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子午谷 > 第二章

第二章

劝郎莫怠馒,

好好种庄田。

多上些粪儿勤锄草,

一年顶两年。

……”

刘毓顺刚唱了几句时,猛听到耳边“轰”的一声响,还没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他的全身上下,已被太阳晒苏醒过来的胡蜂团团围住了。刘毓顺一见,吓得魂不附体,一边呼叫一边从树上往下滑。

“五娃,快来救我,这些胡蜂没有冻死,我上了你松娃的当了呀……哎呀,疼死我了……快救命呀……”不等刘毓顺滑下树,遮天蔽日的胡蜂,已开始向他发起了进攻。不一会儿时间,刘毓顺的双臂就被胡蜂蛰的生痛,从树上掉了下来,在地上乱弹乱滚。

郝五娃远远地见了,也被吓得怔立当地。当他听到刘毓顺撕心裂肺的呼叫时,知道大事不好,情急大喊道:“二掌柜,快扯把稻草护住头部,绕弯跑胡蜂就跟不上风向了。”刘毓顺已被胡蜂蜇得辩不清方向,哪里听得见郝五娃的喊声,只是连声嚎叫,满地打滚,嘴里不断喊着:“五……娃,快,快救命呀……快来……救命呀……”郝五娃从远处的山坡上跑过来,见那些苏醒的胡蜂黑压压的一片围住刘毓顺乱蜇,也不敢近前。哭声呼喊着“二掌柜,快跑呀……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刘毓顺拚命站起身来,东倒西歪在树下左冲右突。无论他跑到哪里胡蜂就追到那里,始终无法冲出包围,只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那凄惨的喊声,在谷中的群山中不断回响,久久不绝于耳。让谁听了都像心头被抓了一把似的。郝五娃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大声哭喊着刘毓顺。

刘王氏和刘毓谦闻讯赶来,发现刘毓顺负痛嚎叫的早已没了声音,只是双手胡乱地在田埂上抓着。刘王氏心痛自己的男人,几次都想扑上帮他挡挡那些老胡蜂的毒蛰,都被刘麻氏和好心的村人们强行拦住了。刘王氏不断地哭喊着:“挨千刀的,你是个死人呀,咋不知道跑呀……你让胡蜂蜇死了,扔下我们呣子又咋办呀……”

刘毓谦随后赶来,眼见胞弟被胡蜂活活蛰死,把头在地上磕的直响,嘴里呜咽无声地哭叫着:“哎呀,苦命的兄弟呀……兄弟、我那兄弟呀……你咋要去招惹老毒蜂,难道你不知道它们会要了你的命呀……老天爷呀……为啥把灾难全降到刘家的头上呀。哎呀呀,我家到底作了啥子孽呀……”

“娃他大呀,你一路走好,我一定会把春娃子拉扯成|人的,不指望他光宗耀祖也要让他出人头地的,你就放心地上路吧……”

哭得死去活来的刘王氏,见铁的事实已无法挽回,扯过一把稻草煨起浓烟,开始为男人送行了。她的哭声,也哭碎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天渐黑时,早已赶来的敬斋先生和郝五娃,以及几位胆大的村人,靠着舞动的稻草,打落了一些因寒冷飞行渐慢的胡蜂,七脚八手地抢回了刘毓顺的尸体。刘毓顺的身上不知道蛰进了多少胡蜂的毒针,头脸脖子肿得像一截麻袋,身上肿胀的也快将衣服撑破。还未抢回来就气绝身亡了,连寿衣都无法穿用,只好光着身入土,将新衣放在身边。敬斋先生看着刘毓顺入土时,摇头叹息道:“这叫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什么金钱财富功名利禄,到头来什么也没带走,只剩下躯体归了黄土。任你帝王将相平头百姓,生前的东西啥也带不走……”

