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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国教育是怎么拧巴的

194

2.?中国教育真的有问题没办法吗 227

3.?反对灌输 234

结束语? 237

引言

论学生“做自己”的权利

教育,应是像卢梭阐释的那样,“其目的,是让人成为天­性­所造就的人”,是像马斯洛说的那样,“帮助人达到他能够达到的最佳状态”。

中国的学生,是背书做题造就的,是考试卷子造就的,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造就的,是一道道题的标准答案造就的,但绝对不是天­性­造就的。

然而中国教育能让我记住的也只有这些了,连曾经“刻骨铭心”的历史年代也在考试后忘得一­干­二净,成了历史。这十几年里,我除了无止境地“背书做题”就没­干­别的,而这些在我脑中留下的除了痛苦除了折磨,还有什么呢?

过去我可以写出一篇奇形怪状的低分作文,但那是我自己的文字,是我自己的奇形怪状的想法,现在我终于能够写出一篇高分作文,写得跟书上的范文一模一样,但那不是我的文字,是别人的,那不是我的想法,我没了想法。

教育,也应是帮助人自我实现,让人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这是自苏格拉底以来所有教育家们呼唤的,是所有学生企盼的,也是现在美国等国家的教育在做的。李开复让青年学生“做最好的自己”,别看就六个字,道出了教育和人生的完美状态。

150多年前,亨利?梭罗的一篇《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犹如一声惊雷,响彻美洲大地。梭罗不仅以愤怒的文字控诉了美国政府对奴隶制的纵容和对墨西哥发动的不义战争,更论述了公民在任何时候都应当拥有的坚持自己正义立场、按照自己意愿行事的权利。这篇启蒙经典引发了所有美国人的思考,唤醒了一个民族的良知,也为日后马丁?路德?金和甘地们的进步运动埋下了种子。150多年后,当中国的学生被迫无奈地进行高强度的学习,被当做背书做题的工具、成了学习的“奴隶”时,我们是不是也有呼吁现行教育体制变革的权利?有选择做自己的权利?

2010年,大一下学期,一个沉郁的下午,本应是上公共课的时间,我骑车到校外的一个广场,戴着耳塞发呆……

在那个下午,以及我生命中的任何一个下午,我都愿意去做任何事,除了坐在课堂里任凭别人往我的大脑灌输无厘头的东西。即使是站在这里发呆,什么都不­干­,也比在学校上课更有意义。在这儿,我至少是我自己。

在教室里,我和周围所有的人,和千千万万的学生一样,只是中国教育的又一个受害者。在这种教育制度下,我们,不是自己。

而中国的教育,也根本不是我们渴望的教育,它是对这个词的贬低。

英文education一词,来源于拉丁语educere,由“ex”— “向外”和“ducere” —“引领”组成,它最原始的意思是“把人的头脑中原本具有的能力引导出来”。学校,也就是school,来源于古希腊词语skhole,意为“闲暇时间,自由时间”。学校本由亚里士多德创建,让学生在闲暇中读闲书。教育,应是像卢梭阐释的那样,“其目的,是让人成为天­性­所造就的人”,是像马斯洛说的那样,“帮助人达到他能够达到的最佳状态”。

而中国的学生在学校能达到的最佳状态,就是在教室里看着老师发呆,盯着黑板狂抄笔记,然后晚上跳入题海绞尽脑汁苦熬。中国的学生,是背书做题造就的,是考试卷子造就的,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造就的,是一道道题的标准答案造就的,但绝对不是天­性­造就的。

生来成为一个中国学生,不失为人生一大悲剧。

七年前,初一的语文课,我曾站在讲台上,拿着一本当时百读不厌的《像少年啦飞驰》向全班同学介绍韩寒,以“先知者”的姿态向和我一样|­乳­臭未­干­的同学传递韩寒­精­辟潇洒的思想和文句。那是我至今为止做过的最成功的演讲,大家都瞪圆了眼睛,惊叹不已,不时爆发出笑声掌声赞叹声,比听老师讲课带劲多了。当然这赞叹不是对我的,是对那个没拿过高中毕业证日后却成了全世界影响力排名第二的人的(自那之后,我的所有韩寒的书全部被同学们借走,且都流落于民间有去无回,一传十十传百,最终杳无踪影)。就在我尚自鸣得意时,语文老师说出了一段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话:“都说鲁迅是一个人在呐喊,其实韩寒才真是孤独的斗士。鲁迅后面至少有一堆拥护者,而韩寒呢?一帮学生们跟着拍巴掌喊‘好好好’,然后转身背着书包屁颠儿屁颠儿上学去了……”那一刻,我眼前立即浮现出自己晃着脑袋上学去的景象。不知老师的话是有意讽刺还是无心Сhā柳,但它的确够劲儿,不逊于韩同学的博文,立刻让那些拍巴掌的学生没了声音,让我满脸黑线,羞于再去介绍什么韩寒。

记得当时我只是面容僵硬故作镇定地笑了笑。现在,我面容依然僵硬,却笑不出来,有的只是心底的一声自嘲:“背着书包屁颠儿屁颠儿上学,一上就是六年。这六年,中国的教育让我痛苦,让我无奈,最后让我麻木。我也曾抗争,抗争完了忍耐,忍到最后就成了顺服。”

别人都说考上大学就好了,就熬出头了,就彻底解放了,为了这一天你就忍忍吧。我还真就傻不啦唧信了,真的为了大学忍了六年。

整整六年。

然而在我有幸见证了被网友戏称为“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笑话”的中国大学之后,我就像是被淘宝作弊刷成皇冠的商家骗了的买家,悔恨交集,欲哭无泪,想找地儿投诉,淘宝却说人家又没入“7天退换”( 中国大学是不是也可以搞个“7年退换”,把我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它从未进行过教育。

—《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

这么多年来,中国教育不择手段地毁灭我的大脑摧残我的天­性­,什么都­干­了,却没有进行过我渴望的教育。它能让我为一道数学题睡不着觉,为一张考试卷子吃不下饭,让我废寝忘食地背下一本比《等待戈多》 更荒诞离奇的××课本,它能让我做梦时脑子里除了数学公式就是历史年代。

然而中国教育能让我记住的也只有这些了,连曾经“刻骨铭心”的历史年代也在考试后忘得一­干­二净,成了历史。这十几年里,我除了无止境地“背书做题”就没­干­别的,而这些在我脑中留下的除了痛苦除了折磨,还有什么呢?叔本华说“人生即痛苦”,中国教育则可以不折不扣当之无愧地称为“教育即痛苦”。

可我竟在如此痛苦中平心静气地活着,而且还能不知耻地去阿谀奉承随波逐流—一个莫名其妙的考试分数就能让我难受好一阵儿,老师的一句批评也能逼得我一天抬不起头来。我也跟所有人一样,喜怒哀乐随着考试分数起伏变化,考好了眉飞­色­舞神采奕奕,考砸了眉头紧锁垂头丧气,好像这辈子就是为了考试而活的。我会因为堆积如山的作业晚上不睡觉,为了背完明天要考的“物质和意识的关系”捶胸顿足,好像没了这些我这个人就没了存在的意义。现在想来,一脸尴尬,不相信自己曾经这么愚昧。

尴尬是因为自己可笑,更是因为可悲。

不知中国教育对我的大脑做了什么手脚,我只知道我不再是本来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过去我可以在教室里带着少年的意气满腔热血地嚎叫《像少年啦飞驰》,现在我只会跟个老朽似的趴桌上在半睡半醒间流着哈喇子呆看着黑板;过去我可以写出一篇奇形怪状的低分作文,但那是我自己的文字,是我自己的奇形怪状的想法,现在我终于能够写出一篇高分作文,写得跟书上的范文一模一样,但那不是我的文字,是别人的,那不是我的想法,我没了想法。

“我没了想法”—这便是中国大多数学生的真实写照。

这就是中国大多数学生十几年呕心沥血“被教育”的结果。我们唯一会做的就是在“说说你的想法”的题下默写出 “标准答案” ,然后在“姓名”栏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表示这是“我的想法”,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交卷子等着发回好成绩。

你没了想法—这就是接受中国教育的结果。但若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眼光来看,这是现象,其本质是让你没了个­性­。“个­性­”同中国教育,好比美国同伊朗周瑜同诸葛亮,那是水火不容的一对天敌。中国教育要做的,就是活生生地扼杀你的天­性­,就是把所有人变成一样的人,把学生变成机器人,变成纯粹的学习工具。

这便是中国的教育,若问我身处其中的感受—

我的回答是:与它发生关系不能不令他感到耻辱。

—《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

面对如此扭曲的教育,我们还都能跟作文里写的司马迁似的“忍辱负重”,仿佛这是我们应得的。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学生坐在教室里以同一个目光盯着PPT,用同一个姿势疯狂地记笔记,记累了趴在桌上眯一觉,做着同一个梦,或是没有梦。下课铃一响,立刻起身收拾书包(包里装着同样的书),然后三五成群追逐嬉戏走向下一个教室。难道你生命中这一个半小时就是为了记笔记背“货币价值及作用”的吗?此时此刻,不知又有多少学生坐在教室里以同一个姿势趴在桌上,呆呆地听语文老师讲荒诞不经的字音字形,或是坐立不安地等着数学老师发卷子,然后看着分数或喜或悲。就算你考了100分,也没有什么值得“喜”的。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一遍又一遍拿卷子看成绩吗?

中国教育侵蚀的是每一个学生的青春,但绝大多数人茫然而毫无知觉,他们淡定得就像是蒙克《卡尔约翰的傍晚》 中那些脸­色­苍白的人,莫名其妙地在一起走着,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走向何处,毫无生气,如僵尸一般。

就在这“毫无知觉”中,你我的天­性­被活活扼杀。当我看到以前和我一起在球场上疯跑上课看漫画的哥们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淹没在高数中的书呆子,当我听说几年前还边翻闲书边说想当作家的同学到高三一遍又一遍练八股文,心中只剩悲凉。当我坐在大学沉郁的教室里回想初一的课间,同学们一个个活蹦乱跳、 教室里被翻个底儿朝天的景象,再看看现在周围人拎着一本GRE红宝书,推推眼镜片儿便埋头背起来,脸上一副考古学家挖坟、山西工人挖煤的表情,我都能猜想到一个人在六年里是如何一步一步落到这个田地的。中国的教育是一把无情的火,呼啸而过,把每个学生心中最美好的部分烧成灰烬,留下一片废墟,和无尽的叹息。

然而我们的学生们却能相当坦然地面对这一切。教育的刺刀正一题一题、一字一字刺向你的灵魂,你却浑然不觉,如此大度就好比耶稣说如果有人打你左脸你就把头转过来让他打右脸,也真令人钦佩。“学习”对于中国学生来说永远是一件无比光荣无比神圣的事儿。

王尔德说:“年轻,仅仅是年轻,就是极其奇妙的。”但把“年轻”耗费在这种苦涩而无谓的“学习”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妙的。奇妙的倒是有人不仅不反抗,还觉得在中国当学生和当女人一样,“挺好”。我有同学就说:“这样学习没什么不好啊,到高三我还有玩儿的时间呢!而且学校教的东西也没错啊,再说大家都这么学,我也就这么学呗。”

我恍然大悟,中国学生不仅都是女人,而且都是阿娇,很傻很天真。他们很欣慰自己还有玩儿的时间。我倒想问问,那些灌进你大脑的知识是你喜欢学的吗?对你有用吗?能提高你的思维能力吗?如果不是,在这种教育下,你花费一分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但貌似很多同学不在乎,反而像是修炼得道出了家的人,早已看破红尘,像是会轮回转世,有用不完的时间,浪费了这个青春不要紧,春去春又来。考完试放了学,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回家还能追逐打闹有说有笑。我不明白他们怎么笑得出来。难道他们看见自己最宝贵的时光就在一张张卷子中白白浪费时没有一点儿不舍没有一点儿心疼么?他们不会想想,自己来到这世界上,就是为了天天考试么?你的青春就值这么点儿钱么?他们会不会睁开眼睛看看世界,看看有多少和你一样年龄的人已经领略到了年轻的奇妙—20岁的亚历山大大帝统领千军万马征服了欧罗巴大陆,20岁的杰克?凯鲁亚克 离开哥伦比亚大学开始了“在路上”的传奇生活,20岁的希德?维舍斯 弹奏的贝斯震撼了世界,20岁的比尔?盖茨为投身软件领域而毅然放弃了学业……亚历山大太久远,比尔?盖茨太俗气,那你可以看看,就现在,此时此刻,在你正浑浑噩噩做题时,世界上又有多少同龄人在接受美好的教育,在享受学习的乐趣的同时探索着自己的潜力,追逐着自己的梦想,体味着人生的奥妙。看看他们,你不觉得有点脸红吗?你的生命又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而中国学生呢,则是在说笑中,在麻木不仁中用自己的青春做买卖,换取一个考试分数,且一边卖着一边还能怡然自乐。等到卖完那天,就像罗丹的《欧米哀尔》那样,发现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已被夺走,剩下的只是顾影自怜的一声叹息。

那就像是每天被人拿刀子捅,但却毫无知觉,不但不反抗,还能笑眯眯地看着那人捅自己,看着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身躯流血。

中国学生的悲哀不在于被折磨,而在于是麻木地被折磨。

生命宝贵,不能浪费青春。

—《在路上》

无论如何,不能浪费青春。无论如何,不能再麻木下去。 若再麻木,我对不起那本已翻烂了的《在路上》;若再麻木,我愧对我崇拜的所有伟大的名字。王尔德最有名的一句话是“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有人却在仰望星空”。若再麻木,我愧对天上的星星,也愧对我自己。

Dream as if you'll live forever, live as if you'll die today.

—James Dean

欧米哀尔出卖身体是为了钱,那么我们出卖­精­神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高考,为了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然后,为GPA,为了一纸文凭。再然后呢?为了找个好工作,为了能在北京买个大房子(那可真是不容易了),为了周末打打高尔夫,为了开辆7系宝马,为了能有好多好多钱……

看,就是为了这些,这不就是买卖么。

然后,你就能过上像《猜火车》那段经典台词说的生活了—

选择工作,选择家庭,选择大电视机,选择汽车,选择音响……过日子,一直向前,直到死去那一天。

对,你就是能和大街上所有人一样,早上7点起床,穿个蹩脚的西装踩着憋脚的皮鞋脸上挂着虚假的用塑料做的微笑,用千篇一律的步伐走进无数高楼大厦中的一座,到了公司对着电脑跟同事抱怨“无聊透了”,却又在每星期、每月、每年都来回来去­干­那无聊得不能再无聊的工作。加班到晚上八九点后,拖着­干­涩的身躯回家边吃饭边看电视,跟着电视剧或足球比赛激动,但在关掉电视的那一刻,你在黑暗中坐在沙发上,发现这只是又一个一如往常的“每一天”。你能想象到自己今后的生活,无非是30岁前结婚,过两年要个孩子,工作变动几次升迁几次,最多升到经理,然后五六十岁退休。之后便是十几二十年无聊空虚且疾病缠身的生活,最后因为癌症或者其他什么疾病死掉。

顶多就是如此,这就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结果,这就是你用无价的青春去交换一个“和其他人一样”的乏味无聊的生活,这也就是出卖自己的一切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没有比这更亏本儿的买卖了。难道这就是你的理想吗?我还从没听说有谁的“理想”是度过平庸乏味无趣的一生的。这算哪门子理想?人就一条命,几十年,你就拿着一条命换了一堆痛苦的学习,无趣的工作,挣了点儿钱就美滋滋的,然后猥琐地死去,和这世上无数人一样,这种生命有什么意义?一个人总要有个梦想,有个比“和其他人一样活着”更高尚点儿的梦想。你可以无法实现它,但总要朝它努力吧?否则,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因为没有理想,别人都这样,我也就这样了。

因为没有理想,我们沉默,我们屈服,我们麻木。

不要为成功而努力,要为做一个有价值的人而努力。

—萧伯纳

想要考个好成绩、拿个好文凭、找个好工作、住个好房子、开个好车当然没错,但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远远不是。“人生是一种过程,而不是一种状态,它是一个方向,而不是一个终点。” 若把生命比做一个课堂,那它的意义并不是期末分数,而是全部的上课过程。王尔德说:“我不想谋生。我想生活。”在每时每刻,人都应当去体验“生活”,而不仅仅是在社会的约束中过日子。生活是流动而连续的,人应当在每一分每一秒都主动去赋予它意义,否则,它便没有意义。

那我们又该如何度过这每分每秒呢?

心理学家马斯洛那著名的需要层次理论说,人的最高需要在于“自我实现”,即“成为他应该成为的样子”。“音乐家必须去创作音乐,画家必须作画,诗人必须写诗。如果他最终想达到自我完善的状态,他就必须要成为他能够成为的那个人,必须真实地面对自己。”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应该去学你想学的知识,做你想做的事,活成你自己的样子。只有这样,人才能发挥自己的潜力和天赋,才能体验到生活的价值,而你的生命也像中国的社会一样,“和谐”了。

教育,也应是帮助人自我实现,让人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这是自苏格拉底以来所有教育家们呼唤的,是所有学生企盼的,也是现在美国等国家的教育在做的。李开复让青年学生“做最好的自己”,别看就六个字,道出了教育和人生的完美状态。

你可以说这是个人主义,是理想主义。但王尔德说:“我所无法原谅自己的,让我十恶不赦的错误,就是有一天我不再固执地追求自我。”而世上只有一种东西比理想主义更可怕,那就是没有理想。

李开复从小接受美国教育,他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然而对于中国学生—被教育毁掉生活的人来说,我们没资格“做最好的自己”。我们连“做自己”都来不及。

我有权承担的唯一义务,乃是无论何时,都做我认为正当的事情。

— 《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

我选择别的。

—猜火车

你会说了:“说得简单,我是不想上课不想上班,可我必须上啊。”

你不是“必须”上,这只是你的选择。

每天你都说我没有自由我必须­干­嘛­干­嘛,然后觉得生活很无奈很苦闷。其实这只是你的借口,逃避自由的借口。萨特说,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只是在逃避,逃避生活中的选择,让自己看起来不自由,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为生活不如意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心安理得地自怨自艾,心安理得地麻木下去。而事实上,每个人都有“绝对的自由”,这种自由是上天给你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它拿走。要想活成自己,必须意识到自己有选择的权利,然后按内心的选择去行动并承担相应的责任。所以当你说你必须怎样怎样的时候,你显然不是“必须”去。你只是选择那样做。

在这个沉郁的下午,以及任何一个下午,与其“必须”到教室里虚度青春,我更愿意选择站在广场上发呆幻想,更愿意选择读我自己的“闲书”, 更愿意选择去写一本控诉中国教育的书……我可以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毕竟,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我所承担的唯一义务,就是在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我没有任何理由去选择做一件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事情。在服从世俗的标准和遵从内心的意愿之间,我会去选择后者。当我感觉到中国的教育在摧残我的天­性­、打碎我的想象力、毁灭我的生活时,我有权利去做真正的自己。

同时,我们更有权利呼吁中国教育的改变。

我相信,无论是“教育是立国之本”的国策,还是“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宏愿,中国教育都必须改。

各位家长、老师、教育工作者,以及读到此书的所有人,如果你还在乎青年人的未来,如果你还在乎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未来,请你承担起推动中国教育进步的责任。

谨以此书,献给麻木而无奈的中国学生。这是一代人的悲哀。

谨以此书哀悼。哀悼我自己,以及所有学生被中国教育浪费的青春。

中国学生的画像[1]

概括说来,小学这一阶段的老师家长就像是拿块儿黑布蒙上了你的眼睛,说你小孩子懂什么,听大人的没错,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然后你就盲从地跟着他们,走过那本应无忧无虑自由快乐的童年。等到有一天把布摘下,你发现你已同自己的天­性­分道扬镳。

自此,“非好即坏”的两分法思维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深入我们的心里,你我的头脑开始被简化成鸳鸯火锅—分成两半,一边是“绝对真理”,一边是“绝对谬误”,这对我们思维的侵蚀难以预测,而中国学生的所有问题大概都能在此找到影子。

你上了中学就好比走进一条单向街,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而横在你面前的就是中国教育著名的两道鬼门关:中考和高考。于是中学简单粗暴的打法也由此而生。反正前面就一条路,你爱咋地咋地,我就霸王硬上弓,蛮不讲理地虐待你,有气么?有中考高考候着呢,小样儿。

大学,本就应是追逐梦想的场所,然而中国的大学,却是青年人的梦碎之地。考研工作出国吞噬的是青年人最宝贵的品质,从此你正式走上了别人设定的、不属于自己的路,而抬头望去,你都能看到自己以后的衰样儿。

小学拿走了独立价值观,中学拿走了自主思考,大学拿走了理想梦想,自此以后我们的脑子就像太监的­内­裤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便是你花十六年接受中国教育的结果。

We who live in prison, and in whose lives there is no event but sorrow, hāve to measure time by throbs of pain, and the record of bitter moments.

—Oscar Wilde

我们这些生活在监狱里的人,这些终日与忧愁为伴的人,只得把着痛苦的脉搏默念时间的流淌,忆着苦涩的瞬间哀叹年华的逝去。

—王尔德

哼,我为什么要跟学生,跟这些正在享受生命中最宝贵时光的年轻人引用这样的话呢。不,我不应该说这句,应该说前面那句“年轻,仅仅是年轻,就是十分奇妙的”。

这才对。年轻的奇妙无与伦比,年轻的美丽举世无双,古今中外的文人墨客无不为之动容,不知写下过多少赞美青春岁月的诗句,亦或是追忆花样年华的篇章,像美国诗人郎费罗所赞美的“那么美丽,发光发热,充满了彩­色­与梦幻”,这样的句子三天三夜都引用不完。年轻代表着一种独有的气质,那是令世人惊叹的活力,它有如冬日的太阳一般温暖,有如盛夏的微风一样清爽。只要你年轻,你就足够幸福了,不知道有多少大叔多少欧巴桑正伤感地看着你朝气蓬勃的背影羡慕不已呢。年轻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你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这世界谱写最悠扬的赞歌。年轻时会拥有最矫健的身体,最充沛的­精­力,最敏捷的思维。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独一无二的创造力会从你大脑中像香槟一般喷­射­而出,你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处于一生的巅峰,这是你一辈子最珍贵的财富。然而它也会像所有美丽的东西一样短暂,当你三四十岁感觉­精­力不如从前、五六十岁思维迟缓、七八十岁病痛缠身之时,你会不断回味自己十几岁二十岁的时光,回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仿佛又看到文科院校女生回头那般心旷神怡余音袅袅。

但中国学生老了以后回望过去,简直就是看到理科院校女生回头,惨不忍睹的悲怆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飘进你记忆的,是深夜12点趴桌子上做作业睡着的场景,还是书包里那一本本练习册?哦,都不是,是N多张让你心绞痛的卷子。

生在中国,或者说生来做中国学生,真是莫大的不幸。别人的青春是餐具,堆满的美味佳肴吃不了还要兜着走。中国学生的青春则是“杯具”,装的是苦水,比黄连煮苦瓜还苦。罗素在著名的特拉法尔加广场演讲中说,年轻人惧怕战争无可厚非,因为那会使他“被剥夺了生活所能给予的最美好的东西”。而中国教育呢,何止是剥夺掉最美好的东西?任何一个学生厌恶甚至憎恨中国教育,都不足为奇。

我们这些生来做中国学生的人,这些终日与忧愁为伴的人,只得把着痛苦的脉搏默念时间的流淌,忆着苦涩的瞬间哀叹年华的逝去。王尔德在监狱中发出的这句哀叹改编到中国学生身上真是太贴切 了。我们的生活就如同“学习的囚徒”,在各种管制中消耗生命不说,还要承受各种“刑罚”带来的痛楚。

在中国,所谓的“学习”就是一个摧残­精­神禁锢灵魂的过程,而老师家长在此过程中也会助一臂之力,使用各式各样的手段扼杀学生天­性­。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你的­精­神会持续不断被迫害,直至最后嗝屁。中国教育是痛苦教育,行为被束缚只是表面痛苦,­精­神被折磨才是深层的痛苦。它最牛B之处在于十几年后­肉­体上你貌似是出来了,灵魂却已死在那里。到最后,你会成为一个空有躯体没有灵­性­、空有头颅没有大脑的行尸走­肉­。

此地无人能够生还 。中国学生生活景象之惨烈,简直跟但丁笔下那个XX篇有一拼。倘若您想做一回但丁,走进里面看个究竟,那么就让我来做您的维吉尔,为您勾勒出一幅中国《学生的画像》。

1.?绝对服从的小学

To be good, according to the vulgar standard of goodness, is obviously quite easy. It merely requires a certain amount of sordid terror, a certain lack of imaginative thought, and a certain low passion for middle-class respectability.

—Oscar Wilde

若按一般庸俗的标准来定义“好”,要做个好人其实很简单。那只需要一些猥琐的恐惧,想象力的适度缺失,以及对中产阶级体面生活的顺从。

—王尔德

接下来,中国学生的悲惨生活将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您面前。

先要说明一下,要想压制学生的天­性­,束缚学生的­精­神,就像要把大象塞进冰箱,理论上是不可能的,毕竟人的天­性­生来就是多姿多彩斑斓奔放的,很难被捆绑被同一化。然而中国的教育工作者们可谓是煞费苦心,充分利用不同时期学生的特点,­精­心设计了一套系统方案,一步步对学生进行“改造”,最终成功达到目的,居然把大象塞进了冰箱,真是令人佩服。此处展示的是学生的悲剧生活,更是中国人的智慧。

对新入校门的小学生,当务之急是让他们服从指挥。就好比马戏团招来一批猴子,得先把它们驯化得服服帖帖的,然后才能让它们进行各种表演。咱们老师家长发现,这个时期的孩子虽然看似调皮捣蛋不好管,但却有两个致命弱点:一是他们刚刚来到世界上,头脑简单甚至没有头脑,尚不具备判断是非的能力,更不会逻辑推理;二是这种尚未进入发育阶段体型小的动物跟资产阶级一样,具有“妥协­性­软弱­性­”,对大人有着本能的畏惧,易于服从,说啥是啥。抓住这两个弱点,老师家长发明了一套三式的改造程序,把他们彻底驯化成“好孩子”。

第一大招

这改造驯化的第一大招是:树权威。咱中国人最明白了,要想让别人听你的,你就得比他高,就得建立起自己的权威地位。有了权威,就有了绝对的统治。

毫无疑问,家长是第一个禁锢孩子的人,要不怎么说“家长是人生中第一位老师”呢。在家长们看来,自己地位比孩子高似乎是天经地义的,或者说在他们眼里孩子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是他们的私有财产。打记事儿时起,爹妈就总这样忽悠你:“是我把你生下来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你就是我的,你就得听我的!”你一想,可不是嘛,没爹没妈就没我,岂有不听爹妈的理?家长庞大的身躯以及时不时动用武力的强大威慑作用,让迷不棱登弱不禁风的我们, 声泪俱下唯命是从,把他们奉为权威。

其实我们稍微想想就能发现其中的荒谬,“你从我身上出来的,你就得听我的”,没见到比这更邪门的歪理了。《圣经》里还说女人是男人身上肋骨变来的呢,难道说女人都要听男人的吗?若真如此,世上不知会少多少麻烦。孩子再小,他也是个独立的人,有权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凭什么听你父母的?

