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欲不是爱。”小茹朝她直摇手指,“别期待男人的占有欲会变成爱。当然,我并不是说他一点都不在乎你。
只是,爱比起占有欲,是种更大气更平和更包容的情感。一个男人爱你,会有适当占有欲,可是一个男人对你有占有欲,不代表他爱你,或者说代表他懂得爱你。”
这番话从小茹口中听来,虽然很不顺耳,但她心里又何尝没这么想过。
如果她是五年前的安颜然,或许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可现在她有太多太多的顾忌。
她不确定他的在乎和喜欢有多少,又能维持多久。因为不确定,所以才不敢付出,也更加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原则的投入。
现今,或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做法。
毕竟她跟夏浔简现在很好,虽然这条路的未来她看不见,可他们至少还在一起。
“那你巴黎要去么?”小茹问了不见她回答,忍不住拿着筷子在她眼前晃,“怎么了你,傻了?一动不动盯着窗外干什么?”
“他们两个怎么会……”安颜然怔怔看着街对面的一家会所,夜灯闪烁的大道上,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
“谁和谁?”
“裴瑟,还有——”在巴黎,将她带去庄园的年轻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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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裴瑟的时候,对方似乎回了回头。
她和小茹坐在灯光敞亮的靠窗处,她想对方也应该看到了她,只是她没料到只是这样普通的一个照面,竟引得对方主动找她。
对裴瑟,她一点好感也没有,并且还有些排斥。
不仅因为过去的事,还因为那次他对她说的话——他用那样笃定的口吻,让她尽快离开夏浔简,不可能会让人愉快。
她们走出饭店没多久就有一辆车滑至身旁,小茹见那人停车开门,阴阳怪气的哟了一声,连招呼都懒得打。
裴瑟还是那副春风和煦的礼貌模样,寒暄之后朝安颜然开口,“有没有兴趣聊几句?”
小茹刚想拒绝,却被安颜然拉住。
前面不远处就有家咖啡馆,小茹坐在店内叫了块蛋糕,她和裴瑟坐在露天阳伞下。
“从巴黎回来了?”
“裴理事,你还是入正题吧。”
他淡淡笑了笑,道,“我在南区开了间画廊,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这个邀请来的好没道理,我们从来都不是关系和睦的双方,不如找高菲啊,她应该有兴趣。”
高菲的近况,小茹总像汇报战况那样一得到消息便一一说给她听。
抄袭真相见报后,裴瑟对高菲只要还抱有一点怜悯之心,她就不会落到如今那般窘迫的境地。
她不同情高菲,但对裴瑟这种人更厌恶。
“高菲?”他笑意像是更盛了,“安颜然,或许这么说有点无情,但我身边从来都不留已经没用的人。
我曾经低估了你,以前的事你现在想继续埋怨无可厚非,但就事论事,你在夏浔简身边那么久,还是看不清他是怎样的人?利用与被利用尚不会伤筋动骨,可就这样继续跟着那个男人,你迟早连你的事业也一同赔进去。”
她慢慢皱起眉,“你到底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就因为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有关他的事?”
虽然她承认,那个和他一起步出会所的年轻男子,才是她愿意跟他坐下来说话的原因,“不过有一点你真的想错了,我和夏浔简不是男女朋友。他没有必要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就算我知道了那些事,也不至于会带来你说的那种后果!”
裴瑟扬着唇角静静看了她许久,他低头喝了口咖啡,声音慢慢传来。
“安颜然,你太不了夏浔简了。不,或者应该说,你根本就不从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知道我所知道的夏浔简,就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
他顿了顿,直视她的眼睛,“那些事,你想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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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知道,但她拒绝了裴瑟。
交换条件是让她去他身边帮忙,她没必要做这么大的牺牲,只为探听夏浔简并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小茹说她傻,先口头应付着答应,打探到想知道的再一脚蹬了裴瑟岂不更好。
可她却觉得这样对夏浔简是件很不尊重的事,她是很好奇,但她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
她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夏浔简,她如今所有都是他给予的,就算像裴瑟说的,有天会将自己的事业赔进去,她也觉得没什么。
何况,对这句警告她根本不信!
目前,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得处理——那封,来自巴黎美院的邀请信。
六月初,她向夏浔简呈上了自己的最新作品。
这副作品是她根据自己在巴黎拍摄的照片所创作的,画面的主要取景是傍晚总统套房的阳台。那天她陪着他作画,几乎忙了一个通宵,快天亮才有时间在沙发上躺一会。
转醒时,天已大亮,阳台的落地窗开着,长长的窗帘在清晨微风里拂动,半透明的纱幔外,隐约可见男人修长的背影。
第三十八画
他端着咖啡,正在凝视天际渐渐浮出云层的晨曦。
逐渐蔓延的金红色朝阳为他镀上一层莹润朦胧的光,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漂亮的下颚轻扬,带着天生的傲然弧度。
那一刻的夏浔简,背影竟透着些微寂寞,她被蛊惑了,轻轻拿出手机对着那一方阳台按了下去。
夏浔简与她生日在同一个月,一个在六月初,一个在六月末。这幅画她独自赶了好几个通宵才完成,就是想在他生日前完成这副礼物。
她承认自己有些习惯改不了,喜欢一个人,就想为他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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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礼物?”听到她最后对这幅画的总结,夏浔简投来的眸光里掠过一丝意外。
也难怪他意外,相处这么久时间,他们基本从不提也不过生日或是其他什么节日。
在夏浔简眼中,除夕也好,圣诞也罢,都是跟平常无区别的普通日子。
“嗯,其实我也想过花钱给你买礼物,不过觉得那样太老套,所以就画了这幅画给你。喜欢吗?”她回头看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移开目光,重新审视面前的画。
“不喜欢?”她追问
“什么时候拍的?”他答非所问。
“巴黎。你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么个不冷不热的态度,真让她心里不爽,“不喜欢就直说好了,我最多当是交作业。”
说着,她伸手去搬画,却被他抓着顺手带入怀里。
“偷Pāi的?”他眉心微蹙,唇角却似乎抿着一丝笑意,垂眸看向她。
“那叫抓拍。”她靠在他怀里,脸上有些发热。
“去楼上。”他拖住她手,转身朝楼上带。
安颜然诧异,这……什么意思,收了礼物就直接上楼,难道是打算用身体来答谢吗?大白天的,多不好啊~~(>_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实在太不纯洁。
夏浔简进房片刻,取了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见她怔愕的看着自己,解释道,“你不是想要?”
“啊?”
“到底要不要?”他有些不耐的挑眉。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那枚天价祖母绿胸针。
弄清楚他的意思,安颜然不禁有些气结。
这人,回礼就回礼吧,居然把从其他女人手里抢来的东西送给她。而且他到底记不记得这东西他是花多少钱买的!
“太贵了。”安颜然递还到他面前。
“我记得那次你很想要。”
“我哪有很想要,只是那时你一会说给我一会又拿走我没反应过来而已。”
他安静看着她,却没接回,片刻后才道,“我送东西不喜欢别人拒绝,喜欢你就拿着,不喜欢你就扔了。”表情还是那样,语气分明生硬起来。
她知道这是他不悦的前兆,她没再说话,顺了他的意思。
妥协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再没原则没立场的事她也做的多了。
只是以前每次顺从,她心底大都坦然,而今却多了说不明道不清的不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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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就是夏浔简生日当天,礼物是送了,可收到那么贵重的一份回礼,当然不能就这样作罢。
画赛冠军的奖金很丰厚,足以她在城里的高级西餐厅订一桌精致完美的晚餐。
临行前,手机来了个陌生电话,对方是巴黎美院的教授,询问她学术交流的事考虑得如何。
这件事安颜然想了很久,基本已有了决定,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她让对方留下电话,表示三天之内一定给最后答复。
她提早了半个小时出门,结果到餐厅,他竟已经到了。
他早上就出了门,从他离开前接听的电话判断,大约是去见一个很久没碰面的朋友。
包厢灯光柔暗,高楼下方车流霓虹的夜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映在他漆黑眸底,折射出星火般璀璨的色泽。
天气暖热,他只穿了件黑色衬衣,视线透过玻璃,落在很远的夜幕里,搁在桌上的漂亮长指无意识的摩挲一把精致银勺。
听见她的脚步,他微微侧了侧眼帘,并没有看她。
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有些忐忑,对今晚计划开口的那件事多了些担心。
然而她没有料到,还未等她开口,他已缓缓推了份文件到她面前,“签了。”两个字,没有任何解释,纯粹只是命令。
她接过,匆匆几眼就怔住了。
这是一份与国内某画廊为期两年的合约书。
合约规定在期限内她所有作品均由对方画廊代理,自己不得私下买卖。并且,未经对方允可,她不能去任何一所画廊或是学院以艺术交流为目的学习或进行有薪工作。
当然,对方给予的条件也相当优渥。
画廊的名头她听过,是国内一家极具风格的顶级画廊,这家画廊旗下的签约画家,基本都在国际拿过大奖。
这家画廊近年很少签新人,每年所展示出售的作品量也非常小,与伯翔画廊走的是两种风格。
两年时间并不算长,如果没有巴黎美院的邀请在先,这份合约对她来说是非常诱惑的。
只是现在,她自己已经有了方向,这份合约上面的约束条款就令她不怎么愿意去接受。
她合上合约,慢慢抬头,“其实,我之前——”
“对上面的条件不满意?”深寒的眸光投来,让她心口一滞。
她突然意识到,夏浔简并不是在与她商量未来两年的安排,而仅仅是做出安排让她接受。
不管她愿不愿意,他要的只是听从。
可如果她现在签字,也就意味着未来两年内她哪都不能去,包括巴黎。
“你是不是知道了巴黎美院的事?”那封信她并没有刻意藏起,他若想看,随时能看到。
她低低出声,“我知道你安排这些都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每次都在你的羽翼下生活。这次,我希望靠自己的实力去努力。”
凝视她的眼眸微微眯起,那注视让她心里发毛,“这些方面你不需要自己努力,我早就说过,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画画好。”
“可是——”
“反驳的话我没兴趣听!”男人的眉宇间多了抹戾气,“你还没到能自己做主的时候。”
“我知道,你是我老师,给我安排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现在这种关系,早就不是单纯的师生,是你让我改口叫你夏浔简的!”
“所以呢,我给了你某些权利,你就以为能为所欲为?”
“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巴黎美院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我自己也很喜欢那里的人文景物,所以——”
“所以,这件事你连问都没问我,就直接自作主张?”他的尾音,收在清脆的碎裂声里。
他到底动了怒,扬起的手拂落了桌上的高脚杯,酒红色液体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静静蜿蜒,颜色鲜明的有些刺目。
她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生气,“我没有自作主张,本来今天打算和你说这件事的,我是想——”
“够了,废话我不想再听。”他蹙眉起身,“合约我已经给你,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见他欲离开,她忙站起,“你现在就走?可今天是你生日,而且这顿饭……”
“我没兴趣,你自己吃吧。”丢下一句没温度的话,他拉门离开。
包厢内只剩她一个人,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感觉有些傻。她低头看桌上合约,想露个自嘲的笑容,然而这个微小的弧度却怎么也拉不出来。
他离开的背影让她的心变得空落落的,哪里都不对劲。明明满腔的委屈,却被丢下无视。
她只是想依靠自己的能力继续走这条路,不希望永远借着他的庇佑才能前行,只是希望与他站在更平等的位置。她错了么?
还是她无论如何努力,所有一切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些无谓的小事?
要追上去么?跟过去每一次一样,放□段放低姿态,不论原由只重复说些“她错了原谅她”之类的话?
安颜然一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第三十九画
她赶到停车场时,他已开车离开。她看看拽在手里的合约,匆匆上街拦车回别墅。
他车速比她快的多,她回到别墅时灯已大亮,他正在厨房冲咖啡。
她叫了他一声,他没回应。片刻,他冲好咖啡出来,她便跟着他一路走到客厅。
“夏浔简。”她又叫了他一声,仍旧没回应。
那双掩在浓密睫毛的眼瞳始终不曾给她丝毫目光,她探不到他的情绪,一颗心越沉越低。
她叹了口气。好,他不给回应,那就由她自己来说。
“夏浔简,这份合约我真的不想签。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安排的,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意愿,我真的想去巴黎——”她的话被他搁下杯子的重响打断。
他赫然抬头,冰寒眸光猝不及防朝她投来,“说够了没有?”
“你每次都打断我,你好歹也让我说说自己的想法好不好!每次一生气就这样,你这样我怎么跟你沟通!”她的委屈渐渐转为怒气。
“我说了不想听废话。”
“你听都没听怎么知道是废话?”
他冷冷看她一眼,“总之,我不会让你去巴黎。”
这句话,像是突然让她明白过来一些事。她站在那里看了他半响,突地开口,“夏浔简,你到底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屋内,登时寂静一片。
他的视线锁死在她脸上。
他慢慢起身,两人距离越来越近,那双阴郁眸底映出她自己的脸,略有些苍白的一张脸,带着恼怒与忐忑,以及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
“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不想跟我分开,所以才会反对?”
她仰头看他,放柔了语调,“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难沟通的人,只要你给我理由。”
一个,足以说服她的理由。就算她能猜测到,可毕竟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在猜测。没有一句确定的答案,再多猜测都没有意义。
她本来就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对那些半明半暗的事更加缺少勇气。就算她想勇敢一次,也不可能永远以这种方式和他相处。
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凡事迁就,毫无原则的妥协,主动承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错误。
爱情是双方面的付出,他永远这么高高在上,就算他们现在继续在一起,早晚也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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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等了很久,事实上不过只是一个擦身的时间。
他没说话,只是那样简单的从她经过,接着头也不回的朝楼梯走。
“夏浔简!”她追到楼梯跟前时,他已踏上二楼的地板。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的身形愈发高挑挺拔,那张无可挑剔的俊颜散着与生俱来的冷傲与森寒。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完全没有开口打算,似乎在等她再一次的俯首妥协,等她再一次的卑微顺从。
安颜然怔怔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夏浔简,其实我也会累的……我不会永远在这里,也不可能永远站在这个角度仰视你。”
没有人回答她,空气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她的声音低下来,“夏浔简,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你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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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决定来得很突兀。
从回房静坐,到动手整理行李,不过只是一个晚上。开始的时候动作很慢,后来渐渐快了起来,等到全部东西收拾完毕,天才刚亮。
窗外晨光满天,天空蔚蓝如洗,能预计到今天又将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山间的花都开了,从别墅露台望出去,一片片绚烂的色泽,在微风里轻轻拂动。
其实她真的很喜欢这套别墅,不光因为周围的景色,还因为住在这里的人。
将行李拖到门口后,她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没人回应,她转动门把,发现门没锁,于是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床铺没有动过,白色纱幔外的木质露台上,那道身影靠坐着沙发。他背对房间,她看不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她轻步走上去,男人的眼帘动了动,很快睁开。
他果然没睡,只是闭目坐在那里而已。
他依旧穿着昨天的黑色衬衣,上面有微微湿气,大约是坐了一夜没动,连露水都结了起来。
她摇摇头,在他身旁半蹲下,轻轻覆上他手背,“外面湿气重,虽然是初夏,但这山里的晚上还是很冷的。以后不想睡,就坐在屋里,或者下去客厅看电视也行。”
大约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蹙眉抽回了手,“这些与你无关。”
她定定望着他,“是啊,你的事都与我无关,所以……我想我大约是时候搬走了。”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极其细微的动静,她几乎没有感觉到。
“城里的公寓我一直没退租,其实这样很浪费,所以我想搬回去住。”她凝着他深不见底的瞳仁,缓缓说道。
面前女孩的表情仍是柔软的,然而瞳底却多了份淡淡坚定。
换做以前,她怎么也不可能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还能保持如此冷静情绪。
从一年半前,她出现在他别墅外的那个夜晚开始,她就一直视他为神,每每只要听闻他有赶她离开的意思,便惶恐的不能自已。
其实他一直知道,她真正怕的不是离开他,而是离开夏浔简这个名字。她一直渴望成功,才会愈发让自己在他面前变得柔软顺从。
可现在,她不一样了。
这一瞬间,他几乎觉得一路扶她上高位是个错误。
她的羽翼渐满,就欲翱翔天际,迫不及待的逃离,只因为觉得自己不再需要他。
腻了么?
现在就想走,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不会真的以为,凭现在的她,在离开他之后就能飞得起来?
他胸口冰冷,盯着她的瞳底散出连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阴霾,“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还是这样的口吻,安颜然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和苦涩,“我昨天就说了,我也会累的。夏浔简,我想我搬回公寓住会比较好。以后,以后如果你——”
“想走就干脆点。”他扬起手指,制止了她下面的话。
“我夏浔简从不会勉强谁待在我身边。不过你要记住,今天说要走的人是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在我面前出现。
不要以为我这里会给你第二次的机会,机会从来只有一次,是你主动放弃了,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头!”
那些原打算告诉他的话,被她尽数收回。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再说的。她也有尊严的,那时不爱,所以无心,现在再也不可能了。
她慢慢站起身,声音有些微弱,却清晰无比,“我知道了,老师,谢谢……再见。”
第四十画
回城的车上,她一直睁大了眼,默默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没什么好哭,决定搬走的人是她,而且跟上一回痛彻心骨的背叛和失恋相比,这次甚至连分手都算不上。
充其量,只是两个人分开而已。
其实她原本想告诉他,以后如果他改变主意,她希望他跟她一起去巴黎。
反正画画这回事,在哪里都能做。他们可以在巴黎租房子,他继续创作,她努力学习,还在一起不分开。
可惜,他连让她说出这些话的最后一点勇气也消失了。
算她懦弱吧,不过那样刻骨铭心的伤过一回后,谁都不可能继续傻第二次。
他仍然是她的老师,是他让她有了今天的成绩,这点不会改变,只是从此后,他再不是她能笑着直呼其名的夏浔简。
他只是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画界传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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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之后日子过的很快,她先给巴黎美院那边电话,给了确定答复。具体飞赴法国的时间定在八月底,也意味着她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安排国内事务。
除了必须要办理的一些手续,这两个多月她几乎不怎么出门。
公寓里有很多她之前练笔的半成品,她细细分类,保留一些比较好的,其余一并做了处理。
她不太购物,所以衣物也不多。将所需要的整理后,剩余的用纸箱打包,挑了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去邮局寄给了山区学校。
对此,小茹笑称她像是在办理身后事。不过去一年,又不是不回来,连公寓都退租了,不会真的一去不回吧。
安颜然叹息,她倒是真想一去不回,不过她的经济能力有限,现在是巴黎美院负责一切费用她才会出国。要让她自己承担所有生活费,那是不现实的。
她不过刚刚拿了个奖,再怎么荣耀在这行也是新人。未来摆在她面前的无非两条路:潜心创作然后独自售画;签约画廊创作售画。
无论走哪条,她都想在这一年里努力再获几个奖。毕竟再有才能的画者,在没有名声的前提下,作品很难有市场。
别说半年一年,就算两三年卖不出去一副作品都很正常。届时钱用光了,就不得不面临现实生活的窘境。
听她这样说,小茹忍不住问,这个时候离开夏浔简,后悔吗?毕竟,有他在身后,一路无忧。那个什么合约,也不过是两年,条件又优厚,签就签嘛!
如果心里实在不爽,大不了外面找年轻小帅哥谈谈恋爱。反正他对她从来没说过喜欢,也没确定关系,她做什么都不算背叛。多好!
安颜然被她逗笑了,“如果我真有本事做到你说的那样,早搞定夏浔简了,还用得着玩劈腿找平衡?”
“难说,夏大师可不是一般的变态。你都那样委曲求全了,他居然还能把你逼走,要换作我,就算走也要痛痛快快骂一顿!”
“不是逼,是我自己离开。而且就算我离开,他也还是我的恩师。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怎么可能去骂他?”
