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摇摇欲坠,却未倒,门是斑驳了的。守仁从院中走出来,神色有些憔悴,几日未合眼,都在想赚钱,但钱并非好赚,需处心积虑。守仁瞧上去是老了的,而守仁还很年轻。我说,守仁,打牌去。守仁摇摇头,仿佛腊月里一棵落尽枝叶的树。我说,你不打牌干啥。守仁看我一眼,讲,瞧你悠闲的,把自己荒废成翠翠了。
巷里所有的女人都守着自己的男人,而翠翠例外,她嫌男人挣钱少,是逼了男人找下项目去了乡下的。她让守仁惦记着,而守仁是胆怯的,这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我在许多时候,见守仁拿了翠翠的相片瞅,似乎对着一口深井,里面水波荡漾,偏不敢跳下去。我嫌守仁懦弱,爱就说在明处,干吗藏着掖着,有甚见不得人般。守仁偏会羞涩,他说丑。我唾他一口,甚叫袭人哩,谝的时候有你哩,正经回合偏就退缩了。你看你个熊样。
巷里人是小瞧守仁的,他们把一双黑眼翻成了白,还把不屑唾沫一样咽在肚里。守仁是离过婚的,很漂亮的女人,未能好好的守了,偏要惦记着别人的老婆。她的女人是在街头巷尾数落过他的,在巷里的人,大概都听到过只言片语,大家见了守仁只是笑,其实心里都晓的说啥。别人呵呵的乐,守仁也呵呵的乐。完了,他问,笑啥。人也笑着问他,笑啥。守仁仍是呵呵的,倒让人心底骂了,傻鄙一个。守仁就成了弱智者,招人一眉一眼的嘲笑。
守仁是把辣椒面涂在老婆内裤的,他心里想着翠翠,以为老婆心里也想着别人,他的思念越强烈,也越觉着老婆可疑,见女人兴匆匆的出去,便想女人是红杏出墙,而女人是买电去的.物业管理处有几个熟人,见她好好的,却突然抖个不停,手便隔了衣服去搔痒,然后急慌慌的跑了出去.女人就怀了与他离婚的念头.本不勾三搭四,竟也放纵起来,常有陌生男人陪在左右,趁守仁不在时,会进进出出的狼狈为奸.守仁上班,并不能守了老婆,但风言风语是传入耳中的.守仁便有些恼怒,可又抓不住女人的把柄,只是让郁闷憋在心里.我和守仁同在一个单位,他在科室,我于一线.他是要当官的,而官却一直未能做了上去,仍在原地踏步,他见了我总是愁眉苦脸,而我知他难,科室中,人与人之间时时勾心斗角.我想守仁呆头呆脑,一准受人算计.又兼了女人的不顺心,他是咋挣扎都在苦海中.守仁原想拖了老婆,偏不让她离成,倒遭了巷里人的白眼,人也就沮丧了去.咬咬牙,离,家里的东西便让女人搬个精光.守仁叫我喝了一顿酒,实在是自个挺不过去,找人发发心中的苦闷.
翠翠不大喜欢守仁,也就很少搭理他,总熟视无睹般.守仁却要恬了脸,和翠翠笑笑,而翠翠是要笑的,却不看他,是对他的鄙视了.巷里人都说守仁没志气,而我知,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守仁并不是英雄,他是狗熊一个.守仁似乎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我行我素.巷里人讲,守仁也就这点德兴了,偏守仁又联系了一位美女,是和翠翠很像的.当这女子站在翠翠跟前之时,巷里人仍会呵呵的笑,直让翠翠面红耳赤,但巷人不是在笑翠翠,是想起了守仁.找了女人的守仁仍然未能忘怀翠翠,不时会以各种借口去找翠翠.巷里是只有这么几家人的,守仁与翠翠相居又不远,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守仁便能走到翠翠的门口,但门是闭了的,守仁会站在门口喊翠翠,一声一声的,似在喊魂.翠翠也不烦,等他喊够了,翠翠才慢悠悠的出来,淡淡的问,喊啥.守仁这时总会卡了壳,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守仁也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越发让巷人瞧的扁了。
与守仁好的女子,是慢慢知了守仁底细的,就从心里恼怒了他,偏是不动声色,站在暗处里看他,存心要整治他一番,而守仁是不知情的,仍旧我行我素,倒不如我们旁人瞅的清楚,也应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俗语.我是善意提醒他的,守仁却不领情,对我冷眉冷目的,似乎我在吃醋.其实,我根本没那意思,翠翠再美再优秀,那是不属于我的.在老巷里,人人知翠翠是有了老公的.守仁不介意,他以为别人也不介意,别人要和他似的不介意,那别人也如他似的十足是个傻鄙。他有些小瞧了巷人,翠翠是个甚么,翠翠是人穿过的鞋,披过的袄,是二手货呢.守仁不嫌弃,别人心里是在意的.况且,并不是每个人都存了心去找翠翠,他当宝的,也认为别人当着宝,守仁是心地阴邪的人.