刘毓顺的死对子午谷人震动很大,谁也不相信这个本分人,会遭此横祸。最为伤心的除了刘家人外就是敬斋先生了,他不止一次地在村人面前说,刘毓顺是子午谷中真正的大贤大能之人。特别是他能做到知足常乐,超然物外。农忙时照常下地劳作,从不请长年帮工,闲来就下棋读书为乐。为失去这样一位挚交,敬斋先生曾在刘毓顺的灵前大哭一场,引得谷人前来围观。都想看看这位迂穷酸的老学究,是怎样哭祭死人的:“我那苦命的刘兄弟呀,你咋这么短命呀。你这一走谁又来陪我谝闲传,谁又来陪我下棋喝酒品茗。扔下我一个人在这谷中可又咋过呀……老天咋就这么不公,为啥把祸事降临到你的头上。难道是阎王老儿眼瞎耳聋不能明察阳世,偏偏收了好人留下恶人?难道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一千年吗……”

村人见敬斋先生平日说话总是酸酸的,哭起死人来却与别人一般无二,只好扫兴而归。

刘毓顺的尸体刚入土为安,刘家大院的人还没从接二连三的祸事中回过神来,街上开旅店的张裕德八岁的小儿子却跟着出了事。使整个子午谷人再次惊骇不已,生怕下次的灾难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张裕德在村里素有人缘,从来不跟人争长论短,如果有人遇到难事总是尽力帮助,从不计较别人回报。如今,他家也没能逃过厄运的降临。那天深夜,张裕德发现小儿子突然从被窝中神秘的失踪了,连忙喊叫家人,央及村人打着火把到处寻找。次日早上才发现,小儿子奇怪地溺死在川坝间的一块­阴­沟水渠内。等人们拉起来时,惊讶地发现,他的嘴里塞满了沙子,就像有人强行喂他一般。人们仔细一看,只见他的双手也紧紧地抓着沙子,好像正往口中喂食。老人们就说,这娃儿子是中了邪气而迷了心窍,才自吃沙子导致死亡的。张裕德听后吓得不轻,担心之余怕再有祸事祸及大儿子张秉元。忙托人将张秉元送到老河口,当店铺伙计学习经商,彻底离开了子午午这块是非之地。

子午谷祸事不断,人们紧张的神经几乎绷断了,生怕日后会真的应验了谣言中的所说,先用五毒害虫来残害生灵,再用硫磺火来焚烧大地。人们在等待死亡的同时,只好去烧香磕头祷告,祈求衅候鸟快点离开:“大慈大悲的衅侯鸟哇,求您快快离开子午谷,还我们一片清静安宁吧……只要你不来祸害子午谷,我们情愿给你修筑庙宇再塑金身,天天用香火供奉……大慈大悲的衅侯鸟哇,求你饶过我们这些可怜的山民吧……大慈大悲的衅侯鸟哇……”

子午谷是川陕主要商道,无论南来北往的川客陕商,凡是经过此地都要停下来歇脚。为了将翻越秦岭的疲劳甩在身后,一身轻快地运货到达四川盆地。或是在此停留歇息,做着翻越秦岭到达关中平原的各种准备。每年冬天的子午谷,也是最为热闹的时候。勤劳的村人也会抓住这难得的商机,把自己积攒的山货,全都拿出来兜售给那些客商。没有山货可卖的山民们,凭着自己的力气,给客商当起了挑夫,把货物挑送到蜀中川地或是关中平原,不但挣了工钱也开阔了眼界。

这年的冬天,衅候鸟的出现和怪事不断发生,子午谷没了往年的热闹繁忙,街上也出现了少有的冷清和萧条。整个子午谷也显得死气沉沉,一派萧瑟之气。只有那些隐藏在山深禿枝间的衅候鸟,仍在长声短叹地叫个不停。

刘毓谦自从家中连遭不测后,就把怨气和责任全推到了画匠李老栓的身上,认为上次在他家庆坛跳神,没有彻底把暗藏的鬼怪赶走。恼羞成怒的刘毓谦,站在自家门口,把那画匠骂了三天三夜,心中的怨气才似乎少了一些。刘毓谦骂人与众不同,也不是胡乱大骂,更不似泼­妇­骂街。而是端个凳子泡杯酽茶,坐在门口语气平和不温不火,像似在和人讲事辨理,又像是对人诉说怨恨,声轻语软如泣如诉。他把那画匠骂的累了,也把孙­阴­阳带了进来:

“哎呀,老画匠,这些年我刘某人对你不薄,咋昧着良心说话说半截,做事留尾巴。你说跳过神庆过坛后就可以保我家平安,为啥那些灾祸总是降临到我家头上,难道是你故意暗做手脚,让我家不得安生。如果对我有看法,就当面锣对面鼓地提出来嘛,何必这样下黑手整人呢。我刘某人也是娘生爹养的凡夫俗子,身上毛病自然不少,咋连个改正的机会都不给呢。还有你孙­阴­阳,就凭咱们几十年的交情,还换不回来你的一句实话吗。成天叫嚷着要重修风水避灾禳难,我家又出钱又出粮,也不尽心尽力帮我一把,你于心何忍呀……”

村人见刘裕谦骂得古怪好玩,都在远处观看,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劝阻。听着他那显得极其无辜的诉说,人们都在心里猜测着他另一个版本的骂词,一定要比这恶毒刻薄百倍,这些话只不过是说给村人听罢了。刘毓谦把画匠和孙­阴­阳骂够了,就躲在家里生闷气。当他看到祸事连出以后,本就吃斋念佛的女人更是无心理会家事,一门心思地钻在经堂中,手敲木鱼口诵佛经,完全一副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的样子,把若大的刘家大院交于他一人掌管,感到有些心力焦悴异常孤独。没过多久,皮肤白净、长相富态的刘毓谦,也苍老消瘦了许多。

冬天的子午谷显得十分萧条和禿败,满山的树木黄叶落尽,只剩树枝在寒风中摇曳。大风吹过,整个山谷就会响起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响声,本就绷紧神经的子午谷人,更凭添了几分恐惧。

在家呆了近两月的刘毓谦,见这天天气很好,一反常态地走出了自家深宅大院,抬头看着子午谷的冬日景象时,有些不认识似地张望起来。也许是季节的变换,深居简出的刘毓谦,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外面的环境。闲得无事的他,想到街上自家的店铺去看看生意。一连串的打击,却使他对钱粮身外之物暂时没了兴趣。心想今晚睡下明朝是否能够起来,都是未知之事。就和有些村民一样,抱着得过且过静等灾难的到来。

刘毓谦站在空旷的山谷川地里,环顾着这块祖辈生养的土地。只见谷中土地肥沃,房屋连片,在冬天颓败箫条景象映衬下,一些前朝遗留下来的老房子也显得古­色­古香,布满了历史的尘埃和沧桑。以及那些雕梁画栋,飞檐椽条和瓦片沟垄间,无处不透露出似乎发霉变腐的历史气息。刘毓谦对这些历史的印记不感兴趣,几乎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刘毓谦看着近年来谷中不断有新的房屋拔地而起,虽没有任何一座房子能赶上刘家大院的一屋一角,仍是让他感到了某种危机和不安。在子午谷中他就是首富,这是任何人也颠覆不了的事实,如果谷中有他一天存在,就不容许任何人超越他,刘家大院仍然要保持着子午谷最气派、最高大的建筑。这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他要做到子午谷的最好就不能排在第二,这是他多年前就立下的宏愿。现在刘家大院连出祸事,使他的底气泄了一半,他决定要找出破败的真正原因,也好在子午谷中再度辉煌起来。刘毓谦头脑一片空白,低头信步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村外的子午谷边。河边的寒风生硬而猛烈,卷起阵阵细沙打在脸上让人生痛。刘毓谦打了一个冷战,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将从汉中府买回来的貂皮护耳压了压,才迎着河风向前走去。他看到水面上被河风吹起层层波纹,像被舞动的无­色­丝绸样在水面抖个不停,一层推着一层不断向前移动。细看许久,那波纹没有前移一步,只是在原地颤抖。孤零零散落在沙滩上的鹅卵石,经河水的冲刷和大风的猛刮,全都­祼­露无遗地成为了河水的忠实守望者。刘毓谦看着空旷的河滩,内心也感到空荡荡地无处依附。正像无定的东风样摇摆不定时,突然心念一动:何不到上谷口的响洞潭边去看看祖坟的风水,到底有没有破败呢?为了避开村人的眼光,他河逆风而上。刚到他家祖坟不远,正站在高处观望祖上坟地的山形走向、以及水流照山时,不想迎面碰到了身背罗盘手提酒壶的孙­阴­阳。刘毓谦平日最瞧不惯孙­阴­阳,知道他是谷中唯一能与自己抗衡的强硬对手。多年来,两人一直暗中较劲比着高低,都想充当子午谷的第一强人。刘毓谦不想见到他,便隐身到路边草丛中假装解手。

