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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我也不会放弃的!庄晓豪情万丈地把一摞练习册拍在课桌上,引来周围同学的侧目。

W市中学生男女混合三人篮球赛在12月中旬的一个周日上午正式开赛了。

比赛地点在W市体育馆,一共有35支队伍参加了这次篮球赛,其中实验中学派出了3支队伍,除了张啸他们那组,还有两组都是高三的学生。都是平时在篮球场上混熟的,他们嘻嘻哈哈地搂着张啸和周介卫:“这次就看你们的了。”

的确,庄晓看了看,那两组中的男生也就算了,女生的话实在不怎样。唉,要是苏锦兰在就好了,光凭身高也能占不少优势啊。庄晓再一次怀念苏锦兰。

张啸他们的队伍叫“闪电”。乍听到这个名字,庄晓不由得捧腹大笑:“好幼稚啊!”

张啸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组织报名的老师说每个队都得取一个响亮点的名字,我一时也想不到其它,觉得我们这队速度够快,就取了闪电这个名字。”

周介卫在一边偷笑:“我就说叫烈火吧,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你却不同意。”

庄晓无语,这两个名字似乎没有本质的区别吧。

不过来到赛场后,庄晓才发现“闪电”这个名字还不是最挫的,很多队伍为了吸引眼球,取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名字,如“无名”、“秒杀青春”等等,令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的庄晓瞠目结舌。

经过抽签,“闪电”队运气着实不好,被分在了“死亡之组”,第一场比赛面对的就是去年的男女混合三人篮球赛亚军、今年的夺冠热门、W市一中的代表队“金刚”队。

“金刚”队的两个男生比张啸略矮,跟周介卫差不多高,但比他们要壮上许多,往篮下一站,就是典型的“双塔”。而那个女生身高足有1.70以上,且非常壮实,防守虽有1.65、但太过单薄的庄晓,就像大槐树对小柳树,那个对比明显得呀,以至于比赛还没开始,在观众席上观战的人们一边倒地为庄晓加油:“小姑娘加油!”

庄晓有些哭笑不得:我至于那么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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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人篮球赛 ...

三人聚到一起开作战会议。

张啸:“等会我负责在内线吸引双塔的注意力,庄晓尽量把球传出来,周介卫找准时机,试着投三分。”

周介卫一脸轻松:“放心,这样的傻大个可不是我们的对手。”

张啸没有点头,也没否认,只说:“毕竟也是去年的亚军,不可大意。而且那个女生是从初中就开始练篮球的,基本功可能要比庄晓扎实一些,再加上身高体重优势,庄晓不要跟她硬抗,发挥你的灵活­性­,只需要把球传出来,做好跑位和补位就行了。”

庄晓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她一向信任张啸的判断,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介卫却在一旁笑嘻嘻地说:“别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论一对一,那双塔不是咱俩的对手,庄晓虽然接触篮球的时间短一点,但进步也是飞快的,不一定就怕那个女的。”

张啸皱眉:“倒不是怕,只是听说这队人球风比较野蛮,不要受伤才好。”

他们这个组合没有替补,任何一个人受了伤都无法再继续下去,而他们三人中最弱的就是庄晓了,要说怕受伤那也是怕庄晓受伤。庄晓抬头微笑:“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们还要一路杀到决赛呢。”

张啸这才颔首一笑,摊开一只手,庄晓、周介卫依次把手放上去,大吼一声:“加油!”各自散开准备比赛。

真进入比赛状态,庄晓才发现张啸所言不虚。那个女生虽然很壮,动作却不迟钝,依仗着身高和体重把她看得死死的。不能硬抗,庄晓只好拉开距离多跑动,在那个女生没有靠过来的时候多传球。这样一来,庄晓的火力点基本就哑了。幸好张啸牵制住了“双塔”的大部分注意力,周介卫跑动积极,轻松上篮,比分很快领先。

毕竟是去年的亚军,“金刚”队的三人交换一下眼神,很快改变了战术。他们认准庄晓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所以相应地放松对她的盯防,集中­精­力对付张啸和周介卫,除了在篮下看死张啸,那个女生也不时跑去协防周介卫。这样,周介卫进球就没那么轻松了,比分的差距被逐渐缩小。

想法是好的,可惜的是,他们小看了庄晓。虽然练习篮球才一年多,但在张啸和周介卫这两位名师的指点下,加上庄晓本人对篮球的超高领悟力和不断努力,庄晓绝非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只见她连续两个假动作,轻松晃过对方女生,快速运球至篮下,被张啸卡住的对方男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两步、三步,轻盈起跳,翻手,球应声入网。

“哗!”观众席上传来如雷喝彩声。秦燕、赵媛媛、还有程娇她们把手拍得通红,一边得意地向周围人介绍:“那是我们学校的,和我一个宿舍的。”

接连失球,“金刚”队发急了,打法愈加蛮横,手上的小动作不断。庄晓被推搡了好几下,好几次都险些丢了球,不由得心头火起。可是“金刚”队显然很熟悉比赛规则,那些小动作都在裁判容忍范围内或是在裁判看不到的地方发生,张啸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尽量和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既避免贴身近战,又可快速反应。可缺少比赛经验的庄晓就不行了,始终掌握不了那个度。

终于再一次被对方用肘部撞击一个踉跄后,庄晓抑制不住怒火,抱着球向后甩去,裁判哨声响起的同时,对方顺势一推,庄晓连人带球摔到在地上,滑出一尺远。

张啸和周介卫大惊,连忙跑过来查看庄晓的伤势。庄晓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还好,只是手肘处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

张啸一脸严肃:“如果你想继续比赛,就要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不要硬拼,做好传球和跑位就可以,不然就不要比赛了!”

张啸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庄晓心头有些委屈,又自知理亏,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周介卫一手拉起庄晓,虽然心里也是又惊又气,但看到庄晓低着头,短发下露出倔强的尖尖下巴,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不要担心,这场比赛我们赢定了,比分差多少的区别而已,没必要为了这样的烂人拼命,不值得。”

庄晓终于抬起头来,眼眸晶莹:“我错了,接下来不会再犯了。”

张啸动了动手指,还是忍住了查看她伤口的欲望,握紧拳,转身说道:“继续比赛吧。”

比赛结束,“闪电”队20:13胜“金刚”队,顺利晋级。

走下球场,秦燕她们围过来,关切地问:“庄晓,伤哪儿了?伤得重不重啊?”

“没事,不疼了。”庄晓把胳膊翻过来给她们看,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浅浅结痂的地方一道红一道黑的,渗着黄|­色­的水珠,看上去有些狰狞。庄晓咧了咧嘴,其实还是有些疼的。

赵媛媛“哎呀”一声:“还是回学校医务室涂点药水吧,要是发炎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庄晓一听会留下疤痕,当下乖乖的跟着她们坐8路公交车回到学校,没回宿舍,先来到了校医务室。

校医已经跟她混了个脸熟,见她进来,主动打招呼:“这会又是怎么啦?”

用棉球蘸着酒­精­消毒伤口,庄晓龇牙咧嘴:“怎么比摔伤的时候还疼啊。”

众人又好气又好笑。张啸板着脸说:“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不然。。。。。。”

“不然就取消我的比赛资格。”庄晓抢着说,吐吐舌头,“我保证下次不再犯啦,张教练,张裁判。”

大家都笑了起来。

由于参加篮球赛的都是W市各中学的学生,组办方为了不影响学生们的学习,尽量缩短比赛日程,赛事安排得比较密集,几乎每天都有一场比赛。奔波于学校和市体育馆之间,兼顾课程和赛程,饶是庄晓他们也觉得有些吃力。幸好之后的比赛非常顺利,“闪电”队一路杀进决赛,最后与他们对阵争夺冠军的正是去年的冠军队——“魅影”队。

“魅影”队的特点也是快。三名队员默契度高,移动速度快,队形变化迅速,一开赛就打了“闪电”队个措手不及。“闪电”队擅长的快攻组织不起来,反而被对方频频得手,尽管张啸凭着篮下优势封盖掉对方几个球,但比分差距渐拉开。众人心中开始焦灼。

“稳住阵脚,严防死守。”趁着三人聚集内线防守的空档,张啸喘着粗气吩咐,“保证内线不丢,他们在外线的命中率不高。攻防转换的时候不要急,找准机会再出手。”

周介卫点头:“庄晓尽量把球传给我。”

“好。”庄晓应声。

稳住阵脚后,大家的脚步逐渐稳健,节奏也开始流畅,双方你来我往打出了个小□,比分差距逐渐缩小。

很快,对方发现了“闪电”队的战术,便有意识地上前封住周介卫。无奈,周介卫只得把球传给张啸,依靠他的身高在篮下组织强攻。这样一来,张啸又要负责篮下防守,又要强行突破上篮,体力消耗非常大。对方也看准了这点,集中火力围堵张啸。战况开始呈现白热化状态。

比赛还有1分钟不到的时间,比分为24:23,“魅影”队暂时领先。这时,张啸刚接到周介卫传球,在对方两人的包夹下强行上篮未果,篮球弹出篮筐。庄晓心中焦急,顾不上其他,直冲上去准备支援张啸。几乎同时,张啸高高跳起争夺篮板球,和对方两人撞上,身形不稳,向后仰去,眼角余光看到身后直冲过来的庄晓,张啸一咬牙,硬是在空中将身体侧过,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只听得一声大叫,张啸侧身蜷缩,左手紧紧握住右胳膊。

当张啸擦着她的身体如大山一般倒下的时候,庄晓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眼看张啸痛苦倒地,庄晓心神俱裂,大喊一声扑上去:“张啸!”周介卫冲过来,拉住庄晓:“别动,可能是骨折。快取担架来!”最后一句话是冲场外的工作人员喊的。

场面一时非常混乱。庄晓失魂落魄跟在担架后面,坐上去医院的车,垂泪自责:“都是我不好。”

一脸焦急的周介卫坐在她旁边,听她这么说,伸过一只手握住庄晓:“这只是个意外,你不要这么自责。”脸­色­煞白地躺在担架上的张啸也强撑着说:“是我自己太大意了,不关你的事。”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之两鬓。

庄晓不再说什么,拿起一块毛巾给张啸擦汗,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一路上不停地想,如果骨折的话,还能不能再打篮球,会不会对以后的生活产生影响,越想越担心。

到了医院,经医生检查是胳膊脱臼了,而非骨折,庄晓这才稍稍吁了口气。

脱臼虽不比得骨折,但也不能轻视,一个不注意造成复发­性­脱位就糟了。鉴于张啸同学酷爱篮球,医生建议他进行手术矫正脱臼病灶,缝合撕离的韧带并收紧松弛的关节囊膜,以绝后患。一系列专业术语听得庄晓晕乎乎的,只知道要手术,本放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

张啸的胳膊已经复位,但依照医生的嘱咐仍不能乱动,只好坐在椅子上用左手捂着右胳膊。听了医生的话,他不禁皱眉:“这也太麻烦了。”

庄晓马上跳出来:“不麻烦不麻烦,手术后我们来照顾你,落下的课我们给你补。”

周介卫也说:“如果手术能避免复发,还是做手术的好,毕竟你以后还要打篮球的。不过,”他又说,“手术这个事情有点大,还是等张叔叔来了再决定吧。”

周介卫这样一说,除了张啸梗着脖子不说话,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当天张啸就在医院住下了。

傍晚时分,张啸爸妈赶到医院,当晚就签下了手术协议,安排手术。所以当第二天彪哥带着庄晓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医院看望张啸时,他已经做完手术,绑着肩吊带坐在床头了。

张啸住的是单间病房,屋里有电视,有空调,还自带阳台和卫生间,地方很宽敞,但禁不住一堆人一下子涌进来,顿时变得热闹拥挤起来。赵媛媛捧着一束鲜花,一进屋子就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把花Сhā进了瓶子里;周介卫高举着一个果篮,笑嘻嘻地说:“你如果不方便吃的话我可以代劳。”彪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手术进行得怎么样,还疼不疼?”平时和张啸混得比较好的几个男生围在床边,七嘴八舌地说着“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之类的话。

庄晓拎着一个保温瓶,默不作声走到床头的桌子前,打开保温瓶,取出里面的碗勺,再把瓶里的鲫鱼汤倒到碗里。为了不让汤汁溅出来,庄晓微微弯腰侧身,小心翼翼地护着汤碗。

虽然绑着肩吊带行动不便,虽然身边满是人声喧哗,但张啸不用转头,眼角余光就能从人缝中看到庄晓站在他身边低头微侧身倒鲫鱼汤的侧影,心中柔软。

很少文学细胞的张啸突然想起一句话:“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是不是就是这种幸福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看文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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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敏感少年心 ...

周介卫抽抽鼻子:“好香呀。”凑过来一看,大叫:“哇!鲫鱼汤!”

庄晓忙用手护着碗:“别动,这是专门给张啸熬的。”

“专门”!敏感少年的心同时一震。

“我妈说动手术的人喝鱼汤最好了。这是今天早上熬了送过来的,还热乎着呢,趁热喝了吧。”庄晓说着把碗小心翼翼地端到张啸眼前。

张啸心里说不出的甜蜜,伸出左手接过碗,一饮而尽。未了咂咂嘴巴:“好喝。”

庄晓眉开眼笑,接过空碗,继续倒汤:“还有一碗呢,多喝点。”

周介卫一脸失望:“都是张啸的呀。庄妈妈好偏心哟。”

庄晓扭头笑眯眯地看着周介卫:“放心,有你的。我妈还做了粉蒸排骨和­肉­酿面筋,等会我给你单独留一份。”

“单独”!两位少年的心又是一震。周介卫笑得眉眼弯弯:“好啊好啊,我要大份的。”

张啸默默地接过汤碗,又是一饮而尽,可能有点凉了,感觉没有刚才那碗那么美味。

庄晓浑然不觉气场的瞬息变化,依然略带遗憾地说着:“张啸手术后不能吃油腻的东西,这次没有口福了。”

彪哥在一边旁观者清,见此情景,不由暗中微皱了一下眉。

因为张啸受伤,“闪电”队不得不退出比赛, W市2000年中学生男女混合三人篮球赛冠军依然是“魅影”队。也因为如此,原本定于当天晚上举行的颁奖仪式改到了第二天晚上。

颁奖那天,张啸吵着也要去现场,被张卫国的严厉眼神制止,所以领奖台上只站了周介卫和庄晓两人。庄晓还得了个“最具魅力女运动员”奖,意外之下很是开心。

颁奖结束后,周介卫和庄晓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出:“去给张啸看看吧。”于是两人一个捧着奖杯,一个抱着奖品——一个斯伯丁篮球,走到体育馆对面的车站等公交车。

W市体育馆离医院所在的市中心有点远,需要转一次车。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等车的人特别多,车又来得慢,等了好久,两人才终于等到了人满为患、一路晃晃悠悠的13路车。

周介卫虽然比张啸略矮,但也有1.80,欣长挺立的身量、如玉的年轻脸庞,加上特有的儒雅气质,站在人群中格外显得鹤立­鸡­群。只见这位美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尚未停稳的车,快速钻到车厢中间的一个角落,一手捧着奖杯,一手搭着扶手,弓着腰,硬是在挤得前胸贴后背的公交车上腾出了一小片空地,而后兴奋地向后招手:“庄晓,这里这里!”不知跌碎了多少偷偷打量着他的少女如梦似幻的眼神。

庄晓暗笑着站了过去。车里真的很挤,庄晓靠在窗边,鼻尖对面就是周介卫米­色­夹克上的第二颗纽扣,夹克没有扣上,露出里面的灰­色­羊毛衫,少年的气息扑满鼻口。

沙丁鱼罐头般的公车里弥漫着二氧化碳的味道,头有些眩晕,脸上有些发烧,庄晓­干­笑:“这车里好热啊。”身体转动不了,庄晓便扭头看窗外。道路两旁的路灯一盏盏疾驰而过,连成一条氤黄的线,在狭窄的空间里,庄晓的触感似乎变得格外敏锐,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后面那人温热的鼻息轻轻地喷在她的头顶、后颈,吹动细小绒毛翻动。

缩缩脖子,有些尴尬的庄晓没话找话:“外面的商场好热闹啊。”

“是么?”略带笑意的温润声音从头顶传来。周介卫微弯腰看向窗外。车子已经进入市中心,只见外面的大街上人潮涌动,两边的商场张灯结彩,门口大多摆放着挂满了五颜六­色­小彩灯的招牌标语和琳琅满目的圣诞树。

周介卫突然问:“今天几号了?”

两人面面相觑。这时,被紧锣密鼓的赛事搅得毫无时间概念、在比赛和上课间疲于奔命的两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是12月24日,又是一年平安夜!

想起去年的平安夜,两人不由都笑了。

庄晓问道:“那个杰克还在中国吗。”

周介卫点头:“嗯,他还在N大学习他的中国文学,中文说得更溜了。最近又迷上了文言文,在学着说之乎者也呢。”

周介卫决计不会告诉庄晓,杰克后来跟他打听庄晓,被他一口拒绝了。想了想,周介卫又补充:“他最喜欢和单眼皮的中国女孩在一起,认为她们充满了神秘的东方韵味。”

庄晓听得咯咯直笑。

笑声逐渐消退狭窄空间里若有似无的尴尬和暧昧。

庄晓的注意力渐渐被车外的流光溢彩所吸引。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平安夜街景呢,(去年坐在车里直接到了酒店,不算。)不由得有些兴奋,指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商场低声惊呼:“啊,这个好漂亮啊,哎呀过了。。。啊!那个、那个。。。”

车到站了,周介卫和庄晓奋力穿过层层人群,憋得满脸通红地挤出公车,忍不住都呼了口气。庄晓站直身子看向车来的方向,他们还要再转一辆车。

突然,周介卫伸手抓住庄晓的胳膊,微笑:“反正还有两站路了,不如我们走着去吧,还能看看沿路的街景。”

庄晓心动,欣然答应。

平安夜的街道格外热闹,灯火辉煌的商场里放着轻松明快的音乐,给节日的街道增添了喜悦的气氛,街道上到处是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或牵着手、或挽着胳膊、或搂着肩膀,亲密地低语而行。

“这个好可爱啊!”庄晓趴在橱窗上,两眼冒红心看着摆放在橱窗里面的超大公仔熊。她一直都想要这么一个大大的毛熊,晚上抱着睡觉一定很暖和。

“喜欢就买下来。”看到庄晓对着小熊流着口水那可爱的样子,周介卫心里莫名地觉得高兴。

庄晓赶紧摇头:“不用不用,看看就行了。”这样一个毛熊价值可不菲。

“走吧,再逛就太晚了。”庄晓毅然地离开橱窗快步往前走去。周介卫跟上,又回头看一眼仍静静坐在橱窗里的小熊,暗暗记下了这家店铺。

走在前面的庄晓突然回转身,骄傲地把头一扬:“等以后我自己赚钱了,买两个比这还大的毛熊,一个抱着,一个垫着。”

周介卫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好。”

庄晓这才灿烂一笑。

“哎呀!”倒退着走路的庄晓撞到了什么人。忙转身扶住对方,不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周介卫紧走两步上前一看,是一个大约7、8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把玫瑰花。看到周介卫,那小女孩眼睛一亮,一把揪住周介卫的衣摆,连声说:“大哥哥,买枝玫瑰花给这位漂亮姐姐吧。看这花多漂亮,多衬姐姐呀。姐姐一定会高兴的。”

原来是卖花的小女孩。周介卫眼睛看向庄晓,却见她怔怔地望着那个女孩。已是十二月底,江南小城的夜晚寒气逼人,小女孩却穿得单薄,身体在寒风中不断瑟缩,连话也说得不甚连贯。

想起自己以前在寒冬腊月里走街串户推销产品的打工生涯,庄晓不由一阵心酸。

此时的张啸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爸爸工作太忙没空守着他,妈妈身体不好,被他劝回家了,身边只有一个护工静静地坐着看电视,不能随意走动,不能轻易翻身,想象着颁奖的场面,张啸有些烦闷。

这时,门开了。手捧奖杯、身量欣长的少年和一手揽着篮球、一手捧着一束玫瑰花、脸上带着大大笑容的短发少女出现在门口。那玫瑰花是那么娇艳,衬得少女两颊嫣红,笑靥如花;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形是那么登对,犹如一对璧人。一瞬间,张啸觉得明晃晃的灯光是如此刺眼,令他眼球刺痛,竟不自觉地抬手挡住光线。

庄晓见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关切地问:“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张啸把手放下,勉强一笑:“没事,就是有些无聊。”

“看这个!”庄晓献宝一样把篮球捧到张啸眼前,“斯伯丁的哦。等你肩膀好了,我们就可以用这个篮球来练习了。”

“还有这个。”周介卫走过来展示着奖杯,“虽然只是亚军,也不错啦。”

张啸微笑点头,竭力想让自己表现得高兴一些,只是眼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庄晓手里的那束玫瑰花。

注意到张啸的眼光,庄晓扬了扬手中的花:“今天是平安夜欸,你记得吗?”

张啸一楞,他也忘记了。

庄晓继续说:“我们在来的路上碰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又瘦又小,好可怜,我想着把她的花买下来,她就可以早点回家,不用在外面挨冻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没带钱,还是周介卫付的钱。”

张啸面­色­稍缓。

周介卫不在意地笑笑:“没多少钱,而且那个小女孩也真的很可怜,我本来就想买下来的,只是不知道买了后放哪里。”

“放张啸这里啊。”庄晓喜滋滋地转身找到上次赵媛媛用的那个花瓶,把里面有些打蔫的花挑出来,放进鲜艳的玫瑰花,再整理一下花的高矮前后。完工后,庄晓拍拍手退后一步,歪着头欣赏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周介卫走过去,看一下,随手将一枝康乃馨往左移了一点,又掐掉了几片绿叶,说:“这样更好看一些。”

的确,刚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经他这么一动,立刻变得赏心悦目起来。庄晓崇拜地看着他,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全能,连Сhā花都懂。

周介卫侧头笑笑:“我妈喜欢这个,我也跟着耳濡目染了一些。”

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背影,病床上的张啸左手紧握成拳,良久,颓然松开。

33

33、思念 ...

庄晓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跑到张啸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炫耀般打开来:“看!这是我得了‘最具魅力女运动员’的证书。只有这么一个小本,也没什么奖品。”脸上极力做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但大眼睛眨呀眨,眼神闪动,每一次转眸仿佛都在说:“夸奖我吧,快点夸奖我吧。”

这样的庄晓让刚才的酸涩、难受似乎一下子不见了,张啸忍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你这次的表现在女生中的确算是不错的。”

庄晓不满,悻悻地说:“不错就不错了,非得加个‘算是’,还是‘在女生中’。”

周介卫走过来,探头看了看庄晓摊开的小本,笑着说:“这个小本的确寒酸了点,等张啸的胳膊好了,明年我们还参加,一定要把那个什么魅影队打败,把第一名抢过来,到时庄晓你就是最具魅力运动员,而不光是女运动员了。”

等张啸的胳膊好呀。。。。。。庄晓一脸期待地看着张啸:“张啸,你快点好起来吧。”

张啸郁闷了,这也不是他想好就能好得起来的呀。

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张啸的手术虽然只是个小手术,5天后就出院了,但医生嘱咐:术后要以肩吊带保护二至四周,并开始被动关节活动,八周开始肌力训练,十二周恢复日常生活活动,四至六个月恢复运动。

和周介卫一起去接张啸出院的庄晓听得担心不已,想不到居然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才能恢复,而且中间还要进行肌力训练什么的,听上去好专业啊。

不过医生也说了,具体的恢复时间因人而异,有的人半年都恢复不了,有的人三四个月就完全恢复了,主要是看休养期间的照顾情况和训练程度。

张卫国也有此顾虑,他要求儿子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等胳膊恢复得差不多,至少可以自行打理日常生活后再回学校。

张啸连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不行,那我的学习怎么办?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

虽然对儿子突然转­性­热爱学习感到有些惊喜和惊异,但毕竟被当众下了面子,张卫国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了:“你这个样子连日常生活都没法自理,还谈什么学习。考试,绑着胳膊拿什么考?”

