿,又要­操­心大女儿的婚事,愁得都生了几根白发,可还是没有满意。

那些上门说亲的,不是家世太低了些,就是人隔着太远人品无法考证。

这次倒是有个稍稍合心意的,听说家世人品都还不错,只是呆得地方太远了些,在川渝之所,王氏才想着经西安府而过,带上女儿再借道往南边的川渝之地走上一遭,这都是高龄嫁女了,总要看仔细些,不然女儿嫁过去吃苦怎么办。

山高皇帝远的,指不定这一辈都见不到了。

要为杜延云办好这婚事,王氏自然是不留余地,这次连着一岁多大的小女儿都带在了身边。

须臾,马车缓缓停在了官道旁的一个凉茶铺边,丫环婆子们动作利索地将蓝­色­帷布绕了一圈,秋叶与冬雪这才恭敬地请了王氏下车。

另一辆马车也下了人,春柳与夏荷簇拥着个抱着稚龄孩童的圆脸­妇­人走了过来,这­妇­人正是­奶­娘黄氏,三人到了跟前这才恭敬地对王氏行了礼。

王氏走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揭开罩在杜延雪头上的小风帽,小丫头睡得正香,略显粉­色­的嘴角还微微淘气地嘟起,看起来尤其可爱,她这才放了心,又看向­奶­娘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好在这丫头还没什么病痛的,不然咱们只怕都要累得脱上一层皮。”

­奶­娘忙说不敢,“照顾小姐是奴婢的职责,这段日子见着小姐吐­奶­奴婢也难受,眼下好歹有了些好转,再适量地喂些米糊,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

“照顾好了延雪,今后我亏待不了你。”

王氏点了点头,这才扶着秋叶的手走到桌旁落了座。

几个丫环忙活了一阵,自然不会要茶铺里的吃食,全都是自己带来的东西现煮着,就是借口炉子烧水用,很快便将这顿应付了过去。

杜延雪也从­奶­娘怀中醒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唤着“娘”,就要往王氏那里奔去,­奶­娘只得将她给抱了过来,“小姐一醒来就想要夫人,还是这母女情分长,旁人怎么都比不上!”

“那可不是,咱们夫人也最疼小姐,母女连心嘛!”

秋叶有张巧嘴,笑着在一旁凑趣。

“就你这张嘴会说话!”

春柳看着秋叶笑,伸手就来拧她的脸皮,闹得她赶忙往后退。

夏荷与冬雪便在一旁捂着­唇­笑。

王氏将杜延雪抱在了怀里,只觉得这丫头又轻了不少,心疼得紧,转身又吩咐­奶­娘,“看看她吃不吃­奶­,不吃的话就去给她熬点迷糊。”

­奶­娘摇头道:“这两天吃­奶­都吐,小姐也不爱闻那味,奴婢这就去熬些米糊来。”

“好,你去吧!”

王氏淡淡地点了点头,头却也没抬,目光只在杜延雪身上打着转,见小女儿颇有些眷恋地倚在她怀中,心中更是一片柔软,只小心翼翼地将她给抱紧了。

秋叶与春柳再怎么打闹也不敢狠了,玩笑一下便规矩地站定了。

杜家的队伍也只在这里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继续前行,申时过半便进入了西安府城。

杜家别苑里早收到消息知道王氏一行到来,管事带着一众仆从早早地便迎在了门前,恭敬地将王氏给引了进去。

这座别苑王氏统共也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她为新­妇­时回乡祭祖,在这里歇息过几晚,之后回了汴京城便一直­操­劳着那边的事务再没来过。

眼下正好是第二次。

虽然说舟车劳顿,但王氏也不及歇下,只看着­奶­娘将杜延雪安排妥当了,又见得小女儿饱饱地吃了一顿米糊睡下,这才带着秋叶与冬雪回了自己歇息的院子。

这次回西安府,四个大丫环两个跟在王氏身边,两个轮换着帮着­奶­娘照顾杜延雪,她只留下了连生家的帮忙照顾着汴京城的事务,不然只留下杜伯温父子俩在那里,她也放心不下。

须臾,王氏洗梳了一番,又换了身居家的半旧绛紫­色­长裙,这才懒懒地靠在榻上歇息。『』

秋叶便跪在她脚下,或轻或重地给王氏按摩着腿。

门帘被人从外撩了开来,冬雪脚步轻巧地踏了进来,到了王氏跟前蹲身行礼。

王氏头也没抬,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事情可办妥当了?”

“办妥当了。”

冬雪赶忙应了一声,又补充道:“管事的说这帖子送到宁府后,小厮便在门口等着回音,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回话,说是姜姨娘明日定会在府中恭候夫人。”

“好!”

王氏按住了秋叶的手没有让她再捶下去,这才整整衣衫坐了起来,散散的垂髻搭在肩膀上,未施粉黛的面庞渐渐显出一抹老态,可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透彻,直直看来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冬雪赶忙垂下了目光。

“夫人,您为何非要见那姜姨娘呢?”

秋叶心里犯着嘀咕,又见冬雪垂了目光不敢说话,这才轻声向王氏问道。

她有些不明白,杜老夫人的来信中明明说过与宁家起了龃龉,再说出了那样的事情本就是宁家人不对,眼下还要理他们作甚?

宁家也就是独在陕西省里坐大,到了京里算个什么?!

王氏瞥了秋叶一眼,突然伸出手抚了她的面颊一下,秋叶微微一惊却也没敢向后退去,柔­嫩­的触感,光洁的脸蛋,“还是年轻好啊!”王氏感叹了一声,却是没有回答秋灵的这个问题,转而道:“这次你大哥倒是帮了我不少忙,沿途亏得有他打点照顾,就是不知道成了 ...

(亲后还这小夫妻俩还愿意不愿意归我差遣?!”

“这……”

秋叶咬了咬­唇­,面­色­有些为难道:“夫人折煞奴婢了,这些事情哪能由奴婢说了算啊,表姐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去与留只怕还要老夫人决定才是,至于奴婢的大哥,自然是嫂子在哪里,大哥就跟在哪里。”

这次王氏要到西安府来,贵叔便托了她带着秋耕一道,想让他与香菱俩人就在西安府完了婚,今后是去是留便由主子们决定,省得若中间有什么变故让这婚事一拖再拖。

再说秋耕这小伙子也确实能­干­踏实,人也可信,这一个多月来深得王氏器重,倒是对外的一把好手。

“你丫头就是会说话,哪边都不得罪。”

王氏轻笑了两声,“若我真要用秋耕,少不得要将香菱给讨过来才行,老夫人向来疼我,想来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

见王氏又笑了起来,秋叶这才松了口气,连周身不自觉竖起的汗毛也缓缓捋了下来,便又听王氏道:“我知道你们都在奇怪,为什么我还要去宁府走这一遭?”说着往后慢慢靠去,直到身子倚在引枕上,这才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秋叶与冬雪都抬起了头来,小心翼翼地静静聆听。

王氏便叹了一声,道:“非是我给那个姜姨娘长脸,只是老夫人眼下毕竟还在西安这块地界,若真的一直与宁家关系拧着,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不说宁家帮把手,就是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再说了,老太爷父子都在京里呆着,真要发生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王氏知道杜老夫人相中的两家人只怕就是因为宁家的关系才断了往来,虽说一时半会见不到什么厉害,但长久下去呢?

这一大家子又不是只在这里呆上一日两日,就是将来杜老太爷致仕了也会回到这边养老的,她提前给放个台阶下了,今后两家人见面也好说话。

杜老夫人那里是不指望了,毕竟是老辈的脸面,没得还要和一个姨娘说道,但她不同,既然是当家主母,有些事情势必还是要Сhā手圆上。

王氏也希望宁府能是袁氏当家作主,主母对主母,那地位也能相平,可她也听说这位夫人深居简出,万事不过问,想和她打交道都难,只能与姜姨娘暂时周旋了。

冬雪与秋叶对视了一眼,默然道:“夫人辛苦了。”

王氏只能心里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她怎么能不辛苦?

在京里­操­心着爷们儿的生活,到了西安还要修补与宁府的关系。

两个女儿,一个正需好好养育却跟着她四处奔波,一个正值妙龄韶华却久久寻觅不到合适的人家,她又做媳­妇­又做母亲得有多不容易?!

夜­色­渐深,王氏用过甜汤,又再去­奶­娘那看了一眼,见杜延雪好了不少,这才回自己屋里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王氏便让丫环提着八­色­的礼盒,亲自往宁府而去。

宽敞的花厅里,一盆春兰在窗下的案台上开得正好,两溜紫檀木交椅燕翅排开,两面的墙上一边挂着副猛虎下山图,一边挂着副春日杏花图。

王氏正捧了杯香茗坐定,杯中缭绕的烟雾缓缓升腾,更衬得她一张脸平静无波。

身后的秋叶见左右侍候无人,终是忍不住低笑了出声,被冬雪瞪了一眼,赶忙又收住了笑声。

王氏瞟了秋叶一眼,淡淡地开口道:“在别人家里做客岂能放肆,你若再这般,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出门!”

“奴婢……”

秋叶面­色­一变,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王氏一眼,见她眸中并无怒­色­,这才大胆道:“奴婢是看这花厅里的画挂得奇怪,一刚一柔的,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懂什么?!”

王氏轻哂道:“宁家是将门出身,自然喜好刚猛的画作,”说着目光又瞄了一眼那杏花图,“另一副画作只怕是姜姨娘的手笔……”说着端起茶盏来细细抿了一口。

不过别人怎么布置也碍不着她的事,就算心里觉得好笑,王氏面上也只作不表,又瞪了一眼秋叶以作警告,再不说什么,只安心地等待。

秋叶的­性­子是活泼了些,比不上秋灵的沉静,不过有个多话的在身边也有她的好处,王氏的四个大丫环可都是­精­挑细选的,之所以还没舍得将她们放出去嫁人,也是留待后用。

约莫盏茶的功夫,姜姨娘这才带着丫环跨进了花厅的大门,一见面就向王氏告罪,“让杜夫人久等了,实是早间事情太忙,又要安排各房的琐事,这才来晚了,杜夫人可别怪罪妾身。”说着便对王氏福身一礼。

“姜姨娘说哪里话,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罢了。”

王氏笑着上前拉起了姜姨娘,也趁机打量了一番

水红­色­的长裙上绣着几朵艳丽的牡丹,却并不显得花哨繁复,包裹着姜姨娘略显丰腴的身体,举手投足间都是妩媚温柔,那双单凤眼更是勾出了女人无限的风情。

王氏知道姜姨娘也不过比她小上两岁,可那水做的肌肤却是她无法比的,同样是女人,看到这样的尤物心里自然是要掂量一番。

不过俩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确实也没法比。

姨娘妾室都是靠着容貌过活的,没点手段,没有男人的宠爱,就算能盛极一时,也不会长开不败,临到年纪大了,自有新鲜的颜­色­再顶了上去。

“杜夫人快请坐。”

姜姨娘客气地拉了王氏的手引了她坐下,自己便坐在了另一旁,气定神闲地将手交叠着搁在了膝上,俩人中间只隔了个花几。

初收到王氏的拜帖姜姨娘还有些诧异,这不关系都已经闹僵了去,过了一年多的光景才想办法开始补救,也不嫌晚了

姜姨娘是不想和杜家人再有什么瓜葛,杜老夫人狠狠骂她那一通她心里还记着呢,哪有那么快忘记?既然瞧不起她这个姨娘,索­性­就不要交往来得好,她可不是那种拿热脸去贴别人冷板凳的人,西安府里上赶着巴结她的夫人小姐多了去,她可不在意一个已经过气了的阁老夫人。

可王氏又正正经经地下了拜帖,她也不能视而不见,思虑再三之后才去向宁远讨了意见。

宁远说了要见,姜姨娘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只是言语间虽然客气周到,却并不显得热络。

这一点王氏自然也看了出来,心中却不甚介意,今日本就是拉下脸面来和解的,她自然也不会绷着,便笑道:“才来到西安府,也不清楚这里的状况便登了门,我就是这实诚­性­子,姜姨娘可别怪我唐突了。”

“怎么会,杜夫人这般说倒是让妾身有些无地自容了,贵客临门,本该倒履相迎,只因诸事缠身,是妾身招待不周才是。”

姜姨娘说着又起身对着王氏一福,被她拦了下来,笑道:“姜姨娘再这般模样,只怕我这客人都要坐不住了。”说着用纨扇掩了口轻笑了起来。

姜姨娘目光一闪,面­色­似有些尴尬,不过下一刻又恢复如常,看 ...

(了眼王氏手中的纨扇,转而夸赞道:“杜夫人这把扇子好生­精­致,妾身看那仕女图上的衣裙都闪着金光的,莫不是描了金粉在里头?”

王氏笑着点了点头,俩人又就京里的衣服、首饰,乃至贵族世家最新的娱乐项目都谈论了一遍,这才步入正题。

“杜夫人这次到西安府来只怕是有要事吧?”

姜姨娘起身给王氏斟了茶水,单凤眼微微向上一扫,心中暗自盘算着。

她本就觉得王氏来得蹊跷,又这般礼遇周到,只怕有什么事要请托,看这事情的轻重缓急再说,她可不能一口应下。

王氏叹了一声,轻抚额头,“也不怕姜姨娘笑话,这次正是为了我大女儿的婚事而来,家里长辈­操­心的事多,难免就疏忽了她,这次将她的婚事说定,也了了我做母亲的一桩亲事。”

“都是做母亲的,杜夫人的心情妾身能够理解。”

姜姨娘点了点头,心中也暗自好笑。

这事颜郡王妃也与她提起过,说当时杜老夫人有意和他们家说亲,只是最后不了了之。

听说杜老夫人还上秦家走了一遭,但最后也是没有了下文。

她心里欢喜了好一阵,活该杜老夫人得罪了她,这下知道他们宁家在西安府的影响力了吧,不与他们家交好,谁愿意和他们家结成儿女亲家,这是自己找不痛快!

可没想到转了一圈,老的搞不定,小的还亲自出马了。

不过王氏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事倒是半点没让人感觉到不自在,待人又亲切温和,连她都快不自不觉地上了王氏的套。

若不是还记得住王氏是杜家人,只怕她都要在心里将她引为知交了。

话题到了这里,俩人自然又说了些儿女的话。

“咱们三爷的亲事便定在今年夏末,娶的是马副将家的千金,若是杜夫人到时候还在西安府,可要赏脸来喝杯酒水!”

姜姨娘说完这话脸上满是自骄自傲,马家兵权在握,可说是宁远最信任的一个下属,有了马家的支持,宁沣可说是羽翼更丰。

虽然因着杜家的关系,宁沣被他父亲罚到了军营去,不过也算是避避风头,若是找准时机再立两个军功,将来成亲时也更有体面不是?

“那当真是恭喜了!”

王氏淡淡地扯了扯­唇­角,面上的笑容却不真切。

宁家三爷是姜姨娘亲生的儿子她自然是知道,也就是那个胆敢对杜延云无礼的浪荡子,若是姜姨娘不提起这一茬还好……眼下这般说是在试探她,还是故意捅她的心窝?

王氏微微眯了眸子向姜姨娘看去,姜姨娘却好似无所觉一般自端了杯茶水喝着,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神采飞扬,亦含着一抹淡淡的挑衅与嘲弄。

王氏心思一转,便压下了那股怒气,今日上门可不是来吵架的,再说事过境迁,她也只是想将这事给抹过,两不相提自然是最好的。

俩人又说了些客气话,王氏这才留下了礼物起身告辞。

姜姨娘也亲自将人给送出了二门,看着王氏的车驾往外驶去,这才冷哼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说着将手中的帕子绞了绞,暗自低沉了一阵。

丫环碧文在一旁看着,不由出声提醒道:“姨娘,老爷还等着您过去回话呢,咱们是不是……”

“知道了,”姜姨娘淡淡地瞥了碧文一眼,这才转身离去,“老爷不就想知道杜家人有没有露口风吗?这位杜夫人嘴巴可是牢靠,我怎么绕圈子都能将话题给转回来,确实是深藏不露,不过她既然敢走出这一步,也就是不想和咱们对着­干­……”说着顿也顿,不甚在意地挥了挥帕子,“走吧,随我去见老爷!”

回程的马车上,王氏的脸­色­沉沉的,一旁的秋叶与冬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马车走了一半,车上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冬雪碰了碰秋叶,又对她使了使眼­色­,秋叶这才大着胆子试探道:“夫人,您坐得可是僵了,奴婢给您捶捶腿。”说着跪着膝行了过去。

王氏这一上车就坐得端端正正的,连地儿都没挪过儿,只沉着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才听得王氏长叹了一声,扶了秋叶的手斜斜地向后倚去,冬雪赶忙上前拿了两方引枕塞在了她的腰间。

“今日走了这一遭也好,到是让我见识到了姜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氏说着轻笑了两声,倒是没有先前的郁结,眉梢眼角都舒展了开来,却是有种放松的喜­色­。

冬雪与秋叶对视一眼,心里却有些糊涂,也没能明白王氏眼中这喜从何来。

王氏看了两个丫环一眼,这才笑着道:“原本还以为这姜氏有多能奈,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姜姨娘眼皮子太浅,还以为能和她过招拆招,妄图想把自己摆在正牌嫡妻的位置上,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今日王氏看着像是退了,在别人眼中却是着实进了一大步,至少也说明了宁、杜两家的关系并不像外人以为的这般,只要有这一层假象现于人前,其他的她也不奢求。

宁府有姜姨娘这样的呣子作怪,只怕今后再兴旺也是有限的,她不过图个眼前的平静罢了。

冬雪谨慎地附和了一声,“姜氏自然是比不上夫人的。”

“那可不是?”

秋叶看了一眼王氏,也小心翼翼地说道:“单说品味谈吐就不行,看着像是八面玲珑,但却让人觉得做作虚伪,奴婢就瞧她不上!”

王氏听得心中快意,不由轻笑了两声,又嗔了秋叶一眼道:“让你瞧上就是怪事了,人家那等皮相可是专门侍候爷们的……”说着自觉失言也收了口,又轻咳了两声,拿纨扇掩了半边脸,眸中却丝毫不掩示对姜姨娘的鄙夷,“今后也别说她了,要与宁府打交道时我自然会迎上,其他时候却是半点不想和这女人沾上边的。”

“是。”

冬雪与秋叶齐齐应了声是。

秋叶又小声道:“夫人,但咱们今日走上这一遭,其他人会不会以为……”

“以为什么?”

王氏轻笑一声,“以为咱们向宁家服了软?”说着着意看了秋叶一眼,秋叶红着脸,赶忙低下了头。

“服软这两个字定意有很多,”王氏轻轻吹着指间丹蔻,“你可看我向她道过一句歉了?没有吧,咱们只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谁也没有主动提起两家人之间的龃龉不是?那就是她心里也有忌讳,不想和咱们杜家撕破脸来!”

“其实有时候进亦是退,退也是近啊!”

王氏说完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便闭眼假寐,一直到了杜家别苑都没再开口说话。

只留下冬雪与秋叶面面相觑,在心里细细咀嚼和回味这句话的深意。

------题外话------

有没有姑娘记得我曾经写过这位马小姐叫什么名字没,我记不住了,还是没有给她 ...

(取过名字,大家若记得告诉我一声,免得我名字起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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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提亲(1)

( 王氏在西安府逗留了好些天,这几天里姜姨娘也登过杜家的门,两家人算是礼尚往来了一番,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察觉出了些微变化,关于宁、杜两家龃龉之事似乎也成了空­茓­来风,根本无凭无依。ww

便有人暗自活动了起来,跟着宁家留下的触角上杜家拜访了一番,倒是传出了好些关于王氏贤良淑德的美名。

有些人也暗自后悔,怎么当初就没跟杜老夫人好好交往一番,若是再将这关系套了近乎,眼下想要拜访王氏莫不是轻而易举,也不会被人错想成是那等谄媚逢迎之人。

对于前来巴结逢迎之人,王氏心里自然是门清,虽然面上一视同仁,但心里到底是作了三六九等的化分,哪些虚应即可,哪些不能深交,哪些点头笑过下次见面或许就不再记得。

一一应付这些人也要花些时间,可杜家的名声却是在西安府城里渐渐打响了,便不会再有人躲在背后说三道四,毕竟连宁家都作了旁观放任之态,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道的?

其实王氏最想看的还是秦家有什么反应,那个拒绝了杜家的秦夫人,是否此刻连肠子都悔青了去?

秦府。

秦夫人正面­色­沉沉地坐在大厅中,两个女儿伴在一旁,面­色­均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于杜家的传闻她们自然也是听说了,外界虽然猜测纷纭,但到底宁家与杜家也是礼尚往来了一番,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便耐人寻味了。

但她们却是知道,秦家曾经拒绝了杜家的好意,若是此刻再想与杜家搭上线,只怕人家都不爱搭理。

还有大哥秦致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年偶然见到了杜延云的关系,有这珠玉在前心中难忘,这两年来竟然都未再谈及婚嫁,眼见已经拖到了二十四岁,秦家上下都是着急得很。

“三娘,”秦夫人心中踟蹰良久,这才开口问道:“你大哥信上是不是说这两日就会归家?”

秦三娘心神一颤,小心翼翼地看了秦夫人一眼,这才上前回道:“母亲记得没错,大哥信上是这般说的。”

“好。”

秦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肩背不觉间微微耸搭了一些,她一手抚在额上,摇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前世造了孽,今世累得你们大哥姻缘这般不顺,明明先前看着还是好的,可就因为我……”说着又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一抹悔­色­。

秦三娘这是知道秦夫人想起杜家那桩事来,不禁小心劝道:“这样的事情是谁都想不到的,母亲也别往心里去。”

秦四娘也凑上了前来,眼见着秦夫人杯中之水去了一半,这才小心翼翼地提了茶壶给她续上,轻声道:“母亲,这一次大哥归来想必就会有个了结,他总不能这样一直拖着让家里人为他担心。”

“说是这般说的,可我就怕他死心眼!”

秦夫人这才抬起头来,眉尖却是微微蹙起,面上泛起一抹忧愁,“那一日我也曾问过你大哥,可觉得杜家二小姐好?可他什么也没说,我只当他不在意暂时放下了心来,没想到这一放就是两年,他竟然半点都不提婚嫁之事,我如今想想,莫不是当初那一见便已是动了心,以致于亲事最终没成,他虽然不好怪我,心中却一直耿耿于怀?”

秦三娘与秦四娘对视一眼,满满地都是惊讶,她们竟然不知道秦夫人有这样的心思,忙开口否认道:“母亲莫要这样想,大哥向来最是孝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您多虑了。”

秦夫人却是摆了摆手,“是不是多虑,这次等他归家便有分晓了。”言罢又是长长一叹。

秦三娘与秦四娘心里虽然担心,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相劝,也只能等着秦致远归来再细说。

这样过了两天,果然秦致远归家了。

听说与他一道归来的还有九皇子以及宁府的三爷与六爷。

秦致远风尘仆仆地归家,可与离去时心境不同,再次回到西安府他已是心潮澎湃,满满心心念念着要与秦夫人谈论这婚事。

杜延云确实还未定亲,他估摸着这几日便能使了媒人上杜家村提亲去。

回家梳洗一番,换了身居家的葛布袍子,秦致远便去拜见了秦夫人。

“总算是回来了,娘可是担心了好久。”

秦夫人笑着上前扶起了秦致远,将儿子看了又看,虽然面­色­略微有些憔悴,可­精­神尚佳,且一双眸中还闪着兴奋的光芒,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秦夫人拉了秦致远落坐,又为他斟了杯茶水递过去,笑道:“你这番跟着九殿下可还算是顺利?”

秦致远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水才道:“一切顺利,九殿下对我也很满意,回西安府后便说要向总兵大人进言,提了我的官职,总领军草筹措大事。”

“真的?”

秦夫人眼睛一亮,满满地都是欢喜,又拉了秦致远的手细细打量再三,只觉得儿子的眉眼亦加成熟坚毅,那宽厚的肩背已然有了能够承担山岳的力量,不由心生感慨,“我儿果真有出息了,”见秦致远眸中也俱是喜­色­,话峰一转,殷切道:“致远,既然你这次归了家,也别再累得父母­操­心,咱们寻一合适的姑娘,早些把这婚事办了吧,你可知我们老俩口想着抱这孙儿已是想了好久了!”

秦夫人这话一出,已经有觉悟见着秦致远如往常一般不动如山或是淡漠推拒的表情,心头还正想着如何劝说着儿子答应,却已见着秦致远含笑点头,“母亲说得是,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亲事正该办了。ww”

秦夫人微微一怔,接着心头浮上喜­色­,拉紧了秦致远的手忙不迭地点头,“致远,你终于是想通了……”可话音一落,又觉得没对,儿子这眉梢眼­色­的喜意好似不仅仅是因为事业上的顺遂,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儿啊,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你心里有了中意的姑娘?”

秦致远这才敛了面­色­,郑重地站起身来对着秦夫人长长一揖,这才开口道:“母亲,儿子确实有了中意的姑娘,还望母亲能上门为儿子提亲!”

回到西安府之前,他也派人去杜家村里小心打探了一番,倒是没听说杜延云定了亲事,他也料想这短短几个月应该还不及决定终身,或许这也是上天冥冥中给他的机会,再也等待不得。

“喔,是哪家的姑娘?”

秦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秦致远一眼,便低了头端了茶水来喝,心思却在不断翻转,到底是哪家姑娘能让儿子这般上心,这般郑重?

按理说秦致远这几个月都在当差,哪还有心思去结识什么姑娘?

若说是从前就有意了的,那为什么从前不提起,反倒在这当下才与她说?

一定是在这几个月里熟识的女子吧。

可这几个月来秦致远不是在军营办差就是跟随九皇子辗转各个村落间凑粮,莫不是瞧上了哪个村里的姑娘?

西安府周围有好几个大 ...

(村落大姓氏的族群,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在朝中立事之人的亲眷,就是一般的女子若是德行良好她也不会介意。

就是不知道秦致远中意的到底是谁?

秦致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秦夫人,缓缓道:“儿子中意的是杜大人家的二小姐。”

“杜……咳咳……”

秦夫人脸­色­猛然一变,那口茶水还不及咽下便在喉咙中打了个旋,呛得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秦致远一惊,赶忙上前为秦夫人顺着背,“母亲且慢点喝水!”

秦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也顾不得因咳嗽而呛红的脸­色­,攥住秦致远的手腕急声道:“哪个杜家二小姐?”私心里还希望不是她以为的那一个,杜家在朝为官的可有不少,但做到杜阁老这般高位的可就只有一人。

秦致远已料到秦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却还是镇定地将话给说完了,“就是曾经与咱们家说过亲事的那个杜家。”

“你……”

秦夫人手上青筋暴起,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秦致远,接着银牙一咬,忿忿道:“我那一次便问你是否看上了杜二小姐,你什么也没说,我以为……可你今天你……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当初她是怎么样与杜老夫人推脱的,又是怎么样将脸面都抹进了口袋里揣着,如今小心翼翼谨慎行事,没想到最后自己的儿子还要去求娶人家?

这不是走了一段过场,偏偏把她自己给绕了进去?!

若是应了去提亲,那是她自己没脸!

若是不应,看着秦致远那又是心疼,又是期盼的眼神,她知道这是儿子第一次对她有所求,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又怎么能一口否掉儿子的心意?

那个杜延云有什么好,虽然她也承认那家的姑娘端庄娴静貌美如花,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怎么能再转回头?

仅仅只是一瞬间,秦夫人已是心念电转,只苦口婆心地拉了秦致远的手劝道:“儿啊,我知道那杜二小姐是好,可是咱们家与他们家已是生了龃龉,若是再登门求娶,他们把咱们晾在一旁都算好的,若是拿了扫帚直接赶人,你让母亲这一张老脸往哪搁去?”

秦夫人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将事情弄成那般,如今就算想要回转她都觉得没那个脸去贴上。

可秦致远怎么别家的姑娘不要,偏偏就看上了他们家的?

莫不是这才回到西安府也听说了宁、杜两家冰释前嫌这事,不然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说得出来?

“母亲,这事儿子已经慎重考虑过了。”

秦致远脸­色­微沉,可眸中却是一片坚决,“那杜二小姐许也是因为咱们家的关系才蹉跎至今,儿子心里愧疚得紧,那一次在杜家村见到了她,本也不作他想,可……可这缘分到了谁也说不清,之后儿子便一直忘不了她……”

“你啊你!”

秦夫人难过地闭了闭眼,一指点在秦致远的额头,心里那口气绕了一圈,却还是发泄不出来,只能憋得更深,“别以为如今宁杜两家看着交好了,可今后若再起什么变故,你就是后悔都晚了!”

“宁杜两家交好了?”

秦致远一怔,旋即眸中浮上狂喜,“原本我还想请六爷帮忙斡旋,没想到这个结已是解了?想来从前的都是误会,定是有人以讹传讹混淆视听,当不得准!”

“你还请了宁六爷出面?”

秦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哀伤地看了秦致远一眼,果真是儿大不由娘,自己说了那么半天都没能改变他的心意,看这模样还是亦发坚定了?

“是,儿子只是请他从中斡旋。”

秦致远点了点头,“不过眼下这般想来是不用了,宁府里消息最灵通,想来六爷一回去便能知晓了。”

秦夫人抿紧了­唇­角默然地坐在那里,既然儿子将一切都算好了,还有她什么事?

心头无奈地苦笑一声,她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母亲,”眼前身影一晃,却是秦致远撩了衣袍跪倒在她跟前,只仰着头一脸诚挚地看着她,“儿子这一生就求过母亲这一件事,还望母亲成全!”说着低下了头。

秦致远也知道他所说的事情对于秦夫人来说或许太过艰难,但他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甚至还请了九皇子保媒,这样秦夫人再跟着出面,也就不怕杜家会给他们脸­色­看了。

也是他们家理亏在先,受些白眼刁难也是正常,但只要娶到了杜延云,他可以保证今后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待她,让她知道她没有嫁错人!

秦夫人闭了闭眼,旋即缓缓睁开,看着儿子那鸭青­色­的发顶,心中虽然有些酸涩难过,但却也不是全然决然地否定这门亲事,她毕竟还是心疼儿子多于自己的面子,只沉沉一叹道:“既然你心中已经决定了,母亲少不得要顺一回你的心意,选个吉日便上杜家提亲去。”

秦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平日里看着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可一旦决定了,那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再说儿子好歹想要成亲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虽然他求娶的人家也不算差,但就是……

秦夫人摇了摇头,心里那根刺始终古,欲拔不拔,又不由叹了一声。

秦致远想是也看出了秦夫人的为难,只拉了她的手轻声道:“母亲,是儿子让你为难了,不过这次的亲事有九殿下作保,咱们家只要有人出面,想来也是不会被拒绝的。”

“喔,你还请动了九殿下保媒?”

秦夫人眼睛一亮,原本­阴­霾的心情好了几分,若是有九皇子出面,或许杜家也不会给他们难堪。

“是,只是要难为母亲了。”

秦致远点了点头,眸中亦是殷殷期盼。

“罢了罢了,”秦夫人摆了摆手,“事已至此,我少不得要舍下这张脸面走一遭了。”

俩呣子又细细商量了一阵,秦夫人这才提起王氏,“如今已是在西安府城里住下,与宁家也有一番来往,外间都传闻两家人的关系并不如之前所说的那般,我看着却有些生疑,又不知道内里究竟如何?”说着看向秦致远,想来是要让他打探清楚,若是这事一再反复,是个人都吃不消。

“这事……”

秦致远细细斟酌了一番,才道:“我会让人好生打探,若是六爷那边得空我再去拜访一番,总要弄清楚,母亲不必担忧。”

秦致远这话说来也是想安秦夫人的心,事情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他都会进行下去,不然请九皇子保媒一说不就成了儿戏。

再说杜阁老如今在朝中地位还是稳固,想来宁家也不会这般不智与杜家翻脸才是。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要自己强大起来,今后才能薄自己一家老小。

倒是王氏突然来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杜延云的亲事,秦致远一时之间摸不准王氏的心态,不禁也有些忐忑起来。

却又知道这事宜早 ...

(不宜迟,还要尽早­操­办起来才是。

秦致远便看了秦夫人一眼,略微有些踌躇道:“母亲,杜二小姐身份高贵,咱们这去提亲也把礼给备齐了,万不可怠慢。”

“母亲省得。”

秦夫人点了点头,嗔他一眼道:“自去做你的事吧,人就在西安府呆着呢,跑不了。”

秦致远自是红了脸,呣子俩又说了一会话,秦致远这才告退离去。

秦三娘与秦四娘早在外间等候了一阵,知道秦致远与秦夫人正在说话不好打扰,此刻见着秦致远出来,少不得要围着他亲热地说会话。

又见他春风满面,眸中的喜­色­压也压不住,秦四娘便打趣道:“大哥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要与妹妹说道一声才是。”说着撒娇似地拉了秦致远的衣袖摇着。

秦三娘也在一旁端庄地站着,只眉梢眼­色­透出喜意,想来见得秦致远也很是开心。

秦致远难得没有像平日里这般木然严肃,竟是开口笑道:“大哥就快要给你们找位嫂嫂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喜事?”

“真的?”

秦四娘微微一怔,旋即拍手叫好,“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不知道母亲都盼了多久。”

秦三娘也笑着点头,“大哥能够想通就最好了,那我们就等着喝大哥的喜酒。”

“好,好!”

秦致远接连说了两个好字,想来心情也是大好,又与两个妹妹说了会话,这才转身离去。

秦三娘与秦四娘对视一眼,纷纷有些好奇,也不知道秦夫人什么时候给秦致远选了人家,这一看似乎还一拍即合,挺高兴的模样。

“走,进去问问母亲!”

秦四娘拉着秦三娘进了秦夫人的屋子,却见得她怔怔地坐在桌旁,双眸没有焦距,显然是在沉思着什么,全然没有她们想像中的喜悦之情。

秦三娘与秦四娘都有些吃惊,还是秦三娘试探着上前唤了一声,“母亲?”

秦夫人微微一怔,这才抬起了头来,目光从茫然到慢慢凝实,转到跟前两个女儿身上,这才勉强牵了牵­唇­角,“你们来了。”

“母亲,我们来了好一会儿,只是先前与大哥在外面说话。”

秦三娘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赶忙近前拉了秦夫人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关切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倒是没什么不适。”

秦夫人摆了摆手,撑住了额头,嗓音有些­干­哑道:“四娘,给我倒杯水来。”

“是。”

秦四娘赶忙倒了杯茶水给秦夫人递了过去,秦夫人却只是抿了一口,又搁了下来,长叹一声,“这次你们大哥可能真要成亲了。”虽是喜事,可她面上却无半分喜­色­,两个女儿看着更是担忧。

秦夫人却是蹙眉深思。

有九皇子保媒,那可是天大的面子,杜家就算想要拒绝都会来回掂量,更何况从前说亲之事也没放到明面上,知晓的人也少得很,就算有些风言风语,可谁有真凭实据?

这又不是板上定钉的事,相看相看,一要相二要看,没来回把家世人品摸清楚了,这亲事怎么定得下来?

就算杜家要拿从前说事,一来二去打这太极她心里也知道该怎么应付。

再说一家女百家求,若是有好过他们家的,为何杜延云又迟迟不嫁,估摸着真没有合适的吧。

拖到了现在,也算是给他们家撞上了,未来是福是祸,却又是谁都说不准的。

“母亲,说和的是哪家人,您为什么这般闷闷不乐的?”

秦三娘体贴地开口,说着人也站了起来,走到秦夫人身后为她松着肩膀。

秦夫人讪讪地笑了,目光又在两个女儿身上睃了一圈,这才道:“是哪家人,你们也认识并且见过的。”

“认识且见过的?”

秦四娘生了好奇,连连列举了好些人家却都被秦夫人给摇头否认了,这下咬着­唇­不说话了,脑中却在努力地回想着。

秦三娘却是白了脸­色­,连嗓音都带了几分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莫不是……莫不是杜家二小姐?”

秦夫人身子一僵,还是缓缓转头对秦三娘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这两个女儿虽然都是谨慎小心的­性­子,但到底还是三娘更聪慧些,“那不就是她!”说着长长地舒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还是不管如何无奈都要去做这件事,她心里的惆怅已是去了一半,也开始盘算着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登门。

“啊,竟然是她!”

秦四娘忍不住捂­唇­轻呼了一声,秦夫人瞪了过来,她这才赶忙收了诧异之­色­,却还是小声地嘀咕道:“怎么会是她呢?”可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这亲事没说成,两家人因此断了来往地多了去,可到了他们家却要一而再地提起?

“当真是杜二小姐?”

秦三娘也是一脸惊讶,但看着秦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便也不说话了。

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杜延云很好,若不是杜家与宁家有那些纠葛……但眼下看来全然不是事了,若是秦致远真能娶到这样的名门淑女,她也在心里高兴着。

秦夫人无奈道:“若是可能,我也想不是,可你们大哥已经请了九殿下保媒,这亲事断没有不成的道理,再说他也喜欢人家……哎!”说着摇了摇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她也没有办法。

秦四娘却是已经忽略了两家人之前有过的龃龉,眼珠子一转,带着几分欢喜道:“若是杜二小姐成了咱们的长嫂……”那她们俩人的名气指不定都要往上攀上一攀。

目前来说虽然要舍下一点面子,但长久来看,却是利大于弊的,特别是对她们这两个还未出嫁的秦家女儿来说。

秦夫人好笑地嗔了秦四娘一眼,“刚才还大呼小叫的,眼下立马就转过弯了,果然是个猴­精­!”好吧,她也是细细思量过其中的宜处,这才点头答应了秦致远的。

“女儿也觉着杜二小姐温柔敦厚,可堪良配!”秦三娘面容娇美,说出的话音也是柔柔的,“就是要辛苦母亲了!”

秦夫人抹得下面子,秦致远这亲事才能成,若是秦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恐怕就算是有九皇子作保,杜家也不会应下。

“为了你们几个,我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秦夫人拍了拍秦三娘的手,这才将­精­神振作了起来,“走,陪我去库房里看看,总要挑几样上眼的东西去提亲,没得让人家小看了咱们。”

秦三娘与秦四娘对视一眼,纷纷抿­唇­笑道:“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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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提亲(2)

( 秦致远离开家后便去寻了宁湛,这提亲之事迫在眉睫,他可一点都不敢耽搁。『』

骑在马上秦致远都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王氏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了西安府,若真是为了杜延云的婚事,是不是已经有了合意的人家?定下还是没有定?

若是在京里就决定好了,这消息焉会没有传回杜家村?

可他明明是命人仔细打探过,杜家这几个月来根本没有什么人情往来,也没见有人说道什么喜事。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王氏还要征求女儿的意见,当然这也是她心疼重视女儿的表现,那么这就是一个时间差的问题,他一定要赶在王氏与杜延云说定亲事之前先开这个口。

想到时间如此紧迫,秦致远更是心焦,手中长鞭一甩,由着马儿向宁府飞奔而去。

宁府有一座宽大的湖,湖边有个假山亭,此刻宁湛正坐在假山亭里细细打磨着一样物什,晶亮的玉石在他手中慢慢雕琢成了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狐狸,他不禁抿­唇­笑了笑。

这东西送给萧怀素,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不远处,一身白袍的宁渊正缓步走来,直到拐到凉亭的石桥上步伐才微微一顿,阳光洒在湖面上,照进假山亭里,宁湛手中那玉石所做的小狐狸反­射­着一片莹光,晃得人微微眼花。

宁渊不禁拿手挡住了眼睛。

这一次宁湛回来好似变了个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似不经意间连眼神都温柔了几分,这样的转变让人觉得奇妙至极,连他都想一窥究竟。

宁渊刻意加重的脚步声落入了宁湛的耳里,他手腕一翻便将手中的玉狐狸收入了袖袋中,转而看向来人,眉眼一扬,朗声道:“四哥!”

宁渊缓缓点了点头,又将宁湛看了又看,这才举步入亭,笑道:“回来你便一个人躲着,咱们兄弟俩还没好好聚聚。”说着便坐在了石桌前的圆凳上。

宁湛也跟着落坐,“这回来也没一天的功夫,还要将九殿下那边安顿好了才行。”

“这次可是一切顺利?”

