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翠翠忽然问我,融融她姐嫁人了,通知你了没。我说,没呢。林子就问,她又嫁哪个了。翠翠说,找下个散偶的,有个十岁的男孩。我说,这很好么,要比她一人过着强多了。我问,谁给她介绍的,翠翠讲,听说是守仁。我一时很感奇怪,守仁会与融融姐说男人。这在我想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打的火热,眼看就要谈婚论嫁了,偏守仁给介绍了一位。我想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咋会有这等奇事。在我眼中,守仁是要弃了翠翠的,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守仁是很花心的,他和我们在一起时,双眼总是色迷迷的,是想看穿人的衣服,看到后面的肌体。他会说,肯定很嫩,没有松驰。林子就骂,你他妈还能透视不成。守仁说,没呢,我会猜。这让我看清了守仁的真实面目,他是一只狼,把他想俘获的女人想成了羊。
我试着与融融打电话,问她她姐的事,融融先是笑,后来说,后悔了,后悔还来的及,我给你把我姐说的变卦了,绝对还会选择你。我说,打住,打住,危险的游戏,玩不起呢,你千万别瞎掺和,要真有心了,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一位,我就感激不尽了,千万别让你姐有其它想法。我又说,想请你吃饭了么,哪天有空。融融咯咯的笑,说,哪天都有空,只要你请我,再没空也要挤了时间去,在哪儿吧。我说,去个没到过的地方,在北都也算上档次的地方。融融又开心的笑,讲,好么,好么,我是最喜欢吃的,只要你舍得花钱。我便讲,可不能常去吃,你吃惯嘴了,谁还愿娶你。融融就说,不娶,我还不嫁了,一个人过也很好,自由,没人约束,想干吗干吗。我说,咋,当个老Chu女。融融乐,独身快乐呢。我讲,千万不要抱独身的念想,若实在找不下个合适的,你干脆嫁我得了。融融讲,哪有这便宜的事,你先说,在哪儿请我吃饭吧。我想想,说,北都大酒店。融融快乐的笑,说,行。
守仁到底是买下车了的,一辆银灰色的尼桑,他很兴头的开了在巷里兜圈,逢人便打着招呼,我看他有些夸张,不就买辆车,用得着这样炫耀,但守仁就是那般夸张,他会载了翠翠,两人乐呵呵的有说有笑。我是神情沮丧的,想守仁与我进单位的时日相差无几,他就有了车么。他偶而也会捎了颜慧表妹来巷里,把她往巷口一放,自己先就开车进了巷,他是那样从容不迫,以致我们怀疑守仁真的与人没有瓜葛。但守仁酒后对我和林子讲,你们谁对颜慧表妹有意,我给你讲,死了心吧,她是我的,懂吗。他是醉了的,说话舌头都发缰。待以后,他清醒时,我把这话告他。他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从哪听来的。我说,从你的嘴里吐出来的么,你咋想赖帐,你这人。守仁却呵呵的笑,说,坐车,我带你兜风去,我车开的稳呢。
我是与融融有了进展的,当我在巷里与她双进双出时,巷里人都以诧异的目光看我,他们并未想到我会与融融走到了一起。他们想我是要找个同单位,或巷外人的,却寻了融融。而且,我们曾经并不是一路人,他们是奇怪的,百思不得其解。守仁用十分惊讶的口气问我,他说,二毛,你是咋把融融弄到手的,叫我眼羡的很么,找个黄花闺女。我说,屁,你的前妻不也是黄花闺女,这有啥羡慕的。在我和守仁斗嘴的时候,林子是过来的,他说,二毛,你小子不够意思,咋单奔了,也不拽我一把。我说,咋拽你么,我是连我自己都顾不过来的。林子说,看你帮不帮了,你只要肯帮。我却没答理他,任他想去,这事,不是能够随便帮的。我不理他。
守仁在单位是越混越好的,走路多久都是挺了胸脯子,看人也是乜斜了眼的,他在领导眼前很红,据说是要提了去当总经理助理的,这有些让我大跌眼镜,守仁咋会升的这么快么。我知单位的风是徐徐小吹的,领导讲,别信谣,别信谣。可风一吹过,这谣言就会成了真的。我在单位见了守仁是直呼其名的,他还会过来拍拍我的肩,挺亲热的模样,我说,你小子又要升了吧。他说,没的事,别信他们的谣言。我说,不敢不信呢。守仁便讲,那你就信去吧。然后,他就溜溜达达的走了。
夜里我是失眠了的,我在单位也干十几年吧,我一心希望自己混上去,竟不如守仁混的好,他是车子、职位、女人都有了的,可我有什么呢。守仁无疑是富翁,而我是贫者。我想我多会儿才能挣上大钱,物价天天在涨,而我的工资似乎年年都在降。但人单位官的收入却有增无减,年底的红包,就是几万。我是辗转反侧,心绪难安的。好不容易我睡了,却进入梦乡,是进了个醋厂,我是走到个醋缸前的,拿了勺舀醋喝,竟然觉着自己站在了海边,而海里不是水,波浪起伏的居然是醋。我还能闻到醋的香味,一丝丝的进入鼻孔,是让我醉了的。我说,碰杯。我的手里便握了个杯,胳膊伸的很长,就和海里的一只船相挨了。船头站着守仁,他的身后立了人,是武士,一人一把刀,紧紧的守了。他说,干杯。手伸过来了,我一碰,他手中却是攥了一块黄锭锭的金子。我看了守仁说,你是在显摆吧。守仁却不说话,只呵呵的笑。
二十二
子轩抬头,见是一只雀,展了翅,扑楞楞的飞。而落在眼里的屎,正和了眼角溢出的泪,轻轻滑下了脸,他拿手揩了揩,是恨这鸟的,想晦气的很,咋便拉到自己眼里。掏根烟抽,是呛住了,心情便莫名的坏。刚下过雨,天气甚是凉爽,夏日的炎热就被风斜斜的吹了去,日头一下悠远了,生出些寂寥。巷里幽静的很,少人行走,子轩就成了一样装饰,带有生命的,给人一些朝气,把巷的古朴掩了去。几株唐槐立在巷的角落里,树杆苍老,虬根秃枝,满身灰黑的雀在其上跳来跳去,叽喳鸣叫,天就显的低了。
走出巷,步入敬土亭,见群群伙伙,人声鼎沸,杂乱中,几下梆响,数缕胡音,起伏婉转的唱腔便传来。子轩一时听的痴了,他是喜戏的人,爱站在人跟前听,嘴里叼枝烟,神情很专注,而唱的男女,是日日来的,且日日唱着同样几段戏文,他便有了机会去品,仿佛饮着甘醇,或酽茶,一时韵味十足。巷里人是说子轩木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常常杵在一处楞神,想是上天入地,走南闯北着,而子轩正想着一个人,让他梦牵魂绕的一个人。巷里人并不知。
亭上的夏莲是美女,三十出头了,犹如十###的闺女样,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偏又独身着,未嫁,就招致了一帮流里流气的男子,个个怀了爱慕的情意。夏莲却目不斜视,僵硬了自己的面目,而在戏台上,竟活泛了,似海里的鱼,空中的鸟,灵巧又轻盈,让台下人瞧着,便痴了醉了,思这女子会不会寻了自己,恩爱有加,相敬如宾。戏却停了,夏莲走下台,冰冷着面孔,急行步入巷中,消失在老宅里,是拐了弯的巷中的一处院落,早遮了众人的视线。
子轩一下便清醒了,是喝尽了酒,品完了茶,想要再来一口,却没了,抓挖着要攥在手中,只抓了一把空气,很是沮丧。抽的烟就掐灭了,丢在地上。一个女童跑来,蹲下拿手捏了烟,立起身匆匆的跑,后面就跟来了当妈的,嘴里喊,脏,脏,丢掉。女童果然就丢了,是亭里的一个垃圾筒。子轩看那女人,是略有丰韵的,看一眼无甚感觉,再看一眼,就品出了味道,会让男人生一点联想。子轩就把一颗心咚咚的跳,呼吸也凝滞了。他是歪了头看那女人,而女人急着去追女童,似是觉见了他看,扭头嫣然一笑。子轩便头晕目眩,要倒地了,竟没倒。他想,天下女子都这样教男人动心吗。
亭里的人依然很多,老老少少一般的活力,子轩却再无了兴趣,独自一人沿了亭的周边走,地上是植了树,栽了草,种着花的,径旁还置了靠椅,子轩便坐下来,掏了烟抽,他把纸烟当成了氧吸,是一口一口猛往下咽的,就让烟呛的流眼泪,并猛烈的咳嗽着,人便瞧着颓废的很。亭里的人奇怪的看他,子轩也不在意,他已习惯了让人看,并不觉难堪,人要脸皮厚了,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子轩仍抽他的烟,是大口大口吞了咽的。气温还是有些闷,汗珠便一颗一颗的往下滚。子轩拿了手从口袋里掏手帕,是没有的,只掏出一些纸,有点碎,是一块卫生纸揉破了的,在脸上擦,纸屑让汗浸湿了,就花花的弄了一脸,是方便毕,撕了纸擦ρi股般,脸露着,如光光的一个腚,赤祼祼斜摆在了椅靠背沿。闲遛的人就投来更多的目光,仿佛举了透视镜,要穿入他肌骨,看清他的肠肺。子轩便觉那目光火辣辣的,是要把火种撒过来,把自己当成了一堆柴烧。他不解人的目光干吗匕首一样,是带了势力与媚俗吗。人的面目在他眼里就可恶起来。再深深的咽一口烟,有了仙的感觉,就飘飘然,似乎在飞。天仍是闷热着,汗依然往下流淌,那块卫生纸却没了,脸上抹了又抹,碎沫是尽了,但脸红红的,鸡冠般,似喝醉酒的人,靠在椅背上便更招人的眼目,子轩虽不在意,到底是烦了的,便站起来,要离开这亭。戏仍在唱着,男声换成了女声,粗嗓门换成了细嗓门,台下仍然站着一群,看是轮不上了。子轩摇摇头,思这人想不开,听着多好,偏要去台上唱,有趣竟是无趣了。
子轩轮休已经很久,厂里是机少人多,无活干,人便要歇着。他是忧愁的很,想这挨一天过一天毕竟不妥,但轮到上班,仍得去,钱又挣不下多少,心中是烦的很,有心离厂出去,却又身无特长,怕寻不下个好营生,还不如在厂里混着。巷里的人都知他郁闷,也会安慰他几句,而子轩听在耳里是别扭的,他嫌人说他的单位,似他穿一双破鞋,人总瞅了他的鞋说,有鞋穿要比光脚丫强。子轩就不爱听这话,他们是越来越有钱了,买了车,置了房,他却一日日穷困潦倒。子轩生着闷气,怨这世上哪里都有贪官,好好的一个厂子,却一天天的倒塌下来。
