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永声对谢浦源笑着说:“哈,谢董,您刚才那杆怎么击刮草皮了?恕我直言,您的球技实在是不敢恭维。”
谢浦源拿着球杆,尴尬地说:“哎!我说我不行嘛,我不行!邹兄,有你在我都不敢打了,见笑,见笑了。”
邹涛宽慰地说:“哎!不要紧,只是玩嘛,不必认真。”
在打球的过程中,邹涛也在细细地观察着谢浦源,他感觉谢浦源表现轻松,一脸坦荡,谈话豪爽,专心致志地打球,丝毫没有杂念,邹涛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谢浦源抱有成见,有些极端和偏激,其实谢浦源也不过就是一个平常的商人,邹涛发现谢浦源轮杆的姿势不太对,便走过去指点他应该如何握杆,如何击球。谢浦源也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两个人你来我往攀谈起来,邹涛虽然还是话不多,虽然脸上还是不卑不亢,但显然要比在宴会上亲切友好得多了,还不时发出笑声。
谢浦源心中暗喜,但他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他想:“我这步棋看来是走对了,这个岳泊海真是神机妙算,看来什么人都有其所好,都有软肋,这天下哪有像水一样清的人,像玻璃鱼一样,透彻得连骨头,五脏六腹都一览无余,毫无隐秘。”谢浦源信心倍增,更加精神抖擞,对高尔夫真的产生了兴趣。
球打了多一半,邹涛一个一杆进洞,震惊了所有人,大家纷纷向他祝贺,谢浦源握着邹涛的手说:“哇!邹兄,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真是了不得,我只听说过有一杆进洞,却没有见过,今天亲眼所见,可让我太吃惊了!谢某好眼福呀!”
《数字密码》 第六章(5)
邹涛笑着说:“没那么严重,一杆进洞的人很多的。”
肖永声说:“行了吧,邹行,您就别谦虚了,一杆进洞的人要是多,这高尔夫就不要打了,一杆一个球就都滚进洞了,您这可是一杆惊起四座呀!”
今天的球邹涛打得挺高兴,谢浦源更是打到心坎上,比邹涛的一杆进洞还让他兴奋,两个人似乎都在某种意义上取得了成绩,达到了自己事先预期的效果,有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四个人换好了衣服,谢浦源看见邹涛心情很好,便不失时机地发出邀请说:“怎么样?邹兄,为了庆祝你这一杆进洞,我做东,请三位吃饭,咱们好好喝一杯,咱们来一瓶路易十三,把上次没有喝尽兴的酒补回来,你看怎么样?”
邹涛弯腰把球杆放进袋子里说:“谢董,谢谢你的好意,今天能和谢董一起打球,我也很高兴,饭就免了吧。”
谢浦源说:“怎么?邹兄,不肯给我面子?”
邹涛笑着说:“不是,我这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都不能回家吃饭,只有星期日这一天要和老婆孩子一起吃个团圆饭,要不然老婆就向我提抗议了,我可要保证家里安定团结,后院太平。”说着一抬下巴,“你们不知道,女人是很麻烦的。”
谢浦源看见邹涛并不是有意推辞,说得很诚恳,看的出他是真的要回家陪老婆吃饭,他笑着说:“噢!对不起!这一点我倒给忘了。”他诙谐地用手一指江威和肖永声,“我们三个人都是光棍儿,没老婆,所以没有家庭观念,邹兄,真是有福气,老婆、女儿守着,让人羡慕。”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邹涛也笑着说:“女人很伤脑筋的,你们结了婚就知道了。”
几个人一起走出球场,气氛融洽,和谐,仿佛多年的至交好友,对于谢浦源来说,球场奇遇比他预期的要好,要成功,超出了他的期望值,他没有想到邹涛在球场上要比在办公室里和宴会上随和多了,虽然没有接受他的邀请共进晚餐,但看得出来,他不是有意在难堪他,谢浦源很兴奋,他的脑海里立刻又闪现出了另一个计谋,在邹涛生日那天送他一张高尔夫俱乐部的金卡,他心里喃喃地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癖好都没有的人呢?让他把眼睛和精力都放在高尔夫球场上,我就不信他是铁板一块。”
谢浦源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
《数字密码》 第七章(1)
七
一个和暖的下午,温柔的阳光,清凉的小风,湖中碧绿的湖水,树荫下青翠的小草,正值丽人天气,正是赏花时节,花红柳绿,花团锦簇。
下午,邹涛和江威来到湖心公园。碧绿的湖水中鸳鸯、鸭子在自由嬉戏,邹涛在一张长靠背的木椅上坐下,把带来的一些面包屑向湖中投去,立刻就被觅食的小鸭子围住了。
公园里静悄悄的,游人稀少,他向四周看了看。这时,湖对面有人走过来,邹涛隔湖瞟了一眼,“是他吗?”
江威抬头望去,用手托了托眼镜,眯着眼睛说:“我看不太清楚。”
邹涛远望着那个人轻声说:“瘦长个,黑头发剪得很短,脸色发黄,像是抽大烟的。”
江威笑了一声说:“听着像,他的个头和体形很像钱成。”
邹涛说:“是有点像,他们是兄弟?”
“不是!可能从小一起长大,相貌就有些相似了。”
“有这种理论吗?”邹涛瞥了江威一眼,打趣地说。
那个人朝他们走过来。他低着头,弓着身,眼睛在地面上扫来扫去,好像在扫描地雷,又像是在地上找钱,他绕过小湖,踏上鹅卵石小路向他们走过来。
“是他。”江威说。
他们耐心地等待着,半晌,阿赖象幽灵一样走过来,他走到长椅旁,连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一ρi股坐在长椅上,和邹涛隔着约两个人的距离。
他们一声不响地静坐了几分钟。
“是你要见我吗?”阿赖首先说了话,“你就用这个来见我?”他指了指邹涛手里装面包屑的纸袋子。
“你就是阿赖?”邹涛也没有看他,而是从纸袋子里又掏出一把面包屑撒在湖中。
“是!”阿赖把身体向前倾一倾。
“钱成在哪里?”邹涛并没有回答阿赖,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声音严厉。
“我不知道。”阿赖梗了梗脖子,挺仗义地说道。接着,瞟了邹涛一眼,他看见邹涛气度不凡,颇有来历,心里盘算着:“估计此人想要知道点什么,一定出手不凡。”他不想失去这次来钱的机会,便又加上一句,“你知道吗?我要价很高的。”
江威走向前,挡在阿赖的面前,“我们知道你要价高,只要你有我们需要的信息。”说着江威掏出一沓钞票,从中抽出一部分放在阿赖的腿上。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邹涛连眼皮都不抬地说。
“我不知道。”阿赖说,把钞票拿到鼻子上闻了闻,好像能闻出钱的数目,“你们找他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江威说:“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们找他是有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只要你告诉我们他在哪儿。”
邹涛把纸袋子里最后一把面包屑撒在湖中,他拍了拍手说:“我们知道,你和钱成关系密切,你应该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阿赖看了看邹涛,又看了看江威手里的钞票,他从邹涛的派头和讲话的语气里感觉到,此人一定是那个戴眼镜人的上司,他犹豫了片刻说:“我真的不知道钱成在哪里,没错,我和钱成是关系不错,我们是发小,可是最近他突然消失了,我还奇怪他上哪儿去了呢,我还想找他呢。”
“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间?”邹涛问。
“嗯……”阿赖抓了抓头发,想了想说:“一个多月以前吧,他和两个人在一起。”
“两个人?”邹涛立刻警觉起来,瞥了一眼江威。
阿赖觉察出邹涛的表情,连忙掩饰说:“噢!那两个人我不认识,是我无意中在钱成那里碰到的,钱成好像很怕他们,看见他们来了,就让我藏在壁橱里,差点没憋死我。”阿来捋了捋脖子,好像憋住的那口气,到现在还没喘过来似的。
邹涛和江威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江威慢慢地从手里抽出一些钞票放在阿赖的怀里说:“是两个什么人?”
阿赖一边低头点着手里的钞票,一边脱口说道:“两个男人,我从来没见过,好像一个叫阿桑,另一个是个瘦老头,他们好像找钱成有急事,否则也不会到钱成家里找他。”阿赖一边说,一边点着手里的钞票,钞票点完了,他也停住话不说了。
《数字密码》 第七章(2)
邹涛看见阿赖住了口,脸上露出了气愤,但他还是克制着自己,朝着江威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说,“你问他话。”
江威点了点头,扭过头对阿赖说:“你知道什么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你不过是重复几句和你丝毫无关的话,而我付给你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钞票,你不吃亏。”江威甩了甩手里100元一张的钞票,“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阿赖犹豫了一下,探身向前,看着邹涛认真地说:“你知道阿桑吗?”
“不知道,不认识,不清楚。”邹涛摇摇头既像认真,又像装傻似地说。
阿赖撇了撇嘴说:“那天,我住在钱成那里,我起床晚,还没起来就有人敲门,钱成从门镜里一看就慌了,马上让我藏在卧室的壁橱里,嘱咐我千万别出来,千万不能让他们看见我,我从壁橱的门缝里看见进来两个人,一个高个魁梧的年轻人叫阿桑,还有一个年纪大的瘦老头。”
“他们都说什么?”江威问,把手里的钞票啪啪地的在手上摔了几下,发出很大的声音。
阿赖抬头看了一眼江威手里的钞票,咽了一口唾液说:“我听不大清楚,也听不大懂,我听他们不止一次的提到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
“好像是什么柯……”阿赖皱着眉,挠着头发想了想说:“是柯……柯利卡。”他缩了一下脖子说:“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阿赖闭了嘴。
邹涛皱着眉说:“柯利卡是什么?你听清楚了?”
“不知道。”阿赖摇摇头,“是人名,也可能不是。”
邹涛向江威使个眼色,江威把手里的一些钞票又塞进阿赖的怀里,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拿在手中,仿佛随时塞进阿赖的怀里:“想想清楚,是柯利卡吗?”江威拿钞票问,“柯利卡是什么?”
阿赖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威手里的钞票,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是柯利卡,这点我听清楚了,他们提了好几次,我记得住,但是,柯利卡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也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一只狗。”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还提到一个日子。”
“提到一个日子?什么日子?是月份?还是日期?”江威急转过身看了邹涛一眼。
“我不记得了。”阿赖摆摆头。
“你好好想想,仔细想,认真想,使劲想。”江威把钞票一张一张地放在他的身上,然后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怎么样?这回你该想起来了吧。”
“不是月份,是天,是哪一天呢?”阿赖双手抱住头,眼睛看着地下,皱起双眉,装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
“仔细想想,你一定能想起来,你是个聪明人。”江威继续把几张100元的钞票放在他的大腿上。
“我想起来了。”阿赖抬起头,作出猛然想起的样子说:“是21号,对!就是21号。”阿赖的脸上带着一点激动,“一年十二个月,21只能是日子,不可能是月份。”阿赖此时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
“21号?”江威看着邹涛问:“哪个月的21号?”
“不知道,他们只说21号。”阿赖说。
“柯利卡?21号?这里面有联系吗?”邹涛一双锐利的眼睛盯在阿赖脸上。
阿赖被邹涛问得目瞪口呆,他缩缩脖子:“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说我听不懂,你们偏要问我,这有什么用呢?”他开始低下头数着江威放在他腿上的钞票,没有意思再理邹涛他们了。
邹涛说:“你一共见过他们几次?”
阿赖数着钱,头都没抬,“就一次,就这一次就够让我害怕的了,还能几次?”他答得很干脆,不像是在瞎编。
“你敢肯定他们说的是21号?”
“我敢肯定。”阿赖把钞票捋在一起,揣在怀里说:“没错,就是21号,我听得真真的。”阿赖抬起ρi股,拍了一下裤子,“你们讲信用,够意思。”他对邹涛一挑大拇指,“不过我也对得起你们,我都告诉你们了,没骗你们,钱成现在在哪里我确实不知道,我还在找他呢。”
《数字密码》 第七章(3)
“我愿意相信你的话。”邹涛说。
“我的话千真万确,如果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阿赖摆了摆头,做出遗憾的样子,然后拍了拍装钱的衣服口袋,“我走了。”他倒背着双手,嘴里又小声嘟哝道:“算你们运气好,赶上我高兴,否则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们。”说着像来时一样,弓着后背,沿着湖边,顺着鹅卵石小路摇晃着走了。
邹涛和江威目送着阿赖的背影,随即他们又相互地对看了一眼。
从阿赖的嘴里得到了一些线索,而这些线索又太离奇,太不成型了,什么柯利卡?什么21号?这两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起,并且和银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联系不到一起。虽然阿赖提供了阿桑,阿桑是谢浦源的亲信,可仅凭这一点情况也依然无法把那些线索串联在一起,得出一个比较明确的意思。
邹涛冥思苦想,头都想大了,但依然解释不出21号的意思,柯利卡是人名,还是人的代号,或者真像阿赖说的是一只狗。阿桑是谢浦源的人,那么谢浦源和钱成、和21号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邹涛陷入了茫然。
邹涛有一种预感,他感觉阿赖没有说谎,但他一时又想不通柯利卡应该是什么,又不像是英文译音,他更想不出21号意味着什么?每个月都有21号,它能说明什么呢?于是,柯利卡披上了一层虚幻,奥秘,扑朔迷离的色彩。
对于柯利卡一时无已定论,这个名词实在太缥缈,太虚幻了,有点让人琢磨不透,如同飘在云里雾里,似真,似幻。
邹涛和扬娟交换了意见,扬娟觉得不能停留在一个虚幻里,要从有效的线索开始调查,扬娟说:“我已经和廖行谈了,要对王杰生前负责的账目进行第二次稽查。”
“是嘛!廖行同意吗?”邹涛问。
“他同意了,虽然面带难色,但还是同意了,其实,我也知道稽查那么多年的账目很困难,但没有办法,一定要做。”
几天前,扬娟以总行稽查人员的身份,向廖学铭提出再次稽查账目的意见,扬娟就目前省行存在的问题和老魏交换了意见,并且和总行通了电话,请示之后,扬娟决定让老魏先回总行,自己继续留在海丰。于是,她向廖学铭提出再次稽查王杰生前管辖的账目,并且态度极为鲜明,她说:“廖行,按银行规定,调走和离职都要经过离任稽核,况且王杰是自杀,这稽核更是必不可少。”
听到扬娟的建议,廖学铭不免愣了一瞬,他没想到扬娟又提出了稽查账目的问题,他把手放在凸起的肚子上,眼睛看着扬娟,“不是已经稽查过了吗?”廖学铭心里很郁闷,他真不想把王杰的死和稽查工作搅在一起,但他已经听出扬娟话里的成分,而且他感觉扬娟似乎和邹涛唱的是一个调子,说法同出一辙,但扬娟的身份不同,邹涛是自己的副手,完全可以驳回他的意见,而扬娟不行,她是总行的钦差大臣,又是专门来稽查业务,人家提出稽查,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廖学铭感到自己被架到了火上,已经由不得自己再说些什么了,要怨就怨王杰死的不是时候,或者换种说法,就是王杰死得太是时候了。
“是!是稽查了一次,还要再稽查一遍。”扬娟点点头,强调了自己的说法,“王杰生前是主管全行会计结算的处长,我行所有的账目都归他负责,他现在死了,因此,他曾经负责的账目一定要稽查清楚。廖行,我也知道,咱们行的机构庞大,账目浩繁,人民币业务全国连网,外币业务涉及世界各地。我能够想象得到,要想稽查这么多账目相当困难,可以说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扬娟抬眼看着廖学铭,那眼光既严肃又坚定,“但是,我考虑虽然工程浩大,很困难,很艰巨,但一定要查。”扬娟的态度坚决,语气很重,仿佛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二次稽查账目的工作又开始了,扬娟亲自监督,夜以继日,此时,她听了邹涛关于从阿赖口里得到的信息,她也觉得阿赖的话很玄奥,一时无法置信。
《数字密码》 第七章(4)
邹涛说:“我想应该先从王杰的前妻入手,这是唯一目前和死者有所联系的人。”
扬娟似乎觉得邹涛的想法有道理,她沉思了片刻说:“柯利卡和21号是不是真的存在,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邹涛说:“你是怀疑柯利卡可能根本不存在?”
