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要是调查记忆力的话,中国学生也绝对排名第一。毕竟,背书做题对于学生就好比喝酒对于当官儿的—是必会的能力,而且有这个就足矣。
中国的教育对学生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施行的是蛮不讲理、令人发指的压制和摧残,每个学生肯定都对此深有体会。其效果就像古代欧洲人为防止青春期少男自蔚给他们穿上一铁内裤—你那玩意儿起来一点儿都不行!
而我们的铁内裤,就是那“标准答案”:上课回答问题,你稍微说偏一点儿,老师便立马委婉地讽刺:“答得不好,谁有别的答案!” 写作业你若不留神用独创的方法解题结果解错了,第二天立马一大叉子映照在你面前,弄不好还要被老师谈话;考试就更甭说,一激动在“请你谈谈自己的看法”下面答出自己的看法,必定要吃不了挂着走……如此压抑时间长了,能力自然萎缩。
谈到对中国留学生的印象,欧洲和大洋洲的大学校长和教授使用频率最高的形容词就是“勤奋”,但同时也指出,中国留学生比较缺乏挑战精神。
和英国学生相比,中国学生的最大弱势是什么?接受采访的多位英国专家不约而同认为:“质疑能力相对缺乏。”在卡德?威尔教授看来,优秀学生不照搬书本,不把老师说的都当金科玉律,他们会质疑,具有批判精神。但可惜的是,不少中国学生恰恰欠缺这方面的能力。
在评价中国学生时,耶鲁大学校长理查德?莱文说:“跨学科知识的广度、批判性思维的培养是中国学生最缺乏的。”而牛津大学校长安德鲁?汉密尔顿则说:“中国学生很容易在和其他国家学生的竞争中获胜。但是,他们欠缺一点挑战教授观点的能力,需要改善。”
我觉得这帮外国教授假正经地规劝中国学生培养批判精神就像姚明装模作样地教潘长江如何清理天花板上的蜘蛛网一样搞笑。
德国柏林自由大学的迈卡钦教授指出,中国留学生不但勤奋,而且聪明、礼貌,但他们似乎对教授、对权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拜感。
什么批判,什么质疑权威,都是浮云,那些东西对中国学生来说就好比是肿瘤—后患无穷,需趁其扩散之前尽早切除。
上这么多年学我发现一规律,课堂上和老师争辩的人数会随年级增加而逐渐减少:小学班上往往有一堆“刺儿头”,搞得老师心烦意乱,初中时就好些了,到高中“蹲坑讲话”上课法已不可动摇,而在大学上课有雅兴讨论问题的学生凤毛麟角,且会被其他同学视为异类,因此,老师就像是对着空气说话。毕竟大家都明白,你挑战老师的权威绝对费力不讨好,如同推一个仙人掌不倒翁—推不倒不说,弹回来还扎你浑身流血。
一所大学的ESL(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老师,她以她多年来教授许多中国学生ESL课的经历为证,猛烈抨击中国校长有关“知识的获得是创造力的基础”的观点,在她长长的帖子中,她描述了她教过的许多中国学生不会做研究、不了解做研究的不同方式……他们缺乏创造性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在研究过程中对小组讨论会是面对面的面谈束手无措,他们搞研究只满足于埋头收集数据。她还认为中国学生总是习惯被动地等待她的讲解……习惯认为所有问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一位在中国工作多年的美国老师说:“在美国是我们就普遍认为各国学生里中国学生创造力最差,而到中国观察这么多年之后我发现,越是成绩好、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创造力就越糟糕。”
此话乍一看惊悚,但仔细想想就是这理儿嘛。要让创造力丰富、思维独特的学生委曲求全写标准答案根本就不可能。相反,那些大脑妥协性软弱性强的人必定能拿高分。