小茹的生活太过自由自在,才能说出这样洒脱随性的话。她正好相反,自由这种东西从几年前开始就被她完全抛离了生活。
或许这次离开,能让她找到向往已久的自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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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生活比想像中更愉快,除了语言有些不便,其他都好。学院的学费和食宿都是免费提供的,基本上她只需负责画具开销和日常琐事的费用。
她依旧是个安静的学生,比那时的大学生活更专注更平静也更独立。
大部分时候她都独自吃饭逛街,随时带着相机,将瞬间的美景摄入镜头。
下午,偶尔会在街头的咖啡馆停留,喝一杯香醇咖啡,点一份提拉米苏,享受午后阳光的娴静。
假期里,她也会跟同校的学生拼车,一起去周边的城市游玩。
大家都背着画具,没有固定目的地,随时停车作画,一画就是一整天。
生活第一次如此静淡,要不是小茹每周一次的电话骚扰,她几乎要以为过往那些不过只是遥远的梦境。
小茹近来被两老逼着相亲,短短数月相亲无数,几乎把S城的企业精英男都见了个遍。她数次想逃,无奈被扣了护照拿捏了经济大权,只能硬撑。
除了那些凄惨现况,对方偶尔也会提供另一些情况给她。
例如她之前出席某酒会时看见高菲了,她似乎挽着某企业男的手臂,衣衫光鲜,气色不错,像是已走出抄袭报道的阴影。
小茹为此心生不爽,借着敬酒为名,将整杯红酒都洒在高菲身上。对方碍于环境,一句怒骂都说不出口。
事后她听说,高菲挽着的企业男是某集团的富二代,刚从香港回来,跟高菲就是在香港认识的。
对方大约很喜欢高菲,对她很好,经常带着出入各宴会,她也因此接了几笔画作订单,算是重新打开了僵持局面。
为此,小茹直言道,若她这次真收心养性,以后好好过自个日子,她就饶了她。不然,她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安颜然听了只是淡笑。高菲如何,跟她早已无关。
关佑那件事她已放下,生活是朝前走,不是驻足回头。现在她不必担心温饱,又能每天学她最喜欢的画画,还能得到别人肯定。
再没有比这更让她满足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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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深秋。
S城南区,浮生画廊。
关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自昨天晚上跟画廊几个同僚聚餐时听他们提及夏如安这个名字后,他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来裴瑟这间画廊也快两年了,每日除了创作以及偶尔的应酬交际,日子平淡的如同流水一般。这两年里,或明或暗示爱表白的女生并不少,他却再没有给过谁机会。
那些女生并不是不好,只是他潜意识里抗拒着,跟高菲分手之后,他承认自己并没有看女生的眼光。
与其让自己再陷入不清不明的局面,不如单身来的更利落。
知道那人签约画廊是一年前的事,是从裴瑟口中得知的。他本来对裴瑟并无好感,毕竟当年小然那件事,他要负上很大责任。
但很多时候,人总要学着在现实面前低头。国际画赛失利后,浮生画廊开出的条件非常优越,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说到当年,他自己也未必比裴瑟好多少。
得知她在一年前签约画廊,他心里有种微妙的喜悦和庆幸。
虽然她人并不在国内,虽然这一年她的行踪飘忽不定。但他却能从她寄回的作品里得知她的新状况。
她依然喜欢风景画,虽然大部分都是抽象主义作品,但从景物建筑的风格可以得知她一直都在西方国家。
他不知道裴瑟是怎样说服她签约画廊的,但显然他向她开出的条件要比他以及其他画者更加优越。她交作品的时间不定,也从不接任何人的订单,她本人更是一次都没踏入过这家画廊。
一年了,看着她辗转寄回的作品,他几乎以为她会这样继续旅行创作下去。
直至昨晚。
同僚放出消息,浮生画廊开业周年庆,旅法画家夏如安即将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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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画廊今次的周年庆典活动明显较往年更加盛大,光是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就在前期夺足了众人眼球。
活动当天,画廊展出的作品更是把媒体们的目光牢牢吸引。这其中也包括旅法画家夏如安去年在欧洲获奖的一副新作——《麦穗》。
这是一副充满田园气息的精致作品,画面出奇的干净平实,没有她一贯梦幻般的抽象色彩,而是更贴近于写实风格。
画面上,大片的麦穗在风里舞动,自近而远,形成优美曲线。
每一根麦穗都画的清晰如斯,生动的仿佛真实景色一般。引得观赏者纷纷忍不住伸手去探,之后才惊觉面前的这幅只是画作,不由更加佩服作画者的功力。
关佑听闻夏如安已达到的消息匆匆赶去时,她正被几个记者围着拍照。
两年未见,他几乎快要认不出她。
一身宽松的米色休闲服,一头细软的茶色短发,除了那张仍旧精致小巧的脸,她几乎没有一处与以前相同。
两年前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颁奖礼上,那时的她还留着长长黑发,面容静淡,神态微有些冷漠。
如今却蜕变的更加吸引,多了洒脱少了漠然,唇角笑容里透出淡定与成熟,即便记者们闪光灯不断亦应对自如。
这天,直至晚上庆功宴结束,关佑才找到与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想她应该早就看到他了,偏偏几次掠过他身上的目光都轻若无物,礼貌又疏离。
几句寒暄似的开场白后,他忍不住叹息,“这两年你成熟不少,以前的你根本不擅长刚刚那些交际应酬,可你现在做的很好。”
“我都二十六岁了,再不成熟会被人笑话的。”她站在酒店外的秋夜里,笑容若有似无。
见她似乎想走,某句盘亘心底多时的话终于出口,“你和夏浔简,还好吗?”
她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虽然她仍在笑,他却觉察到她似乎有些不悦。他轻轻笑了笑,“抱歉,我好像说错话了。作为道歉,送你回去吧?”
“谢谢。不过不必,我有开车来。”她摇摇小茹给她的车钥匙,说了句再见,潇洒转身。
男子唯美的脸孔慢慢爬上落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目送她离开。曾几何时,那个总是追随在自己身后的怯怯身影,成了走在他前方美丽风景。
如果当年,不是太过自信,又太过轻信,酒后闯祸,现在他们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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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茹这套位于繁华街区的大公寓,成为安颜然回国后的临时居住地。
她本意是想住一阵子过渡,等找到公寓就搬,可惜小茹说了,入了她的门,就是她的人,想走没这么容易!
“其实你是吃外卖吃腻了吧。”将早餐端上桌,安颜然瞥了眼半挂在她身上的女人。
“宝贝,你果然是我的贴心知己,你看我爸妈每天逼婚,要不我俩找个日子去领个证得了?”她调戏一番,又去拽她的短发,“怎么剪这么短,虽然这样也漂亮,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的长发。”
“你在国外那阵子不也剪短了?”
身在国外诸事不便,有时背着睡袋几天几夜露营在某处写生,那头直长的黑发打理起来实在麻烦,索性剪成贴服在脖间的细碎短发,方便又清爽。
“头发的事就算了,画廊呢?你不是很讨厌裴瑟,怎么会愿意签约,不会因为钱吧?”
“钱也算是理由之一。”这世上很多事都是预料不到的。
两年前刚到法国,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跟裴瑟变成现今这种关系微妙的朋友——如果,那次没有在巴黎街头遇到他的话。
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交换的物质世界,只要不触及自己底线就行了。
毕竟那时她极想留在国外,又苦于经济拮据,裴瑟第二次开口邀请,开出的条件很好,她只考虑了半天就答应签约。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怕你是为了想向某个人报复故意跟裴瑟拉近关系,不过两年前裴瑟找你聊天那次,我就猜测他们两个之间估计有什么事。只是猜来猜去,没想到他们竟是这种关系!”
小茹咬着吐司,又喝下一大口牛奶,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这两年,他一次都没找过你?”
握着牛奶杯的手指微有停顿,片刻,她笑着摇摇头,“如果他主动找我,就不是夏浔简了。”
“听说他这两年越发低调了,两年时间只出了两幅作品,一副给英国皇室,一副进了国内某个超级隐形富豪的家。听说光是第二幅的卖价,就足够在印度洋上买座不大不小的岛。
你在国外应该也看过报道吧,近来当红的超级偶像,就那个中日混血尤拉正在倒追他。她每天都在微博上长长短短抒发情感,还配各种自拍照,那表白写的……不知道那位大师看了是何心情非/\凡\/小/\说……”
小茹还在絮絮叨叨,安颜然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回国才几天,号码还没来得及更换,会找她的自然是国外朋友。
虽然有准备,不过听到好友张口就一番流利法语,小茹还是用崇敬的眼神默默表示自己的敬佩。她对法语先天不足,去了国外数年,只靠英语走遍天下。
见她挂上电话后绽开的笑意,小茹忍不住去揪她的柔嫩雪肌,“谁呀,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她打掉脸上的爪子,回道,“是我徒弟。”
第四十一画
小茹死缠活缠了两天,颜然终于答应去机场接人。
结果率先走出来的人让她吃了一惊,“你可别告诉我秦念参成了你徒弟!?”
安颜然摇头,“后面那个才是。”
果然,秦念参身后还有个人。一头金色的乱发,一张纯欧洲的立体脸孔,象牙色的肌肤在阳光映衬下闪出珍珠般的熠熠光泽。
看着这位明显比她们年轻的翩翩美少年,小茹瞬间荡漾了。
晚餐是在一家极贵的料理店吃的,原本颜然打算自己请客,随便两碗牛肉面解决那两人。
结果从机场开回城里的路上,小茹直道不能这样怠慢,这顿接风宴她请!
秦念参的堂弟——金发美少年卡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秦念参一晚上都在抱怨小茹的厚此薄彼,说当年自己来中国那会,她还一个人赖在日本购物不顾他死活。
现在不仅一顿饭吃掉五位数,还在五星级酒店给他们订了房间,太没人性!
“他吃你也能吃,他住你也一起,有什么可抱怨的!”安颜然塞了只手卷进他嘴里,堵住他絮絮叨叨的废话。
“他是你徒弟你当然帮他!现在怎么样,我不招人爱了是不是!”秦小帅挖出手卷,继续嚷。
“你以前也没多招人爱,只会招人嫌。”安颜然淡淡瞥他一眼,“你吃的真恶心。”
“帅哥吃东西,再恶心也是帅哥!”
“……”
听着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小茹终于把注意力从卡洛身上转过来,“是我的错觉么,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秦念参正气着,“谁跟她关系好!”
“泛泛之交而已。”安颜然总结。
小茹笑容诡异的挑挑眉,“你们有问题!交代,我不知道的这两年里,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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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秦念参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而且以小茹的思维,秦念参两年前就对她“颇有好感”,之后“伤心离开”,现在“关系融洽”,自然是因为两人有了什么。
事实上,就如同她猜的那样,秦念参对她的确有目的,只是并不是小茹认为的那种。
她在去巴黎后没几个月就在一次偶然中看到秦念参与美院某教授笑谈而行的画面,那次的事让她有种微妙猜测。
之后几番辗转,终于让她调查到,之前巴黎美院对她的热情邀请,秦念参在中间果然有不可忽略的作用。
应该生气的,毕竟他临走还再算计她一回。只是凝神再想,她决定和夏浔简分开,真的仅仅只是因为这封信?
问题早就存在,邀请信只是导火线,有没有都罢,他们的关系始终都不会长久。
这两年在国外,不是没想过给他打电话。只是每每捏着手机,却又不知道按下通话键后该说什么。
也或许,她只是怕听见他冷酷淡漠的声音。
卡洛知道她暂时不走,于是决定在国内待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都打算把五星级酒店当家住。
卡洛和秦念参一样,家族背景都很雄厚,甚至比秦念参更上一层,对钱一点概念也没。
在酒店住了没两天,他就待不住了,天天跑小茹公寓找颜然,问她什么时候能带他见见师祖。
“师祖……”一旁吃蛋糕的小茹被这个称呼噎到,捶胸咳了半天,末了去摸他柔顺的金发,直叹真是个老实孩子。
跟秦念参不同,卡洛对夏浔简有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当初会拜颜然为师,也是因为从秦念参嘴里知道她是夏浔简的学生。
去见夏浔简的念头,自决定回国那天起就一直盘旋在安颜然心里。
照理说,学生回国,无论怎样都应该去拜访一下自己的恩师。
这是做人的道理,不该被其他因素影响。可难就难在,她和夏浔简从来都不是正常的师生。
两年了,她始终忘不了离开那天他对她说的话。回头数次再想,那些话里的大部分意思,大约连师徒情分都撇去了。
几番考虑尚未有结果,她却在毫无准备下意外遇见夏浔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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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茹带她去参加一个时装发布会。
服饰品牌据闻是某世界名牌,小茹从老爸那里弄来两张前排坐,拽着安颜然陪她一起去。
因心里不平衡爹妈这两年的诸多“管教”,小茹如今用钱越发败家,买衣服除了逛奢侈品店,其他好多都是直接从发布会现场定下的。
她们坐在T台的右侧,灯光迷离变幻,颜然起先并没有注意。后来灯光一变,整个会场亮了不少,她目光不经意一扫,就此定格。
他就坐在T台的左侧,距离她不过七八米,她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正对着她。不知道是刚刚才看到她,还是早已看到了很久。
舞台灯光闪烁,男人交叠双腿坐在那儿,紧身黑色西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体。
两年了,他的脸孔依旧俊若神谛,只是眼神比起从前更加阴郁,眉宇间尽是浓得化不开的寒。那绝对不是愉悦的神情,至少在注视她时并不愉悦。
身着华衣的模特随着音乐在他们中间的天桥上来回,他们的目光便一次次重复着分离和对视。
她听见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终是落下视线,把目光错开。
小茹已觉察到她的动静,朝T台对面看了几眼,随后附到她耳边道,“坐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尤拉,想不到啊,他竟然会陪她一起来这种场合。看来今晚尤拉的微博要爆新闻了。”
她边说边注意好友的表情,末了转转眼珠,取出手机悄悄发消息给某人。
走秀结束之后,是个简单的私家酒会。
安颜然想了想,转头问小茹她们能否一起进去。
小茹压根没打算走,听她一问直接点头。她当然知道颜然想去酒会的原因,只是这一刻,好友神态维持的太过平静,她反倒有些担心。
所有人里,只有她清楚颜然对夏浔简的感情。当年若不是太过喜欢,她也不会之后两年都待在国外不回来。
现在遇到了,又是在对方有美相伴的情况下。
她推着颜然走在前面,再次拿出手机发消息催促。
人家大师有美人,她家小然然怎么能孤家寡人呢!正巧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叫过来撑撑场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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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茹想多了,安颜然留下,只是想去打个招呼,问声好。
都已经见到面,不可能当没看到,这样很不礼貌。打招呼不会耽误对方多少时间,何况她清楚,以夏浔简的个性,也不会愿意在这种场合应酬什么人。
果然,对方进去酒会后一直很低调,因为没记者,也没人敢上前纠缠夏浔简或是尤拉。
安颜然按下起伏的情绪,缓缓走了上前,“老师,你好。”
高大修长的男人侧过视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好久不见,老师这两年过的还好吗?”她扬起微笑,抬头注视他。
男人目色冷漠的看了她片刻,眉心缓缓蹙起,“我记得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安颜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有些尴尬,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及时带着人赶到的小茹大叹时间刚刚好,她还未开口,身旁的金发美少年已几步过去,“老师!”
卡洛站在安颜然身后,花一般美丽的脸庞绽出笑容,“我本来想在外面等的,不过小茹姐说你暂时不离开,就带我进来了,会不会打扰你?”
说话的同时,他发现站在自己老师面前的男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见一面的大师。
他拉住安颜然的手,低声问她,“我该怎么称呼他?师祖?”
“……你叫夏大师就行了。”安颜然一头黑线,并没注意当卡洛握住她手时,面前男人眼中掠过的锐利冷芒。
卡洛欢欣应着,上前恭恭敬敬朝对方欠欠身,“夏大师您好,我叫卡洛,是安颜然的学生,我是法国人,中文不太好,不过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的画!……”
卡洛长长自我介绍以及表达崇拜之意的期间,夏浔简并没有转身离开,只是面色变得相当不好看。
就连一旁的尤拉都觉察到夏浔简的不悦,而单纯的卡洛依旧一个劲的表达着表达着表达着……
安颜然暗中掐了把小茹,她明知卡洛崇拜夏浔简,让他来干嘛!
“咳……”小茹痛的低咳一声。她就记着卡洛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忘记他崇拜夏浔简这回事了。
第四十二画
“卡洛。”安颜然低低出声,对他摇摇头,随后将他拉往身后,略带歉意的朝夏浔简道,“抱歉,我学生他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有打扰到你我替他说对不起。”
她分明措辞谨慎,态度谦逊,可当她说完这番话,对方的不悦不减反增。
“你学生?”他看着她,唇角紧抿。
“嗯。”已经两年没承受过这种与生俱来又偏偏无声无形的气场压力,她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出神之际,卡洛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纸笔递上前,“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夏大师能给我签个名字,拜托了!”
小茹低嚎,一把捂住眼睛。
这老实孩子,她喊他来是撑场面的,怎么就这么没气质没形象的抱起人家大腿来了呢!
纸笔已递到面前,眼神的外国男生还很年轻,但身高并不比他低多少,身长腿长,已拥有男人的体型。
他有一张比女生更美丽动人的脸孔,因为年轻,让这种美丽更加生动的夺人呼吸。他朝他微笑,唇红齿白,带着纯真与仰慕。
不应该厌恶的,不应该恼怒的,但是……
夏浔简眼神突然间狠厉起来,他挥开对方的手,声音低冷的吐出两个字,“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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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被拒的卡洛尚未反应过来。
纸笔被弄掉,他第一反应便是弯腰去捡,半途却被安颜然拦住,“我来。”她语气温软,眼神却有些静冷。
以前还和夏浔简在一起时,从不觉得他对别人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有什么不好,或者说即便觉得不好也不会生出反对心态。
现在站在对立面,却发现其实很伤人。幸亏卡洛心思单纯,如果换了别人,当面被崇拜的大师这样呵斥,感觉一定不好受。
她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在伯翔画赛颁奖时躲在洗手间哭的冠军……夏浔简,你也未免太高傲自负了一点。
地上的笔滚落在他脚边,女子拦住了她的学生,却自己俯低身来捡。
他低头看着她短发下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脖颈,赫然迈步离开。
安颜然的手刚刚触到笔,被突然迈动的腿擦到手臂,那力道太大,她痛的后退两步。
站在她身后的卡洛急忙去扶她,没注意一旁经过的侍应,人是扶住了,他自己也跟那侍应撞个正着。
侍应手里的托盘打翻在他身上,高脚杯被撞碎,尖锐的玻璃在他下巴处擦出一道血痕。
意外发生在一瞬间,等到夏浔简回身,场面已变得不可收拾。
安颜然把目光从卡洛的伤口上移开,冷冷看了夏浔简一眼,生生把胸前那口气忍了下去。
两年时光过去,夏浔简依旧是夏浔简。
她没对他说任何话,只是拉起卡洛,淡淡说了句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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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茹寻了间贵宾休息室,又问经理找来医药箱,让安颜然给卡洛处理伤口。
“痛不痛?”伤口虽然不深,但比较长,而且位置有些明显。
他不出声,只是摇头。
“今天这事别往心里去,他性格不好大家都知道,今天……可能正碰上他心情也不好,所以……”她尽量找理由安慰他,不过找了半天发现这些理由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我有点不喜欢他了。”卡洛突然闷闷出声,“他对你……实在太过分!”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他能觉察出来,对方的怒意大多是冲着她来的。
“他对你不是很重要,意义很重大么?”小茹逗他。
卡洛年轻的脸逐渐有些严肃,“他是我的偶像。可对我来说,老师更加重要!”
他看着为他清理伤口的人,语气坚定,“我又不是没心的人,老师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以只顾自己的想法。当初那件事,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你了!”
跟在她身边这一年,越了解她,就越后悔当初堂哥找他接近她时的不纯目的。尽管后来他向她坦白,她也并没有怪他,可他心里总是内疚。
“当初那件事?”小茹捉到重点,忙问。
“不许告诉她。”安颜然出声。
“为什么?”小茹大失所望。
“你说呢?”谁让她今天自作主张,她就是不说,多折磨她一阵子也好。
“你说!”小茹拉住卡洛。
“老师不让我,我就不说。”
“你怎么这么听话!”小茹气恼,“她只是你老师,又不是你爸妈!”
“老师也重要,她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卡洛一脸坦然。
小茹扶额,果然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啊。
伤口处理完,小茹在安颜然整理医药箱的时候凑上前,悄悄在她耳旁道,“我刚刚,好像看到夏浔简在门口。”
安颜然动作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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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天气转冷,空气里嗅得到冬的气息。
浮生画廊打来电话,通知她《麦穗》已被VIVS五星级酒店于本城的分店买下,价格比她之前给出的估算还高百分之三十,让她依时间去签约。
一般签约都是在画廊进行的,不过今次对方却要求她过去酒店,在酒店内进行。
签约很顺利,对方态度恭敬,不过二十分钟便结束所有事宜。
结果离开酒店时,却在工作人员送她离开的通道门外,看见熟悉的车子。
低调的黑色BMW——X6,不知已在路旁停了多久。
她的脚步变得沉重,凝滞着,每一步都似乎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她不太敢相信他是特意在这里等她,可除了这个事实,还有其他理由能解释吗?
她的脚步终于还是停下,距离车子只有几米,而剩下的距离,她再也走不上去。
已是傍晚,风阵阵刮来,有些冷。对着她的这一面车窗开着,他坐在车上,压低眉宇盯着她。她站在车外,一动不动的回视。
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车上的男人抽回视线,拨档踩下油门,车往前冲了不过几米又一个紧急刹车。
他推门下车,几步来到她面前,一言不发,甚至都没看她,只拖了她的手往车上塞。
他的手很凉,修长宽大,包裹住她微微发颤的手指。不过是短暂的接触,她的心却仿佛要跳出胸口。
车子启动融入车流的过程里,她一直在问自己同一个问题:会吗……到底会不会?
车没有在某一个目的地停下,慢慢远离了车流,驶离闹市,一路朝着郊外而去。
这并非是回别墅的路,这条路连她自己都没来过,也不清楚一直开下去究竟会开到哪里。
他始终都没开口,下颚线条绷的很紧。车内的气氛,也从一开始的平静诡异慢慢发展成充满张力。
她在心里苦笑了声,夏浔简他,大约是在等她先开口吧。
车子终于在一片黑漆漆的田地旁停住。车子左侧是浓密的树林,右侧是一望无际的黑沉田地,视野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灯光。
“还是回去吧。”最后,颜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男人慢慢回头,目光在她脸颊定格。她看着窗外,并不在看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不再偏执般的停留在他身上?
两年过去,她终究还是不同了,有了自己的学生,有了自己想要去保护跟照顾的人。
女子叹了口气,车里的空气沉闷的让她无法呼吸,他就在身旁,可偏偏什么都没法做!
她再度叹息,推门下了车。车门被关上,她绕过车尾,没几步就消失在四周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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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身处这种荒郊野外,独自一人不可能回到城里。她并不是想逞能,只是不想那样沉闷的跟他呆坐在同一个空间里。
郊外比城内更冷,寒风肆无忌惮的刮来,脸上生疼,眼睛也似乎疼的有些睁不开。她裹紧外衣,偏离主道,朝树林里挪了挪——树林里,风会小点。
她没有再走,靠着某棵树干,开始发呆。
早在上次遇见时,她已明白自己究竟多有想念他。
时间和空间,并没有改变心底的思念,她甚至比以前更加喜欢他——尽管他的态度比从前更冷酷更无情,尽管连她都开始不认同这种态度。
可是……喜欢便是喜欢。喜欢一个人,从来不会因为对方那些好与不好而改变。
然而,他呢?她还是看不懂,或者说,他仍旧让她不敢懂。
她没有看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待了多久,主道上始终没有车子驶过的声音。夏浔简应该没走,大抵跟她一样,坐在车内与她僵持。
她以为这一僵持,很可能又是大半个晚上,等到她冷的受不了,或者实在站不动,然后主动回去,跟他开口。
所以,当身旁传来脚步声时,她着实有些意外。
第四十三画
男人的呼吸微微有些喘,似乎已在这一带走了很久。
她在黑暗中看见他的眼瞳,幽黑深邃,却偏偏灼亮惊人。下一刻,她便被略带愤怒的手臂紧紧裹在怀里。
她喘不过气,想挣,对方却纹丝不动。
“放手,老师。”她低低出声,嗓音有些哑。
“是夏浔简。”他纠正她,温热的呼吸在她头顶起伏,似乎伴随着深长叹息。
“老师……”
“夏浔简。”他再一次纠正她,平冷却固执的语调。手指移到她发上,轻薄的短发,让人指尖发凉,却仍旧不愿放开。
两年前,他那样挥挥手赶人,不留她,甚至搁下狠话,警告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头!结果临到最后,放不开的那个人竟是自己!