扬娟说:“我不是说柯利卡不存在,但我们缺乏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邹涛说:“你的话没错,但我总是感觉,这些事情不是孤立的,事出有因,柯利卡一定意味着什么。”邹涛向扬娟递了一个眼色,“也可能很严重。”
扬娟琢磨地说:“我会抓紧时间稽查账目,要不要把这件事向廖行通报一下。”
邹涛想了想说:“按照我对廖行的了解,还有我和他上次的谈话,我觉得暂时还是不和他说为好,目前,情况复杂,又冒出来一个柯利卡,这是以前我们没有估计到的,比我们预先设想的还要复杂,可能会扯出什么线索还不知道,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如果不支持我们的话,就不如不让他知道。”邹涛又看了扬娟一眼,“我不知道这么想对不对,其实我是非常希望他能和我们站在一起。”
“嗯……!”扬娟沉思了一瞬说:“也好,您说得对,目前还是悬案,知道情况的人越少越好,以后看看事态的发展再做决定吧。”
“噢!这太好了!”邹涛掉转话头说:“你暂时不回总行了吗?”
扬娟摇摇头,“这里的情况不容忽视,所以我打算留在海丰,帮您把这件事情做到底。”
邹涛钦佩地看了她一眼,深有感触地说:“扬娟,你小小年纪能做到这点很不容易,像你这么大的女孩都忙着花前月下,而你心里却装着这么大的事情,真是难为你了。”
扬娟被邹涛说得反而不好意思了,她腼腆地摇了摇头,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嗨!其实我也不愿意弄这些事情,谁不喜欢轻松呢?”她昂起头,“不过,邹行,如果王杰的死真的有问题,如果真的存在着一个柯利卡,那就不会是小问题。”她降低了声音沉思地说:“一定是一个骇人听闻的阴谋。”
“是啊!其实我们何尝不愿意什么问题也没有,天下太平呢!”
邹涛和扬娟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的眼睛告诉对方他们已经心有共识,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共同做着一件有意义的事业,共同维护着一个真理,也共同为了一个信仰。
当晚,邹涛便从肖永声的手里索取到王杰的前妻周女士的家庭地址,和江威去了周女士家里。在这之前,邹涛在银行的新年联谊晚会上曾见过周女士,还是有些印象,邹涛和江威的突然来访,使周女士很吃惊,顿时变了脸色,惊讶之余,又显出悲伤之状,看到前夫以往的同仁,想到王杰已撒手人寰,再看看王杰留下的只有八九岁的儿子,触景生情,不免掉下泪来。
看到此景,邹涛和江威心里也不舒服,虽然王杰生前和邹涛的关系一般,但也是多年的同事,现人已去,幽明永隔,不免令人感慨。
落座之后,邹涛诚恳表示,周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他会尽力帮助。
周女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张了张嘴,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睛始终躲闪着邹涛的目光,一副踌躇的样子。
邹涛见她言词闪烁,也不好多问,时间不长,便准备起身离去。这时,周女士还是犹豫地走上前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儿子的房门,小心翼翼地告诉邹涛,说她马上就要带着儿子出国定居了,以后就不要再看她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邹涛的心里不禁一动,他没有想到周女士居然这么快就要出国定居了,走得如此神速。
出了周女士的家门,坐在汽车里,邹涛点上一支香烟,猛抽了几口,仿佛在缓解刚才压抑的心情,他扭头看着发愣的江威说:“感觉怎么样?”
江威摇摇头,叹了口气,“哎!挺可怜的,尤其是孩子,脸上都没有笑模样了。”
《数字密码》 第七章(5)
“是啊!”邹涛叹了一声,“是挺可怜的,抛下这么小的孩子。”邹涛扭过头看着江威思索地说:“你不觉得,越是可怜,越说明王杰的死有问题吗?”
江威用手向上推了推眼镜,“您是说,如果没有特别严重的事情,他是不会抛下这么小的儿子,去自杀的。”
邹涛一拍方向盘说:“对!所以说王杰的死一定另有隐情。”
江威又向上推了一下眼镜说:“您分析得没错,周女士为什么走得这么快?现在办出国定居很困难。自从美国9?11事件以后,办理去美国的签证相当困难,并且她是外地人,在本市又没有显赫的背景,王杰刚刚死了还不到一个月,尸骨未寒,她就办了出国定居手续,动作如此神速,我想她一个妇道人家应该没有这个能量。”
邹涛说:“我观察了她的房间,书柜里已经空了,墙角还有两个打好的皮箱,应该说,她很快就会离开本市,超不过一个星期。”
“是吗?您观察得还真仔细。”
“我推测,她走得这么急,不应该是她的本意。”
“是有人让她走?”江威说。
邹涛一只手架在方向盘上,一字一板地说:“可否这样推理?是有那么一个人需要她走,这个人也许出于同情?也许出于帮助?也许出于……”邹涛顿了一下,喃喃地说:“也许出于以防后患。”
江威顺着邹涛的思路接口说:“如果是出于同情和帮助,不一定非要出国定居,并且要走得如此仓促,在本市帮助起来不是更方便吗?”
邹涛说:“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出于以免后患,她必须走。”
“对!没错。”江威使劲一拍大腿。
“如果我们这样去设想,王杰为了某种无法解脱的问题自杀,指使王杰的人,怕他临死前和他前妻泄露了什么秘密,又怕某些方面的人纠缠她,或者警方找她,向她调查王杰的情况,女人毕竟意志薄弱,在警察面前很难守口如瓶,难免会全盘托出,因此,这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她送走了,避免惹出麻烦。”
江威说:“我看这个推理成立。”
邹涛往车座位上一靠,抱住双肩说:“看来,我们这趟是来对了。”
“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邹涛想了想说:“不知道王杰和柯利卡有没有关系?”
江威说:“也可能王杰就是柯利卡。”
邹涛一耸肩膀说:“不知道,好像我们已经掉进一个陷阱、一个阴谋里了。”稍停,他欠起身说:“江威,你听好了,你去办几件事,第一,找一个私人侦探,要素质高的,跟踪周女士,看看是谁帮她办理的签证。”邹涛思索地说:“应该说,给她办理出国手续的人,就是和王杰有瓜葛的人,也就应该是导致王杰自杀的人。”
江威为难地说:“邹行,现在从事私人侦探行业的人寥寥无几,况且这私人侦探费用可高呢。”
邹涛看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去跟踪她吧?”
江威两忙摆手,“那当然不行。”
邹涛皱着眉,挥挥手说:“好了,费用我来出。”
江威依然为难地说:“廖行不会给您报销的。”
哼,邹涛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我还指望他给我报销,别做梦了。”邹涛转过头,又笑着说:“谁让你还没娶媳妇呢,你把钱都给了侦探,媳妇更娶不到了,耽搁了老江家传宗接代,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已经耽搁了,我都三十大几了,老江家的老祖宗早就急了。”话毕,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言归正传,邹涛收敛起笑容说:“第二件事,在周女士出国之前,她一定会和给她办理出国的人见面,我们可以从中找到线索。回头我找一趟孙大宇,让他帮忙查找周女士办理出境的国家。”邹涛扭过头看着江威,脸色异常地严肃,压低了声音,“这第三件事最重要,你一定要保密,只有咱们两人知道,你避开袁靖,稽查王杰生前的账目。”
《数字密码》 第七章(6)
“稽查王杰的账目?”江威微微一愣,随之皱起双眉,“袁靖不是已经稽查过了吗?说是没有问题。”
邹涛面孔凝重地说:“他没有查出问题,不代表就真的没有问题,扬娟现在已经提出让袁靖第二次稽查账目。”邹涛啪地打燃打火机,点燃香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说:“你想想,王杰死得很蹊跷,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事和钱有关,银行的账目有的问题不是马上就能查出来的,我不是说袁靖没有查找,而是他有可能没有查出来,或者说在他查找的时间范围内没有问题。况且,袁靖虽然是会计出身,而你是电脑专家,如果在电脑上玩花活,是瞒不了你的,你可以把时间范围再扩大一些。”
江威也神色严肃起来,“行!这没问题,但……只有一条,”江威有些犹豫,“这要是让廖行知道了,我在私下里查账,可够我喝一壶的。”
“有问题我担着,你干你的,我去和廖行解释,回头我和扬娟说一下。”
江威一拍胸脯说:“没事,我也豁出去了,和您一块干,您连行长都豁出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将来咱们一块辞职。”
邹涛看了他一眼说;“你想的倒长远,都想到辞职了,告诉你,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国有银行干定了。”他的声音铿镪有力,仿佛探索的精神给他增加了力量。
《数字密码》 第八章(1)
八
谢浦源在宴请省行行长的宴会上,与邹涛进行了正面接触。邹涛提前退场,两个人又话不投机,使谢浦源感到极为棘手。虽然在高尔夫球场上,邹涛又表现出友好、和蔼的一面,但谢浦源依然感觉邹涛是他最大的心腹之患。
谢浦源在泰国就对邹涛有所耳闻,其实,在谢浦源的心里还是很有些佩服邹,他认为邹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汪洋人海之中是凤毛麟角,人才中的精英,能办出不同凡响的大事。他感觉邹涛与众不同,在他的身上不但集中了老一代革命家的正统,严谨的思想意识和一丝不苟的办事原则,还集中了现代人的科学头脑和科学先进的思维方式,这两点如果分开在两个人身上,似乎并不可怕,然而,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如虎添翼,势不可当了。
谢浦源时常幻想,如果邹涛能够和他一起联手,那将会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势力,所向披靡,而要是和他作对,他就将面临一个危险的、不可低估的对手,就会有一场殊死的拼杀。所以,他意识到自己的柯利卡计划最后在海丰市成功与否,邹涛是重中之重,如果邹涛追根究底,他定会危机四伏。
岳泊海急匆匆地走进来,脸色比平日更加发青,眼袋也垂得更厚,他急促走近谢浦源身边,压低声音,“邹涛已经和王杰的前妻有所接触,并且……”岳泊海停住话,看着谢浦源的表情。
谢浦源不动声色,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轻蔑,也带着佩服,“他还真有脑子,不可低估,和这样的人过招,有意思,够刺激。”他低低地嘟哝了一句。
“给那个女人办的签证怎么样了?”他看着岳泊海说,他了解岳泊海,此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必要的时候下得了狠手,但对自己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岳泊海说:“快了,马上就让她走。”
谢浦源说:“这事不能拖了,她已经引起邹涛的注意,要尽快让她离开此地。”
岳泊海说:“知道。”
“还有,你刚才并且什么了?”谢浦源问。
岳泊海迟疑了一下,似乎很难开口,他迟疑地说:“是这样,邹涛……”
“邹涛怎么了?他又干了什么?”谢浦源用牙齿咬着雪茄问道。
岳泊海凑近谢浦源小声说:“邹涛知道柯利卡了。”
谢浦源的身体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雪茄烟在手指间抖了抖,烟灰震下来掉在西装上,谢浦源呆愣了一瞬间,很快又迅速恢复了原状,如大梦初醒般连忙伸手弹掉西装上的烟灰,他咳嗽了一下,以此来镇定自己的情绪,他不紧不慢地说:“笑话!他怎么会知道柯利卡呢?谁告诉他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们几个,难道是我告诉他的吗?”他声音平稳。
岳泊海谨慎地说:“是他在调查钱成的时候,从一个叫阿赖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阿赖是钱成的一个发小兄弟,但阿赖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想不出来了。”岳泊海伸手捋了一下前额,“不过,邹涛目前是否相信这个信息还不得而知,也可能他根本就不相信。”
谢浦源皱起眉头说:“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个时候,谢浦源已经很震怒了,但他极力压制着,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不过您放心,没有人知道柯利卡的内情,即便阿赖知道柯利卡,也只局限于这三个字音,这一点我敢保证。”
“根本连柯利卡这三个字都不应该让他知道。”谢浦源终于愤怒了,压抑了半天的怒火还是喷发出来,他一掌击在桌子上,“柯利卡是绝对机密,怎么会跑到一个小混混的耳朵里。”谢浦源气急败坏,“真是笑话,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的事情,居然会被一个无赖告诉了邹涛,你们都是废物?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谢董,您请息怒,邹涛并不知道内情,他现在无非只是知道一个名词,根本无法解密,他也不可能解密,还有,他也可能根本就不相信阿赖的话,他也会认为阿赖是个无赖,无赖的话没有可信度。”岳泊海急忙打着圆场。
《数字密码》 第八章(2)
“对邹涛不要放松,但也不要触犯他,要让小K密切观察他的动静。”谢浦源忿忿地说。
“您还打算继续陪着他玩?”