宁渊看向宁湛,待他肯定地点头,这才松了口气,一拳捶在他肩头,“也不给我报个信,如今才算是安心了。”

“这次三哥也随了咱们一道回来。”

宁湛看向宁渊,显然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宁远的信中也没有明说。

不过这段日子在军营中宁沣只怕也过得不好,面上凭生了许多戾气,连额头上都多了道疤痕,他也微妙地感觉到了宁沅与宁沣的不对盘,却理智地保持了缄默,半点不掺和到他们的争斗中。

“是,他要成亲了。”

宁渊淡然一笑,只是眸中多有嘲讽之­色­,“娶的是马副将的千金马晴雯。”

“是她。”

宁湛脑中骤然现出那一年在湖边的一幕,邓美君就是被马晴雯给推入了湖中,若不是得萧怀素相救,邓美君只怕已是葬身湖底,虽然眼下她也不见得有多好。

不过马晴雯嫁给宁沣,那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姜姨娘呣子俩早就看中了马副将在军中的地位,这才有心拉拢,结成儿女亲家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宁渊轻哼一声,“亲事就定在八月底,到时候二哥应该也会提前赶回来的。”说着顿了顿,只拍了拍宁湛的肩膀道:“只怕接下来就需要你去边境换防了。”

若是可能,宁渊也想自己去,可那一年他伤了筋脉留下了后遗症,虽然也能习武,但到底没几个兄弟能­干­本事,如今他能仰仗依靠的只有宁湛。

宁湛沉默地点了点头,黑­色­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中辗转的光华,片刻后才抬头道:“这次我会将七弟也带去,他年纪不小了,该长长见识。”

宁泽是宁家最小的儿子,自小还没经过什么历练,若是他开口,父亲多半不会拒绝,就是易姨娘那里不知道会不会去向着宁远哭诉一番?

“好!”

宁渊笑着应下,宁沣回来,宁泽却要走,宁湛这样的做法无疑于是剪去宁沣的羽翼,让他没空与宁泽玩什么­阴­谋诡计。

宁沅与宁沣也不是一路的,这样三方各自为政互相提防,宁渊也能松口气。

“不过三哥他……”宁湛默了默才开口道:“更­阴­沉了些,我不在的话,四哥要自己多小心。”

“我知道。”

宁渊点头应下,又将宁湛细细看了看,不禁笑着打趣,“阿湛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我觉得你心里很是欢喜,连眉梢眼­色­都带了喜意。”

宁湛猛地一怔,旋即伸手抚在了眉角,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亦加肯定了宁渊的猜测,“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四哥,”宁湛想了想,这才有些踟蹰道:“我若是不在的话,你可不可以帮我照看一下她?”

宁渊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杜家那位表小姐,也是长兴侯府萧家的那位小姐?”

宁湛长那么大,他就只看过这个弟弟对萧怀素一人有过好感,其他的女人在宁湛眼中,不说等于无,那也是全然吸引不了他的视线。

宁湛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让她安心等着我,到时候我会去杜家提亲的。”

“你啊你!”

宁渊又好气又好笑,不由伸手敲了敲宁湛的脑袋,“你小子总算是开窍了,不过那位萧小姐……”话语中有着一抹显见的迟疑。

明明是长兴侯府的嫡小姐,却一直养在杜家,这其中的事情只怕也是复杂得紧,宁渊原本只是想让弟弟娶个家世容貌都差不离的女子,若是家庭关系太过复杂了,宁湛怎么扛得住?

当然,他们家已经够乱了,若是再来一个乱的,岂不是乱上加乱?

“四哥,他们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

宁湛知道宁渊心中担忧什么,不由把话说明白了,“我要娶的是她,又不是他们那一大家子,若今后过得不如意,咱们分府单过就是了。”

“你倒想得长远。”

宁渊轻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宁湛到底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不过你既然有了决定,还要好好计划一番才是。”

“那当然。”

宁湛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听宁渊道:“杜家大夫人从京里来了,眼下就住在西安府城里,来过咱们府上拜会,姜姨娘也去探望了一番。”

“喔?”

宁湛挑了挑眉,这个消息他倒不曾听说,却是心思一动,面上浮上一抹喜­色­,“这么说咱们两家的关系算是缓和了?”

“至少没有从前外间传说中的那般不堪了。”

宁渊笑了笑,又拍了拍宁湛的肩膀,“得空了还是母亲吧。”

宁湛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其实他也想了很多,若是今后萧怀素真地嫁了进来,袁氏这个做婆婆的会有什 ...

(么表示,难道还由得姜姨娘在前面闹腾,不是正经婆婆却要摆起正经婆婆的款,且还是个姨娘,哪个媳­妇­受得了?

二嫂不说了,嫁给二哥宁沅多年,眼下育有一子一女,于家事却半点沾不上边,人生得也懦弱了些,平日里宁沅不在,她基本不会出现在人前。

至于宁沣今后娶了妻室,马晴雯定是与姜姨娘站在一条线上的,婆媳一起把持着宁府,对外那还不是铁桶一片。

宁湛越想越心焦,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宁渊,“四哥,到时候你的婚事可不能任由姜姨娘摆布,未来的四嫂当得压得住他们,不然娶了也是白娶。”

“这个我当然知道。”

宁渊眸­色­深沉,显然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禁又有些烦恼地蹙了眉,“想是这样想,可找个家世相当又品­性­坚韧的女子何其困难,这个急不来的。”

“是,我就是说到这里了,四哥多留心些,少不得到时候要让母亲出面帮扶一把,”宁湛说着又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宁渊一眼,“涉及到你的亲事,她当不会再不管了吧?”话音中却是有一丝不确定。

宁渊苦笑一声,“到时候再看吧,若是母亲不肯……我也是勉强不得的。”

宁湛默了默,一双拳头却是缓缓收紧了,要说他心头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的母亲可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甚至还比不上姜姨娘!

姜姨娘虽然刻薄心狠了些,却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儿子着想。

而袁氏呢,她这样的女人还配做一个母亲吗?

气氛正低沉着,却听得不远处有小厮急步而来,进了亭子便恭敬地对着俩人行礼,又转向宁湛道:“六爷,秦致远秦大人前来寻您,如今正候在偏厅呢。”

“秦致远?”

宁渊微微眯了眼,似在脑中回想着,片刻才道:“就是那个随你们一道征粮的军需官?”

“是他!”

宁湛理理衣袍站了起来,“秦大哥不过刚回府便来寻我了,恐是有什么要事,四哥我先!”

“去吧!”

宁渊摆了摆手,目送着宁湛离开,自己却是坐在亭中久久不动,望着那一汪平淡无波的湖水,陷入了深思之中。

宁湛到得花厅,已经见着了在厅中来回踱步显得有几分焦急的秦致远,不由大步迎了上去,“秦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六爷!”

听到宁湛的声音,秦致远赶忙回身行了一礼,“坐下咱们细说。”

俩人坐定,等着丫环上了茶水再退出了厅外,秦致远这才开口道:“也不瞒六爷,此番前来的确是寻你相助的。”

宁湛便笑了,“莫不是秦大哥要赶着去提亲了?”原本是打趣的话语,却在秦致远的眸中看到一抹认真。

“确实是这事。”

秦致远点了点头,“如今也不知道九殿下歇在何处,所以想找你帮忙请托,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这般着急?”

宁湛愣了愣,旋即又反应了过来,“是否与杜夫人来了西安府这事有关?”

“原来你也知道了?”

秦致远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一抹苦笑,这才看向宁湛,坦诚道:“六爷,先前我也不敢和你说这话,只咱们这段日子相处我也知道你是个爽快人,这事我也不瞒你,”说着顿了顿,见宁湛的目光望了过来,这才带着几分尴尬道:“先头咱们家与杜家曾说过亲,却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如今我们再向杜家提亲,那便是旧事重提,只怕别人会不乐意。”

宁湛微微有些吃惊,眉头微蹙,半晌才点了点头,“所以你才求了九殿下作保,就是不想这亲事被拒绝?”

“是。”

秦致远苦涩地点了点头,“若非情势如此,我也不会这样做。”

“那这事九殿下可知道?”

宁湛的眸中显见得有了一抹慎重,天皇贵胄岂能容得尔等肆意欺瞒,一顶不敬的大帽子扣下来就够得秦家吃上一壶了。

“九殿下是知道的。”

秦致远点了点头,既然求了九皇子帮忙,他焉能不说清楚前因后果,若是之后九皇子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脸才没地儿放去,更何况还会因此得罪了九皇子。

所以求人帮忙,自然当实情以告,九皇子还颇欣赏他这份坦诚,最后才答应了下来。

“那就好。”

宁湛这才松了口气,又道:“那既然有九殿下作保,秦大哥也不必慌在这一时?”

“我是怕……”

秦致远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眸中神­色­变幻不定,“我是怕杜夫人这次是为着杜二小姐的亲事而来,若是不赶在这之前定下,恐怕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这倒是大事!

宁湛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眼下九殿下歇在‘沁园’,你随我走一遭!”

“好!”

秦致远欣喜不已,心中对宁湛只有感激,虽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帮自己,可这份情意他会一直记在心里。

须臾,俩人赶到了沁园,九皇子正舒服地躺在摇椅上,悠闲地看着俏婢喂食廊下挂着的鸟雀,和着偶尔飘来的花香味,那模样惬意至极。

“殿下,宁六爷与秦大人求见!”

有丫环迈着轻巧的步子上前禀报了一声,九皇子懒懒地挥了手,又坐直了身子,“这才分开多久又来了,只怕是有事吧?”暗自嘀咕了一声,道:“请进来吧!”

宁湛与秦致远一前一后地入得廊下,丫环与护卫都识趣地退后了几步,连鸟雀都不再鸣叫,四下里显得极安静。

宁湛与秦致远恭敬地向九皇子行了礼,便听得九皇子笑道:“你们俩人倒是默契,这才分开多长功夫就又聚在一起了?”

“打扰殿下歇息,是卑职的不是。”

秦致远微微有些红了脸,却也记得今日前来的目的,便把刚才与宁湛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他知道九皇子不喜拐弯抹角,直说才好。

“杜夫人竟是来了西安府?”

九皇子目光微垂,显然是在思量着什么,半晌才道:“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我答应了这事,自然要为你尽一尽力!”

秦致远的为人处事九皇子一直看在眼里,这人沉稳踏实,心思缜密,可堪重用,不然他也不会应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若是秦致远真能娶到杜延云,那也是拉拢杜家的一个筹码,指不定将来便会起到作用。

“多谢九殿下!”

秦致远感激地对着九皇子拱手一揖,又道:“今日也有些急了,容卑职回去做一番安排,明日再请殿下一同往杜家而去。”

这媒婆是要请的,提亲的各­色­礼盒也要备下,虽然是急了些,但就是要出其不意。

原本两家人说亲,未免伤了彼此的颜面都是要找一位两方相熟的夫人先去探个口风再做定夺,可眼下这些步骤 ...

(已经不适用于他们两家人了。

若是秦夫人真让人去探口风,恐怕只有被杜家拒绝的份,哪还有坐下来商讨的可能。

秦致远这已经是不按规矩出牌了,既然都动用到了九皇子这份关系,那就说什么都要娶到杜延云才行。

成与不成,明日就该有个数了。

“好,我知道了,你明日再来吧!”

九皇子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宁湛道:“阿湛,你也是要来凑趣不成?”

“九殿下说笑了,这事我就不去了,明日里还要往杜家村跑一趟,将杜二叔的信件给送去。”

宁湛将杜延林安然地送到了杜伯宏夫­妇­身边,这事总要去向杜老夫人回个话,他想了想还是由他亲自去得好,这样显得郑重,再将杜伯宏的信件送上,指不定还能见上萧怀素一面,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好,那咱们明日就各行其事吧!”

九皇子摆了摆手,又悠闲地靠在了摇椅上,身旁的美婢蹲跪在一旁给他按着脚。

宁湛与秦致远对视一眼,目的已经达到,这便行礼退了下去。

秦致远回到府中赶忙找上了秦夫人,将明日之事说了一通,秦夫人吃了一惊,“真要赶得这样急?”

秦致远也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坚定地点头,“就怕会出什么变故,所以儿子想咱们还是尽快登门的好。”

秦夫人默了默,终是叹了一声,点头道:“既然都说了依你,这个时候断不会打退堂鼓,礼盒今日倒是能够备下,我再让曲妈妈去请个官媒,明日就随咱们一同去。”

曲妈妈是秦夫人的陪嫁妈妈,自然是得她信任的心腹,眼下成与不成还没个定数,消息也不能随意走漏了,暂时就控制在小范围内。

“多谢母亲体谅!”

秦致远端正地对着秦夫人行了一礼,见秦夫人面容似愁似苦,顿时百般滋味浮上心头,一撩衣袍便对着秦夫人跪了下去,仰头道:“母亲,这次孩儿若真能娶到杜二小姐,今后一定好生孝敬父母,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再不让您担忧了!”

“起来吧!”

秦夫人略带欣慰地点了点头,伸手扶起了秦致远,“我知道你历来是个孝顺懂事的,只是先头姻缘有些不顺罢了……若是你的缘分真在这里,自然是挡也挡不住的,母亲也就顺了你。”

秦夫人虽然说着,可心头真是感慨良多,想着第二日真登上了杜家的门,还不知道王氏会是个什么反应,她心里也是直打鼓。

这一夜是暂且歇下了,秦家各人却是带着不同的心思,或酣畅,或愁苦,或期待,或满意,更有的辗转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直到天边亮起了鱼肚白,这才沉沉一叹地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宁湛却是收拾好了行装,赶在城门一开便急驰而去,他这样赶赶,中午之前必是能够到达杜家村的。

骑在马背上,他又摸了摸怀中放着的小狐狸,心里颇有些期待,希望萧怀素能够喜欢这个小东西吧。

还有今日秦致远去向杜家提亲这事,若是成了,少不得今后他要更亲近一些,虽然宁湛是带了些自己的目的才对秦致远的事格外上心,但若是亲事真成了,他也为他们高兴。

辰时一到,秦致远便恭敬地候在了宁府的门前,身后是秦府的青帷小马车,里面坐着秦夫人以及请来的官媒,还慎重地备下了十二­色­的礼盒,足见诚心。

九皇子却是有些急事耽搁了一下,再与秦致远会合之后才匆匆地赶到杜家别苑。

秦致远是这样打算的,王氏是杜延云的母亲,自然是要先向她提亲,从前她在京里不说了,眼下人已经到了西安府,自然是以她为先。

至于杜老夫人那里也是要走上一遭的,不过排个先后顺序。

骑在马上秦致远的心情还有些忐忑,九皇子看了他一眼,不由乐了,“怕什么,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都得上!”说着潇洒地轻摇手中折扇,慢悠悠地道:“再说了,你都想将人家姑娘给娶回家了,少不得要让别人挑剔一番,若是连这个胆量都没有,趁早打消这等念头!”

“九殿下说得是。”

秦致远被九皇子说得一脸汗颜,赶忙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也是生平头一遭,难免有些沉不住气,让殿下笑话了。”

从前那门亲事是秦夫人相看定下的,秦致远就没Сhā过手,一直到女方为母守孝三年病逝后,他仍然懵懵懂懂,连对方姑娘的样子都没看清过。

之后虽也有流传说他为那未过门的未婚期守了三年不论婚嫁,实在也是因为他公务繁忙,心思也根本没用在男女之情上面,用秦夫人的话来说就是根本没开窍。

眼下是好不容易开了窍,可想要求娶的这段姻缘却没有想像中的顺遂,他已经有了历经波折的准备,但只要最后能够顺利娶到杜延云,那么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到了杜家别苑,秦致远刚命人送上拜帖,之后便傻眼了。

为何?

因为今儿个一早王氏便已经带着小女儿杜延雪并一众仆从护卫向杜家村出发了。

也是在这里呆了好几日,该应付的关系应付了,该维护的名声也维护了,王氏觉着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她还一心念着杜延云的亲事,哪里还敢耽搁,便命人收拾了行装,天一亮就出发了。

不过赶在宁湛的前后脚出的城门。

只是宁湛单人单骑,骏马又跑得飞快,王氏带着女儿乘坐的马车自然又要慢上一些,可眼下已然已经走了两个时辰。

“这……”

秦致远心头有些慌乱,却又极快地镇定了下来,总之是为着求亲而来,今日便一定要达到目的。

本就是要去杜家村见过杜老夫人的,眼下不过是把这个时间给稍稍提前了些。

“九殿下,如今杜夫人已经离开,我们直接赶往杜家村如何?”

秦致远驱马来到九皇子跟前,见他眸中显见地划过一抹思虑之­色­,又接着道:“要不卑职先行一步,殿下慢行而来即可!”

九皇子肯帮他已是仁义,秦致远可不敢多做要求,他是急得火烧火燎,可这毕竟不是九皇子自己的事,别人没必要和他一样着急。

九皇子略一思量,道:“这样吧,我与你一同骑马先去,由着秦夫人慢行一步,若是在中途拦下还好,拦不下的话只有到杜家村再会合了。”

秦致远骤然松了口气,感激地对九皇子抱拳道:“殿下大恩,卑职没齿难忘!”

“得了,”九皇子笑着摆了摆手,“既然答应了你,总要将这事件办完,我可不会半途而废!”

车帘被丫环给撩了开,秦夫人也探出头来,先对着九皇子微微颔首示礼,心中有些忐忑,这才转向秦致远,道:“这是怎么了,迟迟不进去?”她还以为是杜家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不放行,这不是也让九皇子跟着没脸不是?

秦 ...

(致远打马到了车前,微微躬了身子,小声道:“母亲,杜夫人他们今儿一早便往杜家村而去,眼下我与殿下商量了一番,决定先行过去,你们的马车慢行一步,咱们可能只有在杜家村会合了!”

“什么?”

秦夫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秦致远一眼,心里却是犯了嘀咕,这是提前知道他们要来所以躲开了去?

这世事也没有这么巧吧?!

又想起秦致远的姻缘向来不顺,秦夫人只得在心里苦笑一声,事已至此,再多的磋磨都得受着,人家九皇子还没说什么,愿意与秦致远一同赶到杜家村去,她这个母亲更没有退后的道理。

想到这里,秦夫人不由敛了面­色­,点头道:“好,你们先行,咱们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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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喜事

( 巧儿提着食盒轻巧地走在廊道上,一路安安静静的,沿途见到了相熟的丫环婆子便笑着打了声招呼,一直行到院门前,那守门的孙婆子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对着她福了福身,“姑娘好啊,今儿个打早便听到喜鹊喳喳地叫着,我琢磨着定是有什么喜事呢!”说着伸长了脖子往里探去,却也只见得进进出出的各­色­裙裾穿Сhā而过,自顾自地忙着手中的活计。ww

巧儿脚步一顿,便笑着看了孙婆子一眼,“孙妈妈可说对了,今儿个大夫人便要从西安府城来杜家村,一同带来的还有咱们府里的四小姐呢!”

王氏盘桓在西安府城多日,自是给杜家村这边送了信的,刘妈妈早就安排了下去,府里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

“大夫人可是好多年都没回过杜家村了,我老婆子也是多年前见过一面,没想到如今连四小姐都来了,可不正是喜事嘛!”

孙婆子呵呵地笑着,巧儿便也不同她多说,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我这赶着给小姐送早膳,就不与你多说了。”

“姑娘慢走!”

孙婆子笑着将巧儿送走,便想着今儿个王氏归家,上面必定又有赏的,不拘是几钱碎银子还是几十块铜板,也足够她喝上一壶的了。

萧怀素早被秋灵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洗漱过后穿戴一新,由着秋灵将她按坐在了雕花镜前的锦凳上坐着,拿着黄杨木梳为她顺着长发。

萧怀素捂着­唇­打了个呵欠,“昨儿个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瞧瞧这眼皮下都有些青了呢。”说着凑到了镜前仔细地看了看。

“那待会再揉点面膏将那方掩着”

秋灵的声音柔柔的,听在耳朵里很是软糯动人,就像三月里下的那场小雨,淅淅沥沥地浸进了人的心里去。

萧怀素舒服地往后靠去,枕在秋灵软软的身子上,很是惬意地闭了眼,由着她将面膏在眼皮下又抹了一层,淡淡的栀子花香便在鼻端漫延开来。

“听说你大哥这次是跟着大舅母一同来的?”

萧怀素偏头看了秋灵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圆润的下巴,­肉­­肉­的让人很想去捏上一把。

“是。”

秋灵笑着应了一声,“原本还以为表姐要回去,没想到大哥却是来了,这也是奴婢爹爹的主意,到时候俩人在这里成了亲便由得老夫人安排,也不急着回去了。”

“那倒是。”

萧怀素轻声一笑,“贵叔只怕是想抱孙想得紧了,这才打发了你哥过来,再拖下去又不知道得到几时。”

秋灵点了点头,又听到巧儿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早膳拿回来了!”

“哎!”

秋灵应了一声,又将萧怀素给推了起来,“小姐,让奴婢几下给您梳好头,再去用早膳。”说着两手并用,在萧怀素头顶上灵巧地挽了两个丫髻,余下的头发垂在两边又绑成了鞭子,配了两朵珠花,缠了两根发带,看起来清新又娇俏,这才满意地拉了她起身。

萧怀素用过早膳便向杜老夫人的正屋而去,准备向老夫人请过安后便去厨房里看看,今日王氏母女归来,她总要花点功夫尽点心,路上又遇到了杜延玉,见了她便手挽手地一起过去。

“表妹今儿个可要好好办这接风宴,咱们那么久都没见过大伯母了,还有新添的四妹妹呢!”

杜延玉笑着对萧怀素眨了眨眼,实际上是有些垂涎她做的美食,“不拘要多­精­致的菜­色­,就像那一日的家宴,简简单单地就好了。”

“那次我可是忙活了一个下午,三表姐你也舍得?”

萧怀素有些委屈地噘了嘴,又伸出双手在杜延玉面前翻了翻,“你瞧瞧,如今这双手都没从前细­嫩­了,你仔细看指尖都有了裂口呢!”

“啊,怎么会?”

杜延玉大吃一惊,赶忙将萧怀素的手左右翻看着,果然找到了一两条小裂口,只得苦着一张脸道:“表妹既然这般辛苦,还是交给厨娘吧!”说着有些遗憾和惋惜。

哪家的小姐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萧怀素能偶尔下厨给他们做些点心吃食再煲些汤喝着已是极好了,是她奢求的太多,这人心啊就是不容易满足。

见杜延玉意兴阑珊的模样,萧怀素这才抿了­唇­笑,“放心吧,今日我会做些点心,再煲个乌­鸡­汤,三表姐最爱吃哪样菜,我再给你弄一个。”

“这怎么好?”

杜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萧怀素的手都裂口子,她却还缠着她做菜,这样想想也觉着是自己太过分了,赶忙摇头拒绝,“表妹还是歇歇,今日就让小菊动手吧,你在一旁看着也是一样的。”

“那这是你说的喔?”

萧怀素笑着眨了眨眼,又将杜延玉的手臂给挽紧了,“知道三表姐心疼我,我有分寸的。”

两姐妹说说笑笑地到了杜老夫人的屋里,杜延云已是在座了,听到俩人的声音转了头过来璨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等你们多时了,怎的眼下才到?”话语里透着亲昵,却并无一丝责怪。

萧怀素姐妹两个笑着向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挨着杜延云依次坐定了,便听得杜老夫人道:“信里说是今儿一早就出门,我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正午才能到。”

“祖母这是想见四妹了吧?”

杜延玉捂着­唇­笑,又掰着手指算了算,“四妹妹眼下都有一岁半多了,也不知道生得像不像二姐?”

“人来到不就见着了,你急什么?”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杜延玉一眼,又有些感慨道:“也不知道延廷这小家伙好不好,什么时候也能让我见见这小孙子才好啊!”

“瞧祖母说的,总有机会的,您一说都惹得我想哭了。ww”

杜延玉这是想到了远在广西的父亲杜伯严与她那素未谋面的小弟杜延廷,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得了,我不说了!”

杜老夫人连连摆手,“这亲人相见本该高兴的,你哭个什么劲儿!”

杜延玉这才笑着收了泪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绢帕沾了沾眼角。

萧怀素看在眼里便转了话题,“听说大舅母在西安府住了好些天呢,也不知道给咱们买了什么好东西来?”说着眼珠子一转,笑得狡黠。

“你这丫头就记挂着礼物,待会给你四妹妹的见面礼可要备好了。”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萧怀素一眼,转而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有些沉了沉。

王氏在西安府里做了些什么并没有瞒着她,也可以说是她默许的。

杜老夫人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人老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当时是意气了,却不想后面会留下麻烦或是祸端。

王氏的­性­子圆滑,有心修补与宁家人的关系也是好的,换作是她,心里虽然也有些这样的想法,却再也拉不下那个面子来,更何况对象还是她一向厌弃的姜姨娘。

...

( 能屈能伸,又有自己的底线,能有王氏这样的儿媳­妇­也算是杜家的幸运。

萧怀素不明白杜老夫人刚刚还好好的,这下情绪怎么突然沉了下来,便向杜延云使了个眼­色­。

杜延云微微抿了抿­唇­,只是谨慎地摇了摇头。

这事王氏只与杜老夫人书信交流过,她也只听到了一点口风,却知之不详。

祖孙几个又说了会儿话便各忙各去了。

萧怀素在厨房里与厨娘商讨着今儿个要安排的菜­色­,小菊也在一旁出主意,毕竟今日她露手的地方多上一些,萧怀素也就是做做点心什么的。

将厨房里的事务安排妥当,萧怀素又去十七房转了转,再回到家时却听门房说宁湛来了。

萧怀素心中一喜,便快步往里而去,“怎么宁六哥这般快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他要在军营待上好一阵呢?”

萧怀素眉梢眼­色­都飞扬着喜悦之­色­,真是挡也挡不住。

秋灵快步追上了她的步伐,在她身后回道:“只怕是征粮的事情告一段落,又押解粮草到了军营去,这是回来复命的吧?”

“可能是这样。”

萧怀素点了点头,脚步却是不停,“咱们一直没收到三表哥的来信,人该是平安到了的,只怕信是交到了宁六哥手里,让他带回来呢!”

与上次分别还不到两个月,萧怀素却觉着已是过了好久的时间,此刻那被她放在荷包里的紫金石散发着一阵一阵的温热,就像感应到主人来了一般,她不禁一把将荷包给攥在了手里。

一口气走到了杜老夫人的院门口,萧怀素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慢下了步伐,又理了理衣裙,这才踩着轻缓的步伐踏了进去。

“表小姐来了!”

香桃立在廊下,笑着向萧怀素行了一礼,又伸手往里一指,“宁家六爷来了,正在里面和老夫人说话呢。”

“那我在外面等等。”

萧怀素原本是很迫切地想要见到宁湛,看看他好不好,这段日子瘦了没,可临到近了却又改变了想法,她这模样未免让人感觉太心急了些,姑娘家的矜持还是要的。

便向小丫环要了把剥好的香瓜子,拿了银勺站在廊下逗鹦鹉说话呢。

原本杜老夫子屋里是没有鸟雀的,也不知道杜延玉是打哪寻来的,又教了这鹦鹉说些讨喜的话,将杜老夫人逗得很是开心,这才挂着养了起来,闷的时候逗弄着来解些乐打发时间。

萧怀素舀了几颗香瓜子在银勺上,心思却在屋内,可竖起耳朵也不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她不禁有些失望,手中的银勺却是晃啊晃的,一直没喂到鹦鹉的嘴里。

鹦鹉急了,叫了两声却还是没得到萧怀素的主意,这下尖了音调唤道:“美人!美人!美人!”

接连唤了三声,那声音是又尖又脆,只怕连屋里头都听到了动静,萧怀素怔了怔,旋即猛然红了脸。

一旁的香桃捂着­唇­笑,“就连鹦鹉都知道表小姐是个美人呢,这才拐着弯地恭维您!”

“这调皮的扁毛畜牲!”

萧怀素又羞又恼,就着银勺拍了两下鹦鹉的脑袋,鹦鹉飞扑扑地躲了开去,还以为萧怀素在和它玩呢,口中仍然“美人美人”的叫个不停。

萧怀素无奈,只得将银勺往前一送,“堵住你的嘴!”

鹦鹉这才扑扇着翅膀,将嘴凑了过来美滋滋地吃起了香瓜子。

秋香­色­的门帘却是从里撩了开来,一双黑­色­的长靴映入眼帘,紧接着便走出了一个穿着墨蓝­色­长袍的身影,五官削瘦,肩背挺拔,不是宁湛又是谁?

“见过六爷!”

秋灵最先瞧见,赶忙给宁湛行了礼,又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萧怀素骤然僵直的背影。

她从前也是知道萧怀素与叶观澜暗自打的交道,可哪一次却也没见过萧怀素做这般小女儿的娇态,只怕这次真是有些不同了。

香桃也给宁湛见了礼。

萧怀素却是红着脸直直地站在那里不肯转过身来。

那高挑的背影纤秾合度,银红­色­的长裙笼在她身上,更显出那一抹纤腰的细柔,脚下蹬着厚底的绣花鞋,鞋子的两处边缘已是磨了好些。

果然是喜欢四处蹦达的主儿,宁湛不由低声笑了笑,“萧三妹妹,怎的不敢转过来见我了?”自然地踱步到了廊下,伸手逗弄着那只鹦鹉,“适才我听到它唤了‘美人’,可是唤的你?”说着将目光转了过来。

萧怀素侧着脸任阳光倾洒,却有些倔强地目不斜视,挺俏的鼻头上泛着一层亮光,却更显得她五官­精­致玲珑有如雕琢的玉器,红­唇­有些羞涩地轻咬着,似娇似嗔,透着少女的无限风情。

宁湛看着看着便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唇­角不自觉地轻翘了起来。

“宁六哥尽说笑,”萧怀素噘了嘴,“这鹦鹉惯是嘴甜,若是你给它好吃的,指不定它也这样唤你呢!”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轻声笑了起来。

宁湛微微一窘,不过见萧怀素笑得开心,便也跟着笑了。

萧怀素拍了拍手,将手中的银勺递给了秋灵,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宁湛,少年的五官深邃如刀削,一双明眸晶晶亮亮,如泛着波光的湖水,那一圈一圈的涟漪浮散开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她赶忙垂了目光,轻声道:“宁六哥这次来可是为我二舅舅他们送信的?我三表哥可是安全到了那里?”

宁湛笑了笑,“你见着我安全回转了,也知你三表哥必然是平安到达了,这次过来也是给老夫人回个信,顺道捎了你二舅舅的书信。”

“那边一切可好?”

萧怀素这才抬了眼角瞟了一眼宁湛,见他目光始终温柔,心中却有说不出的甜蜜。

“还好。”宁湛点了点头,“军需齐备,将士们气势足了,任凭羯罗那边如何闹腾,咱们这边都能抵御过去。”

“那就好。”

萧怀素看了看脚尖,一时找不到话可说,廊下的丫环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倒真不好说得太多。

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却听得有人急步而来,脚步声穿过院子,到了廊下,隔着老远便喜气地高声道:“快禀报老夫人,大夫人到了,四小姐到了!”

说着急急地给萧怀素他们这方行了一礼,又赶忙进了杜老夫人的屋里回禀,然后刘妈妈便跟着出了门,带着一众丫环仆­妇­前去迎接王氏。

“大舅母和四妹妹倒是来得快。”

萧怀素欣喜地转过身来,眼下快近午时了,估摸着时间王氏他们也快到了,却没想到竟是和宁湛一前一后地赶到,这真是巧儿,想着目光便又转向了宁湛,却见他眉头微蹙,显然在想着什么,不由问道:“宁六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宁湛摇了摇头,蹙起的眉尖却仍然没有松下。

他是记得秦致远今日会上门提亲,但若是王氏他们往杜家村而来,那秦致远岂不是要扑了个空?九皇子 ...

(那边又要怎么交代?

难不成他们还会同他一样往杜家村这边赶来?

到时候众人齐聚一堂,那可就热闹了。

想到那个场景,宁湛的表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难不成你见过我大舅母?”

萧怀素有些好奇,宁湛的表情变化得很快,刚刚还一脸愉悦,眼下显见得是在担心什么,而这正是从他听说王氏的到来才起了变化,若是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干­系,她却是不信的。

“倒是不曾见过杜夫人。”

见萧怀素一脸想知道原由的模样,宁湛心思一动,不由跨前一步,凑近了她几分,低声道:“秦大哥原本今日是要去向杜夫人提亲的。”

“啊?!”

宁湛话音一落,萧怀素忍不住轻呼一声,见左右投来好奇探寻的目光,这才忙掩了­唇­,一脸惊讶地看向宁湛,“这话怎么说的?”

她虽然知道秦致远与杜延云曾经有过那么一出,但也没瞅见俩人之后有什么交往,私下里更没听杜延云提过,怎么不声不响地眼下人家都要上门提亲了?

“秦大哥自然是心仪你二表姐这才上门求娶。”

宁湛眼波一转,自然就带出了几许深意,不喜欢娶回来­干­嘛,正是因为中意,这才想尽了办法都要上门来提亲不是。

“可这……这也太让人想不到了。”

萧怀素惊讶归惊讶,却也止不住地为杜延云高兴,秦致远看着便是沉稳敦厚,这样的人应该值得托付终身,不过想到秦家与杜家之前的龃龉,她又有些犯愁了,单单瞟了宁湛一眼,低声道:“宁六哥,这亲事虽然我看着也还行,可是只怕没那么容易……”说着叹了一声,幽幽道:“你不知道从前两家人也有过这意向,秦夫人却是推拒了,依我外祖母的脾气只怕不会答应。”

宁湛却是信心满满,“这个你不用担心,秦大哥也知道他们家从前不对,这才请了九殿下保媒,就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他们给撵出去吧,若是大家都坐下来说话,秦大哥又能用诚意打动老夫人与杜夫人,这事便也没有想像中的难。”

“原来你们都计划好了啊!”

萧怀素恍然大悟,看着宁湛的目光变了几变,不由轻哼一声,“合着你们在一起算计我们家呢?!”

“这个不算,”宁湛赶忙摆手,又见萧怀素气得嘟了­唇­,连忙解释道:“我就是知晓罢了,半点没有参与,不然眼下我也该和他们一道,哪能出现在杜家村啊?!”

早知道萧怀素这样他就不说了,宁湛也只是想拉近俩人的距离,共同分享一个秘密。

“得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萧怀素却是不依不饶,只瞪了宁湛一眼便转过了身去。

宁湛有些着急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办时,帘子却从里面被人给撩了开来,香菱一脸笑意地望着俩人,“老夫人请六爷与表小姐进屋说话!”

原是俩人在廊下一番嘀咕已是落入了杜老夫人耳里,虽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到底知道是他们。

“萧三妹妹,进去吧!”

宁湛从萧怀素身边错身而过,借着衣袖的遮挡,飞快地将一个物什塞进了她的手中,快得旁人根本无从发现。

他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给她塞东西?!

萧怀素一惊,旋即赶忙用衣袖给掩住了,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又见身后跟着的秋灵并无所觉,连香桃与香桃也是目不斜视,这才松了口气,又偷偷瞧了一眼,却是一只玉制的小狐狸,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只有成人拇指大小,看起来尤其玲珑可爱,触手生温,光滑细腻,握在手中就像握住一只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这人!

萧怀素看着宁湛入内的背影,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敢情这是道歉来的?

不过不管是怎么样,那也是他提前备下的,想着宁湛有这份心意,再多的气恼都在倾刻间化作了烟云。

虽然秦致远有了九皇子作保,但杜老夫人与王氏也不可能一口应下,秦致远若不表现出十二分的诚心,只怕这婚事也是成不了的。

萧怀素翻手将那只小玉狐狸收入袖袋中,这才踏步进了屋子。

“你们俩在廊下嘀咕些什么呢,片刻都不消停?!”

杜老夫人嗔了萧怀素一眼,待她行过礼后招手将她唤到了身边来。

“没什么!”

萧怀素皱了皱小鼻子,往宁湛那方瞪了一眼,不依地拉着杜老夫人的衣袖摇了摇头,“外祖母,宁六哥笑话我呢,都怪那只鹦鹉乱说话!”

“是不是唤了你‘美人’?”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了,“前几天延玉那丫头便这样教的,没想到今日正派上用场,我的怀素可不就是个小美人么?”

“外祖母也打趣人家,我不依啦!”

萧怀素羞红了脸,借机将身子撇向了一旁,半点不搭理宁湛投来的殷殷期盼的目光。

杜老夫人的目光却是含着深意地转向了宁湛,“宁湛,我让你留下来,也好见见怀素她大舅母,你又是惯常出入咱们家的,总要浑个脸熟才是。”

杜老夫人一番话倒是说得萧怀素微微有些脸热,宁湛却是毫无所觉。

“是。”

宁湛倒是正了神­色­,半点都不觉着尴尬,给杜老夫人行了礼后便安静地坐在了一旁,目光轻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杜延云与杜延玉便陪着王氏母女一同到了,俩人都是在途中相遇,还没到二门便见着王氏等人,母女相见自是一番唏嘘感叹,又怕杜老夫人等得急了,不急细聊便往正屋而来。

王氏母女几个到了,萧怀素自然便收拾起了小­性­子上前见礼,又抱了杜延雪看了又看,粉­嫩­­嫩­的小娃娃张口便是软糯的童音唤着她“表姐”,萧怀素心里美滋滋的,又让秋灵回她屋里拿见面礼去。

王氏见到女儿也是一脸喜­色­,又向杜老夫人行了礼后,目光这才投向一旁端坐的少年,显见得多了一抹审视。

宁湛适时地上前与王氏见礼,杜老夫人便指了他道:“这是宁府的老六,一向帮咱们良多,这次还送了延林去他父母身边,在咱们家也是惯常出入的,倒不见生。”

“宁六爷。”

王氏笑着点了点头,宁家有几个儿子她倒是知道的,四子与六子都是嫡出,没想到老六还与他们这边亲近,恐怕是宁家人都没有想到的。

“杜夫人言重了,唤我宁湛即可。”

宁湛这时便好说话了,又向杜延云姐妹行了礼,这一屋子的女眷在这他也不好多呆,既然杜老夫人只说见上一面,这目的达到他也该退场了,便向老夫人行礼告辞。

杜老夫人却没让他就这样离开,又问他府城里是否有要事,没有要事便在杜家盘桓两日,怎么说宁湛也帮了他们的大忙,没得连口酒水连碗饭都没吃着便让人走了,说出去自家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

( 宁湛本也没想离开,便也顺着应了。

他估摸着秦致远必然会赶到杜家村的,这下所有人都凑到了一块,倒是真的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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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热闹

( 杜延雪是个可爱又文静的丫头,并且极其地依恋王氏,萧怀素只抱了她一会儿,小丫头便想向王氏的怀里扑去,还好有­奶­娘在一旁救场,王氏才能省了点事。『』

倒是杜延云很喜欢这个妹妹,拉着她的小手一直逗她说话。

杜延雪只能说几个简单的词,可耐不住她声音软糯,长相甜美,几个姐姐都喜欢得紧,轮番地凑到她跟前与她玩乐。

“也不知道四弟长得是什么模样,如今看着四妹我就更想他了。”

杜延玉撑着下颌感叹了一声,有些羡慕杜延云姐妹相见,她唯一的嫡亲弟弟却远在广西,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

萧怀素眼珠子一转,俏皮道:“三表姐,要不你写信让四舅舅他们给画副四表弟的画像寄来,这样你想他时就拿出来看上一眼,不也能抵抵事。”

“好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杜延玉乐了一乐,接着又有些踌躇,“也不知道那些人画画有没有表妹画得这般传神?”

“这可没办法了。”

萧怀素摊了摊手,“我这是独门秘籍,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又碰了碰杜延玉的肩膀,眨眼道:“不过有总好过没有,三表姐你说是吧?”

“好,也只能这样了。”

杜延玉也不再纠结,抚掌道:“回头我就给父亲写信去。”

杜延云却是将杜延雪抱了又抱,一会亲亲她柔­嫩­的小脸,一会捏捏她婴儿肥的小手,她倒是开心了,却将小家伙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好几次都向­奶­娘投去求助的目光,晶莹的泪光含在眼里,瘪着嘴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

萧怀素看得直乐,只觉得村延雪就像一朵白云一团棉花似的,原来小小的女娃竟是这般地可爱,真是让人疼到心坎里去了。

王氏又召了杜延云到跟前来,再见到大女儿她又开心又感叹,将女儿端详了又端详,只觉得她眉眼间亦加温柔,通身都有种说不出的沉静气质,真是越看越好,这么好的姑娘该嫁个好人家,拖到现在实属不该啊。

王氏一边自责一边感叹,若不是她意外怀了身孕,又生下了杜延雪,当时便着手办杜延云的婚事,指不定眼下连外孙都有了。

母女几个絮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王氏便让杜延云带着姐妹几个退下了,自己留下来与杜老夫人详谈。

杜老夫人也知道王氏要说的是什么,不由正了正神­色­,开口道:“说说吧,那家人到底怎么样?”端起茶水来润了润喉。

无非是杜老夫人不关心杜延云的婚事,眼下落得要王氏亲自出马,好似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无甚本事,虽然老夫人心里欣赏着王氏的能­干­,但媳­妇­太能­干­了是不是就衬着自己亦发地不行了?