但孩子那简单的脑瓜显然不会想这些,我们只会一心争当爹妈眼中的“好孩子”。自此以后,你我便成为爹妈养的宠物,完全依从于他们,跟个穿线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摆布。

家长是用“我把你生下来的”的生物学现象压你,老师则是用“老师”这个高尚的名字唬你。和家长一样,老师也是先靠建立等级制度让学生感到卑微,然后树立自己的权威地位。首先他们会靠此名号为自己塑造一个光辉形象,你看平常不管是写看图说话作文啊,还是讲个小故事啊,都要扯上老师的伟大。每逢升旗或者教师节,更会有红领巾上台朗诵关于老师多么高尚的感人诗句(当然是老师事先写好的)以营造“辛勤的园丁”、“阳光底下最光辉的职业”的形象。接着老师就会借此形象使出“大­棒­加胡萝卜”战术,先说一堆大道理,不管通不通反正学生听不懂,然后看着学生要是照着做了就给块糖表扬一下,要是不听话那就是一番血腥场面……比如上课都要求手放好,可为啥呢?不知道,只知道老师站讲台上下面同学看着就觉得自己渺小,老师发出“手放好”的命令后看到有谁张牙舞爪立马拉出来,一个凶狠的目光就能把那孩子吓得尿失禁,然后她走到一位坐姿最僵硬如同戴上手铐的同学面前摸摸脑袋说:“看×××,多乖!她就是你们学习的榜样。” 孩子们立刻羡慕+惭愧,纷纷仿效着“手放好”,期待着下次老师表扬奖赏自己,而那位屁滚尿流的兄弟恨不得给自己买副手铐。

老师这样树权威至“神圣不可侵犯”,一是能威慑学生而有利于管制,二是能给他们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自此,大家识趣地认识到跟老师较劲如同­鸡­蛋碰石头休伊特碰费德勒,绝无好果子吃。于是“听老师的话”渐渐变成了学生的本能,时间一长,批判思维能力也自然无处生长。后面咱会看到外国老师说中国大学生不会质疑老师,其实此趋势从小学这儿就开始了。

第二大招

行为上的服从只是表象,­精­神上的服从才是真正的服从。为了让学生彻底接受老师的价值观,他们发明了无比犀利的驯化第二大招:喊口号 。

一上小学你便会发现,大家首先学会的不是科学知识不是公民素质,而是“喊口号”。所谓“口号”,即牵扯到是非观价值观的短句,主要以一个果断的“怎么怎么好”的判断句形式出现,而究其内容,又统统是那种令人听后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脱离实际的道德情­操­。记得上小学时,但凡写个看图说话,最后必扯上改革开放的春风,不扯就觉得不对劲儿。那时别说“改革开放”了,连“春风”我都不知道啥意思。但写这句话却成了一个不受大脑支配的习惯动作。至于为什么这样写,不知道,我只能说语文书上这样写,墙上小黑板这样写,老师这样说,而且我看其他小朋友也都这样写(虽然大家的错别字各不相同),那我最好也这样写。

这就是“喊口号”的原理:小学生年少无知,除了吃喝拉撒睡玩以外啥都不懂,这正是最容易被植入观念的时候,而且一旦成功,此观念就会深深扎根于他那幼小的心灵中,以后想改还不好改了。说白了就是,在小孩儿不知道A、B是什么的时候,你不断跟他说A好B不好,他一定会认为A好B不好,而且以后你让苏格拉底来给他论证B比A好都不管用了。

对孩子不能单调地说教,光说出来­干­巴巴的,唱出来才够劲儿。你听小学­操­场上,经常会萦绕一些­肉­麻的歌曲,大家放学路上也没事儿就唱那个。即使说教,也要利用孩儿们的童趣。比如语文书上一旦印有“口号”,必然伴随着春暖花开野蝶飞舞的景象,还要配上小学生昂首挺胸领巾飞扬充满希望看着前方的图片;比如教室墙上走廊中常常贴满了烈士们的挂像,高高在上供我们仰望;比如老师会分发各种好人好事的四格漫画让同学传阅,都是扶老太太过马路之类的,通常在最后一格,一名红领巾飘飘的少先队员会挺直胸板儿敬个礼,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记得小时候写过多少次“这是我应该做的”这句话了,只记得我一次都没说过。而“扶老太太过马路”也只有在上学迟到时才派得上用场。三年级学生会在作文中写“社会主义好”。乍一看,嘿,这娃真聪明,博士都弄不懂的“社会主义”,他都弄懂了(其实这逻辑也不对,在中国,博士通常都是最笨的),再问他啥叫社会主义,傻眼了。

现在回想起自己当年写的那些离奇作文,高唱着的那些荒诞口号,觉得真脸红,比红领巾还红。那些口号对我来说就是几个大字,空洞毫无意义的大字,然而我却能给它贴上好或坏的标签。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此举却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自此,“非好即坏”的两分法思维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深入我们的心里,你我的头脑开始被简化成鸳鸯火锅—分成两半,一边是“绝对真理”,一边是“绝对谬误”,这对我们思维的侵蚀难以预测,而中国学生的所有问题大概都能在此找到影子。

“树权威”与“喊口号”相辅相成互利互惠。老师家长树立起权威,就方便了命令学生喊口号,而且权威本身就代表着“绝对正确”的思维模式;同时,喊口号把学生头脑改造为好坏鸳鸯锅,权威的想法自然是在“好”的里面,于是学生会更加听从指令,不加质疑地接受老师家长的价值观。

第三大招

到这儿还差点事儿。老师家长们总是希望孩子要时时刻刻为他们利益着想,于是便发明了第三大招:去除自我意识。等这招完成,您就会为了博他们一笑而抛头颅洒热血了。去除自我意识里面又分三个小招式。

第一小招是家长使的,大家肯定不陌生,叫“争气”。“争气”绝对是小时候我们最常听到的俩字,你看大人要是夸谁家孩子,都会跟他爹妈说:“瞧你这孩子多争气!没白养!”而家长听到这种话也定会心旷神怡。相反,若是别人的孩子强过自己的,则仿佛是人生最大耻辱。于是,在此种“以孩子比别人强为荣,以孩子比别人差为耻”的不知什么主义荣辱观的诱导下,家长们争先恐后地给孩子报“兴趣班”,号称“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实际上是不能让自己输在起跑线上。于是,孩子走路还走不利索呢,就被父母拎着整天奔波,比唐骏还忙(唐骏现在倒是不忙了),从数学、英语到钢琴、芭蕾到象棋、武术,有什么学什么,一天下来折腾得翻江倒海晕头转向,家长们则心满意足容光焕发。“拼班儿”之风已然盛行开来。

场景一?周末时节,送孩子上课外班的家长往往会聚一堆儿议论孩子,常见句型无非是:“我们家闺女古筝八级了。”“哎哟哟,真­棒­!”“我儿子华数得了全国二等奖。”“啧啧啧,多给你争气啊!”等自己孩子下课出来,就会提溜过来耳提面命:“瞧瞧人家……你也跟人家学学……”

这就苦了孩子们,整日累得半死好像就为了让家长在人前在茶余饭后有个谈资。今儿拼班,明天就该拼分数拼学校了。“考个好大学,给妈长长脸!”此时,你已然被私有化,成了为家长争气长脸的工具,你的个人意识也逐渐消解,明白了活着不能为自己,而要为父母的脸面。

第二小招是老师使的,叫“为集体争光”。家长们是把孩子“私有化”,老师则逆其道而行之,把学生“公有化”,通过灌输班级一体的价值观,一样能将个人意识扼杀在襁褓中。我们进小学开始,老师就总会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班级是个温暖的家,每个同学都是其中一分子,都代表着这个班级的形象,你们应当时时刻刻想着班集体,为集体争光争彩!”随即眉头一皱话锋一转:“今天×××同学又因为做­操­时动作和其他人不一样给咱们班扣分了,在这里要对他提出批评……”这时全班同学都会斜眼儿看他,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斥责,而这位同学脸立马红了起来,低下头,悔恨之情像是误入女厕还撞见了年级最丑的女生。

小学班级间都会有计分评比,比比哪班­操­做得好啊,哪班值日做得快啊,哪班早读齐啊等等,升旗时还会给分数最高的班级颁发奖状。老师们往往将这种奖状视做最高荣誉,但凡因为哪个同学被扣分儿了,老师必定大动­干­戈怒不可遏。这就给学生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压力,稍不留神就会触犯众怒。其他的诸如广播­操­比赛、鼓号队比赛之类的应有尽有,而每碰到这样的比赛,从老师到校长都仿佛是世界大战爆发般­精­神抖擞,全民皆兵让学生从天亮练到天黑。这种活动鲜有个人才艺展示,就算鼓号队什么的也从来都是看整个班齐不齐,不看哪位同学吹得好。如此一来你便会发现自己的全部功能不过是“为集体争荣誉的一分子”,或者说是集体的一个螺丝钉,除此之外,别无它用。

场景二?每次一到广播­操­比赛,大家就十分郁闷。为了这么一破比赛,天天都要站太阳底下一俩小时听老师吆喝着你练:“动作要做到位!做整齐!队形保持好!……×××,就你那儿跟别人不一样!”烦死了。等所有人动作都整齐划一得跟好莱坞特效做出来的似的,才能放学回家。

这一招可谓防患于未然,在小孩子的个­性­尚未显露之时就将其连根儿拔掉,避免了后顾之忧,方便以后高强度的管理。而这种价值观到了极致便是从众,从众到了极致便是自我的缺失。小时候全班男生都是板儿寸,就我留一樱桃小丸子发型。老师总会说:“你留这样的头­干­嘛,剪成板儿寸多好。”我就问:“为啥好啊?”她就说:“跟别人一样多好。”我再问,“为啥好啊?”她立马一瞪,目光中说:“不为啥,就是好。”倘若我是一个独立的人,那我便有权选择和别人不一样的发型,否则留我这“头”真的就没用了,砍了算了。

你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公民。

—《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

中国学生的头其实都没什么用。你首先是个独立的人,其次才是集体的一员。但咱们学生往往非常能发扬风格,可以完全牺牲掉自我,不主动思考,一切行动看别人。要不怎么能说出“别人都这样儿,我也就这样儿了呗”这种话。我看咱其实可以跟Blonde Redhead这专辑封面似的,所有人共用一个大脑。

这还不算完,此价值观的幼苗自此如杂草般疯长,由小及大由近及远,从班级年级逐层往上扩散。在那大字不识一斗的年代,老师就会让你入少先队,给你系上红领巾,然后指着墙上先辈们的遗像,深情地劝说你“长大了要报答什么什么养育之恩”、“不辜负什么什么殷切期望”,最后还要让你做接班人,为伟大的事业奋斗如此如此。你听到这话就像那看到岩井俊二电影的半文艺女青年,装作伤感泪流满面。

培养接班人本身没问题,但像这样培养,不知以后能接什么班。小学应当是培养公民素质的时节,你天天给他灌输一堆虚无概念,日后就能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吗?到大学,您就能看看当今青年素质十分了得,很多大学生无比节约水资源,上完厕所从不舍得冲,每天宿舍里的茅坑边都乌烟瘴气,搞得宿管没办法,只能在墙上贴“来也xx去也xx”的字样昭示天下上完厕所要冲水。这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风尚。小学叫你做什么什么接班人,大学教你上厕所冲水,这就是中国教育的拧巴。

下面咱继续拧巴,以上两招都不是最给力的,最给力的是老师家长双剑合璧一同使用的第三小招:“横向比较”。

前面说家长拿孩子攀比,他们往往觉得自己比不够爽,还要让孩子们互相比。小时候最常遇到的事儿就是家长让我们比身高,谁最高谁家长就最乐呵,那孩子也昂首挺胸仿佛瞬间又长了三寸,而此时输了的家长会投去羡慕的目光,留下自己的孩子灰头土脸一边儿呆着。久而久之,个儿高的孩子也就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人一等了。有了“绝对权威”的身份,家长就可以把自己的评判标准移植到孩子身上,让他们去“横向比较”,比矮了的会收到“权威嘉奖”,然后更热爱这个“权威”,比输了的则又自卑又恐惧。所以你看,这种折磨学生的方式是成体系的一环扣一环的,既有创意又将主观与客观结合,是在实践中得到充分检验的真理。

横向比较在家长这儿屡试不爽,到老师那更是变本加厉花样百出,全面建设横向比较主义。谁作业写得认真啊,向老师问好声音洪亮啊,黑板擦得­干­净啊,做­操­胳膊伸得直啊,无所不比。比的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班里人多,要分层比,从小组到班­干­部最后是全班大比拼,一般都是“比比这个小组读书声儿谁最大,一二三开始!”然后哥儿几个豁了命地嚷嚷,不知道的肯定以为里面这些人脑子有问题,日后肯定是国足的料儿。最后老师对那个最卖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哥们儿微微一笑,夸道:“你比其他同学都­棒­!”光夸还达不到效果,当时我的小学教室后面墙上贴着一棵棵树,上面有每个人的名字,还有小果子—对小孩儿就得用这种纯朴的诱惑—谁比其他人好,受到表扬,老师就赏个小果子。然后只见这哥们儿走到讲台双手接过小红果,捧回到座位上,乐得合不拢嘴。下课后,他便昂首挺胸走到后面,奋力将小果子贴上,其他同学纷纷说“他都比我多三个了……”这果子数似乎衡量了每个人的价值,也是全班同学的日常奋斗目标。

横向比较狠就狠在它刺激了你的“自卑心”:谁都想做最好的,都想被夸赞表扬,但把人排成一队就总有人在你前面,你总会发现自己比别人差,然后因此闷闷不乐垂头丧气。一个健全的人,最重要的是纵向比,只要自己进步就好,甭管别人。然而这种横向比,自己好不算好,比别人好才是真的好。“横着比”日后一发不可收拾,让人沉迷于其中,并且只会用这一种方式评判自身价值。以后的各种管制,没有哪个不是把学生排成一队比来比去的,从此你遭遇的各种心理折磨甚至疾病,也都从这儿生的根。

至此,小学的任务基本搞定,整个“学习囚徒”生活的前期铺垫也已完成。老师家长的攻势非常明确:先通过“树权威” 确立老师家长的领导地位;再用“喊口号”把你的思维简化成鸳鸯火锅,来灌输他们的思想;最后来个“争气”+“集体主义”+“横向比较”三连击,根除你的自我意识,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们行事。

前面做了这么多铺垫,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让你“好好学习”,那么接下来,我们的悲惨生活也马上就要进入主线Gao潮—学习学习再学习了。不过在Gao潮之前还需酝酿一下感情,老师不忘再进行一下感召,让你打心眼儿里愿意为“好好学习”四个大字抛头颅洒热血。回想一下便会发现,老师们“劝学”手段无外乎两个:第一是先设立一个好学生做榜样,通常是大队长,随后就在班里溜达,瞅见谁在看闲书便立刻走到他面前,叉着腰指责道:“都在一个班,咱们大队长中午一直在做题,你就在这儿看闲书?赶紧写作业!”这一招的妙处在于侧面诋毁学生,使其知耻而后勇。第二则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动全班”。每逢班会,班主任必定要写回忆录,只见她先是摆出一副沧桑凝重的表情来渲染悲凉的氛围,然后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随即开始口述,且必定以“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开头,而之后的情节也跟柯南一样千篇一律,基本都是“天天吃馒头白菜”、“冬天只有一件棉袄”、“教室没有黑板”、“铅笔都买不起”,最后必定以“但我们非常刻苦地学习”结尾。这还没完,到后记该升华主题了,老师会一运气,咆哮道:“多少革命烈士抛头颅洒热血夺下的江山,你们现在这么好的条件,不愁吃不愁穿,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随后大笔一挥开始留作业。这两招家长上手也屡试不爽,每逢晚饭时节他们就会进行一番思想教育,不是说“你看×××考了××分,你怎么才考×分”,就是说“爸爸妈妈那个年代……”后面内容和细节跟老师所讲十分相近,不禁令人怀疑他们是一家儿的。到了假期,爹妈往往还会带孩子游览清华北大并在门口留个影,这影留下便酿成了大祸,他们回了家就会举着照片儿说:“孩子,好好学习,将来给我考这儿!”

于是为了“将来给她考这儿”,你便要玩儿命学习,而悲惨生活肥皂剧的主线剧也就此开始。

在百度问问“现在什么人活着最累”,一种回答说中学生最累,另一种则说是小学生。这俩答案哪个对真不好说。不过原来小学生还相对轻松一些,但等你上了中学就顿时感到压力很大。可能是为了防止大家不适应吧,如今小学学习在严酷程度上毫不逊­色­于中学,于是就出现了“十岁孩子比家长忙” 的现象。才几岁的孩子啊,每天就要6点起床,眼睛还没睁开呢,就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栉风沐雨风餐露宿,背井离乡只为去上个好一点儿的小学。大家一进教室坐定,便从纷纷巨大个儿的书包中拿出书、笔、眼镜盒,掏出眼镜布擦擦镜片,开始一天的学习。此时,什么听写本生字本作文本练习本听词本写词本作业本,堆满了桌子,纵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上课更是可怕,本来活泼可爱的孩子都要跟死人一样坐在椅子上,但凡有乱动的便会遭到批评,而若是和别人说话则有如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高声呵斥立即传来。这老师上课好比美军轰炸伊拉克,每狂轰滥炸40分钟间隔10分钟,气儿还没喘匀就又来了。“被轰炸”到11点,饿了,偷偷吃块饼­干­,只见这老师眼睛好似­精­确制导导弹,准确发现目标,立即将粮食没收。熬到夕阳斜照,放学,夕阳过后便是黑夜,晚上还有奥数课,这是纳粹闪电战打波兰,仨小时不带停的。待到下课,班里就如同1940年华沙古城,一片废墟一片死寂。

现在的小学都时兴换汤不换药的“改革”,比如北京,取消了小升初统考,因为那看着感觉像高考,有伤风化。这一改的直接后果就是小学考试品种远远超过高中:从古筝N级到剑桥少儿英语,学生都要考。于是一到周末,二战便全面爆发。这还得分战区,欧洲战区里有东线作文课和西线英语课,东亚战区以乐器为主,四面楚歌。有的家长嫌不够,一声令下开辟太平洋战区,其内容更是五花八门,胜过美国军火库。孩子们则是空降伞兵,跳入教室就是一番恶战,敌人一波接一波,前有追兵后有堵截。所以一提到周末,小学生们便心惊胆颤,那课外班从早一直排到晚。这些班儿还美名其曰“兴趣班”,听着挺好,顺着往下一看,竟赫然写道“奥数兴趣班”,让人大惊失­色­。真是见了鬼了,我倒想知道有哪个毛头小子对奥数感兴趣(除了以后想上清华的)。这些兴趣班有的是家长的兴趣,有的是学校的兴趣,但少有孩子的兴趣。说孩子比大人忙,其实大人们主要在忙接送孩子,孩子去打仗,他们就当医疗队的,运送伤员奔赴下一战场。家长们当狱警可谓尽职尽责,不留一点儿喘息的机会,把孩子的日程表排得无比丰满,恨不得先报一分身术的班儿,好让他们能同时上两节课。

然而这一切对于我们就好似男人对于女人—除了痛苦,还能指望它带来什么呢?

原来只有中学才有这样儿疾风暴雨般的学习,但现在人们觉得不够爽,摧残得不够彻底,便“从娃娃抓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而这带来的唯一后果,就是我们连本该快乐自由的童年都没有了,再往前看,只能倒吸一口凉气,简直无法想象以后自己将是何等惨状,那感觉就跟一只羊被带到屠宰厂门口一样,无比悲凉。

但老师会说你不能这样想,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了报效祖国为社会做贡献,这才是好学生。为班级争光的是好学生,听老师的话的是好学生,树上果子最多的是好学生,考试分最高的是好学生。在一个人天真得以为人是从蛋里孵出来,无知得猜想中国足球踢得很好的时候,怎么能判断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呢?但我不管,只要是老师、家长说的,一定错不了,我照着做就好。

若说在小学期间大家学会了什么,那就是无条件地服从上级指示(这样说来小学生都深谙当官之道啊)。

要不说老师家长们狡诈呢,小学的这几年原本应当是孩子探索自我,建立自我意识的时期。所以说在此时把他们追求独立价值、追求个­性­的念想掐断,并往他们脑中灌上老师、家长的价值观,这招有如釜底抽薪,好比一个人刚会走路,你就把他腿打断,还让他坐上自己的轮椅,然后便能推着他走了。老师家长从此也可让孩子们做按自己标准设定的“好学生”。

而在中国教育制度下,做一个好学生其实很简单。那只需要一些猥琐的恐惧,个­性­的完全缺失,和对中产阶级道德观的崇尚。

中产阶级道德观?

我要为别人活着,不能为自己活着。这就是中产阶级道德观。

—萧伯纳

为别人活着,这就是中国教育给我们­精­神捆上的第一根锁链。它也是之后所有锁链的来源。

而这条锁链,是在全心全意做好学生的过程中慢慢捆上的,是在每一次写“改革开放的春风”,每一次上课铃响手背后坐直,每一次往树上贴果子和每一次看到考试分比同桌低时的自责中慢慢拧紧的。我们说不出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为做奥数题而不去看动画片儿,什么时候开始周末选择去上课而不是踢球,从什么时候开始提到考试就会心潮澎湃,什么时候开始把分数看得高于一切。我们说不出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学会了服从别人,却离那个“本来的我”渐行渐远……

于是小学便完成了它的使命,为之后更进一步的“改造”打下了基础。

概括说来,小学这一阶段的老师家长就像是拿块儿黑布蒙上了你的眼睛,说你小孩子懂什么,听大人的没错,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然后你就盲从地跟着他们,走过那本应无忧无虑自由快乐的童年。等到有一天把布摘下,你发现你已同自己的天­性­分道扬镳。

当然这只是牛刀小试。此时你抬头望去,发现路的前面好像《指环王》中的魔都,­阴­云密布暗无天日。这条路指向的是有如“青春绞­肉­机”的下一级学校—中学。

2.?被缚与抗争的中学

We live in the age of the overworked, and the under-educated; the age in which people are so industrious that they become absolutely stupid.

—Oscar Wilde

如今这个年代,人总是疲于奔命,却未接受好的教育;他们是如此努力,以至于自己最后变得愚蠢无比。

—王尔德

中学,这词儿跟房价、高铁、­奶­粉一样—听着就让人瘆得慌。它的臭名早已远扬,没进门的学生个个都能知道自个儿将来在里面会是何等惨状:书包一天比一天沉,睡觉一天比一天晚,镜片儿一天比一天厚,整日被如山如海的卷子折磨得衣衫褴褛……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不过没办法,华山一条路,不走也得走啊。

有了小学“去除自我意识”和“好好学习”做铺垫,中学便可给你来狠的了,而它也不会辜负其盛名,12到18岁这六年绝对让你永生难忘,因为你的青春将在此被搅得粉碎。如果说小学的教育还如太极拳一样管制得挺有技术含量的话,那中学则是美式摔跤,简单粗暴直截了当,就跟你玩硬的,不把你的灵魂打得七窍流血气尽人亡誓不罢休。十几岁的少年都开始有独立思维和个­性­了,而这些可都是与中国教育势不两立的天敌啊。一旦这些东西蔓延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必须想方设法趁早将之斩尽杀绝。你不是开始有独立思维了么,我还就死磕了,非得用堆积成山的作业压死你的思维能力。你不是要追求个­性­了么,我就跟你过不去,全方位对你施行管制。是的,中学就是要与你的青春和个­性­对抗。这是一场战争,一方是少年的心气,另一方是中国教育的怪兽。只不过这战争犹如螳螂挡车、大卫单挑歌利亚—不对,螳螂单挑歌利亚,胜负早已确定。

中国学生就在教育与人­性­的对立中度过中学的六年。这六年,是­精­神被无情地束缚与人­性­本能地抗争交织而成的安魂曲,是为每一个被中国教育扼杀的青春奏响的悲歌,它每一个音符都谱写着个­性­被压制的悲哀,每一个小节都充满人格遭扭曲的无奈。我们何尝不想在这曲悲歌中发出呐喊,守护自己心灵中的净土。然而面对着压迫人的教育,你却只能看着自己的灵魂慢慢枯萎,看着自己的天­性­飘落,落入死灰。我们在用那本应是人生最珍贵的财富奏响这沉郁哀伤的旋律,在用每个人一生最宝贵的时光演绎这场悲剧。我们的青春就如伤花,在这被缚的苦涩中怒放。

谁都不想让青春这么悲剧,但没办法,你上了中学就好比走进一条单向街 ,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而横在你面前的就是中国教育著名的两道“鬼门关”:中考和高考。要想活着出去,你就必须过这两道坎儿。

于是中学简单粗暴的打法也由此而生。反正前边就一条路,你爱咋地咋地,我才不管呢。你说不服,爱服不服,不服也得服。我就霸王硬上弓,蛮不讲理地虐待你,有气么?有中考高考候着呢,小样儿。

的确,中高考乃中学一切摧残之基础,从效果上看,它是鬼门关,若从外形上看,它是独木桥—全中国所有学生都得走同一条单向街不说,还要抢着从这儿排队出去。而到最后,它就相当于把人关到斗兽场里,让大家互相厮杀,只把最后剩下的放出来,反正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杀你,你们看着办。于是乎各位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直到六年后还有口气儿的才能出去。所以你看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脸上都会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那就像是踩着别人的脑袋跑出了斗兽场,有种说不出来的庆幸和愉悦。这就是中高考的唯一乐趣:在你从鬼门关走出来时,心中揣摩着身后有个跟你一样大的阳光少年因为你没能走出来,然后心旷神怡,不禁拍手称快。

到这份儿上,家长老师们也不用煞费苦心地整什么“胡萝卜加大­棒­”这样的花招了,直接大­棒­即可。“中考”“高考”是他们的紧箍咒,甭管学生怎么“叛逆”,你只要在他耳边轻声叨咕一声这事儿,他就会像纳西瑟斯 看到哈哈镜一样立刻崩溃,然后仓皇逃窜至书桌前乖乖写作业(唯一有技术含量的就是他们常撒的一个谎:“上大学你就解放了。”此乃世间第二大谎言—仅次于婚礼上新郎说的“我愿意”。我们将在下一部分揭穿它)。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想活出去你只能立志好好学习,奋力拼搏,争取踩在别人脑袋上出去。因此这六年里,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都要围绕着那神圣的中高考展开。

于是我泱泱大国这么多学生,整天就跟斗­鸡­似的同语数外物理化史地政这九科那点儿破知识磨叽,一磨叽就是六年。而其他副科就好比“­妇­科”,一月加起来捣几天乱,装饰品而已。近年来我国盛行换汤不换药的课改,或者说连汤都不换只换个碗,号称开设“选修课”,结果一星期就一两节不说,还完全没人理,甚至经常直接被主科侵占。

此时上课已完完全全成了“上刑”,它一方面能让人痛苦难耐哭天抢地—那种盯着铺天盖地的卷子却手足无措的感觉,那种深夜抱着练习册趴在桌上睡着的滋味,每个学生都有体会;另一方面更能折磨人的­精­神束缚人的思想,最后让你的思考能力丧失殆尽。因此它可谓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而这要归功于“刑罚”的二重­性­:首先,这“刑罚”从内容上来说单调至极,有如约翰?凯奇的《4'33"》 。大江南北所有学生,天天就上那几门破课,全国上下从课表到作业几乎都不带变的,你把黑龙江的课表拿到海南照样能用;其次,其形式又非常丰富、五花八门,样式之多种类之繁盛令人喷饭。比如政治学矛盾分析法,那几条原理一背就是两年,让人恨不得上天堂去找茅盾。然而学的方式又数不胜数。若只用一本教材老师就太不给力了,上课要讲矛盾分析法,回家做矛盾分析法若­干­题目,明天考试考矛盾分析法,考分低的找老师谈话,谈矛盾分析法。晚上家长让你默写一下矛盾分析法,周末家教来,微微一笑:“这节课我们专门学习矛盾分析法。”我一下茅塞顿开—这果然是“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中”。