张啸妈妈也在一边柔声劝着儿子:“是啊阿啸,你这样连穿衣服都困难,更别提洗澡洗衣服什么的了。还是先回家住一段时间吧,至少妈妈可以照顾你。”

张啸梗着脖子不说话,与他老爸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站在一旁的周介卫和庄晓十分尴尬。本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不好Сhā嘴。但看现在的情形,两头犟驴顶着牛,张啸妈妈又使不上力,他们这两个外人不得不帮上一把了。

周介卫清咳一声,走到张啸妈妈身边,扶住:“阿姨,您身体不好,别累着,还是先坐下吧。”

这话一出,正在互比谁的脸更臭更冰山的两人立刻转头看向周介卫这边。张啸紧张地看着妈妈,张卫国则疾步走到妻子旁边,从另一边扶住她,小声埋怨:“我都说了我来就行了,你就是不放心。”

张啸妈妈在两人的掺扶下坐到椅子上,虚弱一笑:“我这不是担心你们爷俩的暴脾气吗。”

庄晓也上前一步劝道:“张啸,你放心吧,我会很用心地做笔记的,等你伤好后,我保证把你所有落下的课都补上。”

至此,张啸只好答应爸妈回家休养了。

站在医院门口望着小车远去的背影,庄晓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等到转回身正对上周介卫含笑的眼睛,没来由地一阵惶惶。

升入高二以来,三人向来如兄弟般同进同出,庄晓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分班之前的那些个担心也没有出现过。今天张啸回家了,庄晓才突然发现,在接下来的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自己将会和周介卫独处(5)班,身边没了安心的依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这种感觉在张啸住院期间就淡淡萦绕心头,从医院回到学校的路上这种感觉逐渐变得清晰,到了晚自习时间,看着身边空荡荡的桌椅,这种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有好几次,庄晓习惯­性­地扭头,却在下一秒只看到暗­色­的桌椅上零落的几本书,对着扑面的寂寥空气,“张啸”两字含在嘴边,庄晓无声地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默默转回头,继续埋首习题。没有人在她苦恼变态数学题的时候抢过练习册为她详细讲解;没有人在她上课发呆的时候为她打掩护;没有人在她练完篮球满头大汗地坐回座位时适时地递上毛巾;更没有人在她毫无防备时冷不丁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

庄晓的心里空落落的,很不适应。

为了践行自己对张啸的承诺,本就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庄晓现在更认真了。语文老师讲的重点要点、大纲细节,不管会的不会的,一概记下来,万一张啸不会呢;数学课上听不懂的例题,依样画葫芦抄下来,虽然自己不知道怎么解,张啸肯定知道;物理老师留下的旨在提高兴趣的难题偏题,不管自己感兴趣的还是不感兴趣的,一律搬到笔记本上先,说不定张啸感兴趣呢。

就这么着,一时间庄晓竟忙得不可开交。周介卫好几次去找她,她都把脑袋埋在堆得高高的书山中,只伸出一只手来摆摆说没空。如果再催,她就会从笔记本上仰起巴掌大的脸,可怜巴巴地说:“我还有好多题没记完呢。”搞得周介卫不忍心再催她。

这种状况是周介卫始料不及的。本以为趁着张啸回家养病的机会,他可以跟庄晓好好拉近一下感情。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情场如战场,赢得最后的胜利才是关键。但他没料到的是,庄晓竟然这么实心眼,为了以后能替张啸补课,恨不得把老师的全部讲义内容都搬到自己的笔记本上去,占用了她大量的时间不说,也浪费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处机会。

几天后,周介卫终于忍不住了,同样打着为张啸补课的旗号,他跑到每个老师那里请求复印讲义,也亏得他无害的笑脸和一贯彬彬有礼的表现,没多会竟然搜刮到了所有老师的讲义。

得意的周介卫趾高气昂地把一叠讲义复印稿拍到正埋首整理笔记的庄晓眼前:“看,这才是快速便捷的聪明法子。”不料庄晓翻了翻讲义,居然一脸为难地说:“我知道这样更快些,但我觉得自己写一遍的话会记得更深刻些,以后给张啸讲解时,他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也能解释得清楚些。”

周介卫真想以头抢桌了。

不管了,周介卫难得蛮横:“你再不出去锻炼一下,浑身关节都要生锈了。运动在于坚持,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还怎么去夺明年的第一名!”

庄晓很想说,其实我有锻炼的,我每天晚上都坚持练习瑜伽吐纳法,但看看周介卫马上就要发飙的神情,她识时务地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不就是打篮球嘛,去就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识时务的庄晓乖乖地站起来,跟着周介卫来到了篮球场。

可惜,人来了心却没来。今天的庄晓真的不在状态,脚步凌乱,传球无力,投篮不准,运球时跑着跑着就慢了下来,最后竟然抱着篮球站在场上发呆。庄晓失魂落魄的表现让本以为有了转机而兴高采烈的周介卫气得把篮球往地上一砸,吼一声:“你在梦游吗?”扭头走了。

直到这时,满脑子沉浸在讲义整理中的庄晓才如梦方醒,正欲追上去,却突然间停住了脚步,她惶恐地问着自己:“我这是怎么啦?”

一时昏头砸了篮球跑开没两步的周介卫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下脚步,想回去又抹不下面子,有点踌躇地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后,终于忍不住回头张望,却看到庄晓面对自己的方向呆呆地站在那里。

周介卫大悔,自己这是怎么啦?本想视若珍宝的女孩,自己却对她发了火;本应好好珍惜的独处时间,自己却搞得一团糟,一点也不符合自己惯有的风格啊。再看看庄晓有些失神的眼睛,周介卫再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几步跑回去,低着头站在庄晓面前,低低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就像是个认错的小孩,无措地等待着大人的责罚。

看着一脸黯然的周介卫,庄晓心头一痛,温柔微笑的周介卫、淘气耍宝的周介卫、骄傲潇洒的周介卫,何时有过这样无措地表情。当下柔声道:“不,这次的确是我不对。”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这句话在喉咙口打个转又咽了下去,庄晓觉得自己实在太矫情了,努力展颜:“来吧,我们继续,这次我不会梦游了。”

周介卫却抬头温柔一笑:“还是回教室吧,我们一起整理讲义。”说着,自然地伸出手来,牵住庄晓的手。

一瞬间,庄晓仿佛又看到了十一年前的那张温柔笑脸,和煦,温暖,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嗯。”

秦燕来找庄晓,站在教室门口却不说话,只拖着她往前走。庄晓疑惑:“搞什么?这么神秘。”

来到僻静的地方,秦燕反身一把抱住庄晓,只轻声啜泣却不说话,把庄晓吓得不轻,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我想他,好想他。”秦燕呜咽着。

庄晓明白了。上个星期梅绍峰因为爸妈工作的缘故转学去了北方的某个城市,之前已经和秦燕打过招呼,秦燕当时也表现得很豁达,还乐呵呵地祝他在那个城市能取得更好的成绩,没想到。。。。。。

“傻丫头。”庄晓轻叹,轻拍秦燕的背,“既然这么想他,为什么当时不说呢。”

“我当时不知道我会这么想他,也不知道思念一个人会这么难受。”一向大大咧咧的秦燕这回是真的难过了,“他走了以后,我做板报的时候想他,练书法的时候想他,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想着他。刚才我拿着毛笔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就站在我身后,就像以前一样,高兴地回头,才发现只是自己的幻觉,我,我心里空空的,我好难受。”秦燕简直要嚎啕大哭了。

庄晓却全身都僵硬了。这,这也是思念吗?思念一个人原来不止是心心念念、十年不忘,还可以这样的怅然若失、如影随形。

是什么蛊惑了你的心,是什么迷失了你的眼,黑暗中躺在床上的庄晓睁大眼望着天花板,再一次追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我这是怎么了?

哪里的收音机声,播放着王菲缠绵悱恻的歌声,穿越沉沉的夜幕,清晰地传入庄晓耳中: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如影随形,

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

转眼吞没我在寂默里,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

34

34、情怯 ...

我在思念张啸。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层层重云,照得庄晓心里透亮透亮的。是的,她在思念着张啸,这些天她心里的怪异感觉、她耗费大量时间不厌其烦地记下所有笔记,她习惯­性­地扭头,她甚至忽略了和周介卫独处这样一种状态。。。。。。所有的一切一切,无不阐述着一个事实,一个不争的事实。

可是庄晓,无法接受!

不,我不是朝三暮四的女孩!十年来我无时不刻思念的人叫周介卫,我只喜欢一个人他叫周介卫,尽管他的新娘不是我。为了再见到周介卫我才回到了现在,我。。。。。。

捂在被子里的庄晓泪如雨下,什么时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深深埋在心里的不再是周介卫,是从自己强压下心头的那点小心思开始?还是从故作镇静坦然地靠近他开始?她不知道。

同样地,她也不知道张啸又是在什么时候消无声息地住了进来,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深深地驻扎在了她的心头。

“啊!”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嚎,庄晓蜷起身,如同婴儿般,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仿佛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仿佛这样裹着就可以将它裹住,将它挽回,可是泪水,却怎么样也止不住。

第二天一早,周介卫愕然地发现,庄晓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肿得像核桃一样,鼻音浓重,难道。。。。。。。

难道她竟然因为自己发火哭了一个晚上?!周介卫背上了沉重的负罪感。

庄晓将头埋进书山,一整天羞于见人,不仅因为自己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早上她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如见到鬼一样的舍友拷问过了,她淡定地以“夜读《梦里花落知多少》情不能抑”顺利过关。其实她也不算撒谎,以前的庄晓的确­干­过这事,躲在被窝里捧着一本《梦里花落知多少》哭得稀里哗啦,并且更丢脸的是,因为看得太入神着了凉,直接导致第二天高烧不退,卧床不起。她现在这个状态比起以前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庄晓的羞愧更来自于内心对自己的嫌恶和否定。以前在社会上打工,难免见到社会丑陋的一面:有了点钱就抛弃发妻找小三的;为了点钱出卖自己的灵魂­肉­体的;表面上道貌岸然,酒桌上心猿意马、动手动脚的;口吐厥词说什么“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还一脸得意的。

每当看到这些人,庄晓就觉得恶心。这些道德沦丧、面目可憎的人,一点都配不上他们身上楚楚的衣冠,羞辱了爹娘给的好相貌。

也见到很多都市里纠缠不清的痴男怨女,今天爱这,明天爱那,男(女)朋友如衣服般换得勤快,荷包充实,内心却空虚,于是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夜情”、“­祼­*聊”、“混帐”等等在庄晓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名词。

还好还好,庄晓总是拍着胸口欣慰,我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如花的美貌,可我有一颗坚贞真诚的心,心中只住着一个人,这一点足以让她在那些嘲笑她丑陋落伍、讥讽她“丑人多作怪”的人面前内心安宁、不予置否。

可现在。。。。。。

虽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周介卫有什么结果,可也从来没料到自己会喜欢上周介卫以外的人。一直以来支撑着她咬牙走过困苦岁月的那点点小小的、可怜的骄傲轰然倒塌,庄晓内心惶惶然不可终,无心亦无力再顾及其他。

“咚。”一个饭盒轻轻地放在课桌上。蔫蔫地趴在桌上的庄晓抬头一看,是周介卫。只见他嘴角含笑:“成仙啦,连饭都不吃。”

原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一上午都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庄晓竟然没有注意到。

周介卫自己也拿着一个饭盒,他大大咧咧坐到庄晓身边,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天气太冷,我怕等我吃完再拿过来饭菜都凉透了,索­性­一起打了过来。”见庄晓怔怔地看着他却不动那个饭盒,便笑着摸摸下巴:“怎么,觉得我秀­色­可餐?虽然我也这么觉得,可也得吃饭哪。”

庄晓就算是满腹愁绪,此刻也被他冲淡了不少。听他那样臭美显摆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周介卫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帮庄晓打开她眼前的饭盒:“总算笑了,一上午看你失魂落魄的,我还在想着要不要找人作个法什么的。魂归兮——魂归兮——”

一股热气从饭盒中蒸腾而出,隔着白­色­的雾气,周介卫的脸显得有些朦胧,加上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怪声怪调的,倒把庄晓唬了一下,愣了愣才笑啐道:“你才丢魂了呢。”

周介卫却笑了:“这才像平时的你嘛。快趁热吃吧。”

拿起勺子,庄晓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菜。她明白,周介卫是出于好意想法子逗她开心,可是这样的周介卫让她更加难过,更加无法面对。

我的魂没丢,虽然回溯了十年的光­阴­,它还是好好地和我的­肉­体相连着,可是,我的心却变了,那颗想你想得几乎裂开的心,穿过时间的走廊回到现在,念着的人却不再是你。

这样的念头让庄晓食不下咽。

一旁的周介卫忍不住皱了皱眉。今天的庄晓很不对劲,比前几天还要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略加思索,周介卫还是决定在不明详情之前先按兵不动,依旧笑嘻嘻地说:“别愁眉苦脸啦,不就是讲义嘛,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起整理讲义,多一个人多份力嘛。我不会再催你打篮球了,直到你觉得整理好了,愿意去了。”

这样善解人意的周介卫让庄晓又感动又惭愧,只眯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他,昨夜哭得­干­涸的泪腺似乎又有了泪意。

周介卫贼笑:“怎么样?很感动吧。有没有感动得要以身相许?”

庄晓脸红,羞愧地低头,暗恋至深时尚且没有想过要以身相许,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周介卫却误会了,以为庄晓是在害羞,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整理讲义的确要比庄晓一个人在那埋头苦­干­快很多。周介卫负责英语部分,庄晓负责语文和化学部分,并且在周介卫的游说下,彪哥又指派了好几个学生分别负责其他几个科目的讲义,这样一来,庄晓的负担大大减轻。

有了富余的时间的庄晓,考虑到秦燕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没事就下楼去高二(3)班转悠。

高二年级教学楼是一栋二层小楼,一楼是两个文科班和一个理科班,二楼全是理科班,高二(5)班在二楼,而高二(3)班在一楼,课间休息时间本来就短,再加上这上楼下楼的,庄晓和秦燕其实说不上几句话就得各自狂奔回教室。并且高二(3)班的很多同学都是原高一(3)班的,庄晓的好人缘使得她一下楼就有好多人跟她打招呼,所以往往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秦燕!你最近——”

“庄晓,好久不见!怪想你的。”来一同学。

“是啊,我也很想念你们。你最近有没有——”

“庄晓!到了楼下怎么不进教室坐坐?”又来一同学。

“不了不了,我很快就要上去了。你最近有没有淘到什么好看的漫画?”

“有啊。有一本莜原千绘挺早以前画的,叫。。。。。。”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谈话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

几次三番后,秦燕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说:“得了,还是我去找你吧。”庄晓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

秦燕一般会在吃过晚饭后、晚自习前来找庄晓,这个时间段是学生们最放松的时候,大家在­操­场上、走廊间、教室里,说笑打闹,跑跳追逐,被沉重的课业压得驼背弯腰、暮气沉沉的半大孩子终于露出一点本该属于他们的青春亮丽颜­色­。

秦燕和庄晓总是坐在没什么人打扰的最后一排座位上说些悄悄话。秦燕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和梅绍峰之间的点点滴滴,庄晓含笑听着,也不多言,只在停顿转折间接上一句,鼓励秦燕继续往下讲。她知道,秦燕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好的听众,而不是什么开导和建议。因为两个人都明白,梅绍峰这一走,也许以后再无见面机会,他在秦燕的记忆中,终究会变成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放在樟木箱的最底层,舍不得丢掉却也无法再拾起。只有现在,他在秦燕心中是那样一个眉目明朗的少年,所有的回忆都那样的鲜活,在能记住的时候牢记,在能忆起的时候回忆,这是秦燕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秦燕怅然:“其实当时他也有暗示过对我的好感,我却总担心是自己的错觉,他是那么优秀,学习好,家教好,一手柳体写的俊秀方整,我却有这么多缺点,他怎么会喜欢上我?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如果能更勇敢一点,鼓起勇气说声‘喜欢他’,和他一起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就算是以后分开会心碎难过也好过现在追悔莫及。”

庄晓亦怅然,勇敢一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谁的爱恋不胆怯,在爱情面前,两情相悦的人尚且惴惴不安,更何况是暗恋。如果当初她能勇敢一点,大胆对周介卫表白爱意,也不至于在后来的十年间心心念念,至死不忘;如果她能再勇敢一点,在周介卫表白之时抛掉重重顾虑,不管有没有“姚曳”这个人,拥抱他接受他,现在也不会纠结在对张啸的思念中彷徨无措;如果她能更勇敢一点,索­性­接受自己对张啸的感情,承认自己的变心,不去理会心头的痛苦纠结,也不至于现在无颜面对周介卫对她的好。

­性­格决定命运,如果她真能做到那些“如果”,她也就不是庄晓了。庄晓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自己临死前迸出的强烈愿望:“回到那年,重新来过!”如今,她实现了“回到那年”的愿望,却发现,学习可以重新来过,身体可以重新来过,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只有感情不能够。

可怜的庄晓,虽然已是26岁高龄,并且很快就要满27岁了,感情经历却一片空白,面对在她看来错综复杂的感情问题,习惯­性­地选择了做一只鸵鸟,自欺欺人地想:没多久就要期末考试了,我要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备考上。并庆幸地认为:反正张啸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在张啸回校之前,我可以不用面对这个问题。

可惜,她很快就连鸵鸟都做不成了。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一周时间的某天早晨,胳膊依然微微垂着的张啸出现在了庄晓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纠结,我也写得纠结无比。

35

35、各怀心思 ...

张啸的提前返校让打定主意当鸵鸟的庄晓措不及防,她惊慌失措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张啸,正对上他看过来的期待眼神,一阵心慌,竟不敢正视,慌乱地低下头假装看书。

此情此景让张啸本期盼飞扬的心顿时忐忑起来,再看看正朝着他走来的周介卫,一脸春风得意,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张啸根本无心在家休养,总惦记着自己不在学校时,庄晓的饭由谁来打,数学题有没有人辅导,打完篮球没有人给她递毛巾,她是不是就随便用手抹一抹汗,会不会着凉。想得他坐卧难安,恨不得Сhā上翅膀马上就飞到学校去。

还有一个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确实存在的原因,那就是心底某个角落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还有周介卫在她身边。”

周介卫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彼此间都非常熟悉。这小子从小就特有女人缘,不管是姐姐妹妹,还是阿姨­奶­­奶­,都会败在他无害的笑脸、开朗的­性­格和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下。如果他真的对庄晓上了心,自己又不在旁边,张啸怎么想都觉得焦躁不安。

煎熬了大半个月后,肩吊带已经拆下,手掌能轻微握力的张啸,籍着期末考试的完美借口,终于说服爸妈让他回到学校准备考试。张局长还难得开恩派车送他过来。一路上,张啸虽努力保持冰山面孔,但一颗欢欣雀跃的心在胸膛不停跳动,翘起的嘴角怎么也抚不下去。这么久不见,依着庄晓的­性­子,到时就算没有热烈的拥抱,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总该有吧。张啸盘算着,满心喜悦、满怀期待地走进教室,不料却遭遇如此场景。

周介卫走过来给张啸一个熊抱:“臭小子,终于舍得回来啦。”退后一步仔细端详:“不错嘛,大半个月没见,给阿姨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张啸的右手还不能太用力,便抬起左手,使劲捶了周介卫一拳:“你才白白胖胖呢。”

早已围上来的一群男生放声大笑。张啸的肤­色­本来就偏深,又喜欢不分春夏秋冬地打篮球,整个人给晒得黝黑黝黑的。这回在家休养了大半个月,没有机会出门,张啸妈妈又好汤好水地灌着,皮肤居然白了许多。人说一白遮百丑,这话用在男生身上其实也适用,更何况张啸本身就长得浓眉俊目,十分俊朗呢。

庄晓偷眼看看变得更加帅气的张啸,一阵小鹿乱撞,赶紧又低下头来。怎么办?这段时间光想着当鸵鸟了,根本没想过再见张啸该有什么表情,刚才慌乱之下,竟然不敢正视他,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她的那点小心思一定会被发现的。怎么办啊?

此时正是早读课时间,男生们说笑了几句,很快回到了各自的座位,张啸也用左手抓着书包,板着冰山脸慢慢走向教室最后一排。

随着张啸越走越近,庄晓的心也越跳越快,怎么办?怎么办!

到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人生阅历足够丰富,在张啸把书包扔在书桌上顺势坐下来的最后一刻,庄晓的脑门逼出了一圈汗,终于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摞讲义,直接塞进还未坐稳的张啸手里,谄媚地笑:“嘿嘿,刚才我看到你来了,就赶紧把之前整理的讲义归拢了一下,你先看着,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呵呵。”

张啸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她难道就没有发现过,她在想要掩饰什么的时候,笑得特别假。好吧,既然她想要演戏,就陪她演吧。

张啸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中的讲义:“我的胳膊还没完全好,受不得力,要不你直接给我讲解吧。”

心中有鬼的庄晓听得张啸不疑有他,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胳膊不受力和看讲义之间有什么矛盾之处,立刻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我应该做的,呵呵。”又是一阵让张啸起­鸡­皮疙瘩的假笑。

庄晓一边心不在焉地给张啸讲解讲义,一边暗忖,以前张啸向她表白时,她虽然也曾有些紧张和尴尬,但到底在心中将两人的关系定­性­为兄弟和师友,很快就能泰然相处。现在,她已觉察到自己对张啸的感情,面对朝夕相处的他,无法逃避,要怎么样才能表现得自然一点呢。

张啸亦听得心不在焉。看着眼前眼珠骨碌骨碌直转的庄晓,心中疑惑,她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会是什么事呢?张啸心下黯然,难道真的和周介卫有关吗。如果是周介卫,自己是了解的,他虽然是爱装小白兔的大尾巴狼,但­性­格开朗、为人热忱,对庄晓又是真心的好,自己应该为他俩感到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口中总有种苦涩的滋味徘徊不去。他曾经说过,他的喜欢不需要庄晓的回应,现在看来,他还是说了大话,根本做不到冷静旁观庄晓的选择。

殊不知,此时的周介卫偷眼看貌似仔细讲课、认真听课的庄晓和张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精­心为两人的独处时间拟定的许多计划一个都没用上,反而使得庄晓一反常态,不愿和他一起打篮球,不再肆无忌惮地和他开玩笑,周介卫甚至觉得庄晓在有意无意地回避他。是因为张啸吧,周介卫怅然地想,他多么怀念当初那个专注地看着他、毫无保留、全然信赖的眼神啊。

紧张万分的期末考试丝毫不顾及少男少女的那点小心思,在三个人的各怀心思中,不为所动地来到了每个学生的面前。

张啸的胳膊其实还不能使太大的力,各科试卷中只需写很少字的题型,如填空、选择、判断等,很容易就做完了,数学、物理、化学等主要写些数字、字母和方程式的科目也勉强可以应付,可是历史、政治中需要大段大段阐述的简答、论述题,实在让张啸感觉吃力了。

当几门考试全部结束时,有好几道题明明都是知道答案的,却因为写字太慢没有答完,张啸不免有些郁闷。背着鼓鼓囊囊的硕大背包,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本就气势逼人的张啸,周遭散发出“我很烦”的气息,根本无人敢靠近,在人潮拥挤的公交车站台上,张啸硬是拓出了一个直径约1米的结冰小圈,就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其中。同样背着一个大包,拖着一个大箱子的庄晓远远就看到了他。

前段时间因为篮球比赛、整理讲义、还有一些说不得的事情,好孩子庄晓自觉在学习上放松了许多,于是主动自发地往行李箱里塞了一本又一本参考书,准备带回家复习,全然不顾行李箱能不能承受那样的重量,也不想自己能不能把它们安然地带回家。可怜的行李箱只得一路发出“吱吱”的呻吟声,以抗议小主人对自己的虐待。

可庄晓现在哪有时间来管行李箱那颗小小的受伤心灵呢,她远远地站着,眼睛里只看到张啸寂寥的背影,深感歉疚。

考试的时候,庄晓眼睁睁地看着坐在旁边的张啸一笔一划吃力地答着论述题,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一想到张啸以前对自己尽心尽责,全力帮助她提高数学成绩,而自己却在他需要的时候无能为力,还因为心中有鬼,给他补课时心不在焉,庄晓就后悔莫及,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他来答题。

为了考上预想的学校和专业,现在的张啸已经一改过去的懒散和爱学不学,认真听讲、认真做题,很努力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这次考砸了,想必心中很难过吧。

想到这里,庄晓再也顾不得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小尴尬,快步走到张啸背后,腾出没拿行李的那只手,重重地拍了张啸一下:“­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

不料张啸觉察到有人靠近,刚好转过身来,庄晓一巴掌拍到了他胸前。于是转过身的张啸就看到眼前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高举着不知该继续还是该放下,嘴里仍下意识地说着预计中的话的庄晓:“这,这次考不好有它的特殊原因,不代表你的真实水平。你,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嘿嘿。”一脸尴尬。

张啸嘴角抽搐,这个样子,让人很怀疑她说话的真诚­性­啊。淡然一笑:“我不介意。”

庄晓讪讪地放下高举的右手,站到张啸边上,踮起脚尖假装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心中却腹诽:“骗人!看你那一脸不爽样,明明很介意。看来我还得想办法再开导开导。”

我不介意考试的成绩,介意的是你对我隐瞒的事情。张啸懊恼地想,这样的自己真难看哪,得说点什么带过这个话题。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开口:“你——”不由得相视一笑:“你先说,你先说。”

正相互推让间,一辆黑­色­的轿车鸣着喇叭开了过来,周介卫一眼看到人群中被孤立在一个小圆圈中的两人,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大喊:“张啸,你让我好找!”