翻看很多外国老师评价中国学生的话,都是先夸“勤奋”,然后话锋一转:他们缺乏想象力创造力批判精神……其实这俩并非转折关系,而是因果关系。在中国,好好学习就意味着努力打磨自己的大脑,把它棱角磨平形状磨标准,意味着深吸一口气,把铁裤衩的裤腰带再勒紧一格。勒到最后,你的大脑就萎了,无能了,ED了。
中国教育有三宝,背书做题天天考。学啊学,学啊学,学成ED医不好。
这“大脑ED综合症”直接引发了整个国家创造力的衰退,至于后患,您可以尽情发挥您那微薄的想象力了。现在你知道该怎么解释中国创新产业落后了吧。
小生建议各位患者可以做个开颅术,往脑袋里植入几片伟哥,没准管用。
中国教育制造的人不仅大脑ED,而且全面无能。
人的成长跟树的成长一样,需要枝繁叶茂多维度发展。可咱这“标准化比较法”非跟你拧巴着,他就看你那一根枝条—考试能力的长度。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考试能力又衍生出背书和做题俩杈,于是他就凭此“丫”字形枝条的长短衡量你的价值。于是你只能把所有的营养都给这两根枝条,至于其他的,留着没用不说还耽误事儿,砍了算了。
咱最后就都被砍成一个个畸形的生物。
先不说别的,打学习那儿你就开始畸形。别看中国学生表面风光,国际竞赛总把奖项包圆儿,其实都是注水猪肉—虚胖。一到实战,水货立马露馅:如今中国学生空有一肚子知识却不会用的特点已得到世人认可,尤其是和外国学生一比,咱“不会做研究”,不知如何完成论文 ,“根本不会调查” ……
外国教育乃“问题中心型”,发现、分析、解决问题是个连贯动作,学生把这动作做完,知识能力自然得到提升。而要想完成整套动作,难度甚大(下一章您就知道了)。中国倒好,只把其中一个片段单拿出来。所以咱这学习其实非常简单,就八个字:题来伸手背来张口。老师好似一饲养员,每天把一摞题一沓书塞给你,说“今儿把这全吃喽”,然后你晚上ρi股坐定泡杯咖啡,保持固定体位5小时即可完成任务。
但这有什么价值呢?
在富士康跳楼系列事件后,有员工被问到他们工作到底痛苦在哪时候就说,“每天都重复这样简单工作,人感觉到没什么意义,心里面一片空白,变成一台机器了。”小生现在就有此支离破碎的失落感(莫非是跳楼前兆):自己那些所谓的“学习”只是一个个无意义碎片,一天坐椅子上看5个小时书的全部功效就是让考卷上那个两位数变大点儿,除此之外,它什么意义都没有。而等你之后工作了要研究问题或者做项目时,便会立刻傻眼:怎么现在啥都得我自己干啊,给我喂饭的跑哪儿去了?到时你就会怀念“学习”了,那多easy啊,不就坐5个小时嘛。
这种残缺就好比你当兵,学怎么打手枪,但军官只教扣扳机这一个动作,且让你十几年如一日练此动作到炉火纯青。结果等到打仗,你却发现自己连子弹都不会装。
学习好歹还练了个片段,再往生活的其他方面说,咱更是如同马列维奇 的《白底上的白方块》—一片空白啥都没有 。原来有一时髦的形容学生的词叫啥来着……对,“高分低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渐渐out了,因为现在的情况是不管是高分还是低分统统无能。也难怪,中国的教育把人的生命给一刀砍成了两段:第一段你活着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考试;等二十余年后你把试都考完了,再开始活第二段,至于之前的一切,统统作废。
然后你就像一个新生儿一样走进社会,完全没准备什么都不会适应度为0,跟数学题打交道那么多年你再让我跟人打交道,情何以堪啊。外国老师对中国学生还经常有两个印象,第一是缺少生活常识自理能力差 ,第二就是不会和人交流 。上课时候别人都讨论得风生水起呢,就中国学生跟那儿闷头坐着。这帮人都名牌大学毕业托福GRE分儿老高,咋光会做题不会说话?难道北大清华都是聋哑学校?
