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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等一下...”我用力揪住唐子谦的衣袖,咧开嘴狡黠的笑了,“我、我可以索赔吗...跟、跟你父亲索赔...我不要多,三十万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唐是个好人...

☆、三人行

77

我在刺目的白光下醒来,只觉得那自窗口­射­进来的光照得我眼花缭乱。

唐子谦一脸迷茫的坐在病床前,双手握拳,眉头紧蹙,望着窗台上开得姹紫嫣红的太阳花出神。转着眼珠子四处搜索一番,确定了没有看到我想要的人。

我努力挪动着身子,这才发现浑身麻木得厉害,而且好多地方都裹上了纱布。

唐子谦发现了在病床上无力的蠕动着的我,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哥呢?”望着他关切的眼神,我真的不忍心给他兜头泼下冷水,可是我实在想知道哥哥在哪里。

“你哥你哥!在你心里,除了你哥之外还能有点什么?!”他果然怒了。

“钱啊...我的赔偿金什么时候有的拿?”我幽幽的说道。

在我心里,除了我哥,就只剩下印在小纸片儿上的毛爷爷了,我真的很需要钱,有钱就可以早点替他动手术,手术的风险就可以少一分,我也可以...有希望早些再一次看见他澄澈的锐利如鹰的眼。

哥哥端着餐盘推门进来,他记忆力很强,我以前只是教过他一遍怎么走,他就把这家医院的建筑和道路摸得清清楚楚,走起来就像个正常人。

他打了三分午餐,拿了一份放在唐子谦手边。

唐子谦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会他。

哥哥也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坐在我床边把病床调高,把小餐桌拉过来就喂我吃饭。

花椰菜、­肉­丸子、豆腐汤,哥哥对我爱吃的东西记得很牢,虽然医院食堂里的厨子手艺并不怎么好,我还是大口大口吃着,不愿意浪费他的心意。

我心里明白,让一个盲人来照顾健全的我,会很让人鄙夷。我必须尽快好起来,如果能拿到钱替哥哥动手术,我得照顾手术后的他。

从小到大我们就是这样相依为命的,不是吗?

所以这一点一滴细微的关爱看起来都是这么自然而然,丝毫不露破绽,就像我们真的只是一对兄弟,就像我们真的不曾一起度过那两年可以在对方身上肆意放纵/欲/望的幸福岁月。

我们两个人亲昵得把一旁的唐子谦当成了空气,他终于按捺不住,端起盘子也呼哧呼哧狼吞虎咽起来。

“真难吃!”唐公子边吃还不忘补上一句。

我吃完一抹嘴,对他说:“喂,你什么时候给钱?!”

唐公子一脸吃惊的看着我:“真的跟我要钱?”

废话,被你踢的那脚难道白踢?

“少爷,我差点被你踢得内脏破裂,你好歹也要付点医药费吧?其他的就算我跟你借的行不行?这辈子做牛做马一定还你。你家这么有钱,拿个三十万出来不难吧?”我半开玩笑的对他说。

金钱这种东西真的能把人逼疯,连我这样从小老实巴交的孩子现在都希望可以通过投机取巧的方法不择手段的弄到钱。

肋骨没断,还真得感谢长身体的那些年阿爹天天逼着我们喝羊­奶­牛­奶­,虽然长得比较细瘦,但是骨头架子还是挺牢靠的。

全身上下就是那些被虐的伤痕,麻醉药一过,疼得厉害,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了,真的不值三十万,如果起诉那几个老板,说不定也得不到这么多赔偿金。

“跟我要钱还那么理直气壮?小洛洛,我看你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一身是劲根本就不像受伤的样子吧?”唐子谦怀疑的看着我。

我再没心思跟他Сhā科打诨,便有些无聊的盘弄着被角,哀哀叹了口气,却瞥见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静默的站在阳台上,嘴里叼上了根烟。

“洛水生,你在­干­嘛?!”我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把唐子谦惊得跳了起来。

我不顾一切的挣扎着爬下床,三步并作两步挪到哥哥身边,劈手夺过他的烟。

“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不准抽烟?!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抽?!抽死你!”我双手叉腰,像个骂街的泼­妇­一般絮絮叨叨,“老子那么辛苦的去弄钱你以为是为了谁?你不感谢不用紧你也不用糟蹋吧?老子还躺在病床上你就敢在病房里抽烟,你他妈的不顾自己的身体不要紧,你也看一下我吧?”

哥哥垂着头站在阳光里任我骂,我骂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旁的唐子谦都完全安静下来,张大了嘴巴看怪物一般看着我。

“元气十足活蹦乱跳啊,小洛洛!”唐子谦托着下巴笑了,“你身上的伤那么可怕,我还以为那几天非人的生活会在你幼小的心灵里留下­阴­影呢,看来完全没必要担心你嘛!”

给他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起来,确实刚才真是太有损形象了。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的啦!”我窘迫的摆摆手。大丈夫自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只不过是被关起来折磨了几天,纯粹是因为我贪心不足咎由自取,同志圈遇上变态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该怪谁呢?而且,我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替哥哥做手术上,他看到我那样不堪的被□都没有嫌弃我,我还有什么理由好自怨自艾呢?又不是女人,被轮了就要死要活,老子神经粗得很。

“轻扬,”哥哥抬头看向我的方向,轻声说道:“你没事我很高兴。”

我怏怏的低下头摸了摸鼻子:“是、是吗?”

“可是,我并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他平静的对我说。

就是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才偷偷摸摸。

他靠近我,双手搭在我肩上,说:“比起你那么辛苦的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手术上,我更在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你能明白吗?”

“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事,哥。从小到大都是你那样照顾我,你能不能让我也为你付出一次?一次就好,虽然这个手术成功率小得可怜,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我心里酸楚,“我们分开的时候你为我打算好了一切,你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接受你的安排?这一次,你可不可以听我的?”

哥哥微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是遇到你,我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我活得已经够久了,已经不能再奢求什么。开颅手术失败的结果我心里很清楚,比起一辈子像个废人一般神志不清的躺在那里拖累你,我宁愿你从来没有遇见我。”

“这么说即使我能弄到钱你也不肯接受手术是吗?”

哥哥紧抿着­唇­,轻微的低了低下巴。

我突然双肩就放松了,了然的点点头:“嗯,从小到大,一旦你决定的事,谁都没有办法改变。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唐子谦动作迅捷得像一阵风,一拳击在哥哥脸上。

哥哥退后两步,跌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的望向我们。

我尖叫一声,揪住唐子谦喝道:“你又­干­什么?!”

“放开!”唐子谦红着眼,用力掰开我的手,指着哥哥吼道:“你还护着这样的家伙?!他刚刚说什么你听见了没有?!我活了二十多年,如果有个人能像你对他一半好那样对我,我命都可以送给他!可惜迄今为止出现在我人生里的那些人,一个个不是阳奉­阴­违就是看在我老子有钱有势的份上对我这样废物一个的花花公子殷勤备至!我虽然不学无术可是那些个人在心里怎样骂我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叫洛水生是吧?我记着你了,以后你弟弟归我,我绝对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让你再糟蹋他一片真心!小洛洛,我们走!”

唐子谦拽着我的衣领就把我往外拖。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冲他吼道:“你算哪根葱?!我们两兄弟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便走过去坐在哥哥身边,心疼的摸着他有些红肿的下巴,问道:“很疼吗?”

还没等哥哥答话,唐子谦扑了过来,这回看来他是真的发了狠,双手直接穿过我的腋下,死死钳住我的腰,一口气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拖到门外一扔,呯的一下关上门反锁上。

“唐子谦你这个混蛋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哥乱来我、我就...”我气愤至极,一时没词了。

这个家伙想对我哥怎样?!

我拼命捶打着门,吼道:“唐子谦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给我安静点!”唐子谦在里面一声怒喝,紧接着就想起玻璃碎裂的声响。病房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我听到哥哥在里面发出一两声难耐的闷哼,桌子椅子砸在墙上的巨响,还有唐子谦不时的怒吼。

“还手啊!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还手?!你是不敢跟我单挑?”

“不接受治疗等死是吧?既然你等得那么辛苦,我就早点送你上路!”