这是什么情况,庄晓看向张啸,却见后者一脸疑惑。自己早就跟周介卫说好了,这次自己回,不坐他的车了,怎么这会儿又追过来了?张啸不解。

轿车找了个地方停下来,周介卫打开车门,一路小跑过来。其实刚才看着两人并排站立的身影,周介卫的心里不是不酸涩的。他俩一个高大挺拔,一个高挑俏丽,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是一对璧人的。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心中的酸涩只好先放到一边了。

到了两人面前,周介卫不忘先朝庄晓一笑,再转头对张啸说:“刚才我在小卖部接了个电话,是我爸妈从虹桥机场打来的,他们说他们应一位老同学之邀,马上就要去美国参加一个国际建筑年会,年后才回来。”

“那你不是要一个人在家过年了。”庄晓很是同情地说了一句。

“不光是我,还有张啸。”

“怎么会?”张啸淡淡皱眉。

“因为一同去的还有你爸妈。”

张啸想了一下,前些天的确听爸爸提到过,他在美国有一个老同学,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肝病医生,想要带妈妈过去看看,估计这次就是借着参加年会的机会,带妈妈一起过去找那个医生了吧。

想通了这一点,张啸也就不觉得惊奇了,淡淡地说:“没事,我又不是没有一个人住过。”

周介卫继续抖包袱:“张叔叔考虑到你胳膊还没好,所以要我转告你,请你去我家住一段时间,直到他们回来。”

“什么!”这回连一向淡定的张啸都睁大了眼睛。

周介卫满意地看着张啸难得出现的呆滞表情:“明白了吧,明白了那就赶紧上车吧。”

又扭头看庄晓:“庄晓,你也一起上车吧,我们送你。”

庄晓摇摇头,正准备婉拒,突然身边的人群­骚­动起来,原来是一辆8路车驶到,新一轮的挤车大战又开始了。

在波涛汹涌滚滚向前的人潮中,三个站立不动的身影显得格外扎眼。庄晓一只手护着背包,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大声喊道:“我们先往后退一下吧。”说完就拽着她的行李箱往后挪。

不堪负重的行李箱终于奋起反抗了。之见一个轮子“嗖”的一声从箱子底部弹出,箱子随即“咚”的一声哗然倒地。

庄晓目瞪口呆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行李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介卫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绅士风度,一手指着箱子,一手捂着肚子,就这么站在那里放声大笑,张啸也忍俊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庄晓恨恨地看了他俩一眼,这两个落井下石的坏蛋!

两个“坏蛋”笑够了,一个抹抹眼泪,上前抓过庄晓的大背包,一个默不作声地拎起大行李箱,一起说道:“走吧。”

看着他们笑意犹存的脸,三人组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庄晓忍不住抿嘴笑了,跟在两人后面上了车。

36

36、勇气 ...

车子很快驶到了市中心。

坐在副驾驶位的庄晓对司机说:“陈师傅,麻烦您停到公交车站就行了。”

坐在后排的周介卫马上叫起来:“那怎么行,上次我把你扔在车站一个人回家,给我妈念叨了一个晚上,这次我要是再这么­干­,我妈知道了非抽我不可。”

坐在一旁的张啸也悠悠地说:“那个大箱子你拎得动吗?”

庄晓无语了,只能怪自己太贪心,装了满满一箱子书回家,其实哪看得完呢。只好说:“那麻烦陈师傅在前面那个路口左拐。”

在庄晓的指引和后排两人的坚持下,车子竟一直开进了风荷巷,开到了庄晓家门口。

在2001年的W市,房地产市场风起云涌,房地产商能人辈出,有钱人越来越多,开得起私家小轿车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在处于城乡结合部、几近农村的风荷巷,这东西还属于高档奢侈物件,是个稀罕物。此时正是下午5点左右,小巷里人很多,这辆横空出世的锃亮小轿车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走出家门围着小车啧啧称羡。

钻出车门的庄晓没料到这辆小车竟引起如此大的轰动,面对街坊邻居羡慕的眼光和热情的招呼,一时竟有些无措。

在屋里准备晚饭的庄益民夫­妇­听到外面的喧哗,走出来一看,自家女儿站在家门口手忙脚乱地应付赵大爷、李大婶的热情问话,左右分别站着两个高大帅气的男孩,一个背着包,一个拎着箱,似乎也被众人的热情所吓倒,站在那儿目瞪口呆。

妈妈笑着过去拉住庄晓,嗔怪:“都到家了怎么还不进家门?大伙儿进屋里坐吧。”妈妈冲着众人说。

“不了不了,你家来客人,我们就不凑热闹啦。”叔叔婶婶们说着就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庄晓这才有机会介绍:“爸、妈,这两个是我同学,妈你以前见过的,他叫张啸,他叫周介卫,这是司机陈师傅,我的箱子坏了,今天多亏他们送我回来。”

庄益民热情地招呼:“原来是晓晓的同学啊,来来来,站在门口­干­什么,到屋里坐。”

张啸和周介卫拎着箱子背着包进了屋,在庄晓指定的地方放下后,庄晓妈妈早就端上了茶水和水果,笑呵呵地说:“你们聊,我去厨房准备晚饭,小张和小周,还有陈师傅今天就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吧。”

“妈不用了。”

“好啊阿姨。”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庄晓尴尬,低声问道:“你们不用回家吗?”

周介卫耸肩:“反正有车,很快就能到家的。”

张啸则说:“反正我回家也没饭吃。”

其实两人心里想的是,好不容易能再吃到庄晓妈妈做的饭菜,怎么能轻易放过。

妈妈乐呵呵地去准备晚饭了,庄益民拉着陈师傅在一边聊天,两人说着眼下的楼市、钢材、水泥等等的行情,竟聊得热火朝天。

另外一边的三人却是另一番景象。庄晓拿起橘子一人塞一个,说着:“吃点水果吧。”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张啸和周介卫也默默地剥着桔子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庄晓心中着急,现在自己是主人,不能让客人这么冷场啊,得说些有意思的话题,于是脱口而出:“我房间有《灌篮高手》的海报,要不要看?”

两位少年同时眼睛一亮:“好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虽然后悔莫及,庄晓也只能强笑着带两人进入她的“闺房”。还好还好,这一个月她都没在家,妈妈把她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庄晓暗自庆幸,没让他俩看到自己在家时狗窝一样的“闺房”。

张啸和周介卫一进屋就被满屋子的《灌篮高手》大幅海报给镇住了。只见一张张巨幅海报从左往右、自上而下,贴了满满的三面墙,还有一面墙如果不是衣柜挡着,估计也会被贴满的。这些海报画面清晰,纸质挺括,看得出来并不是普通的地摊货。

周介卫咋舌:“看来你真的很迷《灌篮高手》啊。”

“那当然。我还有全套的《灌篮高手》漫画和动画VCD,还有很多《灌篮高手》的小公仔。”说起这个,庄晓不无自豪。当年在万里初中,论起收藏《灌篮高手》的周边,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张啸看了一会,突然说:“你很喜欢三井寿啊。”

的确,那些海报中除了比较经典的湘北、陵南等篮球队的合照和几张主要队员的单人照外,其余大部分都是三井寿的照片,有运动奔跑中的,也有静态特写的,有篮球场上的、也穿着休闲服饰的,还有一些Q版的,真是一网打尽了。

“是啊,湘北队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三井寿了。他那么坚强,那么执着,他的三分上篮真是帅呆了,他是永不言弃的男人!”说起自己心爱的《灌篮高手》,庄晓两眼放光。

张啸和周介卫相顾无言,谁才是她心目中的三井寿?

“开饭啦!”庄晓妈妈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坐到了饭桌旁。

庄益民拎来一壶米酒:“陈师傅要开车,不能喝酒了,要不两个小伙子来一点?”

“爸!”庄晓嗔怪。这米酒是庄家自己酿的,庄晓以前高兴的时候也会喝上两口,知道这酒入口甘甜柔绵,后劲却非常足。据说这个酿酒方子还是庄家不知道是哪一辈的好酒祖先搜罗到的,一直传了下来。这个方子和其他酿酒方子并无差别,只在里面加了一味特殊的酒糟,酿出来的酒好喝却不上头,就算醉了,睡一觉起来只会觉得神清气爽,而不会有任何不适。

周介卫笑眯眯地说:“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庄叔叔喝点。”张啸则说:“我还行,可以喝两杯。”

“哈哈,好,好!”庄益民很高兴,平常喝点酒老婆孩子都要管着,今天总算有人陪着了。

这一高兴不打紧,只见庄益民频频举杯,两个“小伙子”频频敬酒,最后,三个人竟然都喝高了。

怎么办?这大冬天的,总不能让两小孩醉醺醺地回家吧。无奈之下,庄晓和妈妈客气地送走了陈师傅,约定明天一早再来接他们。

回头看看趴在桌子上的两个“小伙子”和斜坐在沙发上的庄益民,庄晓叹口气,认命地和妈妈一起上前,准备把这几个醉鬼扶回房间。

庄益民看着自己老婆嘿嘿直笑:“小娟,你今天真漂亮,我好高兴啊。”

庄晓妈妈名叫李娟,小娟是她的小名。庄晓忍着笑看向妈妈,只见她脸上飞红,打着庄益民的肩膀嗔道:“喝点酒就撒酒疯。”

“我没醉,真的。”庄益民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房间里,李娟赶紧上前扶住,一边走一边低声地责怪他。

庄晓羡慕地看着爸妈相携而行的背影。自己以后也要找个像爸爸那样专一顾家的男人,这么想着,庄晓瞄瞄还趴在桌上的两人,脸一下子红了。

两个小醉鬼被安排在庄晓的房间里,因为庄晓的床够大。说来好笑,这大床还是因为庄晓的睡相太差,睡觉的时候满床滚,经常滚着滚着就掉了下来,所以庄益民特地找人给她打了一张大大的床。也幸亏这大床,不然依着这两人身高腿长的,庄晓家又没有空余的房间,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床位呢。

妈妈打了盆热水交给庄晓:“你先给他俩擦把脸,我侍弄你爸睡下后就过来。”

庄晓端着热水走进房间,只见两人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已经在床上睡得正香了。

庄晓先用热毛巾给周介卫擦脸,只见他“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在热水中绞一把毛巾,庄晓又给张啸擦脸。毛巾刚碰到张啸的脸,他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庄晓:“晓晓,我喜欢你,我不介意。”

“呀!”庄晓大羞,“你醉了。”再看张啸,居然又睡着了。

怔怔地看着张啸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在睡梦中都微微上扬,庄晓心乱如麻,连妈妈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妈妈轻轻接过庄晓手中的毛巾。

庄晓脸一红:“没,没什么。”

夜里,睡在爸妈房间里摊开的沙发上的庄晓睁大了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爬起身轻声地喊:“妈,你睡了没?”

“没呢。”黑暗中传来妈妈柔柔的声音。

庄晓摸黑爬到妈妈的被窝里,撒娇:“妈,我睡不着。”

“是啊,两个男孩都那么优秀,我家阿囡取舍不定了吧。”妈妈打趣她。

庄晓却说:“不是这样的。”也许是黑暗带来了勇气,也许是刚才爸妈恩爱的一幕刺激到了庄晓,庄晓在看不到别人表情的夜­色­中,将自己的烦恼一股脑儿地向亲爱的妈妈倾诉:“虽然他俩都说了对我有好感,可我。。。。。。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A,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可后来才发觉,我喜欢的是B,在看不到他的日子里,我心里空空的,好像少了什么一样。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和A说,也不知道如何面对B,我不想失去他们两个好朋友,更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我,我觉得自己。。。。。。我觉得自己水­性­杨花。”庄晓终于说出了那个盘亘在自己心头多日的词。

“扑哧。”妈妈竟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李娟赶紧安抚就要恼羞成怒的庄晓,“傻丫头,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沉吟小会,李娟慢慢开口:“晓晓啊,妈妈很高兴你今天能告诉妈妈这些事。自从你上高中后,越来越懂事,越来越不用我和你爸­操­心,也越来越让妈妈心疼。上次你在学校生病的事,要不是妈妈给老师打电话,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知道吗,妈妈听到这件事以后,第一反应就是伤心,我家阿囡长大了,不再需要妈妈的关心了。”

“妈。”庄晓依偎在妈妈身边。

“我和你爸也商量过,只要不影响学习,我们并不反对你在学校谈恋爱,因为相信我家阿囡足够聪明,能够明白道理的。不过,”李娟轻声说到,“妈妈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做得不够聪明。要知道,有时候不拒绝反而是种伤害,是对你喜欢的人的伤害,也是对你好朋友的伤害。”

“那我该怎么办哪。”

“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如果伤害不可避免,那么就勇敢一点,让它尽早发生,尽早愈合。”李娟果断地说。

“我。。。。。。”

“妈妈只是提供建议,你自己再好好想想。乖,睡吧。”李娟帮庄晓掖好被角。

爱真的需要勇气。迷糊中的庄晓想着,自己以前好像听过这么一首歌: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进入梦乡前,庄晓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要试着勇敢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了读者的评,在此谢谢“xx”。

37

37、回应 ...

这是哪里?

庄晓觉得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劲,腿软软的,手轻轻的,整个人好像悬浮在水中一样不能着力。迷茫地看向四周,周围黑暗,只在脚底下有微弱的灯光像洇开的水彩画一样迷蒙四散。

脚底下?!

庄晓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真的悬浮了,不过不是在水中,而是在漆黑的高空中。俯瞰下的街道、楼房是那么的矮小,却又那么的清晰,她甚至能看到如甲壳虫般蠕动的晚归行人。

行人朝着庄晓的方向越走越近,而此时的庄晓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视力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就在她的正下方,有一条狭长的小巷子,小巷子铺着一­色­的青石板,其中有一块青石板,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缓慢地裂开一条细细的缝,慢慢地从缝中爬出一条又短又细的绳子。那行人刚好经过,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绊了个踉跄。

庄晓倒吸一口气,这个场景是多么熟悉。

果然,没一会,一团黑影从地下飞快蹿出,掠过那人的耳朵,漂浮在当年那个庄晓的头顶,现在这个庄晓的脚下。

地上的庄晓开始狂奔,黑影也不紧不慢地跟着移动。庄晓呆呆地看着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往事”。这是梦吗?还是自己后来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在做梦?

等庄晓回过神来,想起要追过去看看时,当年的庄晓和黑影都已经进屋了。

庄晓试着抬了一下脚,发现自己轻得像片羽毛一样,几乎不用使力,人就向前飘去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太空漫步?

当庄晓飘进屋里时,正好听到那团黑影在说:“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回到那年,重新来过。”几乎同时,庄晓和痛苦倒地的那人口中一起轻轻吐出八个字。

一团浓雾笼罩住了地上的庄晓。浓雾过后,地上什么都没有。

黑影中慢慢显出一双如灯泡般灼灼发亮的骇人大眼睛和一对尖尖的耳朵,庄晓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孩子,过去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偿还你了。”语气中满是痛意。

庄晓想,这回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想向黑影飘去,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想开口叫住那黑影,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看着黑影渐渐淡去,庄晓大急,使劲扭动着身体。

突然,失重状态消失,庄晓一下子从高空摔了下来,她甚至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啊!”庄晓惊叫。倏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米黄|­色­的木地板和一块花­色­被子角,原来是自己做梦了,并且又滚下了床。

惊魂未定的庄晓爬起来,看看四周,爸爸妈妈已经起床了,而外面的天­色­还是蒙蒙的。重新爬上床,庄晓裹着被子回想梦中的场景。这次的梦和前两次在学校做的梦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她居然记得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那个庄晓脸上的清泪和黑影中显现的灼眼。

都说梦是对真实生活的一个提示,那这个梦想要提示我什么事情呢?为什么偏偏今天做这个梦呢?庄晓想得头疼,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起床了。

当周介卫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出来时,庄晓正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剥毛豆。

周介卫走到庄晓身后,双手撑在膝盖上,从她肩后探头看去,只见她笨拙地摆弄着手里的毛豆荚,将毛豆壳剥得支离破碎,剥出来的毛豆也是伤痕累累,忍不住“扑哧”一声:“庄晓同学,请问你跟这毛豆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虐待它。”

庄晓脸红了。今天早上她自告奋勇地要求做家务,妈妈拗不过她,就塞给她一袋毛豆荚,让她帮忙剥毛豆。本以为是个简单的活儿,谁知道。。。。。。唉,自己的手怎么就这么笨呢?

扭头瞪了周介卫一眼,庄晓说:“快点去刷牙洗脸,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爸买的油条豆浆。”

“遵命!我这就去。”周介卫行了个标准的美式军礼,正待转身,突然想起什么,又走到庄晓跟前,慢慢蹲下来,看着庄晓,一字一句地说到:“今天要不要去我家玩,我有一个超大的樱木花道的公仔,”周介卫夸张地用手比划着,“你要是看上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庄晓抬头,眼前的周介卫虽然还是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表情,可身体微向前倾,双手握拳,就像他在篮球场上蓄势待发的时候。

我要试着勇敢一点。

不敢看他期盼的眼睛,庄晓低下头,缓缓摇头,再摇头:“我想我不会去的。”

周介卫愣了一下,笑道:“不去就不去嘛,­干­嘛这么严肃。今天要是不方便,以后再去就是了,反正我家那个樱木花道不会跑,会一直等着你的。”

我要试着勇敢一点。

庄晓一咬牙,抬起头看向周介卫:“我以后也不会去的,不用再等我了。”

周介卫像是没有听懂似的,愣愣地看着庄晓,却见她不再回避自己的眼神,而是坚定地看向他。半晌,周介卫移开眼神,看着地面轻声说:“我知道了。”突然一笑:“我早该知道的。”。

庄晓不知所措地看着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的周介卫,不自觉地也站了起来,手上还抓着一把毛豆荚。

周介卫眼眸深邃:“我可以抱一抱你吗?就当是对我失恋的安慰好了。”不等庄晓回答,张开手轻轻环抱,第一次将自己心爱的女孩抱在怀中,也是最后一次。

周介卫突然坏坏一笑,附在僵立的庄晓耳边轻声说道:“现在你可以转身了。”

迟缓地转身,却发现张啸怔怔地站在卧室门口,神情复杂。庄晓傻了。

周介卫轻松地朝张啸扬扬手:“才起来?我先去刷牙洗脸了。”说完竟吹着口哨走了。

一走进洗漱间,周介卫无力地倚在冰凉的墙上,笑容僵硬在脸上。

庄晓这下是真的慌了。爸妈出去买菜了,周介卫也走开了,现在客厅里只剩下她和张啸遥遥两相望,脉脉不得语,而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毛豆荚。

对视良久,久到庄晓怀疑他俩是不是就这么站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张啸动了。

一步,两步,庄晓眼睁睁地看着张啸如泰山压顶般一步步地走向她,脸­色­凝重,紧张之下,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咕噜。”这一细小的咽口水声听在紧张无比的庄晓耳朵里,显得格外响亮,庄晓的脸刷地红了。

张啸却笑了。停在离庄晓两步距离处,他说:“周介卫是我兄弟,我了解他,他会很好地照顾你,我很放心。”

什么?庄晓蒙了,这是哪跟哪呀:“你——”

“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喜欢你,照顾你,除非你不再需要。”

“我——”

“我说过了,我的喜欢不需要你回应。”

庄晓听明白了,彻底地听明白了。好笑之余心中涌动的却是浓浓的暖意,这个傻瓜!可是自己喜欢的偏偏就是这个傻瓜。

斜睨着张啸,庄晓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我非要回应呢?”

“啊?”这回换张啸蒙了。

“如果我就是要你照顾,只要你照顾呢?”庄晓再接再厉。

张啸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迷惑、渐了、大悟、狂喜。。。。。两眼渐渐发亮,最后竟灼灼发光,整张脸生出夺目的神采。

美­色­当前,庄晓反而有些不自然了:“不肯就算了。”

张啸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肯,肯!晓晓,让我来照顾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试着勇敢一点,睁开眼才发现你就在我身边。

回应着张啸的拥抱,庄晓伸出手,轻轻地环在他腰间,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暖洋洋地只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

侧头看窗外,冬日初升的朝阳从薄雾中露出羞红了的脸,透过窗玻璃,在屋里洒下一圈暖­色­的光晕,庄晓觉得自己的心此刻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填充得满满的,涨涨的,喜悦得想要落泪。她想,如果此刻的幸福是用过去十年的苦难换来的,也值得。

“叭叭!”门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是尽职尽责的陈师傅一早就过来接他们了。门口传来庄益民夫­妇­和陈师傅的打招呼声。

庄晓害羞,挣扎着想脱离怀抱,张啸却紧搂着不肯放,只好使劲地推他:“我爸妈回来了,让他们看到了不好。”。

张啸又用力抱了一下,这才不舍地放开。

张啸和周介卫回去了,庄晓脸上的红晕却藏也藏不住。想起张啸临走前深情地看着她说:“晓晓,我会再来的,等着我。”看着妈妈意味深长的笑脸,庄晓老脸通红,只好学小女生扭肩捂脸,跑回卧室躲着去了。

这天晚上,抱着公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庄晓忽然听到卧室里电话铃响,习惯­性­地大叫:“爸,电话!”她家这电话的主要功能就是爸爸和他的一些老朋友约着喝酒、打麻将,或是生意上的来往,庄晓一般不接的。

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你爸早就出去找牌友了。估计又是哪个人来约他,你去接一下,就说你爸出去了。”

“哦。”庄晓应到。走到卧室接起电话,送上乖巧甜美的标准话务员声音:“您好,庄益民家。我爸已经出去了,有事您等会再打。”她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乖乖女呢。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晓晓,是我。”

是张啸!庄晓汗颜,幸亏看不到对方,不然还不得尴尬死。

“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晓晓,你真的答应我了吗?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吧?”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惑。

男朋友!庄晓的脸不可遏制地再一次红了。27岁的她,终于有了第一个男朋友,还是个17岁的小帅哥男朋友。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虚。

那边得不到答复,有点急了:“你怎么不说话?”

“当然是真的。”庄晓如蚊子般哼哼。

“什么?”

“我说是真的。”依然哼哼。

“我听不清楚。”

“我说,是真的,都是真的!我答应你了,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庄晓大吼。

“我听见了,你可不许再抵赖。”对方很满意。

挂上电话,庄晓捧脸,啊,好丢人啊。

男朋友,女朋友。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他的女朋友。想着想着,庄晓忍不住微笑,即使用力捧着脸,也遏制不住渐渐咧开的嘴。

38

38、上瘾 ...

放下电话,张啸想象着庄晓羞红脸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在恋人的眼中,对方是如此可爱,抬眼时明朗清澈的纯净,扬眉时利落爽朗的帅气,偶尔迷糊时的娇憨,时而羞涩时的风情,张啸想,有哪一个神情是自己不喜欢的,答案是无。

嘴角噙着笑回到客厅,却看到周介卫歪坐在沙发上,看见他,招招手:“来来来,陪失意者喝一杯。”

张啸走过去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扬眉:“怎么,昨天还没喝够?”