孙­阴­阳见刘毓缣半蹲在没膝的枯草中,不时探头张望。远远地起了招呼:“刘掌柜,你咋到这儿来解手呢,无缘无故把大便屙在外面多可惜呀,那可能要多长一窝庄稼呢。要让你老婆看见了,又该说你不少欠了。”刘毓谦听他出言讥讽自己,没好气地说:“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多半都随了我姓,难道我屙到这里不是壮了我的土地,还用你来瞎­操­心吗。真是吃了家饭管野事,轻­干­的很。”孙­阴­阳用手推了一下眼镜后,又摆弄了几下脸上的痣毛,扶了扶晚清遗老头上的瓜皮小帽,神情极为诡秘地笑说道:“刘掌柜,你到这儿来解手是假,恐怕是来看祖坟的风水是真吧。不用看了,我早就帮你看过了,这里本来就是兴隆地,好得很呢?”

刘毓谦抽了口凉气,暗骂道:这老狐狸果然­精­明,凡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转念一想,何不从他的嘴里讨得一点关于风水的真话呢。想到这儿,刘毓谦态度骤变,笑脸相迎道:“哎呀,孙先生这是往哪里去呀,不在家中烤火还到处跑­骚­,不怕死后收脚步麻烦呀!”

“唉,莫再提了,我这是吃­肉­拉稀屎——苦命的人呀。衅候鸟进村后,人们都感到离死不远,成天有人请我看地勘坟准备后事,我就难得清静了。这不,刚从外面替人看­阴­地回来。”

刘毓谦知道是孙­阴­阳等人,故意散布谣言蛊惑人心,人们才抱着大难将至的必死之心,急着为自己准备后事。没好气地故意挖苦道:“孙先生,咋不趁早也给自己看处好地|­茓­,好荫及子孙光宗耀祖。万一哪天伸腿归了天,没人给你看地,多可惜呀!”

“刘掌柜说笑了,自家的端公安不了自家的神,自家的大夫看不了自己的病,哪有­阴­阳地仙给自己看地|­茓­的道理。再说,我那儿媳是个不下蛋的铁公­鸡­,既是有好地|­茓­又能荫及谁呢。现在是各管一辈,我孙满堂是抱孙无望,又哪来的满堂子孙呢。如今灾难不断,人心惶惶,该死的球朝上,也顾不了那么多。死不管尸,哪怕是狗拉狼拖也不知道,老天可能自有安排呢!”

刘毓谦听孙­阴­阳的话虽是洒脱,仍是透出一股淡淡的苦涩和伤感,感到有些于心不忍。连忙说道:“哎呀,孙先生,人活百年是一死,还是看开些。”

孙­阴­阳眨巴了几下湿润的眼睛,叹了口气道:“刘掌柜说的也是,今日不死还得吃饭,先填饱肚子再说,就是死也不能当饿死鬼吧。”说完,拉着刘毓谦的手,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坐下,拿起手中的酒壶喝了几口后,递给刘毓谦说:“来刘掌柜,你也喝上几口,何必苦了自己,人生在世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不饱口福死后多划不来呀。我是早上喝酒伤胃,中午喝酒伤神,晚上不喝酒又伤心。反正这一辈子离不了酒了。”

刘毓谦知道孙­阴­阳嗜酒如命,想借机灌倒他再请教风水的事,爽快地接过酒壶喝了两口,又递还给孙­阴­阳。往返几个来回,孙­阴­阳喝的已有几分醉意。刘毓谦冷不丁地从边上问道:“哎呀,孙先生。我刘某人在子午谷广结善缘,老天咋对我这么不公呢,把那么多的祸事都降到我家头上。这到底是上天弄人,还是我家祖上的风水真的出了问题?”