以为无所谓,以为可以不在乎,明明先走的人是她……
裹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像是要把她整个揉碎,“谁让你乱跑的!”
“我没……”
“先回车上。”他感觉到她下降的体温,蹙眉打断,反手搂着她朝主道走。
不知是因为脚步太急,还是树林太暗,快走上主道的时候,他竟一脚踏空,整个人撞向旁边的树干。
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她在黑暗里回头,只看见他紧皱在一起的眉宇。其实他刚才可以避开的,只要放开她,用手撑住缓冲一下,就能避免了。
可他没有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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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是她开的车。
他撞到了肩膀,她不清楚他伤势如何,但看他刚才的神情,应该不轻。
夏浔简开始不同意,他知道她根本没驾照。
“我现在有了。”她静静看了他一眼,坐上驾驶座。
别墅在城的另一端,回途更加漫长。她集中注意力开车,他则靠着椅背,谁都没说话。
车子在别墅车库停稳,他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出声,“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一年半前,那时想买辆二手车独自出去写生,所以就去学了。”她淡淡解释的同时,从他手里取下钥匙,开了别墅大门。
别墅里的家具摆设,一切都还是当初的样子,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就好像她只是出去了几天,不过暂时离开。
折腾了大半晚上,两人都还没吃饭,她看了眼夏浔简的肩膀,还是默默走进厨房。
冰箱一打开,她懵了。偌大的双门冰箱,里面除了矿泉水和鸡蛋,居然什么都没有,更别提冷冻柜。
她看了眼沙发前缓缓脱去外套的男人,忍不住皱起眉。这个人,这两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冰箱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她走出厨房,朝他低怨,“如果不愿意烧,可以买些半成品,起码饿的时候能有东西吃!”
他解了衬衣领口,在沙发坐下,闻言蹙眉,“没人让你开冰箱。”
安颜然被噎的很无语,感叹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果然,保姆做惯了,一踏进熟悉的地方身体就自己行动,完全忘记现在已不是从前。
她拎起茶几上的包,打算离开,却在目光触及他紧拢的眉宇和按着肩膀的手时顿住。
他的伤……
她这次没开口,直接上前去解他纽扣。
手腕被他握住,两人的视线对上,凝视她的眼瞳很深很深,这么近的距离,她几乎连他睫毛的根数都看的清清楚楚。
对视片刻,她的脊背竟有些发热。
“我是想看看伤口。”她轻轻说道,继续去拉他的领子。
“没事。”他拽住她的手,继续拒绝。
“真的没事?”虽然是他自己不小心,但这次的事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她知道他固执,从不愿服软,所以怕他强撑,“如果痛的厉害,就要去医院看看,撞伤可大可小,伤了肩膀会影响画画。”
她的话,被他突然抚上脸颊的动作打断。
指腹在她脸上细细掠过,太过暧昧的动作,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包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她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起身避开他的手指,抽回手取出手机接听。
卡洛愉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那边很热闹,秦念参和小茹似乎都在。
他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说小茹姐买了一堆吃的等她回去庆祝又一次成功卖出画作,还有他还等着她检查他这周的作品呢!
那边的气氛感染了她,她笑着回了两句,挂上电话又朝夏浔简道,“伤口这事我也不太懂,既然你不愿意给我看,那干脆去趟医院吧,反正你家什么也没有,去完医院再顺便买些吃的回来?”
沙发上的男人半侧着脸,表情似乎和刚才没什么分别,但如果她细看,便会发现原本深邃的眼神此刻已变得淡冷。
“我的事情和你无关,你的照顾还是留给你的学生吧。”灯光下,他眼瞳静默,神态冷傲,始终没再看她一眼。
“无关?”她浅笑着重复这两个字,“也是,的确与我无关,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再一次拎起包,这回没有犹豫,直接离开别墅。
大门关上后,她在夜色里朝着身后的建筑摇头。
她只是胆怯,并不是笨蛋。
或许,她可以大胆一些去猜测;或许,忘不掉的并不仅仅只是她一人。只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些东西仍然存在。
他的骄傲,依旧高于一切。
昙花一现般的温柔与放低,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
所以这次,她不会再放低,她倒是要看看,如果她留守,他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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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VIVS签约卖画的一周后,裴瑟约了她在咖啡厅,亲手将她的那部分支票给她。
虽然画廊已提成一部分,但支票上的数字仍让她十分满意,回来这些日子,也是时候购置一辆自己的车了。
“我们见面次数并不多,但你似乎只有在看到钱的时候才会笑。既然这么喜欢,何不多画几幅?或者,接几幅订单?”裴瑟到底是生意人,咖啡没喝几口,便开口谈工作。
安颜然不置可否,淡笑着将支票收了起来。
裴瑟知道她没那个意向,也不勉强,话题一转,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听说你们见过了?”
她没问他是怎么听说的,这个男人深藏不露,自然有他知道的办法,“对,见过两次。”
“如何?”他挑眉。
“什么如何?”她故意装不懂。
“你知道我问什么,你这两年表现不俗,持续下去前途大好。”他搁下咖啡杯,眼神意味深长,“虽然你回国我也很欢迎,但相比之下,你留在法国我更安心。”
安颜然笑了笑,“总不至于为了让你安心,我就一辈子不回来吧。”
如果是两年前的自己,绝对想像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和裴瑟安坐一起平和聊天。就像当初在法国,她遇到他时的第一反应是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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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裴瑟和夏浔简之前的事,她曾有过很多种猜测。
后来事实告诉她,这许多猜测里,她只有一点猜对了。那就是裴瑟和夏浔简之间有个共同人物——法国庄园里的神秘女人。
那个女人,不是夏浔简的老师,也不是他的女人,而是他的生母。
或者说,是夏浔简跟裴瑟共同的生母,他们两个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
她生下裴瑟时,还不到二十岁,跟他的父亲结婚后的第二年她又生了夏浔简。少年夫妻,因爱冲动,又因现实而分开。
离婚后,夏浔简跟了父亲,裴瑟则跟了母亲。
裴潇姬家世本来就不错,后来她改嫁跟了个法国商人,生活更是不能与过去同日而语。
她本想将夏浔简也接回身边,然而那法国商人虽宠爱裴潇姬,却不喜欢裴瑟。所以她嫁去法国后,便也慢慢断了与夏浔简父子俩的联络。
裴瑟告诉安颜然,他后来终于有机会跟自己弟弟见面,已是十几年之后。
而那次见面,却成为他这一生都没法忘记的噩梦。
十一月的秋天,他被自己弟弟生生推下别墅花园里的泳池。
口角如何变成争执,再演变成动手裴瑟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当时根本不会游泳,可当他一边在水里苦苦挣扎,一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岸边的亲人身上时。对方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岸边,既不喊人,也不设法施救。
如果不是恰好经过的园丁施救,他这条小命就没了!
事后,无论他怎么跟母亲讲述,她都坚决不相信夏浔简是存心推他下泳池,更加不相信他会故意袖手旁观。
此后数年,裴瑟始终没法忘记当初那幕。那天的水很冷,却没有对方的眼神来的冰冷。
那是一种完全没有温度的注视,就像是抽身于现实之外的旁观者,冷漠的看着他挣扎,继而无力沉入水里……
裴瑟承认,自己不仅不喜欢这个弟弟,更在之后多年与他争锋相对,势成水火。
他和他所有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他寡言少语,就算是在青涩的少年期也拥有成|人的冷酷眼神,无声无息却又散着某种危险气息。
多年不闻不问,裴潇姬自觉欠了这个儿子,总想加倍补偿,可这些年,夏浔简对她却始终保持一种奇怪态度。
既不喊着讨厌疏远到遥不可及,也从没妥协亲近过,甚至从未喊过她一声妈。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就像是个不稳定的危险人物,离的太近早晚会出事。”这是裴瑟在法国带她去庄园见过裴潇姬之后对她的警告。
他承认,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比起夏浔简,至少他还算是个正常人。
第四十四画
安颜然一度很不屑裴瑟对自己亲生弟弟的评价,毕竟就像他说的,他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当年在学院,若不是他,她不会被开除学籍,也不会在走投无路之下动起歪念。
人无完人,人在不同的大环境下会呈现不同的个性,做出不同的事情。但并不能因此一口咬死这个人就是坏人。
关键只在于,被施于这些的对方是否能够释怀。
在法国第二次开口游说她去浮生画廊时,裴瑟终于向她承认,当年他并非不清楚高菲的手段。也就是说,自始至终,他都知道她是清白的。
可他放弃她,选择高菲,不过因为当时的大环境,所有优势面都趋向高菲。
假如只能二选一,他自然会选择强者。
后来那篇报道,他真正想要针对的人是夏浔简,而她,不过是再次被捎上的牺牲品。
只是他后来没料到,不过一两年时间,那个曾经天真单纯的懦弱女孩,竟已蜕变至此。
不得不说,当时他很是吃惊。那句“抱歉”,并不是假的,他的确感到抱歉——对这样一个可造之材。
所以那天,他开口提醒她,希望她尽快离开夏浔简。
他诚意邀请她去他的画廊,所以开口坦白过去一切,至于决定,她自己选择。
她尚记得自己如此回答他,“如果我对你当初做的事释怀,你是不是也会对自己弟弟当年做的事释怀?”
瞥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她静静笑了,“虽然我并不是很肯定你说的那件事真实度有多少,不过既然你们是亲兄弟,又事过境迁,实在没必要继续耿耿于怀。对我做那些事,你有自己的理由,他难道就没有么?只是你并不知道而已。”
她像是想到什么,眼神慢慢淡下来,“他明明就有家人,这么多年却一直都一个人。有些时候看着他,我总觉得……其实他比谁都寂寞。”
那天,裴瑟眼神莫测的看了她很久,最终摇头一笑。
他告诉她,就算他答应,这也不是交易,两件事之间也没有交易的必要。他只是突然觉得,她能在夏浔简身边待这么久,果然有其注定的理由。
“我的评价不变,他是个危险人物。或许这世界上没人可以改变,也或许你可以试试——如果,你足够勇敢的话。当然,站在我的立场,我关心你的事业发展,远超你的爱情。可以避免尽量避免,可以远离尽量远离。”
这是达成合作的协议后,他留给她的话。
让她怦然心动,又思潮起伏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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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周,生活平静如常。
小茹时不时会拉她逛街下午茶,有时找秦念参他们聚餐,卡洛仍旧很努力学画,只是他天赋有限,近阶段更陷入裹足不前的状态。
他倒也不急,画不好索性休息,于是提议四人坐着安颜然新买的车去三天两夜自驾游。
出发之前,安颜然完全没料到竟就这样第三次见到夏浔简。
连续的平静生活,让她一度以为,他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天气很冷,他穿得却不多。烟灰色的修身长风衣,里面是黑色高领薄毛衣,他站在那里,双腿笔直修长,眉宇俊冷,身旁的人和景,似乎都成了陪衬物。
这座距离S城三小时车程的城市以温泉著称,他们所在的五星级酒店傍着山。酒店很大,从房间到温泉需要步行十几分钟。
秦念参和卡洛去的比她们早,她和小茹走出酒店大门时,他的黑色R8刚刚停稳。
服务生态度恭敬的上前为他开门,他将钥匙递给对方。另一名服务生则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的门,一位戴着墨镜裹着围巾的时尚美女踏了出来。
小茹撞撞她胳膊刚想出声,就被颜然迅速而无声的拽走。
“你怎么了,弄得自己像见不得人似得?”小茹在女更衣室凑了过去,“之前在发布会碰到,你不是很主动的上去打招呼?你……不会是吃醋吧?”
“吃什么醋?”安颜然不解。
“那个女人啊,明显是尤拉嘛!”
“尤拉是谁?”匆匆一面,其实安颜然并没有记住那个偶像明星的名字。
“……”小茹扶额,“我该夸你大度呢,还是麻木?”
其实看到夏浔简和女人出现在酒店门口,安颜然并非半点感觉都没有。只是她对夏浔简本人的留意,超过了其他事情。
一次两次碰见,可以说是巧合。
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若以他的能力,想要清楚获悉她出现的地点并不是件难事。
可关键是,他并不是一个会做这些事的人!她实在没办法想像,他一边态度冷酷的同时一边费尽心思留意她的所有动向。
猜测令人伤神,尤其是猜他的心思。
安颜然决定停止这种自虐,她取出浴巾披在肩上,朝小茹轻轻一笑,“你猜卡洛今天会穿平角泳裤呢,还是三角泳裤?老实说认识他这么久,我还从没见过他穿泳裤的样子!”
虽然明知她在转移话题,可这一席话还是说得小茹直捂鼻子,“你、你这个猥琐的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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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三楼咖啡厅的临窗座位上,尤拉第三次低咳出声。他们坐在这里已经半个多小时,对面的男人始终凝着窗外一言不发。
搞什么,好歹她也是个明星,扮成这样坐在这种大众场合已经够配合了,居然还被人当空气?
虽然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她素来自信,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头,她都有把握在见到的十分钟内让对方目光完全被自己所吸引。
权贵也罢,商人也罢,或是其他男明星都无一例外。
可这回,她似乎遇上了例外。好不容易引起对方注意,被经纪人告之对方主动邀约前去服装发布会,结果那次见面,他从头到尾只跟她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你好”,一句是“再见”。
她也听过他的传闻,以为个性使然,想着多见面也许会好。
她这次在距离酒店半个多小时车程的影视城拍戏,趁着休息打了个电话给他问有没有兴趣来探班。
对方沉默片刻,居然答了个好。她好不容易等到他的车,结果对方却带着她开了大半个小时来到这里,期间,竟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
她两次尝试开口,他都只是冷冷瞥她一眼。
这男人的长得确赏心悦目,背景地位也令人神往,可个性实在太糟——无法形容又完全无法忍受的糟糕!
被冷落许久的尤拉实在坐不下去,她暗中调了个闹钟,假装接电话,几句对话后朝夏浔简表示影视城有些急事,她得马上赶回去。
他摊摊手指,大约是请便的意思。
尤拉这下气过了,“你不送我回去?”
他看她一眼,“你没脚么?”
“……”她差点飚脏话,“夏先生,是你开车带我来这里的!作为一个男人,现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很有风度的把我送回去?”
“我没空。”他颇有些不耐的皱起眉,视线重新转向窗外。
尤拉走的时候咬牙切齿,要不是公众场合得顾忌形象,她早就一杯咖啡泼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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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完温泉,小茹提议直接去旁边的烧烤园烧烤,四个人吃吃喝喝聊天八卦,一直九、十点钟都没回房意向。
这时安颜然已被灌下数瓶啤酒,加上烧烤是在野地半露天,冷风一吹头开始痛,听到他们把话题落在夏浔简身上头更痛,最后率先起身回房。
她走的时候小茹正巧去洗手间,回来见她人不在,问过卡洛后埋怨两个男人这么晚怎么能让她自己回去?
“没事!”秦念参拉住她,笑容带着深意,“你相信我,今天让她自己回去对她比较好。”
小茹何等人物,眼珠一转就明白了,“你可别告诉我他出现在这里跟你有关系?你转性了?我记得你对他不怎么有好感啊!”
秦念参笑而不语,又塞了瓶啤酒进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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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泉返回酒店的路,其实是条曲折山道。
偷懒的游客会直接开车去半山的温泉地,路不宽,刚够两辆车并行。
走至弯路处,她为了避让身后的车辆,在山壁旁的沟渠里扭了下脚。
伤脚穿高跟鞋走路很是痛苦,她心情本来就不好,没走几步干脆脱了鞋子光脚走路。
十二月的山道,冰冷粗糙。夜风拂面,吹散了酒意,头却愈发痛了。头痛加脚痛,以至于当她在酒店旁的木质回廊看到静立夜幕下的某人时,完全没做任何停留。
其实她真想问他,这样有意思吗?
时至今日,莫非他还以为只要出现在她视野,她所有的生活就会被搅乱?
她会身不由己的回去原点,在高高在上的他的面前做个言听计从的女人?会因为偶尔暧昧不清的温柔甘心一辈子留守?!
不过现在,她连问这些话的心情都没有。
擦肩而过时,手臂被拉住。
她回头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眸,“真巧啊,走哪里都能看到你!”
他微微蹙眉,“喝酒了?”
“与你有关么?”她借着酒意,把他的话还给他。
他的目光掠过她手里的鞋,落在她脚上,“怎么光着脚?”
第四十五画
“跟你无关吧。”眼见他脸色冷下来,她反倒笑了,“我累了,想回房休息,麻烦你松手。”
扣着她手臂的手指如言松开,男人看她一眼,趁她没防备,打横抱起了她。
惊呼被她压在喉咙口,她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挣扎。
“别动!”他冷声瞪她一眼。
“谁让你抱我的!”受伤外加心情不好,她豁出去了,一拳击在他肩上,“我允许你抱我了吗!我是那种想抱就抱的女人?”
“别胡闹。”他拢紧她,“房间号多少?”
她挣扎不开,却也不想妥协,于是紧闭嘴唇不开口。夏浔简也不多问,直接抱她进酒店,坐电梯直达顶楼。
这应该是他的房间,依旧是华贵奢侈的总统套房。他将她直接抱进浴室,搁在洗手台上,揉了块冷毛巾,帮她脱下袜子敷在脚踝上。
大冷的天,冷毛巾上脚的感受可想而知。她撑着洗手台直往后缩,脚却被他捏在手里怎么都挣脱不了。
“现在知道痛了?”他口吻不善,手指的力道却放轻很多。
冷敷片刻,脚踝的疼痛减缓不少。她趁着他去揉毛巾,扶着墙壁下了洗手台,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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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再一次被拉住。
男人另一只手还在挂毛巾,目光似乎并不在她身上,可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将她层层围绕的凝重气息。
“今天谢谢你,不过已经这么晚,继续再这里打扰你不好。”安颜然去拉臂上的手指,视线朝浴室外示意了下,“你应该,还有其他客人吧?”
他沉沉看她一眼,“你知道我不喜欢陌生人随便进我房间。”
不知怎么的,这话让她心里掠过一丝柔意。始终,不被他屏蔽在外的女人,也只有她一个。然而柔意刚现,又被她生生掐断。
她不想为了这么句似是而非的话心软!
“我很高兴你能重新把我当学生看待,虽然我离开两年,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恩师。”
他的眸色深了,眸底似乎有汹涌的怒意在蔓延,她抬头直视他,等待他又一次发怒赶人。
反正除了给脸色和骂人,他最厉害的就是直接赶人离开!
她没有等到他的怒意,那些情绪似乎被他压制了下来。他让她有些意外,她猜他大概很不习惯这种克制,以至于握着她手臂的手指越收越紧。
直到她痛得蹙眉,他才赫然松了力道。男人垂目看她,漂亮的嘴唇轻轻开启,“陪我吃晚饭。”
“……非,凡,小,说”她无语,“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被他拉着来到厨房,不甘心再度变身保姆的人心里憋闷,拧着眉头一脸不乐意,“我脚痛,不想烧。”
他修长的指尖自她薄短的发梢掠过,在半空轻轻收回,“我晚饭还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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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颜然暗骂自己不争气,听到他说到了现在都没吃东西,又忍不住心疼起来。等开了冰箱取出酒店准备的各类半成品,才惊觉自己此刻的行为。
他没吃饭关她什么事,他生活向来没规律惯了,她心疼什么啊!
她瞥了眼站在厨房口凝视她的人,趁背对对方的时候,倒了半瓶葡萄酒进汤里,又取过辣椒酱,整瓶倒入炒饭中。
夏浔简吃第一口就被呛住了,扶着桌面猛一阵咳,随后灌下半杯水。
安颜然坐在桌侧,撑着下巴笑意满满的看他,“好吃吗?”
面前女子的笑容很盛,就像六月阳光,以前经常见到,从不觉得如何。
不过两年,却感觉已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
这是自她离开后的第三个冬天。她走的时候尚是初夏,原是花开的季节,然而漫山遍野凉风拂来,不过一夜就似乎落英纷飞。
自她走后,他越来越少开口说话。
无人可说,也不想说。
画笔少了生气,总是拿起又放下。
一直以为无所谓,也根本不在乎。
以为生活不过回到原来的一成不变,以为终不必为了一个人情绪起伏波动,但原来与这两年的寂静相比,那些原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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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色太过深沉,以至于她的笑容慢慢暗下去。
似乎是预感到什么,她起身想离开,他却拽着她落下了唇。
很凉很凉的触感,欺着她的唇,紧贴碾压,却少了记忆中那种蛮横的霸道力度。虽然不强硬,但这吻到底来的莫名,她心里气怒,用力推开他。
他没出声,看了她两秒,再度扶着她脖子吻下。
男人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开,唇舌冰凉柔软,呼吸与触感诱惑的让她心颤。
他挺直的鼻尖擦着她的鼻翼,这种亲密的相触已近两年半不曾有过——她曾一度以为今后再也不会有。
她离开那日,他说他从不勉强任何人在他身边,告诉她机会只有一次,警告她永远不要再回头!现在却像是从来没说过那些话!
她手指聚力,再度推开他。
两次推挡,男人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你——”
“我拒绝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行吗?”安颜然深深呼吸,刻意不去看他的唇,“都两年多了,你凭什么认为我还和以前一样是单身!”
她顿了顿,“我们两年前就分开了,现在我们就只是师生关系,这种事以后请你不要随便对我做!”
男人的声音冷下来,耀眼眉宇间蕴着一股寒意,“你不愿意?”
她直视他,声音不响,却冷定无比,“是,我不愿意,不可以吗?”
不知道是为了加强这个“不愿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又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没有。”他的语调波澜不惊。
“我有!”她恼了。
他缓缓眯起眼,似乎在探究。
隔了片刻,男人的脸色重新平静下来,“好,既然你有男朋友,那么回城之后,把他带出来给我见见。你自己也说,不管怎样,我始终是你恩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有权要求见一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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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两夜的自驾游因某大师的现身而缩短成两天一夜,小茹并不清楚前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一清早就被死党摇醒,对方指指两人已整理完的物品包,说要回S城。
碍于安颜然那张写满“别惹我”的脸和唯一交通工具属对方所有,其他三人谁都没敢吱声,草草吃了早饭,上车离开。
小茹注意到,在他们的车离开后,那辆名贵的黑色R8也自停车场离开,一路尾随。
车开到一半,她终是忍不住凑到死党耳旁,“睡过了?还是被强迫睡过了?”
