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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237
引言
论学生“做自己”的权利
教育,应是像卢梭阐释的那样,“其目的,是让人成为天性所造就的人”,是像马斯洛说的那样,“帮助人达到他能够达到的最佳状态”。
中国的学生,是背书做题造就的,是考试卷子造就的,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造就的,是一道道题的标准答案造就的,但绝对不是天性造就的。
然而中国教育能让我记住的也只有这些了,连曾经“刻骨铭心”的历史年代也在考试后忘得一干二净,成了历史。这十几年里,我除了无止境地“背书做题”就没干别的,而这些在我脑中留下的除了痛苦除了折磨,还有什么呢?
过去我可以写出一篇奇形怪状的低分作文,但那是我自己的文字,是我自己的奇形怪状的想法,现在我终于能够写出一篇高分作文,写得跟书上的范文一模一样,但那不是我的文字,是别人的,那不是我的想法,我没了想法。
教育,也应是帮助人自我实现,让人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这是自苏格拉底以来所有教育家们呼唤的,是所有学生企盼的,也是现在美国等国家的教育在做的。李开复让青年学生“做最好的自己”,别看就六个字,道出了教育和人生的完美状态。
150多年前,亨利?梭罗的一篇《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犹如一声惊雷,响彻美洲大地。梭罗不仅以愤怒的文字控诉了美国政府对奴隶制的纵容和对墨西哥发动的不义战争,更论述了公民在任何时候都应当拥有的坚持自己正义立场、按照自己意愿行事的权利。这篇启蒙经典引发了所有美国人的思考,唤醒了一个民族的良知,也为日后马丁?路德?金和甘地们的进步运动埋下了种子。150多年后,当中国的学生被迫无奈地进行高强度的学习,被当做背书做题的工具、成了学习的“奴隶”时,我们是不是也有呼吁现行教育体制变革的权利?有选择做自己的权利?
2010年,大一下学期,一个沉郁的下午,本应是上公共课的时间,我骑车到校外的一个广场,戴着耳塞发呆……
在那个下午,以及我生命中的任何一个下午,我都愿意去做任何事,除了坐在课堂里任凭别人往我的大脑灌输无厘头的东西。即使是站在这里发呆,什么都不干,也比在学校上课更有意义。在这儿,我至少是我自己。
在教室里,我和周围所有的人,和千千万万的学生一样,只是中国教育的又一个受害者。在这种教育制度下,我们,不是自己。
而中国的教育,也根本不是我们渴望的教育,它是对这个词的贬低。
英文education一词,来源于拉丁语educere,由“ex”— “向外”和“ducere” —“引领”组成,它最原始的意思是“把人的头脑中原本具有的能力引导出来”。学校,也就是school,来源于古希腊词语skhole,意为“闲暇时间,自由时间”。学校本由亚里士多德创建,让学生在闲暇中读闲书。教育,应是像卢梭阐释的那样,“其目的,是让人成为天性所造就的人”,是像马斯洛说的那样,“帮助人达到他能够达到的最佳状态”。
而中国的学生在学校能达到的最佳状态,就是在教室里看着老师发呆,盯着黑板狂抄笔记,然后晚上跳入题海绞尽脑汁苦熬。中国的学生,是背书做题造就的,是考试卷子造就的,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造就的,是一道道题的标准答案造就的,但绝对不是天性造就的。
生来成为一个中国学生,不失为人生一大悲剧。
七年前,初一的语文课,我曾站在讲台上,拿着一本当时百读不厌的《像少年啦飞驰》向全班同学介绍韩寒,以“先知者”的姿态向和我一样|乳臭未干的同学传递韩寒精辟潇洒的思想和文句。那是我至今为止做过的最成功的演讲,大家都瞪圆了眼睛,惊叹不已,不时爆发出笑声掌声赞叹声,比听老师讲课带劲多了。当然这赞叹不是对我的,是对那个没拿过高中毕业证日后却成了全世界影响力排名第二的人的(自那之后,我的所有韩寒的书全部被同学们借走,且都流落于民间有去无回,一传十十传百,最终杳无踪影)。就在我尚自鸣得意时,语文老师说出了一段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话:“都说鲁迅是一个人在呐喊,其实韩寒才真是孤独的斗士。鲁迅后面至少有一堆拥护者,而韩寒呢?一帮学生们跟着拍巴掌喊‘好好好’,然后转身背着书包屁颠儿屁颠儿上学去了……”那一刻,我眼前立即浮现出自己晃着脑袋上学去的景象。不知老师的话是有意讽刺还是无心Сhā柳,但它的确够劲儿,不逊于韩同学的博文,立刻让那些拍巴掌的学生没了声音,让我满脸黑线,羞于再去介绍什么韩寒。