“暂时不要来硬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和他白热化。”
经过深思熟虑,谢浦源还是不想和邹涛大动干戈,硬碰硬未必有好结果,用温和的态度似乎更加适宜,按照预先制订好的计划,谢浦源对邹涛实施了第二行动方案,在邹涛生日那天,他派人准时将一张高尔夫俱乐部价值10万元的金卡送到邹涛手里,他把希望寄托在那天高尔夫球场的一杆进洞。
紧接着,第二天早晨,谢浦源刚刚来到办公室,就给邹涛拨了一个电话,他昂着头,一手Сhā腰豪爽的对着电话机高声说道:“邹兄,你好!”
很显然,邹涛愣了愣,感到很突然,电话机里沉默了一瞬之后,才传出邹涛的声音,“噢!谢董,你好,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很显然,邹涛的声音里带着惊奇。
哈,哈,谢浦源爽朗地大笑起来,“邹兄,你又不是盖世太保,我怎么能找不到你?”
“噢!你找我有事吗?”邹涛直接地问。
谢浦源从邹涛的声音里听出了邹涛的声音与球场上的差别,脸色立刻阴暗下来,如同秋风扫落叶,他很吃惊,邹涛的态度和在球场上判若两人,天壤之别,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热情,一副居高临下的腔调,听不出任何热度,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从来不认识,更没有在一起打过高尔夫和那一杆进洞。
但他还是继续保持着爽朗的声音说:“没有事情,问候你一声,哪天还要和你学习球艺呢。”
“噢!再说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我现在很忙。”咔嚓一声,邹涛挂了电话,里面传出一片忙音。
谢浦源手里拿着电话机站在写字台的后面,愣了片刻,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他还没来得及祝贺邹涛的生日,邹涛就把电话给挂了,谢浦源预感到一种不祥,他慢慢地把电话机挂在机座上,慢慢地坐回到皮椅里,他真正感觉到了棘手,他预感到邹涛对王杰的死,对钱成,还会继续穷追不舍。
第二天,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谢浦源一走进豪华的办公室,就看见紫檀木大理石写字台上那个熟悉的信封,他久久地站在写字台的前面,两眼盯着那个信封,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片刻,他把手按在信封上,他能感觉出里面那张金卡的硬度,谢浦源似乎被刺了一下,仿佛邹涛退回来的那张金卡都在嘲笑着他。
他到底克制不住了,勃然大怒,伸手拿起信封啪地摔在写字台上,然后回手一掌击在高靠背的皮椅上,皮椅受到打击,原地无声地转了几个圈,然后默默地停下来。
谢浦源一挥手恨恨地喊道:“这个邹涛,真是铁板一块,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见到棺材都不掉泪。”谢浦源双手按在写字台的边沿上,他微微弓着腰,紧抿着双唇,使劲地咬着牙齿。
邹涛开车顺着渤海路,驱车东行,这条街不宽,两旁矗立着一栋栋刚刚落成的公寓,一排排茂密的树木郁郁葱葱。
邹涛面色凝重,双手按在方向盘上,眼睛投过前挡风玻璃,直视着前方,而脑海里像大海一样在奔腾,汹涌。
半个月过去了,调查没有明显的收获,柯利卡和21号依然是一个扑朔迷离、玄奥的谜,一个没有破译的暗语。邹涛清楚地意识到这条路是艰苦的,要在一大堆细节里找出一个关键,通常需要排除一个又一个因素,最后才可能捋出一个线索,但由于各种环节太多,且又纷乱,往往而是无从下手,或者那根本不是线索,只是徒劳一场。
刚刚结束的审贷会上,在他的反对下,昌隆公司的贷款又一次被驳回,他能感觉出大家的脸色不爽,和眼睛里的那份不满。
尤其是高民,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他看了一眼廖学铭说:“邹行,昌隆公司的财务报表我们都核实过了,报表,评估报告,各种材料,市政府的批文,样样俱全,哪里还不符合规定?”
《数字密码》 第八章(3)
袁靖说:“谢浦源这个人在咱们海丰市的口碑极佳,可以说是家喻户晓,那可是个风云人物,背景也不一般,认识一些头面人物,也为海丰办了不少好事,还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他的项目,历来市政府都很支持,他的贷款也还没有不良的记录,似乎没有什么不予批准贷款的理由,有嘛?有充足的理由吗?”说着,抬眼瞥了邹涛一眼。
廖学铭说:“是啊!谢浦源的名声颇佳,在咱们海丰市还没有发现他有不良记录和不法行为,但即便这样,我们也要把贷前的调查做足,做仔细。高民,你们要严格核实,不能走马观花。”廖学铭显然是在和稀泥,给高民台阶下。
高民连声说:“这我知道,我是亲自去作的调查。”
廖学铭把眼睛看向邹涛,那意思是说:“你看,还不能批吗?”
邹涛明白廖学铭的意思,他不慌不忙地说:“美国经济学家马尔基尔曾经形象而诙谐地比喻,‘一家公司的收益表就像一件比基尼泳衣,它所展露的是让人感兴趣的那部分,但它所遮盖的却是至关重要的。’马尔基尔指的是某些人完全可以通过‘创造性’的会计程序来操控会计数据,以迎合某种特殊的目的,而这是很难被第三方所验证的。”邹涛停了一下,仿佛是让大家回味一下经济学家权威性的话。他接着说:“我不是说,昌隆公司的财务报表就肯定有问题,对于到底什么是虚假的会计信息,法律和司法部门目前还不能够给出一个相对明确的界定和分类标准。所以,这就需要我们自己去辨别,我认为,眼睛不能只看到报表上的数字,要从全方位去考察。”邹涛心里面暗暗地说道:“王杰到底为什么自杀?他和谢浦源之间是否有所联系?柯利卡是什么?谢浦源为什么把周女士送出国?这一切我还没调查清楚呢,几个亿的资金我焉能就这样轻易地贷给他?”
会场里肃静下来,邹涛停了一会儿,看大家都不说话才又继续说:“我和谢浦源初次接触,我和他既无交情,也无过节。因此,我不是在找谢浦源的毛病,我是对这个项目而言,现在开发这么大的项目,对于我们这个城市,人们普遍的生活水平来说,将来收效如何?是否可以达到预期的收效?所以,我想要再考察,再进行实地分析,包括我市在奥运会之前整体规划的前景,如果没有各种明显的问题,贷款当然是要发放的。”邹涛的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节,大伙都相互看看,没有再发表意见。
事实上,发放贷款与不批准贷款邹涛都承受着相同的压力,银行是靠发放贷款而生存的,而资金是国家的,这一出一入所要体现的是掌管贷款权利人的责任。
邹涛的汽车拐了一个弯,来到罗曼酒吧门前,他走上台阶,还没有伸手推门,门就开了,殷小玉圆圆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邹涛,来了,江威和肖永声正在等着你呢。”她高兴地说。
邹涛一边点头一边对殷小玉说:“给我们煮一点黑咖啡。”
“好,马上就好。”殷小玉答应着,随之看了邹涛一眼,她知道邹涛凡是遇到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喝黑咖啡。
江威看见邹涛进来,连忙站起来让座,邹涛把香烟扔在桌子上,看了江威和肖永声一眼,没有说话。
殷小玉端着咖啡壶走进来,她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刚刚煮好的黑咖啡,看见他们三个人脸色凝重,便轻轻地退了出去,把门掩紧了。
邹涛三个人,每人抽了两支香烟,每人喝了两杯黑咖啡,黑咖啡很苦,如果再不加糖,一直苦到胃里。
邹涛沉吟了一会儿说:“送给周女士签证的女人是娇娇,这没有错吧?”
“没错,是娇娇。”江威说。
“侦探没弄错?”
“当然没弄错,他一直就坐在她们身后的座位上,这个侦探是很有经验的,以前干过几年警察。”
“是吗?”邹涛说。
江威点燃了一支香烟,“邹行,您怎么看这件事,为什么是娇娇送周女士出国?”
《数字密码》 第八章(4)
邹涛耸耸肩说:“现在我很难说清楚,娇娇是谢浦源的人,如果按照我的思路去推理,那只能说,是谢浦源要把周女士送走。”
江威说:“谢浦源和王杰会有什么联系?没听说过他们认识呀?你说呢?”江威问肖永生。
肖永生摇摇头,不置可否。
邹涛说:“这就是我们要调查的事情了,谢浦源和王杰会有什么瓜葛?而王杰为什么要自杀?”
“王杰会不会就是柯利卡?”江威说。
“很难说。”
“噢!对了!差点忘了。”江威突然想起什么,从皮包里又拿出一张复印件推到邹涛面前说:“这是我们在储蓄所复印的周女士380万元的汇款单。”
邹涛用怀疑的眼光瞟了一眼江威,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多?”
“对!380万,汇到香港汇丰银行。”
邹涛看着汇款单的复印件,用手托着下巴说:“王杰有这么多的存款?”
“王杰外边有第二职业吗?”江威问。
邹涛耸耸肩,“不知道?”
“您说,他离婚后,有情人吗?”
“这我更不知道了。”邹涛一摊手,然后又弦外之音地笑着说:“这种事你们应该比我懂。”
江威仿佛抱怨地说:“我还打光棍呢,我哪知道。”
邹涛收敛起笑容,他抓起桌子上的香烟盒,抽出一支放在嘴里说:“肖永声,我想托你通过关系,在泰国调查一下谢浦源这个人的情况,虽然我在国外也有一些熟人,但你也知道那都是些金融界的头面人物,让人家私下去调查一个商人,这不太好。所以,我不好出面,这事只能找一些在泰国商界八面玲珑,耳朵长的人。你想想办法,不过要保密,要策略,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像是要窃取商业机密似的。”
肖永声认真听完邹涛的话,脸色有些暗淡,他为难地说:“我知道您的意思,不过这事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就像您说的,既不能职位过高,也不能是地面上的人,还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意图。”肖永声停下来看着邹涛说:“一定要调查他吗?您怀疑他?”肖永声用探索的眼光看向邹涛。
邹涛把香烟捻死在烟灰缸里说:“其实,谢浦源的贷款没什么大问题,我只是对这个人有些不放心,况且你忘了,阿赖的情报来源是阿桑,而阿桑又是谢浦源的亲信,现在急着送周女士走的人是娇娇,而娇娇也是他的人,这一切都和他有联系,我不得不关注他。”邹涛在千方百计地寻找着某种联系,如果他推理正确的话,为周女士办理签证的人就应该是和王杰有联系的人,按照这条线调查下去,就有可能搞清王杰自杀的真相,并且直觉强烈地告诉他,王杰是因为盗窃银行资金而自杀的,因此他决定,一定要锲而不舍地追踪下去。
他说:“我对谢浦源这个人有着一种本能的排斥和不信任,并且,我在国外的时候,也听到过关于他的一些传说。”
“噢!是这样。”肖永声耸耸肩含糊地说:“国外的传说有证据吗?阿赖的话可信吗?他会不会是为了钱,顺嘴胡编的,您可别忘了,他是一个无赖。”
邹涛思索地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也这么考虑过,也可能什么都不存在,根本也没有什么柯利卡。但是,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证据没有,就怕等有了证据就晚了。”邹涛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圈说:“人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死的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隐秘。”
肖永声抬起头,缓缓地说:“您会滑雪吗?”他提得很突然。
邹涛摇摇头,疑惑地说:“不太会,怎么?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现在北方正是滑雪的好时候,如果我们到哈尔滨去滑雪,您喜欢吗?”他看着邹涛,脸色凝重,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邹涛耸耸肩,“喜欢!但我想,目前我是不会跑到哈尔滨去滑雪的。”
江威看着肖永声略有感悟地说:“你的意思是放弃?”
《数字密码》 第八章(5)
肖永声说:“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排除我们为什么不去滑雪?”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黑咖啡,“而要坐在这里喝苦咖啡。”他昂起头看着邹涛,“从您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得出来,您是非要解开这个谜不可了?”肖永声仿佛有些难言之隐般地笑了笑,但他笑得很隐讳,很暧昧,似乎还有些勉强。
邹涛坚定地说:“是!”
肖永声说:“对我来说,王杰就是死了,而您关心的是他的死因。”
邹涛仍然坚定地说:“是!”声音里带着倔强。
江威托了托眼镜说:“这个死因可能真的意味着什么?”
肖永声说:“也可能它的确是一个谜,但没有谜底。”
邹涛说:“我们来把它揭开。”他凝视着江威和肖永声,“愿意和我一起去探险吗?比滑雪更富有冒险性和挑战性。”他脸色郑重,眼睛闪着坚定的光。
海丰市机场,国际航线的候机室里,人烟稀少,不多的几个人在安检台前准备着安检登机,邹涛和肖永声从外边走进来,邹涛步履急促,眼睛迅速地四下搜寻,他走向安检口,而肖永声站在了候机室的大门口。
邹涛站在离安检口不远处的电子屏幕前,他面朝里,背朝外,然而就像他的脑后还长着一只眼睛似的,他背后候机大厅的情形尽收眼底。这时,他看见周女士领着儿子出现在安检口前,他又一次地发现她的行动踌躇,眼睛也在躲躲闪闪,她没有马上走到安检口,而是站在原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似乎在找什么人,又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是在躲避什么人。
周女士拿出机票,再一次向四周看了一眼,转身走向安检,就在这时邹涛快步径直走到周女士的面前,伸出手说:“周女士,您好!知道你今天要走,我来送送你。”
显然,周女士被邹涛的突然出现给惊呆了,她半张着嘴,满脸吃惊的表情,慌慌张张又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来和邹涛握了一下,紧接着又向四周扫视了一眼。
邹涛已经看出周女士的慌张神态,他们默不作声地沉默了几分钟,邹涛用手摸了一下孩子的头说:“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外边很不容易,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遇到困难需要帮忙,来电话告诉我,我会尽力的。”
邹涛的话显然触动了周女士的伤心之处,她看了一眼儿子,眼圈红了,喃喃地说:“邹行,没想到您能来送我,谢谢!”