巷里的敬文当了大官,成了北都市的副市长,人就很少见了。唯有三逢出出进进,总是前呼后拥,一跟三五辆车,人们恶着他摆了架子,又佩服他的胆量,也羡慕他的好运气,一包小煤窑,就赚个盆满钵盈,便说,世事有个一定了,该做甚了做甚了,人三逢活该就是个有钱人。周兰坡能画,雨墨善写,也不过如此,现今穷的连书画都不舍的送人一幅了,而巷里人是不打算向他们要作品的,怕吓着他们。子轩是与兰坡熟的,画家学画时,他也学了,且坚持了几十年,只是从未拿了画去卖,也不把画画当回事儿,厂里进行漫画展了,便会画上几幅,临了得几件记念品,不过肥皂牙膏一类的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全当画着玩了。而厂里人知个叫子轩的会画,竟也未能混上仕途,仍是平头百姓一个,连小组长的边都未能挨上。厂里是一年年招聘的,子轩试过几次,也知了内幕,上去的,不是关系,便顶了东西,凭了真刀实枪,很难上去,也便死了心,日日作着工人,累是累,心里踏实。但现今,连这样的优势都无了。子轩坐在亭上心事重重、长吁短叹,他本是内向的人,甚事都要藏在心中,从不愿和人说了,就呆呆坐在椅上,黯然的看天。鸟是一只只飞起又落下的,或者在地上跳跃,也不怕人,会停落在人的面前。他是想人不如鸟的,一旦离了自己的圈子,便毫无活动的能力,子轩想过离厂的,但一次次都让自己的思想失了空,依然留在厂里,而厂子却一一天的败落下去,子轩的心是很苦的,但苦又如何,无人理解,也便独自惆怅落寞着。三逢是来了,挺得意,他说,子轩,做甚了。子轩不啃气,低了头想心事,他知三逢的客套是虚情假意,不过来亭上瞅戏,捎带的问问,但三逢是坐在了他的旁边,十分关心的讲,子轩,咋地了,有事你和我说,咱别的没有,好赖还有些钱,帮谁不是个帮,你说。子轩却没有说,现在还未到让饿死的地步,钱是少了点,可还总归有些,他想等厂真正倒了时,再寻人也不迟。三逢见他不言语,拍拍他的肩,说,兄弟,那你坐着,我到那儿瞧瞧去。子轩便知他是看夏莲去了,夏莲是走了的,他过去也是空跑。子轩有心提醒他,想想竟没开口,人在你提醒他时,多不会领情,一旦他碰壁了,才生些埋怨,而此时便会想人的善恶,再有人提醒时,就多了感激。子轩看着三逢走,想他朝三暮四,从未好好爱过一个女子,见人好了,便垂涎,整个一花花公子。巷里人恨他,心中骂着他,三逢也不在意,由人去骂,他说,唾沫星子还能淹死个人,我听说钱能砸死人,可没听说唾沫星子淹死人。三逢不在意。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果然去未多久,三逢是转回来的,说,子轩,你想甚了,夏莲走啦,你咋不告我。子轩懒懒的讲,我又没见她。三逢递他根烟,说,你装疯卖痴吧。三逢讲,有钱人这就是深沉,我们没钱的,便是痴便是疯了,现在许多行业就跟抢人钱似的,当老板的也学着蛮不讲理了,还很狠,茅坑的石头般,又臭又硬。三逢便不爱听了,说,子轩,嘴舌干净点嘛,动不动的骂人,跟吃上呛药般。子轩说,你讲甚都行,反证心里不痛快了就要骂。三逢说,你骂也行,但客气点呀,毕竟咱是街坊吧,又是从小玩大的伙伴,我是不计较,换别人,可就跟你翻脸了。子轩说,说翻脸便翻脸,那是属狗的。三逢就不和他理论了,只与他顶烟。子轩接了抽,讲,三逢,你可是赚痛了。三逢说,你可不要红眼病,我挣钱,那也是费了辛苦的,你以为白捡似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十三
夏莲再次从巷里出来时,三逢眼是直了的,痴痴的盯了人看,也顾不上跟子轩聊了,站起身便要往敬士亭跑,他知女子又是要去亭上。夏莲果然便往亭上赶,三逢是在后面追的,口中唱,夏莲妹妹你慢慢走,哥哥俄就跟后头,眼瞅着巷里跑出条狗,哥哥俄就猫腰下来捡砖头,丢过砖去没砸住狗,倒砸了哥哥俄的脚指头,哎嗨伊哟嘿。夏莲就愤怒了脸转过身来,说,煤老板,你吼甚了,怕没人砸你的脚后跟,她的手里是举了块砖头的,咋,我把它丢出去。三逢说:妹子,你不能呀,你要把哥哥我砸着了,谁给你挣钱钱喱。夏莲便呸的一声,说,你很无耻。三逢却嘻笑了脸,说,我不无耻,我从来就没无耻过。夏莲就骂,没你个大头鬼。啪的一下,真就把个砖头丢过来,三逢没提防,是让一下砸在了脚上,当下便走不了路,蹲在地上。子轩讲,砸住了,砸住了。三逢没好气,拖了哭腔嚷,可不砸住了。子轩就讲,活该。三逢不满意,说,子轩,你说甚。子轩知自己失了言,赔笑说,不该,不该这样恨呢。三逢讲,我刚才听你不是讲了个这哩。子轩就讲,是吗,我不是说了个这,你耳背了吧。三逢讲,你少扯,你当我是傻子,不精明,嘀咕时,千万别让人听见,这是我,换成你的领导,你吃不了兜着走。子轩说,是,是,是。三逢便嚎,你把夏莲给我叫回来,就说她砸住人了。但夏莲是走了的,子轩哪能找回来,她是急着去唱戏了,《金水桥》里当公主,哪管砸没砸住人,即便砸了,在她心里,那也是想着活该。三逢便干疼着,他个大男人,也不能在这事上小题大作,怕巷里人笑话他。
到敬士亭唱戏的人越来越多了,需要排了队唱,许多人等一上午也轮不上,是嘴里哼着,在散场时很遗憾的离开的,犹如嗜酒的人,见了一坛佳酿,看看喝上了,却人多,一抢而光,终未能喝上,心中是甜酸苦辣咸,百般滋味全有。夏莲因了日日来唱,且唱的又好,便招人喜欢,一到就能上了场,是人有求着听她唱戏的,而夏莲也不客气,从来让就去唱,亭下人便一阵一阵的鼓掌,不时为她喝彩。唱戏的夏莲便很得意,以为自己果真成了台上的名角,越发的拿捏了姿态。三逢追到亭下,见围着看夏莲听戏的人不少,本要训斥她一顿,竟怯了,站在台下犹犹豫豫,呆一会儿,到底是泄了气,坐在一旁揉脚去了。子轩是跟过来的,递他一枝烟,偷偷的乐,他见三逢沮丧的模样,内心很受用,三逢是颐指气使惯了的,时时要显示自己的权威,偏在爱情上,权威并不管用,人夏莲不买帐。子轩是喜的,这三逢,在巷里十天竟有九天半的趾高气扬,凭了有几个钱,谝谝侃侃,甚是嚣张,一天内不知要与人多少脸子,现在终于也要尝尝别人给他脸子的滋味了,子轩快乐的很,是要手舞足蹈的,还是克制住了,但他依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讲,三逢,你就不会闪上一下。三逢沉了脸,说,子轩,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给我闪闪试试。子轩讲,人夏莲不是没砸我吗。三逢便气的很,说,你少废话。
夏莲唱完了戏,又从台上下来,粉面上露着笑容,是要在地上冲出一条河的,她也不回巷了,径自向三逢和子轩走过来,子轩是坐在地上的,在手里把玩一根树枝,三逢却拐拐瘸瘸立起来,子轩斜眼瞅,脚面肿的象个馍馍。夏莲假模假样的看,细了嗓子问,疼吗。三逢很坚强,说,不疼。似战场上负伤的英雄。子轩用枝在地上划了两个字,用脚去触,是一下铲了他的腿,三逢站立不稳,哇呀呀叫,骂,子轩,你找死。夏莲便呵呵的笑,说,很疼吗。三逢一下又成了英雄,脸上立马堆积了微笑,讲,不疼,不疼。子轩却拿树枝在地上划字,是写了,疼吗疼吗疼疼吗,吗吗吗疼疼吗疼。夏莲看了就笑,说,子轩,你写啥了。子轩讲,写女人。三逢瞅了骂,你没病吧,女人就是这样写的。子轩瞪了眼,说,三逢,别大呼小叫嘛,你看不是,那是你的不是,别人看是那是别人的是。三逢又噢噢的叫,是要伸了腿去踢子轩,却拽痛了自己的筋骨。气的他大眼瞪小眼,最后白多黑少的讲,子轩,你给我立即消失。子轩说,敬士亭又不是你们家的,我干吗要走。三逢掏出一叠子钱来,讲,钱让你走,你快点消失。子轩说,钱在我这儿不好使,你看错了对象。夏莲便说话了,讲,三逢,你干吗让人走,不讲理么,你咋就不走了。三逢便陪了笑脸,说,我走,我走,你走不走。夏莲就乐了,问他,我干吗要走。三逢就对子轩说,夏莲不走我也不走,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夏莲便呵呵乐了,讲,我要上台唱戏呢,你唱吗。三逢问,唱什么,《沙家浜》、《红灯记》。夏莲就说,你会唱吗。三逢摇头。夏莲便讲,不会唱,你诈诈唬唬甚。三逢说,诈唬你哩,没唬住吗。子轩说,你是班门弄斧么,你会唱个戏。三逢便急了,说,我还真就要唱上一段呢。他对夏莲说,走,唱戏去。夏莲嘿嘿的笑,说,走。就冲子轩挤眼睛。子轩也就说,走,听你唱戏去。三个人便向敬士亭走过去。