问题没得到答案,却直接导致了车速从120飙升至180。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种话他居然也说得出口!
他是看死她没有男朋友是吧!那好,她就算是造,也要造一个男人出来!
第四十六画
于是,去哪里找个男人成为之后几天安颜然和小茹谈话的主要内容。
就小茹这两年多在S城的惨痛经历来说,相亲无疑是认识男人最快的途径。小茹速度很快,没几天就从父母那里要来一大叠企业菁英的玉照和联系方式。
不仅如此,她还为她在后面数天紧密安排了一连串相亲会面——时间从上午十点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中间连午餐和晚餐时间都没有浪费。
用小茹自己的话说,她这辈子第一次对相亲这事如此热情外加亲力亲为,希望颜然不要辜负她,早日拿下一个男人,好让夏大师吃瘪!
吃瘪?安颜然很认真想像了一下这个词和夏浔简之间的关联,觉得愿望是好的,不过希望很渺茫……
事实上,就连找个适合的男人这点也并不容易。条件不错的男人还出来相亲必有其各自的理由,这些五花八门的理由让很多年不曾恋爱过的安颜然感觉压力颇大。
一见面坐下不到五分钟就从家庭背景开始一一询问的还算好的,对婚前财产公证没反对意见才有兴趣继续喝咖啡吃饭的才真正让安颜然开了眼界。
至于某些第二次直接有意向约在酒店房间和对方家里,表示希望直奔主题看看那方面是否和谐的更是让她无语到了极点。
剩下那些稍微正常点的男人,不是絮絮叨叨谈论经济政事,就是无休无止的夸耀自己的工作能力和物质条件……
她问小茹,怎么现在的男人都成这德行了?
小茹答:这就是她相亲了整整两年还是孤家寡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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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四点,安颜然在咖啡厅送走又一个“极品”男,累的直摁太阳|茓。下一趟行程是附近的西餐厅,她实在不想再去,最后打给小茹让她取消了后面所有约会。
她招来服务员,正想为自己换杯咖啡,年轻的服务小姐已经将一杯抹茶拿铁放下。
“我没有点。”
“是那位先生帮您点的。”
她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看去,却对上一张温文的细致脸孔。
这是她回国后第二次见关佑,曾经那么熟悉那么亲密的一个人,如今却几乎快要从她的脑海里淡去。
看到对方缓缓在自己面前落座,笑着同自己开口,安颜然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对这个人完全释怀了。
如果说,刚回国那次与他对话时,她心底还存在某些不适的话,那现在她心里剩下的唯有平静。
平静到无论对方说什么话题,自己都可以淡淡一笑。
跟关佑的谈话,起码比那些相亲男愉快,因为她不用花费任何脑细胞,也不必有任何情绪投入。想开口时说几句,不想开口就看看窗外的行人发呆。
他坐了很久,跟她聊了很多,只是大部分话题她都没注意听。
暮色降临,窗外的店铺纷纷亮起灯盏,下班的车流灯荧惑梦幻,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她竟从那么多的车流里瞥见某辆熟悉的车子。
“一起去吃饭吧?”对面的人开口提议,她随口答了个好,买单离开咖啡厅。
走出咖啡厅没多久,她才知道刚刚那一瞥并非自己错觉。
熟悉的R8无视交通规则停在路旁,他穿着黑色薄呢大衣,交叠双臂靠在车门上脸色莫测的看着他们。
她本想装没看见走人,脚却自动走了上去,开口时的语气带着些微连自己都意外的挑衅,“老师,S城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还是说,你神通到总是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
他的视线越过她,看了眼尾随而上的某人,眉头一皱,“上车。”
“不要。”她拒绝得干脆。
一来一去对话间,关佑已走至她身旁,朝面前男人礼貌一笑,“您好,夏大师!”
来人被直接忽略为空气,夏浔简反手敲敲R8的车窗玻璃,再度朝安颜然示意,“你,上车!”
“我说了不要。”她退后一步,不料被他一把揪住直接塞上车。
“夏大师!”关佑脸色微变,上前想制止,却在对方回头撇来的阴霾目光里顿步。
“这里没有你的事。”他冷冷搁下话,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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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R8直接开入某会所的地下停车场,从车上到电梯再到包厢的过程里,她的右手腕始终被他牢牢扣在指间。
这里的服务生非常识趣,对两人间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视而不见,点单时得到夏浔简一句“照旧”后立刻退出包厢。
他靠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手指仍扣在她腕上,她坐在沙发另一端,尽量远离他。
半响,空气里的□气息开始慢慢收敛。与上次一样,沉默的时间里他似乎正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只是以他素来高高在上的个性,这种事做来非常不习惯,以至于速度异常缓慢。
“手腕痛。”她动动腕,示意他放开。
两人的视线对上,他缓缓开口,“坐过来,我就松掉。”
“那你扣着吧。”她猜今天这回也跟之前一样,绝对不会是巧遇。安颜然很平静的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会揪出那个频频告密的人。
然而,一想到自己这几天像个傻瓜一样轮番相亲,只为带一个适合的男人去见他,而他却早已洞悉一切冷眼旁观,她心里就不爽,“你到底跟了我几天?既然早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何必今天才露面!”
闻言,男人原本放松的下颚线条再一次紧绷起来,他隔了许久才答道,“我可以允许你任性,但不允许你出格。”
她看着他眉间的褶皱,愣了会才明白他口中所谓的出格是指关佑。
“我跟我前男友喝咖啡聊天怎么了?什么叫允许!就因为不合你意,所以就变成是任性和出格?”
她不想也没心情压抑自己的怒意,唰的站起身,手腕竟意外挣脱开来,“夏浔简,你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她说着,抬步就朝门口走。
刚拉开的包厢门被人从身后用力按上。男人的手臂牢牢圈住她腰身,将她整个按在怀里,微乱的气息在耳旁响起,“别闹了。”
三个让她想继续发飙的字,却在紧随其后的一句话里,使得那些怒意尽数转为惊诧。
他说,“是我不好,我道歉。”
“……?”她身体一僵,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回头看他,唇上却落下温热触感,长而深的吻,炽热的力度,近乎贪婪的掠夺,紧紧缠住她的唇舌,带着让她完全无法后退也无法拒绝的逼迫感。
她始终睁着眼,直至纠缠自己的灼热气息离开嘴唇。
男人俊美的眉锁的极紧,像是隐藏了太多其他情绪,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漂亮的下颚抵在她额角,“两年前的那些话,我收回。所以,安颜然……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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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因为你那位傲娇夏大师这么一句软话,你就迫不及待打包行李准备搬回别墅跟他双宿双息做牛做马上床下床?”小茹吐了根鸡骨头,一脸鄙视状看她。
“再说一次,我搬走是因为画廊为我提供了一套不错的公寓,那里有专门的工作间,我作画比较方便。你也知道,老板是裴瑟,我没必要替他省钱。所以根本不是你说的搬回别墅!”
“可你停止相亲是事实——”门铃响起,小茹一边啃鸡翅一边去开门,来者是蹭饭的秦念参和卡洛。
两人见到客厅行李箱,这才知道安颜然准备搬走一事。
秦念参没出声,卡洛倒是甚为开心,说以后有专门工作间能学习作画,再不用过来打扰小茹姐了。
“你傻啊!你真以为你到时能像现在这样自由出入你颜然老师的住处?”小茹给他倒了杯可乐,顺势在他漂亮的金发上摸了把,“傻孩子,你要明白,做电灯泡是件很无趣的事!”
卡洛并不明白电灯泡的意思,但在安颜然搬入新公寓的两天后,还是因某大师的现身而慢慢觉察出某些他完全没想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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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公寓地方不大,位于地段幽静的新建小区,整洁的两室两厅,工作室朝南是整面的落地玻璃,铺着原木色地板和烟灰色的厚地毯。
公寓生活物品俱全,拎包即能入住。
S城的严冬已然来临,搬入公寓的第二天,她去超市大采购。将车停入车道,提着大包小包刚走到楼下,却看见暮色里停着熟悉的车子。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几步来到面前,线条完美的脸庞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下呈现一种莹润的玉色,“去超市了?”
安颜然无声叹息,“你不开侦探社真是可惜。”
他看她一眼,一句反驳的冷语都没有。
她料想他不会轻易走,便问,“晚饭还没吃吧,一起?”
他再次看她一眼,这回脸色柔和了许多。
她笑了笑,接着将手里的大包小包统统往他手里塞去,“你是男人,你拎。”说完,一身轻松的走在前面。
身后的男人蹙起眉,显然对这种差遣十分意外,但他还是没说什么,跟她上了公寓。
公寓是二十四小时恒温恒氧的高级建筑楼,扑面而来的暖意迅速褪去两人身上的寒冷。
安颜然将所购物品一一归类,接着晚餐要用的食材拿进厨房,朝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招招手,“过来。”
第四十七画
夏浔简被弄得有些莫名,晓是如此,他仍旧走了过去。
安颜然拉过他的手,将炒菜勺塞进他修长手指间,笑着道,“我不挑食,你看着煮好了,吃什么都没问题。”
他眯起眼,“我烧?”
她冲他眨眨眼,“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不过我今天逛了很久,真的累了,不想烧饭。”
男人垂目,视线自指间的炒菜勺上缓缓划过,浓密的睫毛遮挡了他眸底的光。
以往这种探不到他情绪的时刻,她内心就会无法控制的开始忐忑,可现在她心里居然一丝不安都没有。
虽然在会所他说了两句让她非常意外的话,可这并不代表她必须因为他这两句违背原则和个性的话而妥协,给予他承诺。
这些话,都不是她真正想听的。
她喜欢他是一个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可如果他始终不肯表态,那至少她希望知道他究竟能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
她想让他明白,爱情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也不是百依百顺的屈从。那样的感情,她会累,他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她知道自己这次有些赌大了,他毕竟是夏浔简,跟寻常的男人不同。
也许之前那些就已是他的极限,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像从前那样冷着脸色甩手走人,或者语态漠然的告诉她,他夏浔简从来不会为女人做这些事。
可她,还是想试一试·非'凡'有 鱼'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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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出声,走至流水台将炒菜勺搁下,之后取了衬衣袖钉,卷起袖子,接着拿起一旁蔬菜搁在水池中开始清洗。
他的动作熟练到让她有些意外,她突然想起裴瑟说过,他们的父母离婚后,夏浔简一直跟着父亲生活。
比起跟在母亲身边的裴瑟,跟随父亲的小孩总是更早学会如何照顾自己。
不过二十多分钟,餐厅的玻璃小圆桌就摆上了三菜一汤。清淡简约的菜式,但看着很可口,香气扑鼻。
安颜然吃了几口,有些感叹,“原来你厨艺这么好,那时总不见你动手,还以为你不会?”
他抬眸看她,神色略有些冷傲,“会不代表一定要动手。何况,那时我动手了,要你做什么?”
她瞥着他的脸色,心下暗笑。他果然还是他,就算不正常也只是暂时的。
晚餐吃得很沉默,她不开口他便也没有声音。吃完后她主动去厨房洗碗,整理干净出来时发现他竟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调暗了灯光,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在暗光中愈发显得俊美。
他睡得很沉,对她调灯光并给他盖上薄毯的动作丝毫未觉。那炫目眉宇间带着小小褶皱,看起来有些疲倦。
时间尚早,她也还有工作没完成,暂时不准备打扰他。
新的画作是打算用来参加来年大赛的,素材取自旅行中的几张照片。
她有意把几张照片的不同场景拼到同一副作品中,所以当时并未素描,如今隔了一阵子作画只是为了令画面看起来更具超现实主义的梦幻风格。
她一旦投入工作便比较容易忘记时间,再次站起来休息时,已是三个小时之后。
她搁下炭条,打算去厨房为自己冲杯咖啡,经过客厅时,却被沙发上伸出的手臂拖拽过去。
安颜然先是一惊,接着才想起夏浔简还睡在公寓沙发上。
朦胧晕黄的暗光里,男人眉目俊挺,带着刚刚睡醒的淡淡慵懒,竟有种极致的性感,“忙完了?”
“还没,今天估计得通宵。”她撑着他胸口,尽量让两人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说话归说话,你能不能别这样抱着我?”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抱着你?”他朝她皱眉。
“我只是招待你来家里做客而已啊。”她并不想把话说的太白,但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可能不懂。
以他的个性,这程度的拒绝应该足以让他停止原本的一些打算。
不过,她似乎失策了。男人漂亮的眉峰一挑,手指箍着她的腰身半点放手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在她脊背上下游移起来,“哦?做客?”
他的目光令她突然记起自己第一次去他家“做客”时的情景,她脸庞不禁有些发热,“我说的做客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意思!总之……你该离开了。”
他神色一凝,某些冷意下意识就流泻出来,“我几时走,不是由你说了算。”
这副口吻真是令她不爽,她注视着他,语调轻缓却坚定,“很遗憾,这里不是你的别墅,这里是我的公寓。你习惯也好,不习惯也罢,现在不是从前,我觉得你应该尊重我的意愿。”
“尊重?”他拧眉重复这两个字。
“怎么了,有什么可奇怪的,莫非你觉得我不配这两个字?还是你希望这两个字永远只是我单方面对待你?就像外面那些喊你夏大师的人,想让我对你尊重、崇拜、敬而远之?”
他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淡了下去。他从来不屑去理会外面那些人,至于他们对他的态度他更没兴趣知道。
只有她是不同的。
怀里的人近在咫尺,圆润的唇带着淡淡粉色与馨香,只要他一低头就能吻到——他也的确很想这么做。但偏偏,似有什么阻碍了他。
她说,她想要尊重。
其实他并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毕竟在夏浔简近三十三年的人生里,从来不需要去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何况,他也根本不觉得在他和她之间需要用到这个词。
“如何?”怀里的人还在等着他回答,那双墨黑的瞳仁映出他的面孔,小小的两个倒影,占满了她的双眼,她的整个世界这一刻仿佛只有他。
男人缓缓眯起眼,指尖轻轻在她眼帘掠过,给了一句连自己都意外的回答,“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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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裴瑟电话时安颜然有些意外。一般他只会在两种情况下给她打电话,第一是给支票,第二是通知有画售出。
如今她在画界虽小有名气,但不久之前才刚刚高价售出一副作品,短短时间内竟再度有生意上门,也算打破了她之前连续售画的最短记录。
只是当她一脚踏入浮生画廊的待客厅,才发现这位买画人着实特殊的令她意外。
沙发上贵妇姿态优雅的将薄瓷咖啡杯搁下,妩媚的双眼缓缓抬起,自她身上掠过,似乎是审视,又似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道注视。
裴潇姬,夏浔简与裴瑟的生母。
安颜然浅浅一笑,在对面沙发坐下,“您若想见我,不必特意花钱购画。”
第一面印象虽然不好,但第二次经由裴瑟带去再见时,她们之间已能用得上“客气”一词。
第四十八画
裴潇姬本身的个性并不太难相处,只是被家庭以及两任老公宠坏了,加上长期的优越生活,自然有种高人一等的心态。
拍卖会上的那枚祖母绿胸针,曾经属于过她,她派人前去竞标,却被夏浔简买下,并随手转送给了安颜然。
所以在法国她第一次将安颜然“请”去庄园时,对她印象并不好,加上后来夏浔简出现质问要人,态度之冷硬更令她打从心里厌恶他这个学生。
夏浔简与裴潇姬关系淡漠,她一直想挽回。可她这个做妈的,却始终不清楚那个寡言少语的儿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裴瑟带安颜然去庄园那次,对方询问起夏浔简的近况。安颜然知道她身份,也就敛了戒心,细细说了一些。
关于那枚胸针,她表示从一开始夏浔简就不是为了送给自己而去竞标的,而且以胸针的贵重程度,她也不可能真的收下。
离国之前,她把胸针留在别墅,并没带走。
大概就是说了这件事,裴潇姬对她的态度缓和不少,可毕竟还没到熟悉的地步。
所以,对方此次的现身,真的令她挺意外。
裴潇姬并没兴趣在开场白上做多停留,安颜然坐下不过五分钟,她已很清晰的表明了自己这趟回国的目的。
下个月五号是她生日,她第二任丈夫早已去世,除了巨额遗产之外,他给她留下的还有家族封号。
现今,她是家族唯一的女主人,一些从前做不到的事,现在都有能力办到。
她一直想正式介绍夏浔简给家族的人,而生日宴就是契机。
只可惜,之前多个生日宴统统被夏浔简拒绝。
“所以,您的意思是,希望这次由我来开口,由我去劝服他,参加您的生日宴会?”
“我没想过请你去说服他。”裴潇姬淡淡看了她一眼。
或许就如同裴瑟所言,面前的女子跟夏浔简关系匪浅,但她却不觉得这个年轻女子有能耐劝服她的儿子。
“我只需要,你在那天把他带过来。今年的生日宴我会在国内举办,你在指定的时间地点把人带到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安颜然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对方只需要一个传送机器——瞒着夏浔简,直接把人打包带到。
至此,她不禁对这位“天真的”母亲多了些同情心。也怪不得夏浔简这许多年跟她关系都没改善,她压根就不够了解她这个儿子啊!
夏浔简是那种会因为场合而隐忍的人吗?
就算她有本事瞒着他,安全把人带到,他想要发作谁又阻止的了?
别说区区一个生日宴,就算站在他面前的是天皇老子,他若没心情,估计也会直接丢个“滚开”。
因此,她真诚觉得,裴潇姬为这事找上她还花大价钱买下她的画作实在是不合算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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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辞真挚婉言相拒,并不能让裴潇姬因遭拒而产生的不满情绪消散。
安颜然离开前去敲了裴瑟的办公室门,表示不久前被他母亲买下的那幅画,她现在不准备卖了,请他务必记得别收钱。
“她不差这点钱。”裴瑟笑了笑。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辛苦画出来的作品变成她发泄的对象。”
“果然谈崩了。”裴瑟并不意外,关于夏浔简,他的了解比裴潇姬多的多,“听说前两天你带他上了公寓?”
“你的听说还真多。”
“和好了?”
“你真八卦,老板。”
裴瑟又是一笑,低头去拿桌上的文件,“看你这副轻松模样,想来最近的他应该很‘温柔’吧?”
安颜然也是一笑,“如果不是早知道了你和他的关系,你这些行为和言语真的会让我误会一些事。”
“哦?”他的视线从眼镜下投递过来。
“误会你不是对他感兴趣,就是对我感兴趣。”她瞳底掠过戏谑。
男人无声看了她一会,唇角微勾,扬起惯有的如春风般和煦的温柔笑容,“这个画廊,倒真有一个对你很感兴趣的人。他原本也算我的一张主打牌,可惜自你回来后状态一直不佳,怎样,有没有兴趣帮我安抚一下?”
裴瑟这一说,她才想起之前偶遇关佑的事。
被夏浔简强拉上车后,她就彻底忘记了身后人的存在。
现在想来,世事真是无常。多年前他背叛她一走了之后,她曾无数遍在心里勾勒让他后悔痛苦失魂落魄的场面。
终有一天,想像变成现实,她却不再有任何感觉。
曾经的亲密恋人,如今对她而言等同于陌路。
或许这世上每段无疾而终的情感都是如此,痛过怨过恨过,当随时间淡去,当生命里出现另一个重要的在乎的人,过去一切都将消散无踪,不再有任何意义。
那么,她和夏浔简呢?
如果有一天,他和她不得不再次走上分岔路,她是不是也能用时间让他成为她脑海中的一小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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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尊重,其实她明白这已是他难能可贵的妥协。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什么样的尊重?
她无奈的发现,一个对常人来说最寻常不过的词,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甚至连其意义都不清晰的用语。
如果连尊重的内容都要由她来规定和讲述,那么这个尊重还有什么意义?
她一时有些哑然,最后告诉他此刻的尊重就是要顺应她的意愿——所以还是那句话,时间已晚,他该离开了。
逐客令下了两遍,某大师的脸色自然不会好。他松开她,自茶几取过便签,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上面是城东某高级公寓的地址,她不解,“干嘛?”
“这套公寓空着,你可以搬过去住。”他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她真有些哭笑不得。
“公寓是你的?”见他点头,她又道,“不搬,我刚搬进来住的好好的干嘛搬!”
“你很清楚这套公寓的持有人,在我印象里,你应该不是这么大度的人。”
“裴瑟现在是我老板。”她猜他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知晓他和裴瑟之间的关系,倒不是她故意隐瞒,而是一直没找到说的契机。
至于她和裴瑟多年前在学院里的恩怨,她吃不准他是不是都清楚。
毕竟那件事几乎牵扯了她所有的过往,包括关佑和高菲。
他曾经说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投靠他的那些小心思,只是他没兴趣探究她的过往。但没兴趣探究,和是否已清楚是两回事。
以他跟裴瑟的关系,她总觉得他知道的事应该比她以为的多得多。
“我有地方给你住,没必要去麻烦别人。”
“你这套公寓我可付不起房租。”她才不要被“金屋藏娇”。
“我什么时候要你付给我房租?”他瞥她一眼。
“公寓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就算你不要我也不能白住啊!”经济独立是他们关系平等的第一步,她绝不会妥协,“这里就不同,我给裴瑟赚钱,他提供我住所和工作地也是应该的。”
他神态不善的盯着她看了会,最后将便签揉掉丢进一旁垃圾桶,“既然如此我不勉强你。”
“嗯。”见他退让,她也乖巧起来,帮他取了外套示意要给他穿上。衣服倒是顺利给他穿了,但人也被他拦腰搂过去。
他低头吻下,动作流畅连贯,仿佛自然而然。
他气息灼热,她避无可避,到底被吻住,由厮磨到被撬开唇齿舌尖缠绕,力度之强势容不得她半点抵抗。
双唇纠*缠间,她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那令人心悸心动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没有挣扎。
他在学着退让,她也该有所改变。
被他紧紧拥住的这一刻,她似感觉到某种趋于平静的和谐。
只可惜,这样和谐的关系并没能维持多久。
坏事的人在她意料之外。
第四十九画
当初收卡洛为学生,主导人物其实是秦念参。
那时秦念参跟她关系还不像现在这么好,介绍自己弟弟给她当学生纯粹是顾虑夏浔简,想着自己不能出手,让卡洛替他出手。
结果他低估了卡洛对夏浔简的崇拜程度,也低估了安颜然这些年在夏浔简身上学到的驯徒本领。
不过短短一个月,原本与他共同阵线的卡洛便完全倒向“敌方”,成为安颜然的听话好学生。
后来安颜然从卡洛口中知道了秦念参的目的,便亲自找上他。
那时,看着面前白皙纤细的女子,秦念参再次低估“敌手”,被灌酒后吐了真言,连多年压在心底最大的心事也说了出来。
酒醒后他懊恼不已,心里最大的秘密暴露,就像是揭开了最后一张底牌,自此后在安颜然面前再无半点顿足看戏的优势。
只是那时的他没有料到,自己会因这次酒后失言而重见那个人。
那个,被他深埋心底,终日以嬉笑轻松掩盖,再不曾轻易去触碰的人。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与过去,有些人不轻易间会流露。而有些人,大抵因为伤的过深,宁可掩埋,也不愿流露分毫。
秦念参对安颜然和夏浔简的戏弄,并非闲来无事的顺手一笔。事实上,看到他们,他就仿佛看到自己。
破坏、参与,为的只是想看最后会是怎样结局。
会不会,与他相同?