杜老夫人心里酸的是这个,自然面上就表现得淡淡的。

王氏自然察觉出了杜老夫人这些细微的变化,心思一转面上却也不在意,只笑着说道:“是川渝那方的都指挥使方家的二公子,今年十八了,家世是不错的,听说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能文能武的,可我又怕外间传得虚了,总想着亲眼见一见得好。”

“川渝啊……”

杜老夫人有些微微恍神,半晌才凝眉叹道:“川渝之地路远山高,若真是将延云给嫁到了那里,再回娘家可是难了。”说着才将目光看向了王氏。

其实杜老夫人也不是指责王氏不该选个那么远的人家,想必王氏也是想了再想,比较了再比较,做母亲的谁不想女儿好呢?

“媳­妇­也是知道,可云儿年纪着实不小了,有好的人家难道我不想将她嫁得近么,实在是……”

王氏说到这里眼眶都红了,拿了绢帕细细沾了沾眼角。

“罢了罢了,”杜老夫人眉头微皱,便摆了摆手,“横竖是你自己的女儿,你总不会害她,若是瞧着好了便嫁了吧!”

“多谢婆母体谅!”

王氏赶忙应了一声,又道:“这段日子您老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没办成事,我心里也不舒坦。”

杜老夫人沉默地摇了摇头,目光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话王氏可不敢往下接去,若是接了好似便证实了杜老夫人的话,她可不敢,便转而问起了宁湛的事,“宁家几位少爷我倒是听说过,没想到这位六爷倒是一表人才,人看着是冷峻了些,却是难得的热心肠。”

“是啊!”

说到宁湛,杜老夫人难得地打起了­精­神,“托他什么事都办得妥妥当当的,最难得的是从来不居功,人也谦逊,更是帮过咱们几次,我看着宁家就属他最好!”话语里毫不掩饰对宁湛的欣赏和喜爱,更是露出了长辈评论晚辈时的慈爱表情。『』

那倒是歪脖子树长出了颗甜枣。

王氏笑了笑,“这宁六爷是好,可宁家这环境,哪家姑娘嫁进去只怕都遭不住啊!”这也是在间接提醒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大度没有避嫌,可宁湛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眼见着更是要谈论婚嫁的年纪,家中除了杜延云外,几个丫头倒是都还小,可该避的也要避着了,免得让人生出了其他想法。

“你说的是。”

杜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她不是没有察觉出宁湛与萧怀素之间的小小异样,谁不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少女怀春,少年挺拔俊俏,这长久相处下来难免不会产生情愫。

杜老夫人默了默,却是缓缓打定了主意,宁湛再好,可宁家那一大家子就不好处,恐怕绝非萧怀素的良配。

自己的女儿就是前车之鉴,可不能让萧怀素走她母亲的老路。

静了半晌,婆媳俩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只有茶盏里氤氲的雾气缓缓飘散,笼在身前似云似雾。

王氏微微有些走神,过了好一阵,才听得杜老夫人问道:“若是真的相中了方家的公子,你准备拿个什么章程出来?”

谈到正事,王氏立马正了神­色­,“若是方家真还不错,我打算着便在那里先租个宅子,让延云从那里发嫁,也免得来回奔波,京里的嫁妆早就是备好了的,我给连生家的写封信去,让她亲自点算了清楚,再着人给押运过来。”

王氏试探着说道,见杜老夫人始终低垂着目光不置一词,便又加了一句,“媳­妇­走前也问过公公的意见,他老人家说低调得好,也就不要来回奔波了,媳­妇­也觉得是这样,不知道婆母以为如何?”

杜老夫人这才牵了牵­唇­角,抬头道:“既然你公公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办吧。”又问起了京中的局势,王氏也是一知半解知之不深,但老夫人问什么她都妥贴地答了,言语间进退得宜,也算是宽了老夫人的心。

“倒是宁家那边,你可是见到姜姨娘了?”

杜老夫人拖到最后才问起了这事,神情间颇有几分不屑,她与姜姨娘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即使今后小辈们之间有走动,她也 ...

(是不会出面的,除非宁家内宅当家主事的换了个人。

“见到了。”

王氏淡淡一笑,“跟您老说得差不离,也就那样,喜欢人家把她捧着,明明是个姨娘却想端着正房嫡妻的派头,我也只在心里想想,面上没点破罢了。”

宁府这规矩若是不改过来,谁家愿意把姑娘嫁过去啊,也就是西安的土户巴着宁家过活的能够逢迎巴结着,真正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才看不上他们家呢。

“看吧看吧,宁家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杜老夫人听王氏这一说心气才顺了顺,咕噜地喝了好大一口茶水,又着意地瞟了王氏一眼,媳­妇­会说话捧着她顺着她,她心里自然也是乐意的。

俩婆媳又说了会儿话,王氏这才起身告辞,回自个儿房里歇息,等着晚上用膳时全家人再聚聚。

杜延昭与杜延意眼下还在族学里,王氏见不着也不急,两个儿子还算听话懂事,再说有杜延昭管着杜延意,她还是放心的。

等着到了晚膳的饭点,全家人刚刚坐定,杜老夫人开口说完第一句话,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杜老夫人不禁微微皱眉,又看了刘妈妈一眼,“去瞧瞧外面怎么了!”

刘妈妈也有些纳闷,应了一声后快步出了门,不一会儿便又惊慌地赶了回来,“老夫人,九殿下来了!”

“九殿下?”

杜老夫人吃了一惊,王氏也有些诧异,她离开西安府时倒是听说了九皇子一行从军营中折返,她一个女眷也不好前去拜见,怎么这才一天的功夫,人却是不在府城里休息,偏偏还赶到了他们家?

在座的也只有萧怀素与宁湛清楚这其中的内幕,只俩人对视一眼,同样的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刘妈妈喘了口气,又接着道:“同行的还有秦夫人呣子俩。”说着着意地看了杜延云一眼,有些话她没说出口,因为她好似还看见了一个媒婆,这媒婆上门所为何事便是不难猜到了。

杜延云亦是心中一紧,垂在膝上的手都握成了拳头,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没来由得觉得心中有些紧张,就好像冥冥中知道今日这事与她有关一般,额头不自觉地便渗出了一层薄汗。

“二表姐怎么了,快擦擦汗。”

萧怀素瞧在眼里,悄悄地递了张帕子过去,杜延云有些茫然地接过,却是没有动作,低垂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杜老夫人蹭地一下站起来了身来,目光一扫,颇有威严地道:“你们都与我一起去迎迎九殿下!”心里虽然有些纳闷秦夫人呣子为和会与九皇子结伴而来,眼下却不是追究的时候。

王氏心思已是转了几转,她在府城里呆着的时候没见着秦夫人前来拜访,却没想到竟是追到这儿来了,这又是唱的一出什么戏码?

众人都整理衣袍站了起来,刘妈妈赶忙上前来扶住杜老夫人走在了前头,还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老夫人的面­色­却是缓缓沉了下去,­唇­角一抿,表情更见严肃,扶着刘妈妈大步向外而去。

“二表姐,我们一起走!”

萧怀素适时地上前来扶住了杜延云,姐妹几个走在一处,连杜延雪都被­奶­娘抱着出去迎接九皇子了。

杜老夫人在途中便见到九皇子一行,有管事一路引了进来。

众人忙要行跪拜之礼,九皇子手一抬,温声道:“免礼,突然造访倒是打扰了老夫人一家子。”

“不敢,殿下说得哪里话。”

杜老夫人便顺势而起,身后的一众小辈都低着头。

九皇子却是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宁湛,笑道:“阿湛,你倒是来得快,让咱们追了一路。”

宁湛自然便出了列,对着九皇子行礼抱拳,又在秦夫人呣子身上转了转,这才将目光又垂了下去。

秦致远扶着秦夫人走上前来,秦夫人先前在马车上已经试着笑了几回,眼下笑得面部肌­肉­都有些僵了,却尽量表现出她温善和煦的一面,向着杜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好久不见了,身子还是这般硬朗!”

“秦夫人客气了!”

杜老夫人只是淡淡地颔首,态度客气而疏离,目光又从秦致远身上扫过,最后定在了那一身黑红­色­长裙的丰满­妇­人身上。

王氏就站在杜老夫人身后,自然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打量了秦夫人呣子。

秦夫人面相就生得刻板了些,显然是个不会说话的,此刻杜老夫人对她态度不热络,眸中已是多了一丝焦急之态。

再看秦致远,虽然面上也似有急­色­,可态度从容,扶住秦夫人那只手也稳稳的,不见丝毫颤动,想来对于自己要做什么事已是胸有成竹,年纪虽然大了些,却更显得他沉稳可靠。

原本杜老夫人当初也没嫌弃秦家身份地位不如他们家,还想着结亲,可眼下却是不可能了。

王氏微微翘了翘­唇­角,她自然也见到了那个媒婆,官媒的打扮是人都认得出来,她亦加不明白秦夫人呣子唱的是哪出?

气氛微微有些僵持尴尬,倒听得九皇子笑道:“好笑的味道,我们赶着来这倒是还没有用过晚膳,眼下正觉得腹中空空,这味道一闻便勾出了馋虫……”

九皇子这一说,杜老夫人自然会过意来,侧身一让,恭敬道:“咱们也还没有用膳,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就先将就着用上一用。”

“好,!”

九皇子手中折扇一收,衣袍一撩由得前面丫环领路,又对秦致远使了个眼­色­,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有了九皇子加盟,这餐桌之上自然就分出了男女桌,厨房里也加了菜­色­,几下出炉便热气腾腾地端到了桌上。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是不早了,杜老夫人估摸着九皇子是不打算走了,便让刘妈妈先行带人去将房间整理出来,顺道也为秦夫人呣子备下了房间。

饭后杜延云也觉着气氛没对,当先带着姐妹几个退下了。

杜延昭与杜延意自觉没他们什么事,也拉了宁湛回房里说话,有些杜延林的事情他们兄弟俩还要好好问问宁湛。

廊下已是点亮了灯笼,桔­色­的微光在风中轻摇着,远远看去好似缀在屋梁上的萤火虫。

此刻正厅里茶雾弥漫,和着一室清隽的茶香,九皇子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水,这才看向在坐众人,笑道:“今儿我来也只是陪客,正事还要秦夫人与你们说道。”

九皇子这算是开了个头了,秦夫人自然也要接下,便有些僵硬地笑着转向了杜老夫人与王氏那方,“今日实在来得唐突了,原本是想去府城的杜家别苑拜访杜夫人,没想到竟是扑了空,这才赶到了这里来。”

“喔,秦夫人竟然还去别苑那方寻我了?”

王氏也有些诧异,敢情秦夫人他们是从城里再追到村里,可有得跑了,却也不动声­色­地说道:“秦夫人要来拜访也当先递个帖子,这让你白跑一趟多过意不去。”

...

(“无妨的无妨的。”

秦夫人鼻间已经渗出了薄汗,这才赶忙拿了帕子擦拭,目光却是转向了媒婆那方,对着媒婆使了个眼­色­。

媒婆自然是历经了这些场面的,秦夫人一个眼­色­过去,她开口便将场面话说了一通,她人长得圆润又喜气,说话更是一脸带笑,虽然舌灿莲花,却没有一般的媒婆这般谄媚逢迎,到底是有几分官媒的气度在里面。

直到媒婆话音一落,杜老夫人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秦夫人,“夫人从前不是不愿意与咱们家有什么瓜葛,怎么此时反倒是……”说着笑着摇了摇头,“倒是让我老婆子看不懂了。”

“从前是我的不是,还望老夫人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计较,这番我们前来也是真心求娶,还望老夫人与杜夫人成全!”

秦夫人说着便起身对着杜老夫人那方福了福,也算是为上次的事情致个歉。

她这次敢来也就是打定主意将面子给抹进口袋里装着,原以为会遇到奚落嘲讽,可杜老夫人婆媳还算宽厚,虽然有些看他们不顺眼,但到底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再说我的女儿不定要嫁给你儿子,”王氏开口说了话,目光往秦致远那方瞟了去,见他虽然不动如钟,可放在膝上的手却是缓缓握成了拳头,显然得心头也着急了,她心里不禁有些纳闷,怎么从前不急眼下却是这般,是不是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便又道:“一家女百家求,咱们自然要看过、比过才能放心地嫁闺女。”

“杜夫人心疼女儿我理解。”秦夫人连连点头,又指了秦致远道:“我的儿子我也了解,他既然一心想娶杜二小姐,自然会一心一意地待她,我这个婆婆也是好说话的,绝对不会让你女儿受委屈的。”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王氏不由轻声笑了起来,“话这是谁都会说的,可日子却是要自己去过,若是真的嫁了才后悔,那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秦致远抿了抿­唇­角,脸­色­不见得有多好,此番情景他早就可以想到,可心里还有一丝不甘,不禁开口道:“杜夫人,究竟要我怎么要做您才能答应这门亲事?”说着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定一般,眸中是一派坚毅坦然,“若说高官厚禄眼下我是没有,但我还年轻还有机会,且我会加倍地努力,不一定能给她最好的,却会将我最好的一切都给她;我会敬她、爱她、怜她,只要她能为我生儿育女,这一生我便只守着她一人,终身不纳妾!”

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像是所有人都在回味着秦致远这番话。

“致远?!”

秦夫人首先回过神来,不由惊异的看向儿子,这话可是随便说不得的,既然说到就要做到,可不能等同于儿戏。

秦致远这番话里的决心所有人都听到了看到了,杜老夫人不由蹙了眉,显然也在认真思量着,不时与王氏交换眼­色­。

王氏也没想到秦致远竟然这般坚决,只能在心底里叹了一声。

若是两家人没有从前的芥蒂,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上一谈,这亲事还是有几分成功的把握,可从前已经闹得有几分不快了,眼下她怎么舍得将女儿给嫁过去?

任凭秦致远说得再好,那无异于是在纸上画个饼,这最后吃不吃得到还是未知数,她可不能因为别人画了个饼便将女儿给推进去,万一真是火坑那后悔都来不及了!

九皇子一直坐着饮茶,却在认真聆听两方的对话,他也听出来了,杜家这是不想将女儿嫁入秦家的,可秦致远的一片诚心他却是看得到的,不由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事已至此,杜老夫人,杜夫人,可否容我说句话?”

“九殿下请讲!”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她们婆媳俩也看出来了,九皇子便是秦致远请来的说客,虽然碍于他皇子之尊大家不好说什么,但这儿女亲事还要双方满意才可点头应允,不然最后成了怨偶谁来负责?

“致远年轻有为,我是看好他的,再则他对杜二小姐的确痴心一片,若不是被他的诚心打动,我也不会答应为他保这个媒!”九皇子说着目光扫了过去,果然见着杜老夫人婆媳目光微微一闪,显然心中已是有了几分计较,却还是不慌不忙地道:“但我也知道这强扭的瓜不甜,我非强人所难,还请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多考虑考虑,不要一口便否定了致远的诚心!”

秦致远感激地看向九皇子,秦夫人眸中也噙了泪,他们呣子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了,眼下就看杜家人的决定了。

王氏有些迟疑,九皇子的面子定是不能驳的,要驳也要找个委婉的法子,想着想着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沉吟道:“既然殿下这样说,那容我们婆媳再好生商量一晚,眼下夜深了,屋舍温水已是备好,还请几位先下去休息,明日定给秦家一个答复。”

秦夫人骤然松了口气,眼下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事,杜老夫人这样说明显是给了个台阶给他们下,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好,就依杜老夫人所言,今日叨扰了。”说着起身一福。

秦致远却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什么,那颗悬着的心依然悬着,只能黯然地应了一声,随着九皇子与秦夫人他们一同下去安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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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夜谈

( 夜­色­中,云层如雾般笼罩着,不见半丝星光,空气中隐隐有股沉闷压抑的气流来回穿梭着,伴着偶尔划破长空的闪电,似乎预示着一场雷雨将要来临。ww

王氏自­奶­娘的屋子迈步而出,秋叶在前面打着灯笼,冬雪小心翼翼地搀扶左右。

杜延雪吃过母­乳­已是睡着了,这段日子在西安府调理安顿了一阵,没有旅途的奔波,杜延雪终是缓了过来,每日的吃食除了菜糊米糊便是早晚喝一口母­乳­。

这母­乳­最多吃到两岁,王氏还是决定给杜延雪断了。

孩子已经长出了牙齿,慢慢地可以咀嚼些食物,总不能只喝这些汤水,长久下去身子都软了。

走到廊下的拐角,王氏脚步一顿,想了想又折了回去,“去二小姐屋里看看!”

她这是放心不下杜延云,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连她都没有任何准备,更何况是杜延云。

想来女儿早已经听到了些风声,她走这一遭是重在安抚,让杜延云别担心,不拘如何她总能应付过去,秦家人别想借着九皇子的威势就逼得他们就范。

杜家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汴京城里交往的权贵无数,别说是九皇子这样名不见经转,又没有后台的光杆皇子,就算是皇后太子那里,杜家人都有几分脸面,外人轻易逼迫不得。

“霍嚓”!

一道闪电当头劈下,犹如撕破天幕的亮剑,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

两个丫环脚步一顿,不由都瑟缩了一下,便听秋叶小声道:“这打雷闪电的,可别吓着了四小姐。”

王氏却是摆了摆手,“这丫头睡熟了叫都叫不醒,再说还有­奶­娘陪着她,无妨的。”

近了杜延云的屋子,果然隔着老远便见到了那微弱的橙­色­灯光,窗纱映照下正有一袅娜身影凭窗而坐,许久都没动上一动。

王氏也站在那里看了一阵,眸­色­微凝,许久后不由轻声一叹,她知道杜延云是个心思重的,没想到竟是这般得重。

一路到了屋门口,立在廊下的奉箩想要行礼通禀,却被王氏挥手止住了,留了两个丫环在屋外,她自己跨了进去。

卷过珠帘,杜延云正撑着下颌怔怔地坐在窗下的炕头上,她秀眉微蹙,红­唇­轻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炕几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烛光,间或爆出几许火光,奉春正拿了一把银剪子倾身剪着灯花,室内极其安静。

王氏静静地观察着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只会拉着她裙角温软地依恋着她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并且有了不为人知的心事。

这两年的分离是否拉开了她们母女间的距离,这一刻,王氏竟是有些茫然,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女儿此刻在想些什么。

奉春收了剪子,转过身见到王氏不由一惊,却又极快地福身行礼,“见过夫人!”

这一唤倒是惊醒了杜延云的思绪,她的眼神从恍然到凝实,最终定在王氏的身上,这才理了衣裙趿鞋下炕,“母亲怎地来了?”说着便要福身行礼,被王氏快走几步拉了起来。

“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王氏笑着拉了杜延云重新坐下,奉春安静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提了一壶清茶进来,给俩人斟了水。

“四妹可是已经睡着了?”

杜延云笑着问道,显见的在王氏面前她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半点没有将心思外露的意思。

王氏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笑着答道:“睡下了,最近几天吃食上才正常了些,在路上吐了几次­奶­,让我担心了好一阵。”

杜延云又关切了几句,便道:“母亲也别这么劳累,我见四妹也是个听话的孩子,再说还有­奶­娘看着,您就少­操­些心。”

“哪个做母亲的不是这样过来的。”

王氏便不以为意地笑笑,“还记得你三岁时发了场高热,我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守着你,一直等着你退了烧我才能安心,才能睡得着啊!”

“母亲……”

杜延云眼眶微红,轻轻地依在王氏的肩头。

王氏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杜延云的乌发,这才开口道:“秦家的事情你别担心,就算有九殿下为他们保媒,也没有硬逼着咱们答应的道理。”

虽然她也觉得秦致远这人不错,当时他的那番保证确实撼动了人心,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这世间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

杜家家风持正,又有杜老太爷领头,这样的传统才能持续下去,搁在其他人家可不敢保证。

杜延云轻轻颤了颤,王氏又把她搂紧了一分,继续说道:“在来这之前我已经为你相看好了一门亲事,是川渝都指挥使方家的二公子,我也与你祖母说过,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带着你过,若是人真不错,这婚事就这样定下了,到时候也不用来回奔波,咱们就在那边租个宅子发嫁,嫁妆什么的母亲自会安排人从京里给你运来。”

王氏说完这一通却是发现杜延云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些,不由撑起了女儿仔细打量,“云儿,你这是怎么了?”顿了顿又道:“是不是觉得川渝太远了些……若是可能母亲也不想将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但若是那家人对你好,怎么样母亲都甘愿的。『』”

杜延云轻颤了一阵,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母亲一心为我,”又抬眼看向王氏,微微犹豫之后,咬­唇­道:“秦公子他……我听说他向母亲说了一番话……”后面的声音亦加低了下去。

王氏没来之前毕竟是杜延云统管着这里的事务,她若是想要打听点什么,也不是难事。

王氏也没有否认,只坦然地点头,“他是说了一些打动人心的话,可漂亮话谁都会说,这可算不得准。”

“母亲,他不是那样的人。”

杜延云红着脸否认道,至少在她的印象中秦致远绝对不是个说大话的人。

王氏惊讶地看了杜延云一眼,“你们……你们……”

心念电转之间王氏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怪不得秦致远从最初两家说亲时的不在意,到如今竟然请了九皇子保媒,是不是他们俩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并不知道?

“没有!”

杜延云咬了咬­唇­,虽然羞涩,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在他随着九殿下来杜家村征粮时与他说过几句话。”就凭那几句话,她能够初步地了解他的人品,看着沉稳内敛,心地却是良善敦厚的。

王氏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她也认为自己教养出的女儿不会这样分不清楚状况,但谁没年轻过,谁又没有过脑袋发晕冲动行事的时候,还好杜延云把持住了,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王氏静静地打量着杜延云,见女儿羞涩地垂下了目光,显然不想与她直视,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中缓缓升腾,“你……是想要嫁给他?”

...

“我……”

杜延云红着脸,既不点头答应,又没摇头否认,看得王氏心中一阵焦急,却又不想把女儿给逼急了,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云儿,我是你的母亲,在母亲面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只有说出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母亲才好与你决断不是?再说了,母亲也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只要合情合理,我总会好生掂量计较的。”

杜延云犹豫再三,又看了王氏一眼,这才轻声道:“自古儿女婚嫁都有父母做主,女儿也相信母亲的眼光,知道您是一心为女儿好……只是……”来了,王氏心中一紧,知道真正的转折点就在这里,“只是若是女儿嫁到川渝去,那里山高路远,再想回来探望亲人只怕都是难上加难,而那方公子是何品­性­咱们更是一无所知……可秦公子却是看得到的,连祖母都对他多有夸赞,若不是因为从前的龃龉,相信祖母也是中意他的,他们家的状况也不复杂,我见过他的两个妹妹,也都是好相处的,虽然秦夫人­性­子直了些不会说好听的话,但这样的婆婆至少不会故意刁难媳­妇­,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不像那些心里藏着弯弯绕子,面上却对你笑得甜,背地里却不知道怎么说道你……”

杜延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王氏却不得不点头,女儿这是分析到点子上了,与其说她是看中了秦致远,不如说她是看透了将来嫁到秦家时自己会遇到的种种利弊,以及婆媳、姑嫂之间的相处,就是因为小心分析过,才觉得自己能够应对,才会隐隐倾向于选择秦家。

王氏深深地看了杜延云一眼,刚才胸中那一片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缓缓平复,她不禁低头沉思起来。

杜延云的分析有道理,也在各方面考虑得很全面,似乎这门亲事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虽然秦家官职算不得高,但若是秦致远踏实肯­干­,努力上进,他还年轻,未来的确是不可限量。

再说处在高位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杜家眼下不上不下也就是因为这般,若不是还有杜老太爷在上前撑着,眼下的杜家只怕已是一片散沙了。

“照你这样说,若是在秦家与方家两家人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秦家?”

王氏还是问了那么一通,不听到杜延云轻口应承,她总有些不甘,凭什么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就要给了秦家人,她有多心疼与不舍,未来还没个定数了,她又怎么会知道秦致远会像他自己所说的一般?

不过杜延云真嫁到秦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他们会生活在西安府,想着今后杜老太爷致仕后也会带着一家人来这养老,自己怎么着也会与女儿近上一分,若是在婆家受了闲气或是被欺负了,总也找得到哭诉的地方。

杜延云微微犹豫,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若是眼下这种情况,我会选择秦家,”说罢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王氏一眼,“但若是母亲觉得方家更好,女儿也愿意随母亲往川渝走上一遭。”

王氏挖空了心思为她找的那户人家,杜延云不可能全盘否定,方家或许有方家的好,秦家却有秦家的妙,她不想一意孤行让王氏伤心,所以才话说两头。

“罢了罢了,”王氏叹了一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杜延云点了点头,便又低声不说话了。

母女俩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得屋外电闪雷鸣,沉闷潮湿的空气从半掩的窗棂蹿了进来,雨却是迟迟没有落下。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杜延云有心回转,便说起了杜延昭的事,“大哥眼下虽然是在族学里呆着,却也帮着族学里的夫子带带学生,日子倒是过得清闲,只是这样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考?”

说到大儿子杜延昭,王氏心里虽然有谱,但日子熬久了她也发愁,只叹道:“眼下朝堂风云瞬夕万变没个定数,你祖父与你父亲商量过,让你大哥再等等,不然若是棋差一步便后悔莫及了。”

“祖父深谋远虑,他说的定是有道理的。”

杜延云点了点头,又道:“可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您与姨母那边说过这事没,表姐她可是等了好些年了。”

杜延昭的婚事其实早已经定下,是王氏姐姐的女儿吴清娘,比杜延昭小四岁,眼下也有十七了,只是比杜延云大了月份,吴家的老太爷如今是江南布政使,与杜老太爷当年也是同窗,这门亲事已经说定了好多年,本是想等到杜延昭考取功名之后再行­操­办,可眼下……

“是啊,转眼间清娘都十七了。”

王氏也有些感慨,思虑了半晌,才道:“这事先不急,等把你的事情办妥了,我回去再与你父亲商量,若是吴家那边不介意你大哥如今没有功名在身,咱们就先把清娘给娶回来,先成家再立业也是有的,如今是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举。”

杜延云不由­唇­角微翘,其实她最佩服母亲这份果敢与决断,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便完全不犹豫。

“至于你二哥,他那­性­子得再磨两年,免得娶个媳­妇­回来还管不住他!”

王氏提起杜延意来便是满脸带笑,倒是冲淡了不少刚才母女间沉闷的话题,杜延云也小心避过没再提及秦家的事,又转而问起了京里的局势。

王氏小心翼翼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才道:“皇后与太子那方还是在积极争取郑家的势力,如今有广恩伯世子在其中活动,但最后见不见得到成效还是难说;淑妃与七皇子那边就高调多了,由景公府出面以七皇子的名义办了好些粥官与义堂,如今七皇子名声高涨,当是人人夸赞呢!”

“喔?”

杜延云兴味地挑了挑眉,­唇­边带笑,“那广恩伯世子倒是与表妹交好的,我看他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把自己给困进了囵圄里,倒是七皇子这般出彩风头都压过了太子,只怕不是好事。”

“你说的对,不过眼下咱们只要顾好自个儿就行了。”

王氏赞许地看了一眼杜延云,自己女儿不愧是在阁老府长大的姑娘,这点政治敏锐度还是有的。

“倒是我离京的时候,听说景国公世子夫子已是怀了身孕。”

王氏着意提了这事,就是想看看杜延云还有没有什么反应,这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难免会在女儿心里留下痕迹,若是因了这事往后倒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裂痕,这才是不智。

杜延云神情只是微微一僵,片刻后却已是恢复如常,淡笑道:“宋思渺惯是有福的,想必景国公府依着她的关系也昌荣不少,倒也是好事。”

往事不可追,杜延云如今确信自己已经放下了,遂抬起目光来坦然地面对王氏,任她怎么打量,想必也再不会见到那个从前懦弱胆小的身影,她已经是全新的杜延云。

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又不是血缘相近的亲人,她早已经没将顾清扬放在心上了,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把握,她再不会为了别人的不好而委屈自己。

王氏终于放心地点了点头,她的女儿再不是那个盲目地一头扎进情爱中便分辨不出方向的傻女孩,她有了自己的 ...

(考量和认知,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和准确,甚至还为自己规划好了前程。

女儿能有这样的转变,王氏怎么能不欣慰?

看着杜延云在灯下姣好的面容,那沉静中透着坚韧的气度,王氏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决断,母女俩再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起身离开了,只让杜延云不要­操­心秦家的事情,明日一切自有分晓。

杜延云笑着送了王氏出门,心中估摸着也猜出了一二,只淡笑不语,回房洗漱后便自歇下了。

一夜无梦,好睡到天明。

而秦家人却是一晚忐忑,第二日萧怀素带着丫环给众人送来早膳时还犹自见到秦致远眼下的乌青,可这事她又不好说道,更不能提出意见。

毕竟是杜延云的亲事,自有她的长辈会做主,成与不成还要看王氏怎么说。

但昨日秦致远那一番表白与许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是隐隐在杜家流传开来,好多人都在窃窃私语,虽然也惊讶于他的胆大,但能这样做到的男人已是不多。

所以,男的钦佩,女的羡慕,还刮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潮。

九皇子看着那泛着热气的小包子被­精­巧地摆成了小山的形状,不禁笑道:“萧丫头,这可又是你做的素包子?”

“殿下喜欢,我只有亲自下厨了。”

萧怀素含笑点头,今儿个她确实起的早,去厨房里熬着小米薏仁粥,也顺道做了几种口味的素包子。

“难为你了。”

九皇子笑着点头,却也不客气地夹了一个吃了起来,尝到那味道,不禁满足地眯了眼。

“我就不打扰各位用早膳了。”

萧怀素说着就要告辞,目光扫过宁湛那方,见他一夜之间颌下便起了层青­色­的胡渣,那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好多话想说一般,却也只作不知,淡笑着退了出去。

“你们也吃啊,这是在杜家,不用讲究那么多,平日里在军营还不是和我一桌,阿湛还敢同我抢菜吃呢!”

九皇子见着众人都不敢动筷,忙吆喝了起来,出门在外他也没那么多讲究,甚至在军营里各方奔走时,他也早舍下了天皇贵胄的尊贵,与那些兵士打成了一团。

宁湛倒没客气,提起筷子默默地扒着粥喝,心里却在想着萧怀素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呢,逮住机会一定要与她好好说道一番。

秦致远也起身给秦夫人盛了碗粥,“母亲多少还是吃点!”

秦夫人的面­色­有些憔悴,她勉强举了筷子,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素包子吃在嘴里却让她一阵惊讶,“这真是那位萧小姐做?”得到周围肯定的答复后,才点头夸赞道:“味道真是不错!”

“那小丫头懂得花样多着呢!”

九皇子笑了笑,自顾自地吃起来,间或劝上秦致远两句,“这事急不来,再说今天就有结果了,你把心放宽些!”

“这次有劳殿下了,咱们呣子欠您的情!”

秦夫人搁了筷子,真心实意地向九皇子道谢。

“事情还没成,若是成了,夫人再谢我不迟。”

九皇子摆了摆手,又招呼众人用膳,满满的两盘素包子不一会儿便见了底,就连那一大锅小米薏仁粥也被喝得渣都不剩,众人遂­精­神满满地被请进了昨日议事的正厅。

杜老夫人与王氏早已经在坐,似乎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有过一番交流了。

两方见过礼后便各自安座了下来,偌大的厅里只闻得那神清气爽的安息香缓缓在鼻端缠绕,气氛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凝重。

这一夜过去,似乎连媒婆都显得多余,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此刻众人只屏息聆听,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王氏的目光转向了秦致远,与昨日的挑剔有些不同,虽然还带着一如继往的审视,但到底多了几分温和之态。

秦致远当然察觉出了这种转变,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和紧张,连手心里都冒出了一层一层的汗水。

还是杜老夫人先开口说了话,“昨儿个咱们婆媳俩好生商讨了一阵,今日确实有了结果。”说着将目光转向了王氏。

王氏便笑着接口道:“承蒙秦夫人这般看重小女,这门亲事咱们允了。”

不用拐弯,也没有多做那些有的没的过场,就这般允了?

秦夫人眨了眨眼,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随即僵硬地转了转脖子,看向了秦致远,“致远,这……”

秦致远回过神来,心中立时涌上了一抹狂喜,整个身子似乎都从座椅上弹­射­而起,对着王氏深深拜下,紧接着又转向杜老夫人身边,一揖到底,“谢杜老夫人成全,谢杜夫人成全!”话语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恭喜恭喜!”

九皇子­唇­角一牵,笑着收了手中折扇。

今日之事也不在他预料之中,从昨日杜老夫人与王氏的反应来看,他以为今日被拒绝的可能要大得多,可结果却是这般,真正是意外之喜。

看着秦致远那高兴的模样,他心中也踏实了,看来这员实力­干­将,他是能够准确无误地收入囊中了。

秦夫人也回过味来,看着儿子欢喜激动的模样,眼眶微红,忍不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又对王氏道:“杜夫人,您能答应这门亲事,我从心里欢喜,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女儿,虽则是媳­妇­,我必定将她如亲女儿般疼爱,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王氏笑着点头,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有了秦夫人这话,我就放心了。”

杜老夫人也是一脸感慨的模样,又招了秦夫人与王氏到跟前来,“如今婚事定下了,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齐了,”说着又看一眼秦致远那方,斟酌道:“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这亲事越早办越好!”

“是,回头我就立马安排,这三书六礼定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秦夫人连连点头,又有些愧疚地看向杜老夫人,“老夫人大度,到底是没与我一般计较,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惭愧……”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杜老夫人大度地摆了摆手,“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们,我从前见到致远就觉得他不错,没想到果真成了我的孙女婿,兜兜转转还是绕了回来,这就是缘分啊!”

众人听了连声附和。

雨后朝阳初生,连空气里都带着股湿润的泥土芬芳,洒在厅内众人的脸上,就像镀了层金光。

一段姻缘就此铸就,而从眼下的情景来看,这会是个不错的开始。

萧怀素轻巧地从茶水间里转了出来,面上洋溢着一片欢颜,这样的好消息,她可要第一个给杜延云报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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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告别

( 秦夫人是个谨慎的人,这亲事一经说定便与王氏商量着细节问题,自然该走的步骤一个都不能落下。『』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后婚期便定在了九月,算是有些赶了,不过两家人也是想这婚事尽快地落踏实,毕竟男女方的年岁都不小了,光­阴­不等人啊。

婚事这一定下,杜延云更沉静了,家事上也由萧怀素给接了下来,她就安心地绣嫁衣。

杜延玉也想帮两把手,耐何她绣功平平确实帮不到什么忙,只能用心改良一套首饰,准备在杜延云出嫁时给她添妆。

秦家人来得突然,离去时也静悄悄的,各种婚前的事情却在有条不紊地­操­办了起来。

王氏给京里去了信,让连生家的好生把杜延云的嫁妆清理出来,估摸着日子给运来西安府,该放在秦家的就先搁在秦家了,毕竟新家也需要娘家人好生布置一番,至于那些已经打好的成套黄花梨木家具,若是有尺寸不和的该改的就改,不行的只能重新做了。

川渝那边的方家也该有个交待,王氏还得细细琢磨着怎么能把这措辞说得委婉些,以免方家人心生忌恨。

方家那边是王氏的一个远方表妹牵的线,如今她可是两边都得罪了,还得好好地将这面子活计给圆上,不过为了女儿的幸福,一切也是值得的。

这些事情王氏自己就办了,自然没与杜延云提起过。

杜延雪在杜家村慢慢适应了下来,也没有一味地缠着­奶­娘与王氏,得空了也愿意与几个姐姐玩耍,就是对两个大哥哥还有些怯怯的,许是他们天生的男­性­气息不像女­性­这般温软,又不是时时地都在内宅里耗着,接触的时日短了,想要习惯还需要一个过程。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八月是宁沣与马晴雯成亲的日子,杜家既然与宁家冰释前嫌,自然也就接到了这请帖。

杜老夫人与王氏商量了一番后便决定让王氏带着杜延玉与萧怀素赴宴。

杜延云婚期将近,这样的场合也不再适合露面,就在家里安心待嫁。

八月底已是夏末秋初,空气少了份炙热,早晚都变得凉爽了起来,萧怀素坐在前往西安府的马车上,正安安静静地垂目看着手中握着的一卷诗集。

杜延玉则是百般无聊地靠在了软垫上,间或瞟上萧怀素一眼,有气无力地道:“表妹,咱们说会话吧,不然这马车颠得我都快睡着了。”

“好啊!”

萧怀素笑着将诗集搁在了一旁的小方桌上,转而看向杜延玉,“三表姐想说些什么?”

“嗯……”

杜延玉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才道:“咱们又去宁家了,不知道这回又是个什么光景。”

“不拘是什么,这次咱们再别多管闲事了,我可不想再遇到个邓美君那样的人。”

萧怀素叹了一声,表情却是极其平静,邓美君那一茬已经过去了,但也在提醒她们世事不能看表面,面甜心苦的人多了去,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那倒是。”

杜延玉连连点头,又想到邓美君曾经的作为,不免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又不愿意再想起这些糟心事,便转而说起了其他,“二姐下个月就要出阁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凑凑热闹。”说着对萧怀素挤了挤眼。

“二表姐出嫁,我们自然是要在一旁的。”

萧怀素应了一声,心思却是转到了宁家,也不知道宁湛如今还在不在府上,或是已经远走去了军营?

不过这是宁沣成亲的日子,再有要紧事只怕都要推上一推,毕竟在长辈眼中是想见得兄弟合乐的场景,即使这仅仅只是个表象。

“二姐这下终于嫁了如意郎君,我也为她开心呢!”

杜延玉双手合在一起,面上升起一抹美好的向往,“二姐夫为人端厚,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二姐又嫁得离咱们那么近,咱们想要去看她也便利多了。”

萧怀素捂­唇­笑道:“你就瞅着这点好处了?”

“我与二姐一同长大,自然不想与她分离得太远,如今这样是挺好嘛!”

杜延玉噘了噘­唇­角,有些感叹又有些怀念,又拉了萧怀素的手道:“我还想着咱们三人今后都在一处呢,姐妹之间也好互相帮扶!”

“三表姐,羞羞羞!”

萧怀素伸出手指来对着杜延玉刮了刮脸,杜延玉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立时腾起一片红烧云,抓过身后的垫子便对着萧怀素拍了过去,姐妹俩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王氏坐在前面那辆车都听到了动静,不禁无奈摇头,“这两个丫头,”又指了秋叶道:“去和两位小姐说一声,马上就要进府城了,再这样打闹下去恐怕整个西安府都知道咱们杜家出了两个疯丫头!”

“是。”

秋叶笑着应了一声,又让车夫拉了缰绳,待得马车走慢了这才下了车,向着后面的马车而去,不一会才又转了回来,向王氏回禀道:“两位小姐知错了,还让奴婢代她们向夫人请罪呢!”说着又向后瞄了一眼,轻声道:“眼下已是安静了下来。”

“那就好。”

王氏叹了一声,斜斜地倚在身后的大引枕上,半闭了眸子休憩,“这段日子可是累死我了。『』”

“夫人辛苦了!”

冬雪赶忙膝行两步,跪在一旁给王氏捏着肩膀。

秋叶也没闲下,给王氏敲着腿,一边说道:“等着二小姐出嫁了,夫人就该轻松许多。”

“是啊,这是搁下了我心头的一块大石。”

王氏点了点头,­唇­角卷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略带疲惫地说道:“孩子的事总是最牵动母亲的,从他们出生那一刻开始,直到他们成家立事,生儿育女,哪一样不要我­操­心?我算是明白了,这心啊是一辈子都­操­不完的!”

冬雪与秋叶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那是夫人慈爱,少爷小姐们才有福不是?!”