我与守仁虽是同单位的,却称不上朋友,也就是街坊这点原因,大家熟一点.闲时打打牌,下下棋,并不怎么志趣相投,兼了他大小是个干部,时不时到车间来走走.却总拿我开刀试问,我想我没招他惹他.平素还是邻里,心中便疙疙瘩瘩,十分厌恶着他.翠翠能看出我的心思来,就刻意的与我保持着关系.我是不愿沾惹她的,孤男寡女,素日即便无事,都会流言蜚语,又怎能与她存有暧昧,除非自己寻着身败名裂,我没那么无聊,是守仁太无聊,他把每个人都想成了自己.
翠翠的男人是招赘入巷里的,她家无男,四个丫头,大的,二的,三的嫁出去后,翠翠的父母忍不了寂寞,老四便谋了要招.这时,自有人做媒,便寻了个男人进门.偏是挣不了大钱的,是一家企业的工会干事,就挂职休了起来.巷里是藏龙卧虎之地,或出了款,或出了官,小车一辆辆的开了进来,楼一套套的买了出去,面积却一家比一家大.巷里便只剩下了老人.翠翠的爹娘住在老三那里,外孙刚刚上了幼儿园.巷里便让翠翠两口子住着.
我的单位有些不景气,工资一年一年降,而自己年龄又一岁一岁长,一旦倒闭,再寻个什么工作,实在很难,就象喝酒的人,他是知自己量的,不会一下弄到酩酊大醉,而是掌握着一定的分寸,待到面红耳赤,头脑发晕时,心中就格外的清醒。我是步入到了困境的边缘,月月入不敷出。心中就想着多赚几个钱,但挣钱如吃屎,实在难的很。也便只挣两个死工资,许多朋友劝我,不如出去卖豆腐,而我还幻想着单位哪一天能够走出困境,于是一天一天的住下拖,指望有一日自己会有个满意的收入。
人是怕上瘾的,犹如吸食了鸦片,是欲罢不能的,我在单位越陷越深,已不能脱了出来。在这个充满诱惑与功利的社会中,人是可怜的,常常无法为自己寻找下准确的位置,人便活的很累,甚至莫名的有些烦恼。我在家中常喝闷酒,有时也会醉,一塌糊涂。我明白自己是在为前途而苦恼,但我的前途又在哪里呢。守仁似乎不愁,他在机关混,懂的许多门道。他说,人领导多好,效益好不好,年底红包照样少不了。我知领导的红包多,好几万。我三五年的收入顶不上人年底一个红包。人车一月的汽油钱,都抵我一个月的工资。我这人就贬值了,是他眼中的一只羊。
守仁经常去唱歌,是他们那儿的副科辞职后,副科长年轻,又有名校的文凭,出去和朋友开了家公司。守仁似乎要升了,最近很有领导的派头。下班后,总见他夹个小皮包在单位门口晃,看我了,只点点头,也不说话.我想他是等人,叫人吃饭么。我便嫌恶他了。这有甚牛的么。可守仁就是要牛,找翠翠也更勤了,我见他隔三差五就过去喊人,而翠翠不理他,总是弄个没趣。以守仁的为人,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果然便见他把一束鲜花送到了翠翠那儿。我想,这也太明目张胆了,翠翠还有男人么。让翠翠的男人看了怎么想,让巷里的人看了怎么想。就不怕人碰上吗。这话就是巷里人传出来的,我一次在巷里过,正好迎面碰上翠翠,想装着没看见,翠翠却叫住了我,她说,二毛,等等,我有话问你。我一愣,想她会有什么话问我。她却说,守仁咋会知我的生日。我呵呵一乐,讲,这可是人有心,不关我事,要问,你问守仁去,问我可问不出个一二三来的。翠翠便哼的一声,踏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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