孙­阴­阳见刘毓谦经历过家庭惨变后,收敛了许多。从他言行举止上,再也看不到一个青帮大爷那种张狂劲了。就指了指刘家祖坟前的山梁,随口说道:“刘掌柜,你家祖坟脉气正旺,看对面山峰都被你家葬坟的山势逼地直退吗。就连那子午河,也在坟地前绕缠成了一条玉带状。还有河下游的山头,正好分了三层,将这座坟山环绕在中间。这儿是母|­茓­地,正在发挥着作用口呢。从地脉上来看,你家不出个英雄也会出个乱臣贼子的,总之是一处出人的好地|­茓­呀……”刘毓谦一听孙­阴­阳的话,有些不高兴地打断问道:“孙先生,这儿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地|­茓­脉气,刚才你说的是啥意思?”

“刘掌柜难道忘了这儿叫什么名字吗,以前子午河顺山流走在前面形成了一个回水深潭,潭里面常年都能听到‘嗵嗵嗵’的响鼓声,自从你家在此地葬坟以后声音就没有了。而那回水潭也被淤沙埋没,这就是埋上真|­茓­的征兆啊。刘家有福享受这样的地|­茓­就会出人物,如果压不住也会出败类的。”

孙­阴­阳的话让刘毓谦心头猛地一动,他又想起了流传在子午谷内的一个传说。据说,响洞潭内以前不但有鼓声传出,还有丝竹管弦之音相辅。在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有位猎人酒醉回家,路过响洞潭时,听着鼓乐之声从水中传出,正在纳闷好奇时,猛然见到有两盏灯笼从水中冉冉升起,直向他逼近。猎人见后大惊失­色­,从肩上取下猎枪,对准灯笼开了一枪。从此,潭中再也没了丝竹管弦之乐,只有“嗵嗵嗵”的鼓声传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神奇的鼓声也没了声音。这件事,也成了刘毓谦深埋在心底的一个秘密。他又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月黑风高之夜。难道那次真的葬上了真|­茓­?既然这儿有好地|­茓­,现在咋变成了这个模样呢?那年,刘毓谦刚满十八岁,随着父母双方过世,就承担起了照顾其弟和振兴家业的重任。正在他准备用父母打下的基础,在子午谷中买田置地,大兴家业时。一日,家中突然来了父女二人借宿。起初,他并没放在心上,以为他们是投亲不遇没了盘缠的落魄之人。见父女二人可怜,就留他们住了下来。

刘毓谦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初秋的早上。当他打开院门准备外出催收租时,见谷中浓雾茫茫,整个山谷就像是在云海迷雾中一样,十几步外只能看见人影,根本无法认出是谁。有人从远处走来,卷起一路浓雾,在身边滚动漂浮,就像下凡的神仙一般。浓雾中挟带着大量的水气,扑在脸上也感到湿湿的。刘毓谦见一老一少和衣睡在地上,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吓了一跳。他大着胆子走近一看,只见那二人衣衫破旧、面带倦容,极像落难之人,就让他们进屋歇息。几天后,细心的刘毓谦发现那父女二人,没有一点儿离开的意思 ,并且行动也十分诡异。特别是那­精­瘦老头,更是成天在子午谷中转悠,东瞅瞅西瞧瞧,时常看着子午谷的山川河谷发呆发愣,有时还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天深夜,刘毓谦起来解手,听到老人的厢房有声音传出,好奇地凑了过来想看个究竟。只见那老人一身短衣打扮轻身跳出窗外,径直向子午河上游跑去。刘毓谦吃了一惊,仗着胆大一路跟去,想看看那老人到底要­干­什么。老人来到了响洞潭对面的山腰上,在一块地势稍平的地方,取出一根白­色­线绳,左量右丈,忙碌了一阵后,又取出罗盘细细地看了起来。刘毓谦见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父女二人原是到子午谷捕|­茓­勘地的。正在刘毓谦惊魂未定时,只见老人选中方位后,口中喃喃自语道:“应该是这儿,没错、没错……就是这儿。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老人肯定地说完,从身上掏出一枚生­鸡­蛋,再用白­色­丝线将­鸡­蛋通身缠绕结实,才轻轻埋进土中。跪地祈告一阵后,转身下山,悄然回到刘家大院睡觉去了。