王氏又与两个丫环说笑了一会儿,这才闭着眼好好养神,等马车入了西安府城,在正午之前就驶进了杜家的别苑。

到宁家来赴宴自然不能匆匆忙忙的,所以王氏她们还是提前一天从杜家村出发,准备在别苑里休整一番,去了沿途的疲惫,第二日再­精­神满满地去宁家。

八月二十四,天晴。

想着宁家办喜事,西安府里的世家名门们定是上赶着要去凑这份热闹,所以王氏决定慢行一步,错过那早上最热闹的一波再出发,到了宁家时正好,马车不过在外停了盏茶的功夫便被人引了进去,又有丫环抬了软轿将她们迎进二门。

萧怀素一落轿,便有丫环引着她们去花厅,远远地便瞧见了那个花枝招展的身影。

姜姨娘一身水红­色­的镂金挑线纱裙,外罩一件镶了淡粉­色­珍珠的同­色­短襦,莹润的光芒便在她走动间不经意乍现,如漆的墨发挽成一个反绾髻,髻边Сhā着的累丝金凤吊下长长的流苏,耳垂 ...

(上的红宝石熠熠生光,白皙的额头上贴着一赤金花钿,狭长的单凤眼泛着妩媚的波光,手腕上两个厚重的赤金镯子更是金光闪闪,衬得她一身的珠光宝器,充分展现出她今日做为女主人的喜悦和激动。

眼见着王氏带着杜延云与萧怀素到来,姜姨娘已是笑着迎了上来,“杜夫人可让妾身好等啊,快请这边来!”说着又转头吩咐丫环,“奉茶!”

萧怀素与杜延云不动声­色­地与姜姨娘见了礼,便一直垂着目光,不多言不多语的。

直到王氏坐定,姜姨娘显然还要去招呼其他人,就没有一直在她们跟前转悠,俩人遂才松了口气。

“今日倒真是热闹!”

王氏淡淡地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与各方打量的目光相撞,或是颔首致意,或是微微一笑,态度大方从容。

萧怀素早便见着不远处站在一起的秦家姐妹,秦四娘冲着她们挥了挥手绢,显见得是想让她们过去,却又碍于王氏的威严心中有些惴惴,不敢轻易上前来。

与秦家姐妹还是在那一次到秦家做客时认识的,之后秦杜两家有了婚约,两方的女眷也来往了一阵,所以对于秦家姐妹萧怀素与杜延玉都不陌生。

果然,见秦三娘这一召唤,杜延玉有些坐不住了,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猛对她使着眼­色­,意思是让她与王氏说说。

萧怀素有些好笑地捏了捏杜延玉的手,自己不敢说偏顶了她出头,略微一想便向王氏道:“大舅母,那边秦家三娘与四娘来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一会便回,行吗?”

王氏看了萧怀素一眼,笑着点头,“去吧,”又着意瞄了一眼杜延玉,“看着你三表姐,别闯祸了!”

“是!”

萧怀素欢快地应了一声,杜延玉却是大窘,为什么在长辈眼中她就是容易闯祸的那一个?表妹还比她小呢,想到这里她不由微微瘪了嘴,心里泛上一股酸意。

萧怀素扯了杜延玉过来在她耳边飞快地低声道:“得了,快走,当心走晚了大舅母就不让你去了!”

这一说果然见效,杜延玉脚步飞快地蹿到了萧怀素前面,拉着她便往秦家姐妹那厢走去。

“你们可算是来了!”

秦四娘笑着拉了杜延玉的手,她们俩人­性­格相投,几次见面都能说到一起,这关系也越来越好。

秦三娘却是看着萧怀素微微点头,“早便瞧见你们了,只是杜夫人在那坐着,好些夫人小姐上前打招呼,我们便不好硬是跑过去凑趣了。”

“怎没见着秦夫人?”

萧怀素左右看了一眼,今日这样的场合秦夫人不可能不现身的。

“与我姨母到一旁说话去了。”

秦三娘微微红了脸,又小声道:“这里人多,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萧怀素别有深意地看了秦三娘一眼,秦家两姐妹的姨母不就是秦夫人的姐妹,只怕这说的是秦三娘的婚事,不然她为何一脸害羞的模样?

萧怀素心中猜测一二,却并不点破,由着秦三娘上来挽了她的手。

四个小姑娘便出了花厅,往一旁的小径而去,秦四娘显然对这里有几分熟悉,指了另一条路道:“那边有个小池塘,睡莲开得尤其好,这只怕是今年夏天最后一拨了,咱们吧!”

“小池塘?”

杜延玉脚步一顿,又看了萧怀素一眼,立马有些紧张了,“不是宁家的那个大湖泊吧?”

“自然不是的!”

秦四娘捂着­唇­笑,“那池塘没多大呢,听说从前宁家有位姨娘爱莲,宁大人特意让人在后院里挖凿的一个小池塘,只是后头听说那位姨娘不在了,但这池里的睡莲却是越长越好了,还成了宁府里的一景呢!”

“你倒是听说,有没有亲眼见过啊?”

杜延玉却是有些不信,今日出来谨慎是第一的,她们可不想再吃什么亏,不过秦家姐妹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毕竟两家都要结亲了嘛。

“怎么没有见过,就是前两年吧,我们与宁小姐一同到那玩乐,我还摘了朵莲花带回去呢!”

秦四娘又怕杜延玉不信还位了秦三娘来做证,“三姐,你同延玉说是不是?”

“宁小姐?”

萧怀素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称呼,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可是姜姨娘所出的那位,宁家最小的女儿?”

缘何她们上次到宁府没有见到过,这虽然过了快两年的光景,可她还记得那一次并未见过所谓的宁小姐。

“是啊,她叫宁艳!”

秦三娘点了点头,“今年应该十五了,比我还大上两岁,”又看萧怀素与杜延玉一脸懵懂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了,你们没见过她,两年前宁府春宴,她刚好去养病了,听说去年才归家的。”

“原来如此。”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了一眼,方才点了点头,又听杜延玉问道:“这位宁小姐­性­子好不好相处?人可还善良?”

秦三娘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瞧延玉这问的,一见就知道你是个实心眼,恁老实了!”

杜延玉被秦三娘说得不好意思,又羞红了脸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角,让她说话解围。

萧怀素笑了笑,便道:“三娘,知道我三表姐脸皮薄你就别笑话她了,”顿了顿又神秘地问道:“这么说那位宁小姐深居简出,都十五了还没定下亲事?”

“亲事倒是定了。”

秦三娘眼波婉转,清浅一笑,“她要嫁到颜郡王府去,听说婚期就在今年底了。”

“赶着在今年成亲的人真不少啊!”

杜延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同时换来几个大白眼,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萧怀素几人带着丫环到了莲池边时,这里已经有了几拨人,或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赏莲,或是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喝茶聊天,并没有她们想像中的清静,但比起那嘈杂的花厅却要好上太多了。

“这么多人啊!”

杜延玉微微有些诧异,却见秦四娘兴致不减地拉她去看莲花,心情便也跟着好了起来。

秦三娘却是带着萧怀素沿着池边的石廊绕着走,不一会儿便汀了步伐,伸手向亭里指了指,对萧怀素道:“看见没,那个着淡粉­色­束腰长裙的便是宁艳了,没想到她也在这躲懒来了。”

萧怀素顺着秦三娘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见着一个粉裙的俏丽女子,裙外罩了件粉白­色­的纱衣,白皙的脖子线条优美犹如引项的天鹅,她也生着一双与姜姨娘相似的单凤眼,眉眼上挑,波光流转间尽是妩媚的风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娇艳美人,倒与她的名字相合。

“也算不得躲懒吧?”

萧怀素笑了笑,见秦三娘望了过来方才解释道:“眼下宁小姐不也在陪着客人说话,虽然不似她姨娘这般忙碌,也是尽了一番地主之宜!”

秦三娘眼波一转,便用团扇掩了­唇­笑了 ...

(起来,“就你会说话,”又探了脖子往凉亭里瞧了一眼,“你看看那些小姐们,莫不是围着她说好话,众星拱月一般,在咱们西安府她也算是独一份了。”

“看她应对得宜的模样,想来对这种事已是习以为常了。”

萧怀素倒是没将宁艳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说这人都是姜姨娘一系的,应该与宁湛他们不和才是,不过她看着宁艳那般妖艳的模样,实在无法将她想像成一个少女,更有些像是嫁了人的少­妇­一般,差的只是那头发没有挽成­妇­人的发髻罢了。

“是啊,派头是足够了,可她嫁的人却是颜郡王府的三公子,只怕是做不了这当家主母了。”

秦三娘说完这话便将目光转向了秦四娘那方,见着两个小姑娘正玩得高兴,­唇­角也牵起一抹笑来。

正在这时,有个丫环埋头从萧怀素身后匆匆而来,在与她错身而过时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一个纸条送进了她的手里。

萧怀素一惊,回过身时那丫环已然远去,她只见到了一个青­色­的背影,再一眨眼便已经不见了踪迹。

萧怀素退后一步,微微侧着身子避开了秦三娘,这才将手中的纸条捋了开来,只这一眼,她便不淡定了,看完纸条之后脸庞更是飞上了一抹红霞,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耳垂上的一个丁香抹进了袖袋里,淡定地上前与秦三娘道:“三娘,刚才来这路上我好似掉了个耳坠。”

秦三娘转头看去,果然见萧怀素白­嫩­的耳尖只有一边闪着金­色­,另一边却是空无一物,忙道:“可记得是掉在哪里了,我陪你去找找!”

“不用了,我带着秋灵去即可。”

萧怀素笑道,又看了一眼玩乐得正高兴的杜延玉那方,“还请三娘帮我看着些我三表姐,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小心些!”

秦三娘又嘱咐了两句,这才放萧怀素离去。

秋灵一直跟在萧怀素身旁,有些旁人没见着的事情她却是瞧了个大概,此刻见萧怀素明显是借故离去,不由提醒了一声,“小姐,这是在宁府,咱们可要小心些,不能出了岔子。”

“没事。”

萧怀素顿了顿,又转头看向秋灵,想了想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宁六哥找我有事,咱们去去就来,不会耽搁很久的。”

秋灵有些惊讶地看向萧怀素,直觉地扯紧了她的衣袖,“小姐,您可要三思啊,六爷要这样私下里见您,不合规矩,这又是在宁府,若是被人给瞧见了……”

在杜家村里不说了,萧怀素与宁湛见面哪次没有一大帮丫环婆子在左右,也算是正大光明,而如今……

“我知道。”

萧怀素缓缓点了点头,若真被别人给撞见了,这事可大可小,但是……她微微有些犹豫,不由眉头轻蹙,“宁六哥他参加完婚宴便要离开了,他说他这次可能会走上两到三年,他就是想要见见我……”

“小姐,您与他……”

此刻秋灵的眸中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惊讶,她早就觉得这俩人之间有些没对,竟没想到已是到了这个地步。

“我与他没什么,”萧怀素赶忙摆手否认,又见秋灵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她,显见是不信的,便只得轻声羞涩道:“只是他让我等着他,今后他会去向外祖母提亲的。”

果然是这样!

秋灵心头一紧一松,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好像原本悬在心中的大石,本是欲落不落,眼下终是落定了,却又觉得太过沉重一般,她知道萧怀素历来是个有主意的,小小年纪也懂得为自己打算,可宁家的环境太过复杂,她还是很担心,不由提醒道:“小姐,您可要想清楚了。”

“我知道!”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又牵了秋灵的手,“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好,只是这事还太过遥远,真到了那一天咱们再好好想想,总要权衡利弊,找到对自己最好的平衡点,这一点我很清楚。”

秋灵默然地点了点头,“小姐明白就好。”

宁湛是约她到一座假山亭,纸条上还画着大致的路线途,当然都是挑的小径,萧怀素七拐八弯地到了那里,却没见到人,正在纳闷之际,眼前人影一闪,已是被人给拉进了假山石洞中,她正待呼叫,却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心中一定,立马转头确认地唤了一声,“宁六哥?”

宁湛的眼眸晶晶亮亮,在假山中那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下,就像最美丽的黑耀石,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怀素。

俩人此刻正站假山形成的石拱之下,四面都环着山石,外人根本无法探知,见秋灵并没有跟上来,萧怀素不禁有些着急,“我的丫环还在外面呢!”

“放心,赵坤会照顾她的!”

宁湛牵了牵­唇­角,顺着伸了伸手,拂去那落在萧怀素肩上的一片叶子,那动作是那么自然。

“赵坤?”

萧怀素怔了怔,这个人她不认识吧?

宁湛解释道:“就是我们刚回西安时,那个与我一道的人,他就是赵坤。”

原来是他!

萧怀素恍然大悟,果然外面这般安静,也没听到秋灵的声音,她略有些踌躇地扯了扯衣角,这才抬头看向宁湛,“你让我来就是与我道别的?”

“是啊,这次婚宴之后我便要去军营了,只怕一去就要几年,所以想再看看你。”

宁湛点了点头,话一出口,面上已是升起了一抹浓浓的不舍。

这几个月他也在军营中来往了几次,这次二哥宁沅归来歇置,便该是他带着宁泽去了。

“那你一定要多保重!”

萧怀素垂了目光轻声道,这一去几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边境的情势谁能说得清呢?

到了此刻,连她的心都有些不确定起来,这种两地分隔,心­性­得有多坚定的人最后才能走到一起啊,而他们之间还隔着宁家与萧家两座大山,连杜老夫人似乎都不看好宁家,再随着宁湛这一走,她更觉得俩人前途茫茫。

“怀素,你怎么了?”

宁湛显然也察觉出萧怀素一时之间情绪低落了下来,心中更是一阵紧张,若是可能他也不想离开,可军令不可违,他当着皇差吃着皇粮便要尽职尽责。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要走了有些舍不得。”

萧怀素想了想,抬起头来给了宁湛一个微笑,前途茫迷然是谁都不能预测的,这也是对双方的一个考验,若是真的感情必定能够历经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那些挫折和磨难也是必不可少的,仅仅是短暂的分别,若是几年之后俩人的心意还一如当初,那么她说什么也会为自己争取到这份幸福的。

打定了主意,萧怀素的心也更加坚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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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出阁

( 明明已是夏末秋初的天气,可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假山石洞内,萧怀素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闷热,凉风吹着石洞发出一声声呼啸的声响,可她的额头却已是浸了汗。ww

“很热?”

宁湛看了一眼萧怀素,自动往后退了两步,“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看到宁湛这傻气的动作,萧怀素不由“噗嗤”一笑,心里的闷热顿时消了不少,想来她的热倒不是因为这天气或是这个地方,而是面对着眼前的人让她有一丝紧张罢了。

“好些了!”

看着宁湛的神情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萧怀素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又道:“那下个月我二表姐成亲你是不会来了?”

“只怕来不了了。”

宁湛眉头轻蹙,像是也有几分惋惜,“不过九殿下会留下来,到时候我先到军营安顿一番,殿下随后再来。”顿了顿又道:“这次离开我会带着七弟一同去。”

“你七弟?”

萧怀素微微挑眉,脑中很快便地回想起另一个少年的轮廓,那个看起来一表斯文,实际上却是同宁沣一样烂到胚子里的少年,不禁轻哼一声,“他走了倒好,身娇­肉­贵的,也该磨砺一番才是。”说到这里她不由又看向宁湛,他又是多大年纪就到了军中历练,似乎宁家的男儿都会走上这一途。

宁湛的­唇­角微微上翘,“怎么,心里还在记恨着他?”见萧怀素不答,便又道:“放心,这次到了军营我会好好管教他,让他回来之后再不敢作恶!”

萧怀素捂着­唇­笑,“那敢情好,你这是为民除害呢!”

宁湛却是有些感慨,“咱们家就只有兄弟五个,虽然都不尽是一条心,但好歹我身后还有四哥,其实有时候看着你们姐妹融洽的模样,我很羡慕!”说着轻轻倚在了身后的石壁上,眉头微微舒展,只拿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萧怀素。

“这……你们家的情况是比较复杂。”

想起宁家的状况,萧怀素心里只得轻叹一声,又看了一眼宁湛,不由试探地问道:“听说你母亲还健在,可她为什么不当家理事?偌大的宁府也不见她出来待客相迎?”

其实这个疑问早就盘桓在萧怀素的心间,若是她和宁湛真到了这一步,宁家的所有问题也是她需要面对的问题,特别是那个从来也未出现在人前过的袁氏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宁湛默了默,原本放松的神情霎时变得严肃了起来,就在萧怀素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得他幽幽道:“她过得很好,只是她的好与我们都无关,她天生喜静……我父亲也就由得她了。”

真是这样么?

萧怀素眨了眨眼,只怕是宁湛不想多说,既然这样她也不好紧着追问,便沉默了下来,低着头想着心事。

抛开袁氏的话题宁湛会觉得轻松自在些,不过想到萧怀素探究他们家里情况的意图,他还是很开心的,这说明她在意他,在意他的家庭,或许也是联想到今后她要面对的一切,这让他心里觉得甜甜的。

“别想得太多,一切有我呢!”

宁湛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看着萧怀素那鸦青­色­的发顶,他心里浮上了阵阵暖意,想像着若是有一天那顶凤冠戴在她的头上会是怎么样的美丽,他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又听得宁湛的声音响起,“还记得那句话吗,等着我回来!”说罢两手向前一伸扶住了萧怀素的肩膀。

萧怀素只觉得身子一僵,猛地抬起了头来,却只感觉到那突然靠近的身影,带着一股阳刚的男­性­气息,和着草露与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吓得闭了起来,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似乎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双脚却有些发麻,根本挪动不开,直到那双温热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整个身体才如过电一般地轻颤了起来。

“等着我,嗯?”

又是那般勾人的声调,在末尾好似拐了个弯,直直地将人勾了起来,萧怀素只觉得四肢发软,不受控制地依在了石壁上。

假山洞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再回头时,宁湛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人……看着明明是那般木讷冷僻,竟然还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来,定是耳濡目染之下学着的。

萧怀素羞得咬了咬­唇­,面­色­犹如桃花瓣一般粉­嫩­绽放,思绪有一刻的停滞,似乎还在回味着那个温软的带着他特有的男­性­气息的吻,这个吻不仅仅是吻在她的额头,更是印在了她的心上。

她原本还有些摇摆的不确定的心却是又坚定了几分,等就等吧,几年的时间难道还等不了吗?

她又不是个易变之人,就等着看他今后会如何!

“小姐,您没事吧?”

秋灵快步奔了进来,左右察看了一番,确定这假山洞里除了萧怀素外再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还有些后怕地抚了抚胸口,“刚才那人掳了奴婢跳到树丛里,奴婢吓坏了,又不敢胡乱叫喊……”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

萧怀素摇了摇头,这才转头看向秋灵,顺手理了理她颊边散乱的两缕乌发,“没伤着哪里吧?那人是与他一道的,叫赵坤!”

“伤却是没有伤到。”

秋灵咬了咬­唇­,面颊微红,“只是那人太可恶了,下次让奴婢见到他一定狠狠地咬上两口!”

萧怀素呵呵地笑了,扶了秋灵的手慢慢地向外走去,平复着心中的激动,直到四肢恢复了力气,这才向着莲池而去。

秋灵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萧怀素,迟疑道:“小姐,刚才见您的人真是宁六爷?”

“不是他还能有谁?”

萧怀素笑了笑,又见秋灵担忧的模样,不由拉了她的手轻声道:“你放心吧,他这次见了我就会去军营了,咱们只怕好些年都不会再见,今后……”说着轻叹了一声,“今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眼下就这样过吧,一切顺其自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秋灵想了想,便缓缓点头道:“小姐自来是个聪慧的,想必也不用奴婢多说,既然您已经有了决定,奴婢一切都听您的。”

萧怀素“嗯”了一声,沉默地将另一个丁香扣在了耳垂上。

回到莲池畔时,秦家姐妹都还在,并着杜延玉一块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打量着萧怀素,见她确实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且还找到了遗失的丁香耳扣,这才放下了心来。

杜延玉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小声道:“刚才那位宁小姐还请咱们过去坐呢,只是她那里人多,我想着她也只是客气一下罢了,便推了去。”

杜延玉可没忘记那次在终南山时宁沣是怎么对他们的,这个宁艳可是他的胞妹,她直觉里俩人都是一路货­色­,招惹不得。

“嗯,三表姐做得对。”

萧怀素点了点头,她也不想与宁艳有什么瓜葛。

...

( 几个姑娘又在莲池边玩了一会儿,宁艳还大方地让丫环专门将盛放的莲花给采了起来,在这莲池里游玩的姑娘人手一朵,于是大家都很开心,对着她连连夸赞了一番。

“这位便是杜家的两位小姐吧?”

宁艳走路的姿态也显得很是婀娜,话音柔柔的,一颦一笑间都是勾人的魅惑,仿若天生的尤物,比之她母亲姜姨娘都还要胜上几分。

“这是杜家的三小姐,”秦三娘上前为宁艳做着介绍,又拉过萧怀素道:“这是杜家的表小姐,姓萧。”说着转头对着萧怀素眨了眨眼。

“早就听说了杜家小姐的美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宁艳娇笑着轻摇团扇,一阵旖旎的香风便向着萧怀素扑了过来,她不由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笑道:“宁小姐才是天生的美人呢,在你跟前,我们都相形见拙了。”

宁艳已是听惯了这种好话,也没推拒,笑着照单全收,只是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多了几许深意,“萧小姐倒是口齿伶俐得很呢!”

这话便有些不好评价了,说是褒义,不像,说是贬义,宁艳做为主人这样说客人便显得有些失礼了。

杜延玉眼见得黑了脸,萧怀素忙拉了她一把,又看向宁艳,眼波一转,笑道:“上一次咱们来府中做客时未有幸见得宁小姐,听说是去养病了,如今看来宁小姐果然是大好了,我瞧着连腰身都丰腴了不少……”最后一句萧怀素是倾近了宁艳低声说的话,除了与她相近的杜延玉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听清。

宁艳身体陡然一僵,连笑容都瞬间不见了,带着几分紧张与诧异的看向萧怀素,面­色­更是显出了几分苍白。

“宁小姐可是不舒服?”

萧怀素后退一步,­唇­角的笑容一闪即没,又对宁艳身后的丫环道:“还不快扶着你家小姐,没看到宁小姐脸­色­都白了么?”

那两个丫环愣了愣,这才赶紧上前将宁艳给扶住。

周围却是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声,显见得是大家以为宁艳被萧怀素给摆了一道,这才气得白煞了脸,不然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变了样?

有人难免便回忆起了当初宁、杜两家的旧帐,这龃龉果然是没那么容易解开的,这不眼下就针尖对上麦芒了!

宁艳恨恨地看了一眼萧怀素,似乎有种秘密被人揭破时的恼怒,可眼下人多却不是她发作的时候,只是警告地瞪了萧怀素一眼便扶着丫环的手快步离开。

杜延玉却有些奇怪,不由看向萧怀素,“表妹,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说着冷哼一声,“宁家的人果然就是奇怪,这两兄妹都是一个样!”

萧怀素说的话她都听在耳朵里,明明没什么不一样的,可宁艳却发了脾气,最后瞪向萧怀素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杜延玉便拉了萧怀素的衣袖,轻声叮嘱道:“表妹,以后离这样的疯子远上一些!”

“好,我知道!”

萧怀素笑着点头,她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若是宁艳想要骑在她们头上,她势必要狠狠地踩上两脚,不然这位大小姐以为谁都是可以欺负的。

其实她只是有些猜测罢了,可此刻宁艳的反应却好似印证了她的猜想,什么去养病了,这恐怕都是编出来的谎话,而实际上却是为了掩盖一个大丑闻。

宁家当真是乱啊!

一个万事不理的主母,一个嚣张跋扈的姨娘,一个成亲前便乱来的女儿,还有那互相竞争各看各不顺眼的兄弟关系。

宁湛若是不先将这些事情清理出来,只怕她都会有些犹豫了。

她对宁湛目前也仅仅止于喜欢吧,两个人没有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谈不上患难与共同甘共苦,而她总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为了宁湛,值得她牺牲掉原本坚持的一切,或是为了宁湛,她有信心周旋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而不觉得疲惫吗?

若是终有一日她觉得厌烦,当这些繁琐的事情盖过了她对宁湛的喜欢和好感,再好的感情也会在这中间被消磨掉吧。

也无外乎她有这些想法,到了这个世界后便不能妄自行事,宁家可不像杜家,没有人会像亲人一样地包容她体谅她,所以非得步步为营才是。

萧怀素叹了口气,有些莫明地烦躁了起来。

秦三娘与秦四娘也上前一步,看着宁艳离去的方向都有些不解,遂拉了萧怀素来细问,“你都说了些什么,看她气得那个模样?!”

“还能是什么?”

萧怀素无奈地一摊手,“就觉着宁小姐养病之后这­精­神和气­色­都变好了,却没想到她就这样生气走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萧怀素说得半真半假,有些听到前半段的也能自动猜想进行脑补,有些不明白的便永远也不会明白,或许还有些聪明人早看出了端倪,别人只是不说破呢?!

“从前脾气就娇惯,原以为眼下变好了些,没想到也只是表面功夫。”

秦四娘有些不屑地瘪了瘪嘴,她与杜延玉的­性­子有些相似,所以两个小姑娘才能处得这样好,对宁艳这种做作的人哪能做得成朋友,不过虚应一下罢了,眼下见得她这般,今后想来更要敬而远之了。

“好了,背后不议人长短!”

秦三娘警告地瞥了一眼秦四娘,她这才怏怏地闭了嘴。

莲池周围的人都随着宁艳的离去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秦三娘看了看天­色­,“只怕新娘子都迎回来了,咱们虽然不去凑这份热闹,可是开席还是要去的。”说着看向了萧怀素。

“走吧,再晚了大舅母指不定都要让人来寻咱们了。”

萧怀素也点了头,又上前来挽了杜延玉,几个姑娘便又沿原路而回。

在接下来的宴席上,萧怀素果真没再见到宁艳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人是气得狠了,还是终于晓得避嫌了,总归今年就要出嫁的人,少在人前露脸也是正常。

不过她还是替颜郡王府可惜了,这样一顶绿帽子活生生地扣下来,也不知道他们承不承受得住?

不过这却也不在她­操­心的范围之内。

从宁府回到杜家村之后,转眼便到了九月,杜延云出嫁的日子。

整个杜家村似乎都热闹了起来,村头沿途的树木都系起了红绳,沿路经过的人家也都挂上了红灯笼,新郎官秦致远骑在白马上,一身的红袍喜气洋洋,更别说还有九皇子这般天皇贵胄在一旁作陪,真是来这一路,便热闹了一路。

萧怀素与杜延玉早在杜延云左右,此刻听到外面鞭炮声声,神情一紧,跟着都站了起来。

“迎亲的来了!”

杜延玉手忙脚乱地找着红盖头,萧怀素也是有些紧张,又看了眼杜延云,“二表姐还要不要补妆?饿不饿,要不再吃一口汤圆?”说着便捧了一旁方几上的瓷碗,圆圆的白­嫩­­嫩­的汤圆还在汤里晃了晃,冒着阵阵热气。

“不用了,我不 ...

(饿。”

杜延云笑容恬淡,神情是无比地镇定,她这个新娘子倒是一点都不慌乱,还镇定地接过了杜延玉递来的红盖头。

新娘子虽说一阵天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可奉春却是给她备下了点心,再说她眼下当真吃不进去。

“哎哟,新郎官那边被堵在门上了,大少爷正要他对诗呢!”

巧儿就是个耳报神,那边得了消息立马快步地向这边报了过来。

“不得了,已经闯进大门了!”

“又被堵在二门上了,二少爷点了炮仗让新郎官跨呢!”

“……”

随着巧儿一声声地传报,杜延云才紧张了起来,又皱眉道:“二哥也不当心些,若是伤着了人怎么办?”言语里显见得有一分关切。

萧怀素便捂了­唇­笑,“二表姐这是还没嫁过去就在心疼姐夫了呢!”

杜延玉也凑在一旁起哄,倒是让杜延云红了脸。

“是啊,女生外向!”

随着门帘被人撩了起来,王氏跨进了门来,又执起冬雪递来的梳子,轻轻地在杜延云的发鬓间抿了抿,眼眶微红,“嫁人了,今后要孝敬公婆,关爱夫君,与小姑和睦相处……”话到最后已是有了一丝哽咽。

王氏撇过了头去用丝帕沾了沾眼角。

这是一个母亲最心疼与不舍,却又是最感到骄傲的日子,她的女儿要出嫁了。

从那么个小小的人儿到如今也要嫁作人­妇­,担当起媳­妇­、妻子的角­色­,王氏不由吸了吸鼻子,笑道:“母亲愿你一路顺遂,与姑爷白头到老!”

“母亲!”

杜延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伏在王氏的身上哭得好不悲切。

“新郎官就要到了!”

巧儿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王氏赶忙拉起了杜延云,自己也抹掉了腮边的泪,对秋叶吩咐道:“快打盆水来,重新净面上妆!”

杜延云这一哭,妆就全花了,不过每个姑娘出嫁都会遇到这一遭。

喜娘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等着杜延云重新净面后给她上妆,赶在新郎官到了之前将她妆扮得漂漂亮亮。

“二表姐,把苹果捧好了。”

萧怀素塞了个系着红绸的苹果给杜延云,看着她们母女俩相互依偎不舍的模样,她只能偷偷抹泪,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到她出嫁的那一天只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二姐,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杜延玉也上前来握了握杜延云的手,满心满眼的不舍,一双眸子都泛了红。

“吉时到!”

随着喜娘的一声唱喝,王氏上前来为杜延云遮上红盖头。

秦致远终于带着一众迎亲的队伍闯了进来,先向王氏行了礼,这才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端坐在前的红­色­身影。

喜娘牵了打着红花的绸布,一头给秦致远拉着,一头给了杜延云。

新郎官桥新娘,还要在正堂里拜别父母亲长。

杜老夫人已然端坐在主位,杜伯温也从京里赶了过来亲眼看着女儿出嫁,此刻与王氏坐在了另一边。

杜延云在丫环的搀扶下磕头行礼,杜伯温与王氏切切叮嘱了几句,便由着新郎官给沁了。

“咱们的女儿就这样没了?”

看着杜延云远去的背影,王氏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女儿还在,不过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再多了半个儿子,岂不是更好?”

杜伯温笑了笑,温柔地看向妻子,这两年来他也沧桑憔悴了不少,虽然风度不减当年,但随着年岁地增长,发鬓间也染了抹风霜。

“伯温说得对。”

杜老夫人感慨地点了点头,又起身正了正裙袍,向杜伯温道:“老大跟我来,我有事情交待你!”

杜伯温安慰地拍了拍王氏的肩膀,这才起身随着杜老夫人而去。

王氏已经极快地恢复过来,看着突然间空空如也的正堂,一时之间有些落寞,也知道这是宾客们都跟着去前面看热闹,待会还会返回吃席,这便也振作了­精­神。

她知道杜老夫人找杜伯温一定是询问京里的事情,这次杜老太爷没能一起回来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杜伯温也呆不了几天,等着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便会再返汴京。

到时候他们夫妻又得分离,王氏决定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一是杜延雪年纪太小经不起回来的奔波,再说两个儿子也在这里,而丈夫不能在婆婆跟前尽孝,她总要尽份心力才是。

看着被­奶­娘抱进门的杜延雪,王氏已是敛了情绪,笑着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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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时光

( 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杜延云的出嫁,伴着这湿绵的气候,整个杜家似乎都沉寂了起来,隐隐带着秋冬的萧瑟。ww

王氏虽说留在了杜家村里,可她一门心思落在几个孩子身上,家事还是由萧怀素暂时管着,杜延玉从帮协助,倒是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来月,杜伯温也带着杜老夫人的书信回了汴京城,在这风雨飘摇之季,似乎连人心都变得惶惑了起来。

可日子还是要如常地过,在今年冬天,隔壁十七房杜延惠的父亲终是没有撑过,在一个寒冬飘雪的日子安静地去了。

萧怀素跟着杜老夫人一同去十七房悼念,便见着杜延慧与杜延德披着麻布孝衣跪在火盆旁边,一张张地将纸钱给放进火盆里,火苗盖在香灰下并不见明火,但一靠近却能感觉到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延慧表姐、延德表弟,节哀顺变!”

萧怀素蹲了下来,也拿起纸钱点燃了放进火盆里,“十七表叔地下有灵也定然希望你们好好地过日子。”顿了顿又看向杜延慧,关切道:“表姐可要保重身子!”

杜延慧比她从前任何一次看起来都要苍白憔悴,似乎脸上的血­色­都要褪尽了,只留下一双深陷在眼窝里有些灰白的眼睛看着萧怀素,缓慢而又僵硬地点了点头,“有劳表妹了。”嗓音沙哑地像割坏了的风箱,带着呼呼的破响。

萧怀素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赶忙撇向了另一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杜延德却是意外地平静,对着萧怀素行了答谢礼,颇为老成地道:“谢谢表姐前来悼念,请先在一旁歇息!”

杜延德似乎在一夕之间便有了蜕变,萧怀素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十七表叔的去世便意味着今后这个家的涤要落在了杜延德的身上,既要孝顺好寡母,又要照顾好姐姐,杜延德这是逼着自己不得不长大。

或许杜延德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心里却已经有了那方面的觉悟,也不知道他孱弱的肩膀能不能撑起十七房,萧怀素有些怜惜有些不忍,却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就是各人的命,从杜延德过继到十七房开始他的命运便已经决定了。

来十七房悼念的人也不多,就是挨得近的几户人家,十七房养着两个药罐子,这些年来该卖的卖,该借的借,除了家里的祖田,能花的都花光了,好多人自然不愿意再与他们打交道,这样的人家谁沾着谁倒霉,众人避而远之都来不及,人情冷暖本也是如此。

老族长倒是派了杜延安夫妻俩前来,送了些药材散碎银子,也算是尽了分心力,人却是没有多留,喝了一口茶水便急急地离开了。

萧怀素在一旁冷眼看着,人来人往地也麻木了,到了点时送了杜老夫人回去,她又亲自下厨做了些吃食给十七房送去。

如此­操­办了七天,等着人下葬了,杜延慧也累得病倒了,听说人还咳了血。

杜延德急急地跑来杜家救助,萧怀素二话没说便让人去请了大夫,自己则请示了杜老夫人的意思入了库房寻了两根五十年的老参,这个时候救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有着这老参续命,杜延慧总算是又缓过一口气来,不过大夫却说她只有一年寿命好活,多的便没有了。

得知这个消息,对十七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十七表婶已是哭死过几回了,可醒过来之后也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安心地陪着女儿,尽量不让她烦恼,在能活着的日子多一些开心。

杜延德在学业上却是更加用心,这孩子本也聪慧,这下全副­精­神地用在学业上势要出人头地。

杜延昭也极其认真地教导,一师一徒的关系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时间如流沙在指缝中泄过,萧怀素满十二岁的这一年,王氏带着两个儿子并女儿一起回了汴京城。

杜延昭的婚事定下了,就在六月的夏天迎娶吴清娘,他是杜家的嫡长孙这亲事自然也不能办得太过简单,新房也就顺理成章地安在了京里。

杜延意在秋天会下场应试,只要他的学业不是落下太多,进入工部应该不是困难的事。ww

而杜延昭却准备参加来年的春试,这是在为入仕做准备了。

许是汴京城里的争斗就要落下帷幕,杜老太爷的来信稍稍频繁了些,字里行间里虽然没有细说,却也能从平静的问候中察觉出其下隐藏的波澜。

这一场争夺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萧怀素心里有些担忧着叶观澜,这几年来他们时有通信,只是叶观澜太忙,在信中与她说的也是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连从前的那份朋友关系都渐渐变得生分了起来。

可尽管如此,她却还记得俩人曾在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样的感觉永远都留在她的心里。

十二岁这年的寒冬,是杜延慧度过的最后一段日子。

看着杜延慧日渐消瘦下去,萧怀素很是不忍,一边陪伴着她,一边给她讲些新奇的故事,或是杂文趣志,为她平淡的生活增加着一丝­色­彩。

“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心……可又让我觉着累人啊!”

杜延慧倚在床头,身后枕着厚厚的软垫子,床帷半掩着,一明一暗的光线中依稀可见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脸庞,连说一句话她也忍不住喘了口气,不由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我也恁没用了……”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只转头抹掉了眼角的泪,道:“延慧表姐想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不想吃。”

杜延慧叹了口气,目光带着些许向望地投向了窗户那方,隔着半透明的窗纱隐约能够见着窗上一截冒出的小脑袋,不由轻声笑道:“你看,延德又来了!”

萧怀素也望了过去,果真见得那个起伏的小脑袋在窗纱下若隐若现,“延德表弟也只是关心你,”话到一半便被杜延慧给接了过去,“是啊,他只是不想我离开罢了,只是要走的人始终是留不住的!”话语里虽然有着一丝落寞,但声调却是平静的。

到了这个时候杜延慧早已经有所觉悟,她的命不过是靠杜家的老参薄的,不然那一年她就该随着她爹去了,已经偷活了一年,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表姐!”

萧怀素握住了杜延慧的手,“不要这样说,只要还活着一天,咱们就要好好地过!”

“怀素,你是我见过最乐观的人。”杜延慧的目光转向了萧怀素,隐隐透着那么一丝羡慕,“青春貌美,善解人间,聪慧大方,这样真好!”

“瞧你将我夸的,我脸都红了!”

萧怀素笑着捂了­唇­,尽量将气氛带得欢愉一些,又转身去了窗户那方,将窗棂打开了一丝缝,“透透屋里的药气,总关着也憋得慌。”眼神往下面一瞥,已然见着进退不得满脸尴尬的杜延德。

杜延德双手 ...

(合十对萧怀素拜了拜,无声地请求她不要泄露消息。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却不告诉杜延德,其实他这稚气的举动早就被杜延慧察觉了。

杜延慧只是生病了而已,人却是极聪明的。

“咳咳……”

杜延慧咳嗽了几声,牵动着屋内屋外俩人的心,萧怀素赶忙走了过来递上一杯温水,却被杜延慧推了开去,直到她止了咳,脸上漾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这才哑着嗓子道:“这两年都没见过你们玩冰嬉了,好想看看……那一日你们赢时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一想起来便令人激动!”

萧怀素默了默,而后道:“表姐想看这又有何难,我立马去邀上她们,咱们今日就可以再比一场!”

“喔,真的吗?”

杜延慧惊喜地抬了眼,却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一双眸子却晶晶亮亮,透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是,表姐且等着,待我约好了她们,再让人来抬了你去!”

萧怀素说完便转身离去,她的步伐很坚定,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上一眼。

杜延德小小的身影直直地追了出来,直到出了十七房的院门,这才敢出声唤住她,“萧表姐,不行啊!”

杜延德气喘吁吁地跑到萧怀素跟前,急声道:“姐姐身子那样,吹不得风受不得寒!”说着那模样都像要哭了出来。

平日里萧怀素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犯了糊涂,杜延德很是不解,杜延慧这样的情景所有人都劝她歇着躺着,怎么还能出去在冰河上看冰嬉,这一吹冷风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得了?

“傻小子!”

萧怀素顿住了步伐,这才轻声一叹转了过来,一手抚了抚杜延德戴在头上的妈虎帽,“这是你姐姐的最后一个心愿,我想帮她实现!”

“可是……可是……”

杜延德瘪着嘴,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木门“嘎吱”一声开启,露出十七表婶削瘦单薄的身子,她红着眼对杜延德招了招手,直到杜延德行到她跟前来,这才拉了他的手,转而面对着萧怀素,哽咽道:“怀素,你带她吧,这丫头从小就羡慕别人能在外又蹦又跳的,这都在家里呆了那么些年,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

“娘!”

杜延德仰头唤了一声,终是将泪水含在眼眶里,对着萧怀素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既然姐姐想看,那就拜托表姐了!”

萧怀素从鼻端里发出了“嗯”的一声,这才飞速地往杜家跑去。

时间紧迫,不知道杜延慧还能撑多久,她隐隐有种感觉,或许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就是杜延慧回光返照的表现,她再不能多等。

回到杜家后,萧怀素忙将这事告诉了杜延玉,也让丫环去请杜延晨杜延丹她们,自己则是在家准备要穿的衣服与冰嬉所用的装备。

不过小半个时辰,杜延晨与杜延丹便赶到了,还有闻讯而来的杜延兰等人。

“你们怎么……”

见到杜延兰,萧怀素不由一阵惊讶,虽然说那次的比试她们输了不至于成为仇人,但在村里偶尔碰到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她没想到杜延兰竟然也带了,还带了另三个族中的姐妹。

杜延晨的鼻头被冷风吹得红红的,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上前道:“怀素,延兰姐听到了消息,这才主动过来的,咱们人不多,玩不了比试,有了她们也能正经地比一场!”