邹涛看她神情甚是感伤,也不便多说,感慨道:“自己多保重吧,别让孩子受罪,外边如果过不习惯就回来,毕竟这里是你的家。”
周女士的脸色更加凄惶,她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还是又止住了,踌躇的神情与在她家里一般模样,她低头沉思了一瞬,忽然动作迅速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掏出钢笔写了几个字,又向四周看了几眼,在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之后,把纸条迅速塞进邹涛的手里,同时急促地说道;“王杰曾经和我提过,有一把非常重要的钥匙放在朋友那里,让我替他记着有这么一把钥匙,这是他情人的电话,你们去问问她,也可能在她那里。”说完,拉起儿子头也不回地走进安检口。
邹涛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望着周女士的身影在检查口前一晃消失了。
邹涛和肖永声急匆匆赶回行里,路上邹涛没有去看字条,一直在冥思苦想,肖永声开着车侧过头看了他几眼,也没有张口去问。
回到办公室,邹涛把周女士的字条铺在桌子上,纸条上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艳红两个字,邹涛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他久久的凝视着那张字条,反复琢磨着周女士的话,“王杰曾经和我提过,有一把非常重要的钥匙放在朋友那里,让我替他记着有这么一把钥匙。”
邹涛想:“钥匙?放在朋友那里?这意味着什么?那锁头又锁着什么?”应该说,他的推理没有错误,王杰的死的确另有隐情,而这隐情就应该锁在那把锁里面。
邹涛双手支在写字台上,眼睛盯着面前的白纸,给周女士办理出国手续的是娇娇,更准确地讲,送周女士出国的应该是谢浦源。谢浦源为什么要如此急于送周女士出国定居呢?而王杰和谢浦源之间又有什么联系?王杰为什么有如此一笔个人巨款,它的来源是哪里?这都成了邹涛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他感觉这一切都不应该是孤立的,巧合的,而是应该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但是怎样的一种联系?是一根什么样的线把这一切串联起来?他就想不清楚了,从中扯不出一根头绪来。
《数字密码》 第八章(6)
邹涛闭门默想,他轻声自语道:“哎!她这一走,再想找她就找不到了,什么事也就问不出来了。啊!什么事也就问不出来了!”邹涛脱口说出,他睁大了眼睛,用手一拍桌面,“对呀!关键就在于,什么事也就问不出来了!”
邹涛突然被自己的话给点醒了,他意识到,事实上,谢浦源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他们同时看准了在周女士那里可以得到关于王杰死因的信息,甚至王杰可能会留下何种东西。所以,他们俩人都把眼睛盯在了周女士身上,都对周女士采取了行动,只不过一个是想让她开口,一个是想不让她开口,所以,他们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里采取了措施。
可以说,邹涛和谢浦源两个人的反应之快,行动之神速,判断之准确都属上乘,不分胜负,在俩个人相互并不了解对方思维和决断的时候,俩人的部署却又紧紧地咬住对方,只能说,在这场暗地里的较量中,邹涛和谢浦源都反应出同等的素质。
《数字密码》 第九章(1)
九
谢浦源去了北京,
谢浦源在得知扬市长去了北京开会,他思忖之后,立刻和北京的朋友取得了联系,而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京,他要在北京和扬市长上演一场有缘千里来相会的老戏。
谢浦源原本感觉形势还算不错,王杰的前妻也已送走,娇娇已经摆平了高民,宴请省行行长们的宴会,虽然邹涛提前退席,但依然成功。按理说,这个形势还是好的,与他的要求相差不远,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近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总有着那么一丝节外生枝的隐患,总是在貌似大功告成之际,会突然横生枝节,演绎出一些Сhā曲来,而且这些Сhā曲往往又是最关键,最棘手,和最存有隐患的。
事实上,正像谢浦源预感的那样,很快,谢浦源就得知了二次贷款被邹涛驳回的消息,而且更让他恼怒的是,邹涛最后和王杰的前妻在机场上接触,周女士还递给他一张纸条,这显然出乎谢浦源的预料。然而,这似乎还没有完,还有比这更让他震惊的,那就是邹涛知道了柯利卡,虽然柯利卡在邹涛那里只还是一个名词,但这也足已可见邹涛的能量之大,不予低估。
谢浦源意识到形势逼人,不能等闲视之,他要加紧部署,周密筹划。他计划着要借扬市长去北京开会的机会,避开海丰市人的眼睛,到北京和扬市长相会,拉近彼此的关系,也顺便探听扬娟的情况。
北京昆仑饭店,谢浦源在宴会厅与扬市长意外相遇,谢浦源假装面露惊讶之色,然后激动地跨上一步和扬市长紧紧握手,“扬市长,真是奇遇,没想到会在北京碰到您,真是他乡遇故知,可喜,可贺!”
扬市长打量着谢浦源,也颇感惊奇地说:“是呀!谢董,你也在北京,真是巧得很啊!”
谢浦源连忙躬身说:“是呀!我们真是有缘分!千里之外还能相遇。”
看来似乎在北京遇到家乡的人,很让人高兴,扬市长握住谢浦源的手,表现出在海丰从来没有的热情,他拍了拍谢浦源的肩膀,向朋友们介绍说:“这可是我们海丰市鼎鼎大名的企业家,不但是企业家,还是一位热衷于慈善事业的慈善家,捐款希望工程,资助福利院,扶持下岗工人,为我们海丰市做了不少好事。”
听到扬市长的介绍,在座的各位官员纷纷点头称赞,一阵寒暄。
谢浦源对于扬市长这样的评价可谓来之不易,并且是出于一位政府官员之口,似乎更带有盖棺定论的意味,谢浦源顿时信心倍增,他风度翩翩,侃侃而谈,并且不失时机的把扬市长好好地在众人面前恭维了一番,虽然扬市长是一再地谦虚和礼让,但还是听得心里乐滋滋的,脸上浮起了满意的笑容。
人嘛,哪能都超凡脱俗呢,人在尘世,俗是可以免一些的,但不可能免得彻底,免得大彻大悟,免得一尘不染,否则就都当神仙去了。
当晚,扬市长和谢浦源都感到很爽快,话又投机,酒逢知己。于是,谢浦源就着扬市长的好兴致,邀请扬市长次日晚上共进晚餐,共叙友情,扬市长愉快地一口应允了。
第二天晚上,谢浦源和扬市长两个人,清清静静地开了一间别致的小包房,谢浦源预定了饭店的顶级菜肴,精工细做,每样少许放在讲究的器皿之内,堪称极品,如同品尝仙桃供果一般。
整个晚餐,洋溢着友好的气氛,谢浦源没有提到半个字的公事政务,饭桌上谈话轻松,气氛融洽,像是俩个老朋友在叙旧。
酒过几巡,谢浦源把话题扯到扬娟身上,他显露出关心地说:“扬市长,您女儿在澳大利亚留学,扬小姐回到您身边,对您还有一个照顾,您年龄大了,身边不能没有人呐,否则,也实在是冷静了些。”
扬市长感慨地说:“是呀!老伴去世得早,女儿刚走的时候,我还真是好一阵子不适应,后来工作一忙也就给忘了,现在有扬娟在家里陪我,我感到好多了。”
谢浦源说:“那您就把她留下吧,咱们海丰现在一点也不比北京差。”
《数字密码》 第九章(2)
扬市长哈哈笑着说:“我倒是想呢,那哪行呀!人家是总行的人,什么时候走,由不得我,要听组织的。”
谢浦源面露感动之色叹道:“可也是呀,你们都是吃皇粮的,肩负国家使命。不像我们,自己支配自己,相形之下真是惭愧。”
扬市长说:“再说了,扬娟还没结婚,她未婚夫赵鲁在美国纽约一家网络公司,几次催她去结婚,她都说工作忙,婚期一拖再拖,人家都有意见了。”
“是嘛,扬小姐的未婚夫在美国,我有一个好朋友也在纽约一家网络公司,不知道和扬小姐的未婚夫是不是同一个公司?”
扬市长拍拍脑门说:“那是一个什么公司?让我想想。”扬市长闭上眼睛,用手拍着脑门回忆说:“噢!对了,好像是ABC网络公司,一个很具规模的公司。”
小姐上菜,谢浦源替扬市长把酒杯斟满,似乎已经忘记了适才关于扬娟婚事的话题,他一下把话题转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说:“海丰是我的老家,人到什么时候,走到哪里,还是惦念自己的老家,这一点我有深刻体会。”
扬市长说:“谢董……”
扬市长一句话没说完,谢浦源赶快拦住扬市长说:“扬市长,您可别叫我谢董,我担当不起,虽然我的生意做大了,但在您的面前我永远是小学生,您是老革命,您参加革命工作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呢,您就叫我小谢好了。”谢浦源是一脸的诚恳。
扬市长见谢浦源如此谦虚,说:“好,那我就叫你小谢。”
谢浦源说:“对,这样还显得亲切。”
扬市长说:“小谢,你也四十有余了,也该结婚了?身边没个女人,满世界地跑,不好。”扬市长摇摇头说:“还是结婚吧。”
谢浦源看着扬市长,探过身子说:“您也觉得我应该结婚了?”
扬市长一挥手说:“当然了,我们希望大家安居乐业,社会安定团结,我这个市长希望我的所有百姓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谢浦源摆出一副不自信的模样,摊开两手说:“您看我这样的条件,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大把岁数,有女人愿意嫁给我吗?”
“哎,这是什么话?”扬市长摇摇头,“你头脑敏捷,事业成功,经济实力也很不错,为什么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你?有的,一定会有。”扬市长颇为认真地说。
谢浦源提高了声音说:“那好,扬市长,我就听您的,结婚!不过,扬市长,如果我结婚,您一定要做我的证婚人。”
扬市长爽快地说:“行!这没问题。”
谢浦源举起酒杯,兴奋地说:“好!一言为定,就为您这个证婚人,我也要赶紧找个对象结婚。”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整个晚餐是吃得十分融洽,十分友好。
谢浦源心情舒畅,精神振奋,他感觉此次北京之行,不但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意愿,而且是超额达到了预先制定的希望值。谢浦源感觉,其实形势也远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严重。在前一段时间里,王杰的死使他有些措手不及,而邹涛的到来又使他有些神经过敏。其实,王杰死就死了,死人不能张口说话,而邹涛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至今他丝毫不知道柯利卡是什么,即便是他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即便是他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即便他能把那一切通通变成证据,恐怕没有相当的时间和能量,他觉得自己把形势估计得过于严峻,也过于杞人忧天了。
谢浦源从北京精神饱满地回到海丰,他的眼睛又放出亮光,炯炯有神,满面春风,对前景,对未来又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他站在窗子前,眼睛凝视着窗外,一缕阳光从风景窗斜Сhā进来,反射在墙壁上巨大的油画上,在圣母美丽、慈爱的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束,圣母怀中的小天使全身沐浴在闪亮的光芒里,像涂上了一层金,仿佛圣母真的要从那片金色的光环中走出来,踏在红地毯上。
岳泊海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半晌,他一转身大声地对岳泊海说:“此次北京之行受益匪浅。”
《数字密码》 第九章(3)
岳泊海早就看出谢浦源精神颇佳,他亲自为谢浦源冲了一杯咖啡,又从写字台上的木匣里拿出一支雪茄递到谢浦源的手里,露出笑容说:“看您精神甚好,想必大有收获。”
谢浦源接过雪茄说:“扬市长对我这个人还是充分肯定的,在他那些朋友面前很是给我面子,并且肯定了我们在海丰市的投资项目。”
“是嘛,太好了。”岳泊海附和说。
谢浦源很自信地说:“我们要抓紧这个有利的时候,把大型娱乐城的工程迅速推进一步。”谢浦源绕到写字台的后面坐在太师椅里,迷起眼睛算计说:“我们把海丰市的投资建设做得越好,就越有利于我们柯利卡计划的实现,老百姓就是老百姓,他们眼睛里看到的是利益和实惠,我们的好事做得越多,就没人会去想什么柯利卡了,即便是想,也是枉费心机。”谢浦源长长嘘出一口气。
岳泊海说:“如果那样当然好。”
“怎么?你还有什么怀疑吗?”
“没有!一切都会在谢董的掌握之中。”
“噢!对了。”谢浦源把没有点燃的雪茄扔在桌子上,恨恨地说:“那个泄露我们柯利卡计划的混蛋呢?”
岳泊海说:“我们已经控制他了,要惩罚他吗?”
“当然!这还用问。”谢浦源回答得很干脆,“这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处理。”
岳泊海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谢浦源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他把烟雾吞到肚子里,然后又慢慢地从嗓子里吐出来,一股白烟接连不断地从他的牙齿和唇齿之间冒出来,片刻之后,他把抽了一半的雪茄扔在烟灰缸里说:“其实我不想去找别人的麻烦,但如果他们一定要找我的麻烦,我也就只好奉陪。”
岳泊海说:“谢董,邹涛那里?”
谢浦源打断岳泊海的话说;“邹涛那里我看不用费工夫了,对于邹涛,我们只能是抵御,无法争取。”
“我们应该争取廖学铭。”岳泊海快速接口说。
谢浦源看着岳泊海,然后,昂头哈哈大笑着说:“我就喜欢和你共事,省去了多少麻烦,每到决策的时候,我们总是不谋而合。说吧!你怎么想的?”
岳泊海说:“谢董,邹涛只不过是副行长,而廖学铭才是一把手,据我观察和分析,廖学铭没有邹涛那么固执己见和执著,他所看重的是他头上的那顶乌纱帽,这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所以,争取他,我们更有把握。”
岳泊海一笑,鼻子两边又显出两道阴沟,狡诈地说:“对付这种人会更加奏效,我们可以曲线迂回,他有一个儿子在美国经商,是个不争气的逆子,我已经吩咐人和他搭上关系,不久他就会有一批货物到达海丰,我们……”
谢浦源一拍桌子,“好了!先让海关扣住他的货物,待他急得要跳楼的时候,再疏通海关放行,这事就交给副关长张浩去办。事成之后,我们再给他以利润为名汇10万美元,这样,廖学铭就间接地收受了贿赂,他就抖不清了,为了儿子,他就是想抖也抖不清,他就被我们牢牢地攥住了。”
“是!谢董高明。”岳泊海对谢浦源由衷地挑起大拇指,接着说:“还有,从高民口中得知,廖学铭有5000万汽车贷款要泡汤,如果这笔贷款浮出水面,会直接影响廖学铭的位置,他正上火呢,您看,”岳泊海犹豫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谢浦源走到写字台前,又从木匣里拿出一支雪茄叼在嘴里说:“花掉我几千万的资金,把一个行长攥在我们手里,值得!眼光要放远,况且我们柯利卡计划是需要行长保驾护航的。”
岳泊海诡诈地一笑,凑近谢浦源说:“那我立刻去办,以经销商的名义出面,不妨也可以先给他点甜头尝尝,看看他的反应。”
谢浦源说:“对!这只是个开头,我们要让他有致命的把柄握在我们手里,你知道,我们必须在银行里有一个能作决策的人,为我们而使用,要让他阻止住一切可能暴露的环节,为我们争取时间,确保柯利卡计划成功。”
《数字密码》 第九章(4)
岳泊海连连点头说:“我明白,一切都会办好的,您放心吧!”