所以说“刑罚”的内容单调和形式繁盛是对立统一关系,相互依存,共处于“学习”之中,在一切条件下均能相互转化。我们要全面分析一分为二看学习,先看其单调的那面如何迫害学生的­精­神,再看那繁盛的一面如何禁锢学生的行为(强烈建议上述内容出作明年政治高考题)。

下面咱们就把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理这九科的反胃之处列举清楚,排名分先后。

中国学生最先接触的就是语文,它也不负重望,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中国教育之粗糙。中国的语言文字本是蕴涵了五千年的文化,品味起来应如球迷欣赏荷兰的华丽足球,美不胜收,但它到了中国教育手里就好像是荷兰队让范马尔维克接管—美丽全无只剩下简单粗暴。就像如今的荷兰只会龟缩防守和少林功夫一样,我们学语文总共也就­干­两件事儿:背+扣套路。从小到大的所有语文课,哪节一开始都是老师站讲台上跟那儿絮絮叨叨:“这个字念二声,有好多同学念三声,那就错啦!你们可要记好咯……”我们回家也抱着张卷子,背这字几声那字几声,一边背一边想,闹半天语文就是­干­这个的,怪不得中国那么多迂腐文人。一个曲折的曲几声我背了多少年啊,结果现在还是不知道。反观背诗文,则气势磅礴,数十篇鸟语一起涌来让你应接不暇,从《诗经》到鲁迅,背得你有如坐上了时空穿梭机,到最后那是晕头转向。尤其最后临高考诗词大串烧,好比奥特曼全明星赛,什么李白、李煜、李商隐,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囫囵吞枣乱背一气,上考场连蒙带猜就好。背好歹还长了知识,扣套路更离奇,古今中外所有文章到了中国这儿都成了一人写的,可以用同一个套路分析,一到答题全部是通过××手法表现了××情感,要不就是寓情于景借景抒情,与其说是读文章不如说是玩填字游戏。你说那些个文人墨客的思想、手法怎么可能跟90后非主流小女生似的长得都一样啊?但不成,你必须得按套路答。这套路扣着扣着,自己的脑袋也被扣住了,脑中只有“内容形式”的人的思想既无形式也无内容 ,到现在我一见古诗眼前浮现的还是借景抒情等四字标答。而最能体现语文之荒谬的就是作文了。文章本用来表达观点的,百花齐放各抒己见才好,但到中国学生这儿,大家观点都差不多,作文像是复印的,连例子都不带变样儿的。在此我想对司马迁说:同志,您就是中国学生的雷锋啊!苦了你一人,幸福千万家!这老师判一天卷子看司马迁受宫刑好几十次,最后看得自己直难受。最不可理喻的就是“范文”,数学题弄标答可以理解,你说这写文章还整个规范模式是啥意思?都说语言是思维的载体,那这简直是赤­祼­­祼­地要求学生按同一种方式思考。“范文”充分暴露了中国教育的目的,而语文中的“背+套路”也可用在其他各学科中。

把数学排第二有点冤,因为它毫无疑问是全体学生共同的梦魇。据说数学原是“思维的体­操­”,但到中国则摇身一变成了­精­神的凌迟,它对心灵的摧残强度之大冠绝九科之首,带来痛苦之深令人难以忍受,学生看到了它就像林副主席见到了水加菲猫听Happy Monday ,头晕恶心浑身打颤。高中时数学老师曾说过,书店里的书各种各样,尤以教辅书最多,教辅中数学书又是最多。此话不假。这些年来我们做的数学题数以万计,每一道题都浸满了疯狂的痛苦,买的数学练习册汗牛充栋,每一本都写满了悲伤与愤恨。而做完这些练习册后发现,数学的­精­髓也是背+扣套路。你拼命做题想达到的效果,就是能闭着眼睛把那些公式倒默如流,能将那些题型解法像刻在大脑上般信手拈来。当年我曾见过牛B同学,牛B到老师还没写完题呢她就能把答案说出来。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是穿越了还是怎么着,平行宇宙还是怎么着。老师却很欣慰,边笑边点头:“好,太好了……”的确,这位同学已然达到了数学的极致境界,把那套路套到骨子里了。就为这点功力,大家可是不辞辛苦。不仅数学题在浩瀚作业中占据了半壁江山,课外班里数学也占绝大多数,就连那考试题做不出来急得汗流浃背的噩梦—所有中国学生都梦见过此场景,且据很多上了年岁的人说,此梦会伴你一生—也八成是数学考试。说数学是梦魇,实至名归。

第三说英语。刚才说语文简单粗暴,英语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在中国,你是学英语日语还是火星语基本没区别,反正都是背。背单词背语法,背到你成了复读机语法书,就算掌握了这门外语。至于交流,都扯淡,会做题就得了。说到这儿不得不佩服那帮出英语题的,就那四五种题型,竟能让人做六年不带重样儿的,实属不易。他们在自己的岗位上真是勤勤恳恳、认真工作发光、发热,且从不抄袭,值得广大学生、企鹅和郭××学习。但这些题要是做起来简直猥琐至极。阅读题读的不是语言的奥秘,是出题人的心理。老师总叮嘱,千万别答自己咋想的,更别答作者咋想的,要答出题人咋想的,俨然把我们当成读心术大师。幸好我们的思维经多年训练已有了柯南变声器的范儿—想变成谁的变成谁的,就是不变成自己的。英语作文更甚,不仅有“范文”,而且其水准之低令人咂舌,你考试时不仅要猜老师的想法,更要猜他的英语水平和欣赏水准。这些老师的水平有如中国足球水平,他们的欣赏水准堪比喜欢中国足球人的水准。把詹姆斯?乔伊斯 叫过来写篇作文,就凭他那“口若悬河谁都听不懂在说什么” 的飘逸风格,怕是要吃鸭蛋了。毕竟乔伊斯是艺术家不是读心术大师,他是用自己的大脑思考。而我们是用别人的大脑,不思考。

场景一?高中分文理科的时候,很多同学纷纷选了理科。问他们为什么,基本都是这样回答的:“谁愿意选文科啊,天天就跟书呆子似的背背背,活不活了还……”

以上三科都提到了“背”,但数死记硬背之最高境界,还看文综。文综看似考史地政,实则完全是在学生中挑“好记星”(建议“好记星”可以冠名“文综高考题”)。作为一介文科生,这些年来我不断突破着记忆力的极限。但把宝贵的记忆力用在如此无趣的事上,实在是糟蹋了。人文学科本来挺有趣,到了这儿就好比外国电影在中国影院播放—去其­精­华取其糟粕。拿历史来说,萧伯纳说,人们从历史中汲取的最大教训是人们很少从历史中汲取教训,而我从历史中汲取的唯一教训是从历史中没什么教训可汲取的。历史带给我的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后面跟着一堆毫无意义的名字,哪年哪年谁谁谁怎么怎么样,背得我恨不得早生2000年生在公元纪年没出现之前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儿了。背完历史再背地理,则恨不能生在火星上。哪些国家在30度纬线上,印度洋洋流夏天啥方向……地理是对记忆力的全面挑战,不仅背文字,还要背图形:贵州省长什么样,波罗的海又长什么样……总之是从天文至地理从数字到图形背了个遍。至于最无趣的另外一科尽在不言中。掐指一算,手指不够还得用脚趾,高中光文科我就奇迹般地背了15本书。这15本书可是我背得昏天暗地痛不欲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吐出来再咽下去杀死了全部脑细胞才背下来的。脑细胞死光光也无伤大雅,反正考试不需要,它只是考套路。文科考题往往还出得颇有文采,比如经常说“请你谈谈自己的看法”,那意思是千万别谈自己看法。这句话用到了反语修辞,多­精­妙,可以得茅盾文学奖了。答题则看你套路套得准不准,你的思维过程和结果要同出题人保持绝对一致,不能有一点儿跑偏。最怕的就是你不识趣,答自己观点,纵使龙飞凤舞血脉喷张,只要不按套路出牌,最后必定诈和。所以说文科生的痛苦超乎想象,要把自己变成复印机,不仅能复印15本书,还要复印套路,复印成功才算“和”了。

场景二?高中分完班,等过一阵儿再问那些选了理科的……

“真不应该选理科,现在我天天写作业写到一两点,物理卷子每次绝对有一半儿不会做,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些鄙视文科生的很快就会发现理科生更甚—成了掉进题海的复印机。一旦选了理科,就意味着你要矢志不渝地做题,做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他们的生活不按小时算,按做了多少题算(应该给他们专门发明一种刻度为“题”的表)。走进理科班里,映入你眼帘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在闷头做题,另一种则因做不出来题在呆望着天花板。其实理科与文科在本质上并无区别,说它是锻炼抽象思维,都是骗小孩儿的,实则只是练你抽象记忆力。学理科也是分那两步,先把无厘头的公式定理倒背如流,什么胡克、库伦、安培、牛顿,怎么氧化、怎么还原、怎么足量、怎么过量,光合多少个氧、代谢多少个氧……然后在不断地挑灯夜战中把题目套路一点点刻在脑子里,直到有一天你也能在老师题还没写完时就把答案说出来才能收工。

综上所述,咱六年来其实就­干­了两件事,一是背书二是做题。背书就是背那些死知识,做题则是通过题目成千上万遍的刺激让你记住那固定套路。因此背书和做题又可归结为一个字:背。

一旦背,必意味着把别人的家伙儿弄到自己身体里。文科自不必多说,某某事件有何意义啊,你要说出编教材那哥们儿的观点,某文章蕴涵啥情感啊,你得把出题人的路数揉进脑子。理科亦是如此,把那些被无数人嚼了又吐过无数遍的套路塞给你让你咽下去。最终它的目的,就是让这种固定思维融入你的血液,在你体内生根发芽。都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中国教育只允许一千万个人眼中有一个哈姆雷特。作为中坚环节,中学的任务就好比是把人摞成一摞扔进复印机,给你们脑袋印上同样的东西。

无奈现实和期望有差距,人的思维本来就跟画儿似的,每张都不同,少年的则应当如波洛克的画儿 似的,狂野奔放­色­彩斑斓。一边­色­彩斑斓,一边想擦成白纸,于是中学就跟资本主义一样—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内部矛盾。既然不可调和,那么只好PK,看谁打得过谁,于是从根本上来说,中学就是要废除学生的主动思考能力。这是让你接受“别人的家伙儿”的唯一途径。

老师肯定说冤枉啊我让同学思考来着。

您这就好比日本漫画里说的,“我不是‘gay’,我只是碰巧喜欢上一个男人。”

没错,您是经常告诉我们“不能光背,你得想”。

但紧接着一句就是“想明白才背得更快嘛”。

我思考是为了服从别人思考的结果,这算屁思考啊!在中国,你长了个使你能够批判创造而不人云亦云的脑袋是莫大的不幸,因为那些都是你“学习”的障碍。而中学,就是要把你的脑袋废掉,让你不会思考。等你主动思考能力瘫痪之时,大概也是走上高考考场之日……

于是这六年里咱们付出的一切都是为这个:那些堆积成山的练习册,那些装订­精­致的卷子,那些细心整理的笔记,那些为激励自己写的纸条,这些都是你迫害自己思维的证据。这个时代的学生,为学习疲于奔命,却在摧残着自己的大脑;我们是如此努力,以至于最后都变得愚蠢无比(这愚蠢可不是我自个儿说的,您可以往后看,铁证如山:中国学生记忆力第一,想象力倒数第一;越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创造力越差……哎哟,惨不忍睹)。

与其说是努力,不如说是“被努力”,这六年中,老师家长学校共同致力于对学生施加高强度的禁锢,并全方位限制他们的个­性­和思想,这就好比在你ρi股后面点把火,不玩儿命往前跑不行啊。而中国学生们,也就此步入了“学习囚徒”生涯的巅峰。

场景三?在中学,光起床就是个非常痛苦的工程:每天闹钟响起的那一刻,一种绝望感都会立刻涌入脑壳,随后你迷迷瞪瞪坐起来,脑袋直发木像灌了碗牛­肉­汤,眼睛­干­涩无比像糊了层蜘蛛网……

小学生往往觉得自己最苦,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并非如此。小学时你好歹还有个吃早饭时间,到中学则是在睡梦中“轰”的一声被闹铃叫醒,随即“嗖”地一声冲向学校。从到校时间这事儿咱就能看出学生是如何被逐层压迫的。比如北京市教育部门规定学生8点到校即可,到学校那儿便规定7点50分,年级又要求7点40分早读,最后班里都变成7点半必须到。这跟GDP似的,国家目标8%,省里10%,市里涨到12%,再往后更吓人,要大跃进呀这是,于是7点半各班准时响起齐刷刷的读书声。当然若英语老师想整个“小测验”啥的则另当别论。上午照常是5节课高强度轰炸,节节整得你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了吧,抬头一看,老师丝毫没有收手迹象。中学所谓课间即“剩余上课时间”,是要用拖堂的方式来追加额外的学习,其中尤以数学老师拖堂次数最多时间最长,我甚至曾见拖过10分钟直接霸占下一节课的,好比让工人一天劳动时间超过24小时,令人啧啧称奇。早上的课尚且能撑住,到第四五节就会饥寒交迫身心俱疲困意也骤然袭来,此时大家只好盯着手表熬时间,心中充满悲怆感,腹中充满饥饿感。到中午吃完饭午休时间想歇会儿,物理老师又走进来:“今儿咱们做个小练习……”这午休­干­嘛都行,就是不能休息,补课测验等各类学习名目轮番轰炸,其中尤以“找老师谈话”最为可怕。

跟老师说话时你不用想太多。

— J.D.塞林格

“找老师谈话”乃各种管制中的极品,长使英雄泪满襟。但凡有人在嘈杂的教室中喊:“×××,××老师找你谈话!”教室立刻万籁俱寂,时间仿佛凝固,大家纷纷放下作业,看着那位同学低着头迈着上坟一样的步子向办公室走去。谈话少则十几分钟,多则没个完,训斥自不必说,更要命的是在办公室里1V1的气氛和老师凶悍摄魂的目光。谈话过后,那位同学肯定面如死灰,僵尸般走回教室,一声不吭埋头做题。

在困意的萦绕中,下午的课完全成了煎熬,场景跟听领导作报告似的一倒一大片。你听也不是睡也不是,只好在困意中不断挣扎,挣扎间老师会大喝一声:“×××上黑板做这题!”你的困意顿时就跑到爪哇国去了。当然了,这些课里面也有副科,但副科就好似很多女同学的腰—理论上有,却很难找到。音乐老师天天有事(你一音乐老师哪儿那么多事),体育老师总是生病(身体最虚弱)。大考前夕,主课则如八国联军瓜分中国,你要音乐我拿美术,分赃不均自己还互相抢,就差签个××条约了。

八节课只是前奏,之后的考试才是Gao潮。如今每天考试已是各中学惯例,他们知道考试这词难听,便纷纷以“统练”之类的词代之,以为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它了。传说北京的“统练”是由那所“国内领先国际一流”的××附中发明的,旨在尊重学生个­性­发掘学生潜力。倒真是发掘潜力,我都佩服自己能六年天天考没给考死。考试的威力不在于考的过程,而在于通过天天排队,它能让你肾上腺素如尿崩般分泌,并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老师也很会利用这点,考试完不仅要对分儿高的公开表扬,还会公布个平均分,瞪一瞪成绩差的,或是把成绩单公之于众,让差生颜面扫地。而每天一发卷子,左邻右舍三五成群地就开始比谁分儿高,只见那成绩好的顿时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恨不得围教室跑一圈振臂欢呼,而成绩低的则垂头丧气无颜面对周围同窗。统练决定着学生每一天的存在价值,它也就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中心,于是围绕它发生的奇特场景如肥皂剧般一遍遍上演……

场景四?数学统练一结束,班里就炸开了锅,嗡嗡嗡地乍一听还以为收音机坏了呢,仔细一听,全是这种对话:“这道题选C。”“对。”“这道A。”“A,对对对……”“这道也A。”“啊?扯淡呢!你想,这个斜率是1……”你像往常一样去讨要数学最牛那位同学的卷子,“选择题我看看……嗯,都一样。后面大题呢?”“第一题3。”“对,3。”“第二题……” “……”“最后一题2x+1。”“对2x+1。牛B,我全对!”你立刻高兴得跟离了婚的人似的喜气洋洋,看着周围一边儿对题一边儿叹气的同学更感到格外愉悦,回家路上也美滋滋地,边乐边跟自己说:“长这么大终于有机会数学拿100了!自打巴萨5比0赢了皇马以后我还没这么爽过……”

到了学校,你便要在繁忙之余抽出时间复习统练。统练时间临近,看到老师拿卷子进来班里一片慌乱,翻笔记的,抄小抄的,对天祈祷的,请同桌吃饭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考试时自然是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伸长脖子,而考完后大家惊魂甫定就开始成群结队对题,不时发出欢呼声哀嚎声,场景甚为混乱,气息甚是荒诞。统练决定每天价值,月考、期中期末考则决定了你这学期的价值。于是每每大考临近,学校的气氛凝重得都能拿把刀从中间劈开。考试结果以全校大排名的方式呈现,排得高了有压人一头的爽快感,排得低了没脸见人不说,一通“惩罚”是少不了了。到这会儿,“找老师谈话”只能团购,加罚也是买一送一,单独辅导追加作业,从来不会缺斤少两。这还只是在学校,回到家更是变本加厉,场景之惨烈想想都可怕,此处不忍述评。

扯远了扯远了,这要文综论述必然没分儿。统练后马上回家(也有去上数理化晚间直通车的),路上心里也不踏实,遂拿出本练习册做做。在家又是一番惊悚场面,本来好好吃饭呢,家长一句“数学考多少分啊”顿时让你血压升高心跳加速,支支吾吾应付过去。然后爸妈便开始轮番进行思想教育,大意为“要踏踏实实认真学习别让其他事分散­精­力”,吓得你饭噎在嗓子眼儿里,大气不敢喘一声。吃完饭便要马不停蹄写作业。每天老师留丰富多彩的作业不说,自己还总怕不够吃追加两本练习册,真应了王尔德说的:“节制毫无用处,过度才是王道。”学生跟这儿吭哧吭哧做作业吧,有家长还要跟包工头子似的盯着。于是就在重重压力下,大家都开足了马力,一会儿趴桌上做题,一会儿摇头晃脑背书,直到午夜。还没资格拿驾照呢我们已然对开夜车轻车熟路,你必须清醒着,因为天都快亮了,数学题还没做完呢。那在冰冷月光映照着的漆黑的夜­色­下,一个人托着下巴,抵着困意背书时的怨恨的苦涩只能咽到肚子里;那在刺骨的寒冬,揉着­干­涩的眼睛,看着时钟指向12点,然后喝口咖啡便埋头写作业的悲凉也无处倾诉……

场景五?上了中学晚上一两点睡觉再正常不过了。倘若哪天你决定1点睡,却不慎因疲劳过度而提前抱着书睡着,第二天早上醒来定会有股罪恶感从心底油然而生,随即捶胸顿足,哀叹自己未能利用大好时间学习,暗暗保证今晚一定加倍补回来,以后再也不敢了。

中学生大抵都是活脱脱的隐士,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平日隐于学校,周末假期则隐于校外校。每逢周末假期,课外班便像达利画展时卖眼罩和呕吐袋的店,门庭若市人满为患。从巨人学校到新东方,你方唱罢我登场,还有家教上门拜访。这些班能轻轻松松把周末占满,再加上作业溜溜缝儿,保你撑得直打嗝。学生们倒是乐此不疲,像打了­鸡­血似的还总互相打听:“你周末报什么班儿啊?咱俩一块上吧……”大家一窝蜂报课外班,结果到那儿后发现周围怎么都是熟脸。学校老师一见此景,非常贴心地直接把假期也安排上课,省得你们费劲巴拉到外面报班儿了。

这小日子过得已经够悲催的了,无时无刻不学习,没日没夜没假期,就这样儿老师还嫌不过瘾,要对学生各方面综合管制。其中最具中国特­色­的就属“早恋”了。在其他国家根本没这说法的,异­性­相吸(或同­性­)乃人之常情,何来的“早”呢?先不说外国,我特意查了下我国《学生行为守则》和《婚姻法》,均未发现相关条款,咋老师就编造出这么个罪行。然而爱情之所以是爱情,就是因为它让人不能自己,于是学生们该谈的谈、该吹的吹、该­干­啥­干­啥。这下可忙坏了老师,在课余时间还要兼职狗仔队,一旦察觉到有谁和谁擦出了爱情火花,她就会拉响红­色­警戒,上课下课无时不盯着梢,就差拍张照片儿发给《娱乐周刊》了。倘若掌握了二人亲密的证据,老师如狗仔队发现猎物一般喜出望外,立即把当事人叫到办公室,义正言辞地说:“学生的任务是学习……希望你们把握好……不要因为一时糊涂毁了自己的前途……”倘若情节严重,更会请双方家长,搞得轰轰烈烈。

其实防早恋不单单是逼你学习,它就跟过去禁止男女青年亲密接触一样,能够防止你思想情感过度自由。而同样并列成为中国学生“少年维特的烦恼”的校服之功能亦是如此。好好的花季少年,­干­嘛给他们穿一样的衣服啊?还都奇丑无比,给芙蓉姐姐都不配。废话,不丑就不给你穿了,它就是要给你披上同样的丑来抑制你们独特的美,不给你们显露个­性­任何可乘之机。而学生对校服也是厌恶至极,但没办法,嫌它恶心你也还得让它在身上。当年小生高考完可谓是在第一时间扔掉了那校服—直接把它搁考场了没拿出来。等后来才听说有的学校更甚,连鞋都要统一,据说还是飞跃,够潮的。

脖子往下已经都管了,上面又怎能漏掉?中学对于学生发型的管制和清政府有一拼。作为一个在老师看来发型不大规矩的人,小生对此可谓深有体会,此处不妨吐槽以记之。小生上中学的六年,完全可以归结为无休止地同老师为头发长度作斗争的六年。这六年的每学期开头检查“仪容仪表”我都要给班集体抹黑,每换一个班主任,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永远是“回去把你脑袋剪一剪”,吓得小生毛骨悚然。高三一模节骨眼儿上,老师看我脑袋太不顺眼,想在离别前把此事做个了结,便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你不理发下星期就别来上学!”

然后我给他优惠了一下,买一送一,俩星期没去上学。

等我毕业了才知道,这位老师算相当人­性­化了,有的学校居然要求女生必须剪短发。虽说短发女人也可以­性­感和可爱,但这要求也忒变态了,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留板寸儿啊?­干­脆直接做手术得了,把女的都做成男的,不仅有益于发型统一,更免除了早恋之扰。

从头到脚都管完之后,老师们还要严防学生兴趣爱好的滋生。现在学校提倡“素质教育”,据我经验,这素质教育意为你把主科学好即可。我们在学校要是听会儿歌看会儿闲书,那感觉就跟在蒙古狼宴会上当调酒师的羊似的心惊肝颤,老师时不时地就要在教室溜一圈,发现有谁不务正业便会带着鄙夷的目光训话:“你看×××,一直在做题,你就跟那儿看闲书!”而一旦有正当的理由,定会将其器具没收。于是老师办公室里抽屉里经常塞满了学生的宝贝,从MP3到PSP,上至杜拉斯的小说下至郭敬明的杂志,应有尽有。

老师往往不会一个人战斗,而是和家长勾结起来一同监控学生。刚才说错了,“找老师谈话”的严酷程度只能屈居第二,拔得头筹的必须是“请家长”。不过这招轻易不用,用了就是必杀。一旦有哪位可怜的学生被“请家长”,他便立刻抓狂,恨不得六亲不认,此时看热闹的同学们则会不嫌事儿大奔走相告:“哎!×××家长在办公室呢!……”请家长八成都是请他妈,而但凡女人说起话来,肯定是没完没了,于是老师家长二位往往从近期考试分数出发,先谈孩子学习状态,再说说他有什么问题,然后分析一下近期可能有啥分心的事儿,无话不谈。最后俩人相视一笑,看得孩子都快哭了。而第二天此人来学校时肯定面­色­蜡黄,显然是昨晚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

若说“请家长”是老师打出一张“杀”,那家长会则是“万箭齐发”。每听说要开家长会,学校楼道里便立刻哀鸿遍野如丧考妣,或者说恨不得如丧考妣。开家长会这天是一年中最紧张最刺激的日子,随着爹妈们的到来,同学们纷纷聚在后门透过小玻璃框向班里张望,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只见一开始,老师就会居心叵测地发给家长一张印着分数排名的小票子,这时光看家长脸­色­就能知道这孩子成绩如何,而趴在后门的我们眼瞅着平日的谎言被揭穿却无能为力。家长会绝对是中国各类大会小会中最讲实际、最有内容、最积极参与的会。老师都要跟股票分析师似的系统分析近期班级学习状况、出现的问题、成绩的波动等等大大小小事件,还要逐一宣读表扬排名靠前同学的名字。此时,这些同学的家长立刻觉得有了面儿。其实这家长会利用的就是爹妈们爱面子的心理,尤其是当妈的,一开家长会拿了成绩单就争风吃醋,和别的家长比,一瞅自己孩子分最高立刻面露喜­色­挺直了腰板,并交流“虐待”孩子经验。尤其是哪个孩子得了第一受了表扬,家长恨不得跳起来喊“我就是他妈!!!”反观那些成绩不好的孩子家长则一声不吭,闷头装作发短信状,实则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怒骂“臭孩子,你把我脸都丢光了!”家长们各异的神态,老师看了非常欣慰,想这次家长会没白开,后门外窥视的同学看着那叫一个揪心。一场会开下来我们已是两腿发软大汗淋漓。更可怕的是后面还有双方单独交流。看到谁的家长会后没有离开的意向,这位学生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近期必有“重刑”伺候,而其严酷程度往往与单独交流的时间成正比。家长会第二天上学大家面­色­都是蜡黄,家长最后走的那孩子当然脸最黄。

场景六?家长会后回到家,家中气氛顿时凝重。晚上,爹妈拿着成绩单正襟危坐,肃穆而略带忧伤地说:“这次咱闺女排班里三十多,比上次还降了两位。按学校划的分数线,就这分儿,上一本都悬。我今儿问老师了,老师说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好,上课啊老走神,考试也特马虎,总算错数……”听得你头皮直发麻,泛起一阵心绞痛,应付两句之后赶紧逃窜到自己屋里。你瘫坐在椅子上,叹口气:“哎,怎么我就这么笨捏,为啥别人都能轻轻松松考高分,自己怎么努力都不行……”

中学最给力的就是全天候陪伴在你身边的对心灵的摧残。天天考试天天排队,看见周围人都比你分儿高就已经够伤自尊的了,再加上老师上课瞟一眼瞪一眼,下课叫去办公室谈话,一股凉气便会倒吸上来。回了家爸妈还添油加醋问这问那,问得你就跟穿着Cheap Monday 看AV一样憋屈。等你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家长老师叉着腰拿着卷子呵斥你的景象……这种心灵摧残持续不断一浪接一浪,不给你任何喘息之机,即使在休息的时候它也如影随形。你一想到自己在玩儿而别人在好好学习,便会立刻受到良心的谴责,有种强烈的罪恶感,焦虑无比,随即转身去学习以赎罪。你看体育课,本来就时常被主科挤点,即使偶尔守住阵地,那些热爱学习的女生也会守在教室里做题,其他人见此景就想了:“啊,她在做题,我又有什么资格上体育课?”于是大家纷纷回去做题,最后体育课就蜕变成了自习课。

到了初高三,你更是要持续一年被高强度地蹂躏。一开始大家还能故作淡定,装出一副不用功无所谓吊儿郎当的样儿,表示哥已看破红尘不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同流合污。但随着时间推移,一边是考试分数排名,一边是老师家长催命,一边是中高考倒计时,三位一体的压力跟积木似的往上堆,总有让你绷不住塌掉的一天。此时,你想心理健康,那就像说贝卢斯科尼出家了,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儿。

恐惧、自我怀疑、自卑,这些病态的情绪就如恶之花盛开在

场景七?到一模了,想想这半年,你觉得自己已经是超乎寻常的努力,又是请家教又是定学习计划又是吃赛鲨力,上三路下三路都使了,哪有考不好的理呢?于是便信心满满想来个大跃进。然而一模成绩下来一盆凉水泼脸上,自己竟然还是原地踏步。再看看旁边那同学,每科都比自己高十几分!他怎么学的啊!怎么我就比不过他?想到这儿你越来越觉得委屈,鼻梁一阵泛酸,便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你我心中。初高三之殇就如同婚姻一样—它让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不幸和悲哀。这一年完全就是在挑战人的心理极限,而每逢中高考前都是心理疾病多发期。此时的心理诊所就跟光头党俱乐部旁边儿的理发店一样火爆,咨询师们为各位考生忙得不亦乐乎(在此建议心理诊所开在中学旁边,保证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有人可能是因为看病难,懒得花钱排队了,便直接跳楼了。19世纪意大利一位研究自杀的学者说过:“自杀是在自然界的生存竞争中,让身心不大健全的那些人自然淘汰的一种手段。”所以在中学自杀也是优胜劣汰的机制,受不起这罪的只能一跳了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被逼得走投无路,那咱只好想辙“越狱”。如今最潮的逃离手法是出国,在中国实在呆不下去了,到了国外不说能混多出­色­,至少可以混成个人样儿(出国绝对是明智选择,在此建议大家即使砸锅卖铁也要果断走人,趁你的青春还没被完全浪费,否则以后只能感叹风萧萧兮易水寒,青春一去兮不复还)。而大多数想跳楼不敢跳想出国出不了的只能留在这里挣扎。这种挣扎一般分两步:首先是非暴力不合作,此时的学生往往拒绝跟家长老师交流,而且看谁都不顺眼,但在内心中,他既把成绩看得无比重要,又不相信自己,十分纠结。之后纠结到一定程度物极必反你就会一下儿豁然开朗,进入破罐儿破摔时期:反正就这么着了,爱咋地咋地吧。学生到这份儿上,往往具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任你怎么训斥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这种人通常都遁形于网吧,所以你看学校旁边的网吧常年人满为患。更自暴自弃的就寄所托于放浪形骸之外,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天逃课叼着烟拿着酒瓶混迹于游戏厅酒吧。也有豁达的,给自己设定个底限:学习可以,但不能侵占我的闲暇时间,不能耽误我听歌看闲书,至于分数不想那么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小生高三就逃过课,哎哟那感觉真是帅呆了。原来那么多年只天天关教室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今日骤然置身于蓝天白云下,晨光弥漫在你身上,就像鲍勃?迪伦唱的,“在钻石般的天空下手舞足蹈” ,浪漫极了……现在想起来脑中还有余香……

可惜没爽多长时间,老师就一电话过来:“钟道然!!!你­干­嘛去了!!!”