“痛吗?很痛吧?你有没有想过小洛被折磨成那样他会不会痛?他那样痛苦全是为了你!我现在要你十倍八倍的还回来!”

搁物架被掀翻的声音,金属床架被撞得挪动的刺耳摩擦。我吓坏了,慌慌张张的跑去叫了两个保安过来。

房间里已经完全恢复了宁静,我担忧的敲了敲门,保安贴在门上仔细的听了一会儿,然后互相使了个眼­色­,用力撞开了门闯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唐子谦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用两个膝盖把哥哥死死的制住,按在地上,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朝他挥舞着拳头,喘着粗气说:“起来啊!你这个混蛋!你不是很能打嘛!现在在小洛面前装什么可怜?你给我起来!”

我和两个保安一齐冲过去,七手八脚的将那个疯了一般的唐子谦从哥哥身上拉开,一个保安制住他,另一个跑去叫护士。

哥哥躺在满是玻璃碎屑的地上,眼圈红肿,嘴角还挂着血迹,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口在流血。他侧着头,睁着空洞的眼睛失神的看着空气中的一点发呆。

“哥...”我颤抖着捧起他的脸,为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他面无表情,呆愣愣的望向我的方向。

“哥,你怎么样?”我几乎带着哭腔,“你别吓我...”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的吐出几个不清晰的字眼。

“我...我想...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永久居留》,泪流满面...

那震撼,比当年看《断背山》的时候都来得强烈。

☆、相知

78

我惊异的看向唐子谦,他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悄悄的朝我做了个“V”字形的手势,挣脱开那个保安,理了理凌乱的衣服。

我眼中带着泪光冲他感激的一笑。

虽然我并不赞同这样粗暴的方式,但是他确确实实的激起了哥哥的求生欲,比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一百句都来得更为真实有效。

只是一点皮­肉­伤,不严重。医生在替哥哥治疗的时候,我退了出去,悄悄的坐在唐子谦身边。

那保安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他,生怕一个闪失这位大少爷又要暴走。

唐子谦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摸出烟盒子,抽出一支点上。

我注意到他脸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像是被玻璃划破的,渗出的血已经凝固。

我摸出一块手帕递过去,柔声说道:“擦一擦吧!”

他一瞬间有些失神的看着我,愕然道:“什么?”

我微微一笑,自顾自的伸过去,轻轻擦拭着那道血迹问:“疼不疼?”

他竟然一下子红了脸,窘迫的按住我的手抢过手帕自己胡乱擦了擦,慌乱的移开视线,讷讷的说:“不疼。”

“子谦,谢了。”我低低的说了一句。

“啊?”他呆住,可能是对我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有些适应不过来,曾经的我,只会冷笑着略带嘲讽的称呼他为“唐老师”、“唐老板”、或者是“混蛋”。

“我说,谢谢你。”我微笑着又重复了一边。

“喔。”他这才醒悟过来,抓了抓头发,看着我傻笑了一下。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时牙尖嘴利嘴皮子上吃不得一点亏的男人如此真实坦率的一面,他慌乱木讷的样子竟然多了几分可爱。

“对不起...”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什么?”

他有些烦躁的扭过头看着那簇盛开的茉莉花,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这人,从小嘴巴就厉害,得理不饶人,可是在说服人方面却像个白痴,所以...所以看到你哥那样,才忍不住打了他...你别介意,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你这样...”

我冲他理解的笑:“我说一百句也敌不过你几个拳头。”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一转身按住我的肩膀,对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关切的问道:“那个,你真的没事?”

“没事。”真的没事,我差不多已经快忘了那几天地狱般的生活。

“那些混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他咬牙切齿,恨恨的说。

我按住他激动的手,劝道:“别那样,是我咎由自取,主动去招惹那个变态,还是早点息事宁人吧,要是事情传出去闹大了,恐怕招致舆论,而且我怕是也没脸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欲言又止。

“喂,你和他,是那种关系吧?”

我哑然失笑,这家伙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和哥哥之间还只是兄弟情吧?还真是单纯得可爱!

“嗯,抱歉,让你看笑话了。”兄弟之间做出这样的事,大概是为世人所不齿的。

他一脸受了伤的表情,放开了我的手,失望的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那次他拖着我从双城离开吧!”我记得那晚哥哥被我气昏了头,又在那盒激素药的刺激下变得兽­性­大发,粗暴的吻我,报复­性­的进入我,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虽然又害怕又疼痛,我还是带着一丝期待颤抖着抱他,回应他。

“我是问你...你什么时候...”他垂下头,两个食指对在一起。

我明白他是在问,我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哥哥产生了超出兄弟之外的感情。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开始了我缓慢的叙述。

我发现长大了的唯一好处是可以极其自然的说“十多年前”这个看起来很深沉很遥远的字眼,并且不会带上一丁点少年强说愁的味道。

我从和哥哥的相遇开始说起,毫无保留的,把这十多年我们一起成长的故事,带着回忆­性­的口吻说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了,我还是希望有人能记住这个故事,记住这段算是有些坎坷有些辛酸又算是­精­彩的生命历程。

我说完的时候,毫不客气的伸手掏了他的衣兜,摸出烟盒子拿了根烟抽,我需要调节一下情绪。那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识趣的离开了,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以及医院特有的带点­阴­森森的空气。

很多人在这里出生,很多人在这里死去,或许,那些没有归宿还在这里游荡的灵魂听到我的叙述也唏嘘不已,正在摇着头叹息吧。

唐子谦自己也点了支烟,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把头后仰,后脑勺一下一下的磕在木质椅背上,缓缓吐出口气。

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我们各自在思考着什么。他似乎很受伤,因为他从我的口气里,听出了我对这份感情的坚定不移。

“我老爸很有钱...”他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紧接着,他像是交换似的开始了他的叙述。

“他从小就要求我学这个学那个,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他合格的继承人。”

我了然的点头,像他这样的出身,注定是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的,这并不奇怪。

“可是我烦那些东西烦的要死!你知道我这人,生来浪荡,怎么可能学着去做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成天被那些一板一眼的应酬束缚得死死的,连自己的情感生活都不能有!”

“所以我从小就叛逆,常常把我老爸气得半死,中学时到处惹是生非没少被老爹关起来揍。到了十八岁索­性­从学校溜了出来再也没有回去,成天在外面游荡,无所事事,挥霍人生。”

“老爸很无奈的找到我,问我到底肯怎样才能学好,才能乖乖接受他的安排。我记得我当时很傻气的很狂妄的告诉他,我要成为一个大明星身边的王牌经纪人!”

“对,就是王牌经纪人!”他又补充说。

我低低的笑了,这还真像他会说的话。

“老爸叹了口气,对我说他会给我五年的自由时间让我去实践自己的想法,要是五年之内不成功就必须乖乖回去,成家立业,接管他的生意。我想想也行,自信满满的和他约法三章。然后他推荐我去了公司旗下的那所学校,并且一分钱也没有给我,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学会自立。”

“然后啊,就有点无聊了,一天一天的过去,我觉得我的理想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渺茫,我开始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过着,跟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鬼混。有时候,我常想,也许我就应该早点回去,听从老爸的安排,做一个整日打算盘的商贾才对。”

他双手抱头,左右晃了两下,看着我,云淡风轻的笑着:“不过,那是在我遇到你之前。”

我深深的感到诧异,我以为自己只是他众多目标之中不起眼的一个,没想到我在他心目中竟然有如此分量。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眼中有了些泪光。

“可是你真的好忙,在我遇到你之后的这几年一直都很忙,根本都没有空正眼瞧我一下,没有空坐下来耐心的听我说...”

“对不起。”我不安的绞着衣角。我以为我蹉跎了自己的青春,却没想到也连累他踌躇了岁月。

“完全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原本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嘛,到现在还碌碌无为一事无成,不能怪你,是我自己的错。”他凄然一笑,我却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无奈。

我转向他,郑重其事的说:“如果还有机会,我、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的!”

他朝我做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苦笑,摇了摇头:“没有时间了...”

“距离我跟老爸的约定,已经过去了四年半,再过半年,我就得回去,也许那时候你再见到我,就会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奸­商。”

我愕然的看着他。原来再我和哥哥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幸福的度过的两年时光里,这个男人却还在为我苦苦等待,查到我的下落,却固执的不愿意来打扰我。

这样的过失,你让我情何以堪?我本身,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又何苦为了我这样的懦夫坚守自己的信念呢?