谢浦源站起身举起双臂,舒舒服服地伸展开,又左右活动着腰部,他一边做着运动一边问岳泊海道:“我让你给我找的女人呢?找到了没有?”
岳泊海听见谢浦源问起此事,不觉笑了,走上前说:“找到了,随时听候您的传唤,怎么?您现在就要吗?”
谢浦源揉着发酸的肩膀说:“叫她们进来,我看看。”
“好!”岳泊海答应着,转身走出大门,向阿桑吩咐了几句又折回来说:“都是按照您的意思挑选的,既能生孩子,又能养孩子,保您放在家里不会惹事。”
谢浦源仰坐在太师椅里说:“我最讨厌女人多嘴。”
岳泊海说:“是!您看看,保您满意。”
阿桑带着八个女孩子走进来,站在写字台的对面,谢浦源抬起眼睛打量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八个女孩。
女孩们都微低着头,两手搭在身前规规矩矩地站着,显然是刚刚沐浴过的,皮肤带着湿润的光泽,她们身高都差不多,都把头发盘在头顶上,脸上没有涂抹过多的脂粉,可能怕掩饰庐山真面目,八个女孩都穿着同样颜色的旗袍,似乎这样才能鉴别出她们各自的线条和性感,她们都很健康,年纪也就在二十岁出头,从她们羞涩的眼光和窘态可以断定,她们都是良家女子,有的甚至还带着少女的质朴和纯真,绝对不是那种风月场里的女人。
谢浦源端详着,心里一笑,暗想:“这个岳泊海还真是懂得我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干净的女子,一看就是没有受过男人的调教,虽然有些羞怯,但我总不能找一个让多少男人睡过的女人做老婆吧。”
岳泊海看见谢浦源在仔细端详几个女孩,面部表情告诉他,谢董还算满意,他凑近谢浦源的耳边轻声说:“您看怎么样?相中哪个了?”岳泊海更放低了声音说:“谢总,您别看她们有些怯场,没见过世面,但绝对都没碰过男人,是未开垦的Chu女地。”说着嘿嘿地笑了。
谢浦源眼睛看着女孩说:“好!我就是要能给我生孩子的,见没见过世面没关系。”
谢浦源从八个女孩中选中了两个,两个女孩都很年轻,虽然长得不是多漂亮,但面带甜润,其中一个还长着一对深深的酒窝,她们都身材丰满,高高的Ru房,圆润的臀部,给人一种健康,富有弹性的美。
岳泊海指着两个女孩试探地问:“两个都要?”
谢浦源看都没看起身走出办公室,那意思,“两个都要。”
岳泊海知道谢浦源是去卧室了,于是,他一招手让阿桑把其余落选的女孩带走,自己把其中一个女孩安排在卧室里,嘱咐她脱掉旗袍换上睡衣,并格外小心地叮嘱了一番,然后又把另一个安排到另一间客房里。
谢浦源洗了一个热水澡,感到浑身的肌肉和筋骨都松弛下来,在加上心情极好,血液在身体里奔腾起来,有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他光着身子,披上一件睡衣,吹干了头发走进卧室,看见女孩已经脱去了旗袍,穿着一件薄如羽翼的大红色睡裙,怯生生地垂着头站在靠床的角落里。
谢浦源用眼角瞄着女孩倒了一杯红酒,一边慢慢地品尝一边用眼睛欣赏着女孩丰满的身体,他举着酒杯走近女孩,女孩的眼睛里塞满了惶恐,慢慢地向后退去,谢浦源喝一口酒,向女孩逼近一步。女孩胆怯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谢浦源一步一步地逼近,女孩几乎退到墙角里,谢浦源把酒杯里最后的红酒一饮而尽,随手把酒杯扔在地毯上,伸手一把拽住女孩,手指轻轻一挑,女孩身上睡裙的带子开了,睡裙滑落在地毯上,女孩显然哆嗦了一下,双手本能地护住自己,谢浦源的脸上露出狂野的笑容,把女孩子推到墙壁上,眼睛肆无忌惮地上下欣赏着女孩祼露的胴体,然后,他抓起女孩的手腕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把女孩扔在床上,随后,疯狂地扑上去。
《数字密码》 第九章(5)
圣诞节到了,海丰市呈现出一派节日气氛,街头的华灯相互辉映,彩灯在树梢上化作一片片星光灿烂,把一棵棵在寒冬中的树枝,装扮成一个个光怪陆离,姿态各异的小妖女,墨绿色灌树丛在彩灯的照耀下,更显现出绿的光滑与透彻。
圣诞节前,市政府的会议室里熙熙攘攘地坐满了海丰市各路英杰,都是海丰市掌握经济命脉的头面人物。谢浦源被扬市长特意请来,坐在首要的位置上,这无形中抬高了他的身份,也预示了市里对他这个外籍投资企业家的重视。
扬市长首先用眼睛扫视了一遍会场,然后慢悠悠地说:“今天请各路诸侯来开会,主要是研究、讨论一下我们市下一步的经济建设,马上就要召开奥运会了,我市整体规划已经成型,初见成效。而我们还要再加一把力,更上一层楼,用全新的面貌迎接奥运会。”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扬市长的讲话,更多的人拿出笔记本认真地做着笔记,扬市长又用眼睛扫了大家一眼说:“今天来的都是一把手,只有银行方面请了好几把手,哈哈。”扬市长笑了,“为什么呢?银行是财神爷嘛,经济建设,经济腾飞离不开银行给我们钱,你们说是不是呀?”
所有的人都笑了,把眼睛转向了廖学铭和邹涛。
扬市长便开始大谈本市的经济建设,展望了未来,谢浦源目不转睛地看着扬市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面前放在一沓文件,手里不停地作着记录。
扬市长停止了讲话,他看看大家,又看了谢浦源一眼说:“谢先生,谈谈你的投资设想,表个态。”
谢浦源听见扬市长点到自己,谦虚地说:“我还是虚心听听专家们的讲话吧。”
扬市长说:“别人也要说,你先说说。今天我们是议论,大家畅所欲言。”
谢浦源把钢笔放在笔记本上,站起身来向大家毕恭毕敬地欠了欠身,谨慎地说:“扬市长让我说说,我就表个态,我来咱们海丰市投资有几年了,各级、各部门的领导给了我很多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协助,我也做不成事情,这两年我主要投资在住宅区上,我的意图是,让我们市的老百姓都能住上好房子,都能安居。为了迎接奥运会,我们公司已经做出决定,这一批住宅区,我要以低于市价百分之五的价格出售,残疾人购买还可以降到百分之八。”说着谢浦源不经意地用眼睛瞟了一眼邹涛那个方向。
人们发出一片嘘声,接着便是一片掌声,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挑起大拇指,点头,惊叹,向谢浦源投去赞许的目光。谢浦源成为了整个会议的中心人物。
谢浦源咳嗽了一下,接着说:“我还要在这些公寓的配套设施里,如托儿所,发廊,健身房,物业,餐馆等,全部招收下岗工人,让一些没有工作的人有活干,有钱挣,减轻社会的压力。”
谢浦源的话音刚落,又响起来一阵掌声。扬市长首先鼓掌,他大声说:“好啊!好!有气魄,大家都清楚,任何商业行为都是希望有回报的,谢先生,能做到减低房价,招收下岗工人,给市政府减轻负担,谢先生的举措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海关副关长张浩说:“谢先生为了老百姓又降低房价,又解决下岗工人就业的问题,这举动很令人鼓舞,不是每个商人都能做到的,我们市的外企投资家这么热爱这个城市,只能说是我们市委领导得好。”
“是呀!谢先生的举措很得人心呀,商人没有不想多挣钱的,可谢先生为了老百姓就可以不多挣钱,令人敬佩。”
谢浦源摆着手说:“不好!不好!不要说我嘛。我还要向各位领导学习。”
扬市长看见廖学铭还没有表态,便说:“廖行长,你说两句吧,没有你们银行的鼎力支持,我们建设现代化港口城市的目标就不可能顺利,几乎每个来洽谈投资项目的外商都会重点提到银行问题。因此,市委也认为银行是投资环境的重要一环。”
廖学铭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话,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谢浦源受到市长的如此重视,扬市长在会议上还特别提到对外资投资企业的融资问题,点到了银行,又重点提到谢浦源的大型娱乐城的项目,而眼下谢浦源的大型娱乐城的贷款两次都被邹涛给驳回来了,廖学铭感到自己此时很被动。看见扬市长点了他的将,他无可奈何,也只好硬着头皮表了态,他扭头看了一眼邹涛和扬娟说:“最近,我们都在学习,研究我省经济可持续性发展的战略重点,特别是加入世贸组织之后,外向型经济自然是重点。社会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银行也面临着改革,适应新的形势,走向世界。我们银行部门就是为发展经济创造良好的环境,给企业家们提供支持,提供融资环境,提供优质服务。”事实上,廖学铭的话是冠冕堂皇,官场上的一套,既挑不出毛病,也没有实质性的创意。
《数字密码》 第九章(6)
扬市长今天情绪特别的好,他看见邹涛一直默默无言,便指着邹涛笑着说:“邹涛,你这个主管信贷资金的行长也说说,你手里可攥着大把的钱呢。”
邹涛放下手里的钢笔,抬起眼睛扫视了一遍会场,最后把眼光从谢浦源的身上滑过去。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说:“对任何来投资,合法经营的企业家我们都会一视同仁,只要是前景好的项目,合规操作,没有违法欺诈行为,我们肯定会给予最好的融资,提供最快捷的服务,这点我可以保证。”说完啪地合上笔记本。邹涛说得简单扼要,但措辞尖锐,力度强,会场里肃静了一瞬,有的人看了一眼邹涛,还有的人去看谢浦源,而廖学铭的脸上呈现出尴尬。
邹涛的脾气和傲慢早已是有些名声在外,扬娟看见会场出现冷场便把脸扭向各位老总们,她笑容可掬地接过邹涛的话说:“不过,我可要提醒各位老总们,我们银行的钱可是借给你们的,而不是送给你们的呦。”扬娟伸出如笋的纤手,指着大伙儿笑着说:“你们发了财,可要想着还给我呀!”说着,不动声色地向秘书使了个眼色。
听了扬娟的话,大家纷纷笑起来,会场的气氛骤然活跃起来,扬市长并没有留意邹涛的话,依然情绪饱满地做了最后总结,在一片掌声之后,已经对扬娟心领神会的秘书及时地宣布了散会。
中午,扬市长给大家准备了自助餐,谢浦源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精神饱满地周旋在宾客之中,向人们频频敬酒,并且在廖学铭的面前畅谈了好大一会儿工夫,还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看来俩个人谈得投机,廖学铭的脸色也明显地放晴了。
最后,谢浦源端着酒杯向邹涛这边走过来,显然他不会错过和邹涛对话的这个机会。他走到邹涛面前,举举手中的杯子说:“邹兄,我们干一杯!”
邹涛对谢浦源举举手里饮料杯说:“对不起!我喝这个。”
谢浦源面露遗憾的神情说:“上次没能和邹兄一起喝酒,哪天我们找个机会补上,一醉方休。”
邹涛一笑说:“谢董日理万机,机会可能不好找呀!”
谢浦源用眼睛扫视了一遍餐厅,脸上的笑容转而换为严肃,他声调凝重地说:“邹兄,其实,在这所有人里面,我最欣赏,最佩服的就是你邹兄。”他向其他人挑了一眼说:“我真正想交的,也是邹兄你这个朋友。”
邹涛淡淡的一笑,“惭愧,我不敢当。”
谢浦源面色诚恳地说:“看来邹兄对我有误会?”
邹涛把手里的饮料杯放下,说他:“谢董,说句心里话,我也确实佩服你,你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干到今天这种地步,确是少有的奇才,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在特殊的历史时期,从某种程度上讲,在特殊的背景下造就了一批人才,但人才未必都对社会有益,做人要有原则,要有道德。”邹涛说得不紧不慢,铿镪有力。
谢浦源的脸极不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他知道邹涛的话里有话,但他还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然而声音还是戏剧般地低了下来,“邹兄,虽然你为官,我为商,但我非常敬重你,人生一世,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聪明人是要把握机会构建自己人生的辉煌,诗仙李白有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那才是最明智的抉择。其实,我们之间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我们都希望成功,都希望辉煌,我们的目标是共同的。”
邹涛笑了笑,“谢董,此话差矣。”他加重了语气,“应该说,我们在信仰上,在意识形态上有着本质的不同。”
“邹兄,你博古通今,虽然,我们在对事物的看法上可能有分歧,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人生的一致,我们都想做一番事业,成功才是千古不移的真理,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能够联手,定会所向披靡,整个海丰市都是我们的。”
邹涛脸上表情更加淡漠,他耸了一下肩,摇摇头,“对不起!我没那么大的胃口,嗯哼!”他把手里的杯子向谢浦源一举,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数字密码》 第九章(7)
谢浦源显出遗憾的表情,深有感触地说:“邹兄,我们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们应该是‘酒逢知己’。”
邹涛又耸了一下肩膀说:“Sorry!看来我们只能是‘话不投机’了。”
两个人的话说到了三岔口上,既含蓄,又尖锐,既锋芒毕露,又绵里藏针,似乎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如果细细分析邹涛和谢浦源两个人的性格,其实他们都有着共同之处,男人的胆魄,男人的气概,男人的坚硬。他们都聪明,果敢,有抱负,他们都不肯荒废此生,虚度年华,甚至他们都骄傲,自信,固执,如果说他们的不同,那就是他们在做人原则上的不同,在人生观和人生追求抉择上的不同,与道德本质上的根本差异。
几天来,谢浦源的情绪都非常好,然而,他并没有把争取廖学铭的事情束之高阁。他亲自出马,在饭店会见了海关副关长张浩,并暗示了他的想法,特别关照一下廖学铭儿子的那批货物。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最后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张浩面前。
张浩当然知道这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是什么,他打算推辞,但他知道推辞掉谢浦源的好意,就意味着不给他面子,意味着和他分道扬镳,公事公办。所以,他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信封只能收下,否则,谢浦源的那些手下就有可能来找他的麻烦。
谢浦源同张浩达成了默契,当即就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一切都是按照事先所设计的轨道运转,廖学铭儿子的货物一靠岸就被海关扣住,而廖学铭立刻就接到儿子求助的电话,当即廖学铭就一口拒绝了儿子,毫不通融,公事公办。
于是,廖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儿子是一天一个电话,让老爸到海关去托人疏通,妻子是哭天抹泪吵闹着逼迫丈夫去给儿子想办法,廖学铭是白天上班,晚上回家都得不到半时的消停,虽然没有到了天翻地覆的地步,但也把他给搅得晕了头。然而,他依然是雷打不动,坚持原则,坚决不给儿子走后门。
岳泊海把廖学铭这边的信息汇报给谢浦源,“谢董,您看火候够了吗?”