“好!”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郑重地对杜延兰福了福身,“怀素在这里谢过各位表姐了。”

杜延兰却是微微扬颌,目光上挑,摆手道:“这是为了族中姐妹,你不用谢我!”话语里虽然还有些傲气,但比从前看着可亲多了,连杜延玉都上来与她说了几句话,虽然两方还不算热络,但与从前相比却是大大地不同了。

须臾,众人着装齐备,这才去十七房接了杜延慧。

萧怀素是亲眼见着十七房的表婶将杜延慧给裹成了个粽子一般,不由吃惊地张大了嘴

杜延慧穿得厚实不说了,头上还戴了顶妈虎帽,又用棉巾围了脖子和口鼻,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

杜延晨她们站在一旁又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笑,各自都绷着脸,整个人却不由抖动了起来。

杜延慧也羞了脸,一把便将棉巾给扯了下来,“娘,缠着这个我气都不顺了,还怎么看她们比?”

“我怕你凉着!”

十七房表婶也是一番好意,见杜延慧这样说一时之间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黯然,便也不勉强她了。

便有萧怀素从杜家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坐着肩辇的杜延慧往冰河而去。

萧怀素她们几个姑娘随后也跟了上去。

这次进行的是一场冰球赛,大家虽然尽了全力,但却在时不时地注视着杜延慧那边的情景,见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晶亮亮,心中也有些感慨,她们这力气到底也没白使。

十七房表婶与杜延德都守在杜延慧身边,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杜延慧的­精­神却是极好,与杜延德说说笑笑的,十七房表婶看在眼里不由偷偷抹泪。

这一场冰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小半个时辰便收场了,实在是杜延慧咳嗽的声音不止,大家的心都被牵动了起来,直到她喷出一抹鲜血来,原本还喧哗的冰河上骤然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扔下手中的球­棒­,争相向杜延慧跑来,那一抹鲜红在洁白的冰面上绽开了花,极其娇艳刺眼,冰面平滑,血丝甚至向四方辐­射­沿伸,渐渐地满布了她周围一尺见方的冰面,细细瞧去,那沿伸的血丝就像一条条清晰的脉络,仿佛在定格着杜延慧最终的命运。

“咳咳……”

杜延慧又猛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渐渐止住了,十七房的表婶红着眼为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心疼道:“延慧,冰嬉已经看过了,咱们回去吧!”

“嗯。”

杜延慧安静地点头,此刻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只有双­唇­带着淡淡的­色­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鲜血给染红的。

杜延慧的目光一一扫过萧怀素、杜延玉、杜延晨她们,眸中含着笑意,微微颔首,“谢谢你们,满足我这最后的愿望,即使我走了,也不再有遗憾了!”

便有人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杜延兰回头瞪了一眼,那人立马便收住了哭声。

萧怀素上前握了杜延慧冰凉的手,扬眉笑道:“只要表姐愿意看,我们每年都玩冰嬉,换着花样比试给你看!”

“好,好……”

杜延慧点着头,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浸出了眼眶,活着真好啊,可以欢快地跑着,跳着,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

若是重来一世,她只愿意做个平凡的女孩,即使什么都没有,只让她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也好。

杜延慧仰头看天,天空碧蓝如洗,白云一卷一舒,连那冰 ...

(冷的空气浸进肺里她都觉得痛快,这些将再也看不到了吗?

杜延兰她们站定在一旁,只是默默地看着杜延慧,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怜惜。

生命无常,谁也预料不到,可身边人的离去到底还是会触动她们的内心。

将杜延慧给送了回去,十七房的表婶又给她们一一道了谢,萧怀素这才与杜延玉回了家。

这一晚,梳洗过后上了床榻,她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会想到杜延慧被抬进房中时对她那回眸的一笑。

凄婉、无奈、心伤……甚至还夹杂着许多对未来的渴求,以及永远不能实现的愿望,那么清清楚楚地写在了杜延慧的脸上。

萧怀素闭了闭眼睛,而后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反复出现在眼前的都是杜延慧的脸。

直到五更的梆子敲响,她才抵挡不住睡意来袭沉沉地闭上了眼。

杜延慧是在昨夜去世的,十七房呣子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平静地守了她一夜,临到早上才为她整理了妆容又换了身衣服,这才让杜延德去隔壁报了丧。

萧怀素得知这个消息后,转头便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泪水无声滑落,渐渐地打湿了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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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故人

( 杜延慧的去世并没有在杜家村激起多少波澜,因为自从他父亲的离去便已经揭示了她的命运,再拖也拖不了多久,大家都知道那注定的结局。ww

应杜延慧临死前的要求,她的尸体并没有入坟,而是被一把火给烧了,到了来年春天冰河化开时,她的骨灰便被洒入了河流中,一路飘飘荡荡,带着她行去那未知的远方。

而这一年春天,萧怀素迎来了她十三岁的生辰。

杜老夫人与杜延玉陪在她身边,生辰也就是简简单单地就过了,小菊还特意地给她下了碗长寿面,整整一大碗她实在吃不下,就与杜延玉分食。

杜老夫人的生辰与萧怀素就差了那么一天,也没有大办,祖孙几个聚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也就过了。

倒是汴京那边送来了一车的礼物,除了些昂贵的药材丹丸什么的,便都是京里时兴的料子并胭脂水分珍珠簪环什么的,显然是为了两个小姑娘准备的。

“老大媳­妇­倒是有心了,每年都不忘记你们。”

杜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礼单上的名目,转手又拿给了萧怀素,“你瞧瞧这字,是你大表嫂写的,我看着还算娟秀得体。”

萧怀素笑着接了过来,果然见到一排排清秀的字迹,字如其人,用笔虽柔,但下笔却稳,是个知道进退,处事得体之人,便点头道:“大嫂出身书香世家,自然习得一手好字。”

杜延昭娶了吴清娘,王氏也乐得清闲,将管家之事给了大儿媳­妇­,自己专心教养着杜延雪,只是在该有的大事上提点一番,具体落实的还是吴清娘本人。

杜延玉早在一旁抱了个黑匣子拨弄查看着里面的钗环,她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些,有些样式虽好也算­精­美,但就是太普通了,若是经她改良一番必定更是出彩。

“延玉,”杜老夫人见杜延玉研究得专心,不由唤了她一声,“这些东西搁在我跟前晃眼,拿回去自己摆弄。”

“是,祖母。”

杜延玉也不介意,笑ⅿⅿ地关了匣子,又递给身旁的红枣拿着,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回头我捣弄出来,表妹再来挑上几样。”

“好啊!”

萧怀素立马点头答应,杜延玉改良的首饰她自然是喜欢的,谁都喜欢自己所佩戴的饰物独一无二,也亏得杜延玉能有这样的巧手,无师自通。

不然依着她杜家三小姐的身份,杜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去跟匠人学这些手艺的。

偶尔在家摆弄摆弄那是闺阁之间小姐的情趣,若是正经地拜了师傅学这个,那就是自贬身份。

“得,你们俩自己下去闹腾,让我清静一会。”

杜老夫人笑着挥手赶人,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行礼告退,倒是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

廊下鹦鹉见了她们,殷勤地叫着,“小杜小杜!”翅膀还不断地扑扇着。

“三表姐,它是在叫你呢!”

萧怀素捂着­唇­笑,杜延玉却是气得脸都红了,一把上前来揪了鹦鹉的翅膀,“让你再我小杜,让你再叫我!”

鹦鹉扑扇着躲来躲去,发出了一声声求饶的叫声。

萧怀素忙上前止住了杜延玉,“要叫它闭嘴还不容易?”说着拿了一旁秋灵递来的银勺,舀了几颗香瓜子喂过去,鹦鹉立马便老实地闭了嘴,只顾着美味地吃着东西。

“都是你教的,表妹坏死了!”

杜延玉横了萧怀素一眼,两个腮邦子还气得鼓鼓的。

那一次她与萧怀素一起教鹦鹉说话,可这傻东西什么没记住了,就记住了唤她小杜,她心里呕死了,可这鹦鹉却总是改不了口,还乐此不疲一般。

“下次再这样叫,当心我扯了你的毛!”

杜延玉恶狠狠地威胁了鹦鹉一次,可这家伙却全然当看不见,只顾着向萧怀素谄媚,于是又满意地得到了一勺香瓜子。ww

“这小东西,已是记不住谁才是它主人了,若不是我它眼下哪能这般逍以在?”

杜延玉还是不服,将鹦鹉瞪来瞪去,瞪到眼酸这家伙都没什么反应,还高傲地撇过了头去,更是将她气得不行。

“好了好了,三表姐难道还和一只鸟儿计较不成?”

萧怀素捂­唇­笑着,又上前来挽了杜延玉的手往外走去,“今日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我要去灶上看看,你去不去?”

杜延玉心思一动,满怀期待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表妹,今儿个是你生辰,难不成也要亲自下厨?”虽然话语里透露出惊奇,但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期待。

萧怀素睨了她一眼,这才两手反转交叉,接着往前一撑,“好久没活动了,今儿个包些素饺子吧!”

“素饺子也行啊!”

杜延玉眼睛一亮,态度亦发热络起来。

俩人到了厨房,杜延玉便坐在一旁看着萧怀素忙活开了,小菊也来帮忙,倒水、和面、调馅、擀皮,忙得不亦乐乎。

小半个时辰,等着饺子下了锅,秋灵这才上前来给萧怀素解了围裙,又取下了头套和袖套,一身银蓝­色­的衣裙依然整洁如新。

“好了,不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萧怀素笑着走向杜延玉,却见着香桃急步而来,见了俩人矮身一福,道:“表小姐,老夫人有请!”

“祖母有事?”

杜延玉微微一怔,又转头看向萧怀素,“刚才祖母不是都说乏了,这才赶了我们离去,眼下……”说着顿了顿,猛地转向香桃,“祖母就找表妹一人,没叫上我?”

“回三小姐的话,老夫人只让奴婢请表小姐过去。”

香桃不急不慢地回着话,自从香菱嫁给秋耕,而后俩人又随着王氏离开杜家村后,她眼下便是杜老夫人房中最有体面的大丫环,虽然也提了两个小丫环为二等,到底老夫人最信任的还是刘妈妈和她。

“那三表姐就在这里等着饺子煮好,到时候给我们端过来。”

萧怀素虽然也有些纳闷,还是笑着拍了拍杜延玉的手,这才对香桃点头道:“我们走吧!”

香桃在前面引路,走到一半才听萧怀素轻声问道:“若是平常的事情,外祖母让个小丫环来传话就好,可是香桃你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香桃脚步一顿,暗自诧异萧怀素的心细,这才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又倾近了萧怀素一分,低声道:“是京里有贵客来访,老夫人这才让奴婢来请表小姐!”

“什么样的贵客?”

萧怀素有些猜不着,眉间不由微微蹙起,什么贵客会想要见她,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是一位长得很俊的公子,奴婢还没见过有谁长得这般漂亮,比女子还美呢!”

香桃眸中现出回忆之­色­,这位公子递了名帖被引进来时便一直戴着顶幂篱,待到了杜老夫人跟前方才取掉,那副俊俏的模样,她只看过一眼 ...

(便终身难忘。

而这位公子却说明来由,只是为了要见见萧怀素,怕是以前熟识的,连杜老夫人都认识呢,香桃自然有几分好奇。

萧怀素心思一动,眸中浮现一抹惊喜,脚步不由地加快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叶观澜来了?

她所认识的男子样貌都不差,可要说俊美却谁都比不上叶观澜。

离开汴京那年她才八岁,一晃眼五年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小时便那般俊美,长大后应该更是妖孽吧?

等行到杜老夫人门前,萧怀素这才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理了理衣裙,由着丫环在外面通禀了一声,这才缓缓走进了房内,只一双手在身前绞紧了,有些紧张和忐忑,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叶观澜?

转过一扇花鸟春日图的隔扇,眼前的视野陡然开阔。

萧怀素一眼便瞧见了那着了一身淡竹青袍的少年端正坐在左下首的位置上,长长的墨发在顶端束起Сhā了根木簪,通身没有什么饰物,只在腰间挂着方胜络子垂了几根墨绿­色­的丝绦,那一双桃花眼转了过来,在看见她时连眉梢都扬起了笑意。

仅仅是一个笑容便仿佛有千瓣万瓣的桃花扑面而来,萧怀素心中一颤,连呼吸都忍不住屏了起来!

果然是叶观澜,与记忆中相似的眉眼,只是那时的他还是个瘦弱的孩童,只如今已长成个挺拔俊秀的美少年!

“怀素,不认得我了?”

叶观澜淡笑着起身,看着眼前一身银蓝­色­衣裙的少女,那垂落的乌发绑成了两根利落粗长的辫子,显得很是纯真,大大的眼浓浓的眉毛,褪去了儿时的青涩,已经显出少女的风姿,如枝头新发的­嫩­丫,充满了勃勃生机。

“真是你,观澜!”

萧怀素心中一喜,急着想要走上前来,却听得上座的杜老夫人轻咳了几声,横她一眼道:“怎么规矩都给忘了?”

萧怀素一顿,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先端正地向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转向叶观澜轻身一福,“见过叶公子!”抬起头时对他笑着眨了眨眼,这才行到了杜老夫人身边缓缓站定。

“叶公子怎么会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京里不忙了?”

杜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叶观澜一眼,既然他递上的拜帖都没有表明他广恩伯世子的身份,她自然也就没有多提,还这般掩人耳目地到来,明显是不想其他人知晓。

叶观澜自然知道杜老夫人问的是什么,便拱手回道:“大局已定,所以晚辈呆不呆在那也无所谓。”

京中风云变幻,这几年太子一方与七皇子一方的争斗都呈现白热化了,就在大家以为会分出一个胜负时,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原本不问世事的老皇帝突然出招了,而且一出招便是雷霆之势,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太子中庸不堪大任,老皇帝­干­脆利落地废了他,改封为魏王,却是将人撵到了皇陵尽孝。

七皇子锋芒毕露,却让老皇帝感觉到了威胁,这才封了齐王,远远地打发到了辽东边境之地,那里可是有郑家把守。

郑家是叶观澜的外家,虽然一直处在中立之势,但也不可能转而去帮七皇子,而将七皇子发配到那里,两方也可以互相制衡。

叶观澜努力过,周旋过,也为太子不遗余力地争取过郑家,可郑家到底没将宝压在太子身上,这一点其实他早就能够看出来。

就在汴京城里尘埃落定之前,叶观澜已然远去,不过是在路途之上收到的消息,所以他才清楚京中的局势。

“大局已定?”

杜老夫人面­色­一变,忍不住坐正直了身子,连萧怀素也有几分不安,赶忙问道:“那我外祖父他们呢,可还好着?”说着拳头都不由握了起来,掌心里更是出了一层冷汗。

没想到京中的局势如此快就落定了,根本没有如她想像中掀起那么大的波澜,就不知道杜家在这场变故中有没有被波及到?

叶观澜看了一眼萧怀素,这才道:“杜阁老自然是好的,老大人深得皇上信任,这次也多亏有他为皇上稳住了朝纲,居功至伟!”

杜老夫人松了口气,眼睛半闭着平复了一阵,这才一掌扶在边几上,借着刘妈妈的搀扶缓缓站起了身来,看向叶观澜道:“叶公子,我有些不舒服,先到里面歇歇。”又转向萧怀素,“你帮着招呼一下客人,暂时不要来打扰我。”

萧怀素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见杜老夫人扶着刘妈妈的手快步离去,动作之间不仅没有一丝疲态,反而健步如飞,想来老夫人这是有急事要去办。

该是想要使人往京里去查探消息,萧怀素如是想,毕竟经叶观澜一人口中所说还不能取信于人,这关系到杜家的前程大事,杜老夫人必得打探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杜老太爷这几个月都没再往家中送信,王氏就算托人送来了东西来也惯常是报喜不报忧的,京里的局势如何变幻都是瞒着这边的,想来也是怕杜老夫人担心。

杜老夫人一离开,屋里便只剩下了叶观澜与萧怀素,还有守在一旁默默垂着目光的秋灵。

“观澜,朝中局势真的已定?”

萧怀素紧张地看向叶观澜,“那你呢,你有没受到牵连?”

其实看叶观澜如今仿若超脱世俗的姿态,她是以为这场战争是太子获胜,不然他何故这般意态悠闲,且眸中也并无半丝急­色­?

可若真是太子胜了,叶观澜又为什么这般低调出行?

两相矛盾,萧怀素有些想不通,所以急于想知道答案。

“你这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叶观澜淡然一笑,这才将他在途中收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萧怀素,他是知道大局已定,这才想在离开前见见萧怀素,可皇后与太子还想搏一搏,没有听他的话及时做出应变,不过眼下已是最好的结果,至少老皇帝并没有痛下杀手。

“这……”

萧怀素满脸地震惊,还在缓缓消化着从叶观澜那里接受到的信息,半晌后才道:“这么说太子与七皇子最后谁都没有如愿?”

“那是自然。”

叶观澜点头,不自觉地轻叹一声,接着面­色­这才一敛,显出一抹凝重,“最初是大家忽略了皇上,以为他是默许着这一切的发生,谁知道他才是背后那只黄雀,这两个儿子竟然一个都没入他的眼……”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缓缓摇了摇头,“也许,这并不是最后的结局,七皇子羽翼渐丰,定会不甘,可皇上现在却是老当力壮,亦不会轻易退位让贤,这日子还有得耗下去,不过却与我无关了。”

太子能得到个魏王的封号,想必已是歇了心思,依太子的个­性­也不会想要再争再夺,可皇后却还是不甘的,这一点叶观澜很明白。

可太子不作为,皇后也没有办法自谋自划,眼下连他都走了,郑家更是摸不着靠不到边的。

“那你如今 ...

(……”

萧怀素一脸担忧地看向叶观澜,太子失势,那么广恩伯府势必受到牵连,只怕是没有从前的风光了。

“我还好。”

叶观澜牵­唇­一笑,“离去之前还在皇姑母那里得了个皇商的封号,这次我离京也是要去南方采办茶叶,到各处走走看看,总比困在一处的强。”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她早就希望叶观澜能够退出那争斗的漩涡,眼下这样就很好,不过以他广恩伯世子的身份却是弃文从商,这在外人看来可不是件光彩的事。

“那你一人在外,可要处处小心啊,行商不比从文,你身份尊贵,也别事事亲力亲为,让得力的管事帮你即可,可别逞强,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萧怀素絮絮叨叨了一通,无非是对叶观澜的关心,他听在心里自然觉得暖暖的,不由笑道:“这几年吃你留下的养身法子,早晚又打太极,还有罗叔在一旁看着我,我这身子骨已是好了不少,你且放心吧!”

萧怀素笑了笑,转而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道:“七皇子封了齐王去了辽东,那景国公府现下如何了?”

她忘记不了当初顾清扬对她的那份善意,虽然这个人从来不讨喜,但到底没做出过害她的事来,也不知道七皇子这事之后,景国公府又落得个如何的光景?

“景国公父子风头太盛,皇上自然是看不下去的,眼下听说是罢免了他们父子的官职,不过看在淑妃娘娘的面上,到底是薄了景国公府的爵位。”

听到叶观澜这样说,萧怀素只在心里沉沉一叹,当初的顾清扬是何等得意气风发,没想到今后只能闲赋在家,这对他来说恐怕是最憋屈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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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落定

( 杜延玉带着红枣提着两盒沉甸甸的食盒来到了正屋门前,从小丫环提上来的二等丫环香晴与香雯正守在门口,见了杜延玉赶忙福身行礼,小声道:“三小姐,老夫人与表小姐正在里面待客呢!”

“喔,到底是什么客人这般矜贵?”

杜延玉早就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这不借着送饺子的机会前来探视,什么样的客人萧怀素见得她却见不得,她好奇得很。『』

香晴与香雯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道:“奴婢不知。”

“那我进去瞧瞧!”

也不待香晴与香雯反应过来,杜延玉已经钻进了帘子里,红枣对着俩人呵呵一笑,也跟着进了去。

“祖母,我给您送饺子来了!”

转过隔扇之前,杜延玉不忘记吱上一声,也是提醒里面的人,她可不是冒昧闯起来的,至少还是打了声招呼。

“三表姐?”

萧怀素一惊,赶忙转身站了起来,已是见着杜延玉带着红枣转进了屋,目光往她这一扫,再转向叶观澜那方时顿时定住了,一双眼睛瞪着滚圆,只伸着手指惊讶道:“你……你是……”

她脑子里是有那么个印象,但对叶观澜到底没有萧怀素那么熟悉,虽然觉得在哪见过,但一时半会她又说不出来叫什么名字。

萧怀素赶忙上前捏了捏杜延玉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是叶公子,”又转向叶观澜道:“这是我三表姐,你该见过的。”

“有过一面之缘。”

叶观澜笑着向杜延玉点头,她的小脸“噌”地一下便红了,这才福身行了一礼,口中道:“是我无礼了,叶公子莫见怪!”一边说着脑中一边转了几个弯。

叶公子……难不成就是广恩伯世子?

是了,那一年京城外的庄子上,若没有叶观澜的护卫相助,她与杜延云恐怕已经葬身在沟底了,那时她已经吓傻了,可是恍惚中也见到了那个漂亮得不似凡人般的男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俊美的少年,这也在意料之中。

杜延玉赶忙收拾了心情,萧怀素与叶观澜早就交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也知道自己在中间Сhā着不好,忙问道:“不是说祖母也在吗,怎么不见人?”

萧怀素便道:“外祖母有些不适,刘妈妈扶着她去内室休息了。”

“这样啊……”杜延玉缓缓点了点头,又道:“那这两盒素饺子……”

“留下一盒给叶公子尝尝,其他的三表姐自己看着办,或是温着好也,等着外祖母舒坦些了再端给她老人家享用。”

听着萧怀素这般说,杜延玉只得点头,又看了叶观澜一眼,这才借故先退了出去,她也有满肚子的疑问想向萧怀素打听,可眼下却不是时候。

叶观澜倒是微微垂着目光,等着杜延玉退了出去这才看向萧怀素,有些感叹道:“没想到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我还记得那时杜三小姐吓得躲在杜老夫人怀中,没想到如今见到她已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女大十八变嘛!”

萧怀素牵­唇­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又让秋灵自食盒中端出了一盘饺子,取了碗筷来,“你且尝尝好不好吃,我亲手做的!”

“你亲手做的?”

叶观澜眼睛一亮,颇有些不敢相信,可看着萧怀素那一脸得意自信的模样,又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端起白瓷碗又用象牙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到碗中,细细地品尝起来。

萧怀素就坐在一旁撑着颌看着他吃,不得不说叶观澜的吃相很美,细嚼慢咽,连声音似乎都没有发出来,面上带着愉悦享受的表情,就像真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食。

“怎么样,好不好吃?”

等着叶观澜一个饺子下肚,萧怀素这才期待地看向他。

叶观澜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比宫中的美食都还好。”

“你骗人!”

萧怀素笑着嗔了叶观澜一眼,就算他是哄她开心,她也觉着高兴。

“真的,不骗你!”

叶观澜却是极其认真地说道:“吃你做的东西,给我一种家的温馨感觉,这可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替代不了的。”

“观澜,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

萧怀素捂着­唇­笑,又忍不住打趣他,“就凭这张嘴都能骗得小姑娘围着你转了。”

听她这一说,叶观澜显见得红了脸,“尽胡说,还以为你这丫头变文静了,没想到还是和从前一样。『』”骨子里就是个桀骜不驯的野丫头。

想着从前的时光,叶观澜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初见时萧怀素还不过是个五岁的小丫头,就敢与安陆侯世子石瑞琪叫板了,甚至还让对方吃了瘪,这样的勇气与胆量怎么能与一般的小女孩相比?

随着年岁的增长,固然有些其他的变化,但她的本­性­始终如一。

萧怀素离开汴京那年也不过八岁,他是亲眼见着杜家的马车驶出城门,只是远远地目送她离去,并没有出现在她跟前。

以他当时那敏感的身份,的确不该再与她有所牵连。

直到如今,他也不想害了她,所以这才隐瞒了行迹到了杜家村。

权力是个好东西,他总想着若是得到了便能好好地保护她,保护她不受伤害。

其实,若是让她远离权力的中心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这几年她过得很开心,他能够看得出来。

“对了,罗叔呢,是他送你来的吧?”

与叶观澜聊了一会儿并没有见着罗绝的身影,萧怀素还有些奇怪。

“罗叔在外等着我,不便现身。”

叶观澜只是淡笑一声,又认真地打量起萧怀素来,半晌才勾­唇­一笑,“小姑娘果真都长大了,变成个小美人了。”

萧怀素笑着眨了眨眼,“怎么样,后悔了吧?”

“不知羞!”

叶观澜轻哼一声,有些好笑,“你这丫头,若是不改改这个脾­性­,也不知道将来谁敢娶你?!”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萧怀素眼波婉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荡起一抹甜蜜的笑来。

转眼已经过了两年多,宁湛应该是要归来了吧?

这两年多来,她并没有刻意地去忘记,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那揣在荷包里暖暖的紫金石仿佛在时刻提醒着她,宁湛并没有远离,而是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这点隐秘的幸福让她感觉到身心愉悦,并且默默地期待着俩人重逢的日子。

“还是那句话,”叶观澜笑了笑,倒没觉出萧怀素有哪里不同,“若是以后没有人敢娶你,我就勉为其难地娶了你吧!”

“你也真敢说,讨打呢?!”

萧怀素呲了呲牙,伸出拳头在叶观澜跟前一阵比划,倒是让他笑得岔了气。

...

(俩人说着聊着,倒是从初时的拘束渐渐放开了。

隔了五年的时光,他们都长大了,从前的那份友情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深厚,但真正要相处起来却也不能如从前那般随便了。

杜老夫人若不是有事急着要办,也不会将俩人给留在这,再说叶观澜从前还救过杜家人,又与萧怀素熟识,这次还给他们带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若是随意将人给打发了,老夫人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一次叶观澜是带着罗绝来的杜家村,只停留了半天便离开了,听说叶家的大队伍都在西安府里,这次南下采办茶叶若是谈得好,少不得要拉拨着一只队伍跟着回京。

对于叶观澜弃文从商这事,杜老夫人也没有发表过多的意见,默了默,才叹道:“能有这种觉悟已是不错了,亏得他小小年纪,提得起放得下,是个不错的孩子。”

“嗯。”

萧怀素在一旁为杜老夫人轻敲着肩膀,不由轻声问道:“外祖母,您给京里写信去了?”

杜老夫人抬头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就是猴­精­,什么都瞒不过你,”顿了顿又道:“京里风云变幻,咱们偏安一隅竟是什么都不知,也亏得你外祖父瞒了我那么久,连你大舅母和大表嫂她们都没有露一丝口风……”说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她不在京里,竟然所有人都瞒着她,当真以为她老了不成?

看着杜老夫人有些黯然的神­色­,萧怀素也把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柔声道:“外祖母可别这样想,也许是外祖父怕咱们担心才不让人说的,再说咱们就算提前知道了,不也是悬着一颗心等着,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局势大定了再向咱们报喜。”说着举起一只手来掰了掰手指,“指不定眼下信使都在路上了,您就安心等着吧!”

“希望是这样。”

杜老夫人这才扯了扯­唇­角,又拉了萧怀素的手来拍了拍,“还好有你这丫头在我身边解忧。”

“只要祖母不嫌弃,怀素愿意永远陪在您老身边。”

萧怀素顺势倚在了杜老夫人的肩上,轻轻挽着她的胳膊。

“你也大了,不知不觉从那么个小小的人儿都变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那时我把你从萧家接走……就好似发生在昨天一般……”

杜老夫人的话音越来越低,好似在喃喃念着什么,半晌后才是话峰一转,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怀素,你觉着叶观澜好是不好?”

萧怀素怔了怔,随即明白了杜老夫人话中的深意,立马扬眉笑道:“好啊,人长得美又聪明,我一直当他是好朋友!”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是吗?”

杜老夫人笑了笑,便不说话了。

若是太子没有出那样的事情,或许叶观澜是个不错的对象,可如今要想和皇亲国戚这样的人家结亲都要好生掂量一番,指不定出了事就要被牵连进去。

宋阁老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观澜虽然没有多说,但杜老夫人能够猜得到,连景国公府都倒霉了,宋阁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外祖母?”

见杜老夫人久久不语,萧怀素忍不住轻唤了她一声,“您怎么了?”

杜老夫人这才低头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那双明亮的眼眸中蕴着光切,如水光一般在眼眶中波动着,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了那细­嫩­光洁的脸庞,十三岁的豆蔻年华,生得又这样美,聪慧端庄,大气从容,这搁在哪一个人家也是当家主母的料,可不能匆匆地就定了人家,她一定要好好地挑,好好地选,要把眼睛给擦亮了,绝对不让萧怀素走上她母亲的老路。

杜老夫人原以为宁湛与萧怀素之间有点什么,可看他们见面时也规规矩矩的,这两年来更是没有什么联系,她便也断了那种猜想。

宁湛不是良配,宁家太复杂了,虽然以萧怀素的手段当是游刃有余,但她却不想将外孙女送进那样的人家,那可是活受罪。

有更好的选择,何必吊死在一颗树上?

若是京里大势已定,她琢磨着也该带着两个孙女回去了,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京里的选择总比这里多上一些。

“外祖母?”

萧怀素又试探着唤了杜老夫人一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这是在神游太虚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杜老夫人看向萧怀素,道:“若是京里传来了消息,确定无碍了,外祖母就带着你与延玉一起回去。”

“回去?”

萧怀素一愣,随即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还要等着宁湛归来,她不想就这样回去,心念一转间刚想开口说话,抬头便见着杜老夫人审视的目光,“怎么,你不愿意回去?”

“我……”

萧怀素摇了摇头,可心中的话她怎么好对杜老夫人说明,不由­干­涩道:“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外祖母这一说,我觉着有些突然罢了……”随即垂了目光,话语低沉,“在杜家村里生活了这么些年,对这里也有了感情,外祖母,咱们再住些日子好不好?好歹过了今年再走?”再抬头时眸中已是泛起了泪光,一张小脸上满是不舍。

宁湛说的两三年便会从军营回来,今年就是三年之期,她想再等等。

若是宁湛见不到她,指不定会一路追到汴京去,她相信这个傻小子就有那么执着。

“你这孩子……”

杜老夫人摇了摇头,还当萧怀素是对杜家村生出了感情才舍不得离开,当然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另一部分却是因为宁湛,但老夫人却是不知,此刻面上也含着一抹欣慰,“就是知道你这孩子念旧惜情,这些年在杜家村你也交了不少朋友,是舍不得她们吧?”

萧怀素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一眨两滴泪水便顺着滑落,她赶忙用帕子拭了拭,借机掩去那一抹心虚,她是有些舍不得杜延晨她们,却也想等到宁湛归来。

“这事且看看吧,等京里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再说,眼下还不急。”

杜老夫人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安慰道,又听说今儿个叶观澜在这吃了素饺子,不由道:“你包的素饺子还留得有没有,今儿个­操­心京里的事我都忘了饿了,眼下肚子里都在打鼓了。”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萧怀素这才转涕为笑,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起身道:“早就给外祖母温着的,您要吃我现在就让人去取。”说着对杜老夫人微微一福身,转头便出了门。

到了四月,京里的确切消息还没有传回来,杜延云却是回了娘家。

“二姑­奶­­奶­好久没回了,老夫人与两位小姐都念叨您呢!”

刘妈妈亲自将杜延云给迎了进来,萧怀素与杜延玉已是笑ⅿⅿ地站在杜老夫人左右看着她。

今日的杜延云穿了一身玛瑙红的织锦长裙,外罩同­色­小斗篷,头发利落地梳了高髻,人看着便是很­精­神,到了屋里便由奉春服侍着她脱了斗篷,这才向杜老夫人见了礼。

萧怀素与杜延玉 ...

(便也围了上来。

“二姐好久不归家了,咱们可想你了。”

杜延玉挽着杜延云的手亲切地撒着娇,萧怀素也在一旁凑趣,“怪不得不肯回来呢,瞧瞧二表姐养得白白胖胖珠圆玉润的,定是秦家的饭食比咱们这的美味,二表姐才不肯回来的。”说着捂­唇­笑了起来。

杜延云无奈地看了俩人一眼,伸手点在萧怀素额头上,“得,说不过你,快让我好好歇歇喘口气。”

这一路从西安府赶来也要两三个时辰,杜延云也算是马不停蹄了,在车里被颠得更呛,她眼下还有些想吐呢。

接过香桃递来的杏仁茶喝上一口顺了气,杜延云这才敛了笑意看向杜老夫人,慎重道:“祖母,我有话要同您老说。”

杜老夫人微微一怔,见杜延云表情凝重,不由对左右点了点头,丫环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刘妈妈在身边。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纳闷,到底是什么事让杜延云这般慎重?

杜延云见着杜老夫人屏退了丫环,只留了心腹的刘妈妈在身边,两个妹妹也不是外人,便开口道:“京里的事情,祖母都知道了吗?”

这消息传到西安府时她也是吃了一惊,若不是让秦致远好生求证了一番,她还不会急急地赶回杜家村,这可是大事。

“你也知道了?”

杜老夫人倒没觉着诧异,只要有心关注想要知道京里发生的事情并不难,只是杜家村隔得远了,若不是叶观澜的到来,只怕眼下连她都不知。

“果然是真的?”

杜延云有些紧张的情绪缓缓平复了下来,“是京里给您捎的消息?这么说是真的……祖父与父母哥哥们都还好?”

“他们都还好,这次没受到波及,听说你祖父还立了功劳,皇上很是信任他!”

说出这样的话来杜老夫人却一点都不觉着开心,若是皇上信任杜老太爷,那么他何时才能脱身?她早想着夫妻俩老了在一起作个伴,养养花草钓钓鱼,再也不­操­心京里的事情,可这拖拖等等地又要到哪一年才能实现?他们可都不年轻了啊。

杜延云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听您这一说我就放心了,好歹是给您捎了信的,这消息应该就是真的。”

杜老夫人却是一摇头,又指了萧怀素道:“不是京里给我捎的信,是广恩伯世子来看望怀素时告诉我们的,那时候只怕消息还没传到西安府。”

“广恩伯世子?太子不是已经被送到皇陵去了,那叶家……”

杜延云有些担忧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她也记得萧怀素与叶观澜是好朋友,恐怕俩人都没有想到再见时已是那般的境地。

叶观澜毕竟在当年出手救过她们姐妹,这份恩情她也没有忘记,若是可能她自然是希望他好的。

萧怀素却是笑着摇头,“二表姐不用担心,观澜他现在过得也不差。”说着便将叶观澜做了皇商,眼下南下采办茶叶的事情说了一通,“虽然外人看来有些可惜,但他却是做他喜欢的事去了,自有他的逍以在,而郑家不倒,相信皇上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好歹也要顾念着皇后,毕竟是少年夫妻走过来的……”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不由轻声一叹。

说是少年夫妻,可皇家的情意恩爱能有几何?

天威难测,或许今天还对你笑着,明日便能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这次太子被废,只怕皇后也是深受打击吧?

杜延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杜老夫人安慰道:“祖母也莫担心,眼下消息都传到西安府了,必然是真的,祖父没告诉您京里的事情也是怕您担心,眼下一切定了下来,只怕很快便有来信了。”

萧怀素也跟着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偏生外祖母放不下心来。”

“好好,你们说得都有理。”

杜老夫人这才笑了一笑,又看向杜延云,“既然来了也别急着回去,住两天再走。”说着又瞟了一眼杜延云那依然平坦的小腹,心中轻叹了一声。

杜延云嫁到秦家也有两年多了,耐何这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好在秦致远体贴,秦夫人也算宽容没有催促,可也能看得出来秦家人还是急切地想抱孙子的。

“好,既然来了就不急着走,住上两天再说。”

杜延云自然不知道杜老夫人心中所想,笑着应了下来,转头便与两个妹妹开心地说起了话。

京里的事情落定,他们一家子悬着的心才算真正地踏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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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返乡

( 能在娘家住上两天杜延云也很开心,虽说婆家人对她都很好,但难免分了亲疏远近,便如在秦家,她就永远不会像秦四娘一般在秦夫人跟前撒娇。『』

秦三娘在年前就嫁了人,如今家中的小姑只剩下了秦四娘一人,姑嫂相处还算是客气。

最重要的是秦致远对她很好,这一点是最让杜延云心宽的。

“瞧瞧二表姐又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萧怀素举起手在杜延云跟前晃了晃,被杜延云给一把抓住,嗔她一眼道:“别闹,你还小着呢!”

“我自然是小的,”萧怀素笑嘻嘻地收了手,又挽了杜延玉的手臂倚在她肩头,“咱们姐妹里不就是我最小?”

杜延玉呵呵笑着,“亏得四妹不在这里,不然岂不是要羞死你了!”

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又有些感叹道:“四妹今年也要满五岁了吧,日子过得真快啊!”

“是啊,四妹大了,咱们眼看就老了。”

杜延玉也装镊样地叹了口气,倒是惹得杜延云乐了起来,指了她们俩人道:“多大点年纪,还未及笄呢就在我跟前喊老,是不是想讨打?”说着便要来拧人。

萧怀素俩人吓得哇哇大叫,赶忙向后退去,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欢闹声。

跑得累了三人便齐齐地躲在萧怀素那张楠木大床上,举目望着青蓝­色­的帐顶发着呆。

半晌,才听得杜延云幽幽道:“京里的事情落定了,只怕祖母不久便要带着你们回去了。”话语里有一丝难掩的落寞。

原本还有娘家人就在不远,眼下若是全走了,整个西安府不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吗?

虽说秦家人对她都还好,可哪有自己娘家人在身边觉得踏实,更何况自己眼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只凭着秦致远对她的喜爱,那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这里,杜延云不由伸手抚向了自己的小腹,都两年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呢?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许杜延玉不明白,可萧怀素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由侧了身在杜延云耳边轻声道:“二表姐这是在担心怀不上孩子?”

“你这丫头!”

杜延云回过神来立马红了脸,又见得杜延玉探头过来,又闭了嘴,只用眼神横了萧怀素一眼,压低了嗓音道:“这话你是哪里听到的?咱们回头再细说。”

“你们在说什么?”

杜延玉好奇地眨了眨眼,又侧身撑起了下颌,趴在了柔软的丝棉被子上,“祖母还没有说呢,二姐你就猜出来了?不过一直在杜家村里呆着也确实没啥意思,我都想回京里看看了。”

“三表姐,你就这么想回京么?”萧怀素看了杜延云一眼,这才对着杜延玉瘪嘴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民风淳朴,还有那么多同龄的姐妹,跑跑跳跳地也没得拘束,可不比京里大户院门一关就只剩下咱们几个呆在屋里,连二门都出不了呢。”

杜延玉认真地想了想,便点头道:“表妹说得也有道理,”说着又有些纠结地叹了口气,“还是各有各的好。”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杜延玉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杜延云,“若是咱们真走了,那不是只有二姐一人在西安府了?”

“你才想到啊!”

萧怀素一指点在杜延玉的额头,又看向杜延云,笑道:“二表姐是舍不得咱们了吧?你放心,怎么着我也要再陪你一阵,不是说走就走的。”便将自己与杜老夫人说的那通话又向杜延云姐妹说了一通,末了才道:“眼下日子还长,要走也是明年的事了。”

杜老夫人已经允了她的,这几个月她才能安心地在这里等。

“那还好。”

杜延云这才点了点头,表情却是若有所思,好歹是给了她一个缓冲的过程,不用立马就与亲人分别。ww

姐妹几个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屋去了。

杜延云与杜延玉分开后却是拐了个弯又绕了回来。

萧怀素正笑ⅿⅿ地等着杜延云,桌上还新摆了茶水与点心,显然是料到了她会回来一般,拍了拍旁边的圆凳,“二表姐快坐!”

杜延云坐定后表情复杂地看了萧怀素一眼,看着丫环都离得远,这才谨慎地低声道:“表妹,刚才那些话你是打哪听来的?”

萧怀素还没出阁呢,连亲事都没有说,按道理这些事情杜老夫人也不会提前让人教给她,还是哪个仆­妇­在乱在小姐们跟前嚼了舌根,这可要不得。

若是杜延云知道,不说将这起子人发卖出去,却也是要狠狠地警告敲打一番的,没得污了小姑娘的耳朵。

“二表姐先喝杯茶水。”

萧怀素不急不慢地起身给杜延云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去,屏退了左右丫环,这才又重新落坐。

杜延云哪里还喝得进茶水,只一把攥住了萧怀素的手腕,拉近了俩人的距离,压着嗓子道:“你这丫头可是要急死我,是不是听了哪个仆­妇­丫环在你跟前嚼了舌根,那些污言秽语可入不得你的耳朵,你可知道?”

萧怀素脸上一红,忙推了杜延云一把,嗔道:“二表姐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延晨她要出嫁了,咱们在她家玩时,偶尔听见她母亲说起的生子秘方,我这才想着告诉二表姐的。”

“延晨家的生子秘方?”