亭前是又来一群人的,等着唱戏,见夏莲来,和她打招呼、微笑,三逢就悄悄对她讲,你人缘挺好。夏莲并不吭气,却眉飞色舞,是喜听这话的,她在亭上混的时日长了,认识的人自然多,听她戏的人也不少,说好的当然有。夏莲仍是爱听三逢的恭维,让人夸毕竟开心,她得意的扭头笑,说,你唱久了,也有人和你打招呼,别羡慕。三逢说,我不羡慕,我才不羡慕。三逢就神气十足了,他也冲众人招呼,别人忙笑笑,和他点点头,一转身,便有人问夏莲,他是哪位。夏莲呵呵的笑,唱京剧的。问的人就对夏莲讲,唱京剧的,跑咱这儿混来了。夏莲就叫,三逢。前面走的三逢便转身,说,咋了。夏莲呵呵一笑,讲,你给唱几句吧。三逢说,我唱甚。夏莲扭头向众人嘿嘿笑,他不知唱甚哩。并对三逢说,让你唱京剧呢。三逢就牛哄哄的,讲,让我唱京剧,是名人出场么,谁给来点赞助。夏莲乐了,拿一双奇异的眼瞅他,说,赞助,你等着吧。三逢便不服气了,讲,咋是我等着,我赞助我还不行,几个钱,费不了我九牛一毛,巷里人知他有钱,可外人并不知哩,三逢讲话,别人便觉神神雾雾的,说,这人犯病。夏莲就对众人讲,他没病,是狠,人要钱多了,不是牛便是狠,自以为有钱就可摆平一切哩。三逢冲她使眼色,但夏莲不理,依旧我行我素,她是任性惯的人,很少给人留点面子,原本就对三逢有着看法,此时是变本加厉的还复着,他痛,是让他一直痛了下去,并不让他缓和下来。而三逢也是见过场面的,他虽脸上挂不住,但仍保持着自己的绅士风度,看上去怪怪的,子轩就在一旁笑。夏莲就扭头问子轩,你们厂咋样吗。子轩叹口气说,不咋样,怕两三年是要搬迁了,年底可能就要端掉了大烟筒。夏莲问,搬到哪去。子轩答,县区。夏莲就说,那咋去上班。子轩无奈的看看左右,讲,听说配接送车呢。夏莲仍摇摇头,说,那也不方便的很,总不如市区好哩。三逢就神气的讲,他们那破厂,污染大户,早应清理出市区呢。子轩就不服,说,我们厂咋就成了污染大户,你传染的吧。三逢讲,你少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何必狡辩,又没人给你发资金,你看你急甚吗。子轩就不悦了,说,我急甚哩,我才不急,是你急哩。三逢问,我急甚。子轩讲,我哪知你急甚,你急自有你急的道理,你心里明白哩。三逢说,我不明白,很不明白。子轩就说,不明白,那你就不明白下去吧,你是最善于装糊涂,金糊涂,银糊涂,比不上你装糊涂。三逢讲,你就编,好好的编。子轩说,我不编,是实事求是哩。你甚人,巷里人还不知,用得着我编,真好笑。夏莲不愿听他们闲吵,说,走,走,走,走么,要在这儿打一架。三逢满脸仇恨的讲,有必要,那就打上一场呢,谁怕谁,我最爱干架,愿意的话,我现在就抽他。子轩讲,看把你油的,都不是你了,以为自己是个甚呢,不要自以为是,人不理你,那是给你面子,你还真狠上了,你有甚狠的,不过作煤窑主发了几个,还真就以为自己是根葱了。子轩嘿嘿的笑。
二十四
敬文是出来的,当大领他导的人,也来巷里,倒令人感动了,夏莲是凑上前跟他说话的,讲,敬文,你咋也来了。敬文说,听你唱戏么,咋,不行。夏莲忙不迭的讲,行,行,咋不行,我又不是大腕。敬文呵呵一笑,说,是大腕就不让我听了吗。夏莲讲,哪能呢,大腕也是个戏子哩,市长你这大官来,我这唱戏的人脸上荣光。三逢便在一旁耻笑她,说,你是戏里戏外都在唱哩,咋这般会表演嘛,日哄的市长也找不见北了。敬文便讲,怎么会是日哄,我这大市长便这的低智商,三逢,我不爱听你说话哩,谝谝侃侃的,没个正经呢。三逢讲,爱听夏莲唱么,唱的比侃的好听。夏莲讲,那当然了,唱的要比不过谝的侃的,那也就不用唱了,回家喝稀饭去吧。三逢说,你哪能喝稀饭,你吃粥哩。夏莲便咯咯的笑,嘴倒比脸庞子还大。敬文是一旁乐着的,说,你俩倒爱抬杠,有仇呢有恨。三逢讲,甚也没哩,就是有缘。夏莲对他嗤之以鼻,说,谁和你有缘,不要瞎糊练嘴。子轩就开口了,说,敬文,打你当领导以来,很少到敬士亭了,今天咋便来了。敬文讲,你看你这话说的,似乎我不能到亭上般,这亭又不是哪家的,它是个公共场所,我咋便不能来,你看你说的甚话嘛。子轩便笑,说,以为你当领导了就高高在上,接近不得老百姓了,原来不是么,敬文还想着到劳动人民群众中来。敬文就讲,废话,我官做多大,总归是个人哩,不戴这个官帽了,我不仍旧是个平民百姓。子轩讲,敬文很高姿态哩。敬文说,我哪是高姿态,实事求是嘛,北都比我官大的人多的是,他们退下来不仍过得有滋有味吗。写写诗,练练书法,参加一些民间团体,还不照样发挥余热。做官,做到多大,也是为党和人民服务呢,做多小,也是党的人。子轩呵呵的笑,说,敬文不忘本呢。三逢就拉敬文,说,走,咱喝酒去。敬文掏了手机看,三逢便急,说,咋,怕我腐蚀了你。夏莲就说了,她说,三逢,你能腐蚀了敬文,没那道行吧。三逢讲,我为啥要腐蚀敬文。夏莲说,结成同盟,一块倒煤呗。三逢讲,你把我想成甚人了,我只做正当生意,违法的事儿不做,缺德的事儿不干。我请敬文吃顿饭,只是朋友间的正常交往,不存在别的因素。夏莲呵呵一笑,说,是吗。但敬文的手机响,是司机来接他了,讲,我有个会开,今天不行了,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们喝酒。敬文便匆匆的走了。子轩乐,说,三逢,市长改天请你喝酒呢。三逢却极不悦的看两人,说,你们多久穿到一条裤裆去了。子轩说,我们哪穿一条裤裆了,不各穿各的裤吗,你不要造谣生势,瞎诬陷好人。三逢嘿嘿一乐,说,你们还能算好人,你们要是好人,天底下都是好人了。
夏莲唱了戏,要去茶楼,她在那里表演茶艺。她是喜欢这工作的,觉着是一种艺术,甚至比艺术还有魅力,她一旦沉浸于其中,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很投入的表演,仿佛是一次创作,而茶艺的表演,实在是一种即兴的发挥,表演完了,也就完了,并不会留下让人可以反复欣赏的东西,要想让人看,只能是再一次的表演,她是认为茶艺表演和唱戏有相通之处,她是深深的爱上了这活。但这个工作没了。北都的天气很是不定,看是晴朗朗的天,可隔一阵,便变了天。夏莲走在去茶楼的路上,风很狂,隐隐有雷声,云是渐渐低下来,天便暗了。夏莲有些惆怅,望着手中的伞,泪就一滴一滴滑落而下。那伞是红色的,犹如血,或是一抹残阳。她是透过伞,看到生命的凋零,季节的颓败,夏就走到秋了。男人是火,女人是水,而女人就要被炙烤,蒸发掉。夏莲无奈的想,伞是遮不住天的,更遮不住火。雨滴便淅淅沥沥的飘下来,又是一个雨季。夏莲有些沮丧,雨季总是来的这么突然,挡也挡不住。
余厚才将脸掩在半张报纸后面,烟是从报的顶端袅袅升起,那烟是拐了弯的,象拖了杆的箭,要射向靶心,就飘向了门。一个浑身温淋淋的女子刚好到来,她抬起一只臂,用手指胆怯的轻轻敲门,说,可以进去吗。余厚才把脑袋从报纸后懒洋洋的探出来,说,找谁。夏莲问,您是余处吧。圆脑袋之上一颗嘀溜溜转的小眼瞅好久,竟然露出了满脸的笑容,他看见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女,忙从座上站起了身,随手把报丢在一边,讲,请进,请进。夏莲还是很拘束,有点结巴的讲,您,您,您是余处,处吧。余厚才便笑了,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就是余厚才。
夏莲拿手揩揩额上的雨珠,就笑了,说,你便是余处呀。余厚才讲,余处是我。他看一眼夏莲的脸,又转向了她手上的伞,说,干吗让雨淋着,不打伞。夏莲便启唇笑了,是有点羞涩。她是想到了一张床,和一张单的,上面是一团红色污迹,是伞的颜色,如一抹滴尽自己血的残阳。说,想让自己清醒些。余厚才倒笑了,说,你看上去很清醒嘛。夏莲又腼腆的一笑,说,容颜瞅着是清醒的,而心糊涂的很。余厚才就擦了一张椅,让她坐。问,找我有事。夏莲点点头。余厚才狐疑的看她,说,你以前认识我。夏莲摇摇头,说,是韦总介绍我来的。就把一张条子递了过去。余厚才拿眼瞅了半天,讲,是韦总呐,我们是好朋友,行。夏莲便释然了,一张憔悴的脸,马上乐的如绽开的菊,站起身说,谢谢,谢谢余处。余厚才挥挥手,讲,不客气,不客气。
余厚才拿起桌上的电话摁号码,眼还瞅着夏莲,嘴角是溢出了微笑。他摁许久,听许久,讲,小夏,你若不介意,可以在处室上班嘛。夏莲说,那行吗。余厚才讲,咋不行,只要和韦总说一声便可。夏莲就很开心,说,那更加感谢余处了。余厚才客气的讲,甭言谢,言谢可就见外了。夏莲说,不言谢,那是不懂礼仪呢,我是非讲不可的。余厚才脸上是堆了笑的,说,想讲那便讲吧,不反对。夏莲坐一会儿,觉见了不自然,她看余厚才的目光是毒的,犹如吐信的蛇,要把谁咬上一口,而屋里只有夏莲,那是想要吞掉她了。夏莲有些忐忑不安,如坐针毡。窗外的雨仍在下着,落在树叶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雨是敲在一个人的心上了。夏莲有些忧郁,还十分愁苦,眉宇间是结了疙瘩。余厚才看的更痴了,说,夏莲,你真好看。夏莲的心便嗖的一下,似针扎了般,她是万分痛的。男人的目光总是那般邪恶,是蝎子尾上的刺呢。
夏莲走到窗前,看雨丝丝缕缕,似人纷乱的心绪,她想,这个男人呆在机关,是张了血盆巨口的兽,他要吞掉多少纯洁女儿的心,却又堆了笑容,冲余厚才讲,余处,这雨大的很,看要下很长时间,一时片刻难以停下了。余厚才漫不经心的说,让它下吧,又淹不了这座楼,水再高,它还能漫过墙去。便又糊乱翻了几下报纸,似乎要从中寻出什么精彩的东西来,却没有,说,现在的报纸越来越没看头了,讲来讲去,总是那几件事,说来说去总那几个人,写来写去也只那几句话,没看头呢。夏莲说,那余处看什么才有看头呢。余厚才拿舌舔一下唇,讲,啥也没看头,这年景全是假的,看了没趣。夏莲就呵呵的笑了,说,余处直爽的很,是个口快的人。余厚才讲,扯远了,扯远了。他又拿眼痴痴的看半天夏莲,说,你看,你今天刚来报道,也不用按点上下班了,先回去准备准备。夏莲奇怪的问,就这么简单。余厚才竟乐了,说,你要多复杂才好,上班,本身就是个简单过程,把它弄复杂了,自己累,又没人心疼。夏莲更是乐的眯了双眼,说,余处是幽默人呢,喜欢和你这样的领导合作。余厚才搓搓手,说,听到这样的评价,毕竟是件快乐的事,走吧,明天见。
走出机关的大门,夏莲心情很好,寻个小吃店独自享用,是要了一碗担担面,一碗面皮的,往上淋了辣椒油,大口大口的开吃。那辣味是钻了鼻孔,一直深入到肚腹的,要把人的肝胆辣了出来,偏觉着痛快,如沐浴了温泉般舒服。夏莲吃尽面,端起碗,把其中的汤也倒进口中,嗞溜一声咽下去,脸上的笑容便更浓了。这时她想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天下再没有谁能超过自己。而乔的身影却在此时一下印入她眼帘,他又过的如何呢。自从一别,已经几年,乔又过的如何。思是不想他了,却在一瞬间又想起了他。因为与乔一块儿吃过小吃嘛。当时的乔便这样吃的,完了要抹抹嘴,很惬意的样子。夏莲便也用手抹了自己的嘴,象是回到了从前。她有些伤感,刚才的感觉片刻荡然无存,她说,人真奇怪呀。店老板便拿白眼翻她,收拾了碗筷,伸手问她要钱。夏莲就从口袋掏了钱给他,是匆匆出了门,把一脸的不快凝固成了忧伤,悲悲凄凄的沿了街在雨中行走。爱情是一块压在了心上的磐石,要把她压垮压垮,却未能垮了,是把腰挺的更直,在雨中行的更急了,女人受了伤,女人只有无助的顶了这伤痛,一直默默的向下走去。夏莲是一只小鹿,又是一只浮在水中的孤鸭了,游啊游啊,却不知游到什么地方。