这抗争好比掉入沼泽,越挣扎越痛苦,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更剧烈的束缚。学校德育处­干­嘛的,就是管你这样叛逆学生的,一旦发觉谁有抗争的苗头,立刻就是各种老师谈话,纠正你思想上的错误。实在不行把家长叫来,再派上一队老师,一人一句“你这样不行啊”,“你也得为你将来想想”,不信治不好你这毛病。

而且就算治不好也没事儿。你不是逃课吗,逃呗,看你能撑到啥时候。一开始就跟你讲清楚了,你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走,非得自寻出路,最后只能是自寻死路。这就叫不自量力不识时务,不高考你以后混什么啊。所以抗争的同学无非两种下场,一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争着争着便接受了现实,乖乖回来好好学习(小生就属于这样的,那课只逃了半天)。另一种是一意孤行一抗到底,就跟你死磕了。最后这样的人大概都沦落天涯生死未卜不知去向。至于韩寒,纯属意外。

所以大多数人都看透了,伸脖子也一刀缩脖子也一刀,还不如抹­干­净脖子,试一试让青春受迫害,被缚也比抗争来得爽快。而且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麻木了,不觉得疼,反倒觉得这样挺好。你看同学们不都憋着一股劲儿,勤奋刻苦努力奋斗,一心一意谋分数嘛?

场景八?同学们对于学习的热忱可谓是体现在各个方面。随便看一个人的课桌你都能瞧见激|情四溢的本本们:笔记本里画的那是十个男人看五个女人洗澡—五光十­色­,大家都把记笔记看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儿,越是好好学习的同学,本本上颜­色­就越多,版式也越工整;再看夹子里,细心堆叠着的是各科浩浩荡荡的卷子;还专门有个错题本,各种错题被整洁地剪裁并­精­致地粘于其上,还用彩­色­笔画了花边儿,真了不起;教科书上同样是花花绿绿看的人直眼晕,想必这位同学光买笔就花了不少钱。在学校大家纷纷追在老师ρi股后面问问题,且要端出一副谄媚卑微的姿态,还要时不时把本本们拿出来,表示自己可努力了。同学们往往崇拜各种强人,“人家怎么学习那么好啊,真是佩服”,然后还要向她请教学习方法。中学就是一没有硝烟的战场,别看大家你说我笑称兄道弟貌似好姐妹,暗地里都较着劲儿。看到谁分数超过自己了,表面上无所谓,其实心里那叫一个不爽,三天吃不下饭,随后化悲痛为力量,回家冲它三杯咖啡,使出吃­奶­的劲头学,发誓下次考试超过他。

到了初高三,随着中高考倒计时开启,各位更是要豁命了。此时的学生往往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看着挂在墙上的倒计时日历,顿时一股悲壮之情更是油然而生。这一年中同学们兴致勃勃地做着各种准备:那几本破书一遍一遍地背,那点儿破题翻来覆去地做,教育部出的《考试说明》俨然成了大家的圣经,天天抱着它一字一句钻研其深意,发现有何异常还要探寻其典故。此时,模拟考试跟大姨妈一样,一月一次一次三天,学生的排名也如女人的心情一天一变难以捉摸,老师还给每人整个折线图,跟炒股似的(其实差不多,老师带一个班就是­鸡­蛋分篮子放,最后只要大盘上扬,个股跌那么两支无伤大雅)。此时不仅家长会漫天飞,还要开学生的会,先让大家交流学习方法,然后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最后要畅谈考试理想。眼看一生中最神圣的时刻一天天逼近,同学们也开始相互鼓励。黑板上墙上本本上桌上,统统写满了革命宣言。看着这些标语,自己心里也充满了壮志豪情。

在家里,这一年更是草木皆兵。平日吵得风生水起的家长为营造良好气氛,此时也会达成停火协议(建议学生年年高考,有助于家庭和谐)。家长们此时一边牵挂着孩子的日常举动,一边研发各种邪门儿备考招数,从吃脑白金到晚餐食谱,从找风水先生到烧香拜佛,真是贯通古今中外,融会宗教科学,让人大开眼界。

到了考试临近,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大家如同迎来末日审判,恨不得要斋戒沐浴。这节骨眼儿每秒都要如履薄冰,各种卷子本本翻烂了不说,考试动作也要反复演练,就连什么时间便便也要规律得准确无误,生怕一泡屎坏了十二年(你很快会发现这十二年的价值不过一泡屎)。倒计时最后几天,你更是慷慨激昂高亢激烈,十二年的长征胜利就在眼前,冲啊……

然后就是每年6月那几天。中高考就像是所有中国学生共同演绎的一幕气势恢宏的悲喜剧,这两三天光景中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从地狱到天堂,有人从天堂下地狱。进考场前还面容凝重庄严肃穆,和老师家长一握手,仿佛生死离别,出考场后则是喜极而泣,抱团而簇,仰天长啸。当然也不乏考前崩溃的,考场上崩溃的,考后跳楼的,堵车迟到痛哭流涕的,作弊动用军事设备被发现的……每年的中高考都是中国独特的一景,剧情跌宕起伏,气息奇异而荒凉,写多少本书都写不完。

场景九?美滋滋地走出高考考场后,你和所有同学一样,跟爸妈拥抱在一起,有种大赦重生的喜悦。终于解放了,终于不用再受那数理化折磨了!回到家后你­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把所有的书书本本扔掉,那些被你画的五颜六­色­的书,曾经看做宝贝的笔记本,­精­心制作的错题集,过去让你魂牵梦绕的《考试说明》,此时都咣当一声被丢进垃圾箱。“擦,爽毙了,等这一刻哥都等十二年了。”你拍掉手上最后一丝尘土,拂袖而去……

然而气势磅礴地折腾一番过后,你会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当高考结束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收走你卷子的那一刻,仿佛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做的所有题背的所有书,都统统被收走了。一起收走的还有逝去的十二年。而我们自己把小学中学的所有时光,也都连同那张卷子一起交出,不知去向。走出考场,你竟是两手空空。

当你把书书本本们扔掉时,也感觉有点儿悲哀吧。毕竟那些书是你多少个晚上咬着牙根儿背下来的,那些卷子曾经被你当成宝贝一样翻来翻去百看不厌,那些笔记又花了你多少心血?考试一过,它们竟变成了毫无意义一文不值的垃圾,让你一扔了之。

中学的六年,也只是无意义的垃圾而已。这六年的一切,竟都是为了几张无厘头的卷子。回头看看,有多少次你趴在桌上困得不行还要继续做题,有多少次你看到考试分数垂头丧气默默流泪,多少次听到老师念你成绩而自鸣得意,多少次看到同桌比你分数高而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然而这些酸甜苦辣都上哪儿去了?都跟高考卷子一起收去了吧。走出考场,你淡然一笑,六年光景便被抛在身后。

你这六年的一切,就也值那几张纸的钱。

你那所有好好学习,所有郑重其事暗下的决心,所有的心绞痛与泪水,此时竟变得煞是搞笑。高考唯一的意义就在于其本身,在于透过这两三天几个小时几张卷子,你去演绎一出光怪陆离的黑­色­喜剧,窥视一眼人生的荒谬,然后无奈地叹口气。除此以外它什么都不是。你中学这6年就像一台全速空转的机器,拼了命地工作,到头来却什么都没留下。

若说你在此阶段有何成果,那便是成功废除了自己的主动思考能力。走出中学的大门时,转头看看别人,仿佛都能看出你我的思维变成了同一个模子。我们能对同一个问题作出同一个回答,一字不差。到这份儿上,中学的使命就完成了,它将学生的大脑同一化,使其毫无价值可言。我们就像是《飞越疯人院》 里被大夫护士做了“脑白质切除术”的麦克墨菲,空有人的躯壳却没有人的灵魂,眼里无梦无幻。

更可笑的是,这个手术貌似是咱自己给自己做的。六年的青春时光,我们毅然决然地把它献给了高考,献给了那几张纸,为了它我们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付出了无尽的泪水,然而这一切,换来的竟是如此结果。这已不是青春的浪费,而是青春的毁灭。说中学是青春绞­肉­机,一点儿也不过分。

18岁的我们就这样拖着毫无生命力的躯壳,顶着一个被废掉的大脑,把无价的青春抛在身后,走向成年,也走向中国教育的下一站。在那里,它将给我们温柔而致命的最后一击。

3.?­精­神死亡的大学

Society often forgives the criminal; it never forgives the dreamer.

—Oscar Wilde

社会经常原谅罪犯,却从不原谅有梦想的人。

—王尔德

和中国教育搏斗十二年被蹂躏得体无完肤之后,我们终于迈过鬼门关来到了大学。大学,这可是多年来你我心驰神往魂牵梦绕的天堂啊!每当咱做题做得头痛欲裂之时,爹妈总会安慰道:“孩儿啊,再熬两年就到头了,上大学你就解放了!”于是,我们都希望这场搏斗能有个奥特曼式的结尾:在被

场景一?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往往是最华丽最喜感的,那是寻找失落青春的时节。此时,咱逛书店时终于不用在练习册专柜那儿磨叽了,直接冲向文学柜台即可。这一假期你床头绝对堆满了各种闲书,六年来没看的都要补回来,看不完留到大学继续。文艺青年们被压抑了许久的音乐之梦在此时集体爆发,于是吉他销量大幅提升。你幻想着自己在大学会组个乐队,生活自此完全改变……

怪兽打得眼冒金星红灯滴滴响时,我一咬牙一运气发一大招,怪兽应声倒下,正义战胜邪恶。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刻,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喊道:“啊,大学,我来了!”

嗯,你来了。不过你来到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中国教育都痛打你十二年了,打得你七窍流血断壁残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当这是好莱坞拍片儿呐坏蛋关键时刻掉链子,美得你。你以为大学是自由的世界,是让你破茧成蝶的地方?那不是大学,哦不!那不是中国的大学。你只是道听途说。相反,它是要把你的茧裹得再厚一点,憋死你。从小学到中学,教育已经把你的自我价值意识和主动思维能力废掉了,这就好比是斗牛场里的牛已经给刺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此时斗牛士毫无压力,他只需轻甩红布,在你冲来时温柔地来上一刀,你就会应声倒地蹬腿儿归西。这一刀不仅要刺得准,更要刺得巧,刺得优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血迹。

这一刀刺到的是你藏在心底十几年的那个东西。

中学时候,不管学得怎么翻江倒海,咱还总会在深夜12点被作业折磨得头破血流时站到窗前,天真地望望天空,看看月光,琢磨一下自己心里那不靠谱或更不靠谱的梦想。然而大学终究只是个向社会出售产品的商人,而社会最不需要有梦想的人了,这种人向来都是给社会添乱的。它只需要毫无生气的螺丝钉,用以保证其日复一日地运转,所以大学要杀死的,就是你的梦想。

前人的谎言让你对大学满怀憧憬,然而来到了这里就如同结了婚——你会感到无比失望 。此时你骤然明白了它为什么叫大学:大号的中学。这儿除了校园大点儿,教室大点儿,教材厚点儿,上课时间长了点儿之外,其余和中学毫无区别,只不过是麦当劳套餐加大了而已:依旧是无边无界的上课作业考试,依旧是无穷无尽的背书做题……

依旧是8点上课,老师腰不酸腿不疼,喷着吐沫一侃一个半小时。大学讲课内容都挺复杂,下面学生多数不知所云,只能大眼儿瞪小眼儿,瞪累了的挤个微笑点点头,表示没听懂。课堂里学生们动作各不相同,醒着的有的疯狂记笔记,有的低头玩游戏,睡着的则一同神游大地。尤其是那些“公共课”,也叫“睡觉课”,老师在上面侃侃而谈,下面同学歪七扭八鼾声大作。好多人因为老师声音太大或周围鼾声太响睡不着,于是玩手机的、听歌的、唠嗑的、打牌下棋的、谈情说爱的、娱乐项目之多、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大家混过这一个半小时,揉揉眼睛奔赴下一个教室继续混。

场景二?最难过的课不是数学,而是计算机。一大早8点你就要奔进计算机教室,往电脑前一坐开始听老师讲“1946年第一台计算机……”(小学计算机讲的就是这个)。老师讲课完全是自娱自乐,你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只好塞上耳机趴桌上,半睡半醒间不知不觉到了12点,被同学叫起来,一看表,发现又一个上午弹指一挥便荒废过去了……

其实咱本都“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无奈老师往往有点名的恶习,要是你不幸中标,那期末成绩就要无语凝噎了。大学的成绩跟之前无异,仍是你的命根子,也是老师念念不忘的紧箍咒。一入学从校领导到辅导员就翻来覆去地叨咕:“这成绩太重要了……你们以后××、××、××可都靠它了……”老师也十分­阴­险,看到有谁不听话,上课不来作业不做,就会说出“GPA” 仨字母,这一下儿就跟马戏团驯兽员给狗扔了块儿骨头似的把他驯得服服帖帖。而大学的考试如英国人踢球一样没有技术含量,还是默写一下书上对这个词的定义,用书上的话解释一下这个问题,要不就是用书上的方法做这道题……于是同学上课抄抄笔记,下课背背书做做题,考前开开夜车努努力,考试满头大汗作作弊,查成绩或欢天喜地或垂头丧气,然后一学期这样混过去……

场景三?政经考试前一天晚上,大家纷纷冲好雀巢咖啡直奔自习室。老师已经画过重点,今晚只需不睡觉把这些重点背下来,实在背不下只能抄小抄了。“货币的主要职能有……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的区别……”都是书上原文,狂背即可,到明天一写,写完一忘,万事大吉,这课就跟没学一样。

等回头查成绩,嘿,真­棒­。可要问这学期学着什么东西了,好像没学着啥。大学里的分数,是绵延不断的上课点到睡觉、下课套老师近乎、考前狂背重点、然后给老师发发邮件拍拍马屁铸就的。这样混过四年倒是攒了不错的成绩,但背后是无尽的空虚,不过没关系嘛,反正中学六年都这样虚度了,再虚度四年也无伤大雅。

于是大家晃啊晃,晃着晃着就发现不大对劲。原来中学时候,大家都很纯情,终日只知埋头背书,背累了几个哥们儿在一起还能听听歌开开玩笑扯扯淡畅谈一下人生理想。但现在没人跟你扯淡了,大家都巨“忙”,不仅忙学习,还要忙学生会忙社团……就连晚上舍友聊天聊的也都是“你今儿学生会怎么样?我又给社团拉了×××的赞助!” 学累了也不会傻呆呆地仰望星空,而是要­干­正事儿。刚上大学老师就跟我们说了,你们面前就“三重门”,工作保研出国。你得挑好其中一个,然后这四年甭管­干­啥都要为它。

于是同学们被学生会社团忙得热血沸腾分外妖娆,一天那日程排得比同­性­恋酒吧的厕所清洁工还紧:课要好好上,保证G点稳定;中午要和社团的人吃饭,搞好同事关系;晚上的例会不能不去,要让上级领导看到自己的努力。等晚上11点回宿舍,却发现旁边儿那位还没回。他竟然比我忙?!不行,明儿我要超过他!

场景四?在大学想吃得开,最常规的手段就是混学生会。万一要是混上个某某部长当,也可以得瑟一番。学生会官僚气息普遍浓郁,当了部长还要搞任职大会,你要穿上蹩脚的西装打个歪歪扭扭的领带,蹬上不大合脚的皮鞋走向会议室。这会一开就是仨小时,你困得不行还得故作正经地听会长讲话,想放松一下只能瞟瞟旁边学妹。

轮到你讲话了,你清清嗓子走向台前,嘴角还需挂着微笑:“在我的任期内,会尽力做好各项宣传工作……并配合其他各部的工作……”真­棒­,若是个女生如此话多却言之无物,那她一定风情万种;若是男生,那则天生是块当官儿的料。总之散会时已然零点,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等着明天派任务。

于是你每天都屁颠儿屁颠儿跟个送外卖的似的,然而忙完一天夜里躺床上想想,自己这是图个啥呢?中学时不管日子过得多苦多累,你在心底仍有最后一道防线,守卫自己的一片净土。拼命做了一整晚数学题,留下最后一口气咱还会看看闲书发发呆,躺在床上听听鸟鸣,小心翼翼地打开深藏在心中的那份梦想,望着星空对自己说“我还年轻,还有时间追逐它”。然而到大学,你忙得四脚朝天后剩的最后一丝力气往往也用去背GRE单词了。那可怕的“考研工作出国”让你心底最后的防线在谈笑风生间樯橹灰飞烟灭。你走的是别人规定的路,却离自己的梦想渐行渐远。在大学里,我们不光学会了脚踏实地,还学会了低头走路,不去仰望星空。

是谁开了这个残忍的玩笑,让人们不得不像老鼠一样,在旷野上疲于奔命。

— 《达摩流浪者》

这残忍的玩笑打你高考前填志愿就开始了。填志愿之时离高考一月光景,那正是最抓狂最心惊­肉­跳的季节,想跳楼的已经丈量好高度了,谁还有闲情雅致钻研琢磨专业啊?现在想来填志愿那景象真是荒诞:一边儿抱着教育部编的《志愿手册》,一边儿上新浪教育频道查哪个专业最火,然后一拍脑门儿,嘿,就它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啊,就让一本书一个网页给定了。拍板儿时对这专业是­干­啥的完全不晓得。至于为啥选,人家可是专业排行榜头名啊,火着呢,名儿也好听,当然挑它了!

场景五?那些高考完郑重其事地买了吉他并信誓旦旦要组乐队的,一个学期后便会发现吉他上落满一层灰,然后借机说服自己,算了算了不弹也罢。原来买了一麻袋书号称要当作家的,等上大学没俩月闲书均不知所踪。现在放枕头边儿的是专业课本GRE红宝书,还是这玩意儿实在!

所以说选专业就类似于指腹为婚,乱点鸳鸯谱,全部听天由命。要进门的媳­妇­顶着红头帘儿朝你走来时远看还挺美,等到掀起她的盖头来,妈呀,要了命了这是……

咱选专业讲究四个字:热门+有用,同时又有“热门=有用”,所以排行榜前面那些大家趋之若鹜专业,什么金融、工商、会计、法律,都是实用的。而诸如文史哲等不靠谱专业就像是上完高中还没谈过恋爱的人,均为尾货,只得等着调剂了。堂堂北大哲学系,据说2009届没有一个是第一志愿录取的。那必然,谁要第一志愿填哲学别人肯定觉得你脑子有毛病。文学的待遇也差不多,你说我想当作家,人家说去你的,你是不是老看英超智商下降了,现在学金融最好使!文学,那破玩意儿有嘛用啊!比文采,你比得过韩寒吗?抄别人,你抄得过那个谁吗?当什么作家,吃多了吧!

大多数男人和女人被强迫扮演不属于ta们的角­色­。我们的吉尔登斯吞要演哈姆雷特,而哈姆雷特必须像霍尔王子 一样来说笑。世界是个舞台,但角­色­却分配得很糟糕。

—王尔德

于是大家风尘仆仆兴高采烈地冲着热门专业去,天天要么是算账啦,要么是背法律条文啦,要么是画图分析哪个公司赚哪个公司赔啦……然后越学越觉得不对劲,像是上了贼船。原来以为到大学是来做个追求真理的读书人,现在倒好,成了个手艺人,整天­干­那事儿跟修鞋的锯木头的没啥本质上的区别。而当你看到文学院的学生们天天沉浸于鲁迅的散文、艾略特的诗作中不能自拔时,心中也会点儿羡慕嫉妒恨吧?在你被会计账本、法律条文折磨得翻来覆去长吁短叹的时候,他们追逐的却是本属于你的梦想。

热门专业培养的就是您这样只求低头谋生不求仰望星空的手艺人。金融、工商、会计、法律,在中国很牛,在外国根本就是不入流的东西,你到那儿炫耀这些就好比当年乾隆帝给洋人展示穿袍子扎辫子拿长枪的军队,别人看了只能笑而不语。

这啥破玩意儿啊。

大学是个舞台,但专业却分配得很糟糕,在这儿你会发现,多数人选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于是这四年便成了一种煎熬,那种痛苦和无奈就好比德拉克罗瓦被逼着演黑白电影 。

其中缘由很简单,照着那排行榜选,你要选上适合自己的那才活见鬼了。

无奈生米煮成熟饭,贼船上了下不来,只能硬着头皮将就。大学的辅导员依然会跟你们讲那个海枯石烂亘古不变的真理:你们是学生,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而在大学,人们学习的动机非常单纯,就是为了分数,毕竟要走过三重门得靠这个啊。原来听说大学是追求人文思想、满足­精­神需求的地方,来了才发现扯淡呢。都大学了还谈­精­神需求,幼不幼稚!俺们谈的都是咋保研!而跟中学不一样的是,这里拿好成绩有三十六计,埋头背书只是最庸俗一计。选课挑老师,不求教得好,但求给分高;上课要积极回答问题,答了能加分;下课要冲到老师面前请教问题,最好撒撒娇露出迷人的微笑,临走时还不忘报下自己姓名学号;晚上给老师发封邮件,表示自己刚刚在某报纸上读到您的文章,如醍醐灌顶(发完邮件后便抄起此报纸打蚊子)……总之你千方百计拍老师马屁,只要拍得稳准狠,成绩一定低不了。

拍马屁不仅适用于提高成绩,也适用于推荐保研学生会竞选等各种事务,因而成了大学必修课。各种拍马屁中,最狠的当属“美人计”,它可是名副其实,真能拍到ρi股。这招快捷高效,无奈名额有限,大多数人只能踏踏实实奋斗:下课了饭都来不及吃就奔去社团,上级领导给你一大沓传单,今天发完!谁愿意跟拉皮条的似的给你发传单啊,分明都是盯着你这位子呢。别看平日大家情同手足,一到换届竞选立马撕下伪善面具,拼个你死我活。每次学生会、社团招新,人山人海门庭若市,其实大家都是要混个官儿当,这样保研出国什么的简历上就比别人多一笔。学生组织里的活动繁杂任务绵连,一旦参与其中便难以脱身,在学习之余给我们添加了新的负担。别看一年里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到了换届竞选后,选上的红光满面,自知保研希望大增,而没选上的则咬牙切齿,痛骂“妈的,这破社团把我一年都浪费了!”(这可能是你在社团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社团黄了不要紧,学校为了让各位走过“工作保研出国”三重门准备了丰满的活动。社会实践就是其中重要一项。社会实践好比足协—名字听着高尚,实则里面聚集了一帮昏庸之人。凡参加社会实践的,一小部分是为了骗经费,一小部分目的是为了获奖,绝大部分目的是为了骗经费和获奖。于是要把它做好,关键有三处:一是申请,若能顺利忽悠到一级别高的项目,经费奖项都手到擒来。二是搞假发票,把那钱骗到手。三是编活动报告,要编得情节丰富且数据需足够多(当然都是从google搜)。之后最好能找关系在报纸上把这报告发表,宣传一下我们的“光辉事迹”,获奖希望便大增。而所谓光辉事迹,不过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拉个“××大学社会实践”的横幅照张照片。至于真正的“实践”,大多是你推给我我推给你硬着头皮做完的。要不是为了简历好看谁愿意­干­这个!