谢浦源低头看着文件,不在意地说:“不着急,再抻抻他。”
岳泊海说:“但时间也不能太长,海关那边也要有个说法。”
谢浦源抬起头说:“你去和张浩说,再等几天。”谢浦源用手摸着下巴上隐隐长出来的胡荐儿说:“让他儿子、老婆把他闹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我们再让他柳暗花明,他的感受才会深刻,才会铭记在心。”
“谢董运用的是攻心战,真是高人一筹。”岳泊海笑着附和说,话音未落,手机一阵响,岳泊海接通电话,嘴里连声说,“知道了。”
谢浦源瞄了他一眼,“谁的电话?”
岳泊海关了手机说:“廖学铭到工地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谢浦源心里一惊,放下手里的文件,奇怪地说:“他怎么会到工地?”
岳泊海摇摇头说:“不知道?按理说这是邹涛的活,您要不要过去?”
谢浦源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一合说:“当然要过去,如此送上门的大好机会,焉有放过去之理?”
谢浦源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吩咐岳泊海说:“马上通知工地热情接待,你再到海运饭店定一个包间,在那里等我。”谢浦源说着走到房门又站住脚,回过头神秘地说:“准备一个牛皮纸口袋。”
“知道了。”岳泊海点头心领神会。
谢浦源乘着他的奔驰600赶到工地,离得老远他就看见工地上的总指挥、总工程师等若干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廖学铭,在廖学铭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大奔一个急刹车停在众人面前,谢浦源没等随从替他打开车门,便自己推门下车,伸出手迎着廖学铭大步走过去,他握住廖学铭的手说:“廖行,不知道您来,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谢浦源态度诚恳,面带抱歉之意。
《数字密码》 第九章(8)
廖学铭握着谢浦源的手,面带笑容地说:“我只不过是随便来看看,还有劳谢董亲自跑一趟。”廖学铭感觉谢浦源的手很有力,脸上的笑容也很谦和,对他更是尊重。
对于贷款客户的贷前调查,这的确不必廖学铭这个一行之长亲自出马,但谢浦源这个客户不同于其他客户,谢浦源是海丰市首屈一指的投资企业家,又是扬市长亲自点名的人,市政府会议上扬市长又亲自点了银行,廖学铭自然不敢怠慢,但邹涛偏偏在谢浦源的贷款上板上钉钉,滴水不漏,两次审贷会都被他驳回了,于是,廖学铭便带了苏航亲临施工现场,他要亲自拿出准确的第一手材料,让邹涛无话可说。
谢浦源的表现极为热情,他面带感动地说:“您能来我们这里,是我的荣幸,我请都请不来,哪有不迎接之理呢。”说着打量着苏航。
苏航看见谢浦源在望着自己,自我介绍说:“谢董,您好!我是苏航,信贷科长。”苏航嫣然一笑,嘴角边露出两个甜美的笑窝。
“欢迎!欢迎,苏小姐。”谢浦源伸出大手握住苏航小而柔软的小手,谢浦源心里不禁一动,宛如春风拂面。
谢浦源陪着廖学铭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并不时地讲解给廖学铭听,那样子如同下级在向上级汇报工作,谦虚谨慎。谢浦源说:“不瞒廖行说,我们现在还没有全面铺开,等到我申请的贷款一到,我就要提高速度,大张旗鼓地干起来,我可就等着您的米下锅呢。”
廖学铭瞄了一眼远方隆隆轰响的机器,一指身边的苏航说:“要钱尽管与她要。”
谢浦源哈哈大笑起来,“廖行,您真会说笑话,您是一行之长,大权在握。”谢浦源一指苏航打趣地说:“她不过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做不了主。”谢浦源扭过头看着苏航,“苏小姐,我这么比喻,你不会生气吧?我多有得罪了。”
苏航笑了,“谢董,您说得一点都没错!只不过,我这个使唤丫头连钥匙都没拿到,顶多是个烧火的丫头。”
谢浦源听了苏航的话,不觉得昂起头哈哈大笑起来,廖学铭也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顿时亲热了不少。
谢浦源指着苏航说:“廖行,你好福气呀!有这么好的使唤丫头,真使谢某羡慕。”说着向苏航投去欣赏的眼光。
谢浦源带着廖学铭又来到总指挥部参观了大型娱乐城的模型,总工程师指着模型说:“廖行,您看,我们这个娱乐城不光是唱歌,跳舞的夜总会,还有健身房,电影院,套房,写字楼,餐厅,美容院,是一个城市的缩影。”
廖学铭看着点点头,苏航托着下巴盯着模型看了一会儿,扭头对总工程师说:“我想,你们既然是一个综合性的娱乐城,你们不但要吸引前来娱乐,健身的人,也要吸引年轻好学的人,现在每年出版的图书太多了,买也买不过来,即使买了家里也放不下,而且有很多小说只需要看,不需要收藏,我想,”苏航停下来,用征求的眼光看着谢浦源。
谢浦源正凝神地望着她,仔细听她说话,看见她停下来,催促地说:“苏小姐请接着说,我洗耳恭听。”
苏航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说:“我班门弄斧了。”
谢浦源抱着双臂站在苏航的面前说:“不!我很想听听苏小姐的建议。”
苏航说:“我想,你们应该办一个书吧。”
“书吧?”总工程师重复了一句,看了一眼总指挥和谢浦源。
“对呀!书吧!”苏航瞪着水盈盈的大眼睛用手比划着,“书吧,不同于图书馆,那里面不但可以看书,还有咖啡,饮料,来看书的人可以在那里看到最新出版的图书和小说,一边看书,一边品尝咖啡,大家还可以在一起探讨,既别致,又高雅,你们还可以赚钱。”
苏航说完,总工程师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把眼光调向谢浦源。谢浦源正看着苏航出神,发现大家注视自己,他一拍手,高兴地说:“好!好主意!真没想到,苏小姐有如此敏锐的眼光和经营头脑。”说着,谢浦源当即吩咐总工程师修改方案,采纳苏航的建议,缩小舞厅、歌厅的面积,增加书吧。
《数字密码》 第九章(9)
临近中午,谢浦源邀请廖学铭共进午餐,廖学铭盛情之下一再推辞,谢浦源婉言恳求,于是,谢浦源陪着廖学铭来到海鲜大酒楼。
岳泊海和娇娇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谢浦源一走进去,就看了一眼岳泊海,岳泊海对他点了一下头,谢浦源知道岳泊海已经把牛皮纸信封准备好了。
落座之后,酒过一巡,谢浦源亲自把一羹鱼翅放在苏航的面前轻声说:“苏小姐多吃一些,这个很补的,而且美容。谢浦源又转头对廖学铭颇有感触地说:“廖行,真是让人羡慕啊!”
廖学铭说:“谢董的事业做的这么大,如日中天,羡慕我什么?”
谢浦源扭过身看着苏航说:“您身边有这么好的小姐,既漂亮,又睿智,既可爱,又聪慧,真是羡煞我谢某了!”谢浦源又颇有感触地说:“廖行,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呀,佘太君烧火的丫头都能统兵挂帅。”说着又把爱恋的目光挪到苏航的脸上。
这个并不好色的谢浦源,今日对苏航是一见钟情,动了凡心。起初,见苏航的那一瞬间,他就被苏航的纯情美丽所吸引,他能断定苏航绝非一般庸脂俗粉,再加之对娱乐城的一番颇有创意的见解,使他对她更是另眼看待,相见恨晚,40岁的谢浦源,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么快就动了心,有些按捺不住了。
岳泊海在旁边把谢浦源的表情和眼神是看得真真切切,他知道,什么男人都难过美人关,谢浦源可以说是男人中豪杰,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有过闪失,而这次他看出来了,谢浦源是动了凡心了,岳泊海心里有些担心。
娇娇也深知谢浦源是从来不夸奖女人的,娇娇跟了他这么多年,为他办了那么多事,摆平了那么多的男人,谢浦源给她的钱不少,但从来没有夸奖过她,更不用说用这种爱恋的眼神去看她。她知道,在谢浦源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当今现代科技无法取代的工具,他根本就看不起她。
饭吃了一半,岳泊海在桌子下面捅了娇娇一下,娇娇会意,扭过身子对苏航说:“苏小姐,我们在海运饭店长年包有客房,如果苏小姐喜欢健身,您尽管去。”娇娇又一指门外说:“这里的顶层也有健身房,我带你去看看。”说着站起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苏航把脸转向廖学铭,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廖学铭挥挥手说:“你去看看吧!”
苏航站起身,随着娇娇走出房间,房门刚刚在她们身后关上,谢浦源就收敛起玩笑,换上严肃的面孔,他拿起酒瓶替廖学铭蓄满酒杯说:“廖行,虽然我们见面不多,但我们一见如故,话又投机,我回家乡投资建设,离不开您对我的支持,没有您的帮助,我谢某的事业就不能成功,我还要仰仗廖行的鼎力相助。”
廖学铭看见谢浦源对自己又如此地尊敬,轻松地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都是为了海丰市的发展嘛。”
谢浦源说:“是呀!我们都是自己人。”谢浦源把身子探近廖学铭轻声说:“廖行,听说您的儿子从美国运来的货物在海关有些麻烦?”
廖学铭愣了一下,警惕地看了一眼谢浦源说:“这事你也知道?”
谢浦源说:“知道一些。”
廖学铭板起了面孔,严肃地说:“海关自有海关的规定和说法,儿子的事情让他自己去处理,我不会干涉。”
谢浦源进一步说:“是啊!您是政府官员,高风亮节,两袖清风,让人钦佩。”说着接过岳泊海递过来的牛皮纸信封说:“我们是商人,和您就不一样了,谈买卖,做交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像令郎这样的事情我们轻而易举就可以摆平,况且还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说着,把牛皮纸信封推到廖学铭的面前说:“廖行,一点心意,请笑纳。”
廖学铭颇感意外,他愣了愣,用眼睛瞄着牛皮纸信封说:“这是什么?”
岳泊海说:“给廖行补养身体的,您日理万机,一点补养品,不足挂齿。”
廖学铭把手覆盖在牛皮纸信封上,轻轻按了按,凭着他出纳点钞员的出身,他知道里面是100元一把的钞票,估计不会低于5万元,廖学铭的脸色阴沉下来,把手从信封上拿起来,声音严厉地说:“谢董,这是干什么?”
《数字密码》 第九章(10)
谢浦源连忙说:“您别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一点心意。”
岳泊海也赶紧起身走到廖学铭的身边,弯下腰,低声说道:“只是补养品,我们真心希望您身体健康。”
廖学铭脸色和缓了一些,把牛皮纸信封推回到谢浦源的面前说:“谢董,我的身体很好,谢谢关心!以后不要这样,否则,我们就真的无法继续交往下去了。”说着廖学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指着桌子上的菜肴说:“谢董,谢谢!午餐很好。”然后又指着牛皮纸信封说:“但,不包括这个。”脸上露出一种至高而不屑一顾的笑容。
《数字密码》 第十章(1)
十
已经是晚上了,天边出现了一段残虹,在橙红的四周,镶嵌着一道迟重的金色。天渐渐地暗了下来,一切都是淡淡的,淡灰的夜色里现出一处处淡黄的屋顶和耀眼的霓虹灯。
渤海大街是海丰市的主要街道,也是文化艺术和繁华商业区的中心,夜幕降临,整个海丰市灯火辉煌,而这条街道更恰似一条光芒万丈的彩带,耀眼的霓虹灯交相辉映,仿佛一条五彩斑斓的巨龙,沉浸在星光灿烂的天幕之中。
晚上,邹涛和江威两人驱车向渤海大街而去。绕了两条街,江威把轿车停在路边,指着街对面的一座三层楼说:“这就富丽凰夜总会。”
江威根据周女士留下的电话号码找到艳红,并根据邹涛的意图去夜总会,有意点了艳红做陪。艳红在夜总会虽然算不上是头牌小姐,但也颇有一些名气,能点上她的牌还真要花些大价钱。江威为了能套住艳红,可以随时见到她,便摆出一副阔绰的样子,出手大方,一掷千金,几次下来,就花掉了他小半年的工资。
富丽凰夜总会的楼房离街面稍有一段距离,两扇棕红色的玻璃大门,大门旁两根金色的圆柱在霓虹灯的照射下闪着引人注目的光彩。
江威带着邹涛向夜总会走去,邹涛走上台阶,拉开大门,一股音乐劈头盖脸地向他袭来,很多人在随着音乐激烈地扭动着。完全是一个喧嚣的世界,邹涛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没想到这里面是这样,我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邹涛皱了一下眉,对江威说。
江威透过音乐大声说:“就是这样,您是不习惯。”带着邹涛向大厅里面走去,“像您这种人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你经常来?”邹涛用眼睛扫视着大厅说。
“是您让我来的呀。”江威嘟哝了一句。
邹涛看了一眼江威,用手势表示自己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江威笑了笑,把嘴俯在他的耳边大声说:“我已经和艳红约好了,她让我们在包间等她。”
邹涛为了盖住音乐的声音,大声笑着说:“你小子和她这么熟了,是不是已经献身了?”
江威苦笑着说:“献身倒没有,就是把我娶媳妇的钱都搭进去了。”
邹涛拍了拍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别发愁,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娶你的,不用你娶她,说不定你还能收到彩礼呢。”
俩个人说笑着走到里面,富丽凰夜总会从外边看,不是很富丽堂皇,但里面装潢得很是时髦,门口的右边是一间酒吧,用玻璃屏风同其余的地方隔开,中间有一个舞池,周围摆着一圈小圆桌,拐到里面还有几个包间,是专门给那些点了大牌小姐的人们预备的。
噪音震耳欲聋,压倒一切,在房子里震荡,在墙壁上跳跃,响彻了每个角落,你想躲都没有地方可躲,邹涛感觉甚至连脚下的地板都在颤动,他惊奇地摇摇头,心有余悸地说:“你不能约她到外边见面吗?”