二十五
一辆电动车从她身边飞驶过去,车上端坐了一男子,看上去似乔,细看,又非是乔,而她的腿上溅了泥点,开始厌恶起了这人。想骑这么快,是寻死去呢。那男子却把车拐个弯返了回来,讲,你是茶楼的夏莲,茶艺表演的很好,我喝过你泡的茶。夏莲就愣了的,实在无法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男子。只是傻傻的笑,表情有些做作。而男子从车上下来,推了与她并肩走,还要挤出一点笑,说,夏莲,你的茶艺表演真的很地道,承了传统的。夏莲淡淡的笑了说,我没想过传统不传统,只把它当了职业,好不好无所谓。男子说,我是绮章,常去你的茶楼。夏莲就说,你是绮章,记住了,你有事你走吧。绮章便说,想去你的茶楼喝茶呢。夏莲说,我先纠正,那并非我的茶楼,是老板的,而且我也炒了他的鱿鱼。绮章瞪大了眼,讲,你不干了。夏莲说,不干了。绮章便叹口气,说,可惜。夏莲不可惜,是有点嫌恨起了他,讲,你骑了走吧。人却停下来,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店。她见绮章是恋恋不舍望了自己的,内心就甚得意,想这男人很有意思。
夏莲早记不起了每次茶艺表演的情景,更记不起每次看这表演的人,只是听了有人夸自己,心中还是很觉美的。从窗里瞅人走远了,才出门,心中竟有点恍惚,以为是梦,可看天上的雨仍在下,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溅起了颗颗水花,便感到真实了,雨境使她觉见了世界的真实。想这绮章奇怪,偏要记住了自己,有人看茶艺,那是把精力集中在了表演上,他却是瞅人的,且深深的记于心里,这人倒有些痴了。不象韦小小,他是与你好过一次便忘了的,再提起,总要想半天,然后才噢的一声,说,你是夏莲吧。他结识夏莲,二次见她,便这模样,黄世仁拿了人钱一样,怕人讨他的债。而夏莲没有,她从未有过这想法,何况简单的相识,哪里便有找人做点事的意思。但韦小小却这样,他大小是个官,是让人求惯了,开口闭口都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夏莲没在乎,人又不了解自己,怎么做,都是情理之中,怪人是没道理的,她就不怪。三次见韦小小时,已经是较熟稔了的,三言两语便谈到了主题上。仿佛多久的好友般,谈天说地,竟很投机,便处成了好朋友,两人便频繁的打电话。关系便走的更近了,也彼此了解了对方,做什么就很默契了,似多年的老搭档般。
韦总请夏莲到自己的公司,进行过几次茶艺表演,说是让下属体验一下什么叫传统文化,夏莲是用了心表演的,自然引来许多热烈的目光,也得来很多人的赞扬之声,这让夏莲很感颀喜,人是需要尊重的,别人尊重了她,夏莲心里当然有了别人,只是把所有感激,集中在韦总一个身上而已。她与韦总是校友,是在喝茶时闲聊知道的,也就于心里存了一份亲切,碰到一起了,多谈老师和校园,似乎是永远不会说完的话题。韦总和她聊多了,就过问她的个人问题,说,结婚了。夏莲暗然失色的摇摇头,韦总就噢的一声,也似有心思。他说,现在有个颖红老师。夏莲说,对呀。韦总问,她还好。夏莲讲,去年刚评上教授。韦总便又噢的一声,看上去,象是很失落。夏莲便感觉出了点什么。一时默然无语,只掏了烟抽,样子显是很痛苦,抽完一枝烟了,又问夏莲,在学校,你谈过朋友。夏莲想回避,却鬼使神差的点点头,韦总就把手中的烟头捏了,长长的叹口气,说,没成。夏莲就低了头,很狼狈的讲,没成。韦总便对她说,出去散散心。夏莲便随了他出去。两人是沿了街的林荫小道走的,彼此并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韦总想了半天,似乎想清楚了,才讲,找下工作了。夏莲仰起了头,看看天,说,飘呗,飘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干什么都行,只要给钱。韦总便笑,说,不一样,不一样的,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是有个固定点的工作好,这样飘来飘去,只能荒废了自己的青春,到头来人老珠黄,却一事无成,挺令人遗憾的,我先给你介绍个人,是我生意上的朋友,可以帮你一下。
雨似乎浅了些,而她的回忆却越来越浓,她把伞收起来,装进随身带着的包里,是要让雨滴扑灭自己的伤感和忧郁,在这个都市里,她的归宿在哪,她的出路又在哪,她是没有底的,只有一天一天的飘,周而复始,她是尝试过许多工作的,却每件都做不长,总有一种自卑的感觉,仿佛低人一等。在飘的日子里,她缺少的是人的尊严,人人都要怀了鄙视的目光,以为她是出卖肉体的小姐,但她不是,她只以自己的劳动换取所得,这世上,人可以不被尊重,但应该尊重劳动,谁又不比谁差些,只要肯干,人是可以做任何事情的,而且样样都能很出色。夏莲是在每样工作上做出成绩来的,但每样工作她又做不长,总会莫名其妙的感到别人是用异样的眼光瞅她,仿佛看见了她很久以前的灵魂,她想,即使是错了,而错也自有错的理由,这世上不会有永远对的时候。夏莲想,自己错就错了,错了改正依然是对的,哪能一直错了下去,她想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她是从一家单位出来,换到另一家,她也不知到底换到多久才是个头,只是时间久了,便生换的念头,然后便换。
离开茶楼,她有点懊悔,但既已出来,也便义无反顾。她和老板的关系还是很好,而老板的弟弟却讨厌的很,他是这城里的混混,爱把自己当成|人物,偏他并不是个人物,就要用了舍命的痞子之力,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他以为特油,而人是嫌恨他的,想他是这城里的糟粕,如废弃的垃圾,而他并不这样感觉,认为自己威风的很,打打杀杀,直至头破血流,在所不惜。他把自己当成了英雄,又是拿了钱与人花的,便招致了一帮同流,日日花天酒地。他是常在茶楼呆着,给哥哥护着场子,而他的狠是扬了名的,自然挡了来弄事的人。夏莲却厌恶着他,从不和他多说一句,甚至连眼神都要撇向一边的,这自然折了男人的尊严,想自己在一个打工的心中,还不抵半个老板,便前来骚扰,先是请吃饭,后来竟要邀了出去玩。夏莲知他的心思,一口回绝,竟招了他的嫉恨,就支使狐朋狗友向夏莲发威。一伙人围了她,推推搡搡,便把手伸入了她的胸中,甚至解她的腰带,夏莲便怕了,向老板辞职。老板不准,问她原因,夏莲却不说。老板还是不准,但夏莲不管,她是毅然离去的,老板唯有叹口气,说,失去这么好的人,真是大的损失。夏莲只笑,心里是想,假模假样。夏莲就离开了。出了楼门,是碰上了韦总,问,你干啥去。夏莲讲,我炒了老板的鱿鱼。韦总说,你不会这样吧。夏莲讲,真的。韦总便说,再想想。夏莲嘿嘿一笑,是冷笑,讲,不想了。韦总就向她介绍了余厚才。
庄艳洁得知又有了一位新同事时,是一愣的,她知余厚才的人性。想他是没安好心的,并不知是别人推荐了来。她只拿眼冷淡的看着余厚才,讲,余处,听说,又猎了一位绝代佳人。余厚才把脑袋摇成了陀螺,说,谣言,谣言,不可尽信。庄艳洁却仍是笑,其中掺杂了嘲弄与讥讽。余厚才也不理,只在那里翻报纸,但听哗哗响,不见看的人注目去瞧。庄艳洁便讲,余处,你只翻不看呢,不嫌翻的手腕累,要不看了,你把报纸给我嘛。余厚才却不放下报纸,仍是不停的翻动。庄艳洁就不理了他,独自一人坐在了办公桌前读杂志。余厚才翻一会儿,问,小庄,你最近的绯闻不少吧。庄艳洁把头扭了九十度,讲,余处,你又哪里捕风捉影了,笑话我吧。余厚才说,我不敢笑话你,我只敢笑话我自己,这眼瞅着改制了,心烦的很,你倒快乐,不想想。庄艳洁讲,我想啥,我又决定不了自个儿的命运,一切还不是领导定,听天由命吧。余厚才讲,小庄,年轻人不能太消极了,要有进取之心嘛。
二十六
庄艳洁看窗外的雨,已经是若有若无了,她想这雨是牵了另一个人的梦,悄悄的进入另一个人的梦境之中。两个人就在梦中相会了。她是一天一天的多了仇恨,想男人是天底下最丑陋的动物,时时张着贪婪的大嘴,把女人当了他的猎物。庄艳洁看对面的人,余厚才就是丑陋的兽,他是红了自己的眼,一心想吞下虎视以久的食物,偏未能如愿,就把魔爪伸向了别处。她想这来的是个不幸的人,是作余厚才的下酒之菜了,也从心里幸灾乐祸,要看一场热闹,尽管未见来的人,却已看到了她的结局,是无论如何逃不脱余厚才的巨手,将被牢牢的握在掌心。
余厚才翻一会儿报,站起来跟庄艳洁调侃,说,小庄,你这水仙花似的个人,却把男人放在外头,这不资源浪费。庄艳洁抬眼瞅他,笑,说,余处对花挺有研究,屋里养着几盆花,又是什么名贵花。余厚才笑呵呵的,讲,小庄,你是话里有话,言外之意,我听的出来,别把我当傻子待,智商没那低。庄艳洁就咧了嘴哈哈大笑,说,余处,谁敢把你当傻子待,你不把别人当傻子,就教人烧香拜佛了。余厚才眯了眼瞅她,乐,说,小庄到底是伶牙利齿,嘴可以吞了人。庄艳洁就看窗外,说,有股子淡淡的泥香味,我爱闻这味道,比饮一杯好茶都过瘾。余厚才却卷了报,随意的丢给庄艳洁,说,那天天下,是谁也受不了的,看吧,你坐班,我先走。庄艳洁不满的瞅他,是接了报看的,领导也就这点特权,他要先早,只好自己坐班了,否则,得来的只有一双双小鞋穿。