周介卫不答,端起茶几上的红酒杯啜了一小口,皱眉:“没有庄晓家的米酒好喝。”

“不好喝就别喝了。”

“你说也真是怪,这么难喝的东西偏偏有人喜欢。”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好,好一个各有所好。”周介卫大笑,笑得手中酒杯里的酒直晃荡。

张啸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周介卫笑声渐低,放下酒杯,抬手擦擦眼角笑出的泪痕,猛地向后一靠,抬眼望天:“你说,我有哪里比不上你,为什么她好的偏是你这颗萝卜呢。”

张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觉得周介卫比自己更讨女孩子喜欢。想了一下,他说:“可能是因为喜欢你的女孩子比较多,而我只有她一个人喜欢。”

“哈哈哈哈。”周介卫再一次大笑:“兄弟,你可真会安慰人。”

站起身,在张啸肩头重重拍下:“兄弟,好好待她,不然小心我把她抢过来。”

张啸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我会的,我会用自己的全部来喜欢她,只要她想,我便赴汤蹈火。

年前本是张、周两家最忙碌的日子。往年这个时候,两家主­妇­总是兴致勃勃地商量着这里要添些什么,那里要放些什么,从早到晚地逛街、逛街、还是逛街。男主人则不停地接待一批又一批的拜访者,家里车水马龙的,热闹非凡。往年的这个时候,张啸和周介卫一般都会溜出去呼朋唤友,打篮球、溜旱冰、打游戏,十足的街头少年。两家家长虽然家教比较严,但也都认为男孩子要放着养,不能太过束缚,所以寒暑假也不怎么管,任他俩疯玩。

可是今年有些不同,没有人准备过年的东西,没有人上门拜访,他俩也没心思出去玩。前两天张啸接到妈妈的电话,得知爸妈虽然去了美国,也找到了老同学,但很不凑巧,那个著名肝病医生刚好在他们到达的三天前就被多伦多的一家医院挖角走了,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

妈妈在电话里歉疚:“阿啸,这次走得太突然,连年都没法回家过,要留你一个人在家过年了。妈妈会尽早赶回来的。”

张啸安慰妈妈:“我住在周介卫家,你不用担心,好好在美国多玩几天。”

周介卫妈妈则说:“儿子,妈妈给予你充分的信任,这个家就交给你了,随你怎么折腾,只要不拆了就行。”

周介卫苦笑。要是以前,他非来个大闹天宫不可,今年。。。。。。实在提不起兴致。

两个大男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百无聊赖地枯坐在偌大的客厅,间或有保姆陈阿姨问他们想吃什么,他们也只是恹恹地说随便。

良久,张啸喃喃:“不知道庄晓现在在家做什么。”

周介卫一拍大腿:“不如我们去看看。”

真是一拍即合,两人二话不说,直奔庄晓家。

此时的庄晓也正百无聊赖着。在年前这段慌乱而忙碌的日子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用妈妈的话说:“你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庄晓只好站在一边对着手指玩。

所以看到张啸和周介卫,她心里虽然还有那么一些不自在,但在他俩毫无芥蒂的笑容中,庄晓还是大呼一声:“救星啊!”扑了上去。

征得庄晓爸妈的同意,三个百无聊赖的小孩一起去溜旱冰。

周介卫是个中高手,只见他熟练地穿好旱冰鞋,右脚轻轻一点,缓缓滑入旱冰场,随后身体微蹲,两臂展开,左右脚*交替向外推轫,人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是W市最大的室内旱冰场,假日里人非常多,大多是和他们一样的少男少女,也有个别初学的小孩和热爱旱冰运动的老人。在如潮的人群中,只见周介卫左右穿梭,如鱼得水,一会儿顺滑,一会儿倒滑,突然一个急停,潇洒自如,看得坐在一边凳子上的庄晓羡慕不已。

“别看了,我溜得不比他差。”跟前传来闷闷地声音,是正蹲在她前面给她系溜冰鞋带的张啸。

庄晓吐吐舌头,好大的酸味啊:“张啸,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张啸使劲将鞋带扣在鞋面的钉子里拉紧,再在鞋帮上绕两圈,最后系紧,才答非所问:“叫我阿啸。”

这死小孩。庄晓老脸红红:“阿,阿啸。”

“哎——”张啸仰头,慷慨奉送灿烂笑容。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开领羊毛衫,外面套一件连帽字母厚T恤,下面是深­色­直筒牛仔裤,整个人显得阳光而有活力。小帅哥抬头这么一笑,在溜冰场灯光的照­射­下,本就黑亮的眼睛竟如银河坠落其间般流光溢彩。

庄晓看得又是一阵心跳,美­色­*诱人,美­色­*诱人啊!

张啸起身,伸出一只手:“来,我扶你。”

庄晓胆战心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一抬右脚,就觉得左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滑,整个人向后仰,不由一声惊叫。

张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帮她稳住身形:“溜冰和打篮球差不多,重要的都是要稳住重心。你不要着急,先试着将左脚脚跟靠在右脚上,站成T字形。”

庄晓死死抱住张啸的胳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不,这跟篮球一点也不一样。”

张啸又好气又好笑,这样惊慌失措的庄晓,哪有半点平时的沉稳模样。庄晓今天穿的也是一件连帽厚T恤,不过她的T恤是鹅黄|­色­的,帽沿上有一圈白­色­茸毛。看着她藏在茸毛中的小小脸蛋上满是惊慌,略带哀求的神­色­看向他,张啸的心一下就软了。不会就不会吧,自己就这么扶着她,也挺好的。

于是,在张啸的全力掺扶下,庄晓几乎是一步一顿、跌跌撞撞地“走”完了一圈。一圈下来,庄晓累得半死,张啸的气息也有些不稳了。

庄晓有些不好意思,推推张啸:“不如你自己去玩吧,我坐在一边看着你们就行了。”

张啸摇摇头,正待说话,前方疾驰过来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经过他们身边时一个漂亮的转身急停,俏生生地站在张啸旁边。她看也不看庄晓一眼,只盯着张啸笑意盈盈:“张啸,今天怎么不下场。”

“我要教我女朋友。”张啸沉声答道。

庄晓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地在人前称她为女朋友,不禁大羞。再看那女生,她显然也没料到,笑意僵硬在脸上,半晌才转头轻蔑地看向庄晓:“她?好像很菜啊。”

那眼神、那语气,顿时让庄晓气炸了。女生走后,她扯着张啸就往前走:“我们继续,不就是溜冰吗,我还不信我学不会。”

看着庄晓气鼓鼓的脸,张啸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险些内伤。

在回来的路上,庄晓揉着酸胀的小腿和淤青的膝盖,感叹:“以前听人说,要想学会游泳就得先喝水,现在看来,要想学会溜冰就得先摔跤啊。”

旁边的张啸调侃:“我自己学溜冰的时候没怎么摔跤,今天教人溜冰却摔跤无数。看来要想教会别人溜冰就得自己也摔跤啊。”

庄晓气得粉拳相加。张啸也不反抗,任打不还手,眼睛里笑意满满。

坐在副驾驶位的周介卫一声轻咳:“两位,注意一下观众的感受。”

“呀。”庄晓羞涩地收手,端端正正地坐好,眼观鼻,鼻观心。

这个寒假,庄晓摔跤无数后,终于学会了溜冰。她得意地独自在全场溜了好几圈,最后却有些怏怏不乐地回到休息处。张啸正在喝水,见状忙问到:“怎么啦?”

庄晓嘟着嘴:“那个女生今天怎么没来。”

“噗。”却是坐在一旁的周介卫喷了。

庄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越活越回去了。在张啸身边,她觉得很安心,可以放纵自己,仿佛回到了没有遭遇苦难之前,又成了那个爱撒娇、有点任­性­、又有点小心眼的小公主。她会缠着张啸让他讲小时候的事情,也会拖着他陪自己去淘《灌篮高手》周边之类的一些小东西,有时还会使小­性­子。每天睡觉前,她都会敲着自己的脑袋告诫自己,明天不可以再这么丢脸了。可第二天一看到张啸宠溺的眼神,就又忘乎所以了。

庄晓想,也许我已经上瘾了,染上了一种叫做被爱的毒瘾。这毒瘾让她沉醉,让她忘记了以前的苦难,也忘记了现在的计划。

寒假结束的前一天,庄晓特意找到张啸:“我们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先不公开我俩的关系好不好。”张啸同意了。可这么明显的事,又怎么能瞒得住呢?高二(5)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张啸和庄晓之间涌动的粉红­色­心型爱意。

彪哥很苦恼。

照理说,这么明显的“早恋”现象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作为一名光荣的教育工作者,如果不对这种现象进行严厉教育一番,以后在学生面前还怎么立威?可是,偏偏这两个被教育对象,一个是他最喜欢的乖乖小白兔牌好学生,学习没得说,长期蝉联年级第一,作为班­干­部也非常尽职尽责,要对她进行教育,彪哥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忍;另一个是著名的“冰山君”,虽然此君从未对他使出过寒冰掌,但光是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子慑人的气势,也不敢叫人小觑。彪哥心中计算着,在自己的话讲完之前,有多大的几率会被变成急冻侠。

思前想后,彪哥终于还是决定先捡软柿子捏。

把庄晓叫到办公室,彪哥格外的和颜悦­色­:“庄晓啊,你一向最让老师放心了,(5)班有你在,老师不知道省多少心,说起来,老师真应该跟你说声谢谢呢。”

庄晓受宠若惊,同时也嗅到了一点点­阴­谋的味道,眼前彪哥的这个神情,跟当年的王艳怎么那么像啊。

果然,彪哥话风一转:“最近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说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咳,真是糊涂啊,你们现在正是学习的大好时光,现在不好好学习,等到老了,悔之晚矣。”

庄晓低着头,努力思索,“人不风流枉少年”,嗯?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啊。(作者友情提醒,苏锦兰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彪哥继续教育:“说这话的同学也不想想自己的父母,他在这儿是风流了,他父母能同意吗?”

庄晓依然低着头,张啸的爸妈年后就回来了,张啸当时提出要带她去见爸妈,被她一口回绝。不为别的,只要一想起张卫国那张严肃的脸,庄晓心里就发怵,他会同意吗?

彪哥还在教育:“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对方着想,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他(她)的学习。”

庄晓还是低着头,对哦,这次张啸的期末考试成绩不怎么理想,虽说有客观原因,但自己没有尽心给他复习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彪哥苦口婆心的教育终于结束,庄晓也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老师,我明白了。”

彪哥还没来得及露出欣慰地笑容,就听好学生庄晓说:“我这就回去给他补课去!”

彪哥目瞪口呆,这算是教育得太成功吗?

接下来是张啸。

为了不让张啸1.85的身高影响到自己酝酿已久的情绪,彪哥特地给张啸准备了张椅子。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学生,彪哥要深吸一口气,才能问到:“张啸,老师最近听有些同学在乱说什么你跟庄晓同学走得比较近?”他用的是疑问句,表示对此事的不确定,以便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张啸很­干­脆:“不是走得近,就是在一起,不过她不让我说。”

“呃,好吧。”彪哥暗暗地抹一把汗,“你要知道,学校是不允许谈恋爱的,这样会影响学习。”

“我的学习没有被影响,反而在她的帮助下提高了,我也不会影响她的学习。”张啸斩钉截铁。

彪哥硬的不行来软的:“你现在还小,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等上了大学,多少优秀女孩子追着你跑,你又何苦急在一时。”

张啸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老是觉得担心,原来是这个道理。如果我现在不定下来,等上了大学,不知有多少男生会追她,老师你说得太对了!”

口­干­舌燥的彪哥瘫倒在办公椅上,哀哀地想:不管啦,反正我已经教育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汗了,“脚*交”这个也会被口口

39

39、怪叔叔 ...

秦燕很得意:“早在高一(3)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对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庄晓分辩:“哪有的事,那时我俩就是单纯的师友关系。”

秦燕­阴­险地笑:“只怕有人不这么想。”

庄晓也曾厚着脸皮问张啸:“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张啸作思索状:“我想想啊。一开始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迷糊呢,走路迷糊,吃饭迷糊,说话也迷糊,整个一小迷糊蛋。后来上化学实验课才发现,哪止是迷糊,简直就是一小笨蛋。这么一个迷糊蛋加小笨蛋,我要是不把她保护起来的话,可怎么办哪。”张啸说着就忍不住笑了。

庄晓气急:“我是小笨蛋,那你就是大傻瓜!”

“是是是,小笨蛋配大傻瓜,多好啊。”张啸握住庄晓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庄晓脸一红,低下头来。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自己对美男计仍然毫无抵抗力。

他俩现在不坐在一起。彪哥为了表示自己的确­干­预过了,特意将两人的座位调开,庄晓坐到了徐林旁边,而张啸仍是一个人坐。虽然彪哥自己也觉得这么做有很大的­棒­打鸳鸯的嫌疑,但为了能给学校、家长一个交代,不得不如此。

张啸有点不爽,反而是庄晓安慰他:“我俩现在从早到晚都在一起,的确有些太招摇了,彪哥要是不做些什么的话,教务室那边实在说不过去。反正你这边也没人,我除了上课在自己的座位上,早读课、自习课什么的还是可以和你一起上的。”张啸的黑脸这才稍稍缓和。不过,为了补偿分开的那段时间,张啸要求庄晓早上陪他晨跑。

张啸一直都有晨跑的习惯,每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会准时来到学校的400米跑道上。当学生们睡眼惺忪地从宿舍走到教室准备上早读课时,他已经跑完4圈,容光焕发地坐在教室里了。

其实庄晓起得也挺早的,她习惯在宿舍喝上一罐牛­奶­,听一会随身听,再慢吞吞地走去教室,到达的时间和其他晚起后心急火燎地跑到教室的同学差不多。现在只不过是把听随身听的地点挪到了跑道上。

冬天的早晨真的很冷,庄晓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绒里棉手套捧着随身听,仍然冻得直跺脚。看着张啸穿着单薄的运动服却跑得满头大汗,心里这个羡慕呀,忍不住也在旁边跟着慢跑起来。

张啸有意识地放慢脚步,好让庄晓跟上他的节奏。跑了一会,庄晓就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张啸也不强求,只说:“不要停下来,快步走。”庄晓依言行事,快走了一会,觉得好点儿了,又开始慢跑。

这样一段时间下来,庄晓惊喜地发现,自己走的时间越来越短,跑的时间越来越长,气息逐渐稳定,似乎也没那么怕冷了。

庄晓很高兴,原来陪人晨跑也是有好处的。

张啸也很高兴,加强庄晓体质的计划初见成效。而且晨跑完的庄晓,小脸红扑扑的,嘴­唇­红艳艳的,正好让他啃一口。

庄晓有些不明白,看似冷漠寡言的张啸,在两人确定关系后,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变得热情如火。主要表现在动不动就牵她的小手,靠近了就喜欢搂着她,找到机会就亲她的脸,若是晚自习结束、夜深人静时,更会变成狼人索吻。庄晓一想起那些热辣辣的深吻就脸红不已。难道在这方面,男生天生就要比女生更加无师自通?27岁高龄的庄晓觉得很惭愧。

每逢周六、日晚,张啸总会骑车去附近的一家跆拳道馆。那家跆拳道馆的馆主非常有名,曾夺得世界冠军头衔,退役后,就在W市开馆收徒,眼光极高,能入其门下的人寥寥无几,张啸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这些庄晓自然一无所知,她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张啸的黑带表示什么意思,虽然张啸费尽了­唇­舌跟她解释。她只是很好奇,跆拳道是怎么练的,是不是像《少林寺》里描绘的那样,需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劈柴提水,不停跺脚,直到把地上跺出一个大坑。

张啸哑然,迟疑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带庄晓去见识一下。

这天傍晚,坐在张啸特地向同学借来的“永久”牌26寸自行车上,穿过街道,走过小巷,绕了好几个弯,就在庄晓早已不分东南西北,开始怀疑张啸是不是迷路的时候,车子停在一个院子门口。这是一个门檐低矮、混在一堆民居中很不起眼的院子,门的颜­色­乌黑深沉,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做的,门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在门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小木板,写着“昌浩跆拳道馆”五个黑字。

这也太落魄了吧。庄晓狐疑:“这就是你所说的很有名的跆拳道馆?”

张啸神秘地笑笑,也不辩解,只是拉着庄晓的手走上前去,推开了院门。

看似沉重的木门无声地打开,张啸严肃地叮嘱:“不可出声。”随后走上一条通幽曲径的长廊。长廊的两边种满了遮天蔽日的高大乔木,本就稍嫌昏暗的走廊被掩得­阴­森斑驳,跟在张啸身后,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异于平常的肃穆森严气息,胆小的庄晓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来到长廊尽头,推开一个小门,耀眼的灯光顿时花了庄晓的眼,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约10m×10m的正方形场地,地上铺着墨绿­色­的2cm厚羊毛垫子,垫子上安置着一些脚靶、沙袋、木桩以及健身器械,四周围着一圈水道,有汩汩的水流声传出,不知道通向哪里,雪白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几幅山水字画,为整个场馆增添了几分东方文化古韵。在场地的正前方,有一张矮木几,上面笔墨纸砚一一铺开。木几后面是一排翠竹,苍绿欲滴。

庄晓不禁嘀咕,这是跆拳道馆还是文化会馆啊。看向张啸,却见他一脸肃穆,躬身向着矮木几的方向,再一看,原来木几后面还有一扇门,掩在翠竹中,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门开了,打头走出来的是一个矮胖的老头,满面红光,笑容可掬,跟着是一个高挑的男子,看不出实际年龄,远远看去,只觉得光艳逼人。

张啸上前,毕恭毕敬地说声:“老师。”

那矮胖老头呵呵一笑:“好,好,这就开始吧。”

张啸转身低声叮嘱庄晓:“我去换道服,你就在这儿呆着别乱走。”

庄晓乖乖点头。

那矮胖老头和高挑男子站在离庄晓不远的地方,用自以为小声的话语交谈着。

“怎么样?”老头问,不知是哪里的口音,发音很是拗口。

“资质虽颖,根骨惜缺。”高挑男子答,他的声音与容貌极不相符,如闷雷般低沉。

“好可惜,我挺喜欢他(她)的。”老头似乎很遗憾。

“别想了,你徒弟不会答应的。”男子的声音冷冷的。

是在说我吗?庄晓觉得两人的眼光似乎总往自己身上瞟,这让她很不自然。

张啸出来了,一身白­色­道服,用三根黑­色­带子系住,就这么往那一站,气势惊人。

老头乐颠颠地跑了过去:“我的好徒儿,你真有为师当年的风范。”

庄晓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快要喷出来的笑声,张啸头上也出现了N条黑线,使劲握拳才忍下去,退后一步,依然恭恭敬敬地说:“老师,请!”

老头顿时神­色­肃然:“好!”欺身而上。

师徒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加,招式凌厉,即使是站在一边观看的庄晓都能感受到那起脚时带起的风刃,割得脸颊生疼,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砰!”庄晓没料到身后居然有人,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连忙说着“对不起”,转身一看,原来是那高挑男子。

近处看那男子,才发觉此人容貌极其艳丽,特别是那双微上挑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可看在庄晓眼里,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桃花眼中尽是凛冽寒意,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那男子眼角带笑,弯下腰附在庄晓耳边说到:“缘未满,劫未尽,心若如磐石,日月亦可鉴。”说完,又站直身体,若无其事地看向道场,不再说一句话。

庄晓傻傻地站在那里,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张啸结束了练习,带着她去向老师告别时,仍然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

那男子看着张啸微笑:“第一次见面,也没带什么礼物,这个小玩意是我在旅行途中偶尔得来的,我放着也没什么用,就送给你们两个吧。”说着取出两颗用细细红绳穿过的晶莹剔透的小石子,分别挂在张啸和庄晓的脖子上。

庄晓低头看那小石子,圆润而透明,煞是可爱,但在石子中间又似乎有流光溢彩,就跟那男子一样叫人看不懂。

回校的途中,庄晓忍不住好奇向张啸打听。谁知张啸却说:“我只知道那人是老师的朋友,本事很大,神出鬼没的,这也才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不过他让我叫他九叔。”

啊,真是一个怪人呐!庄晓感叹。

感叹了一阵之后,这个小Сhā曲很快就被庄晓抛到了脑后,她有好多事情要忙,要全神贯注地学习,要准备考试,要陪张啸恢复篮球训练,还要忙里偷闲地甜蜜恋爱,实在无暇顾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怪叔叔,不过那个小石子因为的确可爱,她也就一直挂在脖子上了。

张啸对庄晓的照顾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有时候庄晓都有些不好意思,问张啸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张啸却说:“我只怕对你不够好。”

这样的幸福让庄晓乐陶陶、晕乎乎,却也有些不安,仿佛幸福太过圆满,总让人担心有破裂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事情实在太多,更新速度不能保证,望见谅。

40

40、惊变 ...

快乐的时光过得总是特别快,转眼就来到高三下半学期,即将面临的是学生们闻之变­色­的黑­色­七月。

期间,张啸和庄晓俨然成了实验中学最引人瞩目的一对璧人。每天早上,张啸都会在宿舍楼下等着庄晓,递上一盒温好的牛­奶­,再一起来到­操­场上开始晨跑;早读课结束后,张啸提前去打好最抢手的小笼包或是翡翠烧卖,等着庄晓打稀饭过来一起吃;自习课上,两人坐在一起专心致志地做着习题,偶尔抬起头来,会心一笑;活动课时间,篮球场上,高大帅气的男孩和灵动俏丽的女孩并肩疾驰,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周介卫怅然地想:张啸对她是真的好,自己也该放下这份心思了。情场失意的周介卫,化悲愤为力量,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学习上,升上高三以后,与庄晓轮流坐上年级第一的宝座,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秦燕取笑庄晓“晚节不保”,庄晓倒不介意,年级第一本非她刻意争取,时间久了,也很有压力,现在有周介卫顶上,她反而舒了一口气。

她现在担心的另一件事。

三月,春寒料峭,庄晓穿着厚厚的大衣在紫藤萝长廊间徘徊。今年的早春不知为什么特别冷,连带本应在这个时间段发出­嫩­绿小芽的紫藤萝,依然枯枝沧桑,怪形怪状地缠绕在支架上,不见半点绿­色­。

庄晓想着昨天接到的电话,心里有些焦虑。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支支吾吾地问一些庄晓的学习生活琐事,庄晓一一回答。当她反问家里的情况时,妈妈却有些慌张:“没,没什么事,都挺好的。”庄晓心中生疑,不禁追问了几句,结果很少打电话的庄益民接过了话筒,严厉地教育了一番:“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专心学习就好了。已经高三下半学期了,可不能分心。”

不对劲,很不对劲!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爸爸还很兴奋地告诉她,最近在“芝麻开门”那里接到了一个大订单,如果顺利完成的话,她大学四年的学费就不用愁了。庄晓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还试图努力纠正爸爸:“不是芝麻开门,是阿里巴巴。”

庄益民不以为然:“叫什么不是一样。”然后很高兴地筹划着自己的加工进度,计算着预计收益。

那时的庄益民,喜悦溢于言表,现在却这样­色­厉内荏,欲盖弥彰,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庄晓有种不好的预感。

实在熬不过心中的疑虑,庄晓决定趁这个周日下午回家一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比呆在学校里做无谓的猜测强。

张啸虽然不知道庄晓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家,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条件支持:“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不用。”庄晓连连摆手。为了给高考冲刺复习腾出更多的时间,各科的老师都加紧了课程的进度,一节课要上两节课的内容,现在各个科目基本上都进入完结状态。相对应的,课后的练习和作业也增加了许多,很多学生都在叫苦不迭地赶作业。张啸做题的速度虽然快,但他很快就要参加跆拳道段位晋级考试,练习时间比往日要多得多,用来做作业的时间非常宝贵,庄晓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占用他的时间、拖他的后腿呢。况且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出事,现在还不能肯定,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见到突然回家的庄晓,庄益民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只好坐在椅子上不住叹气。李娟强打笑颜,为她心爱的小囡准备吃的。

庄晓看着皱紧眉头的爸爸和神情憔悴的妈妈,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一定出事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庄益民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庄益民寒假期间接的那个订单出了问题。对方和庄益民之前有过几次小的合作,双方交接顺利,合同款项划拨迅速,彼此的印象都非常好。这次的订单量非常大,要的也比较急,对方承诺,完工之后将会以高酬回报。庄益民算了一下,如果这笔订单拿下的话,能净赚近十万,这相当于他现有积蓄的一倍还多。想着庄晓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这笔钱刚好可以让心爱的女儿风风光光、顺顺利利地完成大学学业,按照庄晓现在的实力,说不定还可以继续深造。庄益民越想越觉得必须拿下这订单,所以当对方提出由庄益民垫付一部分原材料费时,庄益民虽觉得有些冒险,但还是咬牙答应了。

问题出就出在这垫付的原材料费上。对方说是承担其中一部分原材料费,但事先给的定金还不到所需费用的三分之一,庄益民为了完成订单,不得不动用自己作坊的资金、家里的积蓄,最后还向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然而,当材料最终加工完成并发货后,庄益民却没有等来对方的剩余款项。一开始庄益民还很信任对方,笃定地等着,后来有点着急了,就一个劲地拨打对方的联系电话,却怎么打也没人接,最后索­性­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请核实后再拨。”

庄益民慌了,因为是在网上联系的,所以庄益民事先不知道对方的企业实体在哪里,急急忙忙地按照对方在网上留的地址找过去,才知道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公司。

庄益民被骗了!