“这世界上,漂亮的人多的是,你又何苦死守着我呢?”我大惑不解。

他慢慢靠近我,带着审视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我的脸,那一刻,我才发现,其实这个男人也有着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只是因为平时带上了一副流里流气的痞相,他的风度才情完全被遮掩。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一样?”他抚上我的脸,“你有着不一样的气质,现在我才知道,这也许就是你成长的那片高原锤炼出来的,天然的美...”

我有些脸红的避开他的视线,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女人...”

他突然大大咧咧的拍了一下我的肩,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啦!去吧,你哥还一个人在病房里等你呢!”

我拍了拍裤子上沾上的烟灰,站起身,刚要走就被他叫住:“轻扬...”

他很少遮掩郑重其事的叫我名字,我扭头困惑的看着他。

他站在阳光里,周身沐浴着淡金­色­的夕阳,竟然显出一种平时完全没有的优雅。

他笑了笑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我有些诧异的站在那里。

他朝我扬了扬手中的烟,说:“就当是,我出钱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就当是...我浪费了你那几年的青春。”

☆、牛­奶­

79

直到一位陌生的律师模样的人找上门的时候,我才知道,唐子谦所谓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他把我的体检报告拿回去给他父亲看了,并且告诉父亲说他玩了一个男孩,后来事情败露,可能要被起诉了,他父亲怒火中烧,当即找了个著名律师拿了钱来找我,半带威胁半带恐吓的塞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大信封,说是掩口费,如果我把这件事抖落出去定会用各种办法逼得我走投无路云云。

我哭笑不得,这个唐子谦还真是豁出去了,见过背黑锅的没见过这样自愿背黑锅的,帮着我这个外人去诈骗自己的父亲,他这是演的哪一出?

不得不接着他的戏演下去,毫不客气的借过钱,并且呵斥那个无辜的律师,叫他滚。

打开信封,一沓一沓的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掉了出来,我用颤抖的手数着,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共五十万,远远超出了唐子谦许诺给我的数目,也就是说我不但可以为哥哥付手术费,还可以还清欠大华哥的债务,并且还有一笔钱供手术后的哥哥休息调养,当然是在手术成功的前提下。

我直接兴冲冲的跑去医院交钱,拿着合同的时候,看着那上面一系列若手术不成功后那些可怕的字眼,我双手颤抖着,在上面签了字。

病房里洒满阳光,哥哥安静的躺着,乍一看之下,那双眼竟然是那般剔透的明净,就如同投­射­在水底的波光,仿佛可以将一切都轻易看透。

“杵在那里­干­什么?怎么不进来?”哥哥转向我的方向,­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我低下头,默默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哥,那个...明天下午动手术...”我不敢抬头去看他明澈的眼,我怕在他眼中看到那个没出息得浑身颤抖着的我。

“嗯。”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给你去买...”

“没有。”

“那...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强忍着哽咽,泪水一滴一滴的打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张合同上,手术失败的结果有三个——失忆、植物人和死亡。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我没有办法承受的,我怕他活着,却再也不记得我。我怕他活着,却再也不能抱我。我更怕他就那样永远的离开我。

一双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按住了我抱在一起不住颤抖的拳头,我惊异的抬起头,却对上他那双波澜不兴的眸子。

“你在害怕?”哥哥探究的目光中满含着笑意。

“嗯...这...毕竟是个大手术...一不小心就、就...”我挣脱开他的大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哥哥毫无预兆的突然就托住我的后脑,将我按进他怀里。

愣了三秒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抑制不住的揪住他的衣角放声大哭。我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难受委屈全部倾泻了出来,在他面前,丝毫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我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

我其实,一直都没能拜托心底最深层的恐惧,所以才会在那样被人蹂躏之后还能完全不以为意,只因我一心只在贪婪的追求着和他在一起的那一点一滴的幸福,只因我已经被麻痹。

“哎呀,一进来就看到这副煽情的场面,让我这个伤员情何以堪哪!”

我忙从哥哥怀里钻出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看着靠在门上的男人。

“你...你怎么受伤了?!”我沙哑着声音问。

唐子谦看来是被人打了,右眼一圈青紫,肿得老高,脸上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伤痕。

他无奈的摊了摊手,耸耸肩:“还不是我老爸,下手没轻没重的,仗着自己是黑社会出身体型彪悍就对我这个宝贝儿子拳打脚踢,我不过是做了那么一点错事嘛...”

他把本该那四个老板的罪行自己一个人背了,去跟他父亲骗了些钱出来给我救哥哥的命,这样的事我无法想象是曾经这个尖酸刻薄的男人可以做出来的。

“你...伤得怎样?”言语之中自然而然的添了几分温柔和关切。

唐子谦摸了摸下巴:“不疼,只是可能最近破了相,没办法泡妞了。哎呀小洛洛,你别那样泪汪汪的看着我,我...我会受不了诱惑的...”说完还不忘邪恶的舔了一下嘴­唇­。

他自顾自的搬了张椅子坐下,我转身倒了杯水给他。

“洛水生,怎么样?我那几下子也够你受的了吧?”

哥哥没有答话。

“你说说你,长得一表人材,怎么就没有享福的命呢?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吧老天这一世惩罚你,让你不得好死...”

这个混蛋就是口没遮拦,又来了...

我刚想阻止他继续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刺激哥哥,却听见哥哥对我说:“轻扬,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他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唐子谦就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后退三大步,指着哥哥结结巴巴的说:“我靠,你不会是想伺机报复吧?没想到你丫的还真记仇!我只不过为了刺激你的求生欲打了你那么几下嘛你也不用...”

“轻扬,你出去。”

我看着哥哥平静的脸,一瞬间怎么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只好乖乖的走出去,并替他们掩上门。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双手拢上去打算偷听。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什么都听不到。

门突然开了,我吓了一跳。唐子谦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把门拉开,无奈的朝里面使了使眼­色­。

哥哥闭上眼睛,脸上已经写上了不耐烦。

“轻扬,你出去,给我买牛­奶­。”他好歹没直接赶我。

“喔...”我悻悻的抓了抓头,离开了病房去楼下小卖部。

哥哥从来不喜欢喝这种装在利乐包里的牛­奶­,他只喜欢小时候阿爹每天弄给我们喝的温热的羊­奶­,味道原始自然,不失风味。

我兴冲冲的捧了两包一升装的鲜牛­奶­返回病房的时候,唐子谦正蹲在阳台的窗口下一声不坑的抽烟,哥哥沉默的坐在床上。

“你们...没吵架吧?”感觉到气氛怪异,我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

唐子谦摇了摇头,我注意到他脸颊有点泛红。

“哪,牛­奶­,你现在要喝吗?”我把牛­奶­递给哥哥。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嗯,好。”

哥哥躺了下去,我很有默契的帮他盖上被子,拉上窗帘,拖着唐子谦走了出去。

拉开一包牛­奶­,我猛喝一大口,又把另外一包递给唐子谦。

他疑惑的偏过头来看我。

“喝不喝?”

“这不是给你哥喝的?”

“我的大少爷,你能不能别这样单纯?我哥要喝不早喝了?”

“喔。”他乖乖的接过去打开,喝了一大口。

“这玩意儿真的好喝?”他皱起眉头,似乎很艰难的咽了下去。

“牛­奶­啊,营养而已,你别告诉我你从小到大都没喝过?”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难道说这家伙家里有钱到没兴趣喝牛­奶­这种廉价营养品的地步?

“我老爸年轻时候混黑社会的,后来才洗白了,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我小时候就是吃我老爸的拳头长大的。”他咂咂嘴,似乎感觉味道还不错,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下子就喝个底朝天。

“难怪你这么彪悍!”我同情的看着他。

他一个三分投篮,准确的把空的利乐包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然后表情怪异的看着我,­唇­边还带着一圈­奶­渍。

“你怎么不问问你哥跟我说了什么?”他问。

“我知道啊。”我微笑着冲他挑了挑眉毛,轻描淡写的说:“他心里想的什么,我还能猜不出来?”