夏莲是在街上漫无目的转的,她不急于回家,那租来的小屋让她难以寻见家的感觉,她要在闹市中遛到天黑,以排遣自己心中的烦闷和忧郁。夜是最好的疗伤机器,人在其中不知不觉便医治好了自己。人只有在睡和醉中,才可以忘掉从前。忙虽是忘了一切,但只是暂时的,一旦闲下来,心只有更痛。她在想离开茶楼到底对还是不对,虽然老板的兄弟恶,可老板待自己却不错。她这一走,岂不是教老板感到气愤与恼火吗。夏莲是思前想后的,竟然觉出了一点点的惭愧,是她负了老板。
街椅上坐了一男一女,零落的行人给了他们方面,女子便坐在了男人腿上,臂是环了男人的脖,脸上露着痴迷的微笑。而男人是把手伸进女子怀的,一双手,是伸进溪里捕鱼的。夏莲便瞅的眼热,仿佛觉见自己的|乳也让人拿一双手捉了,浑身奇痒无比,便怨恨的瞅那男人,想他是乔了,卑鄙无耻,下流低践。骂归骂,是压在了心底,却招来男人恶毒的眼神。脚就抬的低了,匆匆的走,觉见雨水一样似的淋湿了自己的腿根,面就无缘故的赤红,烫热到了耳根。
夏莲走着,仍是斜了眼偷瞅了椅上人的,看那男女肆无忌惮,如痴如醉,自己倒酥了,两片唇是拧在一起的瓶盖,一下一下便结合在了一块,夏莲的心咚咚跳,腿是软了的,行路便莫名的打滑,想自己并不坚强,难以抗拒欲的诱惑,是在心中泛起了情感的涟漪,将要碧波荡漾了。口袋的电话响,看是韦总打来的,就赶紧接,是问她工作的情况。夏莲说,安排了,明天便可上班。对方便说,那好吧,你先上着,忙,改天再聊。韦总就挂了。他仿佛把一个人从睡梦中叫醒,丢下便不再管了。夏莲是失落的,犹如在寒冷的冬天,刚盖一张被,觉到温暖了,却一下又让人掀了去,只让凄冷的风把人吹了,一个人独自穿行于都市中。夏莲想,去哪呢。她是畏惧了一人呆着的时光,孤单而又寂寞,无依无靠。
临近夜幕降临时,夏莲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在灯光营造出温馨的空间里,她打开MP3,塞了耳机一人静静聆听歌曲,在音乐的起伏中,她象一只小小的帆船,飘泊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任凭风吹浪打,竟自随着惊涛骇浪沉沉伏伏,生命也自成了船帆上的桅杆,是要经受风浪的洗礼,人在这时便变的更加坚强,益发的勇往直前。生命于是成了一种挑战。夏莲是在音乐中打起盹的,她是累了,不仅身体,心灵也累。再一次的寻下工作,似乎到了一个避风的港湾,也许是又一次征战的开始,但她很踏实的睡着了,一年之中,她很少有这样几次安然的睡眠。
韦总再次打来电话,问她干甚。夏莲说,睡觉。韦总便讲,我请你吃饭去吧,千万别拒绝。夏莲说,我不大饿。韦总便讲,我已经约了老余,想让你与他联络一下感情。夏莲说,只要你两感情联络好了,我与他的感情也就联络好了。韦总说,夏莲,不能这样讲嘛,县官不如现管,他要给你穿小鞋,我鞭长莫及呢。夏莲呵呵一乐,讲,那我就炒他的鱿鱼。韦总让噎的没了话讲,只说,夏莲,想法不纯呢,你会吃大亏的,这样的想法不能要,我大小是个领导,知他的心理,你还是来吧。夏莲没法子,按了韦总告的地方,打了车,直奔而去。余厚才果然和韦总坐在包厢里等她。见夏莲进来,韦总站起身,迎了上来,说,夏莲,就等你呢,来的正好,一块吃吧。桌上摆上盘盘碟碟的,冷热均有,看上去很丰盛。余厚才便讲,夏莲,谢谢你请客。韦总就对发愣的夏莲说,我替你订饭,替你买单,客要你请嘛。夏莲忙说,韦总,这钱也由我来出,请余处一次不易,哪能教你越俎代庖,我要掏的。余厚才便讲,夏莲,咱们吃饭,时日有的是,这次咱得让韦总请,他有钱。韦总便说,夏莲,余处可是你的领导了,你得听他的,这次由我来请,你不能反对呢,要反对,你是不给我韦某人的面子了。余处就笑,说,看见了吧,不让他花钱,就是不给他面子,咱就让他花一次。
夏莲只好点点头,由了韦总的性子,有人争着花钱毕竟是好事。韦总却说,余处,听人传,你那办公室,还有一朵花呢,多久约来瞧瞧。余厚才干咳一声,说,我哪能约动人,需你风流倜傥的韦总出面才成,人喜欢的是帅男,又不是我这俗人。你真要约人家,还就得亲自出马,别人无论如何都不行。韦总说,这好办,今后去你那儿多的是,不愁没机会。夏莲就觉这话没来由的很,又不好说不是,只由了他们信马由缰,心是苦恼的很。想这男人们嘴里总是没个正经。韦总与她倒几次茶,夏莲也与他斟几次酒,余厚才是在一旁说闲话的,讲,你们真够亲热,小夫妻似的。韦总便讲,余处,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开多了要出事。余厚才和他一碰杯,讲,能出甚事,说那严重干吗,你这是危言耸听。韦总便讲,酒咱是不能喝了,再喝就回不了家了,话咱不妨多说说。余厚才喝尽杯中茶,讲,说,说,言无不尽,我喜欢人家多讲,你只管说。韦总就拿了酒杯跟他碰,说,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夏莲,她一个柔弱女子,你欺她,那是丧尽天良,令人齿寒呢。余厚才呵呵一笑,讲,你放心呗,我会欺负夏莲,你想我是甚人了,我不是那样的人。他说,韦总,结帐吧,咱走,还打算在这儿住下去。韦总便过去付钱。出了门,韦总软成了一摊泥,车是不能开了。余厚才便把他弄自己车上,并对夏莲讲,你护他一下,先把他送回去,然后再送你。到了韦总那儿,呼人,却只韦总单身。余厚才就讲,夏莲,咱们把他弄上去,你就陪他一夜吧,万一出个甚事,身边也有人。夏莲为难的看余厚才半天,说,合适吗。余厚才讲,咋不合适,合适。就把韦总抬回了屋,单留下夏莲照顾。
二十七
韦总的屋是很大的,四室一厅,夏莲进去呆了有些晕,有点不能适应,把韦总扶上床,给他擦洗了,拿块毛巾被盖了,自己窝在沙发上丢盹,竟睡了过去。梦中是觉有人抱了自己,把一双手隔了衣塞进裤里的,接着人就飘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跌进水里,变成了一条鱼,自由的在水中浮游,是有人穿了雨鞋在泥中走,或是拿了手拍水花,夏莲感觉自己是要飞了,却听到人的喘息声,死死的贴在了她的身上。夏莲是想醒的,竟睡的越发沉了,贴自己的人先是软的、动的,后来僵硬了,就觉自己口中噙了个东西,滑滑的,湿湿的,热热的。想吐出来,却不能。醒来时,是凌晨,看看天色亮了,下地,发觉是睡在一张床上的,掀了被,身上早赤祼了,脸便羞的通红,衣是在床一侧,忙寻了穿好,想韦总是伪君子,要找他算帐。却见韦总依然睡着,酒还未醒,人便一时糊涂了。
上班进了办公室,余厚才正读报纸,见她来,就站起身,把她让里去,交待了工作,又继续读自己的报纸。夏莲坐在分与自己的办公桌前,感觉不大习惯,她是未做过这种事的,心里慌张的很。余厚才读会儿报,出了办公室,隔一会儿,电话铃就响了,她是让吓一跳的,东张西望,见只有自己一人,才小心翼翼拿起电话,说,你好,我是夏莲。对方却叭的一声挂了电话。她便不开心了,想这人何以这狂,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心中便恼火着,竟恨起这机关的官僚来。一个女人进来,竟直坐到一张办公桌前,夏莲便知她是庄艳洁了。忙站起身,过去向人问好,说,是庄姐吧。庄艳洁一笑,讲,你就是夏莲了。夏莲拿眼细瞅这女子,是身材苗条,面貌娇好,皮肤细腻的女人,甚美,就自形惭秽了,想这世上咋会有这漂亮的女人,即使自己是女子,也动了心。庄艳洁对她讲,坐,坐,坐下说,不要这拘谨,随意些,这办公室今后也就咱们三人,比见家里人的次数还多,以后有甚困难,找我。夏莲忙讲,谢谢庄姐。只见庄艳洁仍是端庄文雅的一笑,讲,你客气啥,坐,坐,坐。夏莲就忐忑不安的坐了,却不时拿眼偷着瞅庄艳洁。看见的庄艳洁便抿了嘴笑,想这夏莲到底还嫩,没见过世面。
余厚才再遛回来时,见庄艳洁也来了,就说,小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夏莲。庄艳洁呵呵的乐,讲,认识了,还用你介绍。余厚才就说,认识了好,多了解,多帮助吧。夏莲便点头,庄艳洁却站起身去文件柜里翻,要找出一样什么东西。翻半天竟是空了手坐下。说,余处,你见我填的那报表来吗。余厚才讲,你的报表,我怎会见,你又没让我签字。庄艳洁就讲,那我找找吧。就又起身去柜里翻。夏莲坐着看,是觉庄艳洁马虎的,咋能把重要东西乱放,但见她忙,又不好干站着,就上前去帮忙。庄艳洁便说,小夏,你看,这文件柜里东西太乱,你把它分门别类的整理一下吧。余厚才是拿了手机看的,是谁发来了短信,看一会儿,又匆匆的出去。夏莲便说,行,我马上来做。她就把那柜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摆了,庄艳洁是倒杯水,泡了茶,读报的,翻上半天,对夏莲说,你慢慢弄,我出去办件事,人也便消失了踪影,独留下夏莲一头汗一头灰的整理。她是为小老板打过工的,做这点事,并不觉累,反认为是一种享受,思,自己是做机关人员干的活呢,心里就快乐的很。