倒不是,但那儿出来的都是聋哑人。
而若说中国教育对学生扭曲最严重的,就属心理了。
世界本来是五颜六色丰富多彩的,但中国教育非得给你戴上一特制眼镜,让你只能看见红色,看见卷子上那分数。于是这十几年来我们满脑子全都是这两位数,天天只顾着跟它较劲。之后等你走出学校把眼镜一摘,立刻觉得头晕目眩:妈呀,原来世界上除了分数还有这么多东西。十几年来天真无邪地沉迷于内个两位数世界的我们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之后跳楼什么的,就都不足为奇了。
而且越是“好学生”,心理往往越不健全。好学生总在中国教育大排队里排第一,要是有天排第二,那简直是莫大的耻辱,立刻浑身不自在,直到把第一的宝座抢回来才舒坦。这样时间长了,你活着就不再是为自己。人不就要和别人比吗?要不活着有啥意义呢?然后你一辈子就这样沉浸在“跟别人比”的纠结中不能自拔。
……
以上只是咱无能的个把方面而已,至于其他的实在太多根本说不完。要不怎么叫“全面无能”呢。在中国教育制度下,学生全面无能一点儿都不奇怪。你自个儿说,你这十几年都干什么了?背书,做题,天天考。除了这个呢?没了。
那不就得了。
这就好比你全身有二百多条肌肉,结果有一傻冒儿当健身教练,让你只练右胳膊,最后练到你身上所有肌肉都萎缩,唯独右胳膊粗得跟大象腿似的。然后你就能用这胳膊推轮椅走了。
呃,不是。你比这还不如。
2010年高考催生了一个奇闻,一个史诗般的神话:××附中又一荣誉出品、集万千光环于一身的理科状元同学被美国多所名校联袂拒绝,“十一振出局”。众人在感到荡气回肠的同时,不禁为其扼腕叹息。
美国的留学生世界最多,这十一所学校肯定也有很多,而也许换了其他任何学生,都不会落至如此雷人的窘境。然而,我们的状元却做到了,作为中国学生的塔尖,作为全国最优秀的企业制造出的最标准、最令人自豪的产品,他奇迹般地做到了。
后来群众们在议论此事时说得头头是道五脏俱全,把这位状元所有可能拥有的缺点都列齐了,然而有一个人的观点别有风味儿。北京学美留学公司执行长官被问到“状元十一振出局”事件时说,美国名校更看重学生内心世界里最真诚、最有兴趣的部分,他们会看学生是否真心投入某件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有计划有目的性的参加。凡是有人工操作的痕迹者,都不会被录取。
啥叫“真心投入有意义的事”呢?什么学生能入这些名校法眼呢?一个推荐学生成功率极高的美国中学校长(他推荐的基本都能上常青藤大学)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讲了个故事。一次有个学生找他推荐,他就问此人,“你有什么本事,都会点儿什么?”那学生答“我啥都不会。”他就又问:“那你有什么爱好呢?” 那厮曰:“我喜欢登山。”接着他就讲述起自己登山的经历,登过哪些山,每个山上气候如何有什么矿产,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然后校长又问他“你将来想做什么?”那厮又曰:“我将来想把美国所有的山都登遍。”
校长一听,就觉得这厮是人才,立马给他写了推荐信。因为他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一直做下去,这样的学生,才配得上常春藤。
再看看这位同学那罗列成堆的光芒刺眼的荣誉单,你都能想象出来老师们如何为他量身制定一套精确的计划,打理好每一步路,他只需要按计划按程序走即可,今天搞定学生会,明天搞定竞赛,后天搞定高考……
人家挑的是健全的人,咱这是一台设定好的机器。
而这位状元同学不过是万千学生之代表罢了。说实话,他这就不错了,还有竞赛学生会可供调剂,像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更无趣,不必量身制定,一水儿全是千篇一律的“背书做题—考试”。对我们来说,考试就好比分隔符,把十几年生活拆成几个片段,老师则负责订制每段里面的计划,还给列成一张表细致到每天做什么,到了你这儿,只有按计划往脑袋里填充无意义知识的份儿。等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曾经让你牵肠挂肚被视为至宝的那些知识立刻作废,你直接按shift+delete从脑中永久删除,连回收站都甭想进。然后电脑重新启动生命重新开始,你打发掉之前的一切,兴致勃勃地迎接下一个考试。
一个人接受教育,不就几乎跟商人阶级一般见识了吗?