会不会,与他不同?
老师与学生之间,是不是真的不可以存在这样的情感?十四岁那年,他顶着全欧少年画赛冠军的光耀头衔,成为那人的学生。
那年,她二十九岁,足足大了他十五岁。
意气风发的年代,他曾经以为那是爱情,后来却发现只是自己天真。
那样的年岁差距,阅历差距,心智差距……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远在尚未见到安颜然之时,他就从小茹口中知道她与夏浔简的师生关系。
“煞神”的名头他早已听说,这样低调厌世的男人竟会收一个平平无奇的美院女生当学生,他当下就觉察到某些不寻常。
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安颜然表示亲近;之后颁奖典礼上的一吻以及在巴黎时的纠缠盯人,都是他故意做给夏浔简看的。
如愿以偿,他看到了他冷漠之下的怒意以及在意。他愈发感觉有趣,甚至私下言语挑衅,可惜,当时太过得意的他忘记了夏浔简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安颜然表现出的那种如同寻常男人的态度并不代表他对别人也是如此。
那一刻,当那个被他深埋心中六年的名字被对方淡漠丢来时,他在瞬间有种直坠悬崖的恐慌。
并非对夏浔简,而是对自己。
原来从不曾遗忘,原来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还会痛。
原来,面前这个已站在画界顶端的男人……对她竟是认真的。
他很羡慕,亦不甘心就此退出这个相似的局,所以他动用他在巴黎美院的人际关系,给安颜然一个抉择的机会。
他承认他不安好心,也没指望安颜然在知道他的秘密后因相似的经历而原谅他。
他只是没想到,到最后,竟是她帮了他。
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和安颜然的关系才真正好起来。他们成了朋友,经常和卡洛一起开着车去各处写生。
他们带着帐篷和睡袋,享受曼妙的日出日落,从满是咖啡座的时尚都市到紫色薰衣草绽放的乡村再到蓝海白沙的地中海,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法国。
安颜然一直都是宁静的,少语多笑,画作却一副比一副更具灵气与才华。
黑发美丽又有才的东方女人在旅程中总会引来浪漫法国人的追求,而她统统一笑置之,心情好时,会取出炭笔为对方画一副素描,签名赠送。
这样子洒脱自在的她,连秦念参都觉得深具魅力,更别提年龄未满二十的卡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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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所有的学生都会对他们的老师有种无法解释的类似崇拜的微妙情感。
秦念参无法判断这种情感究竟是不是爱情,但卡洛对安颜然的追崇与日俱增。安颜然离法没几天,卡洛竟追着去了中国。
秦念参跟着过来,一个是想看着卡洛,此外,他还有个更重要的目标。
比起两年多前,那个站在画界高位的男人愈发冷酷阴郁。再次见面,光是转眸时投来的一瞥,就让本来心虚的他有了拔腿离开的冲动。
不过直觉告诉他,在说完他这回出现的目的后,对方应该会对他手下留情。
安颜然帮他一次,他也应该帮她一回。最后结局他不保证,他只能营造契机,就如同当初在法国,她为他做的那些。
而此刻,当他拉开安颜然新住所的门,看见站在门外朝他微微蹙眉的俊冷男人时,他觉得,这个目标基本已达成。
不过同时,似乎有些新的麻烦正在出现。
目前是凌晨一点,安颜然还在画室教卡洛画画。
这天是她搬进新公寓后卡洛第一回过来。她对他前几天的素描作品非常满意,加上前一天身在外地的夏浔简来电说要延迟一天回城,她觉得既然有空那就多教他一会。
画画的时间很容易过,卡洛状态很好,两人都不觉得困。
“老师,有没有觉得我这样调出来的色彩有些……假?”卡洛中文不好,寻思了半天才想出这个形容词。
他身旁的女子缓缓俯身,对着画布微微凝思,“你是想说突兀对吧?”
“我不明白。”执着画笔的金发美少年坐在那里,白皙脸颊因为安颜然的靠近而有些泛红,视线从画布移到对着他的侧脸上。
小巧精致的侧脸,线条柔和,覆着黑瞳的睫毛浓密而卷翘,美的令人眩晕。
“突兀的意思是突然的变化,用在这里是指色彩突然改变,不和谐。”
“原来是这样,老师真抱歉,我中文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艺术无国界,如果实在有什么不明白,我们就跟以前一样用法文交流。总之,一定会说到让你懂为止。”
她耐心解释,指尖在画布前方游移,细细将卡洛说的两处色彩观察了会,随后重新挑了几种颜料,让他再次调和,尝试覆盖后的效果,“其实色彩这方面,并不是说和谐就一定比突兀好,只是用在这幅作品里不适合。”
“老师不喜欢这幅画?”
“当然不,卡洛这幅作品比之前进步多了,我很喜欢。”她语气轻软,全神贯注,教的很认真,完全没觉察画室门口静静矗立看着他们的男人。
他站了许久,始终没开口,直至她一个旋身,自己发现他。
卡洛自从第一次在服装发表会酒宴见过夏浔简本人后,对他再没有了之前那种狂热崇拜,甚至在看到他时,连基本的问候礼仪都不想去做。
他扭头问安颜然,“他怎么会来?”安颜然教画容易忘记时间,他却从不会。
他很清楚知道现在已经是深夜,而这里是安颜然一个人的公寓,他怎么会来?他们的关系,不是不好么?
她颇具安慰意味的拍拍卡洛肩膀,示意他继续画。自己在工作服上擦去颜料,朝夏浔简走去,“怎么提早回来了,回过别墅没,还是直接过来的,饭吃了吗?”
“吃了。”他简单答了两个字,神态稍淡。
他素来都是这副模样,安颜然倒也没多想,她表示自己正在授课,让他先在客厅里等一等。
等她指导完卡洛走出画室,却发现夏浔简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他走了?”她扭头看沙发上吃零食看电影的秦念参,后者则摊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卡洛还在画室继续作画,她洗干净手,脱下工作服,进房取了手机拨电话。
没等多久对方就接通了电话,“怎么不说一声就先走了?”
“有点事,先走了。”男人的回答很简洁。
“这么晚还有事?”发现对方没回答的意向,她便又往下说,“这几天冷,办完事早点回去休息吧。”她吩咐几句后挂上电话,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在意。
直至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联系她,安颜然这才觉得有些奇怪。这天和小茹下午茶之后,她主动打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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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隔了许久才被接通,那端传来男人平冷无波的嗓音,“什么事?”
“呃……”什么事?安颜然有些无语,她的确没什么事。
说来说去她对他们目前的关系还是不甚了解,被他这么理所当然的一问,她反倒不知说什么了,“也没什么事。”
“那好。”又是简单两个字,感觉像是要挂电话。
她制止了他,“今晚我有空,一起吃饭吧。”
手机那端的人似乎顿了顿,问道,“你在哪?”
“我在外面。”
“一个人?”
“不是。”她觉得他有些偏离主题,于是报了一家餐厅名字,“新开的,听说不错,一个小时后在那里见吧!”
“不必。”他打断她,“告诉我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接你。”
见好友挂上话,小茹慢慢凑过去,“怎么,那位大师被你调教成体贴好男人了,居然主动要来接你?”
安颜然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摇头,“我倒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怎么说?”
“具体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些忽热忽冷的感觉。”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么?”小茹不以为然,“放心吧,就他之前为你洗手作羹汤这事来看,你家大师已经有所改变了!不过他终究是夏浔简,变态了三十多年,短时间里个性不可能大转变,你要有耐心,要求别太高。狗逼急了还会跳墙呢,你酷了一段时间,也该软一段时间对不对?不都说男人是小孩嘛,一个巴掌一颗糖,好好的慢慢的调教才行!”
“狗……”安颜然被好友的形容囧的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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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她的车仍旧是全黑色的R8,冬日的天黑得很早,不过五六点,路上已霓光四起,车灯流转。
车内空调暖融,他只穿了件烟灰色薄毛衣,修长手指扶着方向盘,视线从修长睫毛下朝她投来,面容在夜色中俊美的有些不真实。
不知怎的,那目色似乎有些冷凉,与之前在公寓与她吃饭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第五十画
晚餐桌位是她订的,并非包厢,而是临窗卡座。
这家餐厅位于某高级商厦的顶层,离国两年多,这座城市多少有些变化,从窗口望去,一片烟火流光,繁华更胜从前。
夏浔简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这晚更是几乎没开口,餐桌气氛低的让她很不舒服。
“心情不好?”她终是忍不住发问。
他抬眸看她一眼,反问,“你在问我?”
她有些哑然,“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他搁下银叉,执起一旁的水晶杯,慢慢晃动里面的酒红色液体,“不要学我用反问来作答。”
“你也觉得以问答问是件无聊事吧?既然如此,那就应该直接回答我问题。”
男人没有答,甚至连开口都省了,只低头缓缓喝了口酒。
安颜然有些无奈,想起小茹的话,决定换个方式,“夏浔简,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很少笑?就算是对着我,也经常一张冷冷的酷脸。其实你笑起来非常帅——”她笑道,“我很喜欢。”
执杯的手顿住,他看向她,盯着她唇角的笑容,“别用哄学生的口吻跟我说话。”
她与他对视了会,像是有些明白过来,却又觉得啼笑皆非,“夏浔简,卡洛是我学生,那不是哄,只是教学方式。”
难不成他以为所有老师都像他这样,每天不是骂就是贬低?这种变态的教学方式,也只有她能承受……
他蹙眉,“我记得,我并没有给你收学生的许可。”
“这应该不需要你许可吧?”总感觉,今晚的夏浔简又变回从前那个无情无理又厌世的男人,“而且,收学生的时候,我人在法国,这事你也根本管不着。”
“管不着?”略微低沉的嗓音,用近乎平静的叙事性语调将她最后说的三个字重复了之后,男人线条完美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安颜然,你可以再试一次用这种方式跟我说话。”
他分明没有发怒,她也分明没有说错,可这一刻餐桌的气氛却让她有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这个男人的气场,有时真让人头痛……
餐厅服务员在这时走了过来,他将手里的白葡萄酒搁在桌上,恭敬道,“打扰两位了,这酒是一号包厢的客人请的。对方说,希望两位用餐愉快,并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
包厢的客人?安颜然狐疑着扭头,一号包厢掩在餐厅另一侧的水晶屏风之后,门半开着,从她的位置看不清里面的客人。
“我过去看看是谁。”她并非真好奇,只是桌面气氛压抑,她藉机离开片刻。不料这一去,却平白惹来一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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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瑟的座位正对着门,见她出现,笑着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裴潇姬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继续动作优雅的用餐——可见那天在画廊的谈话,令对方连敷衍她的心情都失了。
“尝尝这酒,是自家庄园酿造的。庄园虽然不大,但酒不错。”裴瑟笑得温柔无害,安颜然却下意识一阵不安。
随着身后脚步声的趋近,她突然明白了这种不安的由来。
那酒别人可能不懂,但夏浔简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男人缓步自她身旁经过,径自走打桌旁,将手中的酒搁下。
“怎么,不喜欢白葡萄酒?那要给你换瓶红酒吗?”裴瑟抬头看着他,笑容愈发礼貌温文。
男人侧首,明澈的水晶灯盏将他俊美的侧脸轮廓勾勒的一清二楚。
他略低了眸光,回视过去,那是种无温度的注视,平静漠然,就像是仅仅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也没有兴趣的陌生人。
“浔简。”明知他不会做回应,裴潇姬还是低低唤了声。
夏浔简的无视并没令裴瑟生气,相反,安颜然感觉他似乎越发来了兴致。
“看来这次选择在国内举办生日宴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这座城市虽然大,但比起法国和这里的距离到底近多了。有些人即便再低调,也总找得到碰面的契机。颜然,怎样,尝过这家餐厅的招牌菜了吗,我说过味道很不错!这顿记我帐,算是谢谢你。”
裴瑟的一言一词都明显有误导意向。刚回国时,他就向她推荐过这家餐厅,她没想到他竟然从那时候起就计算着这场碰面。
“浔简,下个月五号我会在VIVS举办生日宴,欧洲家族里的长辈们都会到场,我想介绍你给他们认识。”难得的机会,裴潇姬不想错过。
安颜然看见裴瑟无声笑了下,大约在笑自己母亲的天真。关于夏浔简,裴瑟的确比他母亲了解的多。
果然,对这个邀请,夏浔简的回答仅仅只有四个字,“我没兴趣。”
见他要走,裴潇姬忍不住了,“每年你都说没空,如今我迁就你,回国内来办,你却说没兴趣。浔简,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来?参加自己母亲的生日宴,真有让你这么为难?如果你放不下以前的事,我希望你直接告诉我。就算是责言,我也愿意接受。可现在这样,我真的很不舒服。难道你要用这种态度和我相处一辈子?”
夏浔简的视线落在已走至他身旁的黑发女子身上。他伸手,指尖在她柔软短发上掠过,开口时的语调无波无澜,“你想多了,你知道我的作风,应酬这种事我向来没兴趣。”
“没兴趣应酬?”裴潇姬低低笑了声,“浔简,你真以为我人在国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你是低调,讨厌露面,讨厌应付记者,可这个惯例早就被你自己打破了。如果不是那次画展的公开露面,我都还不知道你竟收了个学生。
还记得你对吴家父女说的那番话么,好一句‘对着这张脸上课太折磨,才华倒还是其次’!不到二十个字,却让我损失了两亿的生意!”
“需要我还你两亿么?”某人的回答永远让人无语。
“我现在说的不是钱,是你的态度。名流大学毕业的千金不给面子,转头却把一个被开除学籍的差生收下;自己母亲的家宴生日宴从不露面,却跑去出席不入流的画展画赛!浔简,我到底是你母亲,难道还不比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学生!?”
包厢里原本还算平静的气氛因裴潇姬一番话瞬间改变。一些话,一旦被挑明,势必引发不可估计的后果。
在裴潇姬眼里,安颜然不过只是一个被用来气她的工具。
工具永远只是工具,根本不可能与她相提并论,她也不可能容许自己儿子把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放在她的位置前面。
安颜然还在想着自己怎么就和背信弃义扯上关系了,却慢慢觉察到一股森冷寒意。
身旁男人的眸色已变得深不见底,“所以,你现在是想听真话?”他的眉宇间扬起她熟悉的不耐与戾色。
“浔简!”裴潇姬拢着精致的长眉,眼底有无奈也有怨怼。
“如果以后还想见到我,就别再设计这些小动作。”在拉着安颜然离开前,他淡淡留下最后三个字,“低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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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餐厅后,安颜然的手很快被放开。
看着他加快的脚步和冷硬背影,她疾步跟上去。
“夏浔简。”她在他开车门前将他轻轻拉住,“我跟你保证,今天这次见面不是我特意安排的。你妈的确找过我,想让我带你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但我没有答应。”
“我现在没问你这些事。”他回头,眸底隐隐透着冷芒。
“那你气什么,就因为见到了你妈?”她不清楚在他心里裴潇姬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裴瑟说的只是事情的一个面,如果可能,她希望听他亲自告诉她。
她的声音温软下来,“夏浔简,我想知道,可以吗?”
“你想知道?”他眉峰一挑,脸色有些不善,“我以为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裴瑟是跟我说过一些事,但我并没有主动去问,我自认很尊重你,就算想要知道也希望由你亲口告诉我。”她很坦然。
“你不必知道。我上次就说过,这事与你无关。”
“和我无关?”这句熟悉的话令她失笑。
“如果你的每一件事都和我无关,那是不是代表你和我之间也毫无关系?我不清楚你现在生气是为了这件事,还是纯粹借题发挥,很显然,今天一开始你心情就不太好,可你不肯告诉我原因。
夏浔简,你跟我道歉,你让我回来,可最后——仍是这样吗?你的世界你的事情,你不想我了解,拒绝我参与,一句‘无关’就到此为止了是不是!既然这样,你又何必低头求我回去,夏浔简永远高高在上从不低头的,何必为了我这个无关的人破例!”
她可以感受到他急剧攀升的怒意,从他的眼神、表情以及紧绷的身体都能觉察到这一点。虽然他平时基本不笑,待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可一旦他真正发怒,表情反倒平静了。
表面越静,就说明内在越汹涌。
男人的手指在下一刻紧紧捏住她双颊,将她用力拖向自己。她很多次看过这双修长漂亮的手在捏住画笔时画画的情景,指尖有力,一旦握紧了笔就绝不轻易放松。
她感觉到剧烈的痛感,他下手很狠,半点都没留情。
男人低下了头。夜色里,他的脸庞陷在变化的霓虹流光中,俊美Ъ人,亦森冷骇人,“安颜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女子黑瞳静默,被捏得有些变形的唇轻轻一扬,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轻嘲,“夏浔简,你又知不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保姆为毛都这么贵啊这么贵啊……小小南你为毛这么皮啊这么皮啊……霸王啊……为毛越来越多啊越来越多啊……人参啊人参……(>_ 第五十一画
那夜,她终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男人松开了她的双颊,转身独自上车离开,把她丢在冬夜的路边。这一丢,就是一个月。一个月里,他没再出现过,也没打过电话给她。
她知道自己急进了,夏浔简并非善类,脾气极差,在那种时候跟他说那些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可事后小茹听说了这件事,却说她做的对。
既然是平等的男女关系,就该有什么说什么。
撒娇耍耍小脾气,都是女人的专利,何况她根本没有无理取闹,只是他太专制,容不得她半点逾越。
“说到底,那位变态大师只适合没个性没头脑的温顺小白兔,还是二十四小时贴身服务兼做保姆的那种!”
安颜然无奈,“真是谢谢你把以前的我形容的这么精准。”
“你可不是什么小白兔,你那时是为了新的人生忍辱负重!”小茹半靠在她公寓的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浏览网站新闻。
她看着那些熟悉的照片和仍旧被反复炒作的新闻,大声叹息,“他倒好,一吵架就消失,真是难为了你,平白无故成了新闻女主角!还是被人打骂的小三角色——旅法清纯美女画家安颜然近水楼台,勾引恩师,混血偶像歌手尤拉不敌败北——啧啧!这些娱乐版记者倒还真看得起你!”
“一样的新闻要看多少遍,你不无聊么?”安颜然脱下满是颜料的工作服,边说边走去流水台洗手。
不得不说,如今的娱乐记者真是神通广大。那晚她和夏浔简在街头的照片以及之前两人一同步入公寓的照片都被一一拍下曝光,加上尤拉不否认的态度以及之后她在微博上传的一连串明喻暗喻的心情记事,无不宣告着这则八卦的真实性。
短短数日,她便成了网络红人,尤拉的粉丝团成天在网上骂她,连裴瑟都亲自打来电话嘱咐她最近没事别去画廊,因为每天都有一班粉丝围堵在画廊外,就等着她出现。
好在她本来就不是好动的人,加上最近要为新比赛作品忙碌,所以这一个月来除了偶尔去附近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和食物,基本窝在公寓没出去。
原本隔三差五要和她下午茶吃饭逛街的小茹大呼受不了,最后太过无聊,只能天天往她这里跑。
“都说娱乐界水深人更深,这女人居然在微博上说恋爱自由,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还祝福你和夏浔简,这不是明摆着以打压你来提升自己形象吗!”
小茹在沙发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去柜子找零食吃,“对了,昨天秦念参那小子终于对我招供了,果然之前你和夏大师几次碰面都不是巧遇,在中间穿针引线的人就是他!你说他既然这么有心,花费这么多功夫跟你见面,这次怎么一个月都不现身,还放任那个女人破坏你的公众形象?”
流水台前的人关了笼头,取过一旁软布轻轻擦拭手指,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好友的问题,“原来告密的人是秦念参,我本来就觉得不可能有接二连三的巧合,只是没想到会是他。”
“说起来,你们两个在巴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茹好奇,被成功转移注意力。这天下午她缠着好友,硬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个清清楚楚。
当她知道最初秦念参安排卡洛去她身边当学生,是为了让他追求并耍弄安颜然时,差点笑得从沙发上掉下来,说这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继续谢谢你把我比喻成‘老虎’!”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算是老虎,也是那种让小羊羔心甘情愿主动送上门的类型。还有,你最近是娱乐记者的心头好,小心别被他们拍到你和卡洛乱写。依卡洛对你的崇拜程度,说不定会藉机让你对他负责——”
回答小茹的,是安颜然飞掷过来的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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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已正式进入隆冬,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全城的商铺商厦都妆点的色彩缤纷,各处洋溢着节日的愉悦喜气,就连路上奔走在寒风中的行人都扬着一张张欢欣脸孔。
小茹几天前不甘不愿的跟着父母上了去海南的飞机,用她本人的话说,这么有钱却只知道跑去海南过冬,到底是暴发户出身,这么多年的上流社会都白混了!俗!真俗!与其跑那么远去人挤人,还不如留在S城跟她两个人过年得了!