要是热衷出国,你还得进行“疯狂英语”。新东方报名处人满为患,疯狂的同学们手舞足蹈地挥着钞票为了上托福雅思GRE班儿。在大学的教室里宿舍里厕所茅坑儿里,你能看到无数个热血青年手捧一本红­色­的书怒发冲冠,乍一看还以为梦回四十年前。晚上登录人人,你又能看到无数人分享“托福30天116分牛人经验谈”。出国都有固定的套路,大一四六级,大二托福GRE,大三学分绩,大四编个好简历。所以要出国的人都按一个轨道前进,连新东方都一块儿上,单词一块儿背,背完一块儿忘。那1万多单词好多中文都没听说过,要不是为了考试谁背它,嘬死啊!背个两年背到托福100+ GRE1600,之后把红宝书一扔,如过往云烟,烟消云散。

学期一开始,当个积极分子入个党,学期快结束,在学校里混个什么奖,放假了再找个地方实实习,赶明儿工作保研出国这些都用得上。怪不得好多人感叹在大学没空谈恋爱呢,单单为出个国花的时间都够你脚踩好几条船的。

场景六?奔波了一天,你终于回到了被窝里,关上灯,边摆弄手机边对过去的一天进行归纳总结,想想背没背完一个单词列表啊,赞助拉没拉到啊……最后结论是过得非常充实,充实得没有一点儿喘息的机会,但心里却感觉没着没落的。此时手机里蹦出高中同学合影,自己不知怎的,竟盯着它发起了呆……

大多数人都是别人。他们遵从的是别人的想法,过的是别人的生活,连激|情都是从别人身上嫁接的。

—王尔德

于是大家就在“工作考研出国”的路上忙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一起床,便订好一天的计划,然后昂首挺胸踌躇满志走出宿舍,边走边瞟瞟别的同学,心想“今儿我可比你忙”。大家都比着看谁忙,仿佛这样才能体现人生的意义。

然而当一天天像老鼠一样疲于奔命之后,当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想这一天,心里只觉得无比空虚无比猥琐无比荒凉。你纳闷儿自己是给谁活着的,工作保研出国,这三重门是别人搭的,如今却非要让我走。把自己宝贵的生命耗在这上面,又是图个什么呢?回想中学时候,不管压力多大,你仍能不失天真,仍能在写完作业后看个小说听个音乐,然后躺床上幻想一下以后当个小说家组个乐队是啥样儿……

然而到了大学,当你最后一秒的“课余时间”也要去用去看专业书,MP3里最后1M空间也要填上GRE单词时,你学会了否定,否定自己过去的轻狂清高,否定那不靠谱的梦想。你学会了做一个识时务的俊杰。中国大学生们可谓是把功利主义发挥到了极致,恨不得连扶老太太过个马路都要让写个表扬信留着以后出国用。

中学让人怀念的,不是那漫天的卷子,而是在卷子底下埋藏的属于自己的理想。但现在,理想越高越不值钱,只有考研工作出国才是正路。大学生最热衷的就是请教经验,师兄考研的经验,牛人GRE1600的经验,学长混社团的经验……然后照此进行四年规划。但这都是别人的路啊!你自己的呢?你本该去写剧本,本该去弹吉他,本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但在中国的大学,不要谈什么梦想,忒俗,这有的只是赤­祼­­祼­的交易,大家各取所需。“学生毫不隐瞒自己为了分数而学习,老师也善解人意地发放学生所需要的分数。学生毫不隐瞒自己为了个人简历而参加学校活动,学校也大发慈悲地允诺和苦累程度相对应的报偿。” 大家各自出卖自己的灵魂,然后假装很high很享受。

我还从未听过,一个真正的人,会被别人强迫着按某种方式来生活。那算种什么生活?

—《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

无论哪个年代,青年人的特点总是怀抱着各种理想和幻想。这并不是什么毛病,而是一种宝贵品质。

—加里宁

是的,咱们都会怀抱着理想、幻象,心中都会有崇敬的偶像、英雄,而在过去十九年里,你一直相信黑暗之后就是光明风雨之后会见彩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像他们那样勇敢生活,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大学,本就应是追逐梦想的场所,然而中国的大学,却是青年人的梦碎之地。考研工作出国吞噬的是青年人最宝贵的品质,从此你正式走上了别人设定的、不属于自己的路,而抬头望去,你都能看到自己以后的衰样儿:混个文凭,靠它找份儿稳定而无聊的工作,然后整日吭哧吭哧地­干­活,并在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直至老去……你一辈子就这样儿了。曾几何时,散发着少年心气的你那么痛恨大人们无趣的生活,但如今你正在步入他们的行列。

你正在成为社会千千万万个无足轻重的螺丝钉中的一个。

对,社会需要的就是你这样儿的人,而大学给你的是一招“夺命­阴­阳爪”,抽走了你心中的梦想,好比给太监做阉割,让你连幻想的能力都没有。至此,学生的­精­神已完全死亡,你如同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拖着个空虚的躯壳走入社会。

讽刺的是,竟然是这个号称人文­精­神的圣地、梦想孕育的场所给的你最后一击。这就是你花四年时间上大学的结果。

小学拿走了独立价值观,中学拿走了自主思考,大学拿走了理想梦想,自此以后我们的脑子就像太监的­内­裤,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便是你花十六年接受中国教育的结果。

有人嫌不够,还要再花四年读研读博。你当博士生和上小学一年级的场景毫无差别,仍然是日复一日坐教室里半张着嘴听老师讲然后低头记笔记。唯一的区别是你老了20岁,此时你的脑袋就如榆木疙瘩,千年古树,冥顽不化。已经灌了十六年,再来四年其实也没太多意义,­精­神已经死翘翘了,你还能怎么着?只能一把火烧成灰埋了算。所以研究生博士生阶段,可称做骨灰阶段。

死了烧成灰,这趟“学习囚徒”之旅也到了头。一路走来,发现做人不容易,做不是人的人更不容易,吃尽各种苦不说,最后还落得个­精­神死亡。这便是中国学生的悲剧。而这悲剧竟然是我们用童年和青年时光,用人生最美丽的财富铸造的。这就好比上帝给你一大块儿金子,结果你却把它磨成匕首刺向自己。你简直就是自己的刽子手。

但这场悲剧的幕后黑手是中国的教育,是它逼着我们刺的。

而中国教育真正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它占用你多少时间,而在于它对待你的方式。当十几年学生是很辛苦,但若这些苦吃得有意义,也挺好的。但它不仅毫无意义,反而是摧残了我们的­精­神和大脑,泯灭了人的天­性­。

或者说,中国教育根本就没把你当成|人。

“人才”制造业

咱中国不仅有机器制造业,还有“人才”制造业。中国教育的实质,就是用工业时代制造机器的方法去制造“人才”。你进来时是人,出去则成了机器人。然后这些个“人形机器”们还要摇身一变,成为祖国的栋梁。

中国老师对上课的理解从来就是“我把我的想法”输入你的脑袋。中国上课实际就是你当水桶,老师拿着水管往你脑袋里灌水的过程,说得露骨点儿,上课就是老师在做一个“大脑置换术”,把自己的大脑嫁接到各位同学的头盖骨里。

回头想想,你那“了不起”的学习意味着什么呢?就意味着那两件事,一是背书,二是做题。这又有什么价值呢?没什么价值。作为文科生的我把十几年贡献给了背书事业,但如今写书了才明白,背书的全部价值只相当于在word上按个保存键……

要说为啥中国学生如此痴迷于考试,原因很简单,“考试是检验学生的唯一标准”。从小到大,就卷子上那两位数(有时是三位或一位)成了所有人活着的意义。

“祸害”青年的不是某个老师。教育、老师、学生三者之关系就像黑帮电影里那俗套剧情:A拿枪指着B,说B你要是不爆C的头,爷就爆你的头。你要是B你咋办?

艾伦金斯堡在他那首长诗《嚎叫》的开头中嚎叫道:“我看见一代­精­英毁于疯狂!”而现在,我们都在见证一代­精­英,一代人,毁于中国教育。

You're not a man, you're a machine.

—Bernard Shaw

你不是人,你是机器。

—萧伯纳

右边那张图是小生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叫“发电站”(Kraftwerk)的德国电子乐队的一张非常非常有名也非常非常Diao的名为“人形机器”(The Man Machine)专辑的封面。这封面也非常非常好玩儿:“发电站”四个队员齐刷刷地站成一排,且有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保持相同的僵硬体态,脸上凝固着相同的呆板表情,眼中弥漫着相同的虚伪目光,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脑袋似的。

“发电站”是流行音乐史上一支非常非常重要的乐队,他们一手开创了电子乐纪元,推动流行音乐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并凭借其流畅的旋律、牢不可破的曲目架构以及天马行空的怪异思绪被后世仰望。前一阵儿新浪对他们进行了专访,这帮老家伙还自诩非常前卫呢,说“世界音乐正朝发电站的方向发展”。

我看的确前卫,不仅引领几十年后的潮流,他们这造型更是酷似现在的中国学生。给他们四个穿上校服背上书包戴上红领巾,再敬个队礼……感觉就像是中学的学生星期一排队升旗呢,那神态仿佛下一秒就要唱出国歌来。

或者,与其说形似,不如说是神似。为了映衬专辑名字,他们四个才整出这么一雷人的造型,然而那僵硬的体态,就像是中国学生的思维,那呆板的面容,则有如中国学生的大脑,那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和目光中的空洞虚伪简直就是他们考试时回答的“自己的观点”……

又或者,与其说他们这僵硬呆板像学生,倒不如说是像中国的教育。王朔有回形容一人长得呆头呆脑时候说“这人长得跟教育似的”,我看这话用到此处再合适不过了。这张封面简直就是一幅描绘中国教育的象征主义画作。

而本专辑的姓名,“人形机器”,则点出了中国教育之­精­髓。

咱可以先说说正常的教育。既然教育是要培养人,那么若想知晓它应是什么样儿,就必须先弄明白人是什么样儿。但这个问题就非常非常难回答,一脑袋一鼻子一嘴巴俩眼儿?(不对,中国学生是四眼儿,没脑袋)还有呢?那就没法说了,毕竟谁和谁都有差别,于是你只好说“一人一个样儿”。没错,就是“一人一个样儿”。因而教育便应当把人塑造得独一无二,它应该跟过去手工制造那样儿培养人,让每个学生都能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后面咱会看到西方的教育就是如此,从小学开始,学校会开设上百门课,每门还分不同难度,学生可以按自己兴趣和能力去选择、尝试,最后找到适合最自己的那门当专业。教育不是一条路,而是许多条,多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条。教育应该像那话说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最不堪忍受的不平等就是硬要把所有人平等对待。

—亚里士多德

中国的教育则非得拧巴着来。你说人都是“一人一个样儿”?那我偏不,我就要给你们都整成“一样”。若说有什么能像“二”高度概括凤姐形象那样概括中国教育的形象的话,那便是“一”:它让所有学生用一本教材,一张课表,拿一张卷子,一个答案考你们,最后让你们都走一条路,把你们排成一队比高低。它就是小沈阳说的,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这样看来中国教育是三俗,必除)。

这哪儿是培养人的方式,分明是生产工业品的方式。只有工业厂房才会这样按统一工序制造产品呢。

中学的政治题老问“我国制造业发达,创新产业却十分落后,请你谈谈如何发展创新产业以实现经济的跨越式发展”,我看此言不假,中国制造业忒发达,发达到开始制造人才了。你看中国教育,不就一如假包换的工业生产线么?

咱中国不仅有机器制造业,还有“人才”制造业。中国教育的实质,就是用工业时代制造机器的方法去制造“人才”:把学生作为原材料,对其进行流水线生产,去个­性­化制造,并用统一的标准来衡量其质量,最后把批量产出的“人才”输送进社会。在此过程中,学生天天背书做题,­干­的是机器的勾当,于是也因此退化,你进来时是人,出去则成了机器人。然后这些个“人形机器”们还要摇身一变,成为祖国的栋梁(所以说“人才”得加“引号”,不加就没有意义) 。

总之在中国教育下你不是人,你是机器。

在此,小生真心建议咱教育部可以与生产部门合并,传授一下自个儿生产人才或者说大变活人的经验(刘谦也可以来看看),则我国制造业必将飞黄腾达,不需创新产业经济也能跨越发展!(看小生的经济眼光多独特,不仅可­操­作­性­强还不落窠臼,绝对不逊于俺们学院其他好好学习的孩子。)

当然,他其实长得也不算太难看,只要你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王尔德

在领导们和刘谦莅临之前,咱先来考察一下这“人才制造业”生产线的各个部分都怎么运转的,至于创新产业为啥落后,待会儿再说。

1.?标准化制造

产品规格—标准答案

We don't need no education. We don't need no thought control.

—Pink Floyd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用《迷墙》专辑里的歌词开头更有意境。当年平克在《迷墙》巡演现场中,铺天盖地的都是煞白的砖头。而从中国教育生产线中走出来后,咱也很快会成为那样的砖头。

凡是工业化制造一件产品,就必须先有一个模型,规定出它形状如何长宽高三围各是多少之类的,之后所有的工序都以此为准。中国教育的这个模型,就是“标准答案”。

看到“标答”二字,同学们肯定掬花一紧,虎躯一震。是的,它让所有学生魂牵梦绕,更让我们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十多年来我们这帮男男女女攻攻受受,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累,写多少本书都说不完,但归根结底都为了一件事:追求标准答案。它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温柔乡,更是衡量所有学生的标杆,我们没完没了地背它记它,只恨自己不能天生长着个印有“标答”的脑袋。

没事儿,很快你就有了。

但若仔细想想,便会发现所谓“标准答案”的存在­性­值得怀疑。首先,每个人对每个问题都会有不同的看法,这是非常自然的事儿,再者说了,若你的所有观点都和别人一样,那还要你­干­嘛用呢?其次,世上的事物本无什么对错之分,只因你从不同角度看才会有不同结论。说得极端点儿,“真理也无非是存留下来的观点而已” 。所以,“标准答案”本就是个莫须有的东西,而寻找它之荒谬就好比在一筐红苹果里面找个黑的出来。

然而中国真就有这荒谬之事,不仅有人愣拿出一个苹果说这是黑的,还非逼着别人也这样说。别人明知是红的,却因为那人牛B,是权威,只好违心地承认“这是黑的”。

然而天天这样说,时间一长,大家便真觉得那苹果是黑的了。

时间一长,莫须有的“标准答案”便已深入人心了。

中国教育的丰功伟绩是不仅让学生接受了“标答”的内容,更是接受了“标答”的存在。它让学生永远拿把菜刀,碰到什么事都给切成两半,一半是“绝对正确”,另一半是“绝对错误”;它让人眼中的世界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红,一种是黑。而这种埋藏在标准答案之下的思维模式,便可称做“标准答案式思维”。

刚才说中国教育制造学生的特点就是“一样”:一样的课,一样的作业,一样的考试……而这所有“一样”的核心,乃是一样的思维。把中国学生的脑袋打开,你会发现里面全都是“非对即错”的思维模式。

这东西好像似曾相识啊,小学时候咱天天喊的口号的样式不跟这差不多么。没错儿,早在“喊口号”时期,中国教育便给你的思维定下了基调,或者说,之后的十几年咱就一直在喊口号,那背书做题考试那所谓的学习与之没啥区别,都是别人告诉你一句话,你别过脑子,原封不动地把它说出来。而为什么别过脑子呢?因为那是老师说的,教科书上写的,都是权威啊,绝对错不了。所以说小学的“喊口号”+“树权威”已经为人才制造生产线打下了基础,一刀把你脑袋劈成了两半儿,并在里面浇铸出了“标答思维”的雏形。

此时就好比要制作铁箱子,原材料已准备好,之后要做的就是按那个模型把产品加工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再往里填上东西。而等加工个十几年之后,大家的思维自然会被标准化、同一化,在此过程中,带有个­性­痕迹的想象创造批判能力也自然而然会随之消失。所以说中国学生不会有这些东西就跟物理系的不会有美女一样,天经地义不足为奇。

好,下面我们就分解一下中国教育的主要工序,看看它们都是怎么打磨学生大脑的。

工序1—上课

如果你只顾单向传授,他永远都学不会。

—萧伯纳

随着一声铃响,“人才制造业”生产线就开始红红火火地运转起来,而第一道工序,便是让所有同学坐在一个教室里上同样的课。

“叮叮叮叮……”“上课!”“起立!”“唰……(椅子挪动)”“同学们好。”“老~师~好~!”“请坐。”“咣咣咚咚……(椅子挪回来)”

别的不说,就从这一中国式课堂开场镜头,咱就能窥探出整个课堂的特征。其一,从学生老师关系来看,老师乃课堂中心,学生则须像n大行星围着太阳转一样围着老师转,上课有如上朝,大家看上头脸­色­行事。建议以后上课可用“吾师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学生平身”、“谢万岁”开头。其二,从双方互动来看,老师处于上风主动地位,发出指令掌控大局,学生则居下风,只能听指挥而无权发话。其三,从对学生的指挥来看,无论你­干­什么都有一条永恒的要求,那就是齐。从起立喊“老师好”开始,几十人就须像一个人用鼠标圈起然后按ctrl+c,ctrl+v复制出来的一样,而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军人,只有机器人。但学校显然无意把我们培养成军人。

这些特征也就是中国课堂­精­髓之所在:老师一人位居在台上,如占领了天王山,统领着下面同学的一切。那种场景看上去就像是跟巴萨踢比赛,对方强势霸占控球权,自个儿只能撅着ρi股疲于应付。你看,大家上数学课不都是盯着老师洋洋洒洒写了一黑板的题,自己却连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不知所措地抓耳挠腮仰天长叹么?这感觉就跟巴萨传了三四十脚,然后­射­门,球进我方却连球都没碰到一样让人无语。所以说中国老师上课真是霸气外露。

中国式课堂俗称“填鸭式”,但小生觉得这绰号稍有不妥。我发觉咱们老师上课对学生要求不过就两条。一是“安静!”小学开始,黑板旁边就永远挂着个着“静”字(通常伴有其他谐音字,以显示老师高超的文学素养)来提醒你:这儿上课呢,你给我把嘴闭上!同时老师还专门配有高跟鞋,能够在进教室时“咯答、咯答”作响,而多年来这声音已然在学生脑中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到它就立马闭嘴。若这些都不行也没有关系,上课时老师但凡看到有人说话,就会立刻做出一个专业的“唐老鸭姿势”:身体绷直,挺胸抬头,双手置于肚脐眼儿处,嘴巴微撅,并用恨铁不成钢的迷离目光扫视全班,同时还要假装大声清理嗓子。此姿势一旦做出,嘈杂的班里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一样,瞬间万籁俱寂。

安静的目的是让你“跟着老师思路走”,这也就是第二个要求。“×××,发什么呆呢?跟没跟上老师思路啊!”这句如雷贯耳的对上课爱做白日梦的同学的训斥就是本要求赤­祼­­祼­的表达。老师讲到哪儿你就得想到哪儿,这就是你上课的全部职责。然而大多数老师讲课都有如贺炜解说足球,一副话痨范儿嘴呱唧呱唧就不带停的,你在下面纵使全神贯注也不一定能跟得上。相反,上课最忌讳的就是被自己思路带跑,假如你一不小心面朝窗外望望开开小差,跟同桌讨论个问题或是自己发发呆,不是被老师大吼一声“×××,想什么呐”!便是回过神发现已然不知讲到哪儿了。总之擅自思考乃课堂大忌也。

所以我觉得吧,与其说是喂鸭子,不如说是圈羊:学生是羊,在前面跑,老师则是赶羊的,在后面挥鞭子,把我们的思维赶到他预设轨道上走。也难怪老师不让思考,因为每节课都有进度,就好比羊圈的终点,你跑偏了到不了羊圈咋整?后面咱看到,外国人就无法理解这点:学生智力不一样兴趣不一样,怎么可能让他们上一样的课,课还设一样进度呢?嗬,这就外行了,你们那是手工业生产,耗时耗神,一学校开三百门课,排个课表花仨月,折腾不折腾啊?我们可不折腾,所有学生就上这几门课,偶尔加点儿花边儿完事,工业化流程,多快好省培养未来栋梁……

同时我又觉得“填鸭”这词虽然既有文采也很写意,但却未能准确描绘课堂景象。假若你擅自思考一下便会发现,这小学中学上课跟看电视差不多:坐直盯着看她讲。到大学上课吧则像是听收音:趴着眯着听他说。且其节目还必须得是主持人一说到底的,不能像夜间的××男科医院热线那样有听众Сhā话,否则老师会十分不爽嫌你没规矩。初中时候年级里有个同学学习特­棒­,总考第一,老师就夸她:“你们知道吗,她上课的时候40分钟一动不带动的,不提问题,连笔记都不记,就那么抬着头儿“猪猪”听着,跟个雕像似的。”

我就奇怪对她来说来学校上课跟在家听收音机有啥区别,而倘若所有学生都这样,那么老师上课开场白则可改为“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收看物理新闻联播……”

所以说中国课堂应改“填鸭式”为“圈羊式”或“收音机式”。

若说老师是收音机,那么学生则是录音机—只需把听到的东西录在脑子里就好。中国学生上课的典型画面便是四五十人脑袋整个上扬三十度,嘴巴微张牙齿微露,眼镜微歪肩膀微斜,目光呆滞表情麻木地望着老师(大家不妨观察一下)。所以上课在整个生产线中的作用,就是通过直接的语言给学生灌输知识和思想,如果说背白纸黑字的书像是给你一大碗饭命令你吞下去,算是硬塞,那么上课有老师形象生动的语言的引领就好比吃进一粒健胃消食片,有提高吸收能力的功效。

近年来随着社会发展,消食技术也有新突破。比如老师会运用多媒体,通过施加多方面的感官刺激来加强灌输力度。再比如有诡计多端的老师还会勾引学生的好奇心,而其手法往往有规律可循。一上化学课,老师必然会拿着一堆试管儿进来,笑眯眯地说:“今天我给大家变个魔术……”然后咣俩试管倒一块儿,只见其中或红­色­变蓝­色­,或是金属块消失,引得底下一片惊叹。此时老师见好就收,立刻摆出唐老鸭姿势,暗示该进入正题了,随后便时而滔滔不绝列举某元素的­性­质一二三四五,时而龙飞凤舞在黑板上画出奇形怪状的图,下面学生则记笔记记得胳膊直发麻,一不小心还会被叫去“上黑板做题”。

说到回答问题,不得不提一韵味无穷的现象,就是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学生通常与年级高低成反比:小学你随便问个问题都有半个班同学举手,到初中骤减为数个,高中老师往往是问完怕避免尴尬自己答,大学老师问完连自己都懒得答—反正也没人听。为什么?因为从小老师提的所有问题都有正确答案。倘若你答错,老师就会十分不悦,撇着嘴来一句:“说得不完整,谁能补充一下。”这还是课堂文明用语了,没说“真笨”算给你面子,而这位同学只能灰头土脸地坐下。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敢回答问题了,太伤自尊了。

尽管近年来祖国大地刮起课改的春风,上课景象稍有改观,但咱的课改基本就相当于马赛克—恶心的地方只能稍微遮盖一下,仔细看还能看出来。说是鼓励提问题,允许讨论,但那些都是老师事先设定好的,最终还是按课程进度走,你还是要跟羊一样被人圈赶。没办法,中国老师对上课的理解从来就是“我把我的想法输入你的脑袋”,而这样即使玩点儿讨论的花样,充其量也只算是“讨论式灌输”(后面您可以看看外国老师,人家那讨论的概念和您这完全不一样)。

即便是“讨论式灌输”如今也只算非主流,霸占主流地位的仍旧是“收音机式”,老师“授课”学生“听课”。从这一授一听便不难看出谁主动谁被动,而中国上课实际就是你当水桶,老师拿着水管往你脑袋里灌水的过程,最终,大家都会被灌入完全一样的东西。

每节课灌到哪儿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你若是跟不上,老师则会不屑地说“都坐一教室里,怎么别人跟得上你跟不上?”而各种稀奇古怪的上课方法看似热闹,实则都是润滑剂—用来促使学生接受灌输的内容。这上课的单向传授,不仅是语言的单向,更是思维上的单向。

再说得露骨点儿,上课就是老师在做一个“大脑置换术”,把自己的大脑嫁接到各位同学的头盖骨里。这便是第一道工序的意义。

至于为什么这样,因为老师脑子里装着标答,而考试要考它。当然这是后话。

而这样上课往往极为压抑,感觉永远像是被老师套了根绳儿在脖子上牵着走。谁不想自己走啊,尤其是俺们这样儿步伐矫健的少年,思维都如烟花般绚烂奔放,大家都想展示一下自己的独到见解,无奈领导在台上,自个儿只能闷头不语。再若碰上那些水平不高却自以为是跟长舌­妇­似的一说就没个完的老师,那心情更是比给大象掏鼻屎还郁闷,恨不得把老师轰下来自己上去讲。无奈这不符合我国惯例,你有比他水平高一万倍的见解都要藏起来孤芳自赏。

有见解不能发表问题无法探讨,学生的大脑就跟废的一样,久而久之,我们便发现上课思考就像给熊猫画眼影一样无意义,所以还是算了吧。于是,随年龄增大,课堂景象愈发萧瑟。小学时大家上课往往会手放桌上挺直腰板瞪大眼睛,斗志昂扬如同要上战场;到中学就摸清路数了,无非是听完了记,于是大家脑袋有节奏地一抬一低一抬一低,手哆哆嗦嗦写个不行,气氛紧张好比打仗;再到大学根本就没人记,上课好比打完了仗,几百人恨不得直接在教室支一帐篷方便睡觉,而此时的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周围人千奇百怪的睡姿。当然也不乏众人皆睡我独醒的,但不管你是睡着然后醒了还是一直醒着,当走出教室时,感觉都一样空虚。我看咱上课根本就不用带脑子,以后光把耳朵割下来放桌上即可。

然而在所有课里面场景最为萧瑟的,其实是外教课。

每到外教课同学们都感到十分无语,那和外教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场面有如参加征婚节目时碰到前女友般尴尬—谁都不知道该说啥。中国学生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师—不喊上课起立,啥都不­干­只会让人分组讨论,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想让我们说话。

外教也没见过我们这样的学生,当问“What do you think?”时,全班学生会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节拍低下头,摆弄手里的笔,表情呆滞,大气不敢喘一声。

中国学生配不上这样高深的问题,您应当把“what”去掉,问他们:Do you think?

They don’t.

工序2—作业

We teach people how to remember, we never teach them how to grow.