—王尔德
中国学生其实就是商人,咱们是在用生命交换分数。你活的永远是那张计划表,那个两位数,而不是你自己。这还算人的生活么?你只不过是一台严格按输入指令运转的机器罢了。
这样制造出来的学生,连个完整的人都不是。一个不是人的人肯定成不了人才,多么简单的道理,如此一通俗易懂的问题竟然被命名为“钱学森之问”,实在是有辱老人家的名誉。
只不过他问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对个人来说,中国教育毁掉了我们的青春。对社会来说,它毁掉了整个民族的创造力,然后生产出一堆过期的产品,一堆毫无价值的破铜烂铁。
艾伦金斯堡在他那首长诗《嚎叫》 的开头中嚎叫道:“我看见一代精英毁于疯狂!”而现在,我们都在见证一代精英,一代人,毁于中国教育。
说中国教育是“祸害”,实至名归。
但把这“祸害”的帽子扣到谁脑袋上,谁都觉得冤枉。
刚才小生用写实的笔法描绘了各位教育工作者们不健康的形态,但我诚挚地觉得,没有谁真心愿意把自己搞成那样形态的人。没有哪个老师想天天逼学生12点睡觉,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今儿你给学生减负,明儿你饭碗就没了;没有哪个学校想让自己实验班学生看着都跟早产儿似的,但在中国要想给学校搞出名堂,只能把奥数“从娃娃抓起”。同样,所有的状元同学要是在正常的教育体制下也绝对都是“杰出人才”,但在这儿你必须畸形,必须怪胎。
中国教育体制的染色体就错乱着呢,里面的人能正常么?它本身就是一条巨大个儿的工业生产线,什么校长,状元,90%的老师,家长,都只是无能为力地在里面当一个工人而已。
一边儿是工业,一边儿是人性,这俩东西本身就是拧巴的。于是咱也只能拧巴地活着。
工业是一切丑陋的根源。
—王尔德
用工业化的方法制造人,则是中国教育丑陋的根源。
三
THE IDEAL IDUCATION an exhibition
理想教育[1]
你若问我理想的教育是啥样?我则会说,教育就应该是能让人触电的那个东西。
我跟高中课本如胶似漆了三年,到头来却只是逢场作戏,高考一完,便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扔给了收破烂儿的,扔前还踩在脚底下蹂躏一番以解心头闺怨。分手之后,我再没见过“她们”,也永远不想见。
中国学生的学习时间绝对全世界第一,算数技术无人能出其右。然而事实却是,咱除了做题什么都不会,十几年下来脑中无任何想象力创造力,只剩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有如大脑坟墓的墓志铭。
外国教育的奥秘在于人家不“高考”,人家有“无差别优异”。是“无差别优异”让外国教育“如此独特、如此具有魅力” ,是“怎么好都是好”的理念让外国学生可以肆意做自己,做最好的自己。
若说老师像债主,那家长简直就是债主,她生你养你相当于投资,自此你自动欠她一ρi股债,以后就慢慢儿还吧。而还债的方式,就是“听爹妈的话”。从上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到找什么工作娶什么老婆,都要他们说了算。古代父母尚是包办婚姻,现在家长则更进一步,要包办你终生。
外国的教育这么美轮美奂这么引人入胜这么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其实也没啥高深不可告人的奥秘。它不过是让每个人都能活成自己,它无非是把学生当人看而已。
Education is not the filling of a pail but the lighting of a fire.