话虽这么说,可如果她真不想去,少说也有十种开溜的方法。她到底嘴硬心软,听不得老妈软语低哄,妥协了。
小茹本想带她同去,可惜她的画作还没完成,只得拒绝。
小茹心疼她一个人过年,临行前嘱咐秦念参好好顾着安颜然,结果她刚飞,他就接到欧洲的长途电话,紧接着也飞了。他走的很匆忙,甚至把卡洛都给忘了。
秦念参走后,卡洛每天都来她公寓,通常一待就是一下午,在画室画画然后和她一起吃晚饭。
安颜然父母早逝,唯一的亲人高菲与她关系不好,那时和夏浔简一起,他又是个爱静的人,对节日没兴趣,所以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独自过节。
可习惯,并非喜欢。
现在身边多了个卡洛,总感觉像是多了个听话懂事的弟弟,他一个人在异乡,她自然想去多照顾。因而当对方提出过年两个人去自驾游写生时,她一口就答应下来。
出发日期定在小年夜,出发前几日她整理物品时才想起自己的帐篷和睡袋都留在法国没带回来,于是驱车去超市购买。
她所住公寓附近的超市太小,没有这类野营物品,她直接去了最近的大型购物商厦,哪知刚刚抵达商厦的地下停车场,就被一个挂着相机的陌生男人拦住了。
成为尤拉恋情里的“第三者”被娱乐记者炒作的沸沸扬扬后,她一直没正式出过门,所以压根没真正体会过这则八卦给自己生活所带来的影响。
男人照着她的脸一阵快门乱按,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尖锐又刻薄的提问。除了质疑她介入夏浔简和尤拉之间的叵测居心外,还追问她和夏浔简之间是否存在不道德交易。
安颜然被突来的状况搞懵了,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记者。
她不是明星,没有任何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甩掉对方。她用最快速度买完东西,回到停车场没见刚才的男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等她驱车回到公寓楼下,却发现对方早她一步候在那里等他。
更糟糕的是,除了那个男记者外,又多了其他几个手持相机的记者和几个年轻女孩,从她们的表情安颜然大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尤拉的粉丝军团。
对方一见她下车,立刻吵嚷着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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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颜然当机立断,转身上车想离开,但公寓前的车道并不太宽敞,她倒车不及被动作快的两个男记者堵住了去路。
车外闪光灯四起,记者们敲着玻璃一连串发问,几个女粉丝竟动手来拉她的车门,安颜然赶紧将车门锁死。
双方僵持了大半小时,直至公寓里的其他住客听闻动静找了保安处的人,才解决了她被困车内动弹不得的窘境。
回家后她想起小茹的话,担心卡洛被连累,便打电话吩咐对方这几天不用过来,自己在酒店练画就行,待到小年夜她直接开车过去接他。
卡洛倒也没问原因,乖乖应了。
事情有一就有二,她不清楚那些记者和粉丝怎么会突然找来她住处,但自从那天后,她的公寓楼下每天都有记者和尤拉粉丝出现,有几次对方甚至趁着公寓楼下的密码门开启时进到楼内,直接敲她的屋门。
这种情况已严重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好在家里食物充足,她暂时不用考虑断粮问题。只待小年夜一到,直接背起行李开车走人就是。
可自己不想出门,和被迫不能出门到底是两回事。
打开网络,更是随处可见她那日躲在车上神色窘乱看着镜头的照片。
“居心不良”、“潜规则上位”、“不伦师生恋”这些字眼也纷纷在记者的报道里出现。就连小茹都打开电话问她这里的情况,她真庆幸卡洛不爱上网也看不懂中文,否则以他的个性一定第一时间冲过来,届时被记者拍下照片报道就会编的更加难听离谱。
这天清晨,她再次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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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发现记者和粉丝会溜进公寓楼敲门骚扰后,她就拆掉了公寓的门铃——敲门比按门铃费力,她觉得对方不会那么傻花费力气长久的敲一扇永远不会开的门。
她在低矮的床榻上翻了个身,又把自己埋入被子。
敲门声非常持久,并且越来越急促,睡意朦胧间,她开始佩服对方的耐心和体力。
她被吵的睡意全无,掀开被子直冲大门,拉开门刚准备骂人,却被对方身上冰冷的怒意震住。
“怎么到现在才开门!”男人长身玉立,容颜俊冷。白色衬衣外是深灰色的厚呢长大衣,夹带着深冬晨间的寒意,一股脑朝她袭来。
“夏浔简?”她愣住了。
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睡衣,一边将她推进屋,一边搁下了手里的旅行箱。他关上门,见她还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眉头又忍不住蹙起,“发什么呆!”
安颜然有点不高兴了,这阵子她因他被媒体追击,麻烦一大堆,他却一来就给脸色,“我爱发呆怎么了,我在自己家为什么不能发呆!”
他本已在沙发坐下,闻言一眼瞪了过来,那眼神着实有些可怕,“过来。”
“不要。”她言简意赅,眼看他脸色一变再变,她想躲进房,却已经晚了。男人长腿一迈,拽住她手臂将她拖了回去。发现她在挣扎,他起了怒意,手上施力,硬生生将她压倒在沙发上。
视线交错,气息相对,两人的姿势很暧昧,可气氛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话还没说完。”他目色冷凝。
“说没说完都和我无关,夏浔简,反正你都走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干脆点别再来找我!”她从他深邃的眸底看到自己恼怒的脸,对他丢下自己并且一消失就是一个多月这件事,她比自己以为的要在意的多。
这一个月她被媒体诸多攻击,她不信他会全然不知,可他居然到了今天才来找她!明摆着是为了先前的事故意冷处理她!
他凝着她的表情,蹙眉审视,神色却慢慢缓和下来,“那件报道,我到昨天才看到。”他顿了顿,又道,“这个月有些事,我一直在英国。”
“英国?”
他缓缓点头,她这才发现他脸上带着浓浓倦色,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她想起他进门时提着的旅行箱,忙问,“你看到报道后就从英国回来了?”
“刚下飞机。”
她本想问他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给他,又突然想起因为诸多骚扰电话,她不仅关了手机,连家里的电话线都拔了。
她看着他,没出声。她并非不相信他的话,夏浔简的个性她最清楚,他从来不屑对任何人说假话,因为他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回应和对他的看法——虽然大多时候他连这种解释的真话都懒得说。
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会为了自己不远万里风尘仆仆从英国赶回来。
她原本还很生气,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什么气都消了。夏浔简一旦做不像夏浔简的事,她心脏某处就会柔软下来,只要一想到他看到新闻后为了自己赶回来,她就没办法继续生气。
“怎么又发呆?”他似乎对她的沉默不满,眉头再次皱起。
她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眸眨了眨,依然没出声。
他逐渐不耐,眼底蕴着怒意,居高临下盯着身下的人,似要透过那双墨瞳,看到她心里去。
四目相对片刻,她突然失声笑出来,见他蹙眉不解,她笑道,“不是很想发火么,干嘛忍着不做声,这可不是夏大师的作风!”
“安颜然,不要总是一而再的挑衅我的底线。”
“如果我偏要呢?”她很不怕死的继续,甚至还朝他扬了扬纤细浓黑的眉。这个动作充满了挑衅意味,直面冲击他的忍耐力。
他唇角一抿,手指捏住了她的双颊,俯下头来。她感觉到他拂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她以为他要吻自己,心跳还快了几分,结果他漂亮性感的唇却直接落在她脖间——起唇,咬合,动作利落分明,没有半点犹豫。
“夏浔简!”她痛的大叫,眼泪差点飙出来。
“闭嘴。”他淡淡命令。
“把我咬这么痛还让我闭嘴!你试试让我咬一口,看你痛不痛!”她捂住脖子,气得直嚷。
男人看着她,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轻快的几乎让她抓不住。下一刻,他的唇再度落下来,准确无误的落在她唇上。
软凉的唇,微一接触就热烈起来,犹如突然被点燃的烈火,以惊人速度蔓延,透过她的唇齿,直探入她口中。
“我……还没……刷牙……”她含糊不清的发出几个音,遂而被他气势汹涌的吻逼迫的透不过气。
分隔一个多月,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显得漫长。
怒意比他以为的要消散的快得多,在阴雨绵绵的伦敦,每一天脑中都会闪过她的影子。在她肆无忌惮的触及他的底线后,在他冷冷丢下她独自离开后,他没想到先回头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他不关心娱乐圈那些真真假假的新闻,所以根本不知道国内发生的事。
当他知道后,第一反应便是赶去机场。因为没有适合的航班,他甚至借助王室力量弄来了飞机。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因为谁而求过任何人。
他为她破例。
一次又一次。
只因为他清楚知道,对他而言,她从来不是别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前,甚至再久一点——早已变成记忆的那个以前,他就已经下意识的将她摒除在“别人”之外。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完美主义如他,却对不完美的她始终狠不下心。
那时她总是在他面前哀求,俯低了姿态,柔软了脾气,仿佛除却这样再无计可施。
但其实她并不知道,真正无计可施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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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里的某些情绪在蔓延奔腾,他紧蹙眉头,强压着吻她,凶狠而强硬,姿态冷酷,动作蛮横,似乎不这样就无法感觉她的存在。
微凉的指尖从她睡衣下摆探入,在她柔软的胸前来回揉弄,另一只手狠狠扯着她的睡裤。
她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大清早的,他才刚下飞机,她还没睡醒,他们明明还在讨论一些事,怎么就突然上演这样限制级的画面!
“夏浔简……”她在他下面躲闪着吻,气喘吁吁,却统统被他忽视。
若他不想放,她又怎么可能躲的了!
久违的亲密让他的力气强大的惊人,女子细滑皎白的身体仿佛最上等的骨瓷玉器,触手生温。
厚呢大衣被他随意丢下,衬衣下摆因松开的皮带而滑了出来,他抵开她双腿,将身体嵌进去,蓄势待发。
男人胸口的肌肤紧实性感,充满力度。凝着她的深沉眸底是毫不掩饰的情yu,与那张毫无表情的俊美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感觉他喘息着进入她身体,她的脸颊变得绯红,那炙热坚实的力度让她一阵眩晕。
“别太快……夏浔简,我不行……”他想弄死她吗!?一上来就是这种疯了般的挺进!她想大叫,却只发出破碎的低吟。
这样的低吟根本不可能阻止他不管不顾的占有……
到后来,他可能嫌她烦,直接低头堵住她的唇。
气息在舌尖纠缠,身体的冲撞并没减缓分毫,每每当她以为已是极限时,上方的男人便会爆发出新的攻势……
紧贴她的灼热身体,与紧锁她冷厉目光,让她从身到心,再没有躲避的空间。
这是完完全全的占有。
第五十二画
整整一天一夜,他们什么事都没干——除了床上运动。
在她第一次尝试下床时,将手腕反搭在额前闭目养神的男人扣住她腰,淡淡命令她陪睡。
“我饿了。”她抗议。
“我不饿。”他闭着眼睛,手上用力让她伏在自己身上,“赶飞机有点累,陪我睡会。”
他这是在暗示他是为了她才马不停蹄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赶回来,听懂弦外之音的某人挣扎了下,服从了。
次日醒来后,整整一个月围绕她、尤拉以及夏浔简的那则绯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事件起因是尤拉被狗仔跟踪并拍下的一组照片,照片是在一家私家俱乐部拍摄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里面挽着一中年男人与对方耳鬓厮磨的女人是尤拉。
本来身为偶像明星,恋爱虽不允许公开,但偶尔被跟被拍出现一些云里雾里的绯闻对提升曝光率还是有益的——就像她与夏浔简的绯闻。
可这次事情却坏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份,对方是地产大亨,已婚,育有一子一女,夫妻恩爱,公众形象非常健康。
于是,尤拉立刻从被劈腿但仍旧大方祝福的善良女人,变成了破坏美好家庭的心机狐狸精。连带先前被抨击的旅法画家夏如安也在某些网络编辑的笔下成为被娱乐艺人利用的可怜牺牲品,笼罩在她头上近一个多月的小三名头终于有卸下趋势。
群众是盲目的,狗仔的能力是无限的,一石激起千层浪,总之等安颜然被夏浔简带去英国度假兼过年回来后。
她才知道尤拉因最开始那组照片而被媒体一路死缠深挖,接二连三爆出更多惊人内幕,生生从一个人人追捧的气质美女明星变成了人人唾弃的三流恶心女星。
她在他回来后的第三天被直接带去了机场。
这天是小年夜,原本她与卡洛约定,要去酒店接他然后一起去自驾游写生。但因前一日夏浔简的突然出现、其后昏天暗地的“运动”以及尤拉的新绯闻,使得她在次日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卡洛找上公寓,为他开门的人并不是他的老师,而是夏浔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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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温恒氧的公寓暖如晚春,门内的男人除了长裤,上身只着了件单薄衬衣。衬衣半敞,祼肌莹润健美,衬衣向上,是耀目的冷颜。
卡洛虽然不比夏浔简矮多少,但即便只是这三四公分,也足够形成一个俯视的角度。何况,两人在气场方面也实在差太多。
看清来者,门内的男人没开口,只微微眯起了眼。
卡洛好不容易才平复心底的震惊,开口道,“你好,我找老师。”他音量不低,尚未等夏浔简答复,厨房间的安颜然已听见声音走了出来。
见到卡洛,她才想起先前的自驾游计划,“真抱歉卡洛,我把这事给忘了!”她边说边给他取了拖鞋,示意他先进屋,“你等我一下,我没多少东西,一会就能走。”
“好!”卡洛虽仍在意这个时间这身打扮在这里出现的夏浔简,但情绪已有所好转,甚至还很礼貌的朝屋里的男人问候一声。
然而,还没等他在沙发上坐稳,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就已缓步走向房间,将欲进屋整理物品的女子自身后揽住,接着横抱起她,进房后顺便用脚关上了房门。
门内传来女子微带恼怒的呵斥,卡洛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朝房门跑去。门从里面上了锁,他打不开,他焦急的喊了两声老师,将耳朵贴上门板,随后被里面传来的声响震在原地。
那是混合了轻微低叱的喘息声以及让他面红耳赤的……亲吻声!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里面还夹杂了些床板晃动的声响。
他当然知道这些声响意味着什么,刹那间,他像是明白了所有事情——第一次见到夏浔简时,对方对他没来由的恶劣态度,还有上次在公寓深夜时他的突然来访和离开。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她和她的老师竟然是这样一种关系!应该说他从来都不敢往这方面想,毕竟他们两个是师生关系——和他一样的师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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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外间急速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后,夏浔简才缓缓离开了身下女子的唇,侧首朝门的方向看了眼。
安颜然盯着他近乎淡冷的侧脸和完全没起□的眸底,蹙眉,“你刚刚那样……该不会是我以为的那种理由吧?”
男人的睫毛动了动,视线落回她脸上,那是种专注到令人心跳加速的垂视。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凭空消失,唯独剩她。
对方的脸廓因紧抿的嘴唇而显得有些削薄,尚未整理的黑发有些凌乱,却无损他工艺品般的俊美容貌。
被笼罩在这样一个男人的眸光中,她的呼吸有些失措。只要一想到这个连眉梢眼角都时刻带着冷酷意味的男人却在前一天用那种狂热的方式将她压在身下抵死纠缠,她就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她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的在意。
这些感觉如此之强烈,她甚至不用花费任何力气去猜测。
也因此,即便此刻猜到了他的意图,她也没办法生他的气,只能有些无奈的开口,“夏浔简,卡洛是我的学生。”
他皱眉,“难道你不是我的学生?”
一个反问就堵得她哑口无言,虽然还想解释,但直觉告诉她和夏浔简说道理是件非常高难度的事。
结果,她和卡洛的自驾游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
她开玩笑的说要他补给她一个假期,结果下午她就被他带去了机场。
“今天是小年夜,如果不是提前买票根本哪里都去不了,不然我们开车去自驾游写生?”被他带进机场时她如此建议。他没搭腔,只是从她包里取出的护照——那还是他提醒她整理进背包的。
“你要带我出国?就算有机位,可没签证一样出不去吧?”她的怀疑在他拉着她进入贵宾通道后不久消失无踪。
其实对这个世上有私人飞机一物她还是颇有了解的,只是机声上那个明显的王室标记深深刺激到了她。
单靠画画能取得这样待遇的人,这世界上应该没几个。
安颜然开始觉得,他那种近乎变态的漠视众人的态度,其实来的非常有理由。
被以皇家礼仪迎入飞机的时候,安颜然并没料到,卡洛会在几天后跟着他们飞去英国,她也根本不会知道,卡洛在刚刚塔上英国土地时,就被海关拦在了机场,并在数小时后被送上了飞去法国的班机。
夏浔简想要做到的事,从来都干脆利落,不留任何后患——这个道理,她要到旅行归来后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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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英国待了很久,再次回国,S城已春暖花开。
抵达伦敦机场时她才知道,他在英国有自己的住处,位于伦敦南区,距离泰晤士河不远,是一栋沿街的黑白两色的三层小楼,有着明净的古典落地玻璃和纯黑色尖顶。
这条街道不宽,车流也少,相当宁静。附近有个种满红枫的公园,可惜他们去的时候是早春,如果是深秋,想必能见到满地金黄的浪漫美景。
在伦敦的日子很安宁,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她也是。因为讨厌陌生人,他的住所和在国内一样没请保姆。简单的清洁打扫是他自己做的,因为家具简单,所以打扫起来并不困难。
一日三餐,他们大都在大街斜对面的家庭式餐厅解决,偶尔在伦敦城内近郊游玩,也会带她去一些高级西餐厅。但凡他带她去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人少安静。
后来在一份当地的报纸看到刊登着他照片的新闻,她才知道在这里他的知名度不比在国内差——这大概与他替王室作画有关。
二月份的伦敦温度不算低,但空气潮湿,很是阴冷。
他住所的画室有个很大的壁炉,这个季节的伦敦是多雨的,天空总像是蒙着厚厚尘埃的镜子。她习惯将画架搁在落地窗前,听着敲打玻璃的水声,将旅行时拍下的景色转成画作。
他很少作画,通常她作画时,他便坐在壁炉前的软绒沙发里看书,偶尔也会走到她身旁,沉默着用挑剔的视线审视她的作品。
她总是很沉得住气,但次数多了也会想要知道自己这两年时间的努力是否有长足进步,便开口问他。
“今年打算参加哪个比赛?”他答非所问。
“西班牙国家现代油画大赛。”
他有些意外,“怎么不参加欧盟赛?”
“从难度来说,的确是欧盟赛更具挑战性。但西班牙今年这个比赛,会将所有得奖作品进行一次世界巡回展出,等于一次免费的世界性宣传。”
“有多少把握得奖?”他踱到窗前,侧身回转视线。
“一半一半吧,毕竟现在有才华的人太多。”
“那就别参加了。”他说着,神态缓缓严肃,“到了今天,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想要进步,就别让自己成为可有可无的存在。既然决定参赛,就把冠军拿回来。”
“如果拿不到呢?”她挺想知道他的回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虽不至于把她怎么样,但她对夏大师的变态教学方式还挺心有余悸的。
“如果拿不到?”他回视她,反问。
她无声点了点头,他眸光幽深,眼底却似乎有笑意掠过,“那就嫁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分都送了,之后会继续送,大家尽情留言吧~PS:上章发邮箱的事,因为邮箱实在太多,俺眼花看不清,没有收到的童鞋麻烦在这章下面再留一次邮箱……俺这次努力每个都发成……眼好痛……(>__ 第五十三画
回去S城的决定,是在与小茹通电之后。
她在海南陪爸妈过了年,实在待不住了,于是拿着护照偷偷溜瑞士滑雪疯玩一番才回国。给安颜然去电话,是因为回国后她在网上看到了尤拉近来诸多的负面新闻。
她坚持把那些称为新闻而不是绯闻,并相当幸灾乐祸的让安颜然上网欣赏。
可惜他们在伦敦的住所并没有安装网络,甚至连电话都没装,就连她的手机也一到伦敦就被要求关机,据说是希望两人有个不受打扰的安静假期。
这次开机,也是她想看看是否有人留言留信息给她。
小茹在电话那端绘声绘色的描述尤拉的消息,却被安颜然一句话秒杀。
“……夏浔简跟我求婚了。”
“……”十秒钟的寂静后,“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个变态跟你求婚!?”
“……”
“你——你赶紧给我回来!我要面谈!面谈!”
在小茹一番狂吼之后,安颜然算了算他们在伦敦待的时间,觉得也是时候回国了。
回国后她才发现,小茹在电话里绝对没有夸张,原本娱乐事业如日中天的超级偶像尤拉竟已成为过气的三流女星,就连昔日拥护她喜欢她,为了她不惜跑来颜然公寓楼下抗议的粉丝都丢弃了他们的偶像。
尤拉的微博每日留言依旧爆棚,只不过来的都是些骂她的人。
各种难听的辱骂都有,删了又留,完全无法制止,微博最后只得关闭,就连粉丝团网站也关闭了。每天都有不少记者徘徊在尤拉的住所外,想要拍一张她落魄狼狈的照片回去当头版。
小茹说这叫报应,之前耍心机耍手段把颜然当成垫背,踩着别人争人气夺好感,现在反而自己的事被爆了出来。
紧迫盯人深挖死缠的狗仔是可恶,但这回他们并不是没根据的乱写。
这些日子,网络上爆出的照片和录像完全没有任何PS过的痕迹,对象也让人眼花缭乱。
新进几段是和一些不知名的年轻男模,最令大众哗然的是数年前她刚出道时一段和某富商的短片,对方不仅已婚,并已年过半百。
除此之外,网上还有大量她苛刻虐待员工的报道出现,或许里面有一些是虚构的,但到了这个时候,谁会在意真假?
众人眼睛看到的,是她在大众面前呈现的完全相反的一面,数年努力营造的美好形象一旦被破坏,就再也无法修补。
从此后,人们提起尤拉,只会用“那个低俗女明星”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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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颜然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小茹却在感叹夏浔简的那句话。
“听你在电话里那么说,我还以为他真和你求婚了!不过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哪算求婚了?万一你拿到冠军呢,就不结婚?”她见好友若有所思的托着腮,忍不住凑上去,“你在想什么,给点反应好不好,宝贝?”
安颜然看向她,煞有其事道,“你说,我是不是干脆随便画一幅比赛,这样就能保证得不到冠军?”
小茹一掌拍在她额头,“有病吧你!没骨气到这种地步!不就跟人去了趟英国,他给你吃什么了?别忘记他可是夏浔简,短期的和睦相处不代表能长期维持。说不定明天一个莫名其妙又失踪了。他这样的男人,适合仰慕崇拜,适合恋爱,就是不适合结婚。”
“我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认真?”安颜然扬唇,淡笑。
“我还不了解你?你说出来就是想试我的态度,如果我同意,你绝对会这么干!”
“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小茹——”她说着,墨瞳渐渐认真起来,“你应该明白,夏浔简那样的人,会说出结婚这种话,本身就是个奇迹。”
见好友认真,小茹亦敛了神色,“你想赌吗?说到底,你是不是真的很了解这个男人?”