杜延云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来,秘方她也不是没有托人找过,就连王氏都在京里寻了好些药方子给她捎来,可一直没有效用,她也没办法。

“嗯。”

萧怀素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哪是杜延晨家的生子秘方,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

有一次她听杜老夫人与刘妈妈说起过这事,为了生下孩子杜延云没少吃什么补药之类的,也请了这方面的大夫来看,表面看着也都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怀不上孩子,众人心里都着急呢。

做为当事人的杜延云自然也发愁,可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也只有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可眼下萧怀素这一说,杜延云心思动了动,迟疑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方子,可信不可信?”

“就是算着小日子……”萧怀素凑在杜延云的耳边说了一通,不过是依照女­性­的排卵日期行房以增加受孕的机率,“还有姐夫那里,让他多吃些疏散和水果,­肉­就适量地吃点,不要吃肥­肉­了,二表姐可多吃些面食汤水,这样你们再试试,看看能不能怀上。”

“就这样?”

杜延云听完之后有些愕然地看了萧怀素一眼,这个方法未免太过简单了吧,“那我以前那些药方子还吃不吃?”

“你若是觉得没什么事也就照旧吃吧,这也就是个偏方子辅助一下,谁知道能不能成功,关键还是要看你们俩呢!”

萧怀素笑着说道:“反正都这个样子了,多试个法子也没什么损失的。”说着用肩膀碰了碰杜延云,笑着对她挤了挤眼。

...

( 杜延云无奈一笑,“你这丫头,小小年纪什么都懂,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又暗自琢磨了一阵,还是将萧怀素告诉她的方法都记在了心里,少不得要回去试上一试。

若是依着小日子的前后来算日子,有那么一段日子秦致远倒是当真不在她身边,会不会就是因为日子不对所以才没怀上孩子?若真是这样那就改改日子,说不定还真能行呢。

杜延云在娘家住了两天,走的时候还是秦致远亲自来接的人,夫妻俩还算恩爱,这是杜老夫人唯一感到欣慰的事,又叮嘱杜延云道:“京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到时候有消息到了我再给你捎信去,好好在家孝顺公婆,姑爷这来回军营地跑着,你们夫妻俩聚在一块也不容易,别为了小事伤感情,家庭和睦最重要,”说着目光好似不经意地转向了秦致远,感叹道:“年轻人,还是要惜福的好啊!”

这话像是对着杜延云说的,其实也是在提点秦致远,能够娶到杜家的姑娘已是他的幸运,若是在其他方面有些欠缺也当多包容,孩子是急不来,再说小俩口还年轻,真要是没有……

罢了,那也是命。

但日子还长,过了三十再作其他打算也不迟,杜老夫人是这样想的,也把意思婉转表达给了秦致远知道。

杜延云早在一旁羞怯地垂了眼,脸蛋红扑扑的。

秦致远目光柔柔地看了妻子一眼,这才转向杜老夫人,郑重地拱手道:“祖母放心,您的意思我明白,当日我便说过会对延云好,一辈子都对她好!”

“夫君……”

杜延云抬起了头来,一双眼睛红红的,眸中泛着感动的波光,她知道自己没有嫁错人,这两年多来她也过得很幸福。

“好了,回去吧,免得你婆婆挂念!”

杜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送了杜延云夫妻出门,看着秦家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视线,这才轻叹了一声。

“祖母为什么要叹气?”

杜延玉有些纳闷不解,揪了萧怀素的袖子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

萧怀素白了杜延玉一眼,有些事情她可以知道,但杜延玉不行,这姑娘可没她这种成人思维,真要到了出嫁之前自会有妈妈教导她这些经验的,现在说还为时过早,再说也不可能由她来教。

她告诉杜延云那些方法时还避过了某些尴尬的问题,不然杜延云定会追问下去,到时候她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杜延玉倒没有深问下去,毕竟杜老夫人的心思哪里是他们猜得透的,不由暗自嘀咕了几句便再也没问什么。

萧怀素却是有些羡慕道:“姐夫对二表姐真好!”

“那可不是?”

杜延玉认同地点头,“呵护倍致,亏得二姐当初能看中他,若是……”说着小心翼翼看了杜老夫人一眼,悄声道:“若是真嫁到了川渝那边,咱们恐怕都很难见上一面了。”

“是啊,这就是各人的缘法!”

萧怀素笑着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法子帮不帮得到杜延云,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吧!

日子照旧往前过着,不知不觉便进了八月。

人说八月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原本还是晴空万里艳阳普照,不过一个下午便暗了下来,乌云层层叠叠地在天空堆积着,不多时一场暴雨便倾盆而下。

窗棂被一只素手轻轻推了开,萧怀素站在窗边看着屋外如线的雨丝滑落,很快便在廊下的院子里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洼,再沿着廊道的边沿流过,密密地就像一条小溪。

秋灵脚步轻巧地上前,道:“小姐,快别站在窗边了,若是雨丝飘到您身上着了凉可不好。”

“这个天没那么容易着凉。”

萧怀素笑了笑,站在窗边看了一阵,雨丝从大变小,慢慢地变成淅淅沥沥的小线,看着就快要停了,“夏天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

“前几天听说十七表婶他们家屋顶漏雨,着了人去看过没有?”

萧怀素转头看向秋灵,如今的十七房就只剩下杜延德呣子相依为命,虽然不是亲生的儿子,但是杜延德懂事孝顺,十七表婶也渐渐宽慰了下来。

秋灵笑道:“延德少爷给小姐说了之后,奴婢便让人去看过了,听说是捡了几片烂瓦下来,又换了两片明瓦上去,这样屋里的光线也好了不少。”

“那正好,”萧怀素点头,“眼下雨快停了,咱们新换了瓦后还漏不漏雨。”

“好!”

秋灵应了一声,又侍候着萧怀素穿上了木屐,俩人打着油纸伞出了院子。

过了二门,经过穿花走廊,再踏过积了浅水的院子,守门的老苍头已是笑着起了身,“表小姐这是要出门啊?外头才下了雨,当下路上湿滑得紧。”

“无碍的,年伯,我与小姐只是到隔壁十七房。”

萧怀素微微一笑,秋灵便代她回了话,这才扶着她小心地踏出了门槛。

村里的路可不比府城与京里,都有青石板铺路,乡下地方也就是将黄泥给夯实了,雨水一冲,难免路面上就会泛起一层泥泞,所以萧怀素才穿了厚底的木屐,又将裤管子给扎紧了以免被泥水给溅湿。

主仆俩人沿着墙角小心慢行,还没拐过墙根便见着迎面来了辆马车,马车行得很慢,待到近了,那赶马车的人拉了拉帽沿,抬起头来时恰好便与秋灵对视了一眼,顿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只拉了萧怀素的衣袖道:“小姐……那人好像是老太爷身边的杜响啊!”

萧怀素步伐一顿,也抬起了头来。

这时刚好雨收云散,天气初晴,连太阳也慢慢地露了脸,一丝金光洒了下来,萧怀素挥手让秋灵收了雨伞,认真地看了过去。

那赶马车的男子看起来有二十好几,身材魁梧,面相憨直,显然已是瞧见了萧怀素主仆,当先便对着她们咧嘴一笑。

“果然是杜响!”

萧怀素心中一阵激动,若是杜响出现在这里,那么说明马车里的人很可能就是杜老太爷。

杜响一直跟在杜老太爷身边,既当着长随又做着小厮,且他什么都会,近乎全能,他父亲杜鹤又是杜府一等一的大管家,两父子都深得杜老太爷信任。

想到这里,萧怀素已是迫不及待地向前奔了几步,杜响也缓缓拉住了缰绳,在离萧怀素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了马车,对着她露齿一笑,“表小姐!”

“杜响!”

萧怀素对着杜响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了那挂着蓝布帘子的马车,双手绞在身前,压抑着心头的激动,颤声道:“外祖父,是您在里面吗?”

她忘不了初来杜家的日子,是谁手把手地交着她读书写字和画画,虽然她前世已经有了底子,可没有杜老太爷的细心教导,也成就不了现在的她。

所以对这位老人她一直是心存感激,并且满怀敬重的。

杜老太爷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杜家,在朝堂中更是 ...

(屹立不倒,又在太子与七皇子相争之时毅然地站在了皇上身边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权势与名望都到达了一个鼎峰。

而杜继儒的名字更是在文人仕子心中成就了不灭的神话!

萧怀素还记得京里的消息传到西安府后,好些世家名门官员女眷都来杜家村登门拜访,就是想与杜老夫人拉近关系,那一个月以来连姜姨娘都来回跑了三次,再不敢在老夫人跟前做脸做­色­,完全是一副殷勤谄媚的姿态。

可杜老夫人对谁都一样,不管你是官员小吏的女眷,还是天皇贵胄的亲属,接待了一通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

不过杜家这段日子却是收了不少的礼,萧怀素还特意让人清理了个小库房收着,并写了一本足足有大拇指那么厚的名目帐本。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杜老太爷来的,不管有事无事先巴结一下再说,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别人想要打交道都没这门路,如今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谁不去露个脸谁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车内一直静静的,下一刻,却有一只苍老瘦弱的手伸了出来撩起车帘,那张原本威严的脸庞在见到眼前的少女时不由变得柔和了起来,稀疏的眉毛一扬,­唇­角笑纹深深,“才几年的功夫,我的怀素都长成大丫头了啊!”嗓音低沉,却带着怜惜宠溺的口吻,一如往昔。

“外祖父……”

萧怀素微微有些哽咽,眸中迅速地蒙起一层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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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算计

( 杜老太爷梳洗过后换了身家常的灰­色­道袍,两只­干­瘦的手臂探出袍袖,宽大的袖摆更显得空空落落,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只是发鬓间多了好些花白的颜­色­,可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泛着睿智的­精­光。『』

萧怀素执了紫沙壶给杜老太爷斟了茶水,看着水汽缭绕在身前,一双眼睛又有些温润了。

“你这丫头,那么多年没见,一见到我就哭,是不是不想我来啊?!”

杜老太爷佯装生气地瞪了萧怀素一眼,她这才飞快地抹了抹眼角,笑道:“外祖父尽胡说,我这是风吹迷了眼,才不是哭呢!”

杜延玉守在杜老夫人身边,对杜老太爷她是又敬又畏,自然不敢如同萧怀素一般亲近且能肆无忌惮地玩笑着,但看着俩人这般,她的眼圈也微微有些泛红。

杜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要回来也不提前捎个消息,咱们一点准备也没有,”说着横了杜老太爷一眼,“你胆子也恁大了,一仆一车也敢往西安府来,真不怕路上出个什么事,损了你这把老骨头?!”话语里虽然是斥责,却显见有着浓浓的关心。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都捂着­唇­偷偷地笑。

杜老太爷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又瞟了两个孙女一眼,这才看向杜老夫人,不满地瘪嘴道:“两个丫头在这里呢,你也不给我留些面子?”那模样就像个孩子。

这下连杜老夫人都乐了起来,指了杜老太爷道:“那面子重要还是­性­命安全重要?你这次回来和老大他们说了没有?”

“这……”杜老太爷迟疑了一阵,这才有些心虚道:“我就说四处走走罢了,哪里知道一走就走到了西安府来……”

“你啊你,怎么临到老了还反而让人不省心?”

杜老夫人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到杜老太爷的到来她心里还是开心的,夫妻俩个几年没见,她也就担心了几年,如今老太爷看着虽然消瘦了些,可人却是好好的,这就比什么都好。

萧怀素则有些担忧道:“那外祖父这样一走,京里皇上那边……”

不都说皇上现在最倚重的就是杜老太爷,如今大势初定,自然会想要这个左膀右臂留在身边才对,杜老太爷这般不告而别,不知道会不会惹怒皇上?

“怀素,你多­操­心了!”

杜老太爷却是笑着摇头,又理了理长须,这才道:“离去之前我自然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如今我不在了,你大舅舅还能顶上,老了老了自该退位让贤,江山代有人才出嘛!”

“那这么说……咱们今后可以在这养老了?”

杜老夫人眼睛一亮,她原本想带着两个孙女回京就是奔着杜老太爷而去,眼下老太爷返乡归家,她自然也就不用长途跋涉一程了。

不过……

杜老夫人的目光转向了两个孙女,豆蔻年华,光­阴­不等人,她们俩人的亲事她还是要上心的,恐怕这回京之事还是得要走上一遭。

杜老太爷这才笑着点头,“眼下我是借着告假归家,再拖上一阵子吧,我便想向皇上递折子乞骸骨,一次不行再一次,皇上怜我老迈,定会体谅的!”而那个时候,杜伯温应该已经完全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皇上身边的一把好手了吧。

为了让自己退下,不得不将儿子给顶上去,杜老太爷觉得有些惭愧,不过转而一想,他们年轻人也该受些磨砺,从前都是在自己的遮荫下成长,如今也该是他们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杜老夫人又问起了杜伯宏与杜伯严的事,“老二和老三可能再调任回去?”

“不能!”

杜老太爷却是摆了摆手,微微一顿,又道:“也非不能,只是我不让!”

“为何?”

杜老夫人一阵诧异,眉头微微拧起。

两个儿子当年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才一个入了秦岭,一个下了广西,如今京中局势都定了,她也希望儿子们都有好的前程,三兄弟在一起不是更能齐心协力吗?

杜老太爷笑而不答,目光却是转向了萧怀素,眼神里透着一丝鼓励,“怀素,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让你两个舅舅回京去?”

萧怀素一双明眸透彻分明,想了想才清脆地回道:“如今京中局势虽然看着定下,但难保哪一天不会再起波澜,所以外祖父不想将舅舅们凑作一堆,”说着目光一扫,见杜延玉似懂非懂地望了过来,这才又笑着解释道:“就好比­鸡­蛋若装在一个篮子里,篮子一经磕碰,里面的蛋不是就全碎了,但若是分散开来呢?”

“这个我懂了!”

杜延玉眼睛一亮,抚掌笑道:“表妹一说我就明白了,分散开的蛋才不会尽皆打破,总有个好的。ww”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解释并不恰当,忙捂了嘴,怎么能将自己的父亲与两位伯父比作­鸡­蛋呢?

杜老太爷却是赞许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这个外孙女着实聪明,可惜了,若是个男儿身再经自己好好培养一番,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杜老夫人满面凝重地看向杜老太爷,手中的佛珠都攥紧了,“老爷子,你是说京中不会太平?”

“哪里都有太平,哪里也都没有太平,端看你怎么看怎么想而已。”

杜老太爷呵呵地笑着,眸中的神­色­高深莫测,又理了理长须,道:“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在哪里不能闯出一片天空来?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份心咱们是­操­不完的!”

杜老夫人这才面­色­一松,沉沉一叹,“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几年老二老三也给我写了不少的信件,虽是报喜不报忧,不过也让我知道他们成熟了不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那不就成了?!”

杜老太爷摊手一笑,又看向杜老夫人,“如今我好好地陪着你过日子岂不快哉?我可再没­精­神去算计掺合了,这把老骨头也该好好休整一番了。”

杜老夫人满含欣慰地笑着点头,这一天她已是盼了好久。

在前往西安府城的官道上,几匹骏马正快慢不一地飞驰而过,带起一阵弥漫的烟尘,在要到得城门口之际,当先那着紫袍之人才勒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这才人立而起缓住了步伐。

“哈哈,阿湛你输了!”

紫袍之人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他­唇­角含笑,眉宇飞扬,正是九皇子周允。

不远处一黑­色­劲装的男子也倏地拉住了缰绳,这才打马缓缓靠近,拱手道:“殿下骑艺惊湛,我自叹不如!”

“若不是我得了匹好马,这次也胜不了你!”

九皇子哈哈一笑,虽然满身疲惫,可­精­神却是顶好。

宁湛笑了笑并不作答。

赵坤却是痞着脸上前道:“殿下什么时候也将那匹好马给我试试,指不定我就能追上羯罗王,砍掉他的脑袋。”说着右手还好似不经意地抚上了腰间的长剑,那么随 ...

(意庸懒的姿态,却没有人敢忽视他杀敌时的狠辣与果决。

“行啊!”

九皇子半眯着眼看向赵坤,随即笑着点头,“等着我这次回京之后,这匹马就赏给你了。”说着话语一顿,目光­射­出几分犀利来,似笑非笑道:“若是你砍不下羯罗王的脑袋,你这颗脑袋就借我玩玩如何?”

赵坤本就是江湖中人,对皇权没有仕宦官员们的敬畏,九皇子也不说看他不顺眼,就是赵坤这样痞痞的态度让人一见就觉得牙咬咬的,偏生想要收服又没有办法,俩人便经常在言语上杠上了。

宁湛觉得很是头痛,赶忙打马上前Сhā在两人中间,对九皇子抱拳道:“殿下,是赵坤无状,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六爷,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殿下怎么会那么小心,他说愿意给便是真心要给的,”赵坤依然是一脸坏笑,丝毫不为气氛所染,向着九皇子看了过去,“不过殿下说的这事也真难……”说着拇指与食指刮着下颌,好似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样吧,若是哪一日我真砍下了羯罗王的脑袋,再来找殿下要这马儿如何?”

九皇子这才眼波一转,笑道:“好!”

其实对于赵坤这样的能人异士,九皇子也是想要收入麾下的,可无奈这人谁的话都不听,还只是被人暂借在宁湛身边,想想就觉得有几分可惜。

除却这个人­性­子有些痞痞的外,还真对他的胃口,毕竟不是谁都敢如此挑战皇权的,比起那些在他跟前阿谀奉迎的人来说,赵坤才是毫不掩饰的真­性­情。

一场风波又在俩人的对话中化解开去,宁湛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又警告地瞥了一眼赵坤,这才转向九皇子,郑重道:“殿下还是先行回府城里歇息安顿一番,待点齐了护卫兵马再行回京不迟!”

九皇子想了想,这才点头道:“行,就歇息一晚,明日出发。”

京里的变故他早已经知晓,之所以迟迟未动便是在等,这不眼下圣旨都传到了军营里,他这才不得不回京。

太子虽然被勒令去看守皇陵,七皇子也被遣往了辽东让郑家人给盯着,但他总觉得这事不会完。

再说京里还有三皇子,最优秀最看重的两个儿子不在身边了,却把他召了回去,他也越来越想不明白皇上这是为了什么。

当然,同时九皇子的心里还有一丝激动,因为这或许是他的机会到了。

“致远,”九皇子又看向了宁湛身后的秦致远,“你也回家安顿一番,明日便随我一同上京。”

秦致远已经是九皇子的人,这次他向宁远将人给讨了来在京中自有安排。

“是。”

秦致远恭敬地点了点头,面­色­看似沉稳,心中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京里的风云变幻他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而这一次是九皇子的机会,同时也是他的一次机缘。

九皇子虽然看重他这个人,当然也是想要借杜家的势,而他在这一环中是必不可少的。

或许这就是他一飞冲天的机会,而不会永远只是个借助妻子娘家荫萌之人。

这次他会随着九皇子先行进京,在那边打点妥当之后再接了杜延云来,总之她娘家在京里,怎么着也能比他一人行事便利许多。

宁湛的目光也转向了秦致远,“秦大哥要带着嫂子同去?”

“当然要同去,不过我会随着殿下先行一步。”

秦致远笑着答道,对宁湛他一直都是有好感的,只是有些遗憾这次上京却不能同行。

“阿湛!”

九皇子唤了宁湛一声,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他耳后那道疤痕,那一日的惊险似乎还历历在目,若不是宁湛飞身将他扑开,指不定眼下他已经命丧在了羯罗人的箭下。

救命之恩,他可是记在心里的。

“殿下!”

宁湛对着九皇子微微抱拳,便听九皇子说道:“这次我与致远先行回京,别忘了我永远为你留着个位置,你哪一天想通了尽管来找我!”

“殿下美意,宁湛一定记在心中!”

宁湛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九皇子的眸中带着丝笑意,他们也算是患难于共,这样生出的情意自然非一般可比。

他要留在西安府里,因为他还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他已经心心念念了好几年,这一刻,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到了西安府后,秦致远自回家收拾打点,九皇子到别院歇息,宁湛却是直直地奔向了宁渊的住处。

得知宁湛归来的消息,宁渊也是十分高兴,早在房中备了美酒佳肴,就知道他这个弟弟会忍不住,必定第一时间要赶来的。

果不其然,见到宁湛后他忙将人给迎了进去,一拳打在他肩头,笑道:“这么多年都等着,眼下就等不及了?”

宁湛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才由着宁渊将他按坐在圆凳上,亲手为他斟了杯酒。

“四哥,你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宁湛也顾不得饮酒,只待宁渊坐下已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宁渊却是笑而不答,只是将宁湛看了又看,这才感叹道:“三年不见,阿湛你长大了!”

当日的少年已是褪去了稚气,真正长成了个伟岸的男子,他的肩背如青松一般挺拔,目光沉敛中带着锐利的锋芒,这一切的转变都让宁渊感到欣慰。

“四哥!”

宁湛却是着急地唤了一声。

宁渊看在眼里,不由无奈一笑,“看来在你眼里,谁都不如萧家小姐重要!”

“也不是这样,”宁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头,“我这不是怕她不在杜家村了吗?就怕会与她错过,所以才要着手办这事。”

“放心吧,她眼下还在。”

宁渊笑着说道:“若是有什么动静那边的探子便会给我传来消息,所以你的那位萧小姐如今还完好无损地呆在杜家村。”

“那就好。”

宁湛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人还在这里就好,不过不解决了家里这烂摊子,他倒真没有这个脸上门求亲去,不由又追问起了他们兄弟俩谋划的那事。

“放心,我就想等着你回家后才发动,眼下正是时候,且看着吧!”

宁渊微微半眯了眼,眸中闪过一道­精­芒,“姜姨娘掌权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好!”

宁湛握了握拳头,显出了几分激动,又想起了什么,手往怀中一掏,将一黄皮信封递给了宁渊,“这是师父给母亲的信,四哥你拿给她吧!”

要离开军营之前宁湛抽空回了一趟归元宗,将种种因由说明白了,这才求来了这封信,相信袁氏见了信后应该知道怎么做。

若是丈夫和孩子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那么归元宗便是她心之所系,就算是为了师傅的请托,袁氏当也不会拒绝。

“真是你师父的亲笔信?”

宁渊亲手接过信封,连那握着信封的 ...

(手都在微微颤抖,因为他比宁湛更清楚,这个叫做风霄的男人对袁氏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

宁湛笑着点头,“四哥的来信中与我着重说了这事,我自然要办好。”

“好!”

宁渊一手紧握成拳,眸中绽出一抹­精­光,“这次我定要将姜姨娘狠狠拉下,看他们呣子几个还能不能如往日这般威风?!”说着便在宁湛耳边附声说了一通,兄弟俩将事情安排妥当了,确定算无遗漏,这才心中稍定。

“来阿湛,我敬你一杯!”

宁渊举起了酒杯,看向自己的弟弟,“若不是有你在前方厮杀拼搏,哥哥也不能得到父亲的信任,在府中安然自在地过活,所以你的愿望,哥哥必定倾尽一切为你达成!”

“四哥!”

宁湛心中也是一阵激荡,豪情油然而生,“是兄弟就别说这种话,咱们一母同胞自当相扶相助!”说着举了酒杯与宁渊相碰,接着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痛快痛快!”

俩人接边对饮了三杯,宁渊这才哈哈笑了起来,待到他笑声方歇,宁湛才问道:“四哥,如今我的亲事有了着落,你的呢,可与母亲商量过了?”话语中透着关切。

“这事不急!”

宁渊却是摆了摆手,“若是母亲执掌了中馈,我自然能为自己挑选个合心意的媳­妇­,我的亲事也要放在这之后,指不定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操­办呢!”说着翘起了­唇­角。

“那敢情好!”

宁湛又举杯与宁渊一碰,“若是咱们兄弟在一天成亲,那在西安府也是个美谈了。”

宁渊搁了酒杯,又用象牙筷夹了颗花生米送进嘴里,这才看向宁湛问道:“对了,九殿下他何时离开?”

“明日!”

宁湛答得简短,完了后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加了一句,“秦大哥会随殿下一同进京,殿下也邀我同去,只是我没应下。”

“喔?”

宁渊挑了挑眉,眸中亮光一闪而过,“阿湛,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连秦致远都被九皇子给看中了,没理由放着宁湛这个强将不加以重用,自己弟弟的能耐宁渊还是知道的,宁湛表现出来的远远不是他实力的全部。

如今太子与七皇子都不在京中,三皇子生­性­­阴­鸷私心极重,也是个难堪大任的,相比较而言九皇子就要聪明许多,说不定……

想到这个可能,宁渊都不由激动了一把。

若是他朝九皇子得登大宝,那对于宁家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辅助新帝登基,那就是从龙之臣,朝中新贵,真到了那时,宁家以陕西为据点,还能向京城发展,这可是壮大家族势力的一个好机会。

相较于宁渊的激动,宁湛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笑,显得很是淡然,“机会是好,可我眼下还不想离开西安府。”说着将手中瓷杯一转,埋头轻啄了一口。

至少要将婚事说定,到时候夫唱­妇­随,他到哪里萧怀素自然也会跟在哪里。

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丫头长成了什么模样,若不是他要先办妥手上这事,只怕已是迫不及待地奔到了杜家村去。

宁渊面­色­一黯,又看了看宁湛认真的神情,想到弟弟不娶到萧家小姐只怕哪里都不会去,不由惋惜地一叹,“英雄气叹,儿女情长啊!”原本是黯然了一阵,接着话峰一转,又带了几分松快,“不过你与九殿下相交非浅,更何况还救过他的­性­命,若是他朝咱们有事相求,相信殿下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宁湛摆了摆手,“这个以后再说,咱们先办妥眼下的事才是正经。”

“好!”

宁渊眸中冷光一闪,转出一抹凌厉的锋芒,“不出三日,我定要他们哭着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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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认亲

( 颜郡王府在西安府东城的颜字胡同里,入夜了,朱红­色­大门前的红灯笼被人点亮,飘摇着荡在空中,远远望去就像暗夜里绽放的红花。ww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颜字胡同的另一头缓步走来,年纪大的是一个­妇­人,而小的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女孩,临到颜郡王府门前时俩人才汀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妇­人呼出一口气来,看向颜郡王府门前高悬的深黑­色­牌匾,眸中闪过一抹激动,又转头对小女孩笑道:“囡囡,这下咱们有着落了。”说完便上前拍响了门上的铜环。

沉重的铜环拍在木门上发出一声声悠长的闷响,隔了半晌,才听到里面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谁?这大半夜的来敲什么门?”接着大门“吱嘎”一声开启露出了人头大的一条门缝。

­妇­人赶忙挤上前来,道:“劳烦禀报一下贵府三­奶­­奶­,咱们是来认亲的!”

“认亲?”

门房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还没有从­妇­人的说话中回过神来,下一刻却是猛然睁大了眼,惊愕道:“你说什么,认亲?”

颜郡王有三个儿子,老大周奇在军中孝命,老二周岷在西安府里混了个闲职,老三周益却一直在闲在家里,平日里没少溜马逗鸟,是个富贵闲人。

颜郡王老了,可郡王妃还是个厉害的角­色­,所以兄弟三人谁都没敢提分家的事,如今偌大的一家子都挤在一个王府里。

这人多事非自然也就多了,妯娌间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明里暗里的争斗无数。

夜里,奇大­奶­­奶­刚由着丫环取了头上钗环,打散了头发准备梳洗休息了,前院的管事却急匆匆地在外面等着求见。

奇大­奶­­奶­柳眉一扬,颇为不悦道:“都夜里了,他一个管事还往内院里跑什么跑,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儿个再说?”

心腹的邓妈妈却从屋外转了进来,又屏退了左右这才上前来在奇大­奶­­奶­耳边低声道:“­奶­­奶­,说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前来认亲。”

“认亲?”

奇大­奶­­奶­眉眼一跳,一把攥紧了拿在手中的黄扬木梳,面­色­沉沉地琢磨着,“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认亲……”说着仰头转向了邓妈妈,磨牙道:“说是认得哪位爷没有?”

若敢是周奇那混蛋,等着他回家她定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

自己在家里辛苦­操­劳,他却在外面玩女人,这下竟然连孩子都有了,什么玩意?!

“­奶­­奶­误会了!”

邓妈妈赶忙摆手,­唇­角噘起一抹笑来,“是来找三­奶­­奶­的,只是晚了管事的不好惊动王妃,这才报到了­奶­­奶­跟前。”

“喔,是来找三弟妹的?”

奇大­奶­­奶­这才眉头一松,旋即­唇­角泛起一抹笑来,她早就看那个跋扈的女人不顺眼了,仗着是宁家的人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样,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却还想头头压过她这个长嫂!

奇大­奶­­奶­目光闪了闪,接着慢条斯理地搁下了手中的黄杨木梳,一手抚着自己柔顺的乌发,平静道:“既然是来找三­奶­­奶­的,便先把人给带进来吧!”又顿了顿,“再去将三爷夫妻给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他们商量。”

“是。”

邓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她自然知道奇大­奶­­奶­的意思,这好歹是个打压三­奶­­奶­的机会,也怪不得三爷,这男人风流是常事,只是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这等事可错办不得,还是找本人对质一番来得好。

若是真的,他们大可以顺水推舟,拿捏住三房两口子。

若是假的,也可以借此机会让三房夫妻两人生了嫌隙,这事怎么看都对他们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妇­人与小女孩被人带了进来,此刻正有些忐忑地坐在花厅里。

小女孩看着一旁摆在­精­美瓷盘中的糕点,不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揪着那­妇­人的衣袖,轻声道:“娘,我想吃!”

“这……”

­妇­人犹豫了一阵,又见左右没人,这才拿了块糕点塞到小女孩手里,张望道:“快些吃,别被人瞧见了。”说着自己也顺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糕点甜腻的香味在­唇­齿之间徘徊不去,小女孩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目光又紧紧地盯在了瓷盘上,这辈子她可从来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点心。

廊外响起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奇大­奶­­奶­扶着邓妈妈的手跨进了花厅的门槛,还能见着这母女两个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一盘糕点,眸中不由闪过一抹鄙夷的光芒,缓缓步到主位上,转身坐定。

“你们是来找三­奶­­奶­的?”

奇大­奶­­奶­带着疏淡的笑意望了过去,又拿了团扇掩了半面,细细打量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俩人。『』

­妇­人约莫有二十来岁,圆盘脸,长相还算白净秀气,穿着一身碎蓝花的粗布衣裙,发鬓有些散乱,垂了两丝在颊边,头上没一样饰物,脚上蹬着一双厚底的灰蓝布鞋,那边缘都起了毛子又扑了一层黑灰,显见得是走了一段不短的路。

小女孩长得虽然瘦弱,可一双眼睛还算灵动,小模样也很是乖巧。

听到奇大­奶­­奶­问话,­妇­人赶忙抹了抹嘴,拉了小女孩起身向她行礼,诚惶诚恐地道:“见过这位贵人,回贵人的话,咱们的确是来寻府上三­奶­­奶­的。”

“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奶­­奶­!”

邓妈妈适时地提醒了一声,­妇­人赶忙改口唤了声“大­奶­­奶­”,又敬畏地瞄了奇大­奶­­奶­一眼,匆匆低下了头。

对于­妇­人的反应奇大­奶­­奶­很满意,看这­妇­人的模样就像个庄户人家,只是脸蛋长得还不错,也无外乎三爷会看上。

不过这口味也忒低了!

奇大­奶­­奶­在心里摇了摇头,面上却表现得和蔼,又问了这­妇­人的来历与住处,在心里暗自估摸了一阵,倒是亦发确信起来。

益三­奶­­奶­被人从床榻里挖起来已是满脸的不甘不愿,与益三爷一起到了花厅时还有些不雅地打了个呵欠,也是间接地向奇大­奶­­奶­抱怨,这黑灯瞎火的还这般扰人清净,当真是讨厌得紧,这样想着,眼风便有些犀利地横了过去。

奇大­奶­­奶­却是不气,­唇­角还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见了益三爷与益三­奶­­奶­的面,客气地招呼道:“三弟、三弟妹,快坐!”

“大嫂,这么夜了还扰人清梦,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益三­奶­­奶­说着目光不耐地扫过站在一旁的­妇­人与小女孩,摸不清楚这是什么阵势,不过这俩人眼生得紧,让人看着便有些生疑。

奇大­奶­­奶­笑了笑,“三弟妹稍安勿躁,”说着又转向了益三爷,“三弟看看,你不认不认得她们母女?”

奇大­奶­­奶­这话一出,益三爷与益三­奶­­奶­都愣住了。

益三­奶­­奶­似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如吃人一般瞪向益三爷,尖尖的指甲都要戳在了益三爷的脸上,“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如 ...

(今人都找上门了!”

益三爷一懵,又向那­妇­人与小女孩看了一眼,他确实没见过这俩人,不明白奇大­奶­­奶­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嫂,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被益三­奶­­奶­指着鼻子说了一通,益三爷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喔,是误会吗?”

奇大­奶­­奶­却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淡淡地扫了那对母女一眼,“眼下人已经到了,该说什么就说吧!”

“是,谢大­奶­­奶­!”

­妇­人含泪道谢,拉了小女孩跪在益三­奶­­奶­跟前,激动道:“这位便是三­奶­­奶­吧,小­妇­人给您磕头了,”又对小女孩道:“这就是你母亲,快叫人啊!”

小女孩忙要磕头,益三­奶­­奶­却是尖叫一声,“等等!”又气得浑身发抖,看向益三爷道:“还说不是你做的好事,如今孩子都要管我叫嫡母了,你还不承认?”

“我真不认识她们!”

益三爷急得摊了摊手,只觉得百口莫辩,好似怎么解释都是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难道他是那种抵赖之人?

这母女俩也太莫明其妙了,若是要讹人的话怎么就偏偏找上了他?

益三爷气急败坏地指了那­妇­人道:“空口白牙你可不要乱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少污在我身上!”

“你还说不是?!”

益三­奶­­奶­已是气得跳了起来,双手并舞,就向益三爷挠了过去,夫妻俩迅速地扭打成了一团。

奇大­奶­­奶­在一旁看了会儿笑话,这才对邓妈妈使眼­色­,让她唤了几个婆子来将夫妻俩给拉了开来。

此时的益三­奶­­奶­早已是披头散发,连夜里匆忙簪上的一朵绢花都被扯了下来,扶着婆子的手臂喘着粗气。

益三爷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脖子上都被益三­奶­­奶­给挠了好几条血口子,在那里唾沫横飞地骂人,犹不解恨,又发疯似地对着几个婆子踢了一脚。

他这次真的是冤枉,为什么没有人听他解释,偏偏就认定他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往日里他的风流债是不少,可也没沦落到与这种乡村野­妇­有什么瓜葛,如今还生下了个孩子,更是不可能的事!

那­妇­人憋红了脸站在一旁,似乎想急着说些什么,却又苦于俩人扭打的场面根本不好Сhā进去,只好护着小女孩退到了一边。

此刻俩人被拉了开来,­妇­人才急急地哭喊了一声,“错了,大­奶­­奶­,错了!”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奇大­奶­­奶­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看了看修剪的圆润的指甲盖,再瞟了那­妇­人一眼,“哪里错了?”如今让你认亲还不对了?

­妇­人急着解释道:“小­妇­人找的是三­奶­­奶­,不是三爷!”

为什么这­妇­人说的每个字大家都听得懂,可加在一起却让人不明白了,奇大­奶­­奶­更是皱了眉头,“你们母女不就是想找三­奶­­奶­,请她给个机会,让她能够容下你们,这哪里错了?”

“不,真的错了!”

­妇­人连连摆手,又拉了小女孩的手重新跪了下来,磕头道:“小­妇­人不认识三爷,只认识三­奶­­奶­啊!”

“只认识我?”

益三­奶­­奶­也镇定了下来,一双眼睛闪烁不定,看看那­妇­人,又看看那小女孩,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

“三­奶­­奶­,您不认识我了?”

­妇­人又抬头看向益三­奶­­奶­,似乎想把自己的脸好生凑近了些,“四年多前,是您亲手将这个小女娃交到我手上的啊!”

“你……”

益三­奶­­奶­这才脸­色­大变,有些惊恐地急退了几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只瞪大了眼僵硬地摇着头。

四年前?

奇大­奶­­奶­心头“咯噔”一声,四年前这益三­奶­­奶­可还没嫁到颜郡王府呢!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缓缓成形,奇大­奶­­奶­不由攥紧了衣袖,若是这­妇­人所言属实,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丢人事!

不止是丢了他们颜郡王府的脸,还有在陕西做惯了土皇帝的宁家!

益三爷却是反应了过来,猛发神威,双手并用地挣开了几个婆子,快速地奔向益三­奶­­奶­,左右开弓便是两个大耳瓜子甩了过去,直将益三­奶­­奶­打翻在地,这才如出了口恶气一般,理直气壮地骂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成亲时你没有落红我便生了疑,还为了你向父王母妃隐瞒了这事,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要脸,在外面连孩子都生了,如今人都找上门了,我看你如何抵赖?!”说着又一脸凶像地上前踹了益三­奶­­奶­一脚,“你个破烂货,也不知道哪里找的野汉子,宁家当初把你硬塞给我,就是要让咱们吃这个哑巴亏啊,你们宁家人的心思可真恶毒!”

原来当年宁三­奶­­奶­就没有落红,那这孩子真是与外面的野男人生的?

几个婆子你看我我看你,都识相地缩了缩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奇大­奶­­奶­却是猛地惊醒过来,见着益三爷犹不解恨地想要再打益三­奶­­奶­,忙向几个婆子喝道:“快,拉住他!”

益三­奶­­奶­再不济,那也是宁家的女儿,若是打残了打死了,依着姜姨娘的态度只怕要找他们拼命,到时候有理都说成没理。

几个婆子愣了愣,这才上前拉住了益三爷。

­妇­人与小女孩却是吓傻了眼,只呆呆地跪在一旁发抖,连益三­奶­­奶­都被打了,那她们呢?

“大嫂,这样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益三爷还在不要命地嘶吼着,一双眼睛仿若充血般地赤红,这顶绿帽子原来他已经带了那么多年,此时他才揭出来便已经顾不住脸面了。

“三弟,你稍安勿躁!”

奇大­奶­­奶­略一思定,上前来扶住了益三爷的手,几个婆子顺势退到了一旁,长嫂跟前他自然不好在发什么疯,便听奇大­奶­­奶­低声道:“怎么说她也是宁家的女儿,这次是他们宁家欺咱们在先,是他们理亏,但若是弄死了人,那可就是死无对证了,说不得他们还要倒打咱们一钉耙……”说着目光转向伏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益三­奶­­奶­,眸中闪过一抹鄙夷之态,“拿着这个把柄在,咱们也好向他们宁家要损失,再说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没了她,大嫂保管再给你娶一房更好的媳­妇­!”

“大嫂此话当真?”

益三爷本来就是风流浪荡的­性­子,此刻听奇大­奶­­奶­一说也慢慢熄了怒火,拿一个破烂货去向宁家要些赔偿,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想要堵住他们的嘴,这个赔偿轻了可是不行的。

“自然当真!”

奇大­奶­­奶­笑着点头,又扫了那­妇­人与小女孩一眼,冷笑道:“这俩人就先扣下,等着咱们与母妃商量妥当了,明儿个带着人一起到宁家说理去!”

家丑不可外扬,但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个解决办法那也是应当,若是真地撕破脸来,毁的可是宁家的声誉,相信宁家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蠢。

当晚益三­奶­­奶­就想逃,可无奈连窗门 ...

(都被人给钉死了,她连喝水出恭都有专人守着,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苦熬着等待天明,心里却万分后悔,怎么当时就心软了将孩子给送了人,没有真地狠心掐死她?

若那个孩子死了,那如今岂不是死无对证,谁还会揪着这个把柄不放?

如今该奇大­奶­­奶­得意,而回了宁家,也就是她遭殃的时候了。

第二日一早,益三­奶­­奶­枯坐了一夜,木然地被带着前往宁府,姜姨娘还以为是亲家到访,万分热情地迎了出来,可与往常的热情不同,今日没有一个人给她好脸­色­看。

益三­奶­­奶­一见了姜姨娘的面便扑了过去,却只顾着哭,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哪还有平日里­精­明劲?

“哎哟,我的姑­奶­­奶­,到底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说出来姨娘定为你出这口气!”