—William Yeats
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
—叶芝[2]
“这生长起来,逐渐发展到那么伟大胸襟的姿势,已经在这里溅射出来,像一道泉水沿着躯体汩汩流出一样。从原始时代的幽暗醒来,这姿势仿佛在发育中,跋涉于这作品的广原上,好像已经跋涉了几千万年……”
这段如牛奶巧克力般丝顺柔滑的诗句是当年里尔克看到罗丹的《青铜时代》发出的惊叹。据说后来里尔克免费给罗丹当了十年的秘书。虽然我没读过里尔克也不大喜欢罗丹(因为他的作品缺乏缺陷,而王尔德说:“一个自身美好的主题对于艺术家毫无启示,它缺乏缺陷。”)不过我猜罗丹一定很不爽。男的当秘书也就算了(毕竟罗丹有一队女模特),还是个诗人。你说谁会找诗人当秘书啊!要是罗丹正躺沙发上看电视呢来了个电话,喊到“快去接”,里尔克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吟道:“这电话铃声,像一道自来水沿着马桶汩汩流走……”说的还是法语,更令人不堪忍受。
Anyway,我倒是非常喜欢《青铜时代》。这个人,他仿佛在天地混沌时便已存在;他从远古时代走来,踏过险山恶水走过电闪雷鸣;他的身体饱经沧桑,却又如此健壮,仿佛他不曾老去;然而,他又像是个沉睡了千万年的躯壳,你正瞥到他醒来的一刻。这一销魂的时刻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创造亚当》两根手指那惊世骇俗的“触电”,从此,他不再是一个空虚的躯壳,而是成为了完整的人。这一刻,有一把火在他的体内被点燃,正是这把火让他站了起来,踏上了生命的历程。
你一定纳闷儿我扯这些做甚。
我也不知道,但你若问我理想的教育是啥样?
我则会说,教育就应该是能让人触电的那个东西。
每个人体内里都有一团火种,你管它叫天性也好,叫灵魂也罢。不管叫什么,它始终埋藏在你的身体里,同你形影不离。而教育的价值,就在于它是普罗米修斯,能点燃你心里的那把火。教育应该是一曲人性的赞歌,它能把一个人生来具有的独特价值引导出来,所以才有了education这个名字。教育不是任何东西,它是恢复人性完整的唯一道路。
而中国教育正相反,它是要切断这条路,是要往人脑子里灌水,然后浇灭那团火种。
之前为了省事儿,说中国教育时我就把它简称为教育了。其实就如同网友们说的中国足球和足球是两项不同的运动一样,中国教育和教育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东西。若说它俩有什么可比性,则是二者如同南和北、黑和白、艺术家和大众、文学和青春文学—呈完全对立的关系。有这种衬托,中国教育之低劣仿佛也能被再一次展现出来。
但我们不说中国教育。我们说教育。
我们来说说,理想状态下的教育是什么样。
完美的境界是无为,完美的目标是青年。
—王尔德
必须从古希腊说起。
上面那几个对比还可以加上一个:古希腊人和功利主义(又等价于古希腊人和中国人)。中国人讲究“学以致用”。要是现在哪个学生说他想学哲学,他爹妈一定会一脑门子气:学那干嘛,有屁用啊!
废话,有用就不叫哲学了。古希腊人和咱正相反,他们强调“学以致知”:学习是为了拥有知识,至于有嘛用?管它呢,知识好比女人,能拥有就很快乐了。所以亚里士多德说“求知是人的本性”,所以赫拉克利特则说“让我得到一个真理比当波斯王还快乐”,所以他们才会“爱智慧”,爱的是那种纯粹的与生活现实无关的智慧。王尔德说:“爱的快乐,就如思想的快乐一样,在于感觉到它的存在,爱的目的就是爱,不多也不少”,用在这儿正合适。
一谈到教育家不能不说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把社会上的人分成三种:统治者、被统治者和读书人。那帮整天争名夺利争权夺位的,就像王尔德说的,只是在“谋生”,而与世无争如隐士一般读书的,那才叫人的生活。所以青年人要想体验生活,就应当天天无所事事心静如水,然后在闲暇(schole)中读书(在闲暇中读书,school这词儿就是这么来的)。后来不管是在阿卡德米学园当校长还是创造了文雅教育的亚里士多德,都对学生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必须够“闲”,有时间随心所欲地学习,青年人只有在这样无为的状态下读闲书,才能达到人生的完美境界。