此时的子午谷寂静极了,刘毓谦看到朦胧的月光,照着黑乎乎的山峰,像一个个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似的怪兽,正向他一步步逼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掉一般。他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般地看着老头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直到一阵山风吹来,浑身打了个冷颤,才清醒了过来。刘毓谦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收留的人竟是捕|­茓­高手,那老头的形象立刻变得可怕起来。刘毓谦当场惊出了身冷汗,心想自己在子午谷土生土长,只听说响洞潭周围有好地|­茓­。山上地形奇特,遍生顽石、树木稀少,唯独有一尺见方的黄|­色­泥筋,从山脚下的深潭中直通山腰。刘毓谦见那老人埋蛋之处正好在泥筋之上,认定必是从潭中吸收灵气的“龙脉”。正应了那句“龙无水不活”的谚语,这里也许才是真正的“龙潭虎|­茓­”的宝地。刘毓谦看到这儿,悔恨地用拳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头,从小在这儿长大,竟没有看出有好地|­茓­,反还让别人抢了先。刘毓谦知道经常有人进山勘地捕|­茓­,没想到这父女二人竟隐藏在他家。他探明父女二人的秘密后,知道地|­茓­还在勘探试验中,先折了个树枝Сhā在老头埋蛋处打上记号便回到家中,好吃好喝款待起那父女二人。刘毓谦成竹在胸,故意跟父女二人套起近乎来。这才得知父女二人姓麻,是川中长江边上之人,说是途经此地不想落难。刘毓谦抿嘴轻笑不做理会,在心里等待着那个神圣的日子的到来。到第七天晚上,刘毓谦掘坟开馆取得父亲骨植,先让家人设法缠住麻姓老头,自己则早早来到响洞潭边的半坡上。借着月光找到了埋放­鸡­蛋之处,拔开浮土将里面的­鸡­蛋刨出。只见蛋壳外缠绕的白­色­丝线,像被火烧过一样,全都变成了焦黄|­色­。刘毓谦吃惊之余,连忙将­鸡­蛋打破。借着手中防风灯一看,­鸡­蛋内像经过母­鸡­暖过窝一样,布满了红红的血丝,隐约还有小­鸡­成形的血团。刘毓谦一见,激动的浑身乱颤,连忙将­鸡­蛋扔进树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仰天长叹:“宝|­茓­啊——宝|­茓­——。终于让我找到了!差点落入了别人的手中,真是老天有眼,祖上有灵在保佑我呀!”刘毓谦说完,连忙拿出父亲的骨植埋了进深处,又掏出一枚新­鸡­蛋,按照老人所埋位置重新埋了上去。这才躲在远处,静等麻老头的到来。

此时,正是上弦月夜山高风大,山上诸物都看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刘毓谦才发现两条黑影,打着火把四肢并用慢慢爬上了半山,看身影正是那麻姓父女二人。那老人和他女儿上得山来,四周看了看后才去掏出那枚­鸡­蛋,见丝线­色­鲜如新,有些不相信似的打开­鸡­蛋一看,只见青黄分明新鲜如初。吃惊之余,一ρi股跌坐在了地上,绝望地不断说道:“这、这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那女子闻声跑了过来,着急地问道:“爹呀,到底咋得了嘛,你是不是看错方位了?”

“不可能,决对不可能的。我在此处守候几个晚上,每次都能听到从这儿发出丝竹琴弦之声,和那山下潭中的鼓乐奏成乐调。何况这儿藏风匿水,五行不缺,是真正的‘龙潭虎|­茓­’之地,难道还有假吗……”

“爹呀,不是说那琴声鼓乐早就听不到了吗。是不是让人先葬埋上真|­茓­了?”

“明明是这里嘛,咋就试验不成功呢……”麻老头目光散乱、神情呆滞,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哭声说道:“苍天呀,多年的辛苦,难道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吗,我不服,我不服呀——。”

“爹呀,咱们不找地|­茓­了,还是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再说我也是个女娃家,不能替咱家延续香火,就是找到地|­茓­也没有用呀!”

“胡说,谁说女儿不能传后,你生个儿子难道不是我的后人吗?”