“至少,比其他那些人都要了解。”换作以前,她没有说是的把握,可如今,她觉得至少在所有认识他的人里面,她是最了解他的那个。
她想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和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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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拉出现时,小茹还未到,茶室包厢里只有她一个。
对方不请自坐,取下墨镜,露出透着憔悴的眉目。大约没什么心思打扮,她只化了淡妆,双眼看起来有些浮肿。
安颜然正举着茶杯喝普洱,对方的现身让她很意外。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名字和对方的名字总在同一篇报道里出现,但说到底她们根本不认识。
如果不是近来网上流传过多的视频和照片,她想她可能连对方的模样都忘记了。
尤拉一语不发的看了她很久,安颜然便耐心十足的任由她看了很久。
“什么事,你直说吧。我朋友快来了,她不像我,可能会直接把你丢出去,或者打电话通知媒体。”
“她今天,应该会由于某些原因晚点到。”尤拉掀掀唇角,“不用紧张,我只是来看看,自己究竟败在什么样的女人手里!”
“你我从来没有利益冲突,提不上‘成败’二字。”
虽然她曾两次看见她和夏浔简在一起,但凭她的直觉,他对她应该没那种意思。所以她不认为夏浔简是这个所谓成败里的“战利品”。
“我说的成败是你我之间!”对方眯起眼,骤然声冷色厉,“你让我很震惊。没想到一个表面看起来清纯乖巧的女人,耍起狠来竟连我都自愧不如!你不进这一行真是可惜!”
安颜然听懂了她的意思,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你自己的问题,怎么能因被揭发而迁怒。整件事到今天,我从没主动对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开始这一切,也是你自身原因导致这一切结束。”
“你以为装模作样就能撇清关系?”尤拉撑着桌面慢慢站起身,长卷发有些凌乱的自她肩头滑落,她的面目变得有些扭曲,眼底充满了愤怒。
“别告诉我对他做的那些事你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你,我会落到这地步!?五年!从我进这行到今天整整五年,我付出了多少只有我自己清楚!现在什么都毁了!……我在这行的人脉交情根本不是一般人动得了的!如果不是他,你觉得你现在能这么舒坦的看好戏!”
安颜然的眉渐渐锁起,“你在说什么?”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我毕竟还有点关系,要弄清楚是谁在背后做事并不是不可能!夏浔简,我到底哪里惹怒他了?他至于这么绝!第一个报道我认,是我自己受不了金钱诱惑,跟那个男人有暧昧,可后面那些——他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尤拉咬牙切齿,似乎努力让自己在回忆某些画面时克制住濒临失控的情绪,“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性冷漠,难以相处,但原来我错了。这种男人已经不是狠毒冷血能形容的……他太可怕了——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即便事情已经过了几星期,她在回忆这些讲述这些时,仍不寒而栗。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男人,她当初根本不会去招惹他。
尤拉用力喘息,撑着桌面的雪白手背微微颤抖,“不要以为装清纯装可怜,就能太平无事的坐在幕后看戏。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有胆子待在这种人身边。你不笨,你应该懂。他今天可以为了你那样对我,以后也能为了别人这样对你!你以为你能在他身边待多久?就算你真有这个胆量,他也未必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知道你可能想找一个人发泄情绪,我很不巧成了那个对象,又或许你想告诉我一些事,但抱歉,我真的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当初夏浔简从英国赶回,次日尤拉踢爆绯闻时,她就怀疑过这事可能和他有关。但真的仅仅只是怀疑,而且这念头很快就消散了。
毕竟对方在娱乐圈不是一日两日,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的人脉交情不是一般人动得了。
她不觉得夏浔简能在飞行的短短十几小时里,能动一个在娱乐圈正当红的明星。
然而,尤拉这天接下来的话,却完全颠覆了她所有的这些以为。
在这天之后,安颜然才真正明白,自己对这个已相处很久的男人,到底了解有多少。
小茹事后问她,为什么会相信一个陷害过她并且完全无诚信可言的陌生女人的话——茶室谈话那天,小茹虽然在半路被尤拉差遣的人绊住,但她脱身很快,还在包厢外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小茹问这话时,安颜然已在她H城的公寓安顿下来,眉宇间因逃跑般的奔离而显出浓浓倦色。
听好友问,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无奈苦笑,“我怎么可能单方面相信尤拉的话。”
“那你——难不成亲自问了他本人?”
“是。”
“他承认了?”小茹惊讶。
“是。”
她知道,夏浔简不会说谎,因为他不屑。所以她才会冒险去问,她似乎真的很了解他,但突然间她又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他。
尤拉没有说错,夏浔简的的确确毁了她的一切,并且没留任何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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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听起来很可笑,因为一个类似“情敌”女人的一番话,便跑去质问自己喜欢的人,像是完全不信任他。但这件事实在太严重,她必须得问清楚。
她问的时候,描述的很细,包括尤拉如何被下药,那些跟她在床上的男模,一旁拍摄的人,还有将所有这些在网上流传开的推手。
他却没有任何辩驳。她每说一个字都会凝神看他的表情,包括他的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遗漏。
她全部说完,他只回了一句——“是又怎样?”
她已有些记不清自己在得知事实后的第一心理反应,事后再回想,那时自己应该确确实实被吓到了。
他一直很平静,实在太平静太平静,眼底甚至没有一丁点波澜。仿佛对他而言,尤拉这件事,他处理的理所当然。
没错,尤拉是自讨苦吃,故意在大众面前演戏,利用夏浔简和她,一则博取正面人气,二则报复夏浔简的漠视。
是她害得她被大众媒体误解,但这种无形的骂名和他对她做的事根本无法相较!就算她再错,也不该受到这种对待!
即便他是为了她,也不能!
这无关对错,而是最起码的道德。这件事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道德底线。
那一刻,她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到离谱。
有很多画面在她脑海掠过,最开始见面的那晚,打开别墅门,站在夜色里俊如神谛俯视她的陌生人,冷漠绝尘;后来日日相处,虽态度疏离但总在关键时帮助她的老师,令她心暖;他被惹怒那次,生病赶人却最终将拖她上床,她虽然慌乱,却始终无法拒绝对方的强势;还有那天在伦敦,在下着雨的落地玻璃前,他回首凝视她,说让她嫁给她时眼底掠过的笑意……
那么多不同的夏浔简,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哪怕只是某刻某瞬的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和语调。
可此刻,所有回忆都在她脑中模糊起来。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冷酷,只是有些厌世,只是太过傲气。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新晚了……不太满意所以断断续续在修,加上目前无保姆状态,小小南要自己照顾……(>_ 第五十四画
大约是她震愕的时间太久,久到连他都开始觉得不耐。男人平静的脸庞终于慢慢有了变化,他将手里的杯子搁在桌上,一步步朝她走。
她有了反应,身体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的眉头锁起,唇角绷的有些紧,“你半夜过来别墅,只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为什么?”再次开口,她觉得自己声音有些恍惚。为什么要做的这么绝?为什么到了此刻,在提起这件事时还能用这样满不在乎的口吻?
为什么……会如此陌生到可怕?
太多想问,反而一句都问不出口。
“没有为什么,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语调冷淡。
“夏浔简,我没办法接受。”她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微不可闻,墨黑眼瞳却直直对着他的深眸,没挪开半分。不是她有勇气直视,而是她连挪动视线的力气都丧失了。
他的手伸过来,“很晚了,今天住下吧。”
对方的手指停在她后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不了,我开车来的,现在回去。”
他置若罔闻,带着她朝楼梯走。
“我要回去……”
他收紧手指,把她搂向自己,“别任性。”
“我没任性。”她努力抓住楼梯扶手,试图摆脱他。
她的腰身被他圈住,男人转身朝她压了几步,将她拦在双臂和扶手之间,低头盯着她的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似在压制某些不悦情绪,“你怎么了?”
“没什么……”混乱的思绪在她身体里疯长蔓延,她抓不到重点,也理不清思路。她以为尤拉只是因为报复和不甘心,所以把这件事怪责到夏浔简身上。
毕竟她从一个风光无限的明星坠到一无所有的谷底,她很愤怒,她需要使用一些手段来让自己平衡,所以她编造一些谎话故意挑拨她和夏浔简之间的关系。
她甚至还在想,当她深夜来这里求证那些事后,他会不会因为她的怀疑而生气。
毕竟他们两个在英国是如此快乐平静,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及他的心。
可此刻她才明白,那些真的只是感觉。
感觉和现实差距太远太远。
“我……比赛的画还没完成,剩下时间不多了,我今晚想回去赶夜工。”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连贯说完这番话的,她只知道上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男人的呼吸就在她额前,她感觉得到对方嘴唇的热度,对方睫毛低垂时的动静,也感觉得到他深不可测的探究视线。
他也许在猜测她的内心,也许他早就看透了她的思绪。
对持不过片刻,她感觉到腿部开始麻痹,那是在精神状态高度紧张下才会有的异状。她知道自己不正常,哪里都不对劲,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
只是很想离开,非常非常的想离开。
许久,她听见他低低叹了一声,“我送你出去。”
早春的夜还是很冷,他松开搂紧她的手,打开车门将她送上驾驶座,并帮她关上了门。
她发动车子,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冰冷,他敲敲车窗示意她下降玻璃。
她照做了,他撑着窗框俯□来,她以为他想说什么,结果他却探头进来,在她唇上吻了吻。他的唇微热,她的却发凉。
“路上小心。”他沉声嘱咐。她下意识点头,倒车离开。
后视镜中,只着了件黑色薄毛衣的男人立在别墅口目送她离开,那修长俊挺的身影,似已和夜色融为一体。
夜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她却浑浑噩噩的感觉不到冷。
她直接去了小茹家,对方张口欲言,她却挥手示意她什么都别问,她很累,只想先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被手机吵醒。
天已大亮,她摸着发烫的额头,看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夏浔简。
片刻,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仲怔的看着跳动的名字,最后还是没接。
对方发来两个字:在哪?
她抱着手机在床上坐了一会,接着回了那条短信。直到对方一连串电话不间隔的?p> 蚶矗她才觉察自己刚才发送出去的的内容是:夏浔简,我希望我们暂时分开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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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女人来说,没什么比遭受这种事更可怕。对,你可以说,反正尤拉在声色犬马的娱乐圈混了那么久,反正尤拉的过去也不光彩,那就算再多一些也无所谓!反正那些男模年轻帅气,她根本算不上吃亏!可是小茹,你觉得这种事真的能做么?因为对方对我们做一些讨厌的事,就用偏激十倍百倍的手段报复回去?
我知道,若论好坏,当初抱着那种目的去献身的我也算不得什么好人,道德这种词根本不适合用在我身上……可这些都是建立在不会伤害别人的基础上!这次的事……”
“这次的事,问题不在你。”
小茹摇头,在她旁边坐下,“虽然我也很讨厌尤拉,但夏浔简的做法真的让我有些吃惊!他又不是黑社会,曝光她的一些丑闻也就算了,居然会找人下药拍视频……这实在有些狠过头……”
见好友神色黯淡,她没再往下说,只是安慰的搂住她肩膀,表示这套在h城的公寓是她自己买的,连她老爸老妈都不知道。她可以在这里安心住下去,想待多久都行,他绝对找不到。
那天消息发送后,安颜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夏浔简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拨来,她统统没敢接。静止片刻后,他再次发来一条短信。
——安颜然,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十一个字,再普通不过,却透出让人心颤的寒意。某种恐惧盘上心头,她当即关了手机,最后被小茹带着,开车来到这座与s城车程四小时的城市。
小茹问她怎么了,她不想告诉她其实自己突然有些怕了。
对一个自己那样喜欢的人心生惧意,是件多么荒唐的事。无疑,她爱那个男人,淡漠也好,偶尔的温柔也好,总是捕捉不到的短暂笑意也好,甚至每每在床上的强悍占有……她都爱。
可现在,她却害怕见到他。
想离的远远的,想像只鸵鸟一样,用沙土将脑袋深深埋起,这样她就不用去思考他为了她而对尤拉做出的那些有违道德的可怕事情。
那夜离开别墅时吹到的寒风让她一抵达h城就病倒了,住进公寓的头几天她都在生病,大部分时间只是躺在床上或沙发上看电视。
小茹一直照顾她,某次见气氛实在太静,于是开玩笑,问她就这样走了,以夏大师的脾气,怕不怕他也对尤拉那样想个办法对付她?
很显然,这个玩笑很失败。
见好友脸色不好,小茹忙补救,说自己乱说的,而且就算夏浔简真想做什么也不可能找到她。
可就在这句话说出来的两天后,夏浔简出现在公寓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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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总有些人,能通过自己的方式,达成目的。
小茹出门去购买日常用品了,住所只有她一个,门铃响了很久她都不敢开门。
从电子眼看去,男人脸色不善,眼神阴郁,他一手撑着门,一手继续按门铃。他似乎知道屋内有人,当她通过电子眼朝外看时,他也正盯着电子眼的方向。
对上那目光,她身体一瑟,紧张的退后一步,重重撞上鞋柜。
门外的人闻声蹙眉,停止按铃,撑着门板沉声道,“开门。”
门内的黑发女子没动,她还是不敢开。她没见过这样的夏浔简,眼神狠厉的像是要把她拽出去整个扯成两半。
“安颜然,开门!”命令的语气加重,透出说话者此刻难掩的愤怒情绪。
他的怒意向来是内敛的,从没像现在这样汹涌,渀佛翻涌的海啸,铺天盖地,没有半点克制意向。
她越是不出声,那怒意就越浓,他盯着门板看了一会,突然退后几步。
当安颜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门已经被他一脚踹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起来的,总之在门板发出破裂声的同时,她飞快转身朝房间跑,并在最短时间里将门从里面锁上。
男人急促的脚步声在同一刻抵达,她靠着房间门,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她的手指在颤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知道这扇门拦不住他。就像她预料的那样,房间门在片刻后遭到相同待遇。
她踉跄几步,被闯入者一把拽住手臂,“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男人逼得很近,立体俊美的脸庞因紧绷而显得有些削薄,两次踹门动作令他的黑发微乱。他穿的很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连他的呼吸都是寒冷的,连带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下来。
避无可避,她反倒冷静了。
“这不是胡闹。”她扬起脸,本就小巧的巴掌脸因连日生病而清瘦了些,肌肤苍白,这种白,与她漆黑的瞳仁形成鲜明对比,让她看起来带了些怯弱的楚楚。
但这些,仅仅只是表面,“夏浔简,我说过,我没有办法接受。”
他冷冷注视她,“所以,你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告诉我要分开?”
“为什么你会把这样严重的事说的那么满不在乎?”
她撑住额角,觉得那里一阵阵胀痛,“到底是我的认知能力出了问题,还是我根本从来没了解过真正的你?我很感谢你为了维护我而去做一些事,可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从以前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你讨厌很多事很多人,你对自己厌恶的事物从来不会多看一眼。这是你自己的个性,我尊重。可这次,并不仅仅因为厌恶就可以去做的!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盯着她,眼神冷酷,似乎根本不打算解释,“我不认为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这世上的事只分成两种,一种是我想做的,另一种是我不想做的。”
他的回答让她无言以对,这一刻,她真的有些想笑,“好好,那就当是我的问题,我拜托你能不能暂时放过我?这里不是你的地方,你擅自闯入很不礼貌!我请你离开!”
话音刚落,她的手臂顿时一痛,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被他整个按压在墙上。
她听见重重的砰声,那是她自己的背和后脑撞击墙壁的声响。他下手很狠,她清楚感觉到他的怒焰,她自觉自己已尽可能说的礼貌客气,她没料到他的怒意会突然升级。
男人的大手捏在她脸颊和脖颈之间,她看见他扬起另外一只手。他的瞳深邃如渊,暗沉无光,似乎濒临极限,她下意识的侧头闭眼,准备好迎接他挥下的手。
耳旁如疾风擦过,他一拳击在她身后的墙上。那力度和速度,让她原本已冷静的心再次轻颤。她可以想像,如果刚刚这一拳对准的人是她,现在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双颊被人捏住,男人笼罩过来的气息让她连眼都不敢睁。
他看着指间的年轻女子,她眉头紧蹙,死死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双眼闭着拒绝对视。
瞬间,渀佛有东西重重撞上他胸口,“安颜然……”轮廓完美的嘴唇缓缓开合,那是近乎于自语的低喃,“我真的——不该宠坏你……”
脸上的手指撤去了,笼罩着她的强大气息也撤去,她听见对方离开的脚步声,缓慢的,却是确实的。
她睁眼后,公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里似乎感觉不出原有的怒意。
唯一有的,只是无奈。
一种恨入骨髓却无计可施的无奈。
第五十五画
小茹告诉她,她回来时在楼下看见了夏浔简的车。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最初发现的人就是小茹,虽然看不清玻璃后的人,但她认得那辆嚣张的黑色R8。车窗紧紧闭合,车就停在她们这栋公寓楼下方的车道旁,每次一停便是一整天。
小茹的公寓在四楼,并不高,所以站在窗前能清楚看到梧桐树下的车子,但却看不到车里的人。
偶尔车窗降下,会看见男人夹着香烟的手。
初见袅绕烟雾时,安颜然觉得意外。印象中,夏浔简并不抽烟,或者说她从来没见过他抽烟。
当然这时的她并不清楚,他曾经抽烟很多年,后来戒了,现在只是重新拿起而已。
戒烟是因为厌恶拿画笔的手指被烟渍所污染,而且那时他的画已进入一个完全不需要费心前程的阶段,所以不需要靠烟来排遣某些情绪。
刚发现他的车时,安颜然也曾担心之前的事会重演,可他却只是待在车里,根本没有上来的意思。像是只想守在那里,不打扰,也不勉强。
她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每次看见楼下那辆车,她的心便会沉沉的揪痛。她隐隐明白,他是因为她,才会有这种改变。
“你家夏大师真让我意外,我以为他最多在楼下待一小时,要么就是怒意冲冲的上来,或者干脆酷酷的消失!”
小茹那天回来看到被踹的两扇门,至今令她心有余悸,“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耐心,这都三天了啊!”小茹拉上窗帘,回头看靠在沙发上发呆的好友,“你打算怎么办,跟他就这么僵持下去?”
“我今天打了电话给裴瑟。”安颜然回了句不相干的话,见小茹挑眉诧异的看自己,便继续道,“我问他要了他们儿时故居的地址资料。”
“所以你的意思是……”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决定面对。”她放下抱在胸前的软垫,慢慢站了起来,“裴瑟曾经跟我说过,他小时候一次跟夏浔简有关的意外。那件事我听是听了,但一直没放在心上。
他也跟我说过有关夏浔简个性的警告,我也因为他和夏浔简的关系,所以没当真。就像我从前一直以为的,夏浔简这个人虽然冷酷了些厌世了些,但总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
可这次尤拉的事告诉我,也许我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有因才会有果,我不相信他天生就是这种个性的人,我打算试着去找到原因。”
“你——不怕他了?”
闻言,安颜然无奈低笑,“原来你看出来了。”
“什么话,我还不了解你?都这么多年死党了,只是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罢了。”
“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心生惧意,是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小茹上前,双手用力搭住她肩膀,上下拍了拍,“哪可笑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喜欢上一个个性这么变态的家伙!好了,既然决定了就别废话,收拾东西要去哪个城市我陪你去!”