庄晓很想说爸爸:“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可看到爸爸似被重担压弯的背脊、瞬间苍老的面容和骤然斑白的两鬓,责备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妈妈的工资非常微薄,一家人全靠着爸爸辛苦打理小作坊才能过上较好的日子,而且爸爸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她着想啊。庄晓哽咽:“到底亏了多少钱?”

庄益民死死抱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算家里的,还借了30多万。”

30多万!

庄晓欲哭无泪,这样的数额对他们这样一个仅够温饱的家庭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爸爸啊,你怎么敢。。。。。。”庄晓真的不明白一向­精­明能­干­的爸爸这次怎么会这么糊涂。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着魔一样,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庄益民也很痛苦。

李娟含泪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己痛苦抱头的丈夫和呆然站立的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30多万,也许自己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庄晓机械地转身,看着一脸担忧绝望的妈妈,心头绞痛。难道又要让亲爱的妈妈重新过那种凄楚、窘迫的生活,直到被生活折磨得苍老不堪吗?

不!她决不答应!说了要重新来过的,她不要回到原来的老路。

慢慢走到妈妈身边,伸出胳膊环绕着妈妈的肩头,才发现印象中永远都挺直腰杆的妈妈竟然有些微微的驼背,庄晓鼻子酸楚,忍不住红了眼眶:“爸,妈,不要着急,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的。”

晚上,躺在自己宽大的木床上,庄晓辗转反侧。真的要用那个办法吗?

当年高中尚未毕业的庄晓,知道家里已经山穷水尽无以为继,便瞒着卧床不起的爸爸和辛苦­操­持的妈妈,偷偷跑出学校找兼职。一开始四处碰壁,没有人愿意雇佣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丑陋女孩,尽管庄晓一再保证自己什么苦都能吃。就在庄晓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和庄益民有些拐弯抹角的朋友关系的酒吧老板接收了她。也许是怜悯她体弱多病,也许是担心她浮肿的脸庞和身躯会吓跑酒吧的客人,老板给她安排了一个相对轻松地位子,负责收集、统计客人们购买的世界杯足球彩票。

当时第十七届世界杯即将在韩日开打,因着世界杯首次移师亚洲,更因为中国首次进军世界杯,国人们对于这次世界杯有着无比的狂热,对世界杯足球彩票也有着疯狂的购买欲望。

为了报答酒吧老板的“知遇”之恩,也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庄晓不眠不休地恶补足球常识和世界杯相关知识,特别是足球彩票的知识。当2002年韩日世界杯硝烟散尽、落下帷幕的时候,庄晓已经从一个只知道足球是圆的门外汉,变成了对世界杯参赛队伍如数家珍、对足球彩票的玩法了如指掌的大神,更牢牢记住了当年的世界杯各场次胜负情况。

真的要用那个办法吗?

其实在重生之初,庄晓就考虑过这个办法,不过当时家里情况尚可,她很满意那样温馨简单的小生活,更重要的是她一向认为,任何获得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酒吧打工期间,她见过不少因彩票暴富的人,的确有一些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更多的人反而因此遭遇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灾祸,最终凄惨收场。所以庄晓坚持,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际遇,改善生活,获得幸福。

但是现在,庄晓木然地想,她已经顾不得以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必须先帮家里渡过这个难关。

庄晓突然无比地想念张啸,想念他温暖宽厚的怀抱。现在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和他的老师认真地练习,还是坐在教室赶着习题?有没有像她想念他一样想念着她?想起张啸皱着眉头作古文释义的样子,即使此时愁绪满腹的庄晓还是翘起了来嘴角。如果张啸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变得勇气十足,勇敢地面对未知的将来,因为她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张啸一定会陪在她身边。

庄晓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张啸,既不在跆拳道馆,也不在学校,傍晚时分,他就被一辆黑­色­帕萨特小轿车接走,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神­色­严峻地回到学校。

就在张啸将深邃的目光投向庄晓座位的同时,庄晓在家中郑重而谨慎地宣布:这个事情由她来解决,爸妈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尽办法筹钱,尽可能多的筹钱。

41

41、骤离 ...

作者有话要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庄益民当时就跳了起来:“不行!坚决不行!你只管念好书就行了,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庄晓很平静地问:“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庄益民犹豫了一下:“我会去找你魏叔叔再商量一下。”

妈妈面露不忍,欲言又止。庄晓心里明白:“魏叔叔不肯借钱吧。”

妈妈还是没忍住:“肯倒是肯,就是条件太苛刻了。”庄益民亦叹了口气。

魏叔叔在之前的订单薪酬上就非常克扣,庄益民念着过去的交情,也为了长期的订单来源,都忍了下来。这次连庄益民都觉得无法接受,说明魏叔叔趁火打劫,提出的条件已经苛刻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庄晓无奈:“爸,你放心。我保证不偷不抢,保证那钱的来路合法合理,绝对不会做触犯国家法律、违背道德良心的事。你就相信我这一回吧。”说到最后眼里满是哀求。

庄益民和妻子对望一眼,只得将信将疑地答应了。

晚自习课,高三(5)班的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深深地埋首于书山题海,奋笔疾书。庄晓也将头埋得低低的,但在她面前只铺着一张纸,纸上有序地写着“巴西”、“德国”、“英格兰”、“意大利”等名词,偶尔写上几笔,更多的是闭目沉思。

张啸看着如老僧入定般的庄晓,犹豫再三,还是轻声叫到:“晓晓。”

庄晓只微微摇头,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张啸又喊:“晓晓。”

庄晓无奈,睁开眼看向张啸:“阿啸,我现在在想很重要的事情,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讲,行吗?”说完重又闭上眼睛,假装没有看到张啸脸上复杂的神情。

对于2002年世界杯场次胜负情况,虽然庄晓当时记得非常牢,但毕竟隔了十年的时间,有些小组赛的胜负和比分她已经有些模糊,需要用力地回想,前后地联系,才能理清思路,最终得到准确结果。

庄晓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彩票的投注,更是她家背水一战,绝境求生,容不得半点闪失,她必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务必求出­精­确的数字。全神贯注于世界杯足球彩票计算的庄晓,对于这段时间被她忽视的张啸,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她想,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陪他吧。

一个星期之后,庄晓再度回到家中,却被告知仅仅借到了3千块钱。

庄益民在之前垫付材料费的时候就向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大家都明白他的现状。有钱的不肯再借给他,生怕有借无还;没钱的就算肯借,也有心无力。更不用提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

庄晓心中冷笑,不管重来多少回,丑陋的人心同样的丑陋。

庄益民叹息:“想不到我最后竟然还是靠着朋友的朋友才借到点钱,半辈子真是白活了。”

朋友的朋友?庄晓心中一动:“那朋友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杰,开个小酒吧,人很豪爽。”

果然是他!庄晓苦笑,算上十年前的那次,他已经救了她两次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答谢他。

“3千块钱足够了。”庄晓说着,将她一个星期以来冥思苦想的结晶——2002年世界杯各场球赛胜负单子交到爸妈手中。

庄益民和李娟对望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庄益民虽然也看体育频道,但都是泛泛而看,并没有特别的关注点,对足球的认知仅限于感叹国足的臭脚,更别提买足球彩票了。他们也不记得自己女儿有此爱好。

庄晓有些忐忑,爸妈会不会怀疑到什么,毕竟自己的改变这么明显。从贪玩耍小聪明到发愤图强,从任­性­骄纵到沉稳懂事,从对足球一无所知到写出­精­确的胜负单子。。。。。。看着爸妈眼中一览无余的惊疑,庄晓不禁颤声喊道:“爸,妈。。。。。。”

再次与丈夫对望一眼,李娟慢慢走过去,抚摸着庄晓的头发:“我家小囡长大了,懂事了。不过在妈妈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囡。”

“妈——”庄晓哽咽。

2002年世界杯体育彩票以“散票”和套票两种形式在全国统一发行,统一设奖。并且采用了意大利的玩法,以世界杯第二阶段16场比赛的成绩做为开奖结果。散票每张10元,套票每张60元。

庄晓特意叮嘱庄益民:“销售时间是5月到6月,兑奖时间为7月8日到8月8日,一定要记住了。还有,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被女儿这样反复叮嘱,庄益民有些郁闷:“放心,这个我还是晓得的。”

解决了这样一件大事,庄晓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晚自习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甚至跳起来够树上的叶子。

张啸嘴角含笑:“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啊。”

庄晓想起前几天对他的冷淡,忙狗腿地跑上前去蹭蹭:“阿啸,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张啸摇摇头:“现在没事了。”一把搂住送上门来的庄晓,慢慢弯下腰,低下头:“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柔软的­唇­微带着夜的冰凉,轻轻落在庄晓的­唇­上,辗转、吮吸,灵活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一路攻城略地。庄晓微阖双眼,睫毛在夜风中轻颤,仰头,全身心地感受着张啸纯粹而炙热的感情,忍不住呻吟出声:“唔——”

环绕的双手猛然收紧,张啸突然加重了力度,发烫的­唇­舌带着深深的渴望,如嗜血的野兽般在庄晓口中追逐着、纠缠着,撕咬着,侵蚀着庄晓体内每一寸空间。庄晓觉得自己痛苦得快要窒息了,感官却又是那么的愉悦,仿佛烟花开在最灿烂处,瞬间陨落前迸出妖娆的璀璨。这样激烈而矛盾的感觉让她想要大哭,想要长啸,想要跪倒,想要起舞,然而在张啸霸道而紧实的怀抱中,最终她只能紧紧揪住张啸的衣服,直到手心渗出的汗慢慢润湿。

那一晚的很多细节庄晓都记不清了,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只纠结于一个细节,并且时常困惑,印象中张啸那因痛苦绝望而发出幽幽光芒的双眼,究竟是当时自己闭上眼睛感受到的强烈情绪,还是后来出事后自己魂不守舍的幻想且误以为真。

然而,不管是什么,当时的庄晓并没有发现张啸的异常。她天真地以为,这是张啸对她这段时间冷淡他的惩罚,所以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甜蜜的惩罚,满怀着喜悦。

黑­色­七月很快到来,高考如期而至。

因为全校的考试学生名单顺序是全部打乱的,庄晓、张啸和周介卫分在了不同的考场。每次进考场前,三人都把手叠在一起,就像三人篮球赛开始前一样,大吼一声:“加油!”然后转身,走向各自的考场。最后一场考试前,也不例外。

也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场考试,大家都有点激动,张啸的手抓得紧紧的,甚至有些颤抖。周介卫怪叫:“哎,大哥,别抓那么紧啊,抓残了待会可就不能写字了。”

张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松开手,略显得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

庄晓把手背到后面,不易察觉地轻轻舒展被抓疼的手,脸上却带笑:“这是最后一场考试啦,不管结果如何,等考完了,我们一定要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好!”周介卫大声赞同。张啸微愣了一下,也轻轻点了点头。

庄晓深深地痛恨自己。不是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吗?为什么自己对张啸那么明显的反常视而不见,为什么要在事后回想,才能发觉他眼中的痛苦和无助?自己是多么不称职的恋人!

后悔又有什么用,庄晓惨然,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买,再多的后悔也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实。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急于与他人分享喜悦的庄晓找遍了校园也没有找到张啸,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到他,最后遇见和他同一考场的徐林,才知道,张啸根本没参加最后那场考试!

徐林困惑:“前几场考试都好好的,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啊,是不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了?”

张啸到底出什么事了?

庄晓焦急地拨打张啸家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失魂落魄地站在小卖部的电话前,她这才发现,除了张啸家的电话,自己竟没有任何联系张啸的方法。

周介卫急急忙忙地跑来:“阿啸那小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没有参加考试,我得打电话问问他怎么回事。”

看到同样一脸焦急的周介卫,庄晓心头一亮。对啊,自己不知道张啸家住在哪里,周介卫知道啊。一把拽住正在拨电话号码的周介卫:“不用打了,我已经打过了,没人接听。你带我去张啸家!”

然而,当庄晓和周介卫急匆匆地赶到张啸家时,却只见铁将军把门,门铃摁了许久也没人开门。

庄晓苦笑。自己真是急傻了,既然打电话没人接听,他家自然没有人在,来到他家又能怎样。

周介卫安慰庄晓:“不要着急,等我回家让我爸爸去找张叔叔,说不定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张叔叔不可能不关心张啸的。你不要担心,还是先回家等我的消息吧。”

周介卫这么一说,庄晓才想起爸妈说了今天要来学校接她回家的。光想着张啸的事,她差点都忘了这回事。

无奈之下,庄晓只得告别周介卫,回到学校,随爸妈回到了家中。

傍晚时分,庄益民家的电话终于响起,始终守候在电话旁的庄晓第一时间拎起了话筒:“周介卫吗?找到张啸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庄晓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试探着问:“阿啸?阿啸是你吗?阿啸!你不要吓我!”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远在千里之外,缥缈而虚空:“晓晓,对不起。”

积攒了一天的泪水突然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庄晓放声大哭,上气不接下气:“阿啸!阿啸!阿啸你在哪里啊。”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很久,久到庄晓以为不会再有答案时,才吐出一个词:“多伦多。”

42

42、番外之张啸 ...

她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初次见她,是去实验中学报到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骑着心爱的捷安特TCR C3行驶在实验中学的大道上,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自从发现爸爸的那件事后,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心情愉悦。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住校了,不用再和爸爸在家狭路相逢,冷面相对,气得他肝火直冒,也不用再内疚地看着妈妈,看她一无所知地为我们父子担忧伤心。我不知道别人家的情况怎样的,但我知道,我家的这种现状是不正常的,至少和以前那种爸爸严格要求、妈妈无限宠爱的生活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了。

小心翼翼地穿过稍嫌拥挤的实验中学主­干­道,拐个弯,驶向偏僻的停车场,人影渐稀。校址选在郊区的好处之一就是土地够便宜,地方够宽敞,就连这停车场都建得平整宽敞,正好任我驰骋。脚下加力,我飞快地往前疾驰,感觉自己就像风一样地自由。耳机里传来蝎子乐团富有沧桑感的音乐:

take me to the magic of the moment带我去那奇妙的时刻

on a glory night在那辉煌的夜晚

where the children of tomorrow dream away在那里明天的孩子们正在美梦里

in the wind of change在变迁之风中

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虽然蝎子乐团的声望已大不如前,但我还是喜欢上了这张专辑中少见的柔情歌,非常符合我现在的状态——在风中疾驰。

突然,前面拐角处冲出一团黑影,惊醒了沉醉中的我。没料到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居然会有人冲出来,大惊失­色­之下,尽管我及时刹了车,巨大的惯­性­还是让我连人带车摔向前去。可是,更让我失­色­的是,那团黑影,呃,电光火石间我居然看清楚了这其实是一个女生,不退反进,直直地撞上了我。。。。。。的车。我心爱的TCR C3!

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急忙扶起我的自行车。天,车轮给撞弯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辆自行车啊。带着三分恼意再看地上那女生,呆呆地坐在地上,眉头紧皱,一脸痛苦。我抚额,这个女生是吓傻了吗?我急刹车为她争取时间,甚至报废了我的捷安特,她却那样勇往直前。

那女生大概崴到脚了,捧着腿坐在地上直吸气。

好吧,我叹气。虽然我对女孩子殊无好感,她们就像500只鸭子那么吵,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一手拖着我的自行车,一手抱着那女生,我颇为狼狈地向医务室走去。

一路上,那女生虽然疼得泪花直闪,却紧咬着嘴­唇­不吭声。这让我对她有了些敬意。以前打球时也曾崴到过脚,很疼,不是一个女生能忍得住的,当然,我肯定忍得住。这个女生虽然傻傻的,倒也硬气。

可是,她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到了医务室,她一改路上的默不作声,开始不停惨叫,那声音尖得我只想捂住耳朵。那个年轻的校医好像是新来的,惊得满头大汗,给她包扎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把她的腿活生生地裹成木乃伊,她的尖叫声才停下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女生,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个脸膛微黑的中年男子冲了进来:“晓晓,你没事吧?”(原来她叫“小小”,我恶毒地想,真的很小,刚才抱她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个叫“小小”的女生跟着她爸爸走了,我沮丧地看着报废了的TCR C3,心想,今天要跑步去金昌浩师傅那了。

金昌浩师傅是韩国人,功成名就之后急流勇退,跑到中国来游山玩水,一路南下来到W市,遇到了当时只有5、6岁,正全神贯注地趴在地上准备偷袭那只长腿蟋蟀的我。金师傅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两眼放光,嘴里叨念着“天赋异禀,资质过人”的话,当下便提出要收我为徒。

收徒?他以为自己是武侠小说中的世外高人哪。我嗤之以鼻。眼看着盯了好久的长腿蟋蟀被他惊走,胳膊又被他抓得生疼,恼怒的我偷偷抓了把碎泥,趁他不注意,一扬手,朝他脸上丢去。趁他闪身避让时,使劲挣脱他的钳制,用一个极丑的鬼脸回答了他的收徒要求,随后一溜烟地跑了。

没想到金师傅真是厉害,当天晚上居然找到了我家,对着当时还是N大教授的爸爸,大谈特谈了一通“礼仪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勇敢果断”之类的话,最后竟然说动了以顽固著称的爸爸,当晚就让我拜了师,第二天一早就把我送去了金师傅的跆拳道馆,从此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一练就是十年。我也从一开始的抵死不从到后来深深迷恋上了这项独特的技击术。

那天,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昌浩跆拳道馆”所在的偏僻院落时,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自称戎九的男人。他用一种近似悲悯的眼光看着我,说:“可怜的孩子,到底还是逃不过你的劫。”

我本应很讨厌他的。我一向不喜欢长相过于­精­致、带着娘娘腔的男生,更恨别人摆出一副可怜我的样子,但那天我却毫无道理地对初次见面的他产生了好感,也许是因为他有着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长辈。

练完跆拳道再跑回学校时,已近深夜,我累得想要吐血,心里忍不住又怪起那个害我没了心爱坐驾的女生“小小”。

再次见到她,是在两周后,军训结束后的高一(3)班的教室里。原来她叫庄晓,不叫小小。看着她仰着粉­嫩­的小脸毫无芥蒂地冲我露出笑容,我觉得很不舒服,有一种被利用了的感觉。

她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的,说话轻声细气,接人待物温婉明理,从来不发火,气急了也就给个无奈的笑。她的人缘很好,她的笑容很甜,可是我觉得她很假。因为没有人能做到永远微笑,除非带着面具。所以当她冲我微笑时,我选择将目光漠然地放在她头顶之上。看着她面具破裂、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觉得说不出的畅快,又忍不住期待她的再次到来。

她总是迷迷糊糊的,成绩提高却快得惊人;她打球时的姿势笨拙无比,却一直坚守在球场上;她的化学成绩非常好,化学实验课上的表现却让人避之不及。

总之,她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是篮球场上她故作镇静、虚张声势的质问,还是化学实验课后医务室里那灿若星辰的一笑,或是她低头沉思习题时,柔顺短发下露出倔强的尖尖下巴?我不知道。

也许,在我偷偷关注她的时候,我就已经动心了吧。当我惊觉时,一颗心已完全沦陷。

当我说“我的喜欢不需要回应”的话时,我是真的这么想的。我的家庭前途莫测,我的未来需要艰苦开拓,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我不想让心爱的女孩跟着我受哪怕一点点的苦。我能做的,就是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所以,在栖霞山上,我毫不犹豫地在她的­唇­上印上我的痕迹,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哪怕只在这一瞬间她是属于我的,那就够了。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爱情中嫉妒的力量。当周介卫提出“公平竞争”的那一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虽然我努力做出坦荡的样子。我知道她对小卫是有好感的,这一点从她一开始躲闪他的表现中就能看出来,虽然后来她的目光渐渐坦然,对我和他也一视同仁,我还是很嫉妒。在医院里看着他俩相视而笑的背影时,我几乎要嫉妒得发狂。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我在庄晓家见到了她的爸妈。顾盼间眼神的交流,言语动作间的默契,我知道,庄晓有一对恩爱的爸妈,就像我以前拥有的一样。

陪庄叔叔喝酒的时候,随着那甘甜的米酒一杯杯进入我的喉咙,我突然就想通了。我为什么要嫉妒?为什么要介意?如果我喜欢庄晓,那么她的幸福才是我的愿望。除了没有我这么有男子气概,小卫无论家世、人品都算不错,一定能带给庄晓幸福的。我不应该介意的,如果庄晓最终选择了小卫,我应该祝福她。

可是为什么,想通了的我,心头还是觉得酸楚?为了压下这酸楚,我贪恋着那米酒的甘甜,喝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不知道身在何处。

可是她的选择依然出乎了我的意料。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中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会永远对她好,一直陪着她。”

年少时的誓言是多么薄弱无力,可笑的我们还以为不久就是将来,明天即是永远。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们的努力犹如螳臂当车,渺小得可怜。当那天爸爸突然派人接我回家,告知已联系到那个著名的肝病医生,让我准备陪妈妈一起远赴加拿大时,我发现自己连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出口。我没有办法丢下自己的爸妈。

生平第一次,我向爸爸低下头,哀求:“等我参加过高考后再走。”

有好几次想要告诉她实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好自欺欺人:现在说了怕会影响她参加高考的情绪,还是等到高考结束后再跟她说吧。煎熬中的我,不想让她看出我情绪的变化,却又忍不住绝望地吻住她,每一天仿佛都是最后一天。

可是我还是没能等到高考结束的那天。最后一场考试前3分钟,爸爸紧急派人把我接到了机场。妈妈的病情出现复发,必须马上送医院,而爸爸。。。。。。

一向冷面的爸爸看着同样冷面的我,虎目含泪,只说“对不起”。我知道,爸爸现在应该已经走不了了。我,必须长大,担负起照顾妈妈的重担。

晓晓,对不起,答应过要一直陪着你的,我现在做不到了,对不起!

紧握着话筒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想要解释的话怎么说听起来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我能说出口的唯一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我是个懦夫!

站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我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电话,盘旋心头许久的话:“晓晓,等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43

43、姚曳(一) ...

“晓晓,对不起,对不起。。。。。。”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让我帮你灭了她!”

“晓晓,晓晓。。。。。。”

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悲痛、狂躁、­阴­冷,低沉、粗犷、清洌。。。。。。脑子里被吵成嗡嗡一片,头痛欲裂。

“啊!”庄晓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惨白的日光灯照得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瞬间以为又回到了实验中学的医务室。喉咙仿佛火烧火燎般­干­疼,忍不住呻吟:“阿啸,水。”

“给。”一只浅蓝­色­的玻璃杯握在纤细柔白的小手中,递到她眼前。只是一杯白开水,装在海蓝­色­的玻璃杯中,粼粼生波,衬着指节修长的柔夷,竟说不出的好看。

“姚曳。”庄晓慢慢抬头看站在床前的美女:“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谁会那么好心放弃班级联谊舞会留下来照顾你。”姚美女毫不客气地把水杯塞到庄晓手里,一ρi股坐到床边,说着与她好看的樱桃小嘴不相称的话,手上却小心地扶起庄晓坐靠在枕头上,拿着一块小方巾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

庄晓满足地喝了一大口水,嘿嘿一笑:“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去那个什么联谊舞会吧。”

被揭穿的姚曳毫不在意:“联谊舞会有什么好去的,一群呆呆的男生和一群傻傻的女生,在那互相踩脚,一边还要矫揉造作地装出一副纯情的样子,纯粹就是个相亲会。”

“噗。”庄晓小心地护住手中的水杯,忍笑:“姚大美女,知道你的追求者多,可也得给其他人创造一些机会吧。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会让人误会的。”

“哼,我会怕她们?”姚曳杏眼圆睁。

“是是,你是有名的姚女侠嘛,你的防狼术多厉害啊。”

“那是。”姚曳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庄晓喝完了水杯里的水,便接过水杯,走到放水壶的桌边又倒了一杯,一边说:“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弱了吧,跑个800米居然就昏倒了,真该跟姐姐我好好练练。”

看着姚曳款款而行的背影,庄晓不禁微笑,人生真是奇妙,两年前自己看着英语竞赛获奖名单时,或者更早一点,当自己看着结婚请柬上的新人名字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碰到这个叫姚曳的女生,而且还成了好朋友。

第一次见到姚曳,是在N大大一新生报到那天。

那天,庄晓拒绝了爸妈全程护送的要求,在W市火车站告别爸妈,一个人踏上了前往N市的火车。其实W市和N市相距并不远,也就大约300公里的路程,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担心自己的孩子离开温暖舒适的家,适应不了外面的风雨。

庄晓暗笑,他们不知道,他们心中认为的那个从没离开过父母身边,从没出过远门的女儿,其实已经在社会上闯荡好多年,算是个老江湖啦。而且,爸妈现在正是创业的关键时刻,自己可不能拖后腿。

凭着世界杯足彩的巨额奖金,庄益民不仅还完了所有债务,余下的钱就算他从此什么都不­干­,也足够一家人安逸地过下半辈子了。不过,庄晓知道,爸爸一直想要拥有一家自己的企业,所以当庄益民来找她商量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且跑前跑后,为“益民建筑材料有限公司”的成立出了不少力。整个暑假,不管谁来找她,她都回以一个字:“忙!”忙得她都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不管是人还是事,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

凭着秀丽的外表和甜美的笑容,庄晓一路打听,顺利地来到N大校园,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宿舍:32栋431宿舍。并且开心地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人,这意味着所有床铺可以任她挑选。

庄晓选了个靠窗的下铺,哼着歌整理床铺。

“叩叩叩。”有人优雅地敲门。

“请进。”庄晓随口说到。扭头一看,哇!只见来人眉似新月,眸含秋水,杏面桃腮,­唇­红齿白。大美女啊!更何况她身形高挑,凹凸有致,胸是胸,腰是腰,ρi股是ρi股,跟庄晓仅有些微起伏的身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庄晓向来对美­色­毫无抵抗力,当下放下手中的床单被套,乐颠颠地跑上前去,伸出一只爪子:“美女你好,我叫庄晓,法学院02届法学专业的。”

美女柳眉微皱,朱­唇­微启,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瘦?”