记得当时我只是面容僵硬故作镇定地笑了笑。现在,我面容依然僵硬,却笑不出来,有的只是心底的一声自嘲:“背着书包屁颠儿屁颠儿上学,一上就是六年。这六年,中国的教育让我痛苦,让我无奈,最后让我麻木。我也曾抗争,抗争完了忍耐,忍到最后就成了顺服。”
别人都说考上大学就好了,就熬出头了,就彻底解放了,为了这一天你就忍忍吧。我还真就傻不啦唧信了,真的为了大学忍了六年。
整整六年。
然而在我有幸见证了被网友戏称为“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笑话”的中国大学之后,我就像是被淘宝作弊刷成皇冠的商家骗了的买家,悔恨交集,欲哭无泪,想找地儿投诉,淘宝却说人家又没入“7天退换”( 中国大学是不是也可以搞个“7年退换”,把我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它从未进行过教育。
—《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
这么多年来,中国教育不择手段地毁灭我的大脑摧残我的天性,什么都干了,却没有进行过我渴望的教育。它能让我为一道数学题睡不着觉,为一张考试卷子吃不下饭,让我废寝忘食地背下一本比《等待戈多》 更荒诞离奇的××课本,它能让我做梦时脑子里除了数学公式就是历史年代。
然而中国教育能让我记住的也只有这些了,连曾经“刻骨铭心”的历史年代也在考试后忘得一干二净,成了历史。这十几年里,我除了无止境地“背书做题”就没干别的,而这些在我脑中留下的除了痛苦除了折磨,还有什么呢?叔本华说“人生即痛苦”,中国教育则可以不折不扣当之无愧地称为“教育即痛苦”。
可我竟在如此痛苦中平心静气地活着,而且还能不知耻地去阿谀奉承随波逐流—一个莫名其妙的考试分数就能让我难受好一阵儿,老师的一句批评也能逼得我一天抬不起头来。我也跟所有人一样,喜怒哀乐随着考试分数起伏变化,考好了眉飞色舞神采奕奕,考砸了眉头紧锁垂头丧气,好像这辈子就是为了考试而活的。我会因为堆积如山的作业晚上不睡觉,为了背完明天要考的“物质和意识的关系”捶胸顿足,好像没了这些我这个人就没了存在的意义。现在想来,一脸尴尬,不相信自己曾经这么愚昧。
尴尬是因为自己可笑,更是因为可悲。
不知中国教育对我的大脑做了什么手脚,我只知道我不再是本来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过去我可以在教室里带着少年的意气满腔热血地嚎叫《像少年啦飞驰》,现在我只会跟个老朽似的趴桌上在半睡半醒间流着哈喇子呆看着黑板;过去我可以写出一篇奇形怪状的低分作文,但那是我自己的文字,是我自己的奇形怪状的想法,现在我终于能够写出一篇高分作文,写得跟书上的范文一模一样,但那不是我的文字,是别人的,那不是我的想法,我没了想法。
“我没了想法”—这便是中国大多数学生的真实写照。
这就是中国大多数学生十几年呕心沥血“被教育”的结果。我们唯一会做的就是在“说说你的想法”的题下默写出 “标准答案” ,然后在“姓名”栏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表示这是“我的想法”,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交卷子等着发回好成绩。
你没了想法—这就是接受中国教育的结果。但若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眼光来看,这是现象,其本质是让你没了个性。“个性”同中国教育,好比美国同伊朗周瑜同诸葛亮,那是水火不容的一对天敌。中国教育要做的,就是活生生地扼杀你的天性,就是把所有人变成一样的人,把学生变成机器人,变成纯粹的学习工具。
这便是中国的教育,若问我身处其中的感受—
我的回答是:与它发生关系不能不令他感到耻辱。
—《论公民不服从的权利》
面对如此扭曲的教育,我们还都能跟作文里写的司马迁似的“忍辱负重”,仿佛这是我们应得的。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学生坐在教室里以同一个目光盯着PPT,用同一个姿势疯狂地记笔记,记累了趴在桌上眯一觉,做着同一个梦,或是没有梦。下课铃一响,立刻起身收拾书包(包里装着同样的书),然后三五成群追逐嬉戏走向下一个教室。难道你生命中这一个半小时就是为了记笔记背“货币价值及作用”的吗?此时此刻,不知又有多少学生坐在教室里以同一个姿势趴在桌上,呆呆地听语文老师讲荒诞不经的字音字形,或是坐立不安地等着数学老师发卷子,然后看着分数或喜或悲。就算你考了100分,也没有什么值得“喜”的。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一遍又一遍拿卷子看成绩吗?