—Oscar Wilde

我们教给人们如何记忆,却从来不教他们如何成长。

—王尔德

下课铃响,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今日作业”,便把这批学生送到下一个加工点。留作业对老师来说必然是一件无比惬意愉悦的事儿,她只需大笔一挥写下“P×××,第×第×……题”,或者直接“背P××-P×××”“卷子×张”即可,顺便还能听听此时受惊过度同学们发出的悦耳的呻吟声。当然这些作业也都是统一的,你若说你搞不定,老师还是那理论:“都一个班的,人家会做你怎么就不会?饭桶!”这就好比吃饭,老师嫌有的饭桶能吃三碗,你只能吃半碗。

黑板上这些作业只是狭义的,小学时候老师总说,学习要向高标准看齐,那我这样热爱学习的三好生当然不能满足于此。当然啦,我相信很多上进青年也都这样想,于是每天除了做老师留的作业,咱还得默默写背背书啊,买两本儿练习册做做啊,周末课外班也有卷子要交啊,哦,对了还得复习一下明天的统练。这些工程无论是数量还是耗时,都要数倍于黑板上那些,所以说实际上广义的作业可以囊括中国学生进行的除了上课之外的所有学习活动。

这些活动类别丰满,费时长久,但究其内容,可谓是枯燥至极。在全中国学生的全部生命中,只要你说你在学习,那必然意味着摆出这个姿势:小腿交织,大腿平置,躯­干­与大腿呈四十五度,双臂伏案,右手执笔,左掌托腮,眉头紧锁,表情无助,双眼酸麻,左边是摇曳的台灯,右边是成堆的卷子。这就是咱学习的标准体位(真想知道这些年来我摆此体位共计多长时间)。而在此基础上,我们又会不断重复以下程序:首先,目不转睛盯着课本,手持荧光笔,把这页画满之后心满意足地看着,颇有成就感。随后倒扣课本于桌上,翘起二郎腿,两臂缠绕于胸前,背诵本页内容,怒视前方,口中念念有词。背到卡壳处,身体稍倾,用和女友逛商场时偷看美眉的眼神微微抬起书来瞟一眼,恍然大悟,之后扣上书继续背,背腻了开始做题,抽出一本习题册置于桌上,然后眉头紧锁,左手继续托腮,右手转笔,以迷茫的眼神注视题目5分钟,突然茅塞顿开,打一响指喊道:“搜噶!”遂掏出稿纸,画各种公式图形于其上,其中夹杂有千奇百怪的符号。一番冗长的计算之后脸上露出会心微笑,想终于做出来了,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到书后答案处定睛一看,笑容顿时消失:“日!又算错了……”于是只得再翻回去……

我们这帮上进青年多年来就如雕像一样摆着那个姿势,再像永动机一样重复这套动作。

不仅动作机械,这­干­的事儿更是无趣至极愚蠢到家。每天早上起来,望着熹微的晨光,你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然后说不行我要振作起来,要努力要奋斗!于是坐到课桌前,开始心潮澎湃地“学习”。每当你在统练或什么小测验中考个第一,都会手舞足蹈眉开眼笑,觉得自己真了不起。最后你如愿以偿,考上了名牌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你激动无比,感叹人生真美好啊。然而回头想想,你那“了不起”的学习意味着什么呢?就意味着那两件事,一是背书,二是做题。这又有什么价值呢?没什么价值。作为文科生的我把十几年贡献给了背书事业,但如今写书了才明白,背书的全部价值只相当于在word上按个保存键。当然我也学过数理化,但现在却发现咱做的那些题电脑瞬间都能做出来,且更好更快。好好学习了十几年用机械的动作去做机器做的事儿,真了不起。中国学生都叫盖茨比。

上一章已经探讨过,背书做题的实质都是“背”:文科你要背知识点背知识结构背答题套路;理科看似是做题,实则是先背公式,再通过跳入题海来背题目模型解题套路。所以说在中国,所谓的学习等价于“背”,而因为这背无比死板僵硬,故又称死记硬背。这也就是第二道工序的核心。若说上课是多快好省靠效率取胜,那么死记硬背则单调枯燥,靠消耗时间取胜。

而这一道工序却更为可怕。记得一次有同学请教老师如何学习,只听老师义正言辞地道出真谛:“……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还是要背。你得背到让书上知识融入你的血液里,融入你的骨髓里……”说得太好了,“融入血液融入骨髓”,这就是“背”的终极目的。而我们就夜以继日矢志不渝,最后能背到什么境界呢?能进入一种如吃了巴豆状的极致境界—书上的字如连珠炮,呈喷­射­状从嘴中蹦出。比如老师问“五四运动的历史意义是什么”,下面同学根本无需反应,呜啦呜啦跟西海岸饶舌歌手大合唱似的,不假思索地瞬间说出意义一二三四五;理科做题也如此,一种题型做到吐,最后见着这样儿的题,二话不说抄起笔一眨眼工夫哗啦哗啦就搞定,不带打草稿,甚至完全无需思考。不假思索,无需思考,能到这份儿上,您就是学生中的极品,这说明那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或者说,进入您的潜意识了。

一旦如此,你就完蛋了。人的脑袋生来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它就好比一堵防御力五星的墙,能抵挡住别人的想法对它的侵蚀,然后在围起的城内培育自己的观点。然而连绵不断的死记硬背却能腐蚀掉这道墙壁,让你毫无防备地接受别人的观点,接受五四运动的意义就是书上写的一二三四五。二战时候,法军在法德边界建了一道号称史上最牛的马其诺防线,但德国人却从旁边儿绕过去了,没费一兵一卒就走后门直捣黄龙。死记硬背,就有这种“绕过去”的功力,化独立思考于无形,让你大脑直接废掉。

或者说,死记硬背那伤害学生思维的惊世骇俗的魔力,就像是让你大脑染上了艾滋病病毒。如果把人的独立思考能力看做是大脑的免疫系统,能够防御外部观点并保护自个儿大脑思维能力,那么“背”就能像艾滋病病毒破坏人体免疫系统一样,毁掉你的这些防御能力,从而让别人的想法直接进入你大脑的潜意识。然后你就成了“大脑AIDS”患者,思维完全崩溃,大脑的防线就像来了德米凯利斯一样孱弱无比,其典型症状便是一听到“五四运动历史意义”就下意识说唱出“是一次彻底地反对帝国主义和彻底地反对封建主义的爱国运动……”一看到抽屉就想到排列组合一看到椭圆立刻设xy……诸如此类。后面我们将看到的对中国学生缺乏独立研究能力、没创新能力等等的嘲讽,皆是此病之后遗症。

艾滋病有N年潜伏期,死记硬背也一样。背个一天两天显然无伤大雅,所以老师才让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翻天覆地翻云覆雨地背,这可是一个慢工出细活、小火熬汤药的过程,它就跟磨铁一样,拿根锉刀咯吱咯吱在你大脑上磨,一天掉一点儿一天掉一点儿,最后就把你脑袋磨“标准”了,这也就是第二道工序的作用。死记硬背对思维的侵害也有长时间的潜伏期,一开始你不怎么觉着,到后来发现毁了的时候已经晚了。高一你背“五四运动的历史意义”时还有点自己的观点,但那会儿你想,嗨,不就几句话嘛,应付考试而已。然后你一直背呀背,背到高考完你就会发觉,自己除了书上那几条已经死活想不出别的“自己的观点”了。此时你的独立思维早已不复存在,但凡到这份儿上,这人也基本也就和艾滋患者一样,只能节哀了。

怪不得老师常常教育我们学习要静,要踏实,要有恒心有毅力。没有时间的消耗,死记硬背是达不到效果的,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十几年背下来,管你是爱因斯坦还是达芬奇,最后统统能把你大脑磨成边长5cm正方体的标准样式。而这,也就是中国教育的终极目的,除了它,没有任何东西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死记硬背”都是中国教育的灵魂。

而我们学习的真正的痛苦,并不是身体跟雕像一样天天保持一个姿势,而是大脑要跟机器一样每天重复同一个动作。做立体几何题来回来去设xy,于是你就整日趴桌上设,不设不行,要是自己瞎琢磨方法,准定搞砸,考试拿不着分啊。一个事情作用意义永远那几条,五四运动必须是一次彻底的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爱国运动,必须的!你答自己的观点就扣分!所以在中国教育下,想象力创造力可谓是受尽屈辱,永无出头之日,而这也使学生压抑无比。久而久之,思维创新能力便慢慢萎缩,好比一只鸟你总不让它飞,它就退化成­鸡­了。到最后,中国学生都这样儿,凤凰变乌鸦。

如果把背书看做打磨大脑,那么书则是打磨工具。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恐怕他没有料到会有“中国教科书”横空出世,成了折磨人­精­神的工具。此时我才明白亲爱的王尔德同学的那句话,“过去人们有绞刑架,现在他们有出版社”的含义。他显然比高尔基更有远见。总之教科书为整个中国人才制造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标准化思维当然需要标准化工具,因此教科书也都是由教育部指定且由指定出版社印刷,在各大书店有售,有兴趣的可以买一本看,包你恶心得如同听日本人念诗。

王尔德其实也不够有远见,因为他还说“世上没有不道德的书,书只分写得好坏”。他想不到竟有中国教科书,既“写得坏”又“不道德”,其乏味程度令人惊愕(若非乏味怎能当磨铁­棒­使),也不知是谁写的,反正要让我写那种书,我还不如到北极卖冰箱去。上中学时我本以为中学教科书是世界上最不堪入目的书了,到了大学才发现此言差矣。

但出版社们可不在乎这些。中小学教育业荣膺“十大暴利产业” ,其中这些暴利出版社也要分得很大一杯羹。一旦能印教材,那就意味着全国所有学生都得买你的书啊,于是整个出版社就好比曼城来了阿拉伯酋长,女大学生被包养,一夜暴富,­鸡­犬升天。你看×教社×教社那大楼,猖狂无比,里面不知道哪个马桶是用我的钱买的。

绞刑架不仅有教材,还有广大练习册们,也就是教辅书。若说书店里数学练习册最多,排名第二的便是物理,之后是化学,英语……它们整齐地排起N个书架,绵延千里一望无际,前面还往往淤着一群迷途的羔羊,王尔德见状怕是要马上把那句话改为“世上有很多不道德又写得差的书”。全国那么多出版社,要是哪个能捞上一本让学校盯上成为指定练习册的教辅书,立马能跟中了彩票似的发大财,不过挣的都是学生的血泪钱。

那学生为什么还甘愿流血流泪背书做题呢?

因为要考呗。

工序3—考试

In examinations the foolish ask questions that the wise cannot answer.

—Oscar Wilde

在考试中傻瓜往往提出智者无法回答的问题。

—王尔德

中国教育有三宝,背书做题天天考。接下来就要说到咱中国教育的重头戏,说到整个“人才制造业”的Gao潮—考试了。

有人说,不到长城你就不是好汉;又有人说,没看过武藤兰你就不算看过日本爱情动作电影。那我们则可以说,没被考试考晕考糊你就不算中国学生。考试之于中国教育,就好比瓶子之于莫兰迪 、瓜子儿脸之于莫迪利亚尼 ,乃其标志­性­特征。而考试也不仅仅是一道工序,它对我们更是一种生活方式。同学们见面时寒暄语可以为“今儿你考了吗”?或者“今儿你考了几次”?的确,中国学生吃过多少顿饭,差不多也就考过多少次试,尤其是在中学,那六年我们见证的考试数量就跟结婚登记员见证的悲剧数量一样多,掰着头发都数不过来。而且它还是分行政级别的,从国家级开始,到省级市级区级校级,最后到各科老师见缝Сhā针自主研发的小测验,数量之多种类之繁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我看咱中学完全可以开个考试博物馆,供全世界学生参拜(相比之下外国就相形见绌了,估计中国一个重点中学的考试数量能顶上美国所有中学的总和)。

天天背书做题的目的都是为了应对天天考,或者说中国学生就是为考试而生的。你看每逢考试来临,不管大考小考,各位同学就跟“大姨妈”来了似的,焦虑不安气血不畅,“哎,最近人品暴差,这次考试肯定衰啦!”“怎办怎办,还没复习完呐……”考试前夕如临大敌紧张无比,考试时满头大汗奋笔疾书,考试后叽叽喳喳兴致盎然地对题,这些场景早已成了固定步骤,大家天天不厌其烦地重复。瞧我们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要说为啥中国学生如此痴迷于考试,原因很简单,“考试是检验学生的唯一标准”。它就是生产线上检验产品质量的那道工序,可以衡量学生的价值,还给人打个分数,以示你是否符合标准。所以说“分分分,学生的命根”,从小到大,就卷子上那两位数(有时是三位或一位)成了所有人活着的意义。

那么考试又是如何进行质量检测的呢?

考试考的,实际上是学生能不能在极短时间内写出“标答”。这又跟平时不一样了,做数学时候一道题你爱想多久想多久,但考试不行,时不我待,要想拿分必须用之前训练了N次的标准解法做,不能有丁点儿偏差。所以它不仅考你知识的固化程度,更是考你思维的固化程度。一共就那么点儿时间,还那么多题,哪儿容得你胡思乱想。政治考试问你“为什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要跟出租车司机似的想到哪儿扯到哪儿,赶紧乖乖写出书上说的那几条息事宁人拉倒。最怕的就是有孩子傻,看到“你认为某某事件有什么意义”,哇靠,一下心血来潮开始长篇大论,正面不够还写到背面,等发卷子就傻眼了。它问你“你认为”,实则是问你“书上说”,这么简单的逻辑都不明白,不是傻是什么?懊悔之余看看旁边同学,写得短小­精­悍,按套路套上书中原文,满分儿!理科也一样,答题的思路要非常­精­确,每一步都跟印在脑子里似的,这才是拿高分的正路。绝对不能灵机一动想新方法,那样往往会以悲剧收场。归根结底这些灵机一动心血来潮的,还是没有接受“只有一个正确答案”这样的思维方式,脑袋还没打磨到家。

所以在中国,满脑袋新点子的学生绝对没好果子吃,只有你的思维够固化够僵硬够“标准”,考试才能分数高。我考试的时候就有体会,尤其是考拿手的科目,都不带想的,眼睛看到哪儿,手就能跟到哪儿,中途不用经过大脑链接。刚才说背书要背到潜意识里,考试考的就是你的知识和思维深入潜意识的程度。我们考试的境界,先是“见题是题”—不会做;学着学着就“见题不是题”—开始琢磨了;学到最高境界,就回到了“见题是题”—不用琢磨了,看见题就写下答案,就好像狗见到骨头就叼,已经成了本能。

凡是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一场考试下来感觉就像当年凯鲁亚克写最初版本不带标点的《在路上》 ,一气呵成不带停的。这样的极品学生拿到卷子便觉得无比亲切,看着那些个题就好比腐女看日本漫画、宅男看武藤兰—已经见过过成千上万遍,想忘都忘不掉,答起题来更是轻车熟路易如反掌,对每一道题的套路都烂熟于心,往上写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这样的学生考试根本犯不着动脑子,一看题就知道怎么做,往往读完题答案都能算出来,随后大笔一挥三下五除二搞定,捯口气儿便开始做下一题……

要达到这种境界实在是不易,那基本就相当于把人的脑袋变成狗的脑袋。马戏团训练狗是给它扔骨头,要它跑过去,而老师训练我们则是扔给我们一古诗,让我们冲“形式内容”跑过去,扔给我们一圆,让我们冲什么什么点什么什么线跑过去……诸如此类,到最后能把人练得思维极度僵化,让这些套路成了你的下意识反应,让思考退化成了本能(怪不得杜威说“学校是个应用心理学的实验室”呢,原来是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实验室)。你别说,到最后真有人一整张卷子都答出标答的,老师总会拿着这些卷子跟我们说:“你们都学着点儿!”真想知道此人大脑长什么样儿,建议生物学家们能解剖存留供科学研究。

行为主义心理学家华生有句名言:“给我一打健康婴儿,让我在可以完全控制的环境里去培育,我能使任何一个婴儿变成任何一种人物。”那么中国教育则可自豪地说:给我一打婴儿,再给我一打考试卷子,我能使他们都变成一个人。

而考试衡量学生的基准,就是“标答”。

工业生产线上都有一个标准模子,所有产品都要拿来跟它比,咱们则有“标准答案”,此乃评价学生质量的唯一尺度。这考试流水判卷给学生打分的实际功效就像是当年苏联挑中国苹果一样,拿个漏斗把大脑一个接一个扔进去,大了不行,小了不行,卡在洞口刚刚好才算过关。这漏斗便是“标答”,上面的刻度是分数,越是接近洞口那个大脑就越标准越合格。漏斗检验之后老师会整个 “大排名”,按分数高低把这些大脑排成一列。只见那分儿最高的大脑是一标准的正方体(可以给方正电脑做广告了),长宽高可丁可卯一点儿都不带差的。高分段的脑袋都长成一个样儿,分不出谁是谁的脑袋,越往后则是差别越大,低分段的反倒是人模人样了。

以上就是考试测定学生质量的原理,相当抽象,相当抽象……考试既可以评价质量,亦可做一道工序使。每考一次试就相当于给狗扔块儿骨头,把你脑中“标准答案式思维”再往潜意识里推一步,这一招也是快捷高效,要不怎么“天天考”呢。而学生考完了试,一手拿着自己卷子一手拿着“标答”修修改改,就好比一手拿着自己大脑,一手拿着“标准大脑”,看看自己大脑哪儿不合适,这儿多出一块儿,割掉,那儿缺了一块儿,补上。直到有一天拿了满分,说明自己大脑已经修成正果“圆寂”了,欢欣鼓舞激动万分,回家立刻给爹妈报喜,爹妈摸着你脑袋说:儿子你真­棒­!

真­棒­。

哪个国家都有考试,但从没听说只用考试评价人的,更没听说用一张卷子一个标准来测定人的价值。只有工业品,才会统一标准。既然你用工业方法评价学生,学校只好按工业方法生产学生,把大家都弄成一个样儿,排成一个队,分数高的叫好学生,分数低的叫差学生。考试至上乃中国教育丑陋之基石,而为了­精­辟地概括这种丑陋,咱发明出了“应试教育”这个词儿。

那我倒想问问那帮出卷子的,你们有什么权利让所有人都按你设定的标准排队呢?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别人非得接受你的观点呢?就几个编教材的,一拍脑袋写出一句话再加黑就成了学生的圣旨,成了评价所有人的标准。拿一根尺子衡量所有人,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人­性­的蔑视。就好比伍兹、鲁尼、张维迎、陈冠希在一块儿,四人各有所长,但你非要比谁球踢得好,那鲁小胖立刻趾高气昂,其他三人只能骂道:凭什么啊,不讲理啊你。的确,中国教育就这么不讲理,你有天大的本事有再多的才艺会再多的东西也白搭,我就考你那几科知识,就考你背书做题。后面我们会看到外国的教育,人家评价学生的方式正相反:无差别优异,用无数个标准衡量学生,不排队,只要你成为“你”就好。

然而中国这样却有一个好处。若不给学生排队,大家都特乐呵;给学生排成一队横向比较,则能刺激人的自卑心。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自卑是人的源动力,这句话至少放在中国学生身上没错儿。你想,一旦排队,就总会有排你前面的,你永远要看着人家后脑勺,即便你得了99,前边还有100的。谁看见别人排自己前面都觉得别扭,于是所有学生排完队心里就必然搓着火,憋着气咬牙切齿想超过排自己前面的,回家便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就这样,大家前仆后继你追我来我追你,于是整个生产线就成了个永动机。

小学时,考试就已经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深深扎了根,成为了一个无比神圣的事物,我们同时也就有了北京国安情结—永远争第一。那时候要是得个第一,可了不得了,自己会觉得是个巨伟岸的成就。当然像我这样的好学生拿第一是家常便饭,只是有一次数学没考100,回家又气又恨直掉眼泪。这种情节到中学则愈演愈烈。政治书上说人生的真正价值在于奉献,扯淡,人生真正价值明明在于考试。上中学天天考试天天排队不说,大家还都坐一个教室里,这不就跟斗­鸡­似的么,看见比自个儿分高的就愤恨难耐痛不欲生,然后暗自下决心总有一天我要排前面。尤其女生们嫉妒心强,此时还没抢男朋友呢,这儿就开始较上劲儿了。有的老师还嫌不刺激跟边上添油加醋,按考分排座位,明摆着是要对差生进行一番羞辱。学生们的各种心理疾病都是这么刺激出来的,而学生与父母和老师的矛盾也都跟考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政治书又说矛盾是对立统一,扯淡,我看矛盾就是考试成绩。到大学,考试依旧使人肝肠寸断,虽说科目有所变化,不过乡音无改鬓毛衰,仍然考你下意识反应。当然你没有这反应也可以,讨好讨好老师,拍拍马屁或是用其他计谋一样能得高分,此处不再赘述。

然而有的东西不能不赘述,一说中国教育就必须提到中高考,此乃中国独特的风景线。女人每月要折腾那么几天,而中国每逢6月都要折腾好一阵子,所以中高考可谓是全中国的“大姨妈”,那段时间全国都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硝烟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警察巡逻街道封锁,一派盛世景象,场面荡气回肠。然而折腾过后却发现,原来就那几张卷子,那几个小时,就能决定你的全部价值。一考定终身要求学生一切的一切都必须极度僵化,从记忆力思维套路到考试时的状态甚至这一天几点大便,都要重复可­操­作。没听说有什么比这更不人道的了,这就是彻彻底底把人当成机器,而教育的工业化也在此达到了顶点。高中课本上把教育归为第三产业,我看不大合适,它应该是第二产业里的最正点的一个。

咳,中国学生就这德行,一谈到考试就跟哲学家似的唠叨个没完。打住,打住。

以上就是中国教育培养“人才”的主要工序。这工序威力虽大,却也挺简单。的确,要想标准化就不能整得忒复杂,工序越是乏味,制造出来的人才就越是标准。所以说王朔那句“长得跟教育似的”,真是形象。用语文答题套路来回答,“用类比的手法,以教育类比人,形象生动地描绘了此人长得死板,不仅死板而且丑陋”(满分)。

总之,上课作业考试这三道工序对学生轮番轰炸,你方唱罢我登场,其步骤之连贯有如法国贵族吃牛排一般一气呵成,分工之­精­确就跟屠夫切取猪膀胱一样滴水不漏。中国人才就这样哗啦哗啦被批量生产出来了。

生产工序说完了,还要说说其中涉及的人员单位吧,尤其是这荣膺“十大缺德行业” 之首的教育产业,内部构成纷繁复杂,队伍相当庞大。接下来咱们就看看最主要的角­色­—老师、学校、家长都是­干­什么的。

2.?生产线上的老师家长和学校

员工1—老师

Everybody who is incapable of learning has taken to teaching.

—Oscar Wilde

那些没能力学习的人都去当老师了。

—王尔德

前一阵有报道说教育部酝酿出台新的《教师教育标准》,要求老师从“教会知识”转向“教学生会学知识”,并说按此标准,现在教师中有90%不合格的。我看到这帖子之后大为震惊,真活见鬼了,我倒想看看另外那10%跟哪儿呢!这数字和书商给作者报的印数一样,绝对少报了,据说我是从全中国最好的中学毕业的,据说我是在全国排名第一的经济学院就读,但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中国老师,均视灌输为己任,这么多年下来我总共就见过仨不符合这标准的—仨都是外教。

但后来我一想,这事儿是教育部不仗义。是你设计的这么个工业化教育制度,在这里老师的任务就是往学生脑里灌知识,那他怎么可能合格呢?然后还弄这么一标准,就好比你让人打篮球吧,还说有手球犯规,这不缺德么?所以说众老师实在冤枉,真正不合格的应该是那10%—哦我明白为什么没见过了,那些都是差老师,在非主流学校里呆着呢。

都说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实际上他们是辛勤的生产线工人。你看,工人要在车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那几个规定动作,老师也一样,那点儿课没完没了地讲,那点儿话翻来覆去地说,那点儿卷子今年判完了明年判,这工作­干­着比在撒哈拉当天气预报员还无趣。不过无趣归无趣,在中国当老师还是极其简单的,你就需要­干­两件事儿。

第一是像收音机一样广播:你每天给学生上课类似于在教室里架起一小型广播台,往那儿一站,­干­扯40分钟就行。给这个班讲完了换到另一个班接着讲,连内容都不带变的,就相当于把磁带倒回来从头放(所以不妨称老师为Radiohead )。第二是像word F7键一样纠错:上完课往办公室一坐开始判作业,这判作业比写作业更枯燥,一堆卷子搁你前面,你得一张一张、一道一道地判,看这道题数算了没有啊,那道题关键词写出来没有啊,有就画勾没有画叉。而你整个就是一扫描仪,完全是视网膜在运作,时间长了非长针眼不可。反正要在中国当老师,掌握这俩技能就行。

唔,不过也不能这样说,老师们贵为“真理拥有者”,可是承担着给学生灌输知识和思想的光荣使命。他们这工作也不是全无技术含量,比如从小学开始到大学,俺总听老师叨咕一句话:“啧,你说怎么才能让学生更好地接受这些内容呢?”不用说别的,就凭这一句话,便可判断此老师不合格。学生都有自己的脑子,让他们全盘接受你的想法可不容易,而老师的工作之艰辛与困苦就好比给你一堆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桶,你要把它们撬开,再往里面灌水。他们的使命就是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完成这两项任务,也就是在这“一撬一灌”中,咱们的灵魂被戕害了。于是,他们得着了一个雅号—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但灌水—也就是所谓教书的过程对老师来说轻松而愉悦。既然是要控制学生的行为和思想,那你地位自然就比他们高一等,于是这种等级差序就成了我国师生关系永恒不变的主旋律,也是老师们快乐的源泉—可以体验一把当领导的感觉。你看老师在教室里讲课的景象,跟领导坐主席台讲话一模一样,俨然就是这屋子里的皇帝,方圆几米莫非王土,椅子上坐着的都是王臣,尽管高谈他的阔论,看谁不爽还可以呲儿两句。下面的人不敢抢话,只会眼巴巴望着他,然后装作肃穆地记笔记。等一节课痛痛快快讲完,那感觉就好似憋了一肚子的屎陡然排山倒海般倾泻出来,怎一个爽字了得。

总这样拿着领导的范儿讲话便会催生出一些职业特征,比如我就发现咱中国老师有三大特点:

其一,身体好。上课铃一响,老师霸气十足地站讲台上,怒目圆视,气聚丹田,面­色­红润,做个深呼吸便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吐字清晰表情丰富抑扬顿挫一字一句如连珠炮不带停的,往往一节课下来我们听都听不动了他还刹不住车,其体力之好让小生十分佩服。我高中有位数学老师,上午连上五节课还连带课间的,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两个班讲下来一百多个同学全部萎靡不振,他却步伐矫健地走去吃饭。其实老师这工作压力大负担重,还时常碰上刺儿头学生搞得­鸡­犬不宁,十分不易,在此还是要对所有老师表达一下钦佩之情。

其二,自我感觉好。咱所有老师,从小学班主任到大学教授,一站讲台上就会生出一种舍我其谁的架势,一边昂首挺胸盛气凌人摆着阔绰的姿态,一边用鄙夷加审度的目光扫视下面学生,仿佛在说“大哥我来了,你们赶紧洗­干­净耳朵听着”!再到上起课来,无不是一副器宇轩昂的架势洋洋自得的表情,时而威严肃穆时而眉飞­色­舞,那得意的样儿跟过年吃饺子似的。只可惜他们大多不知道自己讲课就如同世界杯那呜呜祖啦,听得人心烦意乱。所以我一看到老师讲课就会想到王尔德评论音乐家这句话……

音乐家总希望别人是哑巴,而此时别人正希望自己是聋子。

—王尔德

看来老师们应该都很有音乐细胞。

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就会衍生出别的毛病。于是—

其三,脸皮儿薄。老师上课从来都是自个儿唱独角戏,其他人只配当听众,你洗耳恭听没问题,要是接两句话茬他便十分不悦。同时老师们又都以权威自居,觉得从自己嘴里出来的便是普世真理,你若敢公然挑他错,老师便会霸气全无脸­色­铁青,迅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然后就想辄报一箭之仇。总之让中国老师说句“对不起”、“我错了”,比让谢顶的人告诉你哪个洗发水好用还费劲。

您可以想一下,这仨特点咱领导也都具备。

当然现实中很少有敢跟老师抬杠的。小学班里还能有调皮捣蛋的活跃一下课堂气氛,越往后越少,尤其是到大学,大家都很识趣,知道老师愿意自己爽,于是甘当老师的茅坑,而此时想找出一个敢反驳老师的,比找齐卡萨诺瓦的家谱 还难。更有甚者,巨乐意当茅坑,你看有好多同学上课都主动地摆出一副专心听讲的姿势:脑袋微扬,嘴巴微张,瞪大了眼睛,神情中流露着激动、敬仰和谄媚。这种学生往往对老师极为钦佩,看到老师滔滔不绝如缕的样子便听得如痴如醉,还不时点头微笑表示“老师您讲的太好了”,真是应了这句话:

蠢人总会发现有更蠢的人钦佩他。

— 萧伯纳

以后上课你可以观察一下那老师神采飞扬地讲同学倍儿高兴地听的场面,煞是搞笑。

当领导也不是讲讲话就完了,还要对下级进行管理以便为自己服务。对老师来说,学生最重要的功能就是给他出成绩的工具。所以每逢大考之前,老师给学生们分好梯队,然后分别找每一梯队谈话,对第一梯队成员要下达命令:“你这次必须考进年级XX名。”对于后面的则大概进行如下指示:“这次物理你得比上回高才行……”俨然就是老板给员工定业绩哩,而且还要把学生按业绩归为不同级别,好学生、差生、最差生等等。现在老师也多愁善感,前一阵我不幸跟一大学老师吃火锅,只见那老师吃着吃着突然叹口气,故作深沉地仰望着天花板叨咕:“现在我们老师也在想,到底啥算好学生。你说成绩好就是好学生?其实也不一定,依我看好学生可以是多方面的……”当时我就想把火锅掀他脸上,您有什么权利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啊?您有什么资格给别人定目标、代表别人的意志?您以为自己是上帝啊还是怎么着?