“爹呀,看你都在说些啥呀,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女儿呀,找不到地|­茓­咱们就无法回家,我把一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了找地|­茓­上,难道就让我这样放弃吗?我不甘心,不甘心呀……”

“地|­茓­在你的心里比我还重要吗,难道你让我跟你四处流浪一生,不管我的将来和幸福了吗?爹呀,我已经累了,再不想再陪你找地|­茓­了,咱们还是回家吧。”

山上的风吹得仍然很大,将麻老头绝望的嚎叫声隐没在了风声中,那支忽明忽暗的火把上,爆出阵阵火花,在不远处炸开熄灭,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麻老头坐在地上哭了一阵后,在女儿的劝说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山腰。山上的怪石树木,在黑夜的吞噬下显更为神秘可怕。胆大的麻家父女,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惧和害怕起来,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麻家父女失魂落魄的回到刘家大院,已是午夜时分。不甘失败的麻老头呆坐屋内,绞尽脑汁地寻找起捕|­茓­不成的原因来。月芽儿像个镰刀片似的,在团团黑云中时隐时现,注视着子午谷发生的一切。

刘毓谦看到那父女二人下山,脸上露出了一阵­奸­笑。没想到“龙脉”地|­茓­来得这么容易。只要葬上真|­茓­,刘家从此就会兴旺发达了。刘毓谦挨到后半夜才回到家中,半宿的折腾使他感到非常疲惫。一想到葬上好地|­茓­,刘家定会人财两旺出人头地,心里抑制不住喜悦和兴奋。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升官发财,光耀门庭的场面,还惊动了全子午谷的人都来祝贺。刘毓谦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在睡梦中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当了大官娶得娇妻,正在行洞房花烛之礼……

随着几声公­鸡­报晓声,刘毓谦从美梦中惊醒了过来。当他睁眼看时,惊奇地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睡在床上。回头一看,身边还睡着麻老头的女儿麻翠花。刘毓谦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睡意全无。惊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睡到我的床上来了……”那女子也像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尖声大叫道:“你跑到我的床上来了,还来问我。你也不看看这是我们借宿的房间,你咋能做出这种事呢?”刘毓谦一看,这里正是那麻姓女子借宿之地。惊得连忙翻身下床,披衣夺门而出。刚走出几步,发觉自己头昏眼花脚下发软,浑身没了力气。就连他是怎么到了这儿的,都一无所知。正在这时,麻老头面目狰狞地堵住了去路,冷笑说道:“好你个人面兽心的龟儿子,老子父女借住你家,格老子却玷污我女儿的清白,老子今天跟你这个龟儿子拼了。”麻老头说着,就扑了过来,用头撞得刘毓谦直往后退。那女子一见父亲进来,用被子捂着头,光脚在床板上乱弹,大哭大叫:“爹呀,这叫女儿以后咋活人呀。他爬到我的床上来使坏,你可要到官府去告他,还女儿一个清白呀。否则,女儿当场就死给你看……”刘毓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跟那麻老头求起饶来。麻老头见刘毓谦十分害怕,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说道:“姓刘的,我们借住你家,也不能这样得欺负人啊。你说此事公了还是私了,我女儿还没嫁人,你让她以后怎么活呀!”

“公、公了如何,私……私了又是咋样?”

“公了我就去报官,告你个强Jian民女之罪。私了就是你娶了我家女儿,成全她的贞节之名,这样咱们两不亏欠。”

“原来你们是寻地捕|­茓­的,怪我瞎了眼。”

“那地|­茓­又不是你家的,凭啥我们就夺不得?”