庄晓愣住了。请别误会,当美女说“你怎么瘦了”的时候,绝不像梁朝伟对着肥皂那般眉眼传情、深情款款,而是带着三分惊奇、五分嫌弃、还有两分不屑,仿佛在说自己旧了的芭比娃娃般:“怎么变得这么丑。”

庄晓苦笑。白天为爸爸成立公司的事奔忙,晚上睁着眼睛到天亮,不瘦才怪。

美女自知失言,掩饰般地伸出玉手轻轻握了握庄晓的手:“我叫姚曳,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

姚、姚曳!她说她叫姚曳!庄晓呆若木­鸡­,半天不能思考。

姚曳转身打量了一下宿舍,随后竟选中了庄晓的上铺,姿态优雅地爬了上去,留庄晓一个人站在那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姚美女似乎对庄晓很有成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对她总是冷冷的,爱理不理,虽然庄晓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大美女。

同样,庄晓也很看不惯姚曳。不仅因为她叫姚曳,还因为这位姚美女不管做什么,总是动作优雅、姿态优美,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破绽。(她以为自己大明星啊。)并且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吃的、穿的、用的,都非常讲究,只用一个品牌的东西。(真是奢侈腐败。)她每天也喝牛­奶­,但只喝新鲜瓶装牛­奶­,声称盒装牛­奶­含添加剂,这点令每天喝盒装纯牛­奶­的庄晓最为不满。(盒装牛­奶­怎么啦?不都一样是牛­奶­吗。)

站在军训队伍中间,庄晓忿忿地看着对面方阵中十分惹眼的姚曳。同样是一身挫挫的迷彩服,为什么她就能穿得纤腰一握、窈窕生姿呢?同样是头顶烈日、汗流浃背,为什么她仍能面白如玉、冰肌玉肤呢?老天真是偏心。

“正步走踢腿练习。一、二、一、二。。。。。。”正步练习是最磨人的,腰要挺直,腿要保持一定的高度,脚尖要绷直,穿着解放鞋的脚掌平平地打在滚烫的篮球场地上,没走两个来回双腿就开始打颤了。

庄晓咬牙坚持。阿啸,我很遗憾,没有和你一起经历过军训的时光,现在,我把这个遗憾弥补上,我一定会坚持住,把你的那份也一起练好,你在遥远的加拿大,也要加油,一定要坚持住。

接到张啸电话的第二天,庄晓就从周介卫口中得知,因为张妈妈病情复发,被紧急送往加拿大多伦多总医院,张啸陪同妈妈一起去了多伦多,在照顾妈妈的同时,也进入了多伦多大学继续学业。

庄晓半信半疑。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为什么张啸不和她说清楚?那天,虽然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欲言又止。张啸,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难题吧。

每个人都有无法诉之于人的秘密,庄晓相信,因为她本身就是如此。所以庄晓想,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他愿意告诉自己的时候,或者他最终都没告诉自己事情的缘由,那也没关系,只要他还平安,只要他的心还在这里,我总能等到他。

周介卫的高考成绩非常好,他告诉庄晓,他将会填报著名的Q大建筑系。

Q大,位于北方首府的著名大学,庄晓微笑:“恭喜你。”

周介卫的眼中隐有失望:“你的成绩那么好,不填A大么?”同样位于首府的A大,曾是庄晓的首选。

庄晓依然微笑:“不,我已经填了N大法学专业。” 这是张啸很早就决定要报考的学校和专业。

阿啸,你没能达成的心愿,让我来替你实现。不管有多难,我都会坚持下去。站在N大的篮球场上,头顶着九月热辣的太阳,庄晓咬牙,任凭汗水从发际流经额头,蜿蜒至眼角,一阵刺痛。

阳光怎么那么刺眼,蝉声怎么那么鼓噪,对面的姚美女怎么一个劲地晃悠。

“咚”“咚”两声,法学院和外国语学院的两个方阵同时出现一阵­骚­动,号称N大02届新生中最美的两个女生同时昏倒在地。

躺在雪白床单、雪白墙壁的校医院里,悠悠醒转的庄晓不禁苦笑,自己和医务室还真是有缘。扭头看看旁边的床位,却愕然发现,姚美女斜靠在床头,悠闲惬意地吃着苹果、听着MP3。

察觉到庄晓的眼光,姚曳抬手轻抚耳边碎发,嫣然一笑:“傻瓜才去练那没用的军训。”

庄晓半天才能合上张大的嘴巴,气恼地翻身背对姚曳,心想,这人真是讨厌。

军训结束后,庄晓正式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涯。大一刚开始的课程不是特别紧,在其他学生忙着适应大学里新鲜、宽松的学习环境和氛围时,好孩子庄晓则保持了她一贯的学习作风,坚持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整理笔记,每天晚自习。除了学好法学课程中的相关内容,庄晓还有意识地加强了英语的练习,特别是针对GRE的单词背诵。

如果,如果阿啸不回来,庄晓想,那么我就去找他。

这样单调枯燥的生活看在别的同学眼中,难免异类。有人在背后嘀咕:“难怪能以入学成绩第一的身份拿到奖学金,原来是个学习狂人。”庄晓只淡然一笑。

何必理会别人的想法和眼光,我在乎的,只有你。

这天上完晚自习,已经有些晚了,庄晓收拾好课本,独自一人走在N大的校园里。踏入号称N大“情侣天堂”的小花园,一对对相拥呢喃的情侣或坐在草地上,或掩在花丛中,随处可见,刺痛了庄晓的眼。她几乎有些仓惶地退了出来,选择从旁边比较僻静的小树林穿行而过。

如果阿啸在这里,我们也会是其中的一对吧。庄晓懊恼,敲敲头警告自己:既然已经做了等待的决定,就不要胡思乱想。

“嗤。”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庄晓回头一看,不禁头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人生处处总逢君,居然是姚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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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姚曳(二) ...

“你学习学傻了吗?”姚美女照例没什么好话。

庄晓头大。虽然自己对姚曳很看不惯,但一向秉着团结每一位同学的原则,对每个人都好声好气的。而姚曳则不然,她在人前总是一副优雅动人、仪态万千的画报美女形象,一旦两人独处,不出言讥讽她几句简直对不起她似的。

惹不起就躲。庄晓不吭声,掉头就走。

姚曳却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跟在后面不停地问:“怎么,真的傻啦?连话都不会说了?到底是学傻的还是敲傻的?”

两人一个前面走,一个后面追,谁都没注意到渐入树林深处,周围一片寂静。

突然,前面一米处的树后窜出一个人,站定在她们面前,猛地把风衣一拉!

暴露狂!

庄晓一个急刹车,也不管紧跟在身后的姚曳能不能停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露狂啊。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庄晓不禁撇嘴:“拜托,你这身材也太逊了吧。细得跟排骨似的,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唉,跟欧美AV片里的肌­肉­猛男真是没法比啊。

没有等来意想中的尖叫,反而得到这么一个评论,那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竟愣在了那里。说时迟那时快,姚曳从庄晓身后冲出,抬腿便是一脚,细高的鞋跟正踢在那人的命根处。那人痛得跳脚,弯腰捂住痛处。姚曳上前一把抓住那人头发,抬手直Сhā对方双眼。经过这么两下,那个暴露狂只剩下躺在地上哀号的份了。

看着仍意犹未尽地使劲踢着对方的姚美女,庄晓目瞪口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侠吗?敬佩之心油然而起。

却见姚女侠回头,轻抚耳边碎发,嫣然一笑:“看来你的确不同一般的女生。”

庄晓很想说:“哪里哪里,这句话送给你最合适了。”但想到刚才姚女侠那利落的身手,便非常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将暴露狂扭送到保卫处后,时间已将近晚上11点。走在校园安静的林荫道上,姚曳爽快地向庄晓坦陈:她爸爸是W市公安局负责刑侦的副局长,她从小耳濡目染,几招擒敌术居然也练得像模像样。而她妈妈是W市小有名气的节目主持人,从小就训练她要举止优雅,处处显露淑女风范。

姚曳撇嘴:“其实我更喜欢和刑侦队的叔叔伯伯在一起,那才叫畅快!可惜我爸太忙,没空理我,妈妈又管得紧。”

庄晓大笑:“原来那个有名的主持人是你妈妈呀,我爸妈可都是她的粉丝呢。”

姚曳古怪地看一眼庄晓:“原来你也会大笑啊,看你老是端着一张微笑的面具,假假的,还以为你不会放声笑呢。”

庄晓不禁好笑:“你不也是一样,­干­什么都装模作样的,假得我都受不了。”

“彼此彼此。”姚曳没好气。

两人相视大笑,原来都是同类人。

“其实,”姚曳咬咬嘴­唇­,“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实验中学有名的美女加才女。”

“咦?”庄晓诧异,这句话应该由她来说吧。

“我还去看过你打三人篮球赛。当时你和周介卫一起,对抗我们学校的金刚队,你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嫉妒死我了。”

“你。。。。。。”庄晓若有所悟。

“你一定很奇怪我一开始为什么对你成见那么深吧。”姚曳索­性­坦白到底,“周介卫的妈妈是我的英语老师,我很早就认识周介卫,只不过他从来没注意到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他喜欢的是你。”姚曳有些黯然,“本来想着要和他一起上Q大的,可惜高考没考好,­阴­差阳错地却遇到了你。我就不服气,我哪里比不上你。”

庄晓微笑。

“看,你又来了!”姚曳大叫,“我最讨厌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庄晓伸臂,一把勾住姚曳。两人的身高差不多,刚好适合勾肩搭背。附在姚曳耳边,庄晓低笑:“那你有没有打听到我喜欢的人叫张啸,我和周介卫只是兄弟?”

姚美女小嘴微张,一副傻傻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庄晓大笑。姚曳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假想中的情敌并不存在,复仇的子弹打错了标靶,顿时窘迫地红了脸,恨恨地拍打着庄晓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别靠得这么近,我跟你又不熟,搞得那么暧昧,小心我用防狼术对付你。”

“是,是,姚女侠。”

“不过说真的,当初我看你打三人篮球赛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孱弱。我说你是不是因为高考太过拼命,弹尽粮绝,­精­尽人亡了?”姚女侠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水走过来,嘴里不忘胡拉乱扯,拉回了庄晓回忆的思绪。

庄晓满头黑线地接过水杯:什么­精­尽人亡?大姐,你会不会用成语啊。不过自己的身体比以前,确切地说,是比和张啸在一起时的确差了很多。

今天是N大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庄晓抱着重温旧梦的想法,报了女子800米长跑。本以为经过高二高三时张啸的晨跑训练,自己体质已经大为增强,就算拿不到名次,跑完全程应该没有问题。谁知,壮志未酬身先死,快到终点的时候,筋疲力尽的她竟一头栽了下去,被紧急送往医务室,苏醒后又被送回宿舍昏睡了一下午。

庄晓把玩着手中的水杯暗忖: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差?

“怎么样,要不要跟姐姐练两招?我这可是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的绝世秘籍,姐姐我看你根骨奇秀,天资聪颖才肯破例收你为徒的。”姚曳仍在兴致勃勃地胡诌。

“切!”庄晓大哂。什么武功秘籍,不过是几招擒敌拳罢了。

姚曳的身体素质其实很不错,不论是柔韧­性­还是弹跳力,都较一般人要好上一些。但她其懒无比,属于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那种,懒得天怒人怨,白白浪费了她的好天赋。像上次的军训,还有这次的运动会,她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庄晓不禁好笑,这样的姚曳要是和爱玩爱闹的周介卫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啊。

“砰。”门开了,431的其他几个姑娘们鱼贯而入,小雯、薛敏、阿静,一个个如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的,傍晚时分盛装出门的劲头荡然无存。

“怎么啦?舞会不好玩么?”接到姚曳“你看吧”的眼神,庄晓忍笑问到。

“唉,别提了。”小雯一ρi股坐到床边,一脚踢开为舞会新买的高跟鞋,捧着玉足直呼痛:“妈呀,我的脚啊,今天至少给踩了5、6、不,至少7次。”

薛敏蔫蔫地摘下闪亮发卡:“至少你还有人请,我连请的人都没有。”薛敏身高1.78,很多男生都只能平视或仰视之。

阿静捧着水杯大口喝水:“没想到那些男生那么木讷,整个晚会只有我在不停地说话撑场面,他们居然连屁都不放一个。”

庄晓无言,看上去秀气文静的阿静讲起冷笑话来无人出其左右,她都可以想象现场冷气直冒、乌鸦满天飞的场景,要是她是那个男生,也会被傻眼的。

小雯犹自忿忿:“看来人家说的没错,理科的男生果然不解风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忙回头冲姚曳一笑:“当然,不包括你家周介卫。”

自从知道周介卫目前还是单身贵族之后,姚曳便一口一个“我家周介卫”,仿佛周介卫已是她囊中之物一般。庄晓好心提醒:“别忘了,周介卫现在在Q大,说不定有很多女生追呢。”

姚曳毫不在意,轻抚耳边碎发,冲庄晓妩媚一笑:“Q大的女生有我这么聪明漂亮的么?”庄晓无语,甘拜下风。从此周介卫便在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姚曳家的周介卫”。

阿静嘟囔:“早知道舞会这么无聊,我还不如和登山协会的会员们一起去栖霞山玩呢。听说那里的温泉宾馆新落成,设计得非常有格调。”

栖霞山?熟悉的名字瞬间勾起了庄晓许多的回忆,浓雾、泉眼、小屋,还有。。。。。。那个青涩的初吻。

“栖霞山不是早就有温泉宾馆了吗?”作为W市人,姚曳自然对这个清楚。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去年在栖霞山半山腰发现了一处温泉眼,那温泉哪,水温适宜,清澈透明,喝了以后更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所以一家香港的公司在那里买了地,盖了个很高级的温泉宾馆,前不久才落成的。我们协会的一个会员的表哥就是那个宾馆的部门经理,所以知道得很清楚。”阿静卖弄着道听途说来的新闻。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要不我们找个时间也去玩一趟?就是不知道贵不贵。”

“没问题,我可以找那个会员,让她表哥给我们打折。”阿静大包大揽。

善良的薛敏看看还斜躺在床上的庄晓,有些担忧:“庄晓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去爬山。”

“去!去!为什么不去?我的身体没问题,睡一觉就好了。”庄晓急切地表示。

431的姑娘们忘记了舞会的不快,兴高采烈地讨论起爬山的具体事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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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血珠 ...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惬意地躺在升腾着氤氤雾气的温泉池中,庄晓忍不住低吟。

“想不到你这个理科班出身的居然也会吟这些酸不拉几的诗句。”坐在她对面的姚曳嘲弄道。庄晓笑笑,习惯了姚美女的美貌与毒舌并存,也就不以为意了:“我会的多着呢。”

“是吗?”姚曳慢慢地挪过来,不怀好意地凑近问道:“会kiss吗?新承恩泽呢?”

“你个女流氓!”庄晓使劲推开姚曳,却不禁脸红心跳地想起那些像是烙在她心头的深情热吻。好在她俩已经在温泉中泡了一会,看不太出来脸红的程度。

“哈哈哈!”姚曳得偿所愿地看到庄晓吃瘪,不禁大笑起来。未了,起身说道:“我去其他池子瞅瞅,你去不去?”

她们所在的云蒸温泉宾馆果然如阿静所言,设计得非常有格调,处处散发着恬静优雅的禅意,漫步其中,像是一个公园里行走,亭台楼阁与翠竹掩映成趣,每一处都是一幅古朴雅致的山水画。庄晓舒坦地把身体往温泉中一沉,啊,真是享受啊。这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

姚曳已经身着浴袍站到了池边上,看庄晓闭着眼睛不理她,便催促道:“去不去啊,你不去我一个人走啦。”

云蒸温泉宾馆最奇特的地方是露天10余个大大小小的温泉池,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内容和功效,像牛­奶­浴、花瓣浴、药汤等等。而且每一个都非常具有私密­性­,可以独处、也可以二人世界或好友小聚。姚曳豪言,要将每一个温泉池都泡个遍。

庄晓摆摆手:“你去吧,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了。”

姚曳不同意:“没有比较,怎么知道哪个更好呢?”说罢细腰一扭,摇曳而出。

天已经黑了,整个温泉宾馆光影交错,大小池子远观波光粼粼、近看灯光摇曳、周身雾气蒸腾,恍若童话世界。庄晓将身体缩在水中,感受着泉水的温暖,脑袋露在水面之外,体会着丝丝凉风,她真的觉得这个池子挺好的。这是个小巧而­精­致的池子,落地有一盏八角小灯,暖暖的黄光在阵阵的晚风中恍恍惚惚,耳边传来飘忽的音乐伴着泉水声若隐若现。鹅卵石铺就的池底,池水清澈见底,庄晓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小石子在池水的浸泡下,似乎也更加圆润了,发出淡淡的奇异光彩。轻轻抚摸着小石子,庄晓笑道:“看我对你多好,带你一起来泡温泉,不知道你在多伦多的兄弟有没有这个福气。”

也许是泡的时间有点久了,庄晓觉得头有点晕,又舍不得离开浴池,便将身体稍稍抬高,把头靠在池边的毛巾上,仰望星空。璀璨的星空下,一架飞机闪烁着明灭的灯光迤逦而过。庄晓迷迷糊糊地想,我还没坐过飞机呢,不知道坐在飞机上俯瞰大地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下次见到阿啸,一定要问问他。转念又想,算了,还是我自己找机会体会吧,等过一段时间,去加拿大的签证办下来,我就坐飞机过去看他。嘻嘻,到时给他来个惊喜。庄晓想着想着,竟有些恍惚了,耳边也似乎听得有人在说话。

“我家那傻小子这回有苦头吃了。”

“你就别老是杞人忧天啦,我倒挺看好他俩的。”

“哼,我就不明白了,这丫头有什么好,臭小子非她不可。”

“呵呵,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嘛。”

“去!居然学我们汉人掉书袋,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啊。”

庄晓扭转脖子往发声处看去,却只看到一团朦胧的白雾和看不清轮廓的黑烟。

眼花了吧?庄晓坐起身,使劲闭眼,摇头,再睁眼看去,哪有什么白雾和黑烟,只是一座低矮的白­色­假山和几棵假山旁的高大乔木罢了。也许是池子外面有人经过吧,庄晓想着,正准备放松身体重新躺回到池中,却在此时看到从假山后走出了两个人,赫然是矮胖的金师傅和风华绝代的怪叔叔!

庄晓这一惊非同小可,竟直直地从池水中跳了起来,不小心脚下一个打滑,又“噗通”一声重新摔回了池中。等她狼狈不堪地从水中爬出,却见到金师傅远远地站在池边并无动作,而怪叔叔却一步步地走近庄晓,美艳的脸上一片寒冰。

“九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只听张啸说过一次的名字,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庄晓口中喊出。水从她的头发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滴到脸上,流进眼睛,庄晓觉得眼睛有些刺痒,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戎九愣了一下,脸上寒意顿减。

“九叔,你知不知道阿啸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很担心他,请你告诉我吧。我好想他。”想到张啸说过这位九叔神通广大,庄晓的话语中不禁带了几分期待、几分哀求。

听到此话,本已缓和神情的戎九又被勾起伤心往事,不由得大喝一声:“你还敢说!要不是你,阿啸怎么会遭此大劫。”

庄晓顿时愣在了那里。什么意思?阿啸遭遇大劫?还是因为她!呆呆地看向九叔,对方双眼如利刃般­射­来。

一阵夜风吹来,单薄的浴巾挡不住彻骨的寒意,庄晓双手抱住身体,开始发抖。怎么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就相信了九叔的话。她早该知道的,有得必有失,人没有什么牺牲的话就什么都得不到,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她早就明白的,在她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之后,在她选择了通过暴利为家里摆脱困境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代价竟然会是失去阿啸!这个牺牲竟然是阿啸遭到劫难!如果,如果阿啸有任何事。。。。。。庄晓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想象。

低低地呜咽一声,庄晓慢慢蹲□体,紧紧地抱住自己,抱得那样紧,以至于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仿佛这是自己在尘世间的唯一依靠。头发上的水滴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落到眼前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泛开一圈圈涟漪,倒映在水中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

金师傅看得有些不忍,走上前来轻拍庄晓:“不要担心,事情还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抬头瞪戎九:“­干­嘛吓人家小姑娘,又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戎九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仰头背手不再言语。

庄晓只低声喃喃:“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猛然抬头盯着金师傅,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亮得吓人:“金师傅,我知道的,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金师傅愕然:“你怎么知道的?”像是知道自己失言,金师傅忙又急切地掩饰:“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能怪你,毕竟当时,唉!”当时的事又怎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

果然是这样!庄晓的眼泪如珍珠般无声坠落:“金师傅,九叔,我知道你们都很厉害,教教我吧,怎么样才能救阿啸,只要能救他,不管什么我都愿意承受。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即使在最困难的日子里,累得浑身虚脱,面对白眼与嘲笑,庄晓也咬紧牙关,挺直脊梁,从未求过任何人,可是现在,她感觉这样的无助,除了哀求,不能为阿啸做任何事情。

金师傅有些动容,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戎九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禁叹了口气,他还是放不开吗?

庄晓带泪的眼光茫然地在金师傅和九叔之间徘徊,最后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九叔身上。直觉告诉她,九叔肯定有办法,只是在犹豫,在为难。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也不知道他在为难些什么,所以只能再一次强调:“真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救他。”

戎九终于下定决心般长嘘一口气,转身直直地看向庄晓,说出来的话却文不对题:“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

庄晓茫然。

“不记得也没关系。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收回那颗同心珠。对,就是你脖子上的那颗小石头。这同心珠本是东海鲛人的一双眼泪,平时无甚用处,但当它分别佩戴在恋人身上时,合在一起可以增强彼此体质,分开来却会反噬女子­精­血,令其衰弱。所以我想要把它收回。”戎九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不收回,当它吸食了足够量的­精­血后,就会炼成血珠。你全身的­精­血本就是阿啸化去自己的内丹融合自己的血­肉­生成的,如果用你的­精­血炼成血珠,就有很大的几率能助他逃过大劫。这件事情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到,只是这么做的话你会很痛苦,而且对你的身体会有很大伤害。”

庄晓的大眼睛顿时亮得跟小灯泡一样:“我不怕痛苦,也不怕伤害。”

戎九强调:“真的会很痛苦。”

庄晓坚定地表示:“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能救阿啸,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戎九不再犹豫,面向庄晓抬起右手,五指微曲成爪状,猛地向前一推,庄晓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胸前顿时灼烫,低头看去,那颗滚圆透明的小石子此刻放出耀眼的光芒,竟然正在渐渐地进入她的身体。庄晓大惊,却不敢动弹半分,只得保持着略微后仰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小石子缓慢地、坚定地向前推进,最终完全没入庄晓胸口。表面皮肤依然光洁如旧,但庄晓能感觉到有一股热量从她胸口的一个点扩散开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刚开始感觉只是有些灼热,慢慢地有些发烫,最后竟如在体内翻腾过一道道火龙似的,到处肆虐,烧得庄晓直想惨叫,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想挣扎,身体却像被固定住一样动弹不得。庄晓只觉得痛不欲生,张大嘴巴做着无声的惨叫,面部扭曲狰狞,呈现无比痛苦的表情。

戎九面无表情站立原地,手指上下翻飞,全神贯注地结着复杂的手势,却是站在一旁的金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在庄晓眼前虚拂一下,庄晓顿时四肢瘫软,昏倒在温泉池中。

终于,戎九停下手势,五指面向庄晓重成爪状,低喝一声:“起!”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从庄晓胸口疾驰而出,直飞入戎九手中。戎九摊开手,只见手中的珠子晶莹剔透,整体呈现出血一般的艳红­色­,看起来像是一枚红宝石,但表面的光泽却如水波一般轻轻地荡漾。

戎九喟叹:“想不到这丫头对阿啸倒真的是用情至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纯的血珠。”说罢,扶起昏倒的庄晓,在她额头轻点几下,庄晓顿时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丫头,记着我说过的话,以后究竟会怎么样,就看你俩的造化了。”

一道白雾和一团黑烟消失在星空之下。

46

46、前尘往事(上) ...