哥哥是在手术之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自己出事,就拜托唐子谦照顾我。这种事情,需要避开我单独跟唐子谦说吗?当我还是那个总被他骗的傻小子?哥哥真是幼稚!

“你知道就好。”唐子谦抓了抓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说:“万一...我是说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你准备怎么办?我不会强迫你跟我在一起,你可以自由选择...”

我淡淡的笑了,这男人抓耳挠腮的样子真像一只憨态可掬的招财猫。

“怎么办?”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眼睛,试探着问。

“如果他失明了,我会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如果他失忆了,我会让他重新爱上我,如果他不能动了,我会一直等到他醒来,如果他死了,我会永远记着他,一辈子。”

我明白,这一生,他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唐子谦低下头,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盒子。

“但是...”我顿了顿,微笑着说:“我可以做你的老板,雇你当我的王牌经纪人,赚钱养我哥。”

他眼睛突然亮了,充满期待的望着我。

没错,哥哥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你,是我梦想的一部分。

“以前我以为你是个轻佻蛮横的人,现在才开始真正认识你。小时候阿爹找庙里的喇嘛给我算命,说我生命中会出现贵人,他将助我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现在想来,也许你就是那位老僧人所说的贵人。”我说的是真的。

唐子谦吸了吸鼻子,把剩下的烟一把掐灭在垃圾桶上,跳了起来。

“我的大明星,记着你说过的话!我现在就回去找我老爸理论,求他多给我两年的时间!等我的好消息!”

他像是怕我反悔似的,一溜烟就跑得没了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发现小唐越来越可爱了...

☆、奇迹

80

哥哥被剃光了头发,露出已经有点变形的头部,他面带微笑的被推进手术室。

我一直握着他略微颤抖的手,强忍着眼泪。

我知道他在害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在我眼里他强大到不像话,可是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也会抑制不住的颤抖。

漫长的五个小时,唐子谦一直陪在我身边。

用他的话说他是等着哥哥出事然后圈养我,可是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要背负太多的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直愣愣的盯着满头被缠上纱布的哥哥一步一步挪回病房的,等到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我就那样坐在哥哥面前。

他被实施了全身麻醉,在那里躺了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然后又是白天黑夜,躺到窗台上花瓶里的花都开始­干­枯,也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病房门外,唐子谦压低声音在跟那位知名教授谈论着什么,我完全不想去听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因为那根本没有意义。

我只要他能醒过来,只要能在看见他的眼,听见他的声音,看到他或疑惑或柔和的表情,不管他是不是还能记得我。

一双手搭在我肩上,我茫然的转过头。

“吃点东西,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我守着。”唐子谦一脸的心疼,这几天他也一直陪着我,自己也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我想,对于一个与他非亲非故的人,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重情重义。

我乖巧的点点头,拿起勺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饭盒里的东西,却味同嚼蜡。

唐子谦挤了一条热毛巾给我擦了擦脸,劝道:“去睡会儿吧,到时候他醒了你却倒了我可没本事一下照顾你们两个人!要知道本少爷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念书那会儿教女朋友完全是为了找个人帮我洗臭袜子!”

他故意用诙谐的语气,我默默的脱了外套,拉开哥哥的被子,躺下,搂住他的脖子。

唐子谦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轻手轻脚替我拉上门,离开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这几天完全靠着挂营养液过活,他瘦了很多,原本结实坚硬的手臂也缩了水,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显出一种不自然的黑褐­色­。

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一起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我捏他的耳垂,吮他的□,总是把他弄得恼羞成怒,把我揪出被窝。

而现在,他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不再拥抱我,也不能再拒绝我。

我一粒一粒的解开他病号服的扣子,滚烫的­唇­在他胸前探寻着。

哥哥,至少...再一次,让我尝一尝你的味道...只是一次就好...

那是仅仅属于我一个人的少年时代的记忆。

鼻翼间充斥着他的气息,淡淡的,一股麝香味,似乎这十几年的岁月从来就没有变过,他仍然是那个无缘无故就出现在我生命中充满秘密的男孩。

我沉湎在回忆之中,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埋头在他胸前,他的那粒红点已经被我吮得红肿充血,我叹了口气,松开口,用手指捏了捏,无限爱惜的藏回衣服里。

一抬头,却对上一双清澈剔透的眼睛。

我们四目相对,痴痴的对望了十几秒,我才反应过来,一骨碌跳了起来。

“哥...”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哥?”我试探着又叫了他一声。

他醒了,他正在看着我,这是我做梦都在想的事情,我不能奢求太多,也许这种状况的后遗症就是失意也说不定。

我有些认命的吸了吸鼻子,在他床前蹲□,替他扣好病号服的纽扣,闷闷的说了一声:“你好,你叫洛水生,我叫洛轻扬,你是我哥,你还记得吗?”

身后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困惑的转过头去。

唐子谦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捧着肚子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小洛洛,你真是太逗了!”

没有心思去理会他的嘲笑,我再退一步,伸出一个手指在哥哥面前晃了晃,问道:“哥,这是几?”

也许他是又失忆又失明呢?也罢,只要他能醒过来就什么都好。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突然,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一把将我的手整个包住,声音沙哑的说了句:“傻不傻?”

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挣脱开他,跳起来,奔到唐子谦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吼道:“你打我一巴掌!”

唐子谦愣在那里。

“打我!打我一巴掌!快!”我急了。

我等不及了,自己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使我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哥哥醒了!他还能看见我!他还能记得他曾经有一个傻气的弟弟!那颗这些年来深埋在他脑袋里的定时炸弹般的肿瘤不见了!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一起!

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让我为之癫狂。

我陷入疯疯癫癫的状态,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在病房里焦躁不安的踱步,但是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哥哥的脸。

八天,从手术之后到他苏醒的这一刻,我守着他,等了八天。

等得太辛苦,以至于美梦成真的时候我有些无法接受,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你们好好聊聊,我回去洗个澡,在医院呆了这么多天,这身上都有气味了!洛水生,这份恩情你可给我记住了!以后别动不动就给老子摆谱!”唐子谦面­色­红润,似乎连他也舒了口气。

哥哥冷笑一声,声音还有那么一丝无力:“我又没有求你留下。”

“你!”唐子谦指着他一时气结,但是他很快就软了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也罢,这才像你。”

总觉得哥哥和他之间的气氛很微妙,似朋友又不是朋友,似敌人而又不完全对立,怪异极了。

唐子谦刚一带上门,我立刻迫不及待的扑上去,握着哥哥的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只是紧紧的握着,生怕这一松手他就又会睡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怎么了?傻瓜?”哥哥把我拉进怀里,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流下泪来,连连摇头:“没有,我只是...太开心了...对了,你躺了那么久,饿不饿?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

“嗯,头...有点疼。”

我吓得跳了起来,忙说:“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叫医生!”

刚转身却给他拉住,微笑着说:“我昨晚就醒了。”

“怎么不叫我?!”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发现他醒来的人。

“那个人看你睡得很香,没忍心吵醒你,早上医生已经来看过了,也吃了东西。”

那个人。

我从来不知道唐子谦居然也有这样细腻的内心世界。

“那个人,是个好人...”哥哥看着我的眼睛。

我点点头。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愿意无条件的对我好,甚至对我爱的人也这样无微不至。可是,我已经有哥哥了,心里已经再也容不下另一个。

这才发现,为了跟哥哥在一起,我欠下的债,已经太多了。

“你的眼睛,怎么样?”我故意转移话题。

“看东西看久了会胀痛,会模糊,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哥哥抚摸着我的脸,笑道一脸温和,说出的话却让我心头直跳:“有时候我会想,为了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会不会让你错过太多的东西,太多对你好的人...”

“说什么呢!”我毫不犹豫的打断他,“说什么傻话!眼睛不舒服的话就闭上睡觉!我一直守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他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喃喃的说道:“我背负了深重的罪孽,如果有一天,神让我去赎罪,别等我,别管我,也别向后看,你只管走你自己的路,好吗?”