读完了书还要交流。苏格拉底当年首创“助产术”大法:你们老师不能把知识直接告诉学生,不能替人家生孩子,而是应当通过讨论交流引导学生自己获得真理,帮助他们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后来西方人就一直沿用“助产术”,直到今天)。老师再牛B,也不是全知全能,你只不过是个助产的助手,至于真理则要靠学生自己探寻。这就叫“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不过中国学生大多不明白老师和真理有啥区别。
当年苏格拉底就在雅典大街小巷找男女老少东拉西扯,亚里士多德则在阿卡德米学园和年轻人一起读闲书。这就是西方最初的教育。
现在学生在学校最欢乐的无非是两件事儿,一是下课扯淡聊天,二是上课在课桌底下看“闲书”,殊不知真正的教育,就是干这两件正事儿的。
世上就没有好的影响……因为影响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灵魂强加在他身上。他不再按自己的天性去思考,内心中的激|情也不再会燃烧。
—王尔德
然而到了中世纪,欧洲大陆被封建神权笼罩,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政治的猥琐必然带来教育的衰落,此时欧洲的教育也干起了邪恶的行当,让学生背这背那,借此搞愚民政策以达政治目的。
启蒙思想引领人类进入新的纪元,也给教育沐了一把春风。此时教育家们终于醒过闷儿,明白了你学习不是为给教会当工具,也不是为了给神当奴隶,而是为了把日子过好。同时,人性光辉的照耀,让他们明白了学生的真实需要。卢梭在《爱弥儿》中就率先提出,要“以天性为师,而不以人为师”,“成为天性所造就的人,而不是别人制造的人”。赫胥黎则提倡“自然教育”,教育得顺应自然和人的规律,不能揠苗助长。老师也别整天恨铁不成钢,学生该成什么样儿就成什么样儿。
还有教育家畅谈了一下他们对教学方法的意见。蒙田在《论儿童的教育》中就说你们老师在教学生之前,先得了解每个学生的情况。“如果我们不顾分寸,就常会坏事。”洛克虽然本行是哲学,不过偶尔也辅修一下教育学。他认为老师的真正责任是激发学生的兴趣和好奇心,让他们成为“天性造就的人”。而死记硬背绝对是兴趣好奇心和天性的大敌,自此以后基本没人还提倡让学生背书了。比如夸美纽斯就说,“不要把杂乱的词句塞在脑子里,而是要启发了解事物的能力,并使知识从这种能力中流泻出来。”
看看,是流泻出来,不是灌输进去。
这些个道理听起来简单,却映照着教育的理想状态。若能做到这些,教育才真算education。
若说西方教育思想的集大成者,毫无疑问非杜威莫属。这位实用主义哲学家(小生一直不明白哲学怎么会实用)的教育理念影响甚广,直到现在都是教育史上的“大拿”。
杜威有三句名言—
第一句解释了教育的目的:“教育无目的。”你受教育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拿文凭更不是为了迎合社会需求,那些都是浮云,是别人强加给你的。学习的动机不在外面,而在“人体内部”,你去看书去思考那是你的本能,是你兴趣和冲动的需要。
第二句说明了教育是啥玩意儿:“教育即生活。”杜威说教育不是为了以后的生活,它本身就是你的生活,其意义不在于能让你挣多少钱当什么官儿,而在于它本身,在于你做学生度过的每分每秒。所以老师甭急着教高深莫测云里雾里的知识,先得让人学会生活才是。
第三句解释了怎么进行教育:“在做中学。”杜威最看不惯的就是一坨学生呆坐在教室里看书。看看看,看一万年你也不知道怎么做!你要想学一个东西,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做,去亲自体验。萧伯纳不就说了嘛,“有本事的人就去做,没本事的才去教呢!”