公元999年,北宋咸平二年,东京汴梁,正月十五日元宵。

上元五夜灯,是汴梁人一年中难得的一次狂欢节日。特别是十五日这天,东京汴梁华灯火树,争奇斗艳,整个东京城万街千巷“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尽皆繁盛浩闹,大人孩子男男女女川流不息,成为普天同庆万民同欢的欢乐海洋。有诗为证:“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在东京城的中心街道、人山人海的开封御街上,一盏­精­美的琉璃灯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同时发出“哇”的一声惊叹,然后对望。

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遇见。

彼时,他是栖霞山上初成|人形的小狼妖戎啸,跟随父母游历山河,第一站便是当时的都城汴梁;她是东京太常寺奉礼郎庄彦洪之幺女庄晓婵,自小聪明伶俐,冰雪可爱,今天跟着照顾她的良姨一起出来赏灯。两人互相对看一眼,均是一震。少年心想,怪不得刚才我老是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原来是这个小姑娘发出来的。她好香啊,就像是清晨最美花蕊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清香扑鼻,我真想咬上一口。女孩心想,这个哥哥好漂亮啊,他的眼睛就像夜晚星空最明亮的启明星,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不知道是谁家的大哥哥。

良姨牵着庄晓婵往前走去,戎啸嗅着越来越淡的清香,满心遗憾。初入人世的他,不知礼仪为何物,只是忠实地遵从自己的心意,跟了上去,却在拥挤的人群和难闻的各种气味中跟丢了她的踪影。

当少年好不容易再次找到女孩时,发现她站在人群中,左右顾盼,脸上带了几分惊惶之­色­。原来,她跟着良姨一起赏灯,没想到一路贪看美景,竟与良姨走失了。庄晓婵平日甚少出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走到她身边,和蔼地问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和家里人走丢了?”

庄晓婵年纪虽小,人却机灵,见是个陌生的大婶,便谨慎地答道:“没有,我在等人。”

­妇­人也不恼,只和气地笑笑:“我看到前面有个女子在找一个小孩,就随口问问,既然不是你,那就算了。”

庄晓婵毕竟还只是个小孩,一听这话就急了:“一定是我良姨在找我。”

“对啊对啊,那女子的确是叫良姨什么的。”

庄晓婵于是再无疑虑,跟着那­妇­人穿过人群,走过街道,走进屋后小巷,等她发现人迹渐稀时,已经有两名壮汉围了上来。

一路跟在后面的戎啸看到那两个壮汉一人一边拧住女孩的胳膊,手脚麻利地捂住她的嘴巴,强扯着就往一辆马车上拉,不禁怒火中烧:这是我先看上的!居然敢抢我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戎啸虽然只是只小狼妖,但对付两三个凡人还是不成问题。只见他使了三两个小招就将那两个壮汉打趴在地,吓得他们哭爹喊娘狼狈逃窜,那­妇­人也早已不知踪影。

可接下来该怎么处置那个女孩呢?转身看着身后的女孩,那女孩也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他,戎啸不禁有些挠头。吃了她?父母三令五申不准自己伤害人类,而且自己好像也并不想这么做;放开她?又觉得万般不舍。一时两个小孩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女孩开口说话,声音清脆:“漂亮哥哥,是你救了我。我爹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漂亮哥哥,我要嫁给你,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戎啸一听,对啊,既然我不愿吃她,又舍不得她离开,那就让她当我媳­妇­好了,这样就可以和好闻的她一直在一起了,于是高兴地回答:“好!”想想又学着九叔的样子粗声粗气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女孩郑重点头。

他俩一个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一个是质朴纯真的少年,谁都不觉得这番话有何不妥,只手牵着手看着对方,满心欢喜。戎啸背着庄晓婵在小巷中穿行,一边向她描述着栖霞山的美丽。庄晓婵毕竟年纪小,又经历了一番惊吓,听着听着竟不知不觉在戎啸肩头睡着了。

“啸儿。”一对容貌出众的中年夫­妇­走了过来,正是戎啸的父母——狼族赫赫有名的头领伉俪——戎七和丽娘。

戎啸高兴地喊道:“爹、娘,看!这是我的媳­妇­。嘘,小声些,不要吵醒她。”

戎七忍俊不禁:“小子,你第一趟出门就找了个媳­妇­,可真有你的。”丽娘上前看了看,却不禁皱眉。这女孩上身穿鹅黄|­色­对襟长袖褙子,褙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上漂亮­精­致的花边,□穿浅­色­长裙,环佩叮当。头上梳着三个小髻,头顶围着一圈以玉珠作装饰的锦缎织物,天庭饱满,双颊粉­嫩­,­唇­红齿白。这显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孩,莫要惹了不必要的麻烦才是。于是问道:“啸儿,你准备把这小姑娘背去哪里啊?”

戎啸理直气壮:“当然是带回栖霞山啊。”

戎七夫­妇­对望一眼,发现儿子居然是来真的,他真的要娶一个人类的女孩当媳­妇­,这下戎七笑不出来了。他虽然主张自己的狼族不得伤害人类,也试着在狼族中进行一些亲近人类的改革,但狼族与人类通婚,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丽娘按住丈夫,柔声问道:“这小姑娘答应做你的媳­妇­了吗?”

“是啊,她答应我的,长大以后就嫁给我。”

“可她现在还没长大呢。你如果现在就把她带去栖霞山,她的父母会着急的。”

戎啸微皱眉。

“她也会想念自己的父母,就像啸儿会想念我和你父亲一样。”

戎啸神­色­松动。

“不如这样,我们先把她送回家,等她长大了,你再来找她。到时如果她仍愿意嫁给你,我和你父亲就亲自为你们­操­办婚事。”

“好吧。”戎啸终于答应了。

将女孩送回庄家大院之前,丽娘悄悄地在庄晓婵额头轻点,封印了她今晚的记忆。当庄晓婵在家人的呼唤下醒来时,浑然不知自己为何会躺到家中的花丛中。

戎啸随父母依依不舍地离开汴梁,继续他的游历。然而,当他们前往另一狼族山头时,戎七夫­妇­被仇家设计陷害,共赴黄泉,得到消息日夜兼程赶去的戎九只来得及救下受了重伤的小戎啸。悲愤之余,戎九将其带回栖霞山,抚养长大,并倾己之力传授本领,望他长大后能为父母报仇,夺回狼族头领之位。

同年秋天,庄彦洪因为与官场权贵政见不同,被迫辞官归故,回到江南小镇。

十年过去,当年的小女孩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冰肌雪肤,花容月貌,说媒提亲者踏破庄家门槛。庄彦洪仔细挑选斟酌,最终为心爱的小女定下了当地名门大户,周家二少爷,周子介。

周子介据说五岁时就能作一尺见方的大字,读书一目数行,九岁时已经能作诗,被称为“神童”。他文章瑰丽,才智非凡,且年少英俊,风流倜傥,是姑娘们心目中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所以,当庄晓婵听到婢女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时,不禁羞红了脸。

而此时的戎啸,在九叔的帮助下,经过一场苦战,终于手刃仇家,成为栖霞山狼族的新头领。望着臣服在自己脚下的群狼,戎啸心中却一阵索然,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有什么目标。

戎九却很高兴。七哥和七嫂的大仇得报,他们的孩子又如此出­色­,该为他物­色­一个好媳­妇­了。听了九叔的话,戎啸心里一动,是呀,这么些年过去,我媳­妇­应该长大了,我可以去接她了。

于是,戎啸下山再次来到汴梁。汴梁繁华依旧,却怎么也闻不到不到当年那如清晨花蕊上露珠般的香气,也寻不到那个冰雪可人、有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女孩。戎啸花了半年的时间,走遍全国各大城市,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媳­妇­。

风尘仆仆的戎啸,疲惫不堪的戎啸,只得满心失望地往回走,却在靠近栖霞山的一个江南小镇上,再一次闻到了那种香气,只是这一次,香气是从一顶花轿中传出来的。

47

47、前尘往事(中) ...

作者有话要说:杯具啊,U盘坏掉,文件全丢,天寒地冻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自己的媳­妇­居然要嫁给别人!戎啸大怒。

但他毕竟已不是当年初出深山、不谙世事的小狼妖,只见他沉吟片刻,使个法术,便如轻薄不可见的烟雾般,丝丝缕缕潜进花轿中。那花轿中的女子,面若桃花,眼若星辰,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期盼,许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嘴角弯弯翘起,满是幸福笑意,在围绕在她周身的浓郁脂粉气下,她特有的清香气味若隐若现。

这本应是他的新娘,这微笑本应为他而绽放,这清香本应为他而芬芳。戎啸深深地嫉妒了,忍不住大吼:“你答应过我的!”

沉浸在幸福遐想中的庄晓婵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大吼,左右寻找,却不见任何踪迹,不觉惊异,她向来胆大,竟也不怕,低喝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戎啸气苦,想他堂堂狼妖头领,竟被人说成装神弄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艳阳高照之下,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正热热闹闹吹着唢呐敲着锣鼓的迎亲队伍猝不及防,顿时被吹得七零八落,掩面不及,等众人鼻青脸肿地从各处爬出来时,骇然发现:新娘不见了!

庄晓婵只觉得自己被人背着一路狂奔,直颠得她头昏脑胀,随后又被猛地丢了下来,直摔得七晕八素,宽大繁琐的新娘嫁衣将她裹成一团。当她好不容易从卷成一团的嫁衣中伸出手脚,探出头来时,一抬眼,正正对上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这是他和她的第二次见面。

此时,他是栖霞山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狼族头领,年少有为,英俊不凡,引得众多女妖对他倾慕不已,他却为了寻找自己从小定下的媳­妇­走遍祖国大半河山;而她,是才貌双全、名动应天府的名门闺秀,此刻正满心欢喜地身披嫁衣、头戴凤冠,成为应天府众多少女最羡慕嫉妒的待嫁新娘。

庄晓婵勉力爬起来,收拾仪容,拿出大家闺秀的架势,盈盈作揖:“这位公子,不知将我带至此处,所为何事?”

她叫自己“公子”?戎啸被这个冷漠而梳理的称呼伤了心,“你以前叫我漂亮哥哥的。”

庄晓婵羞恼,想不到眼前这位素未平生、长得人模狗样的英俊黑衣少年竟然是个无耻的登徒子,居然堂而皇之地调戏于她。本待发作,但多年的良好教养让她克制住了自己,仍是一揖:“这位公子说笑了,你我素未谋面,何来以前之说?”

“素未谋面?你,你忘记了?”戎啸震惊,继而暴怒,“你竟然忘记了!你答应过我长大后就嫁给我,你还答应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竟然都忘记了!”枉我心心念念,一路辗转寻找了你这么久,戎啸遏制不住怒火。

看着眼前因为暴怒而显得面目有些扭曲的戎啸,庄晓婵不禁有些害怕。左右看看,到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茂密树林,背后是一棵枝­干­遒劲、盘根错节的大树,小心地透过树枝缝隙看去,后面居然是山风呼啸的万丈深渊。向来大胆的庄晓婵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办?身处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面对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少年,她在脑子里急速运转,身体却假装体力不支蹲了下来,一只手藏在宽大的嫁衣下在地上暗暗摸索。

暴怒中的戎啸并没有发现庄晓婵的小动作,满脑子只想着:“她答应过我的,她答应过我的!”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吼道:“我不管你有没有忘记,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走,现在就与我成亲!”

庄晓婵大惊:“我已许了周家二公子,不能再嫁给你了。”戎啸嗤之以鼻:“那又怎样?谁也不能抢我的东西。”

庄晓婵气昏了头,再也顾不上维持她的大家闺秀风范,举起刚刚在地上捡到的石块,猛地向戎啸砸去。戎啸未曾料到眼前的这个弱女子竟会有如此举动,一时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偏一下头,拳头大的石块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头。

受了伤的狼是很危险的。戎啸森森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再废话,直接上前将她扛起,不顾她的反抗,一直将她扛到自己的巢|­茓­——一个巨大的山洞中,才将她扔了下来。恶狠狠地磨磨牙齿,戎啸威胁道:“这周围全是饿狼,你要是敢跑的话就试试看。”看到庄晓婵瑟缩了一下,蜷进洞中的一个角落,才满意地出洞找九叔商量成亲事宜。

没多会,另一个山洞中传来戎九的咆哮声:“不行!坚决不行!”

九叔的反对在戎啸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料到九叔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九叔,戎啸不解:“为什么,九叔?如果是因为我族向来无与人类通婚的先例,我已查过了,祖例中也并没有说两者不能通婚啊,而且其他族类中都有与人类通婚的例子,他们不仅没有遭遇什么劫难,反而从人类那里学到了许多先进的东西。九叔,你想啊,如果我和这个人类成亲了,必然会带动我狼族与人类的亲近之心,从而更好地了解人类,学习人类的先进知识为我族所用。”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戎九铁青着脸打断了戎啸的游说,斩钉截铁,毫无回转。

戎啸也有些恼了,沉下脸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前些日子你私下派人与雁荡山的狼族商议联姻之事。我念你是我的长辈,就不追究了,不过,今天我也把话挑明了,我的婚姻不要作为交易的砝码,我只娶自己心爱的女人。”

戎九怒极反笑:“好!好的很!你现在是头狼,想娶谁就娶谁,想娶多少就娶多少,我这个做叔叔的管不着。不过,我要告诉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父母是怎么死的?没错,的确是因为中了狼族仇家的埋伏才遇害身亡,可如果没有那个人类的通风报信,那仇家怎么可能知道你父母的­精­准路线,从而在前进途中设下埋伏?”

戎啸有些懵了:“你,你是说我父母的死和人类有关?”

戎九咬牙:“当年你父母在游历途中救了一个将死的人类,那人口口声声说要结草衔环报恩,愿鞍前马后追随终身,可转身就在你父母仇家的拷问下说出了你父母的行经路线,害得你父母。。。。。。”

戎啸手脚发冷,父母一路上救人无数,印象中隐隐约约的确救过这么一个人类。

戎九冷笑:“那人早已被我灭了全家。可人类终究是不可信的。如今你要娶一个人类女子为妻,你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吗?”

戎啸心乱如麻,咬牙不语。

“你好自为之。”戎九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父母在世的时候,一向主张善待人类,亲和人类,也曾在狼族中推行一些人类的文化和技术,为此,没少和族中的强硬派长老们起冲突,谁知,最终竟命丧人类之手。戎啸痛苦。可是,可是那个女子是不同的,她是自己从小就定下来的媳­妇­,她也从未曾做过伤害狼族的事情。心情复杂的戎啸回到自己的山洞,却惊奇地发现,被自己掳来的那个女子竟然靠着一块突起的大石头睡着了。

走近了仔细端详,那女子云鬓凌乱,柳眉紧皱,眼角泪痕未­干­,巴掌的小脸掩在殷红的嫁衣中,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原本涂抹的浓郁脂粉气退散殆尽,属于她自身特有的清香味更加清晰,萦绕周身,丝丝缕缕钻进戎啸的鼻腔,溶进他周身的血液中,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似乎为之张开了。戎啸不觉心情激荡。啊,这个美妙的人儿,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嗯。”睡梦中的庄晓婵许是因为睡得不甚舒服,不自觉地发出轻轻的呻吟声,婉转娇啼。听到心猿意马的戎啸耳中,不异于一剂催|情的烈药。不!他等不及了!管他什么种族,管他什么仇恨,管他什么联姻,这一刻,他只要她!

庄晓婵梦到自己仍然坐在硌得她生疼的花轿中,一路颠簸来到周家,下了轿,跨过火盆,牵着红绸拜过天地,端坐在房中,静静等待新郎的到来。一个男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庄晓婵紧张极了,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周身都有些发抖了。盖头被掀开,庄晓婵羞涩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雕刻般的俊脸。不!这不是周郎!庄晓婵惊恐,这是那个莫名地登徒子。登徒子粗鲁地扔掉盖头,撕扯着她的衣裳。她觉得好冷,紧紧揪住衣领,大叫:“不!”

“别怕,我会好好疼爱你的。”一个因为充满情*欲而显得嘶哑的声音回答她。

庄晓婵倏地睁开眼睛,却骇然发现自己已是全身赤*­祼­躺在一个男子的怀中。男子抬起头,英俊的五官因为沾染了情*欲而显得迷离,正是戎啸,戎啸的手在她周身游走,所到之处,激起一片小小颗粒。庄晓婵羞愤欲死,竭力踢打着,反抗着,却被他一只手便轻易制住;她欲咬舌自尽,却被他堵住了嘴巴。戎啸的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庄晓婵的纤腰,强迫她靠近自己,低下头,一口含住她胸前樱桃。

啊!庄晓婵觉得一股酥麻酸软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有些痛楚,有些愉悦,更多的是难受,难受得她忍不住发出阵阵呻吟。这呻吟声听到戎啸耳中,他的动作越发大胆。背后是冰冷粗粝的石床,身前是炙热细腻的男子肌体,庄晓婵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对的,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扭动着想要更多。痛楚、羞耻、难受、无助,太多的情绪在她心中纠缠、发酵,找不到出口,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怔怔滑下。谁?谁来救救我?

突然,一阵如同凿开般的剧痛从身下传来,庄晓婵痛得尖叫一声,本能地想要推开。戎啸用双手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暗哑地低语:“乖,忍耐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好疼啊,庄晓婵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楔子钉入,又被撕裂成两半一样,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汹涌而至,无法忍耐,只得嘶声哭喊。当戎啸终于在全身的一阵战栗中获得极致的愉悦感时,庄晓婵已然昏死过去。看着怀中的女子,戎啸柔情满怀,从自己的衣物中取出一块玉佩,挂在女子胸前,再次紧紧抱住,低声喃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戎啸的妻子了。”

且说此刻的应天府周家上下,一片混乱。新娘在迎亲途中被劫,对于百年名门世族的周家来说,不啻与奇耻大辱。一向温文儒雅的周家二公子,周子介,黑着脸一把扯下胸前红绸,飞身上马,朝着家丁所指的方向直直追去。周家老爷在后面呼将不得,只好命令家丁快快跟上,同时派人通报应天府衙。

周子介一路沿着风沙卷过的痕迹打马疾驰,最后竟来到了栖霞山脚下。平日里远远望去云缭雾绕的栖霞山,走近了看,才发觉山中树影绰约,似有奇门八卦阵列其中,更加显得神秘莫测。周子介骑着马在山脚下盘桓良久,也没能找到一条进山的路。眼看着天­色­将暗,他一咬牙,下马撩起衣襟,就要硬闯进去。

这时,一个声音唤住了他:“这位公子,且慢!”周子介转身望去,是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相貌平淡无奇,双眼却有­精­光内敛。周子介不敢小觑,忙恭敬作揖:“愿闻其详。”

那男子抬头看向栖霞山顶:“我观这山,妖雾缭绕,妖气甚浓,想必山上妖物众多,你若贸然进山,只怕白白枉送了­性­命。”

周子介亦抬头望向山顶,却只见山顶云雾蒸腾,什么也看不见。无奈之下,只得请那男子回周府商议。男子却皱眉:“这山上妖物甚是厉害,我一个人恐怕应付不过来,待我请师兄前来相助。”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片,以手指作笔,在纸上虚画几下,喝声:“疾!”那纸片瞬间便燃烧殆尽,灰飞烟灭。

原来真的是能人异士。周子介当下再无疑虑,恭恭敬敬地将男子请回了周府。

就在周子介与能人异士郑元彪在周府静待其师兄的到来期间,栖霞山上,庄晓婵已绝食数日。花朵般娇艳的脸庞迅速憔悴下去,露珠般晶莹的双眼变得黯淡无神,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尽管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来,仍然拒绝进食。戎啸急得满山长啸,他空有一身高强的妖力,却对这个固执的小女人无可奈何。

戎九趁机进言:“人类婚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须有三媒六证、花红财礼,才算得上是是明媒正娶。那位姑娘想必是不满意你名不正言不顺地将她掳来,正闹情绪呢。”

戎啸一听,言之有理,便采纳了戎九的建议,先送庄晓婵回家,再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他深情地握着庄晓婵的手:“你放心,我一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你迎上栖霞山。”

庄晓婵无力抽回手,只得黯然地垂下眼帘,毫无神采的眼中殊无喜意。

而站在一旁的戎九却另有打算。在栖霞山上,因为戎啸看得紧,他无法下手,等把她送下山,再找个机会灭了她就容易多了。此时的戎九已认定庄晓婵是戎啸的劫,必须灭了她。

48

48、前尘往事(下) ...

庄晓婵被送回庄家的那一天,也正是郑元彪的师兄金昌浩到达应天府之日。那金昌浩虽作的宋人打扮,口音却十分拗口古怪,想必不是中土人士。当时的北宋朝廷对少数民族推行的指导思想是“归我华夏,遵守祖风”,很多北辽、西夏、天竺、高丽等地的移民纷纷迁居北宋,所以周子介对于这位金师兄呈现出来的外域风情并不以为意,反而在听说他比郑元彪更加厉害后对他分外恭敬。

三人一起前往庄家探望庄晓婵,说是探望,其实更主要的是想从她口中得知栖霞山上的具体情况。

看到躺在床上几近奄奄一息的庄晓婵,周子介自责万分:“都怪为夫无能,不能及早救娘子出来。”按照当时的习俗,纳征之后,婚姻即成,所以周子介自称“为夫”并无人觉得不妥。

看着比画像中更加丰神俊朗的周子介,庄晓婵心中暗呼一声“夫君”,泪如雨下。曾经自己是多么庆幸,能够嫁给这样一个温润如水、才华横溢的优秀男子。可现在的自己,已经配不上了。她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众人,唯独瞒下了自己被玷污一事,虽然已经无望再嫁给眼前这个男子,但她多么希望自己仍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听了庄晓婵的述说,郑元彪和金昌浩师兄弟在一边轻声商量,周子介却心疼地握住庄晓婵的手,柔声说道:“别怕,有两位师傅在,管叫那狼妖有来无回。”庄晓婵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金昌浩正­色­道:“据我的观察,山上小妖虽众,厉害的却只有两个,按照庄姑娘的阐述,应是那叔侄俩。如是单打独斗,我并无必胜把握,如果那叔侄俩一起攻来,那就危险了。所以最好能想个办法,将那两妖隔开,各个击破,胜算就大多了。”

“那怎样才能将那两妖隔开呢?”周子介问。

“这就是事情棘手之处。”金昌浩皱眉,“我们上不得山,也从未见过那狼妖,要将他们隔开就更无从说起了。”

庄晓婵心中一动,问道:“恕晓婵无礼,不知二位师傅是否有克制狼妖的办法。”

“狼妖的嗅觉十分灵敏,方圆数十里的气味都难逃他们的鼻子。但正因为如此,他们对刺鼻的味道也十分敏感,如果气味浓烈的话,他们甚至会因此昏迷不醒。”郑元彪从袖中取出一个密封的小瓶子,瓶中装着不知名的红­色­液体。他将瓶子打开些许,一股刺鼻的臭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屋中人无不掩鼻屏息,连连呼臭。郑元彪将瓶子重新封好,示意周子介将窗户打开驱散臭味,才说:“这是我为这次除妖特地准备的。只要闻到一丝味道,寻常的狼妖就会瘫软无力,厉害一些的,妖力也会大打折扣。不过,”郑元彪蹙眉,“我暂时还没想到将这瓶子送上山的好办法。”

庄晓婵勉强支撑着起身,伸出手来:“郑师傅,把这瓶子交给我吧,我来把它带上山。”眼中满是坚毅。

屋内另外三人互望,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周子介心中微有歉意,但转念一想,等此事了结后,我仍好好待她便是了。

第二日,戎啸就派人有模有样地照着“六礼”的仪式一一遵照执行。按照当时的规定,新郎在迎亲之前是见不到新娘的,所以戎啸只好在栖霞山上满山转悠,­干­着急。而周子介等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亦按兵不动,只躲在暗处保护庄晓婵。戎九派了几拨人马前来,均无功而返,还以为是戎啸的暗中安排,只得悻悻作罢。

迎亲这天终于到来。一大早,戎啸便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地前往庄家。他本就俊朗非凡,再加上衣帽打扮,扬眉吐气,更是吸引了城中无数人的目光,众人纷纷议论,这是谁家的公子,这样的天人之姿,竟把应天府第一美男周子介都要比了下去。

迎亲仪式举行地非常顺利。看到原本抵死不从的庄晓婵在自己诚心诚意地行过“六礼”之后,乖巧柔顺地上了花轿,戎啸不禁咧开了嘴。看来九叔说得有道理,要想与人类通婚,就得按照人类的仪式来办,自己以后也得多学些人类的规矩,免得以后又惹娘子生气。戎啸喜滋滋地想着,浑然不觉庄家的送亲队伍中暗藏玄机。

周子介也觉得事情进行地很顺利。他和一队官兵乔装打扮,藏在送亲队伍中,一路上了栖霞山,沿途做下标记,以便应天府衙的大批官兵们随后跟上。

谁知到了半山腰,事情有了变数。留在山上前来迎接的戎九皱眉看看庄家的送亲队伍,说道:“轿中女子现在已是我戎家新­妇­,你们就请回吧。”

周子介暗叫糟糕。的确,按照当时的规矩,迎亲那天,女方除了新娘,都只能送到家门口,没有跟去男方家的道理。他们欺戎啸不懂这规矩,跟了上来,却没料到竟在此遇上熟知人类礼数的戎九。考虑到部署尚未完成,且山上狼妖众多,冲突起来胜负难料,周子介他们退出了栖霞山,并在山下暗中将它围了个水泄不通。

且说庄晓婵忍辱含羞再次穿上嫁衣,坐上花轿,上到栖霞山顶,进入一个硕大的山洞,与戎啸拜了天地,正要送入洞房,她却停住了步子。戎啸忙上前:“娘子怎么啦,可是有何不妥?”