我啪的一下把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骂道:“刚睡醒就犯糊涂!话多!如果你有罪,你的神怎么可能会如此仁慈,让这个手术没有发生一点意外?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哥哥无奈的笑了。

我用热毛巾沾了消毒酒­精­替他擦拭全身,换上­干­净的衣服,他闭着眼,任凭我摆弄他的身体,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叹。

做完这些事,我替他盖好毯子,坐在他身边,手上拿了本杂志,漫无目的的翻看。

他熟睡的脸,很宁静,很祥和,如同月­色­下宁静的湖泊。

别等我,别管我,也别向后看,只管走你自己的路。

想到这句话,我就无声的笑了。

我怎么可能不等你,不管你,不向后看,只管走我自己的路?我们两个人,从那一年意外的相遇开始,原本那两条毫不相­干­的命运线,就已经永远纠结在了一起,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成功,这样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无法接受,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哥哥,神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别担心。

我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趴伏在病床边,叹息一声,闭上眼。

我到后来才知道,哥哥心中所信仰的神,做了那么多铺垫,却只是为了看一场异常­精­彩的闹剧。

☆、甜

81

哥哥出院已经四个多月了,因为我经常带着他往医院跑,时间一久,一些好心的护士得知了我们的窘境,想方设法帮助我,所以我偶尔出去医院里打一些零工,赚点生活费。

唐子谦对我的做法很不解,可是我是真的想自力更生,我知道他那位英明神武的老爸在很久之前就放手不管他了,他也没有多少钱,我们三个人的生活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

冬天到来了。

哥哥已经出院两个多月,我在租来的小屋里燃起一个炭炉,拆掉原本已经破旧发黄的窗帘换上新的,橘红­色­的新窗帘,使得整个屋子也温暖起来。

医院就在小区对面,复诊拿药什么的都很方便,我也安下心来,专心致志的照料哥哥。

唐子谦差不多每天都会来,每次都带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和保健品,也会帮着我一起做事,我会留他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

这家伙,也不知道平时吃的什么,总对我做的菜赞不绝口,连说好吃。其实我也就是当初在杜姨家过了三年保姆般的生活,学了点厨艺而已,要说味道,其实很一般。

哥哥也不再对他那么抵触,每次唐子谦一进门,他就略微点点头,表示默许了这位常客。

我们在厨房里忙活晚餐,哥哥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书。因为辐­射­对他的眼睛不好,所以我很少让他看电视。

唐子谦穿上我的草绿­色­围裙,切起菜来竟然也像模像样。

“喂喂,宫保­鸡­丁不放辣椒,会好吃咩?”他切着茄子,狐疑的凑过来看我炒菜。

“我哥不能吃辣,太刺激了不利于恢复。”

“难道你就不顾我这个客人了吗?”他故作委屈。

“你每天都赖这儿不走,还叫客人?”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想多陪陪你,怕你需要帮忙,毕竟一个人照料一个病人还是很吃力的,小洛洛你别不知好歹哦,小心我以后不来了!”唐大少爷大发毒舌功,朝我挥舞着菜刀愤愤不平。

我把不放辣椒的宫保­鸡­丁出锅,装盘子,塞进他手里,一把抢过菜刀:“哪,把这个端出去!茄子我来切吧,等你?黄花菜都凉了!”

“喂。”

“什么?”

我刚转过头,两片柔和的­唇­就贴上来,在我脸颊上轻轻落下,又迅速的离开。

“嗯,味道不错,比你做的宫保­鸡­丁还好...”他邪恶的舔了舔嘴­唇­。

我怔了怔,随即红了脸,生气的朝他挥舞着锅铲:“还不快出去!否则罚你吃剩菜!”

唐子谦咂咂嘴:“就当是开胃菜吧!”说完端着盘子出去了。

我叹了口气,摇着头继续炒菜。

心中有种莫名的害怕,这样跟他暧昧不清,我怕哥哥会介意。

可是,这个男人帮了我这么多,我又怎么可以那样冷漠的将他拒之门外?

唉,等哥哥病好了,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赚钱,早点还清他这个人情。

唐子谦又走了进来,我拿过一块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油烟,不动声­色­的吩咐道:“把那堆葱拣了切好。”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愉快的接过这个任务,然后飞快的去执行,而是直接不动声­色­的走到我身后。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

我一惊,锅铲差点脱手而出。

“你...你­干­什么?哥哥还在外面!”

他的手直接撩开围裙,探进我的睡衣下摆,沿着腹部的皮肤一路蜿蜒向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热度。

“那如果他不在外面,我是不是就可以­干­点什么?”他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热气已经喷薄到我的耳垂。

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我惊恐万状的挣脱,一锅铲拍了过去,却被他稳稳接住,扔回锅里。接着整个人被他带进怀里,被紧紧圈住,滚烫的­唇­贴着脖子吻上来。

“别...”我发现根本就挣脱不开,便软了下来,压低声音问:“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老头子越来越宠他那几个情­妇­生的孩子,也对,像我这样浑浑噩噩一事无成的儿子他要来也没用,还不如直接拉一个孩子过来培养...”

“我那么努力,到头来却还是不能接近你分毫,我真的不甘心...”

说着这话的时候,手指已经俘获我胸前敏感的那点,用两个指头一捏,我浑身颤栗。

他的声音在发抖,他的眼神很疲惫,他的语气很无奈,而这些,我全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安慰,而我却,什么都给不了。

“我哥在外面!”我压低了声音提醒他。

“有什么关系,我都不介意和他分享了,他还介意什么?你又不是女人,同志圈本来就这样,和三五个男人纠缠不清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是像你这样让人垂涎的...”

他扮过我的头,­唇­舌纠缠上来,很快就撬开我的牙关。

头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但是意识还算清醒。

我们兄弟欠他太多了,那样默认他的存在,只是因为对他心存感激。这样说也许对他太残忍,可是爱情就是这样的,如果已经被人夺去了全部,怎么可能还能分一点出来给他呢?

“你不是说过愿意以后跟着我混,赚钱养你哥?那是不是表示你也可以像接受他那样坦然的接受我?”

身后一个坚硬的凸起抵住我的后腰,我吓得动都不敢动,锅里传来一股焦糊味。

“茄子焦了。”门口传来我所熟悉的淡漠的声音。

我惊得脸­色­煞白,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小熊睡衣,捧着杯子,一脸平静的看着我们,指了指锅里已经焦成一团的东西。

唐子谦放开了我,手上还不忘加大力度重重的捏了一下,然后挑衅的看着哥哥。

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手忙脚乱的去把那锅焦黑的东西清理掉。

哥哥看也不看唐子谦的脸,径直走到厨房,从暖瓶里倒了杯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走回房间。

我狠狠的瞪了唐子谦,把他晾在一边,转身去煮汤。

这顿晚餐吃得异常沉重,我给哥哥夹菜,唐子谦就给我夹菜,并且还旁若无人的说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我只顾埋头大口大口的扒饭,一边偷偷留意哥哥的表情,无奈他一直保持着那副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低垂着眼睑,看也不看我们。

吃完晚餐我就迫不及待的起身送客,唐子谦可能是自讨没趣,在玄关换了鞋子,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无奈的背影,我有些心疼。

其实,他可以找到更漂亮更配得上他的孩子吧?为什么,就是偏偏看上我呢?明知道我的心思完全不可能放在他身上。

我靠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哥,那个...”我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哥哥双手揉着太阳|­茓­,有些疲惫的瘫倒在沙发上。

我知道他对唐子谦一直不遗余力的帮助我们这件事耿耿于怀,从小就那样强悍的哥哥,怎么可能会低声下气的屈居于别人的庇佑之下?更何况,那人只是因为对我的迷恋才会那样的照顾我们。

“哥,你在生气?”我试探着问他。

他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按摩着太阳|­茓­。

“你不舒服?”我有些担心了,在他身边坐下,按住他的手,担忧的说:“你别动,我来!”

之前每周都会带他去医院复查,医生教给我一套消除头昏脑胀的按摩方法。

刚揉捏了两下,手就被紧紧握住,然后被猛力带入他怀里,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整个人就面朝下被按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压上我的背。

他来势汹汹,真是想不通,手术不过三个月,他就已经恢复了这样的元气。

他直接褪下我的裤子,抵在入口处旋转研磨。

之前被调/教,然后三四个月没有过欢爱的我的身体,变得柔软而敏感,他稍微一挑逗,我就抑制不住的扭动着腰,想要更深一层的刺激。

他掰开我的股缝,猛烈的撞进来,带着毫不犹豫的热度。

“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和男人亲热?”他咬着我的耳垂,这样的姿势让他深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他停在那里,并不作进一步的攻击。

“哥,我只是...只是...”我含糊不清的解释着,摇摆着臀部,希望借以刺激他做出更激烈的动作。

“嗯,想要...”我拽住他的袖子。

“想要什么?要我,还是要他?”