“我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的。我是青帮弟子,惹急了让你们走不出子午谷,更不会让你们走出西乡县半步的。”刘毓谦咬牙切齿地说到这儿,满脸青筋暴起。

麻老头听后,上下打量了刘毓谦一眼,觉得他年纪轻轻却颇有心计。反正女儿也要嫁人,何不成全这桩好事呢。想到此,就再次威逼道:“姓刘的,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供你自己选。你到底选哪一条,我可不陪你耽搁时间。”刘毓谦见两个条件都难接受,万一将事情闹大,又怕自己不好面对村人。麻老头假装安慰了几句还在哭闹的女儿,又对刘毓谦说道:“等天亮后老子就去报官,让官府抓了你这个厚颜无耻的龟儿子。老子走州过县几十年,还怕了你这个地头蛇,竟胆敢算计老子。地|­茓­虽然被你抢占,但小女已从你这儿借得‘龙种’。我们葬|­茓­不成,但也不虚此行了……”麻老头说完,望着刘毓谦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的刘毓谦汗毛倒立毛骨悚然。他做梦也没想到,原来这都是麻老头的毒计圈套。如今‘龙种’被借,自己的努力已付东流。如想保住自己的名声和‘龙种’生在刘家,只有依麻老头之言娶了那麻翠花。刘毓谦这时才细看起那麻翠花来,见她生的倒也算标致好看,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将麻翠花明媒正娶了过来,希望被借的‘龙种’传于他家。多年已过麻翠花不但没有生养,连个屁都没有放出一个来,刘毓谦大呼上当。直到十年前,刘麻氏才铁树开花般的为他生了儿子刘富贵,再也没有开怀生养过。麻老头见女儿终于后继有人,才笑归黄泉享他的清福去了。

从此,刘家的家业如日中天越发越大。刘毓谦不止一次地暗喜,心想定是那巧占的地|­茓­正在发挥作用,为他家带来了极大的运势。如今子残弟亡,难道也是地|­茓­破败之故吗,刘毓谦为此是吃不下睡不香。

孙­阴­阳见刘毓谦一脸的愁苦相,忙假意劝道:“刘掌柜也别心急,凡事都是人为的。常言道:人穷怪屋基,只怪后辈没福气。刘家有这么好的地|­茓­罩着,还愁个啥呀。”

刘毓谦对孙­阴­阳有成见,没好气地又问道:“孙先生,以你的道行,难道看不出我家坟上真的一点儿破败都没有吗?”孙­阴­阳早已喝的醉眼朦胧,他见刘毓谦用乞求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心中一阵窃喜。为了打发掉刘毓谦无休止的纠缠,孙­阴­阳看到郝五娃在不远处刘家坟地放牛,一头小­骚­牛正在坟地中间撒尿,就醉醺醺地信口说道:“着了,着了,你家的脉气地|­茓­被小­骚­牛的尿冲走了。而你家的破败正好应在这娃身上了,你不见他沾谁谁倒霉吗,他才是真正的灾星祸害。”

“哎呀,孙先生,五娃子又没得罪过你,为啥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呢。他一个屎ρi眼大的娃儿,怎能命犯煞星是个不详之人呢,何况牛尿咋能冲走地|­茓­呢?”

“牛尿倒是没啥,关键和郝五娃强硬的八字合在一起,那就不得了。信不信由你,我可是为你好呀。”孙­阴­阳故意这么说,是想让刚平静下来的刘毓谦,再增加一些恐犋感。只要刘家不断出现祸乱,就达到自己要整倒刘家的目的了。他要让刘家一天也不得安宁,好报两人明争暗斗多年的仇恨。又显得十分诚恳和诡秘地说道:“刘掌柜,我可是出于好心,你可别把好心当了驴肝肺呀!迟早你家要败在这娃的手上,不信就走着瞧吧!”

刘毓谦细一回想,发现郝五娃不仅克死了母亲郝秀英,又克得富贵偏偏出了事,而二弟的死也和郝五娃有极大的联系。刘毓谦越想越怕,认为那郝五娃真的就是命犯克星之人,忙大惊失­色­地问道:“哎呀,孙先生。郝五娃真的是不祥之人,难道我家的败都是因他而起吗,如果真是这样,到底如何是好哇?”孙­阴­阳见刘毓谦没了主见,又煽风点火地说道:“你是掌柜的他是长工,难道还要你躲开他不成?”

“他毕竟是石三爷的­干­孙子,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啊!”

“还没见过七百斤的野猪,八百斤的卵子。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

孙­阴­阳没有想到,为了给刘毓谦制造慌乱,不经意的一席话,彻底改变了郝五娃的命运,也拉开了郝五娃和刘毓谦恩怨情仇的序幕。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