迪伦曾说:“世上没有不好的音乐,只有不同方面的好音乐。”同样,世上也没有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同方面的好学生,但天天琢磨什么是好学生的老师肯定不是好老师。

但老师们可不这样想。我就是上帝,你就得听我的,有气么?老师不光要给你定指标,还要跟老板批评员工一样批评你。一旦你考试成绩未达标,他便迅速将你呵至办公室,对你进行拷问:“我看你最近注意力不大集中啊,是不是有什么分心的事,嗯?都什么时候了,这种状态可不行!”吓得你直冒冷汗。在中国,老师批评学生就像球迷批评国足一样,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理所应当。上课有人说话,需立刻大喝一句“×××,哪儿那么多话!”不能留情;不交作业,先到办公室谈话,上课再点名批评……尤其对差生,更是要多多刁难,老师对他们说话从来就没好气,跟催债的似的(可不,这月奖金就因为你泡汤的)。

老师一句呲儿往往能让人一晚睡不着觉,好多心理承受力差的就能给呲儿出心理问题了。然而老师不管,等级制度一旦根深蒂固,领导便会蹬鼻子上脸,这不,有的就觉得光呲儿不解气,还要实施­肉­体惩罚。我上高中第一天,就目睹我们班有俩同学因为迟到被班主任拎到门口“罚站”,那瞬间我都给吓懵了。俺们这学校也算是大牌儿学校,据说这老师还是特级,居然大庭广众明目张胆体罚学生。当时我没敢吱声,怕把他惹火了没准儿能抄出个狼牙­棒­什么的也说不定。第二天我就给校长写了封投诉信,想来个英雄救美(那俩被罚的是女生)伸张正义,无奈邪不压正,学校派了俩德育老师纠正我的错误思想,说虽然犯法,但这法是可以犯的(这俩老师显然把我国法律摸得挺清楚),你要理解老师啊……随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当时让我哑口无言哭笑不得的不仅是罚站这件事,还有此事发生时同学们的反应:没反应。大家都觉得这再正常不过,老师罚学生嘛,天经地义。他们都被领导压制惯了,懂得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过等后来我上网一查,便发现若把所有犯法的老师起诉,那法院肯定要比北京早上7点的地铁一号线还挤,而若体罚学生的老师都被绳之以法,那俺班主任无疑是量刑最轻的。

瞧这领导当的,就是有范儿,打你骂你随我高兴,你还不能还手,多爽。我们学生对老师的感情也跟下级对领导的感情差不多:三分之一尊敬,三分之一恐惧,三分之一厌恶。他们倒是付出挺多,貌似很了不起,但无论教师的形象被塑造得多么威武,中国教育的丑陋毕竟是由他们直接呈现给学生的。我就奇怪了,那堆老师在台上讲得欢天喜地吐沫横飞时候难道就想不到他这课毫无意义?想不到他在浪费多少青年人的生命?当年苏格拉底被判火刑,其中一个罪名就是“祸害青年”,而若以此为标准的话……

不过老师们都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又是一年教出多少多少个600分以上的,又是被评为这级那级教师甚至被封为教育家。是很了不起,这说明您是优秀的生产线工人,您捏造出的大脑更加“标准”。其实这些名号都是浮云。中国的教育就畸形着呢,咱又能有几个正儿八经的教育家?

看到这儿,估计老师们肺都气炸了,恨不得把这书撕个稀巴烂,扇小生俩巴掌。看来您真是和领导差不多,不爱听别人讲真话,尤其是批评自己的真话。

然而我猜老师撕完书之后,更多的是无奈,一肚子苦水吐不出来。谁愿意­干­这苦差事啊,既辛苦又无趣挣钱还少,天天看着学生受折磨自己也不舒服。但没办法,中国教育不光衡量学生是唯一标准,老师也一样:学生成绩好,你就升官发财奖金滚滚来,分数要熊市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说老师是学生的领导,老师上头还有领导呢,也天天催命似的给老师定业绩,那不折磨学生行嘛?有老师良心发现,帮学生减减负试试新的教学方法,立马坏事儿。归根结底,你在这条生产线上的任务就是灌输,就是去当那90%不合格的“祸害”青年的人。

所以,“祸害”青年的不是某个老师。教育、老师、学生三者之关系就像黑帮电影里那俗套剧情:A拿枪指着B,说B你要是不爆C的头,爷就爆你的头。你要是B你咋办?

生产企业—学校

I hāve never let my schooling interfere with my education.

—Mark Twain

我从没让学校阻碍我的学习。

—马克?吐温

既然老师是员工,那学校则可被看做生产企业了。都说学校是为祖国输送人才的地方,此话不假,画家需要画室歌手需要录音棚,学生也需要专门的单位来进行标准化生产,这样才能让“人才制造业”蓬勃发展。学校的功能跟企业无异,就是要把学生放一块儿进行加工,其中又根据程度不同分为两类:初等和高等。于是相对应的学校也被分为两种:中小学先进行初等教育,大学再进行高等教育。好比拿到原材料,小学中学负责先给它磨出个大致形状来,大学则负责­精­工细造(所以说上了大学你才算“成材”)。

两种企业职能不同,组织生产的方式也不同。中小学的常用手法是把所有产品堆一堆儿然后给他们按质量排队。你看学生一进来,学校就着急麻慌地来个“入学考试”,先给他们分个三六九等摸清底细,就好比企业新接手一批原料,得瞧瞧它们的成­色­不是?然后再根据原料优劣把学生分配列入不同班级,好似企业把原料放进各个车间,通常学生质量与班级编号呈正比,因此你去问一同学:你哪班的呀?他若是答“1班”,说明其水平不济,若是答“12班”,那绝对是尖子。既然原材料质量不同,那学校也得根据实际情况安排生产进度:1班的是一堆朽木,不可雕也,糊弄过去温饱就得。12班则是铝合金,要搞大跃进(也不时有1班的朽木开窍咸鱼翻身,摇身一变成了铝合金,迅速蹿升至12班)。此后从班内至全校都会有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排队,那就好比企业经过一个阶段的生产,要把产品凑起来看看产品都打磨成啥样啊,哪个好哪个差啊。于是大家的名次也有如股票,一天一变节假日休市,老师则去观察k线图,发现哪个有问题立刻采取措施(中国老师都喜欢找学生身上的问题,跟女人找老公手机里的问题一样勤快)。大排名过后不仅学生比,班与班也要比,每逢期末学校就要召集各班主任,拿出本学期所属车间账单,看看哪个业务有长进哪个又有退步,然后据此情况再设计下一步方案……生产学生要用统一标准横向比较,而学校的最基本功能就是提供一个平台供大家攀比。

当然学校对各车间重视程度也不一样,听名字就知道嘛,12班叫实验班,1班则是普通班,说白了就是“好班”与“差班”。对实验班,学校通常抓得狠,配备的老师好,进度快作业多,因为“这届成绩都靠你们了”。我原来不幸被分到实验班,老师恨不得给我装个GPS监视我行动,再装个窃听器侦查我有没有不务正业。而对普通班呢,则要把新来的老师派到这儿练手,学校对这种班的成绩向来无欲无求,唯一的念想就是这帮朽木废柴别捅篓子就行。于是这班级编号越大学生受摧残程度就越高。其实要想知道学生成绩你都不用问哪班的,一看外形就有数了:若那人面目动作呆滞得如同兵马俑,说话无趣得像是马哲教授,镜片儿厚得看不见眼睛,绝对是前几个实验班的,而那种活蹦乱跳风趣幽默发型很潮看着很机灵的,一定是普通班的。

对实验班偏心点儿也应该,毕竟都等着铝合金们出成绩呢,多几个北大清华的学校就能升级成重点嘛。中国学校也有好坏之分,教育部明文规定谁算重点谁不算,从省开始按行政区域往下排。这重点就好比企业ISO××××认证,免检产品质量好无瑕疵返修率0,驰名商标中华老字号,一旦你成了它,立马­鸡­犬升天,老师学生都朝你涌来,钱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挡都挡不住。

和衡量学生老师的好坏一样,检验学校是否算重点的唯一标准也是分数,说白了就是检测你产品的合格程度。分数是硬道理,没有它,你那学校就好比断头台旁开的假发店—再怎么折腾也白搭,于是学校为了活命只得开足马力生产,压力很大。此压力逐渐下移,先是转嫁于年级,再转嫁于各班老师,老师最后落实到每个学生头上。每临高考,学校先给年级定目标“咱今年一定要有××个北大清华的”,年级立刻给每位老师定,老师只好在名单上划拉,看谁有希望,立刻把谁叫到办公室耳提面命。

也有比较叛逆的学校领导,擅自对现行教育体制持鄙视态度,在校中吹“减负”风“素质教育”风,其结果自然就是这些学校如同晚期清朝脱离了时代潮流,自此日薄西山一蹶不振,它们的“北大清华”一年比一年少,名声也是渐渐衰落,反倒是成就了有的狠抓考试的学校。只见那学校高考分数扶摇直上,北大清华学生比北京其他学校加起来还多,年年出状元,仿佛冲在工业革命最前头的英国,平步青云建起一个“日不落帝国”,其崛起之路甚至被誉为神话,在学校排名榜中独领风­骚­鹤立­鸡­群,搞得全国人民一提到它名字就陡生敬意心驰神往,迫切想知道里面是啥样。

作为在里面“被制造”了多年的产品,小生当然知道,不过说出来呢怕是要让人大失所望,所以还是算了吧。

说完中小学,怎能不说说大学—这笑话中的笑话、耻辱中的耻辱呢?

大学,本应是独立­精­神和人文思想的圣地,是社会中的一片净土,追求智慧的乌托邦。但在中国,大学只是这条生产线的终端,其神圣职责就是给社会输送螺丝钉。小学中学十二年下来,咱就好比一螺丝钉的轮廓已经大抵磨好,只差按不同型号磨出纹路即可,而大学负责的就是­精­磨,其具体手法是把学生分至各热门专业中去,将他们脑中灌上有用的知识。这样一来,那些以无用著称的人文学科自然最卑贱,也无怪乎常春藤最受重视的专业在中国大学遭唾弃了。

再看大学里的莘莘学子们,整天跟炒股似的火急火燎窜东窜西,在他们眼中只有俩字:热门。看金融会计专业热门,轰一声冲过去,看新东方托福热门,轰一声又冲过去,同学们运动轨迹都有如动物迁徙,成批成批的。中国大学生能追求一切,除了智慧,能崇尚一切,除了真理,他们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一张文凭,等把它拿到手便喜不自胜—也难怪,因为这证明他已是合格的制成品,可以被投入使用了。到这份儿上,中国大学已经彻底沦为了“一块砖”的制造商,而它的存在简直是对“大学”这个词的玷污。

然而大学恶俗远不止此。若说学校是企业的话,那大学则是纯正的国企,里面的一切,比如能开什么课到老师能评什么级别,都是规划好的。大学的排名也跟国企排名一样,拼的是谁拿钱多谁的后台猛。当然北大清华后台最猛,受照顾最多,好比中石油中石化能混进世界五百强。大学老师也与国企员工无异,整日想的就是头衔,先是嫌讲师难听要当教授,当了教授就盯着处级,处级完了混局级……这里俨然就是一中国社会的微缩­精­华版,所有人都好好当官天天向上,而学生呢则好比是老百姓,位于社会底层,没人疼没人爱,自生自灭。从学生住的地方便能看出门道来。我奇怪学校宿舍是不是按××标准间设计的,冬凉夏暖,那破败之景让人想到中世纪黑死病就是这样爆发的。更有甚者,保留一堆20世纪50年代苏联人建的的古董楼,地基还是歪的,住里面就好似免费进驻比萨斜塔。大家也因此问题以及其余种种不人道的官僚作风管理而苦不堪言,心想学校省着这钱作甚啊,于是纷纷向“有关部门”申诉。有关部门老师说,“我们也理解,但学校资源有限,没办法……”话音未落,那边一栋供老师用的漂亮大楼拔地而起,占地14万平方米,豪华至极,还入围北京市十大建筑评选。我们终于知道这钱省着­干­嘛了。

大学拿了国家的钱都是去装点门面的,今儿盖个大楼,明儿开个什么会,你看那堆办公楼,跟被大老板包养了似的阔绰,下次奥运世博直接由学校申请得了。学生见此景,只能感慨生不逢地。这不,有位师兄在母校呆了四年终于出逃至耶鲁,后功成名就,向耶鲁捐8888888美元,礼轻情意重嘛,表达一下孝心而已。然而国人知道了,给他骂得狗血喷头,痛斥你个假洋鬼子没良心。

您可以看看耶鲁是怎么呵护学生的,在那儿学两年又胜过在中国大学混多少个四年。不可同日而语也。

这么说吧,你有一亲妈,­性­情暴如雷,天天打你骂你极尽暴虐之能事,逼得你离家出走,后被收养,而后妈待你胜过亲生儿子,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终于让你体味到了人间的温暖母爱的伟大,日后等你发达了,你要报答谁的养育之恩?

他要把钱捐给那个学校了,那才叫没良心呢。

员工2—家长

Children begin by loving their parents; after a time they judge them; rarely, if ever, do they forgive them.

—Oscar Wilde

孩子最开始喜欢家长,之后评判家长,极为罕见的情况下,他们会原谅家长。

—王尔德

不知道中国孩子能不能原谅家长,看豆瓣“父母皆祸害”小组那架势估计够呛。虽说家长并非教育生产线的体制内人士,但他们仍然积极投身于此事业并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且是相当大的力量,因此他们的名字有理由被钉在中国教育的丰碑上。

学生在学校被老师压制,回到家里则被家长压制。正所谓“贵贱有等长幼有序”,中国的家庭里也是等级制度盛行,家庭成员间的地位有着显著的差异,至于谁高谁低,则由谁生谁谁被谁生决定。“我把你生下来,没我哪来的你?你就得听我的。”多么地浅显易懂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嘛。明确生育关系后,父母就可以号召孩子一切行动听其指挥了,这也为以后把你改造成为他们的意愿而赴汤蹈火抛头颅洒热血的工具奠下了基础。咱这帮当妈的最大梦想就是十月怀胎大功告成哪天生下一机器人,带遥控器的,那样便可随心所欲控制他。

最能体现此“机器人化”欲求的便是家长喂孩子吃饭的场景:你妈先是做好­精­美的一桌饭,由你爹五颜六­色­盛上满满一碗,然后只见二位大人正襟危坐于饭桌对面,神情肃穆上体前倾,急不可耐地要你把饭吃掉。吃了一会儿你便面露难­色­,嘀咕着“吃不了”,你爹立刻大喝一声:“都吃了!”你妈则在旁边威逼利诱,大概是说“乖!吃完了妈给你讲故事”、“吃完让你玩游戏”。孩子往往承受不了此等心理压力,哭了起来,你爹长叹一口气,嘟囔到“吃个饭都这么费劲”,便抄起勺儿一口一口喂,直到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全咽­干­净才收工。你妈在旁边心急如焚,恨不得学一招催眠术,把孩子催眠,省得如此兴师动众。

这一再普通不过的喂饭场景可谓“形象生动”地展示了中国家长对孩子强烈的控制欲。俗话说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可家长非要管,公然­干­涉吃饭主权,剥夺孩子进食的自由。你吃多少你说了不算,爹妈说了才算,这比老师规定学生考多少分还离谱。所以有把遥控器才再好不过呢。在此建议父母们先琢磨一下催眠术,最近市面上有几本书不错。前几天我试着催眠我妈让她吃我做的饭,不过没成功,她说太难吃了。

总之从吃饭这种事儿开始家长就对孩子施行专制统治,统治手法层层推进,先是命令,然后威逼利诱,再不行火冒三丈,火到极致嘟囔一句“这么不听话,不打你小子不行了”,之后便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政权自此一发不可收拾,逐年加剧,而“不听话”则是其中缘由。当孩子的就该无条件服从父母,若顶嘴就是大逆不道。

这可以说是“标答思维”的家庭装。

而家长与孩子间的等级制度实质上就是家长不把孩子当人看。你在家长眼里顶多是为他们服务、满足他们需求的工具,属其私有财产。一开始父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觉得还挺好。再过一阵儿他们便迅速露出本来面目,叫嚣着让你给他争光争气。然后家长便给孩子报一大堆兴趣班,把日程安排得比施瓦辛格的腹肌还紧凑。可孩子呢,他就想在家看会儿动画片儿踢会儿球跟小朋友玩会儿,至于那些班,统统是家长意­淫­出来的“兴趣”。

你以为孩子喜欢或不喜欢的事物,绝不是孩子真正喜欢或不喜欢的。

—罗曼?罗兰

家长喜欢的并不是这些班,他们只是喜欢孩子给自己“争光”而已。尤其对当妈的而言,孩子就跟包一样—是拎出去显摆的。而这包的表现好坏也常会引发她们的争风吃醋,要是谁听说同事儿子弹得一手好琴,便立马花大价钱给女儿买个钢琴回来:“咱也得学门儿乐器,不能输给人家……”等孩子弹出个曲儿来,马上也到单位大肆宣扬,恨不得办场音乐会,而从此以后见到同事腰板儿也挺得比原来直得多。等回家边听女儿弹琴边摸着女儿的头:“乖孩子,真给妈争气!”

争两年气倒也罢了,他们还往往主动承担起替孩子设计生活的重任,这是最要命的。打小开始家长往往就雄心勃勃地给孩子安排设计人生,上啥小学啥中学啥大学,何时出国何时回国何时结婚何时生子生男还是生女,买哪儿的房子找嘛工作……搞得如同“十二五”规划般气势恢宏。光规划不行,还要随时传递有关­精­神,吃饭时间往往是家长发表重要讲话的黄金时机。一桌菜端上来,谆谆教导也随之开始:“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老师又说什么了啊?……考试多少分啊……神马!?!?”顿时脸­色­大变:“爸妈可都是名牌大学毕业,你怎么着也不能比我们差吧?你们这代竞争太激烈了,没个好文凭怎么混?你看现在,多少人买不起房子(这话倒是没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这个年龄正是踏踏实实学习的时候……”饭后拎着儿子散步,又是大展人生宏图:“上次去清华看,那校园,多大!那高楼大厦!他们天天拿着国家钱叮叮咣咣盖大楼,以后咱就上它。”儿子不愿意,说:“不想上清华,据说那里女生长得都跟小罗似的,清华男生都跑到人大找女朋友。上人大成不?”妈说:“唉哟,傻孩子,人大又小又破,­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等你从清华出来当官儿了,有的是小姑娘跟着你……爸妈都把路先替你趟过一遍了,听妈的没错。”说得她俨然成了社会主义工程师,为儿子铺起一条路,从工作铺到退休,铺得儿子都能想到50年后自己啥德行。

有人说你不懂,这叫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世上本没有龙也没有凤,那都是您捏造的。家长只不过是把孩子当做附属品,强迫他去实现自己未竟的愿望而已。要是不对孩子的思想严加看管,但凡有啥闪失,这愿望就又泡汤了。记得韩寒在,似乎是《像少年啦飞驰》中说,哪个孩子要是不争气考不上好大学混迹街头,他妈则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悲哀表情满腔怨气道:“妈白养你二十年了!”听那口气就好比二十年投资失败。说的太对了,孩子在家长心中就是一支股票,自刚上市那天买进,然后天天盯着天天盯着,盯到它一路蹿红考上好大学找着好工作,这孩子就算没白养。他要不按你的指挥活着最后还跌停,你则被套牢,抓心挠肺破口大骂他是白眼儿狼。

所以说孩子分明就是家长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以后家长开户办存折时最好连孩子名字一起写上)。我看在家长眼里,孩子就好比杜蕾斯—乃是盛装他们欲求的容器,但凡有什么愿望期冀,全都往你身上搁,倘若你有一天挣脱控制,则定要给你扣上不孝的帽子。

对对对,不孝。打小我就听说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此话乍一听让人肃然起敬,但过后想想却稍显离奇。我就奇怪了,难道说世界上有哪个民族以不尊敬父母为传统?哪国家的人长大了不会报答爹娘养育之恩?显然没有,就连动物都不会长大了弃爹娘不顾。

但父母把孩子当工具使唤,这可是中华民族独有的传统。

孩子们倒是也挺配合,好好努力为父母争气,按着宏伟蓝图走,成了龙成了凤,但总觉得有啥不对劲。仔细想想,恍然大悟,哦,没有成为自己。回头看看,又觉得煞是无语,自己活了一辈子吧,都是让父母安排好的,好似踢了场假球,家长给你规定好了,怎么踢怎么踢,自己上场比画比画即可,等这一场下来空虚悲哀无比。爱默生说:“你要教你的孩子走路,但是,应由孩子自己去学走路。”中国的家长呢,恨不得把孩子腿打断了推着轮椅替他们走,而您那亲爱的孩子就在您铺设的道路上浑浑噩噩熬过了“被规划”的一生。

说父母是“祸害”,亦无不可。

3.?合格产品

I was born intelligent - education ruined me.

—Bernard Shaw

我本来挺聪明的—教育毁了我。

—萧伯纳

其实中国整个教育就是一巨大个儿的“祸害”(顺便打个广告,小生已在豆瓣建了“教育皆祸害”小组,欢迎各位看官光临)。

据说那个挺有名的科学家,钱学森,临去世前躺病床上问了一问题:“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不知您对此咋想,反正当时我听说这事儿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好家伙,钱老先生病得不轻啊,都伤到脑袋了!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简单得有些弱智的问题。我倒想问问了,中国学校怎么可能培养出杰出人才?你用工业制造的方式生产学生,连根儿拔掉他们的想象力创造力独立思考能力,让他们变得跟机器似的,然后还反过来问怎么出不了杰出人才,这不笑话么?要真培养出了那才是人神共愤。

2009年,教育进展国际评估组织对全球21个国家进行的调查显示,中国孩子的计算能力排名世界第一,想象力却排名倒数第一,创造力排名倒数第五。

真开眼界,竟然有四个国家学生创造力比中国学生还差,真是难以想象。看来我的想象力的确匮乏。

在中小学生中,认为自己有好奇心和想象力的只占4.7%,而希望培养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只占14.9%。

要是调查记忆力的话,中国学生也绝对排名第一。毕竟,背书做题对于学生就好比喝酒对于当官儿的—是必会的能力,而且有这个就足矣。

中国的教育对学生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施行的是蛮不讲理、令人发指的压制和摧残,每个学生肯定都对此深有体会。其效果就像古代欧洲人为防止青春期少男自蔚给他们穿上一铁­内­裤—你那玩意儿起来一点儿都不行!

而我们的铁­内­裤,就是那“标准答案”:上课回答问题,你稍微说偏一点儿,老师便立马委婉地讽刺:“答得不好,谁有别的答案!” 写作业你若不留神用独创的方法解题结果解错了,第二天立马一大叉子映照在你面前,弄不好还要被老师谈话;考试就更甭说,一激动在“请你谈谈自己的看法”下面答出自己的看法,必定要吃不了挂着走……如此压抑时间长了,能力自然萎缩。

谈到对中国留学生的印象,欧洲和大洋洲的大学校长和教授使用频率最高的形容词就是“勤奋”,但同时也指出,中国留学生比较缺乏挑战­精­神。

和英国学生相比,中国学生的最大弱势是什么?接受采访的多位英国专家不约而同认为:“质疑能力相对缺乏。”在卡德?威尔教授看来,优秀学生不照搬书本,不把老师说的都当金科玉律,他们会质疑,具有批判­精­神。但可惜的是,不少中国学生恰恰欠缺这方面的能力。

在评价中国学生时,耶鲁大学校长理查德?莱文说:“跨学科知识的广度、批判­性­思维的培养是中国学生最缺乏的。”而牛津大学校长安德鲁?汉密尔顿则说:“中国学生很容易在和其他国家学生的竞争中获胜。但是,他们欠缺一点挑战教授观点的能力,需要改善。”

我觉得这帮外国教授假正经地规劝中国学生培养批判­精­神就像姚明装模作样地教潘长江如何清理天花板上的蜘蛛网一样搞笑。

德国柏林自由大学的迈卡钦教授指出,中国留学生不但勤奋,而且聪明、礼貌,但他们似乎对教授、对权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拜感。

什么批判,什么质疑权威,都是浮云,那些东西对中国学生来说就好比是肿瘤—后患无穷,需趁其扩散之前尽早切除。

上这么多年学我发现一规律,课堂上和老师争辩的人数会随年级增加而逐渐减少:小学班上往往有一堆“刺儿头”,搞得老师心烦意乱,初中时就好些了,到高中“蹲坑讲话”上课法已不可动摇,而在大学上课有雅兴讨论问题的学生凤毛麟角,且会被其他同学视为异类,因此,老师就像是对着空气说话。毕竟大家都明白,你挑战老师的权威绝对费力不讨好,如同推一个仙人掌不倒翁—推不倒不说,弹回来还扎你浑身流血。

一所大学的ESL(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老师,她以她多年来教授许多中国学生ESL课的经历为证,猛烈抨击中国校长有关“知识的获得是创造力的基础”的观点,在她长长的帖子中,她描述了她教过的许多中国学生不会做研究、不了解做研究的不同方式……他们缺乏创造­性­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在研究过程中对小组讨论会是面对面的面谈束手无措,他们搞研究只满足于埋头收集数据。她还认为中国学生总是习惯被动地等待她的讲解……习惯认为所有问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一位在中国工作多年的美国老师说:“在美国是我们就普遍认为各国学生里中国学生创造力最差,而到中国观察这么多年之后我发现,越是成绩好、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创造力就越糟糕。”

此话乍一看惊悚,但仔细想想就是这理儿嘛。要让创造力丰富、思维独特的学生委曲求全写标准答案根本就不可能。相反,那些大脑妥协­性­软弱­性­强的人必定能拿高分。

翻看很多外国老师评价中国学生的话,都是先夸“勤奋”,然后话锋一转:他们缺乏想象力创造力批判­精­神……其实这俩并非转折关系,而是因果关系。在中国,好好学习就意味着努力打磨自己的大脑,把它棱角磨平形状磨标准,意味着深吸一口气,把铁裤衩的裤腰带再勒紧一格。勒到最后,你的大脑就萎了,无能了,ED了。

中国教育有三宝,背书做题天天考。学啊学,学啊学,学成ED医不好。

这“大脑ED综合症”直接引发了整个国家创造力的衰退,至于后患,您可以尽情发挥您那微薄的想象力了。现在你知道该怎么解释中国创新产业落后了吧。

小生建议各位患者可以做个开颅术,往脑袋里植入几片伟哥,没准管用。

中国教育制造的人不仅大脑ED,而且全面无能。

人的成长跟树的成长一样,需要枝繁叶茂多维度发展。可咱这“标准化比较法”非跟你拧巴着,他就看你那一根枝条—考试能力的长度。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考试能力又衍生出背书和做题俩杈,于是他就凭此“丫”字形枝条的长短衡量你的价值。于是你只能把所有的营养都给这两根枝条,至于其他的,留着没用不说还耽误事儿,砍了算了。

咱最后就都被砍成一个个畸形的生物。

先不说别的,打学习那儿你就开始畸形。别看中国学生表面风光,国际竞赛总把奖项包圆儿,其实都是注水猪­肉­—虚胖。一到实战,水货立马露馅:如今中国学生空有一肚子知识却不会用的特点已得到世人认可,尤其是和外国学生一比,咱“不会做研究”,不知如何完成论文 ,“根本不会调查” ……

外国教育乃“问题中心型”,发现、分析、解决问题是个连贯动作,学生把这动作做完,知识能力自然得到提升。而要想完成整套动作,难度甚大(下一章您就知道了)。中国倒好,只把其中一个片段单拿出来。所以咱这学习其实非常简单,就八个字:题来伸手背来张口。老师好似一饲养员,每天把一摞题一沓书塞给你,说“今儿把这全吃喽”,然后你晚上ρi股坐定泡杯咖啡,保持固定体位5小时即可完成任务。

但这有什么价值呢?