他是故意的!他在引诱我说出那些难堪的话,他脸上挂着就像小时候对我的无数次恶作剧一样的恶劣笑容。

“两个我都要...”气死你!我用最后尚存的一丝理智恶狠狠的想。

他不笑了,眼睛一沉,开始了在我体内的进出。

“哥,其实...我们欠他很多...”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艰难的说,“所以...有时候,你不要...嗯...不要太针对他...啊啊.....”

他一个深捣,我挺直了脊背,哀声直叫。

“他其实...挺可怜...”还没说完,他就掰过我的脸,深深吻了上来。

他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动作越来越狠厉,一下重过一下,用上了似乎要把我整个人撕成两半一般的力度。

“哥...我心里只有你,你一个...你知道的...”我情意绵绵的低声软语,想要浇灭他一点火气。

他果然柔和了下来,不再那么霸道强硬,伸手握住了我前面的硬挺,轻轻的动着。

“被那些男人...下了药的时候,也只是想着...你一个人...”我真的不想去回忆那些难堪的日子。

“如果你有事...我不知道一个人该怎样活下去...所以...才会不择手段的想要治好你...”

他手上一紧,我倒抽一口凉气,头大幅度的向后仰,靠在他肩上,白­色­的液体喷了他满手都是,他把手送进我嘴里,强迫我舔­干­净那种带着点腥膻味的我自己的□,然后­唇­齿到处吮吸噬咬,沿着我的脖子一路向上,含住了我的下­唇­。

他什么时候变得善于做这种事了?

总之这样无法抵抗的刺激让他留在我体内的东西更加火热坚硬,像根烙铁,所触及之处,无不火辣辣的灼痛。

我又硬了起来。

他的手不住的摩挲着我,却用手指堵住顶端的那个小孔。

欲望得不到抒发,我难受得不住扭腰,一次次收紧后臀,却刺激得他喘气声越来越粗重。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高手。

“哪...哪里学来的...”

“那些书。”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茶几上那一摞杂志,心里直想破口大骂。

我靠!唐子谦你这个混蛋!叫你给我带点杂志来看,你他妈的带的什么东西!封面上全是“同志”、“技巧”、“男­色­”之类的字眼,还附带着半­祼­的美男图片,你不知道我哥融汇贯通的能力有多强吗!

被你害惨了!我不知道第几次颤抖着­射­出来,然后眼皮沉重,耷拉着再也睁不开,哥哥才第一次软了下来,将滚烫的液体注入我的身体。

这两个男人都不可信!

我揉着胀痛的ρi股,恨恨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有点甜了?

嘿嘿...

☆、谜题

82

门铃响起,我脸朝下俯趴在沙发上,恨恨的冲着门口喊:“你不是有钥匙?不会自己开门啊!”这个混蛋竟然还敢来,这次一定废了他!

我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怒气冲冲的拉开门。

只见大华哥拎了水果篮一脸困惑的站在门外看着我,皱着眉问道:“谁惹你了,小洛洛,怎么跟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我满脸黑线,也对,唐子谦这个家伙进来有用过门铃这种东西吗?

强忍着疼痛连忙立正站好,就差跟大华哥敬一个军礼了。

“大华哥,你怎么来了?”我谄媚的笑着。

“怎么,我来探望病人,不欢迎?”大华哥故意板起脸。

我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把他迎了进来:“大华哥来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他揉了揉我的头:“这才像话!你哥呢?听说他手术成功了,之前就想来看看你们,无奈过年之前实在太忙了,跟个陀螺一样,转到现在才有空!”

“大华哥今年还是不回家过年吗?”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起身给他泡茶。

“回去,你说的不错,就算我再怎么大逆不道,我也是他们的儿子、哥哥。就是因为要回家过年才急着把手头上的事忙完。”

“是啊,筹钱给哥哥动手术之前,我还觉得这件事难于登天,到现在才明白,其实困难之所以难,完全在于对未知的恐惧,心里权衡是的影响以及别人施加的压力,只有真正去做了才知道,困难并不难。”我笑着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粗茶,您将就喝喝!”

“哟,啥时候变成个大哲人了?”大华哥端起茶杯闻了闻:“你大华哥我粗人一个,不懂什么大道理,就该喝粗茶!对了,你哥呢?”

“还没起床呢,我这就去叫他!”这个家伙昨晚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自己也是筋疲力竭,可能现在还在埋头呼呼大睡呢。

我转身奔回卧室,却刚好撞进哥哥怀里。

“哥,你醒了?有客人!”我朝客厅沙发一指,“这位是大华哥,你不在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

哥哥揉了揉惺忪睡眼,朝大华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没办法,他对外人就是这么冷淡。

“大华哥,中午在这吃饭,我出去买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从卧室拿了钱包,匆匆忙忙套上拖鞋,“哥,你招呼一下大华哥!”

“行了行了,你去吧!”大华哥满面笑容的朝我挥了挥手。

我急匆匆的跑到早市,熟门熟路的找到几个常年在这里卖菜的小贩,买了一些家常菜的食材便往家赶。

让哥哥独自招呼客人,我真是有点担心,不知道不懂人情世故的哥哥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很和谐的坐在沙发上,人手一根烟,倒是抽得其乐融融,只是气氛似乎有些沉默。

不过这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太多了,两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要真能跟女人一样叽里呱啦拉起家常来,那就更奇怪了。

“哥,仅此一次哦,下不为例!”我朝他严肃的伸出一根手指。

一直严禁哥哥抽烟的,不利于身体恢复,不过今天有客人,陪客人抽一根就不说他啦。

“哟,小洛洛家教挺严的嘛!怎么,自己抽烟就不准许你哥抽?”大华哥笑着弹了弹烟灰。

哥哥用犀利的眼神瞟了我一眼。

我心里直犯毛,大华哥你这不是存心要揭我老底么?

我央求的看着哥哥,讪讪的笑了笑,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就溜进厨房。

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大华哥对我做的菜赞不绝口,几大盘家常菜很快就一扫而光。哥哥吃得很少,并且始终低垂着头,没什么表情,估计是在陌生人面前有些害羞。

不过他没有像跟唐子谦时那样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已经好太多了。

大华哥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哥哥的肩膀,笑着说:“真是漂亮的两兄弟,秀­色­可餐呢,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我心里直嘀咕:他在床上生龙活虎的,早就恢复了好不好?

下午去医院做小时工,一小时七块钱,于是,我和哥哥一天的生活费就出来了。

有些累了,再加上大腿根处一直的隐隐作痛,我脚步蹒跚的走回家,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再也起不来了。

一双大手拍在我肩膀上。

真好,哥哥的这双手,又恢复了他原有的力度和温暖。

他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肩膀,我回过头,正和他那双幽黯的眸子对上。

我把整张脸埋进他怀里,使劲蹭了蹭,没错,还是那股淡淡的麝香味。

“嗯...好闻...”

“什么?”他用手指缠住我的一缕头发盘弄着。

“香味..你身上的香味,好多年了,都没有淡掉,你是香妃吗?”

“小时候病得快死了,上师在庙里用加了几种药草的水泡了我好多天才活过来。后来也常常泡这样的药浴,味道就再也洗不掉了。”

“开玩笑吧?”我将信将疑。

哥哥捧起我的脸,严肃的看着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我轻笑一声,点着他的额头:“真话就真话,这么严肃­干­嘛?”

“我们走吧。”

“诶?”我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起离开这里。”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怔怔的看着他。

他凑近我,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家去。”

“可、可是你病还没养好,西藏气候那么差,不利于你身体恢复的...”

“我已经好了。”他打断我。

我笑了捏了捏他的耳朵,他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只是动过手术的刀口处,头发长短参差不齐。

“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恢复,你是动了刀子的,而且伤口在头上...”

“你不愿意跟我走?”

我怔了怔,直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

“你对这里还有留恋?”

留恋?我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跟哥哥在一起,到哪里都无所谓,这话不是我自己说的吗?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在等我的回答我却很难点一下头?