江威看到他那个难受的模样不禁笑了,“不可以,我们是来点她牌的男人,就在这里见面才最安全。”江威领着邹涛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包间门前,他推开房门,里面却坐了两对男女,他们看到江威进来,挪了挪身子,用眼睛打量着他们,眼光里明显的带着敌意。
邹涛扭过头看着江威,那意思说:“你不是已经约好了吗?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江伟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几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其中一个男人瞪着眼睛,还把手Сhā进口袋里,不知道在掏什么。
艳红来了,她站在门边,把手搭在门把手上,那两对男女互相看了一眼,打了一个看不见的手势,一起站起来鱼贯走出房门。
邹涛看见他们绕过一张张桌子,从喝酒围观的人群中穿过去进了舞池,同那些人一起扭动起舞。邹涛嘴里低声嘟哝道:“天呀!他们没事可做吗?”
江威笑了说:“不过是几个无业游民。”他走到艳红面前,伸手介绍邹涛。
《数字密码》 第十章(2)
“晚上好!”艳红对邹涛点点头说:“江先生,请你的朋友坐吧。”自己便翘腿坐在沙发里,点上一支香烟。
艳红20来岁,穿着一条红色的印花裙子,袒露着后背和双臂,一张年轻的脸涂抹了过多的脂粉和闪着亮晶晶的粉末,难识庐山真面目,室内的温度并不很高,但她丝毫没有冷的意思,可能是天天如此早已习惯了。
艳红抽了两口香烟,透过自己喷出来的烟雾抬起眼睛在邹涛的身上转了一圈,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似乎要笑,但又收住了。对于艳红来说,她一眼就能断定邹涛绝对不是为了点她的牌才来的。她还感觉出邹涛有着一定来头,身份要比江威高。虽然江威从来对她都以老板自居,但艳红早就看出来了,江威不是老板,虽然他出手阔绰,但他身上的做派与儒雅的气质绝非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艳红在风月场上多年,见过的男人形形色色,经她的眼睛一瞄,几句话下来,她就能把那些男人看到骨头里。谁是官场上的腐败小人,谁是生意场上的正人君子,谁是地面上的霸主,谁是一夜暴富的土财主,唯独像邹涛这样一身正气,一脸傲气,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艳红伸出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弹掉香烟头上的烟灰,“江先生,你约我今晚等你,你又带来了这位先生。我想……”她又扭过眼睛看了一眼邹涛,拿出夜总会小姐的姿势,扭了一下上身说:不会是这位先生要点我的牌吧?”
江威略迟疑了一下,伸手托了一下眼镜,看了一眼邹涛说:“噢!我和邹先生提起过你,所以今天特地带他来看看你。”江威说得有点犹豫,显露出尴尬。
“是吗?我可不便宜呦。”她翘起尖尖的手指,从嘴里吐出一个烟圈,那表情,那举止,十足的交际花。
邹涛无声地坐着,一直在观察着艳红,他感觉艳红和这种地方的其他小姐没什么两样,做小姐应该有的毛病她都有,脸上的五颜六色,指甲上的姹紫嫣红,抽烟,祼露,卖弄,装腔作势。他不知道和这样一个小姐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话,能不能直截了当地去问王杰的事,她能不能听懂他们的话。面对这样一位小姐,邹涛的心里还真没有了底,但他又无心在这种场合久留,与艳红恋战,便决定速战速决,能得到多少消息,就得到多少消息。
邹涛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坐姿,咳嗽了一声,似乎在寻找开场白,“艳红小姐,我今晚来打搅您,是想和您谈谈。”邹涛停下来,看了一眼艳红的反应。
后者轻轻挑了一下细如柳叶的眉毛,脸上纹丝不动,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早就在她预料之中。
邹涛又咳嗽了一声,接着说:“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邹,和王杰是同事。”邹涛又一指江威,“他也是,王杰在世的时候我们都在一起工作。”邹涛深刻地观察着她脸上的变化。只见她在听到王杰名字的时侯,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惶惑地神情。
“王杰的去世对我们来说很突然,我们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杀。”邹涛的话快速切入正题,语言也顺畅起来,“王杰年纪还轻,曾经在我们银行也是年富力强的干部,对他的死我们不但感到很遗憾,也很疑惑……”
“你们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认为我认识王杰?”艳红突然打断了邹涛的话,她没有否认她认识王杰,但也没有承认。
邹涛说话开始严厉起来,没有半点要兜圈子的意思:“您别忘了,我们和王杰是多年的同事。他离婚以后,就和您一直有着不错的关系,我听他提起过您,知道您在这里做事,也知道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邹涛撒了一个小谎。
“噢?!您在王杰那里听到过我,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到王杰提起过您呢?”艳红挑起眉毛,显然话里有刺,并且眼睛在邹涛的脸上毫不客气地转了两圈,但是,她的话已经明确地承认了她认识王杰。
邹涛愣了一瞬,他知道王杰绝对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感觉如果话这样说下去,也可能会走向死角。邹涛心里揣摩着,但脸上依然平静,露出一丝笑容说:“那当然了,因为您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诉的是情,发泄的是内心的怨气。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往往说的就是女人了。”
《数字密码》 第十章(3)
“是呀!我们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爱吹牛,王杰有你这么一个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他能憋得住不在我们面前炫耀吗?得意还来不及呢,喝了酒就什么都说了。”江威接过话说,并且很好地暗示了她自己和王杰关系不错,在一起喝过酒。
艳红听了江威的话,似乎真的相信了,态度缓和了不少,她微微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她认识王杰。
邹涛看见艳红点头,心里增加了信心,便进一步说:“艳红小姐和王杰情投意合。我听王杰说,小姐也是一位有情有意的人,想必王杰去世,小姐一定很伤心。我们不瞒小姐说,王杰自杀我们一直想不通。自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定情有所迫,一定有他解脱不了的难言之隐,也一定有过痛苦的思想斗争。我想,王杰生前就您这么一位红颜知己,他临死前不会没有反常现象,也一定会和您说过什么反常的话,只是您当时可能没有意识到,没有引起特别的重视。我们想请您仔细回忆回忆,能不能向我们提供一些信息,我们想搞清楚王杰自杀的死因。”邹涛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向艳红阐述了自己的意图。
艳红一时没有马上回答,她又从茶几上抓起香烟,点燃了一支,把打火机啪地放在茶几上说:“您认为王杰的死有问题吗?”
“您不认为自杀本身就有问题吗?”邹涛反问道。
艳红显然被邹涛的话震动了,拿着香烟的手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她露出一丝忧郁地说:“上帝没有给我们选择生的权利。”
邹涛说:“可上帝也没有在赐给了我们生命之后,是为了让我们去选择死呀?”
艳红又愣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思索的神情,她喃喃地吟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半晌,她收敛起脸上的忧郁,恢复了原状说:“您要对他怎么样?”
“不是我要对他怎么样,我想帮他。”
“您想帮他?!”艳红瞪大了眼睛,带着极大怀疑的腔调,“他已经死了,您怎么帮他?”似乎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会感到震惊,是呀!去帮助一个死了的人,的确令人费解,匪夷所思。
“是!他是死了,但我们要帮他,您不觉得他死得不明不白吗?他那么年轻,有儿子,有事业,有亲情,有爱情,他就舍得抛开这一切吗?”
“是呀!他才38岁。”艳红低下头,但她马上又警觉地住了口,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邹涛。
邹涛说:“你们俩相爱一场,难道您就不想让他死得瞑目?”
似乎这几句话对艳红的内心冲击很大,她无言地低下头眼圈红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大家闺秀也罢,风尘女子也罢,内心深处都会去爱一个男人,艳红也不例外,因为她也是女人。
半晌,她抬起头,眼光和之前大不相同,她看了江威一眼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是到这里来玩的。”她扭过头看着江威,“刚开始,我以为你是警察,但我没有想到你是王杰的同事。”艳红又把眼光转向邹涛说:“你们和来这里的男人不一样。”此时,她的表情完全没有了风月场所女人的举指和神态,她神情郑重,脸上带着一抹忧伤,“你们能帮助他什么?他已经死了。”
“我们尽力吧,搞清他为什么要自杀,让他死得瞑目。”
她轻声说:“邹先生,王杰的死,其实我也一直都想不通。我和他认识有两年多了,后来他离了婚,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和我结婚,但他对我好,他是真心对我好。他没有别的女人,可是我总感觉他心里有事,一个人的时候就坐在那里发呆。以前我还问他,他总是搪塞过去。后来我也不问了,我知道问他,他也不说,但我能感觉出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说到这里艳红停住了,邹涛没有打断她,而是默默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艳红喘了口气,接着说:“在他头自杀的前一段时间,他一直情绪不稳定,脾气变化无常,有时对我特别的好,有时又特别的暴燥,和我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数字密码》 第十章(4)
“他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话吗?”邹涛问道。
“说过。”
“都说了些什么?”江威Сhā嘴问。
艳红摇摇头说:“他那一阵子,经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只以为是他情绪不好所致,所以我也就没太在意。”
“你好好想想,有什么?”邹涛启发地说。
“嗯……”艳红回忆地说:“什么,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了,要是他出远门了,别把他忘了,我还以为他是说着玩的。”艳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晶莹的泪花。
“你没意识到别的?”
“是,我怎么会往那方面想呢,我要知道他要走绝路,我一定会拦住他。”她有些激动,声音里带着极大的悔恨。
“这也不能怨你,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谁也想不到他会走那么一条路。”
“是。”
“你放心,不要有顾虑,今天我们的谈话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所以我们特意选择了这个地方,没有把你约出去,你尽管放心。”江威在安慰着她,让她放松。
艳红看了一眼邹涛,又转头看着江威,吞吞吐吐,犹豫地说:“他还,他还给我留下一笔钱,现在想起来,他其实是在安排后事。”
“你是说,一笔钱?”
“是。”
“我不想打听你的私人财产,你只告诉我,这笔钱是否超出了一个国家公务员的几年的收入,或者说,超出了一个银行处长的收入。”
艳红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简单地说:“超出了。”
“超出很多吗?王杰的年薪应该在12万左右。”
“是。”她又点点头,简单地说。
“好!谢谢你!”邹涛点了一下头,诚恳地表示。
“我听他说,他曾经给你留下一把钥匙,还在你手里吗?”突然,邹涛直视着艳红的眼睛发问,并且语气肯定,有一种压制住对方反驳的气势。
“噢?钥匙?”她半张着嘴。
邹涛眼睛紧盯着她的嘴巴,他知道碰到实质问题了,她在犹豫。“是呀!他出事前几天给你的?你想想。”邹涛依然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使对方无法躲避。
“噢?您也知道那把钥匙?”艳红问。
“是!我听他提了一句,不过当时我也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可能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来向你了解情况,那是一把什么钥匙?如果是你们私人物品的钥匙,我就不问了。”
好一阵的沉默,谁也没说话,邹涛也并不催促她,抽出一支香烟递给她,江威向前一步,伸手打燃打火机替她点燃,然后又替邹涛点燃香烟。
艳红从嘴里喷出一股烟雾,随着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仿佛下了大的决心说:“我不是想瞒你们,只是他已经死了,我不想给死人找麻烦,就让他安息吧。”
“对!你说得对,我们不但要让他安息,还要让他瞑目。”邹涛说着,抬眼望了江威一眼。
江威明白了邹涛的意思,走过来不失时机地说:“是呀!艳红,你也知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迫使王杰走上绝路,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又是一阵沉默,稍倾,艳红昂起头看着江威说:“可钥匙不在我手里呀。”
“不在你手里?”江威惊讶地说,同时看了邹涛一眼。
“钥匙不在我这里,但我确实听王杰提过一把钥匙。”
“他怎么说?”邹涛屏住呼吸,不转眼睛地盯着她,内心很激动。
“他和我说,有一把钥匙忘在高民那里了。”
“高民?”邹涛和江威又同时相互看了一眼。
这次艳红没有等邹涛发话就接着说:“我知道高民,有时他和高民在外边喝完酒,王杰说有一把钥匙忘在高民办公室了。”
“钥匙忘在高民那里?”江威的脸上浮起疑惑的神情。
艳红看着他们说:“这很重要吗?只是一把钥匙。”
“是哪里的钥匙你知道吗?”邹涛问。
《数字密码》 第十章(5)
艳红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一把钥匙。他还说,他要出差,回来后,就把钥匙拿回来。”
“王杰是哪一天告诉你这话的。”
艳红不加思索地说:“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前一天?你敢肯定?”邹涛惊呼。
“我敢肯定。”艳红说得很有把握。
王杰有一把钥匙丢在了高民那里,或者更确切地说,王杰在头自杀之前把一把钥匙放在了高民那里。这个线索太重要了,邹涛想:“如果说,钥匙是王杰无意中丢在高民那里,不如说是王杰有意交给高民的,只是换了一种无声的方式。王杰在临死前留下了东西,这完全符合一个临死人的心理状态,一个犯有罪孽的人,被罪孽感所折磨,最终无法摆脱,而采取了自绝于人民的选择,在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把所有的罪孽都无声无息带走的,替别人背负罪责,那把钥匙一定是锁着一个隐秘,或者说,锁着一个阴谋。”
邹涛和江威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默默地点了点头,江威向他举起两根手指表示成功,邹涛回复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邹涛心里充满了兴奋,还有些不安的情绪。
走出包房,邹涛立刻对江威说:“现在不知道高民是和王杰是一伙儿的,还是王杰只是借用高民的手。”
江威俯在邹涛的耳边说:“我看,他们不是一伙儿的,王杰平日就和高民不错,而且高民很聪明,王杰是有意把钥匙放在高民那里,为了等他死后,引起高民的注意,如果是一伙儿的,他就不用这种形式了。”
“你说得没错,分析得完全正确。”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如果这把钥匙并没有引起高民的注意呢?”
邹涛说:“不可能,高民非常聪明,王杰一死,他就会意识到他手里的那把钥匙,孙大宇在银行调查情况的时候,他只字未提钥匙的事,说明他已经意识到那把钥匙的重要性,所以才没提。”
“我们去问他?”
“当然不可以,我们凭什么去问人家,那是人家的私事,再说了,即便他承认王杰给他留下一把钥匙,他说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私事,我们怎么办?我们无权过问,我们现在的推测,只能是我们自己的想法。”
“这倒是。”江威点头同意,“不过,那他也应该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呀,他打开……”说到这里,江威停住话,站住脚看着邹涛,“如果王杰没有向他交代,他能知道那是哪里的钥匙吗?”