韦总摇摇晃晃进了办公室,见夏莲忙的一踏糊涂,就铁青了脸站在一边,夏莲瞅他,心是虚的,想他不会兴师问罪吧,看余厚才的位置,仍是空的,紧张才稍松驰下来,讲,醒了。韦总拿起桌上的茶喝,是连茶梗都咽下肚的。庄艳洁就出现了,她愤怒的看韦总,讲,你这人,咋这么爱把别人的地方当成自己的家,就这么不客气。是把杯中的水从窗户泼了出去,又拿壶里的开水冲。韦总是不高兴的,讲,我的嘴又没毒。庄艳洁讲,却有菌。韦总就不理她了,一ρi股坐在椅上,问,你是庄艳洁吧。庄艳洁点点头。韦总便问,那咋让夏莲一个人做事。庄艳洁不满的瞅他,把眼眯成了线,讲,这里是机关。韦总点点头,说,我知道。余厚才是匆匆跑过来的,刚进门,就喊,韦总,是韦总吗。并扭了头瞪着庄艳洁,说,你没见过韦总吧,我给你介绍一下。庄艳洁讲,不用介绍,这样不懂礼教的人,也不问问,就端了人的茶杯喝水。余厚才讲,心疼你的茶了,等一会儿,我给你买一包。庄艳洁便愣了,知是重要人了,余厚才向来抠的很,从不轻易与人买东西,这回竟这样大方,是反常了。就知来人是个人物。忙赔了笑脸,说,喝吧,喝吧,也就一杯茶,不够了,我再泡上一杯。她又把身子靠过去,堆了媚笑讲,是韦总,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早想一识尊颜,今天却见了,三生有幸,中午我请客。韦总绷着的脸就慢慢的舒展开了,说,哪能教你请客,我有个原则呢,是只能我请美女吃饭,却不能让美女请我吃饭。余厚才便在一旁附和,是这样,是这样,早听韦总说过,今天中午是要韦总请嘛。韦总回头对夏莲讲,你也来,别迟到。
夏莲是不想吃饭去的,老在宴席混,是丰富了嗅觉,迟钝了思维,人也变的浮躁了,而韦总把话撂出来,又不便违抗,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余厚才问,夏莲,你有拒绝的理由。夏莲忙讲,没有,没有。庄艳洁就讲,我有拒绝的理由。余厚才倒笑了,说,庄艳洁,你会有什么理由,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庄艳洁讲,我的理由是,不是自己情愿吃的饭,不去吃,本是我请韦总的,却教韦总请,不去。余厚才便讲,不去也得去,这是上级指令。韦总便乐了,说,吃饭还要上级下命令,那干脆我吃你的请吧。庄艳洁就拉了夏莲的胳膊讲,我和夏莲去,还是韦总请,就当我给韦总个面子。余厚才乐,说,你这面子倒是挺会给人呢,咋不给我面子呢,我也请你吃饭。
酒酣耳热之际,庄艳洁就讲,夏莲,你还一个人。夏莲说,就我一个人。庄艳洁望了韦总,很媚的笑了,说,韦总,我给夏莲介绍个朋友,你不反对吧。韦总端了酒杯一口干尽,哈哈的笑,说,这是好事,我反对什么。你介绍吧。夏莲陪了笑,问,谁。庄艳洁呵呵笑,你不认识的,是乔。夏莲却一下愣了,呆若木鸡般,心想,这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子轩几天未见夏莲,心里牵挂的很,想她哪儿去了,戏不唱,面也不露一下,他是很勤的往亭上跑,却一次次有了失望,想着女人就这般失踪了吗。一个人坐在亭上,心绪很乱,想要干上一架,又无对手,便把气生生咽回了肚里,独自叼了烟抽,三口五口下去,因是急了,咳咳的蹲在地上拍胸脯。三逢看他狼狈的模样,便在一旁取笑,说,急甚,以为是返老还童大补丸,就这熊样,还大口大口的抽,寻死呢你。子轩不快,说,你是训儿子呢,还是训孙子,我想咋抽,就咋抽呢,管你甚事。三逢便乐,说,不管我事,不管我事,你爱怎样抽,怎样抽,夏莲她是不会再来唱戏了。子轩揪了他的脖颈讲,为啥。三逢一把推开他,为啥,因为夏莲坐了机关。这如晴天霹雳,一时惊的子轩站立不稳,他不明白夏莲咋就一下变成了机关干部,人就显着有点蠢笨。三逢是嘿嘿笑的,他喜欢看子轩的这般傻样,而且是子轩越痛苦,他就越高兴。两人在巷里就如死对头似的,而巷人心知肚明,他们不过是因了一个女人罢了,这个女人就是夏莲。巷人背后都说夏莲是狐,善于迷人,天生又是戏子的料,亏未当了戏子,要真成了戏子,又不知弄出多少事来。巷人知她学生时,与子轩三逢玩得好好的,忽一天身边就多了个男同学,毕业时,却又忽然间分了手。巷人便对她有了看法,说她不学好,成天不三不四的。待见她亭上唱戏,亭下子轩与三逢痴迷的瞧着时,心里意见更大的很,说这女子哪来那大的魅力,就让两个男人神魂巅倒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十八
子轩愣怔半天,独自叹口气,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三逢却生了气,讲,子轩,你咋这般没骨气,这就退了,好男人是要一如既往的。子轩是生着闷气,反感三逢这样的话,嫌他一旁聒噪,就说,煤老板,你是钱多了,吃不完,喝不完,撑的要拿我开涮是吧。三逢讲,子轩,你这是咋说话,狗咬吕洞宾呢你。子轩讲,谁咬吕洞宾了,你咬了。三逢就呵呵笑,说,你这伶牙俐齿,赛过女人了。子轩不爱听他说话,讲,你才是女人呢。便独自蹲到戏台下听戏,正是《打金枝》选段,台上人唱得起劲,台下人听的入迷,而子轩感觉乏味的很,因无了夏莲的演唱,他心里有着女人的影子,抹之不去,看台上时,眼前是女人的形象,便扯开了嗓子吼,却是民哥,对畔畔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白领领的布衫杉穿在妹妹的身,哥哥要出门想你见不上个人,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满天天的那个星星一颗颗明,有两颗颗最明那就是咱二人,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看中了那个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台上唱戏的人唱着唱着,就停了,全扭了头往台下看,台下的人也全围过来,冲子轩喊,你起甚哄。三逢便说,他喝醉了么,你们也别在意,他唱他的,你们唱你们的,各不影响哩。台上的人不满,说,咋不影响么,唱的好好的,忽然就来个不和谐的声音,咋听咋觉着不舒服哩,就不能换个地方,各唱各的,都是一群羊么,各吃各的草地,干吗非往一块挤,令人感觉着别扭,子轩不痛快,说,别扭甚,我都不觉别扭哩,你们倒别扭了。台上就讲,有病。二胡一拉,又有腔有调的唱。晋戏的古韵便与老巷披上了悠远的气息。三逢一拉子轩,说,走吧。你这干等,永远也等不来人,咱喝酒去,干吗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世上,存人的地方多着哩,走,咱到别处去,凭你的嗓子,还怕引不来几个女人。子轩说,你一边去,尽讲些屁话,以为我是寻不下个女人了,不是的,女人一打一打的寻我哩,可我心里只有着夏莲么,我装不下别人哩。三逢说,那是你贱呢。有女人寻,不赶紧找上一个,还要等到自个干瘪了的时候,真这样了,人谁还再待见你。子轩讲,歇你的心吧,你把我讲成个甚了,我到七十我都是一枝花。三逢冲地上吐口唾沫,说,你尽想美事哩。快走吧,喝酒去。子轩讲,要喝便喝好酒,别拿劣质酒来应付我。三逢说,你知咱现在最不缺的是啥,钱哩,跟我喝酒,还能让你喝太次的酒。
两人是出了巷的,要去寻个喝酒的地方,三逢要回去开车,子轩说,打的走吧,反正你有的是钱,多花个十来八块,对你而言,也是九牛一毛。三逢说,不开车显着没派,我倒是不在乎几个钱的,钱是甚哩,钱是王八蛋,打的。子轩便伸手拦车。的是很快停在面前的,从车上下来个人,竟是夏莲。子轩说,你回来了。夏莲嗯的一声,人却匆匆的向亭上走去。子轩说,她要唱戏去了么,你看,她回来是唱戏哩。三逢讲,管她干甚来着,咱们喝酒去。子轩却讲,不喝酒了,回去听戏,并挥挥手让的走。司机是等半天的,见子轩挥手,很不痛快。三逢就骂,你做甚表情,坐你车,那你便拉了走,不坐你的车,你照往前走,做甚表情么,咋,找揍。司机才嘟喃着,踩了油门离去。子轩说,三逢,你和他废话干嘛,赶快到亭上么,夏莲早唱开了。三逢讲,没这快,她刚来,咋也要酝酿酝酿情绪,哪能一来了就唱。子轩却跑起来,生怕错过夏莲的戏。而夏莲果真是唱开来的,她是很受欢迎的人,众人一见,就让开了场子,让她站中央唱,夏莲也不客气,她早憋上了劲,单等回巷来一唱,回来了,当然就要扯开了嗓子唱几段。台下人是听的受用,拍了巴掌噢噢的叫好。子轩也跟了拍,别人停了,他仍在拍,便显着出类,众人就扭了头看,瞅是子轩,便嘿嘿的笑,倒弄的子轩面红耳赤。夏莲是不在乎的,她遇这情景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只在台上不慌不忙的唱。三逢是跑过来的,见子轩这样,倒生些佩服,想这子轩有股子犟劲,可惜人夏莲的心思不在他的身上,再用多少心思,那也是白费,他就同情了子轩。三逢掏了一根烟与子轩,说,抽,抽,清醒清醒,我咋看你总是糊里糊涂。子轩并不作声,只顾接了烟点着抽,是大口大口往肚里咽着烟,恨不能让自己一时醉了。三逢知他痛苦,就默不作声了,只仰了脖看,他是看人,夏莲离巷里几天,人倒似乎变了许多,想这中间是发生了故事。他又递子轩一根烟,见他正捏了个烟ρi股抽,嘴唇被烫,只嘶嘶的吸几下,两指尖颤微微的抖,却仍不肯丢掉香烟。三逢说,来,来,再抽一根。子轩才拿了烟头对着新烟,仍狠狠的吸。台上的夏莲正唱三娘教子,子轩就痴了一般,他说,三逢,你听你听,有点王嗳嗳的味道么,她是承了王嗳嗳的唱腔。三逢就呵呵的笑,说,呆子,咋听的如此专注。子轩并不理他。但三逢偏就要理他,是拍了他的肩,说,敬文来了么,你想甚哩。