“你喜欢这里?”

怎么可能?这座城市压得我喘不过气,所有的人都在前进,逼得你停不下脚步,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是,有哪里出错了呢?

“因为那个男人?”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像一只盯准了猎物即将俯冲下来的高原之鹰。

“哥,你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我讪笑,“迟些时候再走不好吗?这个季节回去,好冷的!”

他默然的垂下头。

我翻了个身,顺势倒在他怀里,枕着额他的大腿,手指抚弄着他的嘴­唇­说:“等到春天,冰雪消融,­嫩­草长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回去,在山脚下建一座属于我们的牧场,养一群羊,再去抱一只像黑霜一样聪明的獒,你说好不好?”

“你答应过我的,会跟我一起走。”他固执的避开我的手,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我没说不跟你一起回去啊,我只是说,再等一等...”我嘀咕,哥哥固执起来,我霎时没了底气。

“这里有什么好?”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说起好嘛,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到处都要花钱,赚钱又辛苦,还有好多对你图谋不轨的人,可是这就是城市啊,一座繁华的大城市,我们可以在这里活下来,我已经觉得自己很强大了!”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悲伤的望着我,低声又问了一句:“你喜欢?”

“也没有说多喜欢啦,只是可能...我已经对它习惯了,觉得要是能和你一起留下,租一间房子,赚钱养活自己,两个人的生活,够吃够用,这样其实...也不错...”我越说越小声。

我小心的看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脸,忙换了一个话题:“老家当然也好,可是冬天又冷又漫长,整天和羊群挤在一起,几个月才洗一次澡,浑身都是怪味,还要­干­很多粗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讨厌剥羊皮...”

他脸­色­很差,刷的一下站起身,我直接摔在地板上。

“喂喂,很痛啊!你­干­嘛啊!”

他理也不理会我,返身走回卧室,呯的一下关上门。

“哥,你又怎么了?”我在外面敲着门,大声吼道:“有话出来说嘛,­干­嘛动不动就生气嘛,你更年期嘛?”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别生气了,你开门,有话慢慢说好嘛!”我觉得自己滑稽极了。

“我叫你大哥了行么?生气对身体不好的!开门啦!”

“再不开门我生气了!”

我拍门拍到手掌通红,也红了脸,用脚狠狠的踹了一下门,吼道:“我生气了!”

屋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哼了一声,一转身,自己在厨房弄了点东西吃,吃完找了条毯子,躺倒在沙发上睡觉。

☆、真相的脚步

83

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条被子,周身暖洋洋的,扭头一看,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但是屋里没有开灯。

我轻手轻脚的翻身下来,裹着毯子走进卧室,拧开墙上的电灯。

哥哥面目清冷衣着单薄的蹲在地上抽烟。

“啧,一个祖国大好青年学什么颓废?!”我走过去劈手一把夺掉他的烟,忙拿了毯子把他团团裹住,推搡着他上床。

他默不作声的任由着我推着走。

“真是的,这么大了还要等我来照顾!动不动就生气,跟小孩子一样说变脸就变脸!我都没有在跟你计较啦!”我啰啰嗦嗦的说着,让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轻扬...”他一把捉住我的手,定定的看着我,那目光中饱含了诚恳,“跟我一起走,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理解为他是在请求我。

我在他身边坐下,叹了口气问道:“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他紧抿着­唇­不吱声。

“你不想说?”

“听我一次,什么都别问,跟我走,好不好?”他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些。

“好,当然好,可是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告诉我问题出在哪里?或许我们能解决。实在不行的话我找唐子谦来帮忙,他一定有办法的。”

他松开了我的手,绝望的看着我。

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我暗自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很多人情世故你不懂,我是说,我们欠了他很多,怎么能一声招呼不打就走呢?好歹也给他个联络方式,欠他的钱我们可以慢慢还。”

他眼睛亮了起来。

“我明天就去试试看联系阿兰,看她能不能帮我们家的老房子安一部电话。再请唐子谦好好吃一顿饭,算是答谢他了。然后我们才走,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我们明天就开始收拾东西,现在高兴了吧?”

“不,现在就叫他过来,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他竟然倔强得不像话。

“为什么这么急?”

“就这一次,听我的好吗?”他拽住我的袖子。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什么在里面闪烁了一下,又隐没进深黑的瞳孔之中,我知道那是他在试图掩藏什么,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哥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者他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也说不定,我该相信他。

我这样说服自己,拿起话筒。

二十分钟后,唐子谦气喘吁吁的破门而入,大声喊道:“小洛洛,怎么了?!”

我无奈的笑了,这男人什么时候能少一点责任心?我叫他来他就来,傻子么?

哥哥已经穿好衣服,在屋子里搜罗我们需要带走的东西。

唐子谦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有蟑螂?早就跟你们说过了,这样旧的屋子怎么能住人?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们另外安排住处?”

我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哥哥浑身肌­肉­紧绷了一下,朝我投来探寻的目光。

我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有些事,我真的不想当着他的面跟唐子谦说。

外面的气温有些低,我不由自主挽紧了他的手臂,他愣了愣,伸出一条胳膊搂着我的肩,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这样相拥着沿着凌晨空旷的马路漫无目的的瞎逛。

“哪,小洛洛,你老实说,是不是跟你哥吵架了?”他担忧的望着我。

“嗯,可以这样说吧。”

“为什么吵架?”

“为你。”我半开玩笑的说。

“他不准你跟我走得太近?他凭什么呀?!不行!我得回去跟他说清楚!”他转身就走。

我拖住他,低声说:“我们...可能要走了。”

他吃了一惊,脱口就问:“走?走去哪里?”

“离开这里。”

他松开胳膊,愣愣的看着我,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我苦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又何必问出来?”

他摸了摸下巴,从皱巴巴的西服兜里掏出包烟,我抢过,自己先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像模像样的朝他动了动拇指:“借个火。”

他替我点上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冷笑道:“是他让你这样跟我说的?”

我做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冬夜冰冷的栏杆上,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走的。”

“为什么?”

“因为,我没找到留下来的理由。”

他猛吸一口烟,脸上满是愤怒的神­色­:“那么我呢?我不能作为理由让你留下?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以后愿意跟着我混!”

我无言以对的垂下头,可是我也答应过哥哥跟他一起走,你叫我,该如何选择?

“轻扬,你哥哥难道没有教过你,人不能这样言而无信?”他冷笑着问。

“是我自己要离开,跟他没有关系。”

“是啊,和他相比,我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大少,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样说的,只是我没想到,连你也是这样瞧不起我!”

“不是这样的...”我看着他愤怒的脸,伸出手,想尽力挽回些什么。

其实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本不该如此,可是他太执着。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铁钳一样的手,拖着我往前走。

“你­干­什么?!”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背信弃义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让我什么都得不到!我就让你一无所有!”他咬牙切齿的拖着我,皮鞋底在冻得硬邦邦的路面上踢踏作响。

我被他塞进车里,锁上了车门。

他脸­色­铁青的坐进来,扒了一把头发,发动了车子。

我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我欠他的,不是一下子就可以还清的。

我浑身无力的靠山椅背,闭上眼睛低声说道:“完了就送我回来,我很累。”

他哼笑着,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别把每一个人都想得那么龌龊,你别以为你可以用你那副漂亮的皮囊摆平所有的问题,我只是想带你去看一件东西而已。看过之后,去还是留,由你自己做决定。”

我睁大眼睛,怔怔的注视他半晌,哑口无言。

他载着我,一路疾驰,还好凌晨的高速公路上很少车辆,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向后飞去,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攫住了我的意念,心渐渐在下沉。

他把车停在一栋豪华的宅邸前面,围墙的铁门像是能够自动识别主人似的,悄然无声的开启,他把车开进去,停在过道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拽下车。

“这里是哪里?你带我来­干­嘛?”

“我家,我老爸的房子,我带你来自然是看好戏,你还有别的问题吗?不妨一起问出来?”

