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橹带着季槐风回了自己家。
因为怕血滴到身上,他们仍旧用木棍抬着那条只剩下三条腿的狼狗往顾小橹家走。
“他们以前都是当兵的。”离开了镇口以后,顾小橹指着后面的两个守门人说:“据说是一个连的。他们在大灾后还剩三十来个人,有枪有子弹,到处流浪了一阵,后来找到了这个废墟,觉得地方不错,就占住这里建了龙虎镇。你看这里确实很不错啦,三面都是山,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他们建镇以后就让附近流浪的幸存者住进来。他们负责保护镇里的安全,我们呢,呵呵,你看到啦,要听他们的话,还要交保护费。保护费是打到的猎物或者是交易收入的十分之一。喏……镇长的房子在那里——”
季槐风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座塌了半边的两层小楼。还没塌的那半边用碎砖石补了一面墙,裂开的墙缝间透着昏黄的火光。
小楼外也有两个人背着枪在巡逻。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有枪。”
虽然龙虎镇号称是安全的,可是一到天黑,仅有的四条街道上还是空无一人,街两旁的房子都紧紧闭着门。
“我说,”顾小橹小声问,“你的枪——”
中国以前一直对枪支管得严,在大灾之后还有枪的人不外乎三种:前军人,前警察,黑社会——之所以不说“前”是因为他们到现在仍旧是黑社会。他很好奇,季槐风究竟是哪一种。
“嘘!”
顾小橹这才想起来季槐风并不想让镇里的人知道他有枪,立刻闭嘴了。
“我家到了。”
顾小橹万分得意地把自己带前庭后院的独立小屋展示给季槐风看。
那是个用石头和碎裂的水泥板、砖头之类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东西垒起来的一个小房子,长三米,宽两米,高还是两米。顶上盖的是他从废墟里面拖出来的几块破碎的石棉瓦。一边墙角下还挖了个火塘,厚厚的火灰里保存着火种。所以顾小橹可以随时生火烤肉吃——如果他能打到猎物的话。
顾小橹对这个房子相当得意,因为镇上大部分人的房顶上盖的都是茅草,其中包括影帝金陵的房子。
金陵是货真价实的影帝,2011年的因金鸡百花奖最佳男主角。一年半前顾小橹新居落成,在全镇居民面前颇得瑟了一番。影帝嗤之以鼻:“你那点破地方还没我以前的厕所大,得意个屁!”
顾小橹还击:“哦,你现在住的地方也没我以前的厕所大,彼此彼此。”
影帝气得暴走。
顾小橹的房子不大,他自己住着刚刚好,可是再加上一个季槐风,空间就显得有点……小。
不但空间变小了,两个人都活动不开,这个房子也多了点……倒塌的危险。
季槐风站着,他怕季槐风撞塌他的屋顶。季槐风坐着,他怕季槐风坐塌他的小竹椅。他左右看看,最后出到屋外拖了一截木头进来:“你,坐上面。”因为今天总算有肉吃了,他忙不迭地生了火。
让季槐风进门是看在三条狗腿的份上。哪怕住到了屋檐下,顾小橹对着季槐风的时候还总是心里发毛。因为他觉得季槐风老在偷看他,眼神怪怪的。
说不上是什么很邪恶的眼神,但是总是让顾小橹觉得不舒服。
季槐风倒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因为木头是圆的,他的ρi股在上面安不稳,一会儿往前掉,一会儿往后掉。顾小橹在火光暗处偷笑:“你先坐,我先烫了这只乌鸦,回头再跟你分狗肉。乌鸦是我自己打的,你没份啊!”
他说着往火塘上架了半锅水——不是他只装一半,而是那口锅原本就只剩下了一半。这半口锅当然也是在废墟里挖的。顾小橹对它非常满意——毕竟影帝只有一只缺了角的铝饭盒可以用来烧水。而他顾小橹除了这半口锅,甚至还有一只奇迹般没有破洞的塑料桶可以用来装水,一只半锈的铁碗可以用来盛食物。比起镇上的大多数人来,他简直可以算是富豪了。
柴禾在锅下啪啪地烧,锅里的水在呲呲地响。顾小橹眼看水锅底冒上来的气泡越来越多,就等不及了,抓起乌鸦就要往锅里扔。季槐风一把拦住他:“你要想留着鸟毛,就等水开了再烫。”
顾小橹悻悻地住手。其实他也明白季槐风是为了他好。这年头已经没有人种棉花,枕头和被子之类的东西只能用动物的皮毛填充。要是填充之前不把它们带的细菌杀干净,以后那些东西用起来就很容易染病。
好在水并不多,很快就咕噜咕噜开了。顾小橹把乌鸦扔进去,用两根长木棍夹着它来回翻滚。看烫得差不多了就捞出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拔毛。乌鸦毛上沾着的水依旧滚烫,他的十个手指都被烫得发红。季槐风伸手要帮他,被他一把甩开:“去去去看着你的狗肉少打我乌鸦的主意!”
季槐风满脸黑线地看他继续忙乎。
拔下来的乌鸦毛被他放回热水中又洗了洗,然后才仔细地收在藤篮里,挂在火塘边上晾干。做完这些,他用一把竹刀剖开乌鸦的肚子掏了内脏;身体就架在火上烤,内脏则能剖的都剖开,换了一锅干净的水仔细洗过,放到铁碗里面煮汤。他一边处理内脏,一边抽空翻动火上的乌鸦。等铁碗里的汤呲呲地冒出不怎么好闻的香气来,火上的乌鸦也烤得皮黄肉嫩,油光闪闪。
最后,他在乌鸦身上和汤里都洒了一点点盐。
虽然乌鸦很瘦,但是那个烤得脆黄的样子在饿肚子的人看来,还是很能勾起食欲的。顾小橹盯着肉,两只眼睛越来越亮。
而季槐风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欣赏画家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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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盐?”
Сhā不上手,季槐风只好没话找话。
顾小橹举起乌鸦一口咬上去。肉很少,所以他嚼得很仔细。
“介地风靠海,有银塞盐来卖……”
季槐风微笑:“吃完了再说。我知道有人在海边晒盐,我就是好奇,你是拿什么换的。”
顾小橹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你打回来的猎物自己吃都不够,哪来的东西去换盐?
他大嚼着,油腻腻的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弓,又指了指自己的脚。
他手艺好,会用木料和动物的筋做弓,用毛竹削箭,用藤和树的内皮编鞋子和各种用具。他自己打不到猎物的时候,用这些东西还能换到一些食物。好在龙虎镇是这附近方圆百里唯一一个可以安全交换的地方,每个交易日都会有人拿多余的食物来换东西,他靠着做弓编鞋也能勉强度日。
季槐风的手朝他伸了出去。
他抬头往后缩:“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一根骨头都不会给你的啊……”
季槐风尴尬地收手:“你胡子上沾东西了。”
顾小橹摸一把,然后用力吸了吸手指。
“真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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