“不,我打算自己去。你帮我一个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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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座小型城市,位于江南水乡,城市人口不多,商业气息淡薄,多古街小巷。安颜然在这座城市已经待了一个多星期,裴瑟提供的地址早在数年前改造重建,现如今成了一个公园。
出生医院的资料虽有,但仅仅凭一个出生时间也实在了解不到其他事。
据裴瑟所说,他们父母离婚那年,他才四岁,尚未开始记事,很多事情也是在十几年后才知道的。
裴潇姬离婚后没多久就带着裴瑟远嫁法国,当时夏浔简才只有两岁,因为夏父忙于工作,他便被送去家附近的幼稚园。
她依照地址找到幼稚园,虽然还在,但早已翻新,园长和老师也都已不是当年的那些。唯一在幼稚园里待了三十多年的只有门卫老伯,这么久之前的事情基本已记不清楚了。、
虽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她仍不免失望。
离走前,她给门卫老伯留下自己电话号码,希望对方如果想起什么就打电话给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她又去了夏浔简的小学,调查结果跟幼稚园差不多,因为时间太久基本无人记得夏浔简这个人。事件一筹莫展之际,她却突然接到幼稚园那位门卫老伯的电话。
对方说他前一天在路上碰见了三十年前在幼稚园工作过的一位老师,他偶然间提起夏浔简这个名字,对方竟然还有印象。
安颜然大喜,立刻根据老伯留下的号码给对方打去电话。
一天后,她与对方约在古巷沿岸的一家中式茶楼里。
她姓方,大约五六十岁,衣着干净整洁,看人的眼光很慈祥也很温柔。她告诉安颜然,三十年前,夏浔简是她班里的小孩。
她之所以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对方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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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刚毕业,被分配到小班,一班都是三四岁的小孩,唯独夏浔简刚刚满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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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每天四点半放学,就算有些家长忙碌,晚到五六点也会来接,只他一个,每天都会留到七八点。
那时她很年轻,对工作充满热情,每天都会留园陪着他。印象中,他是个极其漂亮也极其安静的孩子,无论吃饭玩耍都独自一人。
她看他年纪小,总想照顾的多些,但他自理能力却强的出乎她意料。
两岁的小孩,会用筷子,会自己脱衣穿衣,被其他小朋友抢了积木也从不哭闹,更不上前争吵。凭良心说,对这样一个乖巧到几乎令人心疼的孩子,她真的非常喜欢。
因为喜欢,她总爱逗他说话,但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垂目静坐着,或是反反复复玩着那几块别人不要的只属于他的积木。
她不知道夏浔简的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对方很年轻,但看起来并不想与老师沟通,每次来领孩子,都是带了就走。
令她印象最深的是那两父子离开时的背影,灰黑色的夜幕,路灯昏黄,小路旁的住家不时传来欢乐笑语,飘出饭菜的香味,一切如此和谐欢乐,唯独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带着浓浓的疏离以及冷漠。
从夏父的衣着大约能猜测出他们家境并不太好,她也从来没见过夏浔简的母亲。后来她才听说,他的父母已在半年前离婚。两个儿子,一个跟着母亲,一个跟了父亲。
夏浔简在幼儿园的那三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她原以为所有事情都只像自己眼睛看到的那样,不过是一个因离异而缺乏关爱的破碎家庭,但后来她才知道不是。
“第一次在夏浔简身上发现伤痕他已经升中班了,那么小的孩子,脸上却乌青了一大块,红红紫紫的,连我这个大人看了都觉得疼,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照旧像平时那样安静的吃饭睡觉。
那天他爸爸来接他时,我向他提了脸伤的事,对方却态度冷淡,只说这事与我无关。之后第二天,班里的阿姨拉我到一旁告诉我,这已经不是夏浔简第一次带伤,只是之前的伤都在身上,而且不明显,我没有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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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斜飘的四月春色里,小小的乌篷船自窗外的小河上缓缓趟过,悄无声息,唯留细碎波纹。
安颜然看着对方眉角透出的疼惜,渐渐将指间茶杯捏紧。
这个下午,她在对方的回忆里度过。
或许因为喜欢,也或许因为这是她第一份工作,自此后,方老师对夏浔简的关爱更胜其他小孩。
她开始留意他身上的伤,或青或紫,有时一小块,有时一大片,总藏在衣服之下。她很多次试着跟夏浔简交流,希望能从这个孩子嘴里问出什么,但对方始终安静。
她发现,当她提到他的伤以及他父亲时,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近似漠然的平静。那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眼神,至少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有的。
他慢慢从中班升上大班,后来进了附近小学,年龄依旧比同年级的小一两岁。那所学校有她认识的老师,偶尔有空也会往那里跑,打听夏浔简的近况。
得到的答案,无非是沉默、孤僻、聪明之类的词。
小学学生多,老师课多忙碌,对夏浔简的关照自然不及在幼稚园时,但基本也没见他出什么大问题。
直到他五年级的那个寒假后,当她再次与熟识的老师碰面问及夏浔简时,对方表示新学期他并没有来交学费报到。后来校方试着联络他的家长,但并未有结果。
那年,她因着心中对那个男孩的关念,从小学老师那里要来他家的地址,第一次寻上门去。那是位于一条陈旧巷底的破败老宅,屋门被上锈的铁锁锁住,看起来并没有人。旁户的邻居告诉她,这家人早在一个月前就不在了。
那人是这条巷子的老住户,提起夏浔简便摇头叹息,直说夏家的孩子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有了宝宝人生真是好忙碌啊~~~~(>__<
PS:照旧,此女是要出版的,不过会给大家一个网络结局,你们在我心中非常重要,所以无论何种情况下,我的文都不会因为出版而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这点跟了我所有文的读者应该明白~~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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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画
夏家搬来这里是几年前的事,除了夏家两父子,她没见过有第三者进出过他们家。夏家小孩没有母亲,家里环境很差,父亲平时就经常酗酒打骂,自三个月前下岗后,对孩子更是动不动便拳打脚踢。
夏家小孩虽不太说话,但看着很是懂事,家里的活似乎都是他在做,洗衣做饭打扫。连她这个毫无关系的邻居看着都心疼,但对方的父亲却毫无感觉。
不仅如此,一个多月前,夏父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在半夜将小孩赶出家门,等到她早上起来发现蜷缩在巷子墙角的夏浔简时,对方已经冻晕过去了。
夏家无人,她担心孩子,便赶紧将他送去医院。夏父到了第二天上午才知道这事,他去医院后,不仅不感谢和心生悔意,反而骂她多事。
她见对方态度不善,自此多了个心眼,也因为这样,在几天后夏家发生火灾时及时报了火警,救了夏家小孩一命。而夏父,因为酗酒醉倒不醒人事而烧伤,之后被送进医院急救。
据她回忆,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夏家小孩。夏父虽然救了回来,人却似乎因为这次打击变得疯疯癫癫,醒来后竟一把掐住自己儿子的脖子,那力道跟狠劲,要不是一旁病床的人拉开,估计会直接把他给掐死。
之后,他又数度攻击儿子,有几次甚至连护士和医生都袭击。情况变得严重,到最后医护人员不得不把夏父转入青山医院——也就是精神病医院。
这一进,就再没出来过。
而夏家小孩,那邻居之后也再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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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听完邻居的叙述,我去了青山医院。夏父果然变得疯疯癫癫,医院的护士告诉我,对方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可一旦发作起来会变得非常具攻击性。看他的状况,估计得接受长期治疗,而医药费却是个大问题。我不忍心,找了我那个在小学任教的朋友商量一下,经过校方同意,在学校举行了一次募捐活动,再加上我之前存的一些钱,算是面前解决了头几年的困境。
几年后一天,我接到青山医院电话,说最近开始有人朝医院寄钱,汇款留言是夏父的医药费。钱不太多,但陆陆续续一直都有,后来次数少了,钱的数量却开始增加,直到十一年前,对方一次性汇了一笔足够夏父在医院安度下半生的钱款后就再也没汇过。而我,也在那年同时收到了一笔汇款,数目是我当年募捐以及拿出的钱款数的五倍。
我猜,这个寄钱的人,如果不是夏家的某个亲戚,很有可能就是夏家那个可怜的孩子。医院的人说,他们从来没见过除我以外的人去探望过夏父,那孩子应该一直都在怪他,所以连一面都不愿意去见。不过,他能寄钱,就说明他能够赚钱养活自己,不管多辛苦,总算是活下去了……”
方婕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她很年轻,肤色白皙,懂礼,长相清纯美丽,脾气看起来也很好。她是过来人,虽然对方没说,但从她的表情神态她能大概猜出对方与夏浔简的关系。
她这几年业余学画,自然听过画界“煞神”夏浔简的名号。这名字很特殊,方婕想这应该就是当初那个安静孤僻的孩子吧。
他成功了,多好。
只可惜,他太成功了。太成功的人,往往寂寞。因为他们没有对手,也没有更高的目标,他们注定比平常人孤单,也更孤傲。更何况,他还有个那样的童年。
“孩子,我不清楚你今天是因为什么来这里找他的过去。但请相信我,他的本性并不坏,至少他没有不顾他父亲的死活。只是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太过分,让他变得比普通人更固执和敏感。你要相信他,要好好爱他,这孩子,实在很可怜……”
方婕沉沉叹气,每一声,都重重砸在安颜然心上。
她一直以为,父母离异,就算生活再苦,有亲人在身旁照料总是好的。
最起码,会比她好。
毕竟她父母双亡,进了孤儿院,从小到大,还必须忍受表姐高菲的针锋相对和刁难。
可原来,她错了。
这世上,不是每个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有些人,会因为窘困的境况,而转变心性,把心中那些怨怒都发泄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她甚至可以想像出当年的画面,那个比身旁孩子都小上一两岁的男孩,安静坐在角落,无声无语。因为得不到父亲的关爱而变得孤僻,因为见不到生他的母亲而封闭了内心。
他的童年期、少年期都在亲生父亲的折磨里度过,没有人爱他,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如果不学会做饭,他可能会饿死;如果不学会洗衣,他就得挨冷受冻……
她几乎无法想像,那个孤立无援静默孤僻的男孩会是夏浔简的童年!
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偏激,她一直以为冷酷无情厌世变态是他的本性,因为他是站在画界巅峰的神,所以他可以肆意挥霍这种高人一等的傲慢态度。
可真的错了,全都错了!
生在那样的家庭,有一个远嫁异国对他不闻不问的母亲和近在咫尺却永远只有冷语拳脚的父亲……他的整个孩童期,完完全全是一场黑暗的噩梦!
怪不得十几年后,当他母亲终于记得这个儿子,将他接去法国时,他会对初次见面的哥哥做那种事。
一个是养在欧洲贵族庄园,跟在美丽年轻母亲身边的天之骄子,另一个,却是被困在绝望底层,遭父亲孽打,一步一步靠自己努力活过来的暗默少年。
明明是亲生兄弟,却因为母亲的取舍而天差地别。
他眼底的冷漠,没有人会懂。
再歉意的补偿,也不可能追回他失去的童年。这是已然印刻在他生命里的人生,那段人生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可能重来不可能改变。裴潇姬即便倾尽她余下的人生去弥补,也不可能再换回他的前半生!
所以,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去原谅。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前,她曾因好奇问过他,为何笔下从不出现女人?
当时得到的答案令她很无语,他说,女人这种生物,他没有兴趣落笔。
那时看着他冷酷漠然的侧脸,她在心里将他反复骂了数遍。一直以为他只是太高高在上,所以骄傲到不屑,可她现在好像慢慢懂了。
就像之前当她问及他的家事他的母亲他很多次回答“无关”一样。
拒绝,代表的或许并不是冷漠。也许他只是不会表达他真正的意思,也许他只是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脆弱面。
那些过去了的却无法被遗忘的黑暗时光,他从未真正释怀。哪怕在那之后的很多年,当他的人生完全逆转,当他已站在画界的顶端成为众人膜拜的神,有些东西,依旧潜伏在身体的最深处。
也许很多年后,他会彻底忘记这些,也或许,这一切会一直伴随他到人生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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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瑟打来电话时,她刚刚下出租,正要走进青山医院的大门。
对方语态平缓沉稳,听来似乎只是普通的问候电话,但安颜然能听出他的意图。先前问裴瑟要旧宅地址时她什么都没说,依对方的个性,但凡与夏浔简三字搭边的事,他都有兴趣。
“你和你母亲当年重见夏浔简后,有问过他父亲的去向吗?”虽然曲折,但她相信只要他们有去查过,便不可能不知道。
裴瑟没料她会突然问这个,顿了顿才答道,“听说很早就去世了。”
“那这么多年你们都没去墓地祭拜?”
裴瑟在电话里低低一笑,似带了些嘲讽,“他不肯说墓地的地址。”
“所以,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安颜然的话到这里停止,并非觉得自己不便介入此事,仅仅只是觉得荒谬,并因这种荒谬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他是他的哥哥,初次见面就结下仇怨,此后多年针锋相对,可他却从未试着去寻找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只有怪责,没有宽容;只有争斗,没有体谅。这样的兄弟,这样的母亲,也怪不得夏浔简这么多年连句真话都不愿说。
她挂断电话,摇摇头,一脚踏入青山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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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医院,不如称这里为治疗中心更贴切。她一直都知道世上有一些不幸的人,因为生活压力或是基因遗传还是其他各种原由而过着与常人不同的生活。
她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沿走廊朝病房走去,听对方说,夏父这几年的身体因年纪而逐渐衰弱,发作的次数已越来越少,平时基本都在病房不出来,一个人坐在窗前,呆呆的不知看什么。
病房的门上有一扇带玻璃的小窗,从那里可以看见房内的动静。
医护人员询问她是否需要进去探望,安颜然冲对方轻轻摇摇头。不是不想进去,而是不清楚自己进去后应该说什么。
这个人,是夏浔简的生父,却因为窘困的人生给了自己儿子一个灰暗的童年。
方老师说,能活过来总是好的。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无依无靠,当年又是如何在这个成|人的世界活过来的?
说,不过一句,做,却是一个个没有尽头的日日夜夜。
她无权去责怪夏浔简的生父,但也没办法像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那样只用同情的目光去看待他。所以她选择这样的方式,无论如何,这个人是她所爱的人的父亲。她想看看他,即便隔着一扇门,即便只是一个静止的侧面。
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枯瘦,目光呆滞无光。
他穿着医院统一的灰色病员服,坐在一张暗黄|色的木质靠椅上,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有些无法想像,这个憔悴透顶的老人,会是夏浔简的父亲。
医护人员说,因为十多年前的一笔巨额汇款,夏父这十年来在医院过的很不错。敞亮舒适的单人病房,营养健康的三餐饮食,另外还有专员负责照顾。
但显然,物质上的妥帖,并不能给一个人真正的满足。他的心灵匮乏,内里黯淡,失去自由,人生早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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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病房时,西方天空已晚霞漫天。
居于红黄之间的色彩,大片大片的渲染了青白天幕,连带病房外的绿色草茵,一同换了颜色。
她无意间一瞥,却在草地边缘的香樟树下看见熟悉身影,那人面对夕阳,背影修长。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影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安颜然惊讶的定住脚步,怀疑是自己看错。方婕老师那天明明说过,这么多年,除她以外,没有别人来看望过夏父。
看来,这很可能不是事实。
对方缓步走至树旁长椅坐下,看他的模样,不太像第一次来这家医院。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定来过,而且不止一次,只是别人并不知道。
凝视他靠坐长椅的修长背影,她的心底突然充满了悲伤,不知是因为他太过悲怜的童年,还是自己先前的冷漠对待。
她的双脚自己动了,当她意识到时,她已走到他的面前。
觉察面前有人,他缓缓抬头,黑发下的面容依旧耀目,眉宇间却透出浓浓倦色。有细微而短暂的诧异自他眸底掠过,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站起,坐在那里,用一种安静的寂寥眼神回视她。
她想,他应该知道她已了解了所有的事。可他依旧如此平静,真是天性使然吗,还只是纯粹不想别人见到他隐藏起来的脆弱面?
这一刻,她先前介意的所有事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清清楚楚的明白,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对这个男人放下!
风拂过她的短发,周遭的空气在缓慢流淌,很静,她甚至能听见树叶落在草地上的细微声响。她暮然动了,以一种飞扑的姿势冲上前将他抱住。
“夏浔简,对不起……”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住他发顶。
她的声音带着呜咽,断断续续,那巨大的疼痛感撕扯着她的心脏。她必须要说出来才可以,一遍太少,要重复很多很多遍。“……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父亲不爱他没关系,他的母亲和哥哥不爱他也没关系,这个世界谁都可以不爱他,她只要知道自己爱着他就好。
“不是要分开么?”他坐在那里,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
“那是胡说的!”她忙道。
“不是说不能接受么?”他依旧没反应,只淡淡开口问。
“我没说过!”她固执的抱着他脖子。
“那是谁说我没有礼貌,要请我离开?”
“不是我,我才不敢请你离开!”她干脆彻底耍赖。
“那又是谁让她的好友拖着我,让我在公寓楼下一等就是七八天?”男人的声线暗了几分。
“什么?!你居然等了七八天!”小茹那个家伙,她只让她假装她还在,拖他个一两天而已啊!她居然擅自做主!
“承认了?”
“夏浔简……”她的语气软了又软,像猫儿一般在他耳际呢喃,“夏浔简,对不起……我爱你,无论你是否做过,做过什么,我都还是爱你,很爱很爱你……”
男人的身体僵了僵,手慢慢上移,圈住她的腰身,一点点收紧,无声无息,却像要把她整个嵌入自己身体。
“我知道。”他开口,嗓音依旧低沉,却奇迹般柔软下来,“以后,不可以再跑去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低沉叹气,无法对她生气,在H城发现她再次遁逃时,他尚有找到她狠狠教训一顿的冲动,可此刻听着她的软语,却连一丝怒意也找不到。
或许他对她的纵容,早已到了自己也无法想像的地步。
他可以失去所有的,唯独不可以失去她。
不可或缺,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义。
以下是出书版结局
☆、第五十七画
知道夏浔简并没有计划陷害尤拉那些事,已是一个月之后。幕后出钱的人的确是他,但真正计划整个过程以及进行的却另有其人。
那人曾经追求过尤拉,那时她还未红,对他一番耍弄利用然后抛弃。对方怀恨在心,此次拿到高额酬劳,自然更不会放过机会,想出这种狠招,目的就是要她身败名裂。
很显然,尤拉用了一些手段找到这个人,而对方却把所有责任推托到夏浔简身上。以尤拉先前求而不得的心情,不管她有没有信那人的话,迁怒都是件很容易的事。
事情大致来龙去脉,安颜然是从裴瑟那里得知的。
那天她挂电话前的古怪回答,勾起他的好奇,于是一路追查,不仅知道了自己父亲真正所踪,还顺便挖出了这件事。
然而真正令安颜然惊讶的是夏浔简的态度,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给他听时,对方却仅仅只是勾了勾唇,那深沉的眸光似乎在告诉她,这些事他早已知道。
“你知道是那人自己把事情弄大,还反过来冤枉你,为什么我问你时你不跟我解释?”
“解释?”他再度低笑,这种词对他而言也太可笑了点,一点都不适合。他根本早就知道那人与尤拉的过去,也知道他一直在找机会报复,而他不过是给了对方一个报复的契机。
他的确没有参与,但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内。
对他来说,没有不能做的,只看他想不想做而已。一个品性低劣的女人,还不至于让他亲自下手。
看到男人眼底掠过的狠厉,安颜然搁下画笔上前,搂着他脖子在他漂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长这么帅就不要动不动就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她蹭上他的双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晚上想吃菌菇鸡汤,还有牛肉烧土豆!”
任她上下其手的男人扶着她的背,眼底露出淡淡纵容的宠溺,“我煮?”
“嗯!菜是我买的,饭当然你煮,分工合作才公平啊!”她理所当然的笑了笑,“对了,我的白色颜料用光了,之前来别墅时又忘记买,你这里有吗?”
“柜子里。”
“我找过,里面没有,你不会也用光了吧?”她今天灵感很好,如果让她中断或是出去买的话是件很痛苦的事。
“阁楼应该有。”
“好,那我去找颜料,你去准备晚餐。”她在他脸上亲亲,从他腿上站起来。
ЖЖЖЖЖЖЖ
和夏浔简在一起这么久,他别墅的阁楼她基本没上来过。
一来那时他没有吩咐她打扫这里,二来是知道阁楼只堆放没用的杂物,她也没兴趣上来。
其实阁楼很漂亮,有跟一楼一样的落地玻璃和伸展出去的木质大露台。
原木色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沿墙摆着低矮的软榻沙发,另一侧靠墙处堆放杂物,上面蒙着白色白布,旁边还有个柜子。
她在柜子的抽屉里找到全套色系的颜料,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全新的画刀、调色盘、画布和油画刷。品种齐全的令她暗自咋舌,不过看这里存货的情况,夏浔简近来应该很少作画。
她取出白色颜料,正要离开,衣摆被柜角勾住,她身体一顿,颜料不小心落地,掉进那堆蒙着白布的杂物旁。
她扯回衣摆,走至杂物堆旁,掀开白布找掉落的颜料。白布下方是一些旧的画架和木框,她在画架的缝隙里找到颜料,正要站起,却被面前的陈旧画作吸引住视线。
那是高达两米的大型画作,贴墙摆放,上半部分被单独的白布罩着,下半部分隐藏在其他画板的背面。如果不是她掉落颜料弯腰去找,可能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角落里居然会有这样一副大型画作。
她伸手揭开上面的白布,这是副超现实主义作品,线条粗糙,笔法略显青涩。
画中的主角是一位悬在黑色夜幕下的天使,她很年轻,白衣黑发,双手交握,裙摆轻扬,静静看着脚下的尘世,而她的身后,只有一半羽翼。
黑色夜幕的最下端,是烟火流光的尘嚣,细细长长,只占据了整副画很小的部分,看起来距离夜空中的天使非常非常远。
第一眼看,会感觉天使如此自由,即便只有一半羽翼,也能在天空飞翔。但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不是这样,有一条细小的黑线缠绕在她仅剩的白色羽翼上,这个天使,竟是是被悬挂在夜幕里的。她不仅早已忘记飞翔,竟连自由都被剥夺了。
她垂目看着脚下的尘世,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很难读懂。
整幅画的创意很好,只是意义不够明确,加上线条笔法青涩,用安颜然如今的眼光来看,这并非一副佳作。
可此刻,她却盯着面前的画,久久无法回神。
这画……怎么可能!?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夏浔简匆匆忙上了楼,那素来淡漠的瞳底竟闪过一丝焦急和……尴尬。
尴尬?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
“夏浔简,这幅画……”她指着画布下的陈旧画作,“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话才出口,她突然觉察到某个事实,“难道这是你画的?”
她很聪明,他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思了。他走到她身旁站定,目光轻垂,落在她脸上,点了点头。
安颜然惊诧极了,“你知不知道,十七年前我就看过这幅画!我之所以会学习画画,完全是受这副作品的影响!我刚进大学那会,还提交过一副类似的作品,只可惜画的不好,没有下文……真想不到,那个画家竟是你!”
“那时我还不是画家。”
“不是画家?可我明明记得那天是在美术馆的一个画展上看到这幅画的啊!虽然挂画的位置有点奇怪……”那次是她进孤儿院后第一次参加院里组织的活动。
进孤儿院整整两年,她才稍稍从那场灭顶的灾难里走出来一些。因为高菲长期的暗地排斥,她在孤儿院是个不太合群的小孩,很多时候都是一人独来独往。
那次也是,整群孩子都跟在院里的老师身后沿正常路线参观画展,唯独她走着走着迷了路。
当时这副画挂在一条无人的走廊尽头,旁边就是楼梯,周围没有其他画,经过的人不多。
画作巨大,站在它面前,小小的女孩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暗默的夜空,寂寞的天使,孤单一人,远离人类世界。
当时她还小,愈发看不懂画里的意思,只是隐约感受到一种悲伤的孤独感。天空那么辽阔,世界这么大,她却什么都没有。即便是天使又如何,被束缚了羽翼,没有同伴,什么都没有。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失去父母家庭,失去快乐童年。可现在却觉得自己还不算最不幸的,起码她还好好活在这个人类世界,虽然寂寞孤单,可至少还拥有关心她的老师和院长。
画真的很美,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让她目不转睛仰望许久。
那天回到孤儿院后,她便找来白纸和蜡笔,将白天见到的画画在纸上。从那之后,她养成了每天画画的习惯,并慢慢爱上了这种被创造出来的画面。而最后,画画成了她一生的梦想。
所以说,如果没有当初那幅画,安颜然绝对不会是今天的夏如安。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偶然间一个小小的契机触动,便能对之后的人生产生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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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为什么哭?”安颜然还陷在那时的回忆里,耳旁却冷不防听到这样一句问话。
“我有哭吗?这么久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觉得难过吧,天使看起来很寂寞……”她答完,赫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哭?难道你当时……”
“我当时就站在你身后。”男人在阁楼另一端的沙发坐下,指尖撑着前额,看着一脸错愕的女子,眼底似有笑意,“你那时,哭的很丑。”
“你见过我?十七年前你就见过我!”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那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他抚着额角,笑而不语。
安颜然这回看清楚,他的的确确是在笑。
他本来就长得过分俊美,这一笑,眉宇舒展,唇角上扬,整张脸更加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
他只是笑,却不回答,那分明是种掌控一切后悠闲看戏的态度。
她突然觉得,夏浔简一定还隐瞒了她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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