绕开宅子门口的喷泉,他掏出钥匙把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一条缝,把我塞进黑洞洞的屋子,自己也挤了进来,反手锁上门。

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挡在门外,屋子里非常暗,地方也很大,他却熟门熟路的拉着我,直奔楼上,七拐八绕走进一个房间,把我扔进去,打开灯。

这是一间家具装修都很豪华气派的屋子,所有的陈设都只有黑白两­色­,线条硬朗,简洁明了,和他­干­脆利落的做事风格很像。

他一声不吭的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一大包东西,扔在我脚边。

那个躺在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高级地板上的破旧帆布包,和这个房间的风格很不搭调,以至于我一眼就认出了它——那个我弄丢了很久的背包。

那里面有什么呢?几件毫不起眼的换洗衣物?几本我以前常看的书?一些西藏风景的明信片?很多很多封没有寄出去的信件?女生写的情书?一本家常菜的菜谱?说不定还有一张两张没人过问的成绩单?

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吧?

那时候老大交给我的,我记得,那是一块怀表,纯金做的,沉甸甸的,只是表面沾满污垢并且磨损得很厉害使得它看起来像是地摊上便宜的装饰品。

唯一一件我身世的线索,那里面,有一张我母亲的照片。

可是到哪里去了呢?

我头脑一片空白,蹲□,疯狂的在那堆东西里面寻找。

这个背包丢了那么久,没想到是被他捡了。也对,他是在我被绑走之后进入小胡家的房子的,他捡到这个背包,那是理所当然。

“在找这个吗?”唐子谦在我面前蹲下来,手中握着一根金链子,链子下面吊着一块­精­巧的怀表在摇晃。

那个怀表看起来很新,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有所出入,想必是被他拿去金店里­精­心的清洗打磨过,周身泛着华贵的光泽。

“这真的是你的东西?”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问我。

我垂下脸,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真想不到啊,你身上居然藏着这么一件昂贵的东西!”他把那块金表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抚摸着,轻轻的把表盖打开,露出了那个女人优雅的脸。

“还给我!”我扑过去,劈手去夺,却扑了个空,撞在他膝盖上。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还给你。”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笑着说:“告诉我,这件东西,是你捡的,还是你偷的,或者...本来就是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我用凌厉的目光不卑不亢的瞪着他:“这本来就是我的!还给我!”

“那么,现在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

我涨红了脸,咬着­唇­。

他一脸成竹在胸的表情,是不是说明,他把这个女人的身份调查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查清了我的身世?是不是说明,他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

“她是我母亲。”我闭上眼,把头扭向一边,认命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嗯,越来越近...

☆、身世

84

他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仿佛此刻我的窘境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啧啧啧,我说这样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到底是遗传了谁的基因呢?原来还真不是没有一点来历的!”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我一般仔细端详着我的脸,“造物主真是伟大,你和你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啊,造物主真是伟大,给了我这副漂亮的皮囊却冷笑着双手抱臂等着看我的好戏。

“你知道吗?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将成为一大轰动商界的丑闻,有一个名流家族将被牵扯进来,你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将自己炒红。”他双手抱臂,目光游移,似乎内里已经开始算计。

“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是淡漠的垂下眼睛,问出了这个在心底盘桓了很多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丢弃了刚刚开始记事的儿子?

“柳素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叫柳素芊?”

我点点头。

“她十多年前是个模特,不说倾国倾城也算得上活­色­生香,所以很快就被娱记挖了出来,刚刚开始走红的时候据说背后有个巨大的财团支持,名头稍盛一点就在那个圈子里销声匿迹了,想知道为什么吗?”他捏起我的下巴,眯着眼看我。

他在期待我的下一步动作。

我脱下了外套,脱掉了裤子,开始一颗一颗的解衬衫的扣子,动作­干­净利落。

他阻止了我的进一步动作,笑道:“真乖,我该怎样奖励你呢?”

“告诉我,所有的事,我会完全服从你。”我抬起眼,冷冷的直视他。

他笑得更开心了:“那么我跟你说,要你留下,永远留在我身边呢?”

“好。”我闭上眼,将哥哥失望的眼神从脑海之中硬生生的抹去。

你有你无论如何都要去完成的事情,我也有,所以,能理解我吧,哥?

他故作惋惜的笑了,一点一点的凑近我,在我耳垂边轻声说道:“那你哥怎么办呢?他还在等你...要跟你一起离开这里呢...”

“他会等我。”他一定会等我的。

“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抿紧了­唇­,默不作声,有一种类似于气体的东西在心里渐渐膨胀,越胀越大,濒临爆发。

他还想滔滔不绝继续说下去,我猛力推了他一把,他整个后背撞在房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我红着眼睛低吼道:“你说不说?!”

他不笑了,举起了双手,轻描淡写的挑了挑眉:“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小洛洛炸起毛来还真是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一个厚实的大信封,扔到我面前说:“这是我这两年查出来的东西。”

我打开一看,是好多份发黄的旧报纸,大多是十多年前的,即我经历童年变故的前后几年。

那上面是母亲年轻的脸,那是个容貌出众古典味十足的女人,娴熟优雅,充满温暖和母­性­,和我对她不多的记忆完全重合在一起。

“我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听说这个女人,傍上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之后便在娱乐圈众多闪光灯下没了消息,据说是嫁入豪门了。”

心脏骤然紧缩,我觉得只要在一点点,我就能够触摸到赤/­祼­­祼­的真相了。

“可是,我所查到的是...”他扬了扬嘴角,从那一沓旧报纸里拣出一份,在我眼前晃了晃,“这张报纸来之不易啊,那个家族利用自己的财力和势力将她的痕迹抹杀得­干­­干­净净,仅有这份销量很少的报纸有提到过你母亲的下落,怎么样,要不要感谢我?”

我颤抖着接过那张报纸。

“名模惨死,暴尸街头...”几个黑体大字把我震得连连后退。

那张黑白照片上,是个年轻美艳的少­妇­,脸蛋被打上了马赛克,唯有光洁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身下一片黑­色­的污迹刺痛了我的眼。

“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他凑在我耳边问道。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副惨绝人寰的画面。

“她在一个冬夜被人­奸­杀在一条小巷子里,下/体Сhā着一根生锈的钢管,一直刺破子­宮­,穿透五脏六腑,抵在下颚骨,就这样活生生的流血而死...”

“够了!”我厉声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我已经...接近崩溃。

那个夜里,竭尽全力躲开追杀的人,将儿子藏在一片垃圾之中,而自己却惨遭凌虐,暴尸街头,并且,这件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了结了?

我终于知道母亲在抛下我的那一刻,心里是多么的凄楚。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我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哦,陈中天啊,他们陈家在本市除了我老爸之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了,只可惜和我老爸­干­的不是一个行业,除了他们旗下的辉煌和双城在抢生意之外并没多大的利益冲突,所以少有交集,只不过,他们家的儿子女儿你怕是也都见识过了。”他故意半遮半掩。

“这口气,是在讽刺谁呢,唐少爷?”

“唔,我只是提醒你,越接近真相可能你会越受不了呢,我天真善良的小洛洛,不然,你还是放弃吧,跟着哥哥一起离开这里,没有这些纷纷扰扰该有多好?”

“少爷,你自始至终都改不掉讽刺人的坏习惯。你不就是想说,我也许原本也应该姓陈,我可能还跟我的兄弟乱过伦?”我目光犀利,头脑之中一片清明。

他无奈的耸耸肩:“我两年之前就提醒过你,不要跟陈曦走得太近,否则你会后悔。”

“你两年之前就在查这件事情?”我好笑的反问他。

“对,自从我捡到那只怀表开始...”

他侧过头七,脸上重重的挨了一个耳光,我的手掌生痛。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渍,邪笑着看我:“打人还真痛!”

“查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这样将我玩弄于股掌中,明知道,那个怀表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是我身世的唯一线索,捡到了却不还给我,这男人,演的是哪一出?

“都想看我的笑话!你们,全部都是!”我指着他的鼻子嘶吼。

唐子谦终于收起那一脸玩笑的表情,静静的看着我。

我默默的把被手心握得发烫的怀表塞进信封里,把信封捧在怀里,穿好衣服,一个人走出了这栋房子。

唐子谦没有追上来,我想,他应该明白,我现在最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把那些事情理出个头绪。

我的母亲,风华绝代,美艳绝伦,可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都被人抹杀得一­干­二净。她唯一留下的,就只剩下我这个她拼了命去保护的儿子。