庄晓婵按捺住紧张惶恐的心情,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夫君,从今天起我就是栖霞山的一员了,我希望能在此看看众位家人,呃,狼。”

一声“夫君”叫得戎啸心花怒放,忙不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端坐在长辈席上的戎九却狐疑地看向庄晓婵,人类婚嫁仪式中并无此项,这女子想要­干­什么?不过他也没有料到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人类女子会有如此大的勇气只身闯入狼|­茓­,对抗群狼,所以只是暗中警惕,并没有制止。

庄晓婵掀开盖头,看向四周,偌大的山洞中挤挤挨挨,果然有好多,嗯,狼变成的人,简称狼人。扭头朝戎啸嫣然一笑:“夫君,今天所有的人,呃,狼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都到齐了。”其实还有一些担任警戒任务的和负责杂役的狼妖没到,但为了讨庄晓婵开心,戎啸毫不犹豫地打了包票。他想,反正重要的族狼都到齐了,那些小喽啰不算数也行,所以我也不算说谎。

“很好。”庄晓婵迅疾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猛地摔到地上。只听“砰”地一声脆响,伴随着她凄厉大叫:“去死吧!”瓶中的液体一遇到空气,迅速变成刺鼻的红­色­烟雾,弥漫包围了整个山洞,一时间洞中充满了群狼“咳咳”的咳嗽声和“扑通扑通”的跌倒声。

戎啸离庄晓婵最近,受到的气味冲击也最大,幸好他妖力高强,还能支撑住,不至于倒地。他一把抓住庄晓婵的手腕,原本如墨­色­般黝黑的瞳孔慢慢呈现浅浅的松石绿­色­,“为什么?”

虽然是人类,庄晓婵也被那刺鼻的浓烟呛得眼睛刺痛,咳嗽不止。她两眼含泪,怒视戎啸:“为什么?你逼迫与我却来问我为什么?”戎啸正欲开口,一旁早已屏息运气的戎九一把拽住他,将他带出了山洞,顺便也将庄晓婵拖了出来。

“咳咳。”庄晓婵浑身酸软,伏在地上大咳不已,耳边听得戎九怒斥:“我早就说过人类不可信,这是你的劫,让我替你灭了她!”她握紧双拳,这是她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她不怕。

突然,一道­阴­影覆盖住她,抬起咳得满眼泪花的双眼看去,却是戎啸护在她身前。“九叔,晓婵是我从小就定下的媳­妇­,现在更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伤害她。”

戎九气得浑身发抖:“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到了,这样伤害我们狼族的人类,你还认她是你的妻子?”

戎啸十分坚定:“娘子不过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今天之事必是受他人指使,不能怪她。”

庄晓婵大叫:“不对,我没有受人指使,我就是恨你,恨不得你死!”她只求速死。

戎啸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庄晓婵:“娘子,不要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我,咳咳咳。”庄晓婵一急,又开始大咳。

“娘子!”戎啸正待上前,突然一阵眩晕,摇晃不止,最后竟跌倒在地。原来他刚才仗着妖力高强一直硬撑着,但毕竟吸入了太多有毒气体,现在毒气开始蔓延,他有些撑不住了。

戎九虽然很恨庄晓婵,但更疼惜自己的侄儿,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庄晓婵一眼,扶起戎啸,准备给他运功驱毒。

戎啸却摇头:“先给晓婵解毒,她只是个人类,时间久了身体受不了的。”身后庄晓婵大叫:“不用你假惺惺!”

戎九气极,猛地站起来,直视庄晓婵:“假惺惺?那毒烟对我们狼族来说是几乎是致命的,而你们人类吸入过多的话,也会损伤经脉,变成残废。阿啸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护你周全,你却说他假惺惺?世间怎会有你这样如此冷酷无情的女子!”

庄晓婵有些茫然,郑师傅不是说这烟雾只会让狼妖昏迷无力吗,并没有说它对人类也会有危险啊。又听得戎啸哀声说道:“九叔。”戎九无奈,很不情愿地绕过戎啸,扶起庄晓婵,在她背后疾点各大|­茓­位,一掌拍向她后背,庄晓婵觉得喉咙口一甜,“哇”地一声,一口暗红的血吐了出来。见此,戎啸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从山下冲上来一只小狼妖,大声呼道:“不好了,有强人闯山!”话音未落,一道红光从他身后­射­来,小狼妖应声倒地。从他身后的树林中走出三人,正是金昌浩、郑元彪和周子介。在他们身和后不远处,是大批的官兵部队,正呈扇形包围过来。

突遭惊变,戎九叔侄并不惊慌。他二人经过十年的朝夕相处和拆招对练,共同经历了大大小小多次战斗,早已默契无间,只见他俩对望一眼,便已心领神会,戎九冷笑一声:“就凭两只小妖和一群凡人,也敢上这栖霞山撒野?”风情无限的桃花眼中此刻满是寒冰杀意。起身迎上去,正对上金昌浩和郑元彪师兄弟,三人厮杀在了一起。而戎啸却盘腿坐了下来,开始自行运功驱毒。他自恃有罡气护身,寻常人类伤他不得,也没把那些官兵放在眼里。

周子介手握一柄长剑走了上来,剑指戎啸:“可恶狼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戎啸自顾疗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跌坐在他身后的庄晓婵听得有些心惊。周子介的打扮与平日并无差异,一身白衣飘逸出尘,但语气冰冷生硬,与印象中温文儒雅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周子介并没有砍向戎啸,反而绕过他进入山洞,手起剑落,一只躺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狼妖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身首异处,一股鲜红的热血从他颈腔喷出,溅到周子介雪白的绸衣上,斑斑点点,迅速洇成一团,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不!”庄晓婵惊呼。虽然她恨透了戎啸,连带也恨上了狼妖,可她并没有想要杀死他们。这些狼妖在她被掳上山期间,对她极为尊敬,照顾得也十分周全,特别是他们现在都是人类的面貌,周子介的行为看在她眼里,无异于杀戮。

周子介回头,面上竟带着狰狞:“这些狼妖一日不除,人类便一日不得安宁。”说话间,又是几剑,一只犹在挣扎的狼妖发出一声惨嚎。

盘坐一旁的戎啸已是目眦尽裂,浅绿­色­的眸子一下子变成了墨绿­色­,光芒暴涨。可是他中毒太深,如果此刻施展妖力,必将伤及心脉,不但自己­性­命有虞,还会带累九叔,危及整个狼族。眼看着周子介又提剑向另一只狼妖走去,自己却施救不得,戎啸不觉咬得牙齿格格作响。

匍匐在地上的那只狼妖是个扎着双髻的圆脸小姑娘,她虽不能动弹,意识尚存,嘴里喃喃说着:“别杀我。”周子介不为所动,缓缓将手中长剑高举过头顶。庄晓婵再也忍不住了,不顾身体虚弱无力,猛地扑过去抱住周子介:“别杀了!她还是个小孩子啊。”

周子介瞪着她:“莫要被她的外表迷惑,她是狼妖。”庄晓婵喘着粗气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周子介狐疑:“你为何为狼妖求情?莫非。。。。。。”他的目光在庄晓婵和戎啸间徘徊,面­色­骤冷,“快点让开!”被爱慕的男子猜忌怀疑,庄晓婵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耻辱,眼中含泪,却仍是死死抱住周子介的胳膊不松手。

周子介终于不耐烦了,用力振臂一挥,庄晓婵一声惊呼,被狠狠地甩了开来,直向戎啸飞去。戎啸忙撤去周身罡气,伸出双手将她稳稳抱入怀中。周子介暗喜,等得就是这一刻,纵身上前举剑便刺。戎啸躲避不得,只好俯□将庄晓婵护在胸前,后背硬生生地受了一剑,几近心脏。

这一连串的动作说来话长,其实不过转瞬即逝。在不远处打斗的戎九救援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侄儿受到重创后,仰天长啸,幻出原型,却是一头高大强壮的森林狼,毛发浓密如墨,粗壮的长尾猛地一扫,周子介立刻被甩了出去。但他背上的那道剑伤极深,伤处不断流出鲜血,浸湿了他的皮毛。戎啸一个趔趄,曲下前膝跪倒在地。饶是如此,他仍然小心地护着身下的庄晓婵。

戎九无心恋战,虚晃一招,退至戎啸身边,伸手疾点,为他止住血。金昌浩和郑元彪也围了上来,但并不进攻。郑元彪冷笑:“狼妖,如果你们肯乖乖地把内丹奉上,我可以饶你们不死。”纯正狼妖的内丹极为霸气,对修行之人来说是大幅提升功力的灵丹。金昌浩看向师弟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戎九仰天长笑:“笑话,就凭你们两只小妖,也敢打我内丹的主意。”

郑元彪亦笑:“你侄儿身受重伤,又中毒太深,如果不快点疗伤,只怕小命难保。你一个人对我们师兄弟,时间久了,终归会落下风。还有你的那些狼子狼孙们,你就一点也不怜惜他们的­性­命?”

戎九面如玄冰不做声,暗忖,今天看来是逃不了了,

48、前尘往事(下) ...

不如先解决那个厉害的。突然,他身形暴涨,纵身一跃,拼尽全身妖力一掌击向金昌浩,竟是不顾自身安危,同归于尽的打法。金昌浩大惊,正欲侧身让开,忽然腰间一麻,浑身酸软,饶是他急速提气护住心脉,还是被戎九一掌击中前胸,飞出几丈远,吐血不止。

郑元彪一击得手,随即一掌击向戎九。因他偷袭在先,攻击在后,戎九被他一掌击中后,仍能借力后退,但中途还是因为气血翻腾从空中摔了下来,动弹不得。

郑元彪狂笑:“师兄啊师兄,你一异域狸妖竟然也敢跑来中原与我争夺头领之位,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中原狐族的厉害,看我把两颗狼妖内丹弄到手,你也好安心地魂归你的高丽。”说着便狞笑着走上前。

戎啸此刻却异常的冷静,一双墨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缓缓走上前来的郑元彪。

被戎啸护在身下庄晓婵此刻心如死灰。一心倾慕的男子变成冷酷的凶手,利用她,猜忌她,伤害她;一直护着她的却是最初侮辱她的狼妖,这真是一个荒谬的世界。她不禁惨笑,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眼看着郑元彪举起右手,一道赤红的火焰从他掌中­射­出,庄晓婵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猛地往前一窜,正迎上那赤­色­火焰,顿时一阵炙热的灼烧感蔓延全身。这下我和那狼妖就两清了,周身火烧火燎般疼痛的庄晓婵心里却意外地轻松。

戎啸眼睁睁地看着庄晓婵被火焰击中倒地,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嗥叫,如闪电般纵出,直扑向郑元彪。郑元彪没有料到庄晓婵会窜出来挡住自己的掌击,更没料到戎啸还有还击的能力,加上距离太近,一时猝不及防,竟被戎啸一口咬住脖子,生生拧断。

“呸!”戎啸一口吐出郑元彪带血的头颅。刚才他背后中剑后后,流了大量的血,却也把体内的毒素带出了不少,他一直没有动,是为了迷惑敌人,也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一击毙命。没想到。。。。。。戎啸化出人形,跑向庄晓婵。

弥留状态的庄晓婵,眼睛却格外地亮。她看着戎啸,眼中满是温柔:“漂亮哥哥,我记起来了,你是我的漂亮哥哥,我答应要嫁给你的。对不起,我竟然忘记了。漂亮哥哥,这辈子我没能成你的新娘,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下辈子还嫁给你。”戎啸大恸,一把抱住庄晓婵,只是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已经缓过气来的金昌浩慢慢走近,脸上满是怜悯和懊恼。本来他是听郑元彪说有狼妖强抢民女才过来帮忙的,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他难过地看着那对情侣。郑元彪的火焰掌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这小姑娘只怕元神已损,无法再世,连下辈子都只能成为梦想。

庄晓婵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也开始蒙上了一层死灰­色­。戎啸把脸埋在她身上,也不扭头,只说:“九叔,对不起,栖霞狼族就交给你了。”

倒在不远处仍不能动弹的戎九大惊:“阿啸,你要­干­什么?”

只见戎啸将手放在胸口,默念口诀,一颗小小的珠子从他胸口钻出,罩着一层淡淡的青气。这便是他的内丹。他把内丹放到庄晓婵胸口,再用尖锐的指甲割开自己胸口,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便将那青­色­的内丹染成血红­色­,并慢慢软化,最后竟如血水般渗入庄晓婵胸口,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庄晓婵嘴角带笑,没了声息。

“阿啸!”戎九凄厉大叫。

戎啸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九叔,原谅我的任­性­,我还是想和晓婵做下辈子的夫妻。”话音刚落,他便一头栽倒在地。

“阿啸——”戎九喃喃,内心绞痛。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痛下杀手,绝了后患;或者一开始就同意亲事,容下那女子,说不定就不会有今天的事,阿啸也不至于遭此大劫。戎九似乎在瞬间苍老。

金昌浩极度震惊,又满心歉疚,他在无意中充当了帮凶。忐忑不安地望向戎九,却发现对方也正看向他,原本艳丽的颜容苍白惨淡。忽听戎九开口,语气淡然:“喂,狸妖。”

是说我吗?金昌浩忙答:“在。”

“将我封印了吧。”

那天以后,应天府的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云雾缭绕、寻不到进山之路的栖霞山竟然散去了雾霭,露出山清水秀的本来面目,也出现了好几条进山的小道。慢慢地,砍柴的人进去了,垦荒的人进去了,游山玩水的人进去了,山上有狼妖存在的故事也慢慢地成了传说,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渐渐地再无人记起。

49

49、寻找(一) ...

“庄晓,庄晓。。。。。。”一声声焦灼的呼唤声像是从远处传来,飘渺无序,又像是在耳边低语,窸窸窣窣,庄晓不甚其扰,含糊地说道:“别吵。”

“啊!你醒了!”声音里掩不住的惊喜。

庄晓勉强睁开似有千钧重的眼皮,眼前的人像影影绰绰,从模糊逐渐转为清晰,一张张带着担忧神­色­的脸出现在她眼中,原来是姚曳、阿静她们。

阿静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啊呀,真要被你吓死了。”

庄晓迷惑,看向周围,她怎么了?天­色­仍是暗着,橙­色­的灯光在微微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晃出一室的晕黄。她好像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久远到神情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姚曳微有歉意:“你可能在温泉中泡得太久了,昏了过去。我早该知道你的身体弱,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庄晓摇摇头,想要做出一个安然无恙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很累,比跑完800米还要累。疲惫感像是从内心深处传出,无法抵御,四肢百骸软绵绵的,像是被人抽取了骨头。咬牙,支起胳膊,庄晓勉强笑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小雯快言快语,“要不是辅导员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找你,你不知道要在水里泡多久呢。”

“辅导员找我?什么事呀?”庄晓只觉得累,一点都不想动弹。

“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让你快点回去,说是有人找你。”

有人找?难道是阿啸?一瞬间,脑子里蹦出来的这个念头让庄晓心跳加快,但她很快就苦笑着否定了这个想法。阿啸远在加拿大,怎么可能。

“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就下山吧,反正温泉也泡过了,景­色­也欣赏完了,也没见到什么妖­精­帅哥之类的。”姚曳开玩笑。

妖­精­啊。庄晓迷迷糊糊地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心里竟有些怅然。

第二天,庄晓在院系教务办公室见到了找她的人,不是张啸,不是周介卫,也不是任何她认识的人,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两个陌生男子,一个约莫40岁左右,另一个年轻一点。他们自我介绍是W市检察院反贪局的。庄晓诧异,反贪局找她有什么事。

“我们想请你协助我们办理一件案子。”年轻一点的那个人言简意赅。庄晓更糊涂了,虽然自己是学法律的,但也才刚刚入门呢,要说“协助”的话,以自己笨手笨脚的程度,添乱还差不多吧。

一旁的辅导员却十分紧张,一般政法人员说“协助”就是要你把问题交代清楚的意思。“检察官同志,我的这个学生一向品行端正,希望你们能够查清楚。”

年长的那个检察官笑了:“怪我们没把事情说清楚。是这样的,我们目前正在办理一件案子,这个案子的嫌疑人要求见这位庄晓同学。我们请示上级同意以后,特地来N市接庄同学去见一下那个人。还希望庄同学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协助我们早日结案。”

原来如此。庄晓虽然仍有疑虑,但还是乖乖地上了检察院的车,一路疾驰,两个多小时后,三人便来到了W市检察院门口。

来到审讯室门口,庄晓不知为何有些胆怯,站在门口向里面望去,只见狭窄幽暗的审讯室中,摆设十分简单,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两个检察官端坐在上面,见到庄晓他们,站起身来点点头,便走了出去。在桌子的对面,是一张稍矮一些的椅子,一个男子侧面向着庄晓坐在上面,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听到脚步声,他迟缓地转头看向门口。

庄晓大吃一惊,坐在矮椅子上接受审讯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张卫国,张啸的爸爸!这,这还是当初那个身材魁梧、严肃冷峻的张卫国吗?庄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张卫国,仿佛一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一样,神情憔悴,双眼无神,昔日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耷拉在脑门上,衣服皱巴巴的,只有一个扣子扣上,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张,张叔叔。”庄晓小心地上前两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要见的人我们已经给你带来了,现在你可以交代自己的问题了。”身后传来很威严的声音。

张卫国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只愣愣地盯着庄晓。

庄晓一阵心酸。不管怎么样,他是阿啸的爸爸啊。快步走上前,蹲下来握住张卫国的手,庄晓抬头看着这位昔日亦很威严的老人:“张叔叔,我来了。”

张卫国瞬间老泪纵横,嘴­唇­哆嗦:“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和阿啸,也对不起阿啸妈妈。”

“张叔叔!”庄晓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知道我现在没脸说这个,可我也只能求你了。”

“张叔叔你快别这么说!”庄晓大急。

“你能不能帮我找到阿啸,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很担心他们娘俩,他们在外国人生地不熟的,阿啸妈妈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卫国还在絮絮叨叨,也许是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儿地全兜出来,可庄晓此刻脑袋轰鸣,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想着:“阿啸,阿啸。。。。。。”

两个检察官在他们身后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监听着他们的谈话,但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走出检察院的大门,正午的太阳直­射­下来,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庄晓心跳急促、头昏眼花,胸口烦闷欲呕。慢慢走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庄晓扶着树­干­平复呼吸,好半天才松开攥得冷汗涔涔的左手,手心赫然是一张方寸大的小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行地址和一列电话号码。这是张卫国刚才趁检察官不注意塞到她手里的。庄晓不知道张卫国是怎么办到的,但此刻这张小纸片对于她来说不异于救命稻草,是她找到张啸的唯一线索。

渐渐缓过起来的庄晓抬头四顾,这才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这不正是W市体育馆所在地吗?一时间,他们参加三人篮球赛的场景一幕幕地浮现在庄晓眼前:她笑话“闪电”这个名字时张啸尴尬地挠头;对抗“金刚”队时张啸严厉的批评和周介卫温柔地开解;决战“魅影”队时张啸为了保护她而摔脱臼了胳膊的刹那间。。。。。。那时,张啸没有远走多伦多,周介卫也没有奔赴首都学府;那时,他们是多么有默契的三人组合啊。庄晓的眼眶又红了。一股强烈的愿望涌上心头:回到学校去,再去看看当年生活过、战斗过、有着无数甜美与心酸的地方!

坐上13路车来到公交车中转站,换乘8路车,一路拥挤,来到实验中学门口。看着“实验中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庄晓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此刻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在空荡的­操­场上飘荡。站在­操­场边上,抚摸着篮球架,庄晓仿佛又看到午后热烈的阳光下,小麦肤­色­的少年高高跃起,欣长如玉少年快速奔跑,俏丽短发少女灵动闪避,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一幕栩栩如生,仿佛昨日。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身上,虽不热烈,但却温暖了庄晓似乎凉透了的心。纵然我什么都失去,至少还有回忆陪伴我。庄晓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没什么大不了,不管结果如何,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找阿啸,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要把他找回来。

正待转身,身后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庄晓?”

缓缓转身看去,竟然是周介卫,庄晓很是吃惊。可周介卫更吃惊,他快步走到庄晓跟前:“真的是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脸白得跟鬼一样。”

自从填报志愿后,两人还没有见过面,这次突然相见,双方都有些意外。庄晓诧异周介卫的突然回来,也惊叹半年的时间里,大学生活将周介卫打磨得更加出­色­了;而周介卫则心疼地看着苍白消瘦的庄晓,恨不能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拥抱,双手紧握成拳,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把张啸狠揍一顿。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眼看下课时间快到,周介卫建议,“吃饭没?”

庄晓摇头,从早上跟着检察院的车从N市一路颠簸来到W市,再从检察院来到实验中学,她水米未进,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

“上车。”周介卫打开车门,等庄晓坐上车后,转到驾驶位,熟练地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打方向盘,倒车出库,一气呵成。

庄晓好奇:“你已经学会开车了?好厉害。”

周介卫一边开着车一边笑答:“我早就会开了,只不过交警大队现在才给我发驾照而已。我爸为了祝贺我考上大学,去北京前给我买了这辆车。现在我终于可以自己开车泡妞啦。”

庄晓听得直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姚曳,要是姚曳听到这番话,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想必会威胁他:“看我防狼术!”想着想着,不觉笑得眉眼弯弯。

周介卫侧过脸看看她,长嘘一口气:“你终于恢复正常了。”

庄晓心下有些歉意:“我没事。只是刚才在检察院看到了张叔叔,心里有点难过。”

周介卫的脸变得有些凝重:“我这次回家也是因为张叔叔的事。我爸因为和张叔叔交情很好,这次也受到了牵连,连带公司的业务也受了影响。”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他继续说:“我爸希望我能暂时出国避一下,我回来就是想和他商量这个事情。”

庄晓有些心惊:“事情已经这么严重!”

周介卫看庄晓脸­色­都变了,忙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主要是我暑假期间在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我爸怕牵连到我。”

“我是说张叔叔的事情,很严重吗?”庄晓焦虑,眼前又浮现出张卫国佝偻的身影。

“哦。”周介卫微有些失望,但仍答道,“张叔叔贪污受贿的证据已经被检察院掌握,现在只是数额和刑期的问题了。”

庄晓不由失神。阿啸,阿啸,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张叔叔出事了?还是你在多伦多也遇到了什么事情?想到仿佛是在梦中经历的事情,想到戎九所说的劫难,庄晓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原本挂在胸口的小石子,却摸了个空,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去昆明,停更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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