在富士康跳楼系列事件后,有员工被问到他们工作到底痛苦在哪时候就说,“每天都重复这样简单工作,人感觉到没什么意义,心里面一片空白,变成一台机器了。”小生现在就有此支离破碎的失落感(莫非是跳楼前兆):自己那些所谓的“学习”只是一个个无意义碎片,一天坐椅子上看5个小时书的全部功效就是让考卷上那个两位数变大点儿,除此之外,它什么意义都没有。而等你之后工作了要研究问题或者做项目时,便会立刻傻眼:怎么现在啥都得我自己­干­啊,给我喂饭的跑哪儿去了?到时你就会怀念“学习”了,那多easy啊,不就坐5个小时嘛。

这种残缺就好比你当兵,学怎么打­手­枪,但军官只教扣扳机这一个动作,且让你十几年如一日练此动作到炉火纯青。结果等到打仗,你却发现自己连子弹都不会装。

学习好歹还练了个片段,再往生活的其他方面说,咱更是如同马列维奇 的《白底上的白方块》—一片空白啥都没有 。原来有一时髦的形容学生的词叫啥来着……对,“高分低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渐渐out了,因为现在的情况是不管是高分还是低分统统无能。也难怪,中国的教育把人的生命给一刀砍成了两段:第一段你活着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考试;等二十余年后你把试都考完了,再开始活第二段,至于之前的一切,统统作废。

然后你就像一个新生儿一样走进社会,完全没准备什么都不会适应度为0,跟数学题打交道那么多年你再让我跟人打交道,情何以堪啊。外国老师对中国学生还经常有两个印象,第一是缺少生活常识自理能力差 ,第二就是不会和人交流 。上课时候别人都讨论得风生水起呢,就中国学生跟那儿闷头坐着。这帮人都名牌大学毕业托福GRE分儿老高,咋光会做题不会说话?难道北大清华都是聋哑学校?

倒不是,但那儿出来的都是聋哑人。

而若说中国教育对学生扭曲最严重的,就属心理了。

世界本来是五颜六­色­丰富多彩的,但中国教育非得给你戴上一特制眼镜,让你只能看见红­色­,看见卷子上那分数。于是这十几年来我们满脑子全都是这两位数,天天只顾着跟它较劲。之后等你走出学校把眼镜一摘,立刻觉得头晕目眩:妈呀,原来世界上除了分数还有这么多东西。十几年来天真无邪地沉迷于内个两位数世界的我们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之后跳楼什么的,就都不足为奇了。

而且越是“好学生”,心理往往越不健全。好学生总在中国教育大排队里排第一,要是有天排第二,那简直是莫大的耻辱,立刻浑身不自在,直到把第一的宝座抢回来才舒坦。这样时间长了,你活着就不再是为自己。人不就要和别人比吗?要不活着有啥意义呢?然后你一辈子就这样沉浸在“跟别人比”的纠结中不能自拔。

……

以上只是咱无能的个把方面而已,至于其他的实在太多根本说不完。要不怎么叫“全面无能”呢。在中国教育制度下,学生全面无能一点儿都不奇怪。你自个儿说,你这十几年都­干­什么了?背书,做题,天天考。除了这个呢?没了。

那不就得了。

这就好比你全身有二百多条肌­肉­,结果有一傻冒儿当健身教练,让你只练右胳膊,最后练到你身上所有肌­肉­都萎缩,唯独右胳膊粗得跟大象腿似的。然后你就能用这胳膊推轮椅走了。

呃,不是。你比这还不如。

2010年高考催生了一个奇闻,一个史诗般的神话:××附中又一荣誉出品、集万千光环于一身的理科状元同学被美国多所名校联袂拒绝,“十一振出局”。众人在感到荡气回肠的同时,不禁为其扼腕叹息。

美国的留学生世界最多,这十一所学校肯定也有很多,而也许换了其他任何学生,都不会落至如此雷人的窘境。然而,我们的状元却做到了,作为中国学生的塔尖,作为全国最优秀的企业制造出的最标准、最令人自豪的产品,他奇迹般地做到了。

后来群众们在议论此事时说得头头是道五脏俱全,把这位状元所有可能拥有的缺点都列齐了,然而有一个人的观点别有风味儿。北京学美留学公司执行长官被问到“状元十一振出局”事件时说,美国名校更看重学生内心世界里最真诚、最有兴趣的部分,他们会看学生是否真心投入某件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有计划有目的­性­的参加。凡是有人工­操­作的痕迹者,都不会被录取。

啥叫“真心投入有意义的事”呢?什么学生能入这些名校法眼呢?一个推荐学生成功率极高的美国中学校长(他推荐的基本都能上常青藤大学)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讲了个故事。一次有个学生找他推荐,他就问此人,“你有什么本事,都会点儿什么?”那学生答“我啥都不会。”他就又问:“那你有什么爱好呢?” 那厮曰:“我喜欢登山。”接着他就讲述起自己登山的经历,登过哪些山,每个山上气候如何有什么矿产,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然后校长又问他“你将来想做什么?”那厮又曰:“我将来想把美国所有的山都登遍。”

校长一听,就觉得这厮是人才,立马给他写了推荐信。因为他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一直做下去,这样的学生,才配得上常春藤。

再看看这位同学那罗列成堆的光芒刺眼的荣誉单,你都能想象出来老师们如何为他量身制定一套­精­确的计划,打理好每一步路,他只需要按计划按程序走即可,今天搞定学生会,明天搞定竞赛,后天搞定高考……

人家挑的是健全的人,咱这是一台设定好的机器。

而这位状元同学不过是万千学生之代表罢了。说实话,他这就不错了,还有竞赛学生会可供调剂,像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更无趣,不必量身制定,一水儿全是千篇一律的“背书做题—考试”。对我们来说,考试就好比分隔符,把十几年生活拆成几个片段,老师则负责订制每段里面的计划,还给列成一张表细致到每天做什么,到了你这儿,只有按计划往脑袋里填充无意义知识的份儿。等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曾经让你牵肠挂肚被视为至宝的那些知识立刻作废,你直接按shift+delete从脑中永久删除,连回收站都甭想进。然后电脑重新启动生命重新开始,你打发掉之前的一切,兴致勃勃地迎接下一个考试。

一个人接受教育,不就几乎跟商人阶级一般见识了吗?

—王尔德

中国学生其实就是商人,咱们是在用生命交换分数。你活的永远是那张计划表,那个两位数,而不是你自己。这还算人的生活么?你只不过是一台严格按输入指令运转的机器罢了。

这样制造出来的学生,连个完整的人都不是。一个不是人的人肯定成不了人才,多么简单的道理,如此一通俗易懂的问题竟然被命名为“钱学森之问”,实在是有辱老人家的名誉。

只不过他问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对个人来说,中国教育毁掉了我们的青春。对社会来说,它毁掉了整个民族的创造力,然后生产出一堆过期的产品,一堆毫无价值的破铜烂铁。

艾伦金斯堡在他那首长诗《嚎叫》 的开头中嚎叫道:“我看见一代­精­英毁于疯狂!”而现在,我们都在见证一代­精­英,一代人,毁于中国教育。

说中国教育是“祸害”,实至名归。

但把这“祸害”的帽子扣到谁脑袋上,谁都觉得冤枉。

刚才小生用写实的笔法描绘了各位教育工作者们不健康的形态,但我诚挚地觉得,没有谁真心愿意把自己搞成那样形态的人。没有哪个老师想天天逼学生12点睡觉,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今儿你给学生减负,明儿你饭碗就没了;没有哪个学校想让自己实验班学生看着都跟早产儿似的,但在中国要想给学校搞出名堂,只能把奥数“从娃娃抓起”。同样,所有的状元同学要是在正常的教育体制下也绝对都是“杰出人才”,但在这儿你必须畸形,必须怪胎。

中国教育体制的染­色­体就错乱着呢,里面的人能正常么?它本身就是一条巨大个儿的工业生产线,什么校长,状元,90%的老师,家长,都只是无能为力地在里面当一个工人而已。

一边儿是工业,一边儿是人­性­,这俩东西本身就是拧巴的。于是咱也只能拧巴地活着。

工业是一切丑陋的根源。

—王尔德

用工业化的方法制造人,则是中国教育丑陋的根源。

THE IDEAL IDUCATION an exhibition

理想教育[1]

你若问我理想的教育是啥样?我则会说,教育就应该是能让人触电的那个东西。

我跟高中课本如胶似漆了三年,到头来却只是逢场作戏,高考一完,便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扔给了收破烂儿的,扔前还踩在脚底下蹂躏一番以解心头闺怨。分手之后,我再没见过“她们”,也永远不想见。

中国学生的学习时间绝对全世界第一,算数技术无人能出其右。然而事实却是,咱除了做题什么都不会,十几年下来脑中无任何想象力创造力,只剩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有如大脑坟墓的墓志铭。

外国教育的奥秘在于人家不“高考”,人家有“无差别优异”。是“无差别优异”让外国教育“如此独特、如此具有魅力” ,是“怎么好都是好”的理念让外国学生可以肆意做自己,做最好的自己。

若说老师像债主,那家长简直就是债主,她生你养你相当于投资,自此你自动欠她一ρi股债,以后就慢慢儿还吧。而还债的方式,就是“听爹妈的话”。从上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到找什么工作娶什么老婆,都要他们说了算。古代父母尚是包办婚姻,现在家长则更进一步,要包办你终生。

外国的教育这么美轮美奂这么引人入胜这么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其实也没啥高深不可告人的奥秘。它不过是让每个人都能活成自己,它无非是把学生当人看而已。

Education is not the filling of a pail but the lighting of a fire.

—William Yeats

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

—叶芝[2]

“这生长起来,逐渐发展到那么伟大胸襟的姿势,已经在这里溅­射­出来,像一道泉水沿着躯体汩汩流出一样。从原始时代的幽暗醒来,这姿势仿佛在发育中,跋涉于这作品的广原上,好像已经跋涉了几千万年……”

这段如牛­奶­巧克力般丝顺柔滑的诗句是当年里尔克看到罗丹的《青铜时代》发出的惊叹。据说后来里尔克免费给罗丹当了十年的秘书。虽然我没读过里尔克也不大喜欢罗丹(因为他的作品缺乏缺陷,而王尔德说:“一个自身美好的主题对于艺术家毫无启示,它缺乏缺陷。”)不过我猜罗丹一定很不爽。男的当秘书也就算了(毕竟罗丹有一队女模特),还是个诗人。你说谁会找诗人当秘书啊!要是罗丹正躺沙发上看电视呢来了个电话,喊到“快去接”,里尔克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吟道:“这电话铃声,像一道自来水沿着马桶汩汩流走……”说的还是法语,更令人不堪忍受。

Anyway,我倒是非常喜欢《青铜时代》。这个人,他仿佛在天地混沌时便已存在;他从远古时代走来,踏过险山恶水走过电闪雷鸣;他的身体饱经沧桑,却又如此健壮,仿佛他不曾老去;然而,他又像是个沉睡了千万年的躯壳,你正瞥到他醒来的一刻。这一销魂的时刻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创造亚当》两根手指那惊世骇俗的“触电”,从此,他不再是一个空虚的躯壳,而是成为了完整的人。这一刻,有一把火在他的体内被点燃,正是这把火让他站了起来,踏上了生命的历程。

你一定纳闷儿我扯这些做甚。

我也不知道,但你若问我理想的教育是啥样?

我则会说,教育就应该是能让人触电的那个东西。

每个人体内里都有一团火种,你管它叫天­性­也好,叫灵魂也罢。不管叫什么,它始终埋藏在你的身体里,同你形影不离。而教育的价值,就在于它是普罗米修斯,能点燃你心里的那把火。教育应该是一曲人­性­的赞歌,它能把一个人生来具有的独特价值引导出来,所以才有了education这个名字。教育不是任何东西,它是恢复人­性­完整的唯一道路。

而中国教育正相反,它是要切断这条路,是要往人脑子里灌水,然后浇灭那团火种。

之前为了省事儿,说中国教育时我就把它简称为教育了。其实就如同网友们说的中国足球和足球是两项不同的运动一样,中国教育和教育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东西。若说它俩有什么可比­性­,则是二者如同南和北、黑和白、艺术家和大众、文学和青春文学—呈完全对立的关系。有这种衬托,中国教育之低劣仿佛也能被再一次展现出来。

但我们不说中国教育。我们说教育。

我们来说说,理想状态下的教育是什么样。

完美的境界是无为,完美的目标是青年。

—王尔德

必须从古希腊说起。

上面那几个对比还可以加上一个:古希腊人和功利主义(又等价于古希腊人和中国人)。中国人讲究“学以致用”。要是现在哪个学生说他想学哲学,他爹妈一定会一脑门子气:学那­干­嘛,有屁用啊!

废话,有用就不叫哲学了。古希腊人和咱正相反,他们强调“学以致知”:学习是为了拥有知识,至于有嘛用?管它呢,知识好比女人,能拥有就很快乐了。所以亚里士多德说“求知是人的本­性­”,所以赫拉克利特则说“让我得到一个真理比当波斯王还快乐”,所以他们才会“爱智慧”,爱的是那种纯粹的与生活现实无关的智慧。王尔德说:“爱的快乐,就如思想的快乐一样,在于感觉到它的存在,爱的目的就是爱,不多也不少”,用在这儿正合适。

一谈到教育家不能不说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把社会上的人分成三种:统治者、被统治者和读书人。那帮整天争名夺利争权夺位的,就像王尔德说的,只是在“谋生”,而与世无争如隐士一般读书的,那才叫人的生活。所以青年人要想体验生活,就应当天天无所事事心静如水,然后在闲暇(schole)中读书(在闲暇中读书,school这词儿就是这么来的)。后来不管是在阿卡德米学园当校长还是创造了文雅教育的亚里士多德,都对学生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必须够“闲”,有时间随心所欲地学习,青年人只有在这样无为的状态下读闲书,才能达到人生的完美境界。

读完了书还要交流。苏格拉底当年首创“助产术”大法:你们老师不能把知识直接告诉学生,不能替人家生孩子,而是应当通过讨论交流引导学生自己获得真理,帮助他们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后来西方人就一直沿用“助产术”,直到今天)。老师再牛B,也不是全知全能,你只不过是个助产的助手,至于真理则要靠学生自己探寻。这就叫“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不过中国学生大多不明白老师和真理有啥区别。

当年苏格拉底就在雅典大街小巷找男女老少东拉西扯,亚里士多德则在阿卡德米学园和年轻人一起读闲书。这就是西方最初的教育。

现在学生在学校最欢乐的无非是两件事儿,一是下课扯淡聊天,二是上课在课桌底下看“闲书”,殊不知真正的教育,就是­干­这两件正事儿的。

世上就没有好的影响……因为影响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灵魂强加在他身上。他不再按自己的天­性­去思考,内心中的激|情也不再会燃烧。

—王尔德

然而到了中世纪,欧洲大陆被封建神权笼罩,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政治的猥琐必然带来教育的衰落,此时欧洲的教育也­干­起了邪恶的行当,让学生背这背那,借此搞愚民政策以达政治目的。

启蒙思想引领人类进入新的纪元,也给教育沐了一把春风。此时教育家们终于醒过闷儿,明白了你学习不是为给教会当工具,也不是为了给神当奴隶,而是为了把日子过好。同时,人­性­光辉的照耀,让他们明白了学生的真实需要。卢梭在《爱弥儿》中就率先提出,要“以天­性­为师,而不以人为师”,“成为天­性­所造就的人,而不是别人制造的人”。赫胥黎则提倡“自然教育”,教育得顺应自然和人的规律,不能揠苗助长。老师也别整天恨铁不成钢,学生该成什么样儿就成什么样儿。

还有教育家畅谈了一下他们对教学方法的意见。蒙田在《论儿童的教育》中就说你们老师在教学生之前,先得了解每个学生的情况。“如果我们不顾分寸,就常会坏事。”洛克虽然本行是哲学,不过偶尔也辅修一下教育学。他认为老师的真正责任是激发学生的兴趣和好奇心,让他们成为“天­性­造就的人”。而死记硬背绝对是兴趣好奇心和天­性­的大敌,自此以后基本没人还提倡让学生背书了。比如夸美纽斯就说,“不要把杂乱的词句塞在脑子里,而是要启发了解事物的能力,并使知识从这种能力中流泻出来。”

看看,是流泻出来,不是灌输进去。

这些个道理听起来简单,却映照着教育的理想状态。若能做到这些,教育才真算education。

若说西方教育思想的集大成者,毫无疑问非杜威莫属。这位实用主义哲学家(小生一直不明白哲学怎么会实用)的教育理念影响甚广,直到现在都是教育史上的“大拿”。

杜威有三句名言—

第一句解释了教育的目的:“教育无目的。”你受教育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拿文凭更不是为了迎合社会需求,那些都是浮云,是别人强加给你的。学习的动机不在外面,而在“人体内部”,你去看书去思考那是你的本能,是你兴趣和冲动的需要。

第二句说明了教育是啥玩意儿:“教育即生活。”杜威说教育不是为了以后的生活,它本身就是你的生活,其意义不在于能让你挣多少钱当什么官儿,而在于它本身,在于你做学生度过的每分每秒。所以老师甭急着教高深莫测云里雾里的知识,先得让人学会生活才是。

第三句解释了怎么进行教育:“在做中学。”杜威最看不惯的就是一坨学生呆坐在教室里看书。看看看,看一万年你也不知道怎么做!你要想学一个东西,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做,去亲自体验。萧伯纳不就说了嘛,“有本事的人就去做,没本事的才去教呢!”

直到现在美国教育者一直以杜威为制高点。不光美国,全世界教育家都对他顶礼膜拜,谁不想把这么先进的教育理念引进到自己国家来啊。

就中国不想。当年杜威曾屁颠儿屁颠儿来中国,想跟胡适一起在此发展真正的“杜威主义教育”,最后碰了一鼻子灰。不过这是后话。

生活的目的是自我发展。一丝不苟地活成自己的样子—你我都是为了这个才来到世上。

—王尔德

杜威说“教育即生活”,可他没说怎么生活。你到Google问问“人该怎样活着”,十个回答里有九个都会说快乐地活着,另一个则说该快快乐乐地活着。但要问如何快乐地活,这可是个难题了。

其实说倒不难,就是“一丝不苟地活成自己的样子”。

在20世纪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心理学家同时也是教育学家们看来,教育必须让人达到这种状态。

但能达到这种状态的人极为罕见。心理学家马斯洛把这种境界叫做“自我实现”,它意味着你能够发挥自己全部潜能,面对一个真实的“我”。在马斯洛著名的需要层次理论中,“自我实现”是最高级别,五星上将,你要能触及它那你就圆满了。不过他研究后却发现,现实中绝大多数人圆不了只能缺着,缺的结果就是自己的潜力基本全部被压抑。而那些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和普通人士的区别就是他们较少屈从于社会,而是选择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从而实现了自我。一旦如此,这帮人的潜力全部“井喷”,个个都达到了自己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存在主义教育学家”们认为,极致的教育能够让所有学生都达到这种状态,激发每一个人的潜能,让人能够实现“各自的自我”。而学生最应该拥有的不是具体的知识,而是真诚地面对自己、主动创造生活的态度。所以老师先不用传授什么知识技能,最重要的是去启发学生的创造力和批判­精­神,让他们不畏惧、不顺从、不屈服于现实世界。这才是接近生活本质也是接近教育本质的通道。总而言之,应当“让教育为个人而存在。让教育教会个人像他自己的本­性­要求他那样的自发而真诚地生活”。

这些存在主义教育家觉得传统教育什么的最讨厌了,那种老师学生“支配—服从”、“指挥—执行”的关系无异于毁掉人的生活,而灌输知识和思维,如奈勒所说,只能造就“成批的头脑”,扼杀“个人的权利和尊严”。

奈勒鄙视的不就是中国这种教育么。不光是奈勒,从卢梭到杜威,大家都对灌输式教育方法和老师学生间等级关系嗤之以鼻深恶痛绝,而在西方,这种教育已经跟渡渡鸟和诗人一起灭绝了。再看中国,虽然课本上印着20××年编写,实际上用的教学方法不过是人家中世纪的残骸。别说中世纪,就连古希腊都比现在中国教育的水平高。

耻辱,真是耻辱。

但有人说这都是空谈,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王尔德说“很多人都能做得很好,但很少有人能说得很好,因此说得好比做得好更难,也更有智慧”,不过我不拿这个反驳你,因为有人做的跟说的一样好。

1979年,中国曾派一考察团去美国考察他们的教育,这个考察团就说得很好,认为美国学生太差:

美国学生无论品德优劣、能力高低,无不踌躇满志;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大字不识一斗,加减乘除还在掰手指头,就整天奢谈发明创造;重音、体、美,而轻数、理、化;课堂几乎处于失控状态,最甚者如逛街一般,在教室里摇来晃去。

他们的结论是:美国教育已经病入膏肓,再用20年的时间,中国的科技和文化必将赶上和超过这个所谓的超级大国1。

按此说法,中国人现在应当拿诺贝尔奖拿得手软,电子产品应当是designed in China made in USA,中国文化应当统领世界,韩寒同志不用再费劲巴拉地搞什么文艺复兴了。

可事实是,文艺复兴瘾还没过完呢就死了,而美国人拿诺贝尔奖的频率几乎快赶上了足球运动员拿世界足球先生的频率。

事实是,中国每年有近百万应届高考生背井离乡,去西方国家接受那“病入膏肓”的教育。

那咱倒是看看,他们的教育是怎么病入膏肓的,看看那帮数数都数不利落的孩子是怎么成为诺奖得主的,看看为什么外国学生说上学是最快乐的事儿,然后想想为什么中国人挤破了脑袋也要逃到腐朽的资本主义国家接受病入膏肓的教育。

是的,咱大可不必跟个老学究似的掰扯教育理论,那多沉闷。只要看看那些教育水平先进的国家是如何做的,看看那儿的学生是怎么生活的,您亦可窥得何为“理想教育”。

我无需多说,只需展示。

──瓦尔特?本雅明

我是在Dāvid Shields那本全部是引言的书《REALITY HUNGER a manifesto》上看到本雅明这句话的。令小生困惑的是,本雅明也写过一本全是引言的书 ,倘若Dāvid Shields是从这本书中引的,那最开始是谁说的这句话就难以考证了。

咳咳,我的意思是,这部分内容将仿效《REALITY HUNGER a manifesto》使用很多引述,将像Shields、本雅明那样,“无需多说,只需展示”。其原因有二:第一,鄙人一介布衣,从未有国外念书之经历,描绘中国教育之丑那是义不容辞,但若要表现外国教育之美,心有余力不足啊。所以,与其我自己一个劲儿地说,还不如由我来办个展览,展示一下别人在外国教育中的体验以及他们获取的第一手资料,这样外国教育才能被原汁原味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其二,小生非常喜爱引用这种形式,窃以为它有种娇羞之美。同时我也想试试用引述写作是个啥感觉。所以这部分也算是满足本人的美学欲求吧。

总而言之,如果您对外国教育的面貌感到“饥渴”,那就请跟我进入这个展览。等参观完毕,您心中自然会勾勒出一个理想教育的轮廓。

由吃饭之事谈起

我小的时候最讨厌两件事,一是“被比身高”,二是“被吃饭”。中国的孩子每到吃饭,总被家长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如同经历一番浩劫,杯盘狼藉­鸡­飞狗跳。

然而国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万圣节晚上,我和房东的女儿、外孙女一起吃晚餐。她的外孙女刚4岁,上幼儿园,非常活泼、可爱……开始吃饭了,我以为妈妈会像大多数中国家长一样,一勺一勺把孩子喂饱,然后自己再去吃饭。然而,我看到的却是孩子自己用稚­嫩­的小手,有些笨拙地拿着叉子,从各个盘子里去挑自己需要的食物,放回自己的盘子里,然后叉起来放进自己的嘴里……把嘴巴弄得满是油。在吃饭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帮她一下,也没人说她一句。小孩吃了很少一点食物,就跑出去玩了。她的所有家人没有一个追着她让她回来再多吃一些,而是自己继续悠闲地吃饭。

而在中国,家长爱孩子,在吃饭上下的功夫最大……用勺子、筷子喂……满屋子追赶孙子,喊叫着喂一口……不分青红皂白,使劲塞……

饭后与房东交流得知,美国人不硬逼孩子多吃……孩子从能够拿动勺子的时候起,就开始自己吃饭,弄得满脸满身家长也不管……

几乎所有美国孩子都不喜欢吃青菜……父母尽管也知道青菜的营养价值,但绝不会强迫孩子吃。美国孩子吃饭,一说吃饱了,就可以放下刀叉离桌。我在的这21天里,没见过一个美国家长在孩子说过吃饱了之后还会连哄带骗硬逼孩子多吃几口才许离桌的。2

相比之下中国家长喂孩子吃饭简直像是喂猪,令人闻风丧胆。有的家长为了更好地帮孩子消食,先要以身作则把饭嚼成糊状然后吐出来塞给孩子,据说更有甚者,发明了一套装置,能将孩子手脚捆绑住脑袋固定住,让你动弹不得,免得在嘴巴被家长掰开时挣扎。

就吃饭这点事儿,为啥外国人和咱差别咋那么大哩?

假如您孩子40岁了,您还会追着他ρi股后面喂饭吗?显然不会。为什么?他都那么大了,早就成|人了,再让爹妈喂岂不笑话。但4岁不行,那时候这小不点儿还不算是人,所以要喂。

外国人就无法理解这事儿。都是俩眼睛一鼻子一嘴,怎么他就不是人呢?孩子再小,他也是一个人啊。

吃饭之事的风格迥异,神似中西方教育之差异:把不把学生当人看,这是个问题。

1.?做最好的自己

随着我国教育日趋衰落,网友们对各种教育现象的点评也是日益增多。这几天我看到网上一位仁兄一本正经地对中国学生批判能力差的新闻侃侃而谈,说什么咱们这种教育根本不符合社会发展需求,也不符合国家的人才需求。

此位仁兄这么一说就穿帮了。照您这说法,教育就相当于国家一条生产线。学生都被制造成社会需要的螺丝钉。要照这个思路改革,中国教育永无出头之日。

再看看西方的教育,其­精­髓之处并不在于培养出多少个诺奖得主供国家使用,而在于让每个学生都能成为自己、最好的自己,就像小生特别喜欢的一首歌儿里唱的,“be yourself, your perfect self.” 所以李开复这话拿到国外才对头。

但怎么才能做到这点呢?

这就好比吃饭,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谁知道你爱吃什么啊?于是要想让每个人都吃好,唯一的方式就是你把一桌子菜端上来,让他们自己尝。西方教育最诱人之处,就在于提供了一桌子非常丰盛的佳肴,在于提供给学生选择的权利。

下面咱就来看看那些学生是怎么享用这饕餮盛宴的。只不过,都是十几岁的青年,看看人家是怎么生活的,看看当他们在谈论学习时他们在谈论什么 ,再想想自己,不免又要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当我们在上数学课时他们在上什么:兴趣大于一切

您可以先看看外国学生的课表。这是美国一中学课程列表的节选。

科学类:

生命科学?生物学?生物工程?人类解剖学及生理学?园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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