敬文果然就出现在敬士亭,众人与他点头,他也点着头,并与人握着手,轮到三逢了,他上前一把攥紧了三逢的手,说,好你个煤老板,钱多也能欺客么。三逢慌的手忙脚乱,讲,好我的市长大人哩,你咋说这话,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你好赖那是政府的官员,代表政府,你咋就这样说哩,你是拿着左右手抽我么,让我头晕眼花,让我无精打彩,一个人无论做出多大的功劳,只要领导说欺客,那再大的功劳也将化作乌有了,我是头脑清醒的很,不会犯傻。敬文呵呵的笑,讲,三逢,你会拍么,咋就连我也不放过。三逢乐,说,哪能放过你,是市长大人哩,不拍你拍谁,就是盯着拍你呢。敬文扭头对子轩讲,这三逢变的厚颜无耻了,再怎样肉麻的话都能说出口。三逢讲,这还叫肉麻,英明、伟大、敬爱没讲出来哩。敬文捣他一拳,说,你这张嘴,那是臭嘴么,没人爱听。三逢就哑口无言了。敬文站在了台下,他仰了头看戏,唱的夏莲就冲他点头。三逢便呀的一声,说,你看这个夏莲,她倒是会看人下菜碟子了,我来这长时间了,也没见她冲我笑笑,敬文一来,她就笑了,是敬文本人有魅力,还是他的官位有魅力,教我心里不平衡哩。子轩讲,你不平衡甚,你可以往出砸钱么,夏莲见了钱,或许对你的态度就变了。三逢不悦,讲,那是她对钱的态度,我是连钱都不如了。子轩讲,甭管她对甚的态度,有态度就是好事,总比见了你待理不理的强。敬文呵呵的乐,仍是仰了头看戏。子轩就说,砸吧,敬文也要看你态度哩。敬文忙转过来,说,我可不看,那是你自己的个人行为。就见台上的夏莲走下来,冲敬文讲,市长,也来唱一段。然后便对众人讲,咱们大家鼓鼓掌,让市长大人给咱们唱上一段,敬文慌的连连摆手。三逢却讲,唱吧,你没当官时,那不天天唱了,不要扭怩。敬文就讲,谁扭怩了,我还真要唱上一嗓子了。敬文就登上了台,他是唱包公的,先就叫开了,王朝、马汉。而边无人应和。敬文就瞪了眼瞅三逢和子轩,两人忙应,在。倒惹的台下人哈哈大笑。敬文便开唱,说我黑,我就黑,赛过那三国时的猛张飞。三逢便讲,你是黑,你果然是很黑。子轩也在一旁添话,说,黑,就是黑,你想增白,美肤吗。敬文就打住不唱了,说,二位,你两做广告了。人便从台上下来,夏莲对他讲,唱么,咋不唱了。敬文一看两人,讲,咋唱,没法唱了,全让他俩搅和了情绪,走,走,走。并冲众人点头告别。他说,三逢,我们还没吃早餐呢,咋,就这样饿着。三逢乐,说,有我在,还能让你们饿着,吃甚吧,只要你们点出来。敬文讲,还点甚了,去巷外吃小吃嘛。三逢说,行。四人便相跟着出来。敬文讲,你们谁想搞旅游开发,我这有个信息。三逢讲,甚信息。敬文却扭了头瞅夏莲。子轩便急了,说,敬文,你也知道,我们单位的情况,工资并不高,还要往县区搬迁,我这大的年龄了,甚成绩没有哩,厂子一过那头,人起用的都是年轻人,我更没希望了,厂里小道消息说,超过三十五,就不让去了,我是面临就要失业哩。敬文嘿嘿一笑说,子轩,你先别担心,政府有个统一安排了。哪会让你失了业。子轩又讲,我单身好说,拖家带口的,小孩上学,还有住宿,一堆事哩。敬文讲,你别急,安心上你的班。他又扭头对夏莲说,有打算吗。夏莲讲,可我没钱呀。敬文讲,这不现成的个大款么,你先问他借上。夏莲便望三逢,三逢就说,行。不过,你得付利息给我。夏莲说,当然,当然。敬文便乐,那好,你就大胆的干吧,有甚事,我们大家会帮助你。夏莲说,谢谢,谢谢。三逢是在一旁乐的,而子轩面带忧色。敬文看在眼里,却不言语,知他们各自的心事,只往巷外走,赶着吃小吃。
二十九
子轩是有一肚皮牢骚的,又无处去说,只憋在心里,他虽心细的人,却心里藏不住个事,有甚了,就想捣瞎出来,但想想,不知和谁讲,人哪个也忙,没空与他谝哩。子轩便只好一心一意憋着,可心中苦焦的很,弄不出个头绪来,想发火,却没处可发,而苦恼是一点一点变浓的,浓到一壶酒样,人这时便神情不安,如坐针毡,想要做出点事来,却又毫无头绪,他不知自己干什么好,巷子很大,竟无处可去,昔日的玩伴发的发升的升,早与自己行同陌路,人是不能拉开档次的,一旦拉的太远,人与人之间就生疏了,再无平等的对话条件。子轩如今便这样,他只是个一线上的工人,平素除了车间,就是车间,跟社会打交道少的很,出去连个人也不识,比夏莲不及,三逢敬文更是差之十万八千里,他是很自卑的,甚至不愿与人多打招呼。单位又是消息四起,一天一个谣言,弄的人心慌慌,子轩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这些谣言的冲击,整日忧心重重,恨不能厂子赶快倒掉,给自己一个了结,人生在世,日日被这种情绪罩着,人就毫无情趣可言了,人还不如死去,子轩是独自坐在屋中空想的,但心郁闷的很,想自己是被圈在牢笼里一般,自由不必谈,快乐也不必谈了,人是窝窝囊囊的,连只猴子都不如,子轩不解,人又为何活人呢。人哪如做一只鸟或一条鱼来的幸福,但子轩知这只能是向往,在没有变成鸟或鱼之前,人还得做人,而且要耐心的去做,不容有半点浮躁,若要急了,人是会吃亏的,且吃了亏都没个说理处,那些人是漠然的很了,似乎见惯了天下所有的不幸和悲伤。即便在单位,子轩都可感受到这种无形的势力,他是很想迎合的,但又难以溶了进去,他是一滴油,在一池水里,永远是浮在上面的,根本沉不下去,或者与它混为一体。
夏莲吃了小吃又去亭上,她不忙。敬文和三逢是先走的,人要赶着上班。唯有子轩ρi股后跟了她,亦步亦趋,夏莲并不知,一扭头,却瞅见了他,惊讶的问,你跟着我干嘛。子轩讲,你去亭上,我也去了,咋会是跟你,多心的很。夏莲不悦,说,别跟我,你自个儿就没个事干,我最烦你这种人呢。子轩说,夏莲,你咋这样,你是伤我自尊哩。夏莲讲,子轩,你要想人不伤你的自尊,你就要察颜观色呢,我们其实是有了距离的,几年了,大家每个人都发生了故事,你咋便不知呢。子轩一时就沮丧的很,无精打彩的离开了夏莲。
三逢最近上窜下跳的,在巷里显的相当活跃,他是不停去找夏莲的,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子轩看了,心里是有点酸楚,但想人帮夏莲建事业,再强烈的嫉妒,竟也被自己摁了下去,夏莲好便行,三逢愿出钱么,那让他出去,自己想出不是出不起嘛,现在干啥都得钱开道呢,没钱是寸步难行的,人人都有红眼病,时时见钱眼开的,夏莲没钱又怎能做成事,有那心,怕她没那力呢。三逢愿帮那是再好不过,要不,他那钱存着要干甚,迟早是个花么,现在花多好,子轩是有些高兴的。他的高兴要看了别人的脸色,只要夏莲乐了,她才肯乐,他是这样一个人,死板的很。
韦总开车出现在巷里,令巷人诧异万分,特别是三逢,问身边的夏莲,他好象来寻你的。夏莲呵呵的笑,说,我在一家公司打工时的老总,帮过人的忙。三逢讲,你和人发生故事了。夏莲讲,想哪儿了。韦总就朝夏莲走过来,讲:你咋走了。夏莲却对他讲,这是三逢,北都很有实力的大企业家。韦总便乐,说,我听说过呀。三逢乐,没听说过的,还多的很呢,你寻夏莲有甚事。韦总讲,没事,没事,就是过来问问她为甚不干了。三逢讲,不干就是不干了,还有什么为甚不为甚,你看你这人痴的,她是我们巷里的超女,哪个都愿亲近哩,你也别来没事寻事,小心巷里有人向你扔砖头。三逢的话没完,半截砖头嗖的便飞过来,一下砸在韦总的鞋跟上,韦总大惊失色,他说,这是谋杀吧。三逢讲,这哪叫谋杀,是意外,你看你混的,不明事理了。韦总狼狈的讲,请大哥指教。三逢说,我指教什么,你还不赶快走。只见又有半截砖头嗖的砸过来。慌的韦总往一旁闪。三逢讲,走吧,走吧。就推了他的肩膀走。韦总还要扭过头来瞅夏莲,但夏莲是不理他了,三逢要帮她,便不能再和韦总纠缠在一起。
庄艳洁随后就与她打来电话,对夏莲讲,你要方便,咱们聚上一次吧。夏莲说,改天聚吧,最近我忙得很。庄艳洁并无挂的意思,说,许久未见你了,心里想念的很。夏莲说,你想念我,不大可能吧。庄艳洁就讲,真的,咱们聚上一次吧,由我请客。夏莲说,改天吧,真的,我实在忙得脱不开身。庄艳洁说,是忙着数钱了吧。夏莲嘿嘿一笑,讲,数钱倒不会,正数手指头哩。庄艳洁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讲,夏莲真会开玩笑,好吧,那我改天联系你吧,你先忙你的,再见。夏莲是露出一丝淡淡微笑的,从心里看轻了庄艳洁。她真是很忙的,有没完没了的活要干,实不知多会才能做完,人一旦要做开一件事,那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战争。她冲韦总笑笑,说,你看庄艳洁,她倒闲得很。韦总呵呵笑笑。三逢凑过来,递给韦总一根烟。讲,人走便有走的理由,不走永远在你那儿打工,你看夏莲,人如今可是一把手,威风得意的很。韦总就扭了头看她,说,真的。夏莲讲,别听他瞎谝,我哪有你威风,公车坐着,公款花着,美女陪着,你才得意得很,我对你倒是佩服的很。韦总说,哪里,哪里。面上是红光绽放。三逢知他得意着,心里是恨恨的,他当然没这种优势,钱必竟是自己一分一分挣的,哪能由得了性子花,车当然不能一辆一辆换。三逢想到此,还是有些沮丧。他在巷里花钱是很阔绰的了,但比起韦总一类的人来,那真是大巫见小巫了。他是心中隐隐有些自卑的,但他还是挺豪爽的笑,样子尴尬了些。身旁的夏莲是感觉出的,但她只把笑悄悄摁在心里,似把一只水缸里的瓢在往下摁,但终未能摁下去,竟噗的乐出声来,倒怔的一旁的韦总不知所措。他说,夏莲呀,你叫上你这位朋友,咱们一块出去吃顿饭吧。夏莲就扭头冲三逢讲,去么。三逢呵呵笑,说,去,去,白吃的事,咋能不去,我想还是叫上子轩吧。韦总面上露着微笑,说,行么,你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叫么。夏莲却冷了脸。说,叫他,在吗。三逢讲,他在着嘛,咋会不在。夏莲讲,最近他不是紧的很么。三逢说,我咋不知。夏莲讲,那只能说是你不关心他,还朋友长朋友短的,你这人就是会伪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三逢搓搓手,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夏莲讲,咋,听你这口气,似乎不满意的很。三逢讲,我哪敢不满意,你唾完我左脸,我赶紧就得扭过右脸来,我满意的很。韦总是一直在旁边眯眼笑着,静静的听他们谝来侃去。等他们闲说完了,他问,咱们去哪儿吃吧。三逢讲,出了巷,就有个饭店的,咱们简单吃点便行了。韦总讲,那哪行,上北都饭店吧。三逢就忙着打电话。夏莲问,给谁打呢。三逢讲,子轩。