直到现在美国教育者一直以杜威为制高点。不光美国,全世界教育家都对他顶礼膜拜,谁不想把这么先进的教育理念引进到自己国家来啊。
就中国不想。当年杜威曾屁颠儿屁颠儿来中国,想跟胡适一起在此发展真正的“杜威主义教育”,最后碰了一鼻子灰。不过这是后话。
生活的目的是自我发展。一丝不苟地活成自己的样子—你我都是为了这个才来到世上。
—王尔德
杜威说“教育即生活”,可他没说怎么生活。你到Google问问“人该怎样活着”,十个回答里有九个都会说快乐地活着,另一个则说该快快乐乐地活着。但要问如何快乐地活,这可是个难题了。
其实说倒不难,就是“一丝不苟地活成自己的样子”。
在20世纪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心理学家同时也是教育学家们看来,教育必须让人达到这种状态。
但能达到这种状态的人极为罕见。心理学家马斯洛把这种境界叫做“自我实现”,它意味着你能够发挥自己全部潜能,面对一个真实的“我”。在马斯洛著名的需要层次理论中,“自我实现”是最高级别,五星上将,你要能触及它那你就圆满了。不过他研究后却发现,现实中绝大多数人圆不了只能缺着,缺的结果就是自己的潜力基本全部被压抑。而那些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和普通人士的区别就是他们较少屈从于社会,而是选择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从而实现了自我。一旦如此,这帮人的潜力全部“井喷”,个个都达到了自己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存在主义教育学家”们认为,极致的教育能够让所有学生都达到这种状态,激发每一个人的潜能,让人能够实现“各自的自我”。而学生最应该拥有的不是具体的知识,而是真诚地面对自己、主动创造生活的态度。所以老师先不用传授什么知识技能,最重要的是去启发学生的创造力和批判精神,让他们不畏惧、不顺从、不屈服于现实世界。这才是接近生活本质也是接近教育本质的通道。总而言之,应当“让教育为个人而存在。让教育教会个人像他自己的本性要求他那样的自发而真诚地生活”。
这些存在主义教育家觉得传统教育什么的最讨厌了,那种老师学生“支配—服从”、“指挥—执行”的关系无异于毁掉人的生活,而灌输知识和思维,如奈勒所说,只能造就“成批的头脑”,扼杀“个人的权利和尊严”。
奈勒鄙视的不就是中国这种教育么。不光是奈勒,从卢梭到杜威,大家都对灌输式教育方法和老师学生间等级关系嗤之以鼻深恶痛绝,而在西方,这种教育已经跟渡渡鸟和诗人一起灭绝了。再看中国,虽然课本上印着20××年编写,实际上用的教学方法不过是人家中世纪的残骸。别说中世纪,就连古希腊都比现在中国教育的水平高。
耻辱,真是耻辱。
但有人说这都是空谈,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王尔德说“很多人都能做得很好,但很少有人能说得很好,因此说得好比做得好更难,也更有智慧”,不过我不拿这个反驳你,因为有人做的跟说的一样好。
1979年,中国曾派一考察团去美国考察他们的教育,这个考察团就说得很好,认为美国学生太差:
美国学生无论品德优劣、能力高低,无不踌躇满志;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大字不识一斗,加减乘除还在掰手指头,就整天奢谈发明创造;重音、体、美,而轻数、理、化;课堂几乎处于失控状态,最甚者如逛街一般,在教室里摇来晃去。
他们的结论是:美国教育已经病入膏肓,再用20年的时间,中国的科技和文化必将赶上和超过这个所谓的超级大国1。
按此说法,中国人现在应当拿诺贝尔奖拿得手软,电子产品应当是designed in China made in USA,中国文化应当统领世界,韩寒同志不用再费劲巴拉地搞什么文艺复兴了。
可事实是,文艺复兴瘾还没过完呢就死了,而美国人拿诺贝尔奖的频率几乎快赶上了足球运动员拿世界足球先生的频率。
事实是,中国每年有近百万应届高考生背井离乡,去西方国家接受那“病入膏肓”的教育。
那咱倒是看看,他们的教育是怎么病入膏肓的,看看那帮数数都数不利落的孩子是怎么成为诺奖得主的,看看为什么外国学生说上学是最快乐的事儿,然后想想为什么中国人挤破了脑袋也要逃到腐朽的资本主义国家接受病入膏肓的教育。
是的,咱大可不必跟个老学究似的掰扯教育理论,那多沉闷。只要看看那些教育水平先进的国家是如何做的,看看那儿的学生是怎么生活的,您亦可窥得何为“理想教育”。
我无需多说,只需展示。
──瓦尔特?本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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