看着女儿憔悴万分的模样,姜姨娘自然是心疼得紧,瞧瞧那一身衣裙上的褶皱,这出门连衣服都没换,这可不像她的女儿,再近看那一张小脸蛋,竟然赫然发现了两边的红手印。

姜姨娘这怒气不打一处来,直瞪向颜郡王妃与益三爷,寒声道:“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们,如今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你们竟然还敢打她?”

益三爷冷哼了一声,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没搭理姜姨娘。

奇大­奶­­奶­却是温婉一笑,扶着颜郡王妃落坐后,这才转向姜姨娘,笑道:“姜姨娘自可以问问你家姑­奶­­奶­都做了些什么好事?”说着自己都拿绢帕捂了­唇­,不屑道:“亏得宁家家大业大,竟然出了这等丑事,当真是没有嫡母在跟前,竟然教养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你……说什么?”

姜姨娘骤然变了脸­色­,心中却也有些发虚,当年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可记得一清二楚,但那不过是小女孩一时失足被人骗了身心,再说那个孩子女儿也说处理掉了,就算初夜没有落红,她也曾经教过女儿应该怎么做,没道理过了几年再被颜郡王府给揪出来,这说不通。

姜姨娘拉了益三­奶­­奶­低声问道:“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益三­奶­­奶­哭着抹了抹袖子,委屈道:“是那个孩子找来了,眼下被他们给扣住了!”

姜姨娘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颤声问道:“哪个孩子?当时那个?”

益三­奶­­奶­哭哭啼啼地点了点头,这事她也料不到,明明留下了足够的银子给那家人,那家的人应该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才是,怎么眼下好像一切都摆明了一样,她感觉就像被人给设计了,说不定就是别人给她下的套!

“你竟然没有将她给……”

姜姨娘咬了咬牙,狠狠一指点在益三­奶­­奶­的额头,“你糊涂啊!”

益三­奶­­奶­此刻只记得哭,完全失了主心骨,与颜郡王府闹成那样,她是不指望回去了,就算回去相信那些人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更何况一向对她多有忍让的益三爷昨儿个竟然亲自出手打了她,那个地方是再也不能呆了。

任凭姜姨娘母女在那里嘀咕了一阵,颜郡王妃面上却是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来,“怎么样,如今你们无话可说了吧?”

“亲家母,”姜姨娘理了理衣裙,瞬时便换了张笑脸迎了上去,“有话咱们好好说!”

“说什么?”

颜郡王妃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说说你们宁家如何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生生将一顶绿帽子扣在咱们王府头上?说说你这个宝贝女儿是如何不知检点,婚前便与人苟合以致珠胎暗结生下孽子?”

“因为你们宁家,咱们王府差点就成了别人的笑柄!”

颜郡王妃重重一掌拍在几上,震得茶水都四溅了出来,她高傲地扬着下颌,显示出了她做为王妃的威严。

姜姨娘只得赔着一张笑脸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只要他们小俩口能好好的,您说什么我都答应就是。”毕竟是宁家理亏在先,就算她心里埋怨女儿做事不够狠心­干­脆,可眼下这事她还是要做圆范,不然若是给宁远知道,只怕她们母女都要脱层皮。

“免了,这样的媳­妇­我可不敢要!”

颜郡王妃嫌弃地摆了摆手,从前她愿意迎合姜姨娘那也是无奈之举,背地里早将人给奚落得更呛,如今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在姜姨娘面前摆谱,她怎么会不做个够本?

再说这个媳­妇­颜郡王妃早就看不顺眼了,娇横轻狂不说,对她也毫无敬重之心,娶回家三年连蛋都没下一个,与妯娌争风吃醋,如今更是闹得家宅不宁,这样的媳­妇­她早就不想要了。

可人是要退回来,他们家吃的这门亏也要给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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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主事

( 静谥的外书房中,袅袅青烟自三耳兽鼎的黄铜香炉中缓缓升腾而起,带着一丝薄荷的清香漫延在室内,为夏日平添了几许清凉。『』

宁远伸手揉着有些疲惫的眉心,忍不住眉头深皱。

他预料中的风云雷动并没有发生,竟是以这样平和的方式就结束了,如果皇上再狠一点,理应将七皇子给圈禁起来,而不是扔到辽东那地块。

不过想想也是,七皇子也算是血统最好的继承人,家世好,人又聪明,可就是太聪明了点,他老子还没死呢,就想要那个宝座了,这可能吗?

宁远冷哼了一声,原本儒雅的面庞升起一抹­阴­厉之­色­,想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最近宁沣也太不消停了,竟是鼓动着马家人以及手下的一班将领向他进言,妄想他眼下就将继承人的位置确定下来。

怎么,难道他也老了?

宁远缓缓沉下心来,一手抚上梳得平滑的发鬓,乌黑的墨发一如从前,他可还没有老呢!

廊下响起一阵喧哗声,这让宁远有些不悦,正待推门而出训斥那一帮不守规矩的仆佣时,木门却是从外打了开来,素净的白­色­裙裾在脚边卷起一阵白浪,淡淡的梅花香气已是飘散在鼻端。

八月的天还能嗅到梅花清冷的香气,也就只有她了!

宁远猛地抬了眼,惊喜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岁月似乎根本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为她增加了绰约的风姿,那细腻光洁的脸蛋一如他初见时的柔滑如玉,­精­致玲珑的五官仿若雕刻而成,她的美不食人间烟火,脱俗绝尘!

“韵儿,你怎么来了?”

宁远想要一把握住眼前女子的手,却被她侧身避让了开来,脚下白底绣花鞋轻轻一踏,人已是闪身入了书房。

宁远也不气恼,赶忙关了书房的门,隔绝了屋外一切想要探查的目光,只怀着一颗紧张喜悦的心缓缓转过了身来,眸中含着一抹深情地看向袁氏。

多少年了,她都没有再走出过那方梅林,虽然今儿个他也知道袁氏不可能是一时想通了,定然有其他事情找他,可这也让他欣喜莫明。

至少她愿意走出来了,那就证明他还有机会,只要她想的,他必定会竭尽所能地为她办到。

袁氏的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这才淡淡地说道:“多少年了,你这里一点都没变。”

“是啊!”

宁远略显激动地点头,又指了墙上的那副梅花图,“这还是那一年咱们一同画的,你看看我一直保存得很好,和从前一样。”

袁氏的目光顺着宁远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是一副红梅傲雪图,虽然画作的边缘有些微微泛黄,但纸面却保存得很好,艳红的梅花如雪般绽放,很单调的一副画,却是这间书房中唯一的­色­彩。

“不过是一副失败之作,不提也罢。”

袁氏挥了挥手,声音清冷如雪,带着她一惯的清高与漠然。

“你不喜欢我便让人摘下就是。”

宁远顺着袁氏的话接了下去,画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人,他爱了她那么多年,却一直触摸不到她的内心,这是他唯一感到挫败的事。

“不用!”

袁氏目光深深地看向宁远,这个男人看起来依然挺拔儒雅,对她有求必应,可耐何却不是她心中的那颗朱砂,袁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这才道:“这次来寻你,是因为一件事。”

“喔,是什么事?”

宁远的面上只有欣喜,袁氏对他有所求才好,他就怕她什么也不做,那他所有的心思都是白搭。

“今日有客来访,你与我走上一遭吧!”

袁氏径直说出这句话也不问宁远的意思便要往外行去,他也只是微微一顿,便赶忙打开了房门,跟上了袁氏的步伐。

梅雪就候在书房外,见着宁远福身行了一礼,“见过老爷!”

“起吧!”

宁远只是挥了挥手,便急步跟上了袁氏与她并肩而行。

梅雪只缀在俩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唇­角却是带着一抹微笑。

袁氏好歹踏出了这一步,不管是为了什么,那也是宁湛两兄弟的福气。

沿路遇到的仆佣们个个瞪大了眼,好些人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袁氏,此刻见到宁远竟然与这白衣女子并肩而行,那小心呵护的模样,那不乏爱意的眼神,这是在对着姜姨娘时从来没有过的,众人纷纷揣测着她的身份。

有的明白过来不禁暗自惊叹,有的则是幸灾乐祸,还有的眼珠子一转,转身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这是要赶着报信去了。

袁氏脚步轻巧,身旁又有宁远压阵,谁敢对他们不客气,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花厅之外,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通禀。

慢!

袁氏在花厅外顿住了脚步,手臂一伸也拦住了宁远,透过半掩的窗棂,能够清楚地将内里的情况一览无疑。

宁远当先便瞧见了一脸陪笑的姜姨娘与坐在一旁哭声不止的宁府姑­奶­­奶­宁艳。ww

另一边坐着的是颜郡王妃与奇大­奶­­奶­,还有益三爷,这三人看模样还比较自在,间或互相给个眼神,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宁远有些不明白状况,袁氏只是转头对他比了个口型:听,他便静下了心来,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亲家母,如今你们能带着艳儿回宁府,就是不想将这件事情给闹大了,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说话,总要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姜姨娘难得的一再下矮桩,这在西安府可是头一回,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绝对不会遭这份罪,看着颜郡王妃那副不爱搭理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是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可眼下却只能笑着陪坐,还要尽量把人给哄开心了。

“解决?”

颜郡王妃嗤笑一声,目光却是转向了奇大­奶­­奶­,“老大媳­妇­,你与姜姨娘说说咱们的意思。”已是自恃身份,不愿意与她一个姨娘计较了。

姜姨娘气得咬牙,面上的笑容亦发僵硬起来。

奇大­奶­­奶­却是理了理衣袖,气定神闲地说道:“眼下府上的姑­奶­­奶­已是给你们送回来了,这人我们是不敢要了,回头三弟就会写上和离文书,当然这只是轻的,若是你们不识好歹,这休书更是难免,相信你们宁家还是要面子的,不会愿意与咱们走到这一遭吧?”

“和离?休”

姜姨娘眼睛一瞪,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你们敢?当真以为咱们宁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敢不敢可不由我们说了算?”

奇大­奶­­奶­却是笑了,只是眸中尽是讥讽,“这可要怨你们姑­奶­­奶­,若是她不做出那种好事,在成亲前竟然与别人连孩子都有了,我们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是你们欺人在先,怨不得我们要讨回公道!”

...

(“姑爷,你也说句话,难道你也嫌弃咱们艳儿不成?”

姜姨娘气得浑身发抖,目光“唰”地一下转向了益三爷,“当初艳儿出嫁时,我可是给她准备了十万的嫁妆,就算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你想想这样的媳­妇­你去哪里找去?若是将来分家单过,有艳儿给你撑着,你们夫妻俩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这便是诱之以利。

益三爷原本还有些懒散地坐着,听到姜姨娘这一说立马来了­精­神,连腰背都挺直了,一双眼睛瞪得贼亮。

是了,他怎么能够忘记宁艳的嫁妆,整个宁府都是­操­持在姜姨娘手中,宁艳出嫁不说将府里给搬空,至少也拿了大半来添,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姜姨娘自然是维护的。

若是将宁艳给休了,的确是个损失,将来娶的媳­妇­难保还能有这样的底气。

益三爷想着想着,心便有些动摇,又看着宁艳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眼神变幻了起来,这女人长得美身段也好,那是天生的尤物,可就是被别人给压过了还生了孩子,唯这点不好。

当然,女人都有点小脾气,宁艳也不例外,但他从前都忍过了,再忍忍恐怕也没所谓。

看着益三爷有些想要点头答应了,颜郡王妃赶忙咳嗽了一声,又给奇大­奶­­奶­使眼­色­,便听到奇大­奶­­奶­的声音快速响起,“三弟且慢!”落地有声,有如铿锵之音,一下唤回了益三爷的神思。

“三弟,如此道德败坏的女子可要不得,收了她回来那是家门不幸啊!”

奇大­奶­­奶­这样说着,见益三爷有些举棋不定,又接着下了狠招,“再说了,是他们宁家理亏在先,若是这次不给我们一个交待,这三弟妹的嫁妆也就搁在咱们那儿了,什么时候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派人来取回。”

益三爷顿时眼睛一亮,奇大­奶­­奶­这才是说到点子上了,与人共享不如独家占有,再说了宁艳管着嫁妆也不定会拿出来与他挥霍,还不如搁在自己家里,宁家人看得着摸不着吃个哑巴亏。

姜姨娘脸­色­铁青,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她眼下是听明白了,颜郡王府这一群不要脸的东西,不仅是想将宁艳给送回宁府,并且还要他们给赔偿。

“凭什么?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我还不能取回嫁妆了,还有没有王法?”

姜姨娘气得跳脚,一双单凤眼都绷直了,里面雄雄火焰跳跃着,恨不得将眼前几人都烧成灰烬。

“好好的一个女儿?”

奇大­奶­­奶­笑得掩口,“姜姨娘,这话你也舍得说?真是不嫌害臊!”说着话音又是一转,­阴­阳怪气地道:“只怕西安府里随便拉个姑娘来都比你女儿清白,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婆媳俩对视一眼,笑得尤其讽刺。

姜姨娘被臊得脸热,可她历来练就了副好脸皮,还能绷在那里不动,只拿恨恨地眼神瞪向奇大­奶­­奶­,飞出一柄柄杀人的利刀,“你们敢这样做,就不顾忌我们宁家的脸面了?”这话便是威胁了,聪明人都听得懂。

“若是咱们真不顾宁家的脸面,大可以将你家姑­奶­­奶­就这样给退了回来,再敲锣打鼓地宣扬一通,到时候你们宁家可真要颜面扫地,好歹是亲戚一场,这事咱们也不能做绝了!”

奇大­奶­­奶­眼波一转,笑道:“姜姨娘,该怎么做你且好生掂量了,咱们也不逼你,一盏茶的功夫,你好好想想!”

姜姨娘在心里唾弃了一声,颜郡王府这些人是既想占便宜,还要保持着吃相好看,着实可恶!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怎么办?

姜姨娘踢了宁艳一脚,低骂道:“只知道哭,眼下也不知道去求姑爷,若是他回心转意,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宁艳用绢帕掩面,哑着嗓子道:“娘,您就别天真了,昨儿个他们就关了我一宿,若是真地可以谈,我刚才能不帮您吗?眼下给他们些钱打发了吧,那个地方我再也不要回了!”说着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还有那对母女,快给我送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

若不是那对母女坏事,她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宁艳现在也想明白了,若是那个小女孩还在,那就是她永远的污点,可那却也是她的亲生女儿,虽然没什么感情,可要下杀手她却又是做不到的。

眼下就算她再糊涂,也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婉转地告诉姜姨娘,自会有人为她善后,她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宁远站在屋外看了一通,此刻已是面­色­铁青,一双拳头握得“嘎嘎”作响,原来袁氏带他来就是为了看这一幕。

好个姜姨娘,好个宁艳,竟然还想将他蒙在鼓里,这对不知廉耻的母女,就是因为她们,反倒让自己成了别人的笑柄。

再想到近来宁沣的蠢蠢欲动,宁远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还看吗?”

袁氏平静地瞥了一眼宁远,这事迟早是要解决的,就看宁远准备怎么办。

她从来没有将姜姨娘放在过眼里,那样一个女人,她伸出手指便能碾死她,之所以不计较,那是因为她不在乎,她原以为有姜姨娘笼络住宁远,至少也不会让宁府变得乌烟瘴气,眼下看来却是她错了。

“走,进去!”

宁远一甩衣袍,大步向前踏去,转过了个弯,门口守着的婆子见了他一个哆嗦忙想向内禀报,被宁远一个眼神瞪去,立马哑着不敢开口了。

身后袁氏飘然若仙而来,倒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花厅的门是被宁远一脚给抖开的,厅内众人惊了一跳,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

待见着来人,姜姨娘的眼睛都瞪直了,满脸的心虚与惧怕,特别是在看到宁远身后的袁氏时,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

她根本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宁艳哆嗦地站了起来,被宁远犀利的目光一扫,只躲在姜姨娘身后发颤,半点不敢抬起头来。

“原来是宁大人!”

颜郡王妃被那一踹吓得够呛,刚要起身说道,宁远已是负手而立,冷声道:“宁某有家事未决,眼下不便外人在场,诸位请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颜郡王妃嘴角一抽,这事情还没解决,他们可不能这样就走?

奇大­奶­­奶­也是不甘,忙上前道:“宁大人,咱们说的也是正事,今儿个不说个清楚,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益三爷忙跟着点头,可是慑于宁远的威严,他根本不敢开口,这个岳父也许对着女人不会动手,可若是一掌对他劈来只怕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武将之威,哪里是他们这些文弱书生可以抵挡的?

“我夫君说让你们走,听不明白吗?”

袁氏淡然上前,长袖一摆,划过一道水痕,右手往厅门前一指,“请吧!”

“不知这位是……”

奇大­奶­­奶­目光一闪,将袁氏看了又看,不过又是个美人 ...

(罢了,难不成是宁远新纳的妾室,在宁府她可没见过有这号人物!

“这是我夫人!”

听到袁氏在外人面前唤他夫君,宁远不由欣喜地牵了牵­唇­角,这让他先头的怒火都不自觉地往下压了一压,只温情脉脉地看向袁氏,脑中不可自拔地回忆起了从前俩人在一起的旖旎风光。

“夫人?”

奇大­奶­­奶­与颜郡王妃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惊愕,这就是宁远那位避世的夫人,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年轻貌美,那清雅脱俗的气质便非是一般女子可比,与姜姨娘站在一起,更是甩了她几条大街。

这就是姨娘与正室的区别啊!

“如今府中由我主事,所以各位,这话我们不想再说第三遍。”

袁氏淡淡地扫了颜郡王妃等人一眼,那姿态倒不是高傲,而是根本地无视,就仿若两方不是站在对等的平面上,而是俯视,甚至是蔑视,这让颜郡王妃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双拳头都在袖中握紧了。

“宁夫人,您这是势大欺人啊!”

奇大­奶­­奶­说着就要揪起帕子哭了起来,宁远冷冷地扫她一眼,“要哭回去哭,这不是郡王府!”奇大­奶­­奶­立马便收住了泪意,宁远顿了顿,又看向颜郡王妃,冷笑道:“我宁远可不是吓大的,既然如今两家已经撕破了脸,我就郑重地警告你们一声,这嫁妆迟早我们是要去拿回的,所以你们最好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敢在外面胡乱嚷嚷,夜了,可要小心自家的门户!”

“你……”

颜郡王妃气得脸都绿了,好歹他们也算是宗室旁支,没得落到被一个地方官员给欺负,咬碎了银牙道:“宁远,别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就不怕咱们一纸诉状将你告上京城,让皇上撤了你的职,你看看你们宁家还有没有今日的风光?!”

宁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仰面大笑三声,随即轻蔑道:“皇上若是会为了你们这种毫无作为的宗室子弟而失去我这条陕西的臂膀,那他就不是皇上了!”说着­阴­测测地扫了一眼颜郡王府三人一眼,­唇­角掀起一抹狠厉的笑容,“再说了,若你们真这么做了可还有命活着出这西安府?”

“母妃!”

奇大­奶­­奶­与益三爷面­色­一变,吓得往后一缩,同时站在了颜郡王妃左右,都是一脸恐惧地看向宁远。

的确,若说在这西安府里还有谁敢放出这种狠话,那就非宁远莫属了,整个陕西的地界他都是当之无愧地土皇帝,若是宁家军出动,恐怕血洗他们颜郡王府都是可能的。

与宁家结亲之后,许是仗着这样的姻亲关系,他们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一尊多么可怕的杀神!

“滚!”

宁远简单地吐出这一个字后,颜郡王妃他们再不敢多留,逃也似地向外奔了出去,生怕走得慢了便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整个花厅再次清净了下来,姜姨娘母女却是抱团抖在了一起,见宁远的目光扫了过来,脚下一软便伏在了地上,只听姜姨娘悲切地哭泣道:“老爷,这都是妾身的过错,是妾身教女不严,这才酿下了今日之过!”

“知道是你的错就好!”

宁远冷冷一哼,转身却是温柔地扶了袁氏到上位坐定,自己也跟着落坐在另一旁。

袁氏的出现已经让姜姨娘感到了浓浓的威胁,宁远根本是一边倒地站在袁氏那边,让她连想要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

可她却也不是这般容易妥协的人,若是她退了,只怕她一双儿女都保不住。

姜姨娘咬了咬牙,又抬眼望向袁氏,满含欣喜道:“多年未见夫人了,夫人风采依旧,倒是妾身老了不少……”说着伸手抚了抚鬓发,趁机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接着道:“可见这管着事的人­操­劳多老得快,可妾身甘愿为夫人做这马前卒!”说着一伏到底,对着袁氏深深地拜了下去。

一旁的宁艳却早已是傻眼,她只在年幼时见过袁氏一面,如今却早已经记不起来,可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也比她大不了多少,真是那个正牌夫人吗?

可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小心讨好的样子,宁艳心中也不敢作他想,只怕对着她的姨娘父亲永远不会有那样温柔的一张脸。

“姜氏,”袁氏的声音很清很淡,落在姜姨娘耳中却是别样的惊心,她伏在地上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却还是强撑着镇定地缓缓抬头,带着一脸的小心与谦恭,“从前我不过问府中的事情,也是相信你能做好,可今日看来,你让人很是失望!”说着摇了摇头。

“夫人,请再给妾身一次机会!”

姜姨娘说完这话又赶忙转向了宁远,殷殷道:“老爷,妾身这些年在府中兢兢业业,事无大小都亲力亲为,就算看在妾身这些年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宁远给挥手打断,只听他冷冷地道:“若不是看在你这些年还算尽心,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早将你们母女给打了出去!”

姜姨娘听得心中一颤,只死死地咬紧了­唇­,这才不让泪水滑落,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哭,宁远此刻定是最见不得她的眼泪,或许还会因此对她生了厌弃。

若是一个男人怜惜你,那么你怎么样都是最好的,不管是哭还是笑,可是当一个男人对你没有了感情,你怎么做都是错,甚至是错上加错!

此刻她最明白这一

“如今该怎么样,你们俩听凭夫人发落吧!”

宁远淡淡地扫了一眼姜姨娘,眸中只泛起一层冷光,对宁艳他甚至看都不想看上一眼,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这母女俩都让他失望透顶。

袁氏牵了牵­唇­角,“真有我做主,你就不心疼?”

“你是当家主母,处置犯了事的小妾与庶女就是你的本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宁远看向袁氏立马又换了张笑脸,变脸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好。”

袁氏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转向了姜姨娘与宁艳,“这事情的大概我也听见了,姜姨娘教女不严,如今自然也不用再管府中事务,搬到南角的那座小院子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院门!”

“夫人饶了我!”

姜姨娘­干­嚎一声,接着猛地向袁氏磕着头,“夫人,妾身只是犯了这一次过错,夫人饶了我!”

若是被关了起来,那还有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姜姨娘这几年已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还过得了那种日子?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次她是真的感到恐惧了,从前在府中作威作福只手遮天,可没想到袁氏的一句话便能让她从天堂跌入地狱,令人痛不欲生!

“拖走,我不想见血!”

袁氏眉头一皱,一直候在厅外的梅雪便带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进来,堵了姜姨娘的嘴,攥了便往外拖去。

宁艳在一边都已经看傻了,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个局面,她根本不敢去求情,就怕袁氏的注意转到了自己身上,恐怕她的下场更惨。

...

可宁艳所想并没有实现,袁氏不可能错过她,“至于姑­奶­­奶­,就送到庵堂里吧,这辈子茹素吃斋清洗罪孽,其他人就……”说着目光转向了宁远,他赶忙会意地点头,“其他人和事我都会处理,你无需­操­心!”

“如此甚好!”

袁氏点了点头,­唇­角缓缓升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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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求情

(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袁氏便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姜姨娘母女,该幽禁的幽禁,该送庵堂的送庵常,快的让人始料未及。『』

宁沣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姜姨娘再不济那也是他的姨娘,是他在府中的依仗,这下权力没有了,还有谁在后面为他撑腰?

“不行,我要去为姨娘求情!”

宁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旁的马晴雯赶忙拉住了他,急声道:“三爷,眼下情势不明,先看看再说!”

“看,还看什么?”

宁沣横了马晴雯一眼,面上神情亦发焦急,“姨娘都被关起来了,妹妹也被送走了,若是再等,万一这火烧到咱们身上可如何是好?”

“三爷不觉得很奇怪吗?夫人一向不理府中事务,这次怎么带着公公一起过去,还恰巧就见到花厅里发生的事情?”

马晴雯细细凝眉,她的脸本就生得瘦长,模样算不得美顶多只是清秀,眼角稍稍吊起更显出几分厉­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男信女,又是武将之女出身本身就会些拳脚功夫。

宁沣微微一怔,旋即眉头便拧了起来,“一定是老四和老六做的好事,老六这才回来几天就出了这种事情,想想也太巧了”

“三爷您想,既然是别人当先就图谋好的,咱们眼下再去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马晴雯摇了摇头,面­色­沉沉,“咱们已经慢了人家一步,眼下想要补救都晚了。”

事情的大概他们夫妻也打听清楚了,都是宁艳坏事,这女子也太过大胆了,婚前便与人苟合,也亏得姜姨娘死死地瞒住了大家,竟然还将人给嫁进了颜郡王府。

颜郡王府吃了几年的暗亏,如今一朝暴发自然是不能善了的。

虽然宁远看似将他们给震住了,但难保今后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给传出来,到时候他们一大家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也是姜姨娘可恶,难道心眼里就只记得她的女儿,儿子就不顾了?

马晴雯想到这一点,对姜姨娘母女自然生出许多怨言,只是在宁沣表面不好明言罢了。

“虽然是晚了,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宁沣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有了计较,才道:“为人子女理当尽孝,我若是连样子都不做上一做,岂不是寒了姨娘的心?到时候父亲那边又会怎么看我?”

“既然三爷这样说,咱们就去公公那里跪上一跪,若是能让他回心转意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是为姨娘尽孝了……”马晴雯说着贴近了宁沣,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劝道:“这次事发突然,三爷也别急,咱们稳扎稳打,再行图谋,怎么说后面还有我父亲撑着呢!”

听马晴雯这一说,宁沣心中稍定,怎么说马副将也是宁远最信任的人,看来姜姨娘犯的错误暂时还波及不到他的身上,但到底是断了一臂,他心里又呕又气。

就算将来能有机会让姜姨娘翻盘,可是有袁氏在,只怕在宁远跟前她都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受宠了。

“可恶的袁氏,她已经不理事这么些年了,偏偏此刻又冒了出来,着实是让人……”

宁沣说着说着便咬紧了牙,一脸忿忿之­色­。

“事发突然,谁也预料不到。”

马晴雯细声说道:“妾身也觉得有些不妥,回头我再约上二嫂一起去夫人那里探探底,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不是今后这宁府都要听她的了?”

“好!”

宁沣点了点头,握紧了马晴雯的手温声道:“就辛苦娘子了。”见马晴雯微微一笑显然很是受用,便又接着道:“父亲那里就我一人去求上一求,你还怀着身孕不宜­操­劳,夫人那里你去坐坐就好,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马晴雯如今刚好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俩人的第一个孩子还没出世便夭折了,这第二个孩子更显得重要,若是得了子嗣便有了后继,宁沣自然是希望得紧。

宁沣夫妻俩一番商量之后便各行其事去了。

袁氏住过的那片梅林骤然变得空空落落起来,相反那座久未住人的正屋却是点亮了一盏盏红灯笼。

宁湛站在假山上远眺,还能见到正院里穿行来往的人,看起来尤其热闹,­唇­角不由缓缓勾了起来。

“阿湛,你在看什么呢?”

宁渊转过身来便瞧见宁湛的目光投向远处,自己也顺着望了过去,了然一笑,“母亲搬回了正屋,父亲自然也是要过去住的。”

“那座院子也空了好久。”

宁湛牵了牵­唇­角,当然他并不是为宁远与袁氏的和好而开心,他高兴的只是这座府邸终于不是姜姨娘说了算数,这对他们兄弟来说都是好事,可对别人来讲却不一定了,例如宁沣。ww

“是啊,”宁渊也感叹地点头,“当初姜姨娘还想搬进去住,可父亲问都没问就直接封了院子绝了她这份心,本就是姨娘妾室,还要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也是她活该!”

“听说三哥已是从早跪到了晚,父亲见都没见他一面。”

宁湛有些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宁沣这般作态大家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不然他什么都不作为才显得凉薄。

宁渊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倚在身后的石壁上,听了宁湛的话不由嗤笑一声,“也是他最近的动作太大了些,父亲早就对他心生不满,在这当下他还敢去求情,那更是火上浇油……”说着又低声笑了起来,“可他却不得不去,真是两头为难!”

“如今没有了姜姨娘在府中与他应对,他是独木难支,我看再难成气候。”

宁湛的目光转向了宁渊,眸­色­一沉,“四哥,要不要借此机会连着他一同拉下马来,一绝后患!”

“眼下还不行,”宁渊却是摆了摆手,一脸深思,“马家还没有倒,那就是他的依仗,这事急不得,更何况姜姨娘的事情才刚过,若是父亲往深里去想,那就……”

宁渊自认自己做的漂亮,没有留下任何破绽,那个带着小女孩寻亲的­妇­人也是走投无路,他这才让人委婉地指引了一番,接下来她们的命运当是如何就不由他作主了。

“我想父亲也不是不知道的,”宁湛眸中划过一抹考量,沉声道:“或许他只是看在母亲的面上增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再说这又是事实抵赖不了,姜姨娘引火烧身是她自作孽,与人无攸!”

“还好母亲愿意出来主事了!”

宁渊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一手拍在宁湛肩头,赞许道:“这也是多亏了你。”

“借力使力,咱们兄弟请不动她,便只能靠外力了,还好师父念着我,这才愿意相帮,不然的话这最后还不定会怎样。”

宁湛淡淡地说道,话语里既有一丝庆幸,亦有一丝悲凉。

袁氏竟然在意风霄多过他们兄弟俩,这让人怎么都想不透,不过世间之事本就是一物降 ...

(一物,只要达成目的就好,他已经不愿意去深想。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宁渊重重地捏了捏宁湛的肩膀唤回他的神思,又正­色­道:“眼下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与萧小姐的事找个机会我与你一同去向母亲提起,你不是急得很,还是要早早办了才能安心不是?”说到最后不由对宁湛挤了挤眼,一脸打趣的模样。

“四哥!”

宁湛讪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我的心思我自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倒是四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母亲主事定也会为你物­色­一门合心意的人家。”

“希望吧!”

宁渊倒是不甚在意,除掉了姜姨娘他已是心中大快,将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便没有过多的要求了,不过人要­精­明些是首要的,不然反而给他拖了后腿却是不行。

兄弟俩结束了这场对话,各自转回了院子。

马晴雯在屋里却是坐不住了,宁沣眼下还跪在宁远的书房门口呢,听说人都没见着,足足跪了一天,滴水未尽,就算是铁打的也只怕撑不住。

丫环半菊奉上了一杯清茶,看着马晴雯担忧的模样,不由出声劝道:“­奶­­奶­,如今您急也没用,三爷自有成算,咱们且还是安心等着吧!”

“他有什么成算?”

马晴雯瞥了半菊一眼,缓缓摇头,“如今施的不过是苦­肉­计,就想公公看在从前的情分上轻饶了姨娘,可眼下却是夫人当家……男人被迷晕了头,还怎么记得从前是谁为他尽心­操­劳?”

今儿个她是约了二嫂一同去拜见袁氏,这位传说中的夫人马晴雯也是第一次见到,却美得不似凡人,就连她们两个女子都看呆了去,更别说男人。

显见得宁远如今被袁氏迷得失了心智,哪里还看得到其他人?

所以姜姨娘一倒台,宁沣也就跟着遭了殃。

“我是怕这样下去没有个头,到时候人跪得昏死了过去,伤的还不是三爷他自个儿的身子,”马晴雯拿了绢帕抹泪,“如今没有人心疼他,我心疼他!”

“­奶­­奶­快别伤心了,要紧着肚子里的孩子!”

半菊有些着急,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可不能因为这事再出什么状况,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马晴雯抹着泪,一手也不觉地搁在了肚子上,三个月的肚子刚刚显怀,却只是凸出了一点,还根本感觉不到小生命的波动,可听半菊这一说,她心思一动,有些惊喜地抬了眼,“是啊,我还怀着身孕呢!”

半菊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得马晴雯激动道:“扶我起来,我也去公公那跪着,我如今怀着宁家的孩子,看他们忍心让我跪多久?!”

“­奶­­奶­,使不得啊!”

半菊惊呼一声,赶忙阻止道:“您身子娇贵,可冒不得这个险,若是有个好歹,奴婢万死难辞其疚啊!”

“这是我自个儿的事,谁也拦不住!”

马晴雯哼了一声,眸中神­色­却是坚决。

半菊见劝不动马晴雯,只得无奈应了下来,又嘱咐小丫环带了热水拿了软垫子去,总不能真见着一个孕­妇­跪在青石板上吧,虽然是夏日凉爽,可万一跪出点事来,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她。

到了外书房时,夜­色­已深,宁沣正沉默地跪在那里,身形一动不动,晃若石雕。

庑廊另一边亮起了灯光,有脚步声接连响了起来,他微微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扫了过去,只见得马晴雯带着一众丫环已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三爷,您受苦了!”

马晴雯咬了咬­唇­,有些心疼地看向宁沣,伸手便从身后的丫环手中接过一杯温水递给宁沣,“快喝些水!”

“我这在认错呢,你添什么乱!”

宁沣皱眉,哑着嗓子道:“这水我是不会喝的,你快回去,别在这里碍事!”

“那好!”

马晴雯也硬气,裙子一撩便跪在了宁沣身边,“我与你一同跪着!”

“你……”

宁沣瞪向马晴雯,宽大的裙裾掩住了她的小腹,虽然凸起的弧度并不明显,但却着实怀着身孕,怎么能任由她跪在这里?

“半菊,快扶你家­奶­­奶­回去!”

见马晴雯这般执拗,宁沣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半菊。

半菊却是一脸苦相地对他摇头,“三爷,­奶­­奶­决定的事情咱们谁都劝不了,若非如此,刚才奴婢就已经拦住她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

宁沣又急又气,关键的时候这女人怎么分不清楚状况,他跪一跪算什么,孩子才是要紧。

“三爷怎么样,我就陪着您一起怎么样。”

马晴雯却是处之泰然,淡淡地瞄了一眼宁沣,问道:“公公可还在里面?”说着向书房那里探了探头。

整个书房门窗紧闭,黑灯瞎火的,怎么看都不像有人。

“走了,晚饭前就离开了,估摸着是去了夫人那里。”

宁沣颓然地应道,低垂的眸中冷光一闪而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始至终都没搭理过我……”就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怎么能这样,公公也太……”

马晴雯咬了咬­唇­,满脸忿忿,又揪了一把宁沣的袖子,低声道:“那你傻了呀,人都走了还跪在这里,谁看得见?!”

宁沣谨慎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嗓音道:“父亲虽然看不到,可这里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呢,我若有个风吹草动,还不得有人禀报到他那里去,那今日做的一切可就白费了!”

马晴雯咬了咬­唇­心中暗自算计了一番,转头便对半菊低声吩咐道:“快去公公那里,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我就不信了他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一直跪在这里!”

“是!”

半菊应了一声,这个差使她乐意做,总之不能让马晴雯跪久了,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自己小命都难保,又对身后几个丫环吩咐叮嘱了一通,这才急步往正屋而去。

正屋的竹帘外,半菊已经小心谨慎地跪了有一刻钟了,这时才听到屋内一道女声淡淡地响起,“老爷可不该问我,这是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呢,出了事可别怨我!”声音清冷听在耳中让人直打颤,半菊知道这是袁氏的声音,如今宁府名符其实的当家主母。

帘内,宁远正坐在八仙桌对面,一脸窘态地看向袁氏,“今儿个老三也是跪了一天,我虽然气他姨娘,可有些事情到底与他无关,他能有这般孝心我也宽慰……现在老三媳­妇­又怀了身孕,若是再跪上一阵子,只怕……”说着又偷偷瞄了一眼袁氏,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知道袁氏会怎么想?

宁远是不想让袁氏误会,以为他对姜姨娘还有什么怜惜之心,可儿子归儿子,女人归女人,他从来不会混为一谈。

“那我儿子受罚之时,也没见你这般心疼过。”

袁氏勾了勾­唇­角,嘲讽一笑,有对比才能显出差别,从前不觉着, ...

(眼下就看出来了。

就算宁远对她再好,对上宁渊及宁湛两兄弟,却远没有对宁沣十分之一的耐心。

或许,这也该怨她。

袁氏细细凝眉,此刻也在心里反思了起来。

比起姜姨娘她当真不算是一个好母亲,可是没有谁教过她,怎么样做一个好母亲?

记忆里,两个孩子留给她的只有疼痛与哭泣,那种疼痛再多一次她肯定已经无法忍受,所以她根本没有亲自养育过他们,这些责任都交给了梅雪。

亲情淡薄,或许就是指的他们呣子。

“韵儿!”

宁远老脸一红,袁氏对他的指责自然不会假,他可不以为袁氏避世而居就连府中发生过的事情都不知道,她对自己儿子的在意到底是要比外人多上一分的。

“老四和老六,我虽然对他们没那么亲近,但却也没有如你所说的一般,他们到底都是我的儿子!”

宁远又分辨了一句,见袁氏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明显是不信他所说的话,这才叹了一声,握紧了袁氏的手,道:“今后有你在身边,他们一定会更好的,我也……我也试着对他们用用心,一视同仁好不好?”

袁氏嗤笑一声,“嫡出与庶出怎能相同?老爷,你我都亏欠他们良多,今后应该怎么样补偿他们,你可要多思量了!”

“是,夫人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

宁远站起身来对着袁氏一拱手,又往门口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韵儿,你且先歇着,我再说。”

“好,你去吧!”

袁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宁远这才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屋外便响起一阵衣服摩挲的悉索声,梅雪去看了一眼回来向袁氏禀报,“老爷将人给带走了。”

“这是好事,”袁氏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由得他们去,我也落得清净。”

“夫人,您如今能够出面理事真是太好了,四爷与六爷总算有了依仗。”梅雪说着不由抹起了泪,袁氏看她一眼,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个好母亲,从前也是多亏了你!”

“夫人可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梅雪连连摆手,“能够服侍夫人与两位少爷,那是奴婢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袁氏起身走到窗边,月白­色­的长裙在身后旖旎铺阵,就像堆起了层层白雪,她的目光转向窗外,月­色­如水,银亮的光芒倾洒而下,在地上映出斑驳的树影,亦发显得宁静。

“他们两个,我到底是亏欠了。”

袁氏绝美的脸庞上缓缓升起了一抹清愁,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到底是风霄,还是她的亲骨­肉­?

可两个孩子与她终究是生分了,这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梅雪跟了过来,站在袁氏身后轻声道:“夫人您多心了,四爷与六爷绝不会这样想,他们对您一如从前般的尊敬。”

袁氏淡淡一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是啊,他们对她有的只是尊敬,却没有发自内心的爱护,甚至对她的感情恐怕还及不上对梅雪的一半。

袁氏沉默着不说话,梅雪却好似想起了什么,道:“夫人,今儿个夜里四爷在院外转了一圈,恰巧被奴婢撞见了,得知老爷也在屋里,他没好进来瞧您。”

“喔,他在那里­干­什么?”

袁氏眉眼轻挑,绝美的脸庞变得柔和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显然兴起了一丝好奇。

“原本是有事情和夫人说的。”

梅雪笑着答道,不由上前一步倾近了袁氏,低声耳语了一番。

袁氏越往下听越是吃惊,红­唇­微启道:“竟是为了阿湛的事?”

“那可不是,”梅雪捂­唇­一笑,有些感慨道:“从前还是那么小的两个孩子,如今转年都成了大人了,夫人正该­操­心他们俩人的亲事才是,搁在别人家里,如今可都是做父亲的人了。”

“是我疏忽了。”

袁氏点了点头,又转向梅雪吩咐道:“明儿个我倒是得空,你叫他们俩人来见我,我倒要好好听听,看阿湛他到底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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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作媒

( 袁氏的转变是宁渊与宁湛都看得到的,至少在从前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封信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她自己醒悟了过来。ww

总之此刻宁湛坐在袁氏对面,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自己,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麻,怎么样都不自在。

宁渊倒是一如往常,淡定地抿了口茶水,打趣道:“阿湛这是害羞了?”

“是哪家的姑娘,从前倒没听你提起过?”

袁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了扇形的­阴­影,绝美的脸蛋上闪发着一层母­性­的柔光,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但确实是在慢慢地改变着。

“这……总不好说出来。”

宁湛迟疑了一阵,还是向袁氏开口道:“这次便有劳母亲了。”

袁氏的目光又转向了宁渊,带着问询,便听宁渊道:“是长兴侯府萧家的嫡小姐,只是母亲早亡,一直养在外祖家,如今就住在杜家村里。”

袁氏微微凝眉一想,片刻后才道:“莫非是杜阁老的外孙女?”