敬士亭上的戏是不会停的,看的人散坐在亭的周围。三逢说话有些结巴。子轩挨他坐了,讲,三逢,平日你能的,今天竟这般熊样,咋三灌两灌的就让人灌醉了。三逢说,子,子,子轩,你个,狗日的,缺心眼么,你就,就,就没看出来。子轩问,我看出什么来了。三逢说,那韦总,对,对夏莲她有,意,意思么。子轩冷冷的说,那管你屁事。三逢讲,你,狗,狗日的,不和你说,说了。他抬头看,夏莲是上了台的,犹一株细嫩的草在风中摇曳。三逢说,她也醉了么。子轩讲,人没醉,是你醉了。子轩就扭头看夏莲唱戏。见女人登场,他是痴迷的很,恨不能自己也上了台去,但他是登不得台的,他天生便不是唱戏的料,却掏出身上的烟盒来,剥下了外皮,从口袋捏出枝秃笔画。身前身后是围了人,子轩却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人痴迷的画。身后便有啧啧声响起。三逢说,你,你们,懂,懂艺术么,瞎起哄。就也歪了头看,一时哇的一声。画上是栩栩如生的女子,活脱脱一个夏莲么。三逢就讲,子,子,子轩,你该寻杨老师的,可以在杂志的封面上发了。子轩才抬起头来,说,你这酒桶,也懂艺术吗。三逢讲,狗屁,艺术是个甚,吃饱喝足后的浪荡行为么。球。子轩就极不悦,说,你个狗日的,能吐出个象牙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十
夏莲从台上下来,见众人正围了子轩吵嚷,她不好意思径直闯过去,只在人群外转,就有人讲,夏莲,你来看,子轩画上的人,是你嘛。夏莲才挤进来,她探前去看,左看右看,是越看越象自己的。说,谁闲的屁疼,尽干这无聊事。就要伸了手去夺,子轩便喊,干嘛,你干嘛。夏莲说,我细看看。子轩讲,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艺术品,哪能由了人随便看,不行,不行的。三逢就讲,艺术长艺术短的,似乎自个儿是个艺术家,狗屁,我看,球也不是,成天的标榜自己,胡吹胡擂呗,唬人球哩。子轩站起来,讲,你什么意思,骂我吧。三逢说,我不骂你,我夸你哩。子轩极不悦的看他一下,把头转向了夏莲,说,你看你毛手毛脚的,一上来便抢,撕了咋办。夏莲说,看把你兴的,我这就能把你的艺术给撕了。子轩说,可不,你就要给我撕了的。夏莲便缩回了手,讲,你看你牛的,你画了为谁看呢,为他们吗。子轩一时愣了,拿画的手僵在了半空,说,有理,有理。但画还是没再与夏莲递过去。夏莲也不再理他,嘴里哼开了戏,驸马,驸马你醒一醒,睁开眼看一看宝剑下面是何人,你酒醉招来无情念,酒醒后岂不痛断魂。三逢就在一旁乐,也跟着哼,驸马,驸马你醒一醒,睁开眼看一看宝剑下面是何人。子轩就悔了,他说,你看我这是做甚了。三逢讲,你做秀呗。夏莲就不理了他,转身走出了敬士亭。
子轩跌跌撞撞跟出来,他想把画撕碎了,三逢伸手就夺走了,说,干嘛,干嘛,不想要了,可以给我,撕了干吗。子轩便脱了手,任由他夺了去。三逢喜嗞嗞的走了。子轩跟着夏莲在巷里走,左拐右拐便没了踪影,他摇摇头,以为自己的眼花,可睁开眼,仍寻不见夏莲的身影。他想,难道是我醉了,我真的醉了吗,我是这样容易醉的人。他这样想,就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他心里想是三逢,也有着怨气,说,干甚。人却不说话,只是更有劲的拍了他。子轩生气的讲,三逢,你干球甚哩。人却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子轩就见眼前的一只手,白森森的全是骨。他一时大惊,浑身颤抖一下,人就清醒了,他猛得转过身,却见面前是与自己一样的个人,说,你是谁。那人咧嘴一笑,说,我是你,我是我。了轩就晕了。
三逢来看子轩时,手里提了一篮花,见屋里没人,就把花放在了他床上,嘴伸到子轩耳边讲,子轩,还病哩。子轩睁眼看看他,又闭上了。三逢说,你还装球甚了,快起来吧,你再不起来,人韦总可把夏莲联系上走了。子轩仍是闭了眼。三逢讲,如果自己心爱的女人让别人夺了,这男人还有屁的出息。子轩就恼怒了他,说,你不也喜欢着夏莲,你有甚的出息,你还是大款哩,我可是甚都没有,你少来这一套。三逢也不恼,仍笑嘻嘻的,说,你看你发甚火,好好的就生病了,让夏莲急病了吧,你这个人,也真是心胸狭窄。子轩讲,我心胸狭窄了,我咋就心胸狭窄了,你出去吧,让我独个儿好好休息休息。三逢哈哈的笑,说,我这就走,看看你吧,你看你兴的那个熊样,病吧,越病越牛逼了。三逢就往出走,他是边走边说的,他说,球事,夏莲人约我去她的旅游区呢,两天后就走,本来叫你一块去的,看你病的厉害,那你慢慢在病床上躺着呗,我为这事,前几天刚买了辆新车,今天才上上牌照,你慢慢睡吧,睡上十天半个月的,没人会来打饶你,哥们再见。子轩还强装着,似乎漠不关心,见三逢真走,就一骨碌爬起来,说,好了,好了,今天就出院。三逢说,那是你的事。
子轩死气白赖的要跟三逢走,三逢却没带他,说,人没邀请你,我也不敢自作主张,你还是打电话问问吧。子轩到底没有与夏莲打电话,他的心里没底,说是爱着人家,毕竟未曾表达,也未得到人家的答应,平白无故打电话,那是个啥嘛。他只好眼巴巴的看着三逢开了车离去,而他心里是痛苦的,这种情绪又不可告诉别人,只能憋在心里慢慢消化,直到有一天成为空白。子轩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早晨起来跑步,然后去敬士亭听戏,少了夏莲的剧社,很有些泛味和寡淡,气氛也不如先前浓烈,人们散坐在亭周围,胡琴师漫不经心的演奏着,一些票友高一声低一句的唱,园里湖水边上的鸟就扑拉拉的飞。子轩茫然的看着飞在空中的鸟,想它们是飞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去到夏莲的旅游区。夏莲现在又在干甚呢,她会想我吗。子轩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些痴痴雾雾的。
敬文是悄无声息的坐在了子轩身边,他轻轻拍拍子轩,是让子轩激灵灵打个冷战,他说,谁呀。敬文就笑,说,子轩,你这咋地了。子轩说,没啥,没啥。敬文掏出根烟给他,讲,没事,你打甚哆嗦。子轩讲,我冷么。敬文便讲,这热的天,你会冷,没病吧。子轩说,有病,有病。敬文就乐,抽烟抽烟,你这状况,很让我吃惊的,你多久成这模样的。子轩就站起身来,他说,市长大人微服私访呢。敬文讲,坐,坐,坐,少扯淡,我这好不容易出来遛遛,别总讲让我扫兴的事,谈谈你的真心话。子轩就重新坐下来,说,真心话呀。敬文点点头。子轩说,你可是吃胖了。敬文便呵呵的笑,讲,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不会说说别的,比如你和夏莲的事呀,你的工作呀。子轩就失望的讲,你想听这呀。敬文说,对,就这。子轩便唉声叹气,嘟喃道,富比不过商人,闲比不过农民,夏干三伏冬干三九,没有尊严没有双休。敬文呵呵一笑,你说顺口溜呢。子轩却仍旧讲,看领导的眼色,想领导的饥渴,为领导当牛作马,给领导寻欢找乐。敬文的脸色慢慢就变了,讲,子轩,你的牢骚不少嘛。子轩忙呵呵的陪笑,说,我随便讲讲,没啥意思。敬文就冷笑,说,子轩,你这还是没甚意思。子轩就忙掏了烟给敬文,说,别想多了,别想多了,我讲我呢,你咋想到你自个儿身上了,你又不是我说的那种领导。敬文呵呵一乐,说,我是多心了的。就接过子轩递过的烟来。他讲,你讲,继续讲。子轩就说,国家的主人,老板的奴隶,工作的机器,双休没戏。敬文讲,你咋又扯到双休上了,子轩便腾的站起来,说,我的市长大人,你还要熟视无睹吗。敬文便愣了,他说,你什么意思。子轩讲,把厂都迁到县城,可工人的吃穿住行,你管过吗。敬文讲,这又咋了。子轩讲,不是停水,就是停电,我们是到了上甘岭了。敬文忽的坐起来,在地上走几步,又坐下,说,讲,你继续讲。子轩却默不作声了。敬文就起身走,他说,子轩,我会细细调查的。然后,他便离开了敬士亭。身后是响起了琴胡声,台上有人在唱,梓童你只顾宠女婿,不管咱皇儿受委屈。
三逢打旅游区回来,十分得意,仿佛做了一回仙,人看上去很是精神,巷里多为有钱人,出门旅游的不在少数,象三逢这样,却实是少见。子轩是嫌恶着,拿了冷眼看他,也兼没让自己去,心里窝着一把火,恨不能生吞活剥他,而三逢浑然不觉,牛逼哄哄的,他说,艺术家,还画妇人像哩。子轩白他一眼,哼哼冷笑两声说,牛逼甚,不就去了夏莲弄的旅游区一下,看了个甚。三逢说,那莲活脱脱的,盘子大的象头牛,又是长在旱地上,也只有那地方才有,活该夏莲要发了么。子轩说,她不是跟着任琳混嘛。人任琳行,她怕危险。三逢说,你懂个甚。日日在流水线上熬,你是颗螺丝钉哩,你哪懂那多的道理。子轩呸的吐一口唾液于地上,说,狗眼看人低。
三逢说,你不要不满意,我知你有多少斤两,别老拿自个儿当个人物。你看看咱巷里,哪个人提留出来,他不比你强,人才是人物哩。子轩又呸的吐了一口,讲,你个狗日的,老作贱着个我,你球不就有几个钱嘛。三逢呵呵一乐,说,你看你就象个木乃伊似的,咋,刚出土呀。这是什么时代,资本时代,有钱了,他才可以叫人物,钱是啥,资格、实力。别老钻在画纸堆里,也要看看自己走的路嘛。你看人周兰坡,现在,一尺画都两千了,你有人那水平吗,别不服气,钱就是档次,社会地位,你行,也不用当那个烂工人了,不要不开窍。子轩一时无精打彩,他让三逢说到了痛处。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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