中国教育侵蚀的是每一个学生的青春,但绝大多数人茫然而毫无知觉,他们淡定得就像是蒙克《卡尔约翰的傍晚》 中那些脸色苍白的人,莫名其妙地在一起走着,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走向何处,毫无生气,如僵尸一般。
就在这“毫无知觉”中,你我的天性被活活扼杀。当我看到以前和我一起在球场上疯跑上课看漫画的哥们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淹没在高数中的书呆子,当我听说几年前还边翻闲书边说想当作家的同学到高三一遍又一遍练八股文,心中只剩悲凉。当我坐在大学沉郁的教室里回想初一的课间,同学们一个个活蹦乱跳、 教室里被翻个底儿朝天的景象,再看看现在周围人拎着一本GRE红宝书,推推眼镜片儿便埋头背起来,脸上一副考古学家挖坟、山西工人挖煤的表情,我都能猜想到一个人在六年里是如何一步一步落到这个田地的。中国的教育是一把无情的火,呼啸而过,把每个学生心中最美好的部分烧成灰烬,留下一片废墟,和无尽的叹息。
然而我们的学生们却能相当坦然地面对这一切。教育的刺刀正一题一题、一字一字刺向你的灵魂,你却浑然不觉,如此大度就好比耶稣说如果有人打你左脸你就把头转过来让他打右脸,也真令人钦佩。“学习”对于中国学生来说永远是一件无比光荣无比神圣的事儿。
王尔德说:“年轻,仅仅是年轻,就是极其奇妙的。”但把“年轻”耗费在这种苦涩而无谓的“学习”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妙的。奇妙的倒是有人不仅不反抗,还觉得在中国当学生和当女人一样,“挺好”。我有同学就说:“这样学习没什么不好啊,到高三我还有玩儿的时间呢!而且学校教的东西也没错啊,再说大家都这么学,我也就这么学呗。”
我恍然大悟,中国学生不仅都是女人,而且都是阿娇,很傻很天真。他们很欣慰自己还有玩儿的时间。我倒想问问,那些灌进你大脑的知识是你喜欢学的吗?对你有用吗?能提高你的思维能力吗?如果不是,在这种教育下,你花费一分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但貌似很多同学不在乎,反而像是修炼得道出了家的人,早已看破红尘,像是会轮回转世,有用不完的时间,浪费了这个青春不要紧,春去春又来。考完试放了学,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回家还能追逐打闹有说有笑。我不明白他们怎么笑得出来。难道他们看见自己最宝贵的时光就在一张张卷子中白白浪费时没有一点儿不舍没有一点儿心疼么?他们不会想想,自己来到这世界上,就是为了天天考试么?你的青春就值这么点儿钱么?他们会不会睁开眼睛看看世界,看看有多少和你一样年龄的人已经领略到了年轻的奇妙—20岁的亚历山大大帝统领千军万马征服了欧罗巴大陆,20岁的杰克?凯鲁亚克 离开哥伦比亚大学开始了“在路上”的传奇生活,20岁的希德?维舍斯 弹奏的贝斯震撼了世界,20岁的比尔?盖茨为投身软件领域而毅然放弃了学业……亚历山大太久远,比尔?盖茨太俗气,那你可以看看,就现在,此时此刻,在你正浑浑噩噩做题时,世界上又有多少同龄人在接受美好的教育,在享受学习的乐趣的同时探索着自己的潜力,追逐着自己的梦想,体味着人生的奥妙。看看他们,你不觉得有点脸红吗?你的生命又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而中国学生呢,则是在说笑中,在麻木不仁中用自己的青春做买卖,换取一个考试分数,且一边卖着一边还能怡然自乐。等到卖完那天,就像罗丹的《欧米哀尔》那样,发现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已被夺走,剩下的只是顾影自怜的一声叹息。
那就像是每天被人拿刀子捅,但却毫无知觉,不但不反抗,还能笑眯眯地看着那人捅自己,看着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身躯流血。
中国学生的悲哀不在于被折磨,而在于是麻木地被折磨。
生命宝贵,不能浪费青春。
—《在路上》
无论如何,不能浪费青春。无论如何,不能再麻木下去。 若再麻木,我对不起那本已翻烂了的《在路上》;若再麻木,我愧对我崇拜的所有伟大的名字。王尔德最有名的一句话是“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有人却在仰望星空”。若再麻木,我愧对天上的星星,也愧对我自己。
Dream as if you'll live forever, live as if you'll die today.
—James D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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