杜阁老的名号自然是如雷贯耳,在这西安府里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次京里风云政变他可是光彩熠熠,名动京师,她想不知道都难。

“是。”

宁渊笑着点头,一脸恭顺,“我才收到消息,杜阁老不日前已经回转了杜家村。”

“杜阁老回来了?”

这下连宁湛都有些吃惊,杜阁老是怎么丢下手中的事务,竟然这样悄无声息就回来了?

“回来了,可能是想家了,也可能是厌倦京里的争斗了吧。”

宁渊倒不觉得奇怪,又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对宁湛挤眼笑道:“眼下他老人家在杜家村里,你不是更容易说这件事。”

“只怕要更麻烦了。”

宁湛微微拧眉,杜老夫人对他印象还不错,可杜阁老他却是从没打过照面,若是知道他想要求娶萧怀素,只怕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刁难他呢。

宁湛已经意识到前面的路不好走了。

“怕什么?我的儿子难道不够优秀,还求娶不到一个侯府的小姐了?”

袁氏却是不以为意地说道,话语里竟有一丝隐隐的傲气,这让宁湛微微有些惊讶,就连他都觉里心里有些暗自打鼓,不知道面对着当朝首辅,袁氏这傲从何来?

宁渊只是看了袁氏一眼却并没有出声,显然也是认同这话的,这便让宁湛觉得更奇怪了,有什么是他们俩人知道,而自己却蒙在鼓里的?

“阿湛,你放心,既然你中意萧家的小姐,我便一定为你求娶到她!”

袁氏这话说得­干­脆,宁湛虽然心里也欢喜,但到底不像她这般看得开,便郑重道:“母亲,杜家门第贵重,且杜阁老夫妻也不是一般人,既然我是诚心求娶,自然要拿出诚意来,绝不能让人觉得咱们自傲轻狂,不然到时候结不成亲,反倒结成了仇。”

“好,你放心,母亲不会鲁莽的!”

袁氏笑着点头,第一次看两个儿子觉得哪个都满意,特别是宁湛,看着看着竟然觉出了他的几分身影,不由撑着颌细细打量了起来。

宁湛被袁氏看得不自在,正想起身,却被宁渊一把给按住了,“这么快就想走了?还没商量出提亲时该准备什么东西呢,你说要贵重又不要轻浮,既让人觉得诚心又没有压人之势,这可不简单,得好好琢磨一番才行。”

袁氏笑了笑,又转向身后的梅雪吩咐道:“拿了库房钥匙,带着他们俩人!”又转向宁湛,“这些年宁年也积累了不少的好东西,只管挑就是了,别替你父亲心疼!”

宁渊低低了笑了两声,这就是亲娘的好处,从前没觉着,眼下他们兄弟俩也有这开天见日的时候了。

“是,孩儿谢过母亲。”

宁湛却还是有些不适应,起身对袁氏僵硬地行了一礼,两兄弟这才跟着梅雪出了门。

而在杜家村里,杜延云的到来又让姐妹几个聚在了一起,但这次她却是来辞行的。

杜延玉细听杜延云讲了经过,却忍不住拍手笑了起来,“原本还以为咱们回京的话要留下二姐一人在这了,想不到姐夫也去京里当差了,咱们姐妹几个又不用分开了,这真正是好!”

“世事也就那么巧,”杜延云笑着点头,又伸手顺了顺杜延玉的长发,“原本我还有些伤春悲秋的,可你姐夫一回来就与我说了这事,我都乐傻了,这不在家里收拾了几天便来向你们辞行了。”

“二表姐眼下就要走了?”

萧怀素挽了杜延云的手,颇有些不舍。『』

杜延云笑着点头,“你姐夫已经先行一步,我就是打发收拾些细软,这才晚走几天,等到了京里再与他会合。”

“若是大舅母知道二表姐要回京,还不知怎么高兴呢!”萧怀素想了想又道:“秦家的人不跟着过去?”

“不过去的,公公还在这里任职,婆婆自然要在身边照顾他,还有四娘的亲事也要着手相看了,都抽不出空与我一同去。”

杜延云说完这话自己都是舒心一笑,虽然秦家人对她都不错,但她还是喜欢小俩口过日子,回京正好,又有娘家人在身边,她只觉得生活亦加完美,除了有个小小的缺憾。

“那你们的日子可逍以在了。”

萧怀素笑着对杜延云挤了挤眼,这意思只有她们俩人明白,害她不由红了脸,伸手便在萧怀素腰间拧了把,低声道:“得罪了我,看我不告诉你那个好消息。”

萧怀素笑着躲开,听她这一说不由心思一动,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忙贴了过来,“我错了还不行吗?二表姐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说着揪着杜延云的衣袖撒着娇。

杜延云瞅了萧怀素一眼,似笑非笑,“不过这对你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但对宁湛兄弟俩却是好事。”说着对她眨了眨眼。

“宁家怎么了?”

杜延玉也跟着凑了过来,“是不是宁湛回来了?我记得那次他就是跟着九殿下一同去的军营,如今殿下带着二姐夫走了,只怕他也回了西安府吧?”说着还问询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在她的认知里,宁湛有什么消息萧怀素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萧怀素嗔了杜延玉一眼,噘嘴道:“三表姐忒奇怪了,宁六哥都三年没消息了,我也不是和你一样,两眼一摸黑,啥都不知道。”说着明白地把手一摊。

杜延玉反应过来自己也笑了,“对啊,他都几年没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说着又转向杜延云,好奇地攥了她的衣袖摇着,“二姐快说说,是个什么事?”

杜延云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宁夫人如今出来掌事了,你们说对宁湛兄弟来说是不是好事?”

“宁夫人掌事了?”

杜延玉惊讶地瞪大了眼,“那姜姨娘呢?从前可都是她……”

...

“姜姨娘听说是身体有恙,如今在静养不便见客呢,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杜延云笑着摇头,这自然是宁家对外的说法,内里是个什么情景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不过姜姨娘不主事了也好,免得宁家嫡庶不分,好好的嫡子生生比庶子矮了一截,如今才真正是拨开云雾见青天!

“那倒是。”

杜延玉捂着­唇­笑,大宅门里的­阴­私多了去,这主事之人权力更迭必是夹着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不过姜姨娘下台却是他们乐意看到的事。

宁夫人主事了?

萧怀素却在心里默默回味着这话,宁湛说过他会将家里的事料理好,到时候不会让她嫁过去还理那些糟心事……那么眼下是他走出这第一步了吗?

这样想着,萧怀素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由攥紧了衣襟,便听到杜延云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几分笑意,“还有呢,宁家姑­奶­­奶­与颜郡王府三爷和离了,听说直接被送去庵堂里清修,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就是那位宁小姐?”杜延玉想了想,脑袋里便浮现出宁艳的模样,那般娇艳妩媚的一个人,原以为她会婚姻幸福呢,没想到……“不过要和离也定是有原因的吧,难不成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这才被送去了庵堂?”话语里满满的好奇与八卦。

“这谁知道?!”

杜延云笑了笑,“总之如今的宁府与过去的宁府已是大不相同了,你们且看着吧!”

“那宁夫人不是很厉害,二表姐见过她吗?”

萧怀素想了想,才谨慎地问出这个问题来,却换来杜延云满怀深意的笑,“人我是没见过,不过见过的人都说宁夫人如天仙一般貌美,人也是文静娴雅,得到大家一致的夸赞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萧怀素笑着摇头,在她看来这宁夫人袁氏是个矛盾的女人,这么多年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如今又是什么使得她迈出了这一步,大家不觉得疑惑吗?难道就没有谁想探寻这背后的原因?还是得过且过,自欺欺人?

“表妹说的是。”

杜延云认同地点头,“不过对宁湛兄弟来说的确是好事,至少没个姨娘再敢对他们指手画脚了。”

姐妹几个聊了一阵,便听丫环来报,说是秦夫人前来拜访。

“我婆婆来了?”

杜延云愕然,旋即起身整理衣裙,疑惑道:“难不成是来接我的?可我明明说过住上两天便自会回去的……”

杜延云道:“指不定是听说祖父回来了,这才来走走的?”

“有这个可能。”

萧怀素也跟着点头,杜老太爷回杜家村也有一阵子了,若是有心人要打听这事也不难知道。

“走,去见见我婆婆。”

姐妹几个简单收拾了一番,这才相携着往杜老夫人的正屋而去。

秦夫人端坐在一旁,安心地受了几个小辈的礼,目光一扫,着意在萧怀素身上顿了顿,心中暗暗点头。

杜家的姑娘教养都好,萧怀素虽是杜家的表小姐,但风姿气度也是半点不差,怪不得被宁家给相中了。

“可拜别了你祖父祖母?不日就要往京城而去,别让他们担忧才是!”

秦夫人笑着看向杜延云,面庞显得柔和亲切了不少,倒是与家中的严肃端然有些区别。

杜延云自然知道这是秦夫人在给她做面子,忙不迭地答道:“相公的事回来我便与祖父祖母禀报了,父母也在京中,相公到了那里便有人照顾着,婆母也别­操­心!”

“这就好,我知道你历来是个懂事的。”

秦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听杜老夫人道:“姑爷升迁了这是好事,如今九殿下回京便要封王,到时候在京中赐了府邸,姑爷跟着殿下怎么着也比从前自在随意,再说还有他岳父在京里照看着,亲家夫人只管放心就是。”

“是,劳亲家老夫人费心了。”

秦夫人微微躬身,态度恭敬顺和。

杜延云又道:“原本我是想着明日再回家,既然婆母来了,要不我今儿个就陪您一道回去?”

“不急不急,”秦夫人却是摆手道:“我今儿个来乃是受人之托,有要事要和亲家老夫人说。”目光又扫过萧怀素那方,满含笑意。

萧怀素却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挪动了一下位置。

杜老夫人察言观­色­,自然也觉出了蹊跷,不禁眉头一挑,“亲家夫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秦夫人笑了笑,便对杜延云使了个眼­色­,俩人也处了几年的婆媳关系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杜延云便笑着起身告退,又知趣地将两个妹妹都带了出去。

到了廊下杜延玉才喘了口气,又揪了杜延云的衣袖道:“秦夫人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啊,还要把咱们给支开,好生奇怪!”

“我也不知。”

杜延云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萧怀素,笑道:“不过看我婆婆一直在瞧表妹,我想这件事情只怕与表妹有关。”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萧怀素笑着吐了吐舌,虽然她也猜着可能是宁湛有了什么动作,这宁家请秦家来作媒也不奇怪,可估摸着是一回事但事实万一不是呢,她不是空欢喜一场,索­性­等有了结果再说,便也不作他想只拉了俩人往厨房而去,“既然今日秦夫人来了,我就教二表姐做样点心,保证能讨得你婆婆欢心。”

“好啊!”

杜延云笑着点头,“眼见着就要走了,也趁这个机会讨我婆婆欢心,就算我不在她身边也能让她念着我的好呢!”

萧怀素捂­唇­一笑,“二表姐倒是打的好算盘!”

杜延玉在一旁纠结了,“那我要不要学呢?”天知道除了摆弄珠宝首饰,她对其他可没天分。

“这个啊……”萧怀素看她一眼,拖长了尾音,“得等三表姐嫁人以后才知道了!”

“你这丫头,就是讨打!”

杜延玉脸上一红,捏起粉拳便开始追打萧怀素,姐妹几个笑闹着往厨房而去。

而杜老夫人那里,秦夫人已经给她说起了宁湛的事,“宁家六爷是什么品­性­您老也清楚,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好,有前途,又没有那些花花肠子,”说着又凑近了杜老夫人一分,低声道:“眼下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真正是个正经的好孩子!”

“宁湛的品­性­我自然知道,他确实是好的,只是……”

杜老夫人微微皱眉,没想到她预料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宁湛真地中意萧怀素,虽然两个孩子看起来也是般配,但是宁家的境况太过复杂,她是不想萧怀素在这样的环境中求存,会很辛苦的。

秦夫人心思一动,“亲家老夫人,您是否还在担心姜姨娘的事?”杜老夫人毕竟从前与姜姨娘有过那一茬,秦夫人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夫人眼下耿耿于怀也是人之常情。

“ ...

(他们家有姨娘主事,这在西安府都不是什么秘密了,这样的人家就算儿郎再好,亲家夫人,难道你舍得将女儿嫁过去不成?”

杜老夫人倒还没有听闻宁府的消息,有这种担心也是正常。

秦夫人却是笑了,“亲家老夫人,您住在杜家村里只怕还没听说府城里发生的事情,姜姨娘身体有恙不理事了,宁夫人如今已经出来主事,这次就是她亲自过府托的我,不然我也不会走这一遭了。”

“喔,宁夫人主事了?”

杜老夫人诧异之后眸中却是泛起一丝惊喜,抚掌笑道:“宁家早就该这样了,由着个姨娘管事弄得乌烟瘴气的,白白地拖累了几个好孩子。”

这话秦夫人倒是不好接口,只道:“宁夫人诚心请我作媒,六爷与致远又是同袍,我也不好拒绝,所以便来亲家老夫人这问上一问。”

杜老夫人缓缓敛了面­色­,沉吟道:“按理说怀素的亲事不该我们作主,但我也养了她那么多年,这个口还是能开的……”说着顿了顿才道:“容我们老俩口再商量一番再给你个答复。”

“应当的应当的。”

秦夫人赶忙点头,杜老夫人没有一口回绝已是好的,这让她想起当初她为儿子求亲时的不易,眼下换作了宁湛又是另一副光景,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夜里歇息时,杜老夫人便将这事与杜老太爷提了,“宁湛那孩子我也见过好几次,不说帮我咱们家,单单人品确实是没得挑剔,从前我是介意宁家妻妾不分由个姨娘掌权才瞧不上他们,虽然眼下说是宁夫人已经出面了,可我还是担心啊,毕竟家风不正过,可没那么容易走回正道,但若是不应的话,我又着实觉得可惜了……”话落便叹了口气,很是纠结的模样。

杜老太爷一捋长须,笑道:“这宁六倒是有慧眼,偏偏就看中了怀素!”

“他们俩人是见过几次,不过都是有丫环仆­妇­在场,要不就是在我跟前,倒是规矩得很。”

杜老夫人看了杜老太爷一眼,又道:“当初我就觉得他们俩人之间是不是……但宁湛这一去又是三年,三年里俩人都没有往来,我还以为是想错了,没想到这一回来便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倒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了。”

“看来这小子倒是有计谋,只怕几年前就做好安排了,如今才从军营归返就将宁家弄出了这般动静。”杜老太爷细细琢磨了一阵,不由点头道:“他能想着先把家事理清楚再来求娶怀素,这点用心还是可取的,当然我的外孙女婿自然不能是只笨鸟,小子还算不错。”

“依你这么说,姜姨娘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杜老夫人心思一动,若真是宁湛做的,那也证明他为了求娶萧怀素是费了苦心的,可要想将姜姨娘拉下马来却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长久图谋,一朝取胜,确实是好算计。

“即使不近,亦不远矣!”

杜老太爷神秘一笑,“至于那袁氏我却是没有见过,听说出自一神秘宗派,身世成谜……倒是宁远的先夫人韩氏出身名门,他们俩成亲时咱们还曾一旁观礼,你可记得?”

“怎么不记得?!”

说起从前的往事,杜老夫人­唇­角带笑,“当年的韩氏也算是不错,只可惜福气不好,没能诞下嫡子便早早去了,唯一的女儿又远嫁,不然这宁夫人的位置也轮不到袁氏来坐。”

“这事你问过怀素的意见没?”

杜老太爷由着杜老夫人侍候着脱下了外袍,舒服地躺在了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帐顶微微出神。

当年的小女孩一晃眼便长大了,如今更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你就放心吧,我自然会去探个底,总要她满意才好,我又不是那等独断专行的长辈,只是萧家那边……”

杜老夫人也跟着脱鞋上榻,与杜老太爷躺在了一块。

“萧家那边算什么,只要咱们应下了就算。”

杜老太爷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到了他今天的位置若是还不能决定外孙女的亲事,那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白活了。

“就等你这句话。”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眼珠子一转,又用胳膊肘碰了碰杜老太爷,“你就不想见见宁湛,看看他合不合你的心意咱们再决定?”

“人自然是要见的,连着他们父母一同请来吧,我是好多年都没见过宁远这小子了。”

杜老太爷撑了撑手打了个呵欠,“明日就同亲家夫人说,这事情也别拖着,若是真地定了,还要赶着成亲之前将怀素给送回萧家,这过场还是要走的。”

杜老夫人点头应下,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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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定亲

( 第二日一早,杜老夫人便与秦夫人说了这事,秦夫人也答应得爽快,当下便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了宁家,只等着宁远夫妻带着宁湛前来,若是两家人真结了亲她也能落得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让杜延云陪着秦夫人,而杜老夫人则单独找了萧怀素来问话。『』

按理说这等婚姻大事直接就由长辈做主了事,可杜老夫人尊重萧怀素的意见,也知道她并不是一般的姑娘,主见心智都不缺,若是她自己也点头了,这门亲事才算是可成。

但若是连萧怀素都看不上,宁家也就该知难而退了。

萧怀素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身后空出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还要镇定。

昨儿个一夜她就没睡踏实,翻来覆去地揣测着秦夫人的来意,那意有所指的眼神,那若有似无的笑意,不仅是杜延云留意到了,她自然也没有错过。

难道当真是来说媒的?

依秦致远与宁湛的关系,宁家找上秦家来说和也不为过。

可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这一次三年回返她可还没有见宁湛一面呢,也不知道他眼下在哪里?

当然,若是真要说亲,两个男女是要避讳的,若是这个原因,他不来见她也是情有可原。

萧怀素坐在那里心思已是转了几个圈,面上却依旧平静,且含着一抹笑意地看向杜老夫人,“外祖母,您单单地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杜老夫人却是嗔了萧怀素一眼,道:“你个猴­精­一样的人,当真不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萧怀素绷着脸皮厚,不动如钟,“自然是不知的,怀素再聪明也逃不开外祖母的五指山不是?”嘻嘻笑语中便打破了刚才那略有些紧张的气氛。

“昨儿人秦夫人来找我,说的可就是你的事。”

杜老夫人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觉得喉咙舒爽了不少,这才笑着看向萧怀素,“你觉得宁湛如何?”

果然是的!

萧怀素心中一喜,不过也只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当下便轻咬红­唇­,目光低垂显出一抹羞涩,“宁六哥向来是好的,对咱们家也好,人……也好。”

“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了。”

杜老夫人叹了一声,面上神情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女大不中留啊,若不是提的这人是宁湛,我还当真舍不得!”

宁湛是个好的,人也是知根知底,没什么坏脾­性­,就是家庭状况复杂了一些,不过眼下难题也算是解决了,宁家真由袁氏主事就还行。

“外祖母说得哪里话,怀素愿意一辈子陪着您老!”

萧怀素眼眶一红,起身几步坐在了杜老夫人身边,轻轻倚着她的肩膀柔声道。

“我知道你有孝心,”杜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感叹道:“不过你也大了,眼下说亲正是时候,原本我还想带着你和延玉回京里物­色­一番,没想到你竟是在这里就觅到了姻缘,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外祖母……”

萧怀素轻轻唤了一声,心中一时也浮上许多的感慨,原本以为感情会不定,没想到这几年她却一直在坚守,到了如今算是水到渠成了么?

“不过也不急,”杜老夫人一语唤回了萧怀素的神思,“你外祖父还要亲自见过宁湛再说,若是他过不了你外祖父那一关,可别想咱们轻易把你交托给他!”这话便有些刁难的意味了。

萧怀素微微惊讶,旋即便释然了。

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骤然要交给另一个男人,是谁都会有不舍的,怪不得人说岳父与女婿是天生的对头,虽然她没有这种感受,但跳了一级由外祖父来担当这个角­色­也不为过。『』

便听杜老夫人轻哼道:“你是咱们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他可别想就这样白白地拿了去!”

“外祖母,”虽然不担心宁湛,但也不想他过于为难,萧怀素不由扯了扯杜老夫人的衣袖,撒娇道:“宁六哥那­性­子您还不知道,又笨又木讷,您可要让外祖父悠着点,别出什么难题考倒了他,到时候……到时候……”那话藏在嘴里再也吐不圆范了。

杜老夫人却是哈哈笑了起来,“到时候你就嫁不了他了,是不是?”说着还打趣地看向萧怀素,“宁湛不笨,只是内敛了些罢了,你放心,我们有分寸的!”末了又是一叹,“果真是女生外向啊!”

“外祖母尽笑我,我不听了!”

萧怀纱羞得直跺脚,捂了耳朵便向屋外跑去,香桃适时地给撩了帘子,笑得也是一脸促狭。

书房内茶烟缭绕,宁湛略带忐忑地坐在暗沉­色­的紫檀木交椅上,上首坐着宁远,而宁夫人袁氏已是被人领着,与秦夫人一道去拜会杜老夫人了。

宁远瞥了儿子一眼,心里也浮上许多感触,若不是袁氏非要他来这里,只怕他今天也不会坐到这。

想想从前,他对两个嫡子确实是忽略太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重视宁沣多过宁湛兄弟俩的,明明是嫡子,地位却还不如庶子,想想他们也会憋屈吧?

可他历来做事是对事不对人,宁沣确实有本事,处事也圆滑,既拉得下面子,也抬得起架子,在公事上帮了他不少的忙。

相较而言,宁渊武学不­精­显得平庸了些,宁湛虽有能力却不屑于卖弄炫耀,他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个儿子,直到那一次他伤了宁泽被自己罚跪祠堂。

那一次宁湛这样做好似就是为了杜家的几位小姐,或许其中就包括了他想要求亲的那位萧家小姐。

宁远正沉思之间木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双青履布鞋率先映入眼帘,宽大的灰­色­道袍,披散在脑后的花白­色­长发让杜老太爷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他踏着轻巧的步伐走进了书房,当先便对着宁远笑道:“让宁大人久等了。”

宁远微微一怔,与宁湛几乎同时起身,拱手道:“杜老大人言重了。”

对杜老太爷他已是多年未见了,宁远还记得他初成亲之时,杜老太爷还只是户部侍郎,是父亲请来的客人,如今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杜老太爷已经做到了当朝首辅的位置,足以让所有文官仰望,武官折腰,连他也不例外。

即使在陕西他已是积威过盛,但坐在这里等待之时,宁远一想到要见到这样一位老者,他的心也有些浮沉不定,戴在手上的白玉扳指已是被他来回摩挲得温热,此刻烙在掌心中竟然有种火烫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内心的感觉。

在面对这位看似瘦弱的老人时,宁远竟然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丝敬畏。

“坐吧!”

杜老太爷一摆袖摆,坐在了宁远对面,杜响已是端上了茶水,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宁远啊宁远,多年未见,你倒还是那个模样!”

杜老太爷呵呵一笑,面容和善,但是收起了朝堂之上那锐利的锋芒, ...

(让人感觉到一丝亲和之意。

“是啊,多年未见老大人,老大人风采依旧!”

宁远笑着拱了拱手,压下了心里的百般感受,与杜老太爷寒暄起来,从京城的风物说到陕西的民俗,谁都没有涉及朝堂党派之争,可似乎又从那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对方想要知道的细节,话到末了双方都满意地点了点,同时举杯饮了茶水。

宁湛一直在旁看着听着,此刻掌心都泛起了一层细汗,杜老太爷还没与他说话,可他心里就是紧张,端看老太爷的面相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虽然一直在笑着,可眼底却并没有笑意。

“这便是你家六小子吧?”

杜老太爷搁下了茶盏,他在进门之时便看到了宁湛,却是故意将他忽略在了一旁,这小子也算沉得住气,不管他内心是如何,至少表面还算稳重。

“晚辈宁湛,见过老太爷!”

宁湛站起身拱手长揖,杜老太爷笑了笑,“起吧,我看还行,是个俊俏儿郎!”

宁远心思一动,又看了一眼宁湛,这才向杜老太爷道:“老大人,那这么说……”话未说完却被杜老太爷挥手止住,“且慢,咱们先来说说其他,这亲事嘛……”说着咧嘴一笑,“还不急!”

宁远无奈一笑。

宁湛心里却是沉了沉,早知道没那么容易,可眼下却不是慌乱的时候,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将气息压制住了,又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般听着两位长辈互侃。

而在另一边,杜老夫人与秦夫人倒是相谈甚欢,袁氏倒像个陪客一般,只安静地坐在一旁,间或Сhā上几句话,显得温柔宁静,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亦或是无法忽略她那犹如画中仙子一般的美貌。

秦夫人看了笑道:“老夫人是被宁夫人给迷住了吧,我初见时还以为仙女下凡了呢,着实让我惊了好一阵子。”

“宁夫人确实年轻貌美,”杜老夫人跟前点头,一脸的感慨,“真没看出来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模样就是小­妇­人也不为过。”

“您老过誉了。”

袁氏清浅一笑,话音柔柔,倒是没有带着那一惯的清冷,反而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从前是我身子不好,所以不常在人前走动,倒是让两位见笑了。”

早在出发之前袁氏便答应过宁湛,无论如何都要与杜家人好生相处,即使她­性­子清冷自傲惯了,但若想要别人对她产生好感,些微的改变便足以,根本不费功夫。

杜老夫人与秦夫人对视一眼,自然知道袁氏这身子不好只是个借口,姜姨娘把持着宁府中馈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别人这样说她们就这样听,自然不会去揭破。

“听说杜家的姑娘个个都好,秦夫人有幸得了这样一个儿媳,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幸运?”袁氏巧笑倩兮,话峰一转,又道:“老夫人,不知道能不能见见杜家几位小姐?”

“宁夫人说的哪里话,你难得来这里,她们自然该来拜见一番。”

杜老夫人笑了笑,又转头对刘妈妈吩咐了一番,刘妈妈这才告退出了门去。

杜延云要等着秦夫人一道所以也没有离开杜家,不一会儿姐妹三个便一同相携而来。

杜延玉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杜延云与萧怀素却是消息灵通,早知道是宁远夫妻带着宁湛前来拜访,心里也有了底。

路上萧怀素还被杜延云打趣了一通,只能将心中的羞涩强自压下,镇静地入了屋内,又礼数周全地给各人见了礼,这才与姐妹们坐在了一旁。

袁氏先将杜延云与杜延玉夸赞了一通,这才转向了萧怀素,细细打量起来。

今日的萧怀素穿了一身烟霞­色­的束腰长裙,上好的锦缎被晕染开来,越近裙角­色­彩越是浓烈,就像天边的彩霞一般,晃动间似乎便有灿烂的的霞光折­射­而出,服饰艳丽,其他配饰就显得简洁了些,只在发鬓上簪了一朵白玉兰,那俏丽秀美的模样让人一看便是眼前一亮。

袁氏在心里暗暗点头,虽然宁湛不太爱言语,这眼光却还是不错的,三个姑娘里确实属萧怀素最是出挑。

杜延云嫁了人不说,那份温婉与娴静也只有为人­妇­之后才会显现出来。

杜延玉还是小孩子心态,个­性­稍显得活泼了一些,不稳重。

但萧怀素嘛……这孩子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美丽、聪慧、­精­明,宁湛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至少今后后宅是不用­操­心了。

或者她也应该为宁渊找个这般的,到时候将后宅大权一交,她也能够清闲几年。

袁氏心中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而在袁氏打量着萧怀素的同时,萧怀素的内心也着实惊艳了一把,这样的仙女竟然就是宁湛与宁渊的母亲,确实让人想像不到。

袁氏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俱是优雅高贵,而那圣洁高华的气质又让人生不起半丝亵渎之意,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被供起来的仙子,哪能用凡尘俗物去沾染?

萧怀素此刻都有些怀疑,莫不是宁远故意将袁氏给雪藏起来,这是舍不得妻子­操­劳,反而将姜姨娘当作牛马来使?

这样的猜测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对着这样的美人,什么样的猜想只怕都不为过,恐怕是个男人都想要好好珍惜爱护像袁氏这样的女人。

杜延玉早已经看呆了去,此刻回过神来也不禁咽下口唾沫,只拉了杜延云的衣袖低声道:“二姐,这真是宁夫人?”看起来太年轻了,着实不像两个孩子的娘,更别说那两个孩子如今已是成年的男子了。

杜延云迟疑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应该……是吧。”

她也没见过袁氏,但秦夫人至少不会认错,其实她内心也很震荡,袁氏这般年轻貌美,有这样一个婆婆萧怀素会不会感觉到无比的压力?

袁氏又招了几人上前来,依次给了见面礼。

杜延云得了支点翠金簪,杜延玉得了串珍珠项链,而给萧怀素的却是一只血­色­的玉镯。

玉镯触手生温,拿在手里细看似乎还能看到里面血丝的游动,就像活了一般,明显这只玉镯很是贵重,萧怀素正暗自诧异,便听袁氏解释道:“这玉镯唤作血玲珑,原本是一对的,还有一只我留给了老四。”那另一只就是给老六也就是宁湛的。

这话便说的很明白了,连杜延玉都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心中惊讶了一把,萧怀素更是羞红了脸,起身对着袁氏一福,“夫人错爱,这只玉镯我定会好好保存。”

袁氏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人也见过了,杜老夫人便没让萧怀素她们多留,眼下与袁氏还有正事要谈。

昨儿个她也就是与秦夫人一说,没想到消息送到西安府城后,当天宁家人便赶了过来,还这般礼数周到,应对得宜,想来也是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单从这一点来说,杜老夫人很满意。

袁氏看样子也就是好说话的,至少不是个挑剔的婆婆,宁家子嗣又 ...

(多,若是哪一个承了宁远的位置,其他的儿子势必要分家单过,将来也就更容易些。

从长远来看,萧怀素嫁给宁湛也没什么坏处,最重要的还是他本人会对她好。

杜老夫人求的也不是大富大贵,小俩口能简单过日子,一辈子生活平顺安乐这便是最好的。

眼下就看杜老太爷那厢谈得怎么样,若是没有什么这门亲事便可以作定了。

杜老夫人这边是认了人,而杜老太爷那边却是谈了条件,为他们小俩口婚后争取了最大的利益,连西安府与京里的宅子都同时要了两座,好在宁远这个土皇帝有的是钱,倒也不怕他狮子大开口。

钱财这些身外物谈妥了,杜老太爷还单独留下宁湛考校了一番。

宁湛的学问是不怎么样,但兵法谋略还不错,这也可以理解,宁家走的本就是武将一途,若是让他提笔作画写诗,那反倒有些不论不类的感觉,也不是谁都如宁远一般能作个儒将的。

但宁湛踏实诚恳的态度却还是打动了杜老太爷,外孙女婿诚实木讷,至少今后萧怀素能管得住他,如此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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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回京

( 杜家与宁家谈妥了,萧怀素与宁湛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没有预料中的波折起伏,倒是让她放下了不少的心来。ww

事后萧怀素也分析过,两家人能将婚事谈妥,大抵有几个因素。

一是因为宁湛人品­性­格都是不错,又知根知底,杜老夫人对他本也有好感;二是宁家现在由袁氏主事,少了那些乌烟瘴气的糟心事,就算嫁过去也不会担忧再有个姨娘欺在头上;三来就是宁家儿子多,将来继承人定了后他们分家单过怎么着也自由些。

再说宁家的门第配上萧家也是绰绰有余了,萧家虽然有爵位,但是实权上怎么也比不过宁家大,这门亲事怎么看都做得。

至于萧家人的意见,当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是杜老太爷决定了的,谅萧家人也不敢反对,就算私下里有什么小动作也能雷打不动地给弹压下去。

杜延玉私下里不忘记打趣萧怀素,“表妹这下心满意足了吧,就等着美美地做个新娘子了。”

萧怀素嗔了她一眼,­唇­角含笑,“我的亲事有着落了,三表姐想来亦不远矣。”

如今与宁湛亲事落定,她也安了心,依着杜老夫人的意思,年后他们也是要回京的,到时候杜延玉的亲事也要谈妥,总要在她之前出嫁才不乱了序齿。

至于宁家那边,也要宁渊娶了亲后,宁湛才会接她过门,或者两兄弟一起办这亲事,想来也不是不可的吧。

“你尽没羞!”

杜延玉红着脸对萧怀素吐了吐舌,转过头来又是一阵感慨,“等着咱们一个个都出嫁了,还有谁陪在祖母身边?”

“几个表哥不也在吗,还要你­操­心?”

萧怀素笑道:“再说祖父若是致仕了,他们两老相伴相陪,日子过得定是比一般人自在多了。”

“希望是这样吧!”

杜延玉拍了拍手,又撑颌想了想,“估摸着日子二姐也该往京城去了。”

“是啊。”

萧怀素点了点头,不久后她们姐妹又能在京中相聚了。

关于嫁人后会选择留居在京城还是西安府城里,萧怀素统统没有意见,其实这还要看宁湛的选择,他的公职在哪里,她自然也就跟在哪里去,总之杜老太爷在两边都给他们要了宅子,住哪都不差。

再说她还有嫁妆在京里呢。

杜老夫人也和萧怀素说了,年后他们回京,也要着王氏将嫁妆给她清理一篇,该添置的添置,该补上的补上,还有那些铺面田庄她要适当地着手了,当然是不是自己去经营,也要将陪房给认个遍,看着点学着点,别人懂不如自己懂,以免奴大欺主,当着一套背着一套将她哄骗了。

当年将杜伯姝的嫁妆从萧家带走时,王氏便让人给造了个册子,萧怀素粗粗地看了一下,现银首饰的那些就不说了,除去损耗的足足还能将装上六十四抬,若是再加上成亲时添置的不得有上百抬嫁妆。

田庄有一大一小两个,铺面有五个,包括了绸缎庄、首饰铺、还有两间米粮铺面,外加一个赁给别人眼下做成了酒楼的“淑芳斋”,这些铺面田庄除却自用的部分,一年的收益至少都在两万两银子。

在萧怀素出嫁以前这些都是王氏代管着的,所以说几年下来在钱庄里的银票都累积了数十万两银子,着实是个小富婆了。

萧怀素正在思量着,秋灵便捧了个藤编的小箱笼进来,箱笼不大,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看起来­精­致小巧,特别可爱。

萧怀素笑着接过小箱笼,打开来看了看,不由笑道:“你给这小家伙喂过食了?”说着伸出手指进去挠了挠,那毛茸茸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喂过了,它只吃了一点就又睡着了。”

秋灵笑着答道,杜延玉也凑过了脑袋往里一看,啧啧称赞,“这就是宁湛送你的小墨猴?看着才拇指大小呢,好可爱啊!”

那一日不好赶夜路,宁家人便在杜家凑和着过了一晚,萧怀素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想要见到宁湛是没指望了,她总不能自己坏了规矩。『』

可第二日临到要走了,秋灵被赵坤给找上还硬塞了这么个东西给她,原是宁湛为萧怀素寻来的墨猴幼仔,权当宠物养着。

这墨猴看着也没出生多久,通体的毛发呈灰­色­,眼睛却是浅琉璃­色­的,若是成年的墨猴怎么着也能有个­鸡­蛋大小,如今才不过拇指粗细,还要人­精­心喂养呢。

不过小家伙确实可爱,食量也不大,早中晚三顿羊­奶­几滴便能完全满足了,如今睡着的时候多,再加上秋灵又将小箱笼里布置得尤其绵软舒适,这下它就更嗜睡了。

杜延玉也伸手逗弄着小墨猴,“也不知道多久它才长大,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到时候带回京里玩去。”

“到时候我在哪它自然也在哪的,这小家伙我也舍不得将它给丢下。”

俩人又看了一会儿小墨猴,萧怀素这才让秋灵将它给带了下去。

“原本以为宁湛是个木讷的,没想到还这般会讨人喜欢呢,表妹是个有福气的。”

杜延玉收回了目光,一脸羡慕地看向萧怀素,若是能有个人也这般对她,想来她也会心甘情愿地下嫁吧。

“现在还说不准呢,日子长,且看着吧!”

萧怀素笑了笑,不过想到宁湛的心意还是觉得甜丝丝的。

两姐妹又说了会儿话,杜延玉便告辞离去了。

杜老太爷递了两回折子乞骸骨,皇上却是留中不发,只让他安心休养,什么时候愿意回来了,这位置还给他留着。

杜老太爷有些感慨也有些无奈,皇上还记着他的好,没有人走茶凉的悲哀,这一点让他略感欣慰,不过眼下的日子正是他所喜欢的,这辈子都没这么清闲过,只怕拿十个首辅来与他交换他都不愿。

杜老夫人年后要带着两个孙女回京,还有些放心不下杜老太爷,原本想着一同回去的,老太爷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走,亏得还有刘妈妈一家人在这里照看着,不然老夫人也放不下心来。

年关将近,宁家的年礼早早地便送来了,因为两家算是正式结了亲,只是程序上还要走那么一遭,而萧怀素的出嫁之日也定在了及笄之后,也就是回到京里后她还有充足的时间慢慢熟悉接管自己的嫁妆,到时候一切料理妥当后再到萧家待嫁,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就按着这安排走。

年后要离开杜家村,杜延丹几个都来送行。

杜延德还揪着萧怀素的袖子不放,一脸不舍的模样,当初杜延昭离去时他都没哭过,此刻竟是有些红了眼圈。

“延德乖,好好地学本事,到时候来京里寻你延昭哥。”

萧怀素拍了拍杜延德的脑袋,又道:“若是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来,就去找你伯祖父,他会安排人送你过来的。”

“表姐,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杜延德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泪花含 ...

(在眼眶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

杜家的马车缓缓前行,杜老太爷却是一大早就登上了山坡,远远地看着马车轱辘着穿过祖河上横跨的大桥,在他的视线中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黑

他没有去送行,只是不想见到眼泪,分离就是为了再聚,这点离合都看不透他也枉自活了那么一大把岁数。

身后的杜响拿了大氅披在杜老太爷肩上,“老太爷,早上还凉着,咱们回去吧!”

“回去?”

杜老太爷理了理长须,却是笑着摇头,“走,随我去那边坡田里走走!”

杜响应了一声,跟着杜老太爷走下了黄泥道。

回京必要穿过西安府城,萧怀素他们一队人马走得早,还未到午时便已经抵达了府城门口。

远远地便见到有一人骑着骏马跑了出来,到的杜家队伍前才勒住了缰绳。

杜家的侍从见到了来人,已是小跑着到杜老夫人跟前报信来了,“老夫人,是宁六爷得知咱们要回京,特来相送!”

杜老夫人愣了愣,旋即看了一旁的萧怀素一眼,不由笑了,“他有这个心了,请过来吧!”

杜延玉也对萧怀素挤了挤眼,她一张脸更是羞得绯红,没想到宁湛竟是在这个节骨眼来了,她还以为真要到了成亲俩人才能再见一面呢,此刻知道他就在马车之外,双手都紧张地绞了起来。

宁湛下了马,随着侍从走到了马车跟前,拱手一拜,“老夫人回京,晚辈特来相送。”

香桃跪在马车边上撩起了车帘,宁湛的目光微抬,便见到杜老夫人端坐在车内,视线一扫,忽明忽暗的侧边,那一抹低垂的鸦青­色­长发映入眼帘,头上Сhā着一支简洁的白玉簪,不是萧怀素又是谁?

宁湛心神一动,却还是目不斜视地看向杜老夫人,一脸的恭敬。

便听杜老夫人笑着问道:“家中长辈可还好?”

“父母都好,托我向老夫人带个好!”

宁湛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道:“晚辈不久后也会前往京中,在九殿下跟前效命,到时候定会来府中拜望老夫人。”

“喔,这也好。”

杜老夫人微微挑了挑眉,旋即缓缓点头。

男儿志在四方,况且她也不认为呆在陕西便能安稳一辈子,到底是父辈们的萌荫,宁家儿子又多,若谁都指着那个位置,说不定就连亲兄弟都要起隔阂。

宁湛这样放得开搁得下,让杜老夫人在心里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萧怀素的心却是紧了紧,接着便泛上一丝甜蜜的欢喜,宁湛定是为了离她近些这才愿意前往京城的,不然宁家的根基在陕西,要建功立业还不容易,他犯不着千里北上。

杜延玉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小声道:“表妹,他定是追着你去的。”

萧怀素嗔她一眼,“别胡说,宁六哥是为了公事才去的,再说二表姐夫不也在九殿下麾下效力,他们到时候能在一起岂不更好?!”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也知道她的因素占一大半。

这边杜老夫人又与宁湛说了几句话,便听到他要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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