邹涛摇摇头,“可能不知道,哎!这还真是个问题。”邹涛步履急促,边走边用眼睛扫视着大厅说:“这样吧,你让那个侦探跟踪高民一段时间,看看高民有什么动静,现在我们对他丝毫不了解,先看看他有什么动作。”
邹涛跟在江威的后面,通过大厅向大门方向走去。舞池里男男女女搂在一起摇晃着,沉浸在缓慢的节奏里。他的目光掠过人群,把整个大厅尽收眼底。突然,他的眼光像磁铁一样被一张脸孔吸引住了,一个小伙子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右边酒吧的屏风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也许他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但邹涛本能地感觉到,那个人的眼睛是在盯在自己和江威的身上,而且已经盯了好一会儿了。
那个人个子很高,皮肤光亮,头发染成了棕黄|色,长得很英俊,但他面无表情,而眼睛却死死地盯在邹涛的身上。
而且,他的目光冷酷无情,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音乐还在继续,但邹涛感觉,那个人的眼睛连眨都不眨地停留在他的身上,邹涛的脑际里快速闪过种种想法,那人喝醉了?难道他认错人?他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了?接着,他的心中又涌现出更加令人忧虑的想法,难道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莫非他知道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他认识艳红?邹涛的眉毛拧了起来,在眉宇中间拧成了一道深深的皱纹。
《数字密码》 第二部分
《数字密码》 第十一章(1)
十一
列车奔驰在夜色笼罩的原野上,留下一声声恸哭的长鸣,像一条草绿色的巨蟒,在乡间树林中飞窜。
在旅客中有一个消瘦的男人,他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皮包,皮肤黄黑,弓着背,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他一边走路,眼睛一边扫视着地面,像是在扫描地雷,又像是在找钱。
他上了火车,紧张地打量着车厢里的旅客,似乎想从每个旅客的脸上窥探出潜在的危险。他通过车厢,径直走进包厢。这是一间四人包厢,包厢里灯光适中,座位松软,看上去很舒服。
瘦男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把皮包放在身边,将头扭向窗外,也可能他的皮包里有钱,或者某种贵重物品,他的一支手始终按在皮包上。
包厢里来了新的旅客,男人抬头看看,眼睛急速地环视一下两旁,那眼神有如看到追捕的猎物,他轻轻地咳嗽几声,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手指很不自然地在皮包上敲击着。
在这个包厢里,除了他,还有两个男人,三个人都是在同一个车站上的火车。列车从车站开出之后,三个人就一直都在包厢里。在灯光下的车窗玻璃就像一面镜子,通过反照可以看见三个人的举止和神情。
在消瘦男人的对面的座位上是一个40多岁,胖胖的中年男人。他同瘦男人面对面地坐着,但并没搭话,而是从皮包里掏出一张报纸,专心致志地阅读。从中年男人一上车,他就在看报纸,好像已经把车厢里的其他人给忘记了。
另一个乘客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最后一个来到包厢,此人身材高大,一头染成棕黄|色的头发很漂亮。他服装新潮,长相英俊,像个搞艺术的大学生。他朝两人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然后坐在座位上,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睛。
车厢里很沉闷,年轻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中年男人还没有阅读完手中的报纸,大有不把所有的广告都看一遍,则誓不罢休的劲头。
列车加快车速,瘦男人的目光对着车窗,他看见车窗外黑沉沉的乡村和玻璃反射出来的景致,还有他们三个人的倒影。
下一站快到了,火车开始减速。年轻人睁开眼睛,笑容可掬地环顾包厢四周,然后转过头,带着睡意随便地问瘦男人,“下一站是南亚北站吗?”
“是的,下一站是南亚北站,你到那里下车吗?”消瘦男人说。
南亚北站是靠近缅甸边境南亚小镇以北的火车站,再往前开两站就是终点站了,火车也就走到头了。
年轻男人没有回答瘦男人的话,眼睛望到别处。这时,中年男人咳嗽了一声,停止了看报纸,从皮包里拿出一个苹果,大口大口地咬起来,目中无人。车厢里沉默了,长时间内只听见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嘎嘎声和中年男人咬苹果的咀嚼声。
南亚北站到了,年轻人离开了车厢。瘦男人通过车窗的反照,看见年轻人离开时好象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但他又不敢肯定,心存狐疑。
列车又离站了,没有别的旅客进入包厢,包厢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中年男人,而中年男人此时一副懒散的样子,斜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睛。瘦男人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他想,“这个人年纪已近中年,对自己不会构成威胁,也许他是个生意人。”
“你到哪里下车?”中年男人突然闭着眼睛张口问道,声音之大,使他吃了一惊。
“再过一站。”瘦男人深有含糊地说,他没有把自己准备下车的地点说出来,他甚至希望中年男人能在他到站之前下车。
“您去哪里?”他问中年男人,想知道他在哪里下车。
“我去看望我的姐姐。”中年男人说。
“是吗?您还有姐姐,真好!”瘦男人深有感触地说,他半卧半坐,把脚搭在座位上说:“哎!我要是有一个姐姐能想着我就好了。其实,到什么时候还是家里人最靠得住。”
中年男人睁开用眼睛白了他一眼说:“你是这样觉得吗?”
《数字密码》 第十一章(2)
瘦男人使劲点点头,毫不质疑地说:“那是当然的了,这还用说。”
“你没有朋友?”中年男人说。
“朋友?”瘦男人微微愣了一愣,他缩了缩肩膀,笑了一笑说:“朋友,当然有了,只是……”他茫然了,不知道除了钱,除了人与钱之间的交易,什么样的人还可以算是朋友。
“你被人出卖过?”中年男人问。
瘦男人晃荡了一下脑袋说:“那倒说不好。”
“那你出卖过别人?”中年男人眼光锐利地盯着他。
瘦男人感到中年男人眼光里含着一股寒气,好像两把刀子戳到他脊梁骨上,他浑身不禁抖了一抖,说:“您……您这是什么话?我能出卖过什么人?我不过是个摆小摊的。”说着,又缩了缩脖子,往座位里面躲了躲,不再搭话了。他感到对面男人射过来的目光带着一股莫名的冷酷。
阿赖自从把偷听来的柯利卡的情况告诉了那两个不明来历的人之后,他就总是忐忑不安,有着一种被威胁的感觉,钱成曾经嘱咐过他,千万不能把关于柯利卡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是,钱对他的诱惑太大了,他最终因为钱,把柯利卡这条消息卖了出去,然而,从那之后,他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惶惶不可终日。后来,有道上的人向他透露,好像有人在四处打听他,似乎不像是什么好事。从那时开始,他就总感觉有人跟踪他,搞得他寝食不安,而他感到出卖柯利卡信息得来的钱就特别的烫手。
阿赖在寓所等了钱成一阵,然而钱成一直音信全无,他越一个人呆着,就越发地害怕。于是,他收拾了行李,带上全部家当南下,打算到南边去躲一段时间。一路上,他特别小心。在火车上他更是注意,生怕被什么人跟踪上,尤其是和自己一个包厢里的那个年轻男人。
汽笛响了,火车又开始蠕动,突然,车厢门开了,黄头发的年轻人走进来,重新进入包厢。阿赖很是吃惊,他以为他已经下车了,现在看见他又回来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盯在他的脸上。
看见阿赖不知所措的样子,年轻人微微一笑,鞠了一躬,那样子,活像表演结束时向观众谢幕的魔术师,“你以为我已经下车去了是吗?”他说,随后向中年男人打了一个手势。
这时候,中年男人正毫无表情地继续再看报纸,对年轻人的动作毫不在意。但阿赖还是注意到,这俩人在一瞬间眼睛碰撞在一起时,好像达成了一种默契。
“你还不认识我吧?”年轻人高兴地对阿赖说,仿佛是在什么社交的宴会上,“这位是……”他转过头去看中年男人,当他掉过头来再次面向阿赖时,脸上的笑容好像凝固住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想,我们之间有某种事情应该了断一下。”
阿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立刻意识到他所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站起来向车厢门冲去,但年轻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阿赖不顾一切与年轻人左右周旋,企图从他的旁边钻出去,年轻男人猛地一拳,打在阿赖的肚子上。这一拳犹如炸弹爆炸,把他的肺炸瘪了。阿赖被推倒在车厢的另一端。他的头砰的一声撞到车厢上,接着双脚一颠,一ρi股坐在地板上。他使劲地喘着气,只觉得眼前金花飞舞,透过潦乱的金花。他看见中年男人仍然在看报纸,纹丝不动,似乎车厢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列车在高速行驶,阿赖感到车厢的地板在颤动,年轻人走过来揪住他的头发,往上一提,让他的双脚悬空。阿赖喘着气,毫无办法,像一只被人揪住尾巴的老鼠吊在半空中团团打转。年轻人挥起大铁锤般的拳头朝他的脸部猛击过去。顿时,他感到一阵剧痛,鲜血流进喉咙,血腥气味使他要呕吐。
阿赖被年轻人扔到座位上,双手反拷着,中年男人就在他对面坐着,依然在看报纸,而且看得聚精会神,对包厢里打得热火朝天的他们两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半晌,中年男人把报纸放得低了一些,他的目光越过报纸的上沿,落在阿赖的身上,“你问他。”他对年轻人说,眼睛仍然盯着阿赖,“他把柯利卡告诉了几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说完又看起报纸来。
《数字密码》 第十一章(3)
年轻人把中年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呀!”阿赖气喘嘘嘘地说。
年轻人用膝盖顶着阿赖的颈后,把他的脸紧紧地压在座位上,打塌的鼻子挤在座位上痛得厉害,年轻人扬起穿着皮鞋的脚使劲地踢在他的肋骨上,阿赖发出了一阵惨叫,但是,座位上柔软的坐垫消减了他的叫声,火车运行的声音又把叫声完全淹没了。
“你再问他一遍。”中年男人恶狠狠地说。
年轻人开始对阿赖问话,“你知道多少柯利卡的情况?你告诉他们多少?”随之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名牌皮鞋一脚一脚地踢在阿赖的胸口和肚子上。
阿赖抱着头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也依然大叫着,“我什么也没说,我根本不知道柯利卡是什么。”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
“你以前见过他们吗?”
“没有,从来没见过。”
“他们是警察?”
“不是!他们绝对不是警察。”阿赖几乎是在嘶叫,“他们只问我了钱成,我真的不知道钱成在哪里,我只不过是想换些钱花,对他们胡说钱成在广州。”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他们没……没给我多少钱。”阿赖下意识地用眼角去瞟放在座位上的那个黑皮包。
年轻人顺着他的眼光一把从座位上抓过皮包,打开皮包向里面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就这些?”然后把皮包里的钱全都掏出来,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把皮包扔到包厢的角落。
阿赖看着自己的钱被年轻人全部拿走,感到自己走到了穷途末路,他咧着流着血的嘴,一脸的苦像,嗓子里哼哼着,就是发不出声音。
“除了那两个人,你把柯利卡还告诉什么人了?”年轻人又问。
阿赖苦着脸说:“我谁也没告诉,就……就那两个人。”他的声音像蚊子叫,在嗓子里面打转。
年轻人揪起他的头,使劲向车厢撞去,阿赖被撞得眼前一片漆黑,嘴里胡乱说着,“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那是……那是什么东西。”阿赖每说一句话,就挨一顿打,他在抽搐,在抖动,痛得死去活来。
车厢里出现了一阵沉默,年轻人也没有再打他,阿赖觉得原来的剧痛丝毫没减,刺激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立了起来,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中年男人在说话,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又走到他的面前,阿赖一阵颤栗,年轻人把脸紧靠在阿赖的耳朵,几乎是悄悄地说:“告诉我,柯利卡的事情,柯利卡是什么?”
阿赖迷迷糊糊,用嘶哑带着哭声说:“什么柯利卡……?我什么也不知道……”
“柯利卡,你知道吗?”年轻人又问了一遍,但没有得到答复,他只听见阿赖痛苦的呻吟声。
年轻人望着中年男人,似乎在等待指示。
中年男人瞟了一眼倒在地板上的阿赖,又看起报纸来,他翻了一版,“我看问不出什么了?算了吧,别费力气了。”
年轻人走到阿赖跟前,他弯下腰凝视着阿赖痛苦的脸,和瘫痪在地板上扭成一团的身体,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半新不旧的皮夹,他拉起阿赖的手说:“拿着它放在你的口袋里。”
阿赖拿过皮夹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于是,年轻男人戴上一副白色手套,翻出阿赖的皮夹,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又把阿赖所有的衣服口袋都翻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他抓住阿赖的胳膊,把他提起来,脸朝地面。
阿赖浑身抖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呈倒立状,后脑袋紧贴着车窗,面前是一片漆黑的夜,他的身体开始下沉,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把他给支撑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后面长出了一双眼睛,他看见车厢里的情形,那个年轻人的脸大得出奇,在慢慢地逼近自己,他看见一把刀,可怕的刀。车窗玻璃上反映出这幅画面,他看见那把刀朝他的脖子上砍去,但他却没有叫喊一声。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觉得疼痛,只感觉冷冰冰的玻璃贴着自己的太阳|茓,接着,冷风扑面而来,大地从眼前疾驰而过,他觉得自己被人举起来,跟着便往下沉,进入黑暗的空间,身体在空中翻滚,耳边是嗖嗖的风声。此时他想起来自己皮包里的钱,想起偷听来的柯利卡,想起自己如何把这条消息卖给那俩个人,他突然想知道柯利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到底是什么呢?他的身体继续往下沉,他知道,也许当他不再往下沉的时候,他就知道柯利卡是什么了,一切也就都完结了!
《数字密码》 第十二章(1)
十二
南方的冬天滞留的时间仿佛特别的短,雪来得也很晚,很薄,甚至不能称之为雪,只是几片带着白色飞絮的花瓣在天空中旋转,淡淡地,迟迟地,悄悄地,带着一层蒙眬的雾气。
人们在薄雪中迎来了新年。
新年的前一天是全国银行最紧张的日子,全行上下各个部门都在忙碌,做好第二天年终结算的准备工作。会计人员要保证第二天的账目准确无误,负责计算机系统的人员要保证第二天计算机系统畅通无阻,即便是后勤人员都要拿出最好的饭菜,款待那些忙碌的银行职员。谁要是在年终结算这一天出了差错,误了大事,你就是在这一年中做出多少成绩,干了多少好事,付出多少汗水,都会一笔勾销,全行上下共讨之,共诛之。
作为一行之长的廖学铭,对这一天更是紧张、敏感得厉害。总行下达的各项指标的完成情况,全行完成的利润情况,不良贷款的清收情况,都直接关系到他的业绩,也直接关系到他明年是否可以继续坐在行长的这把交椅上。所以,年终结算对于廖学铭来说,又多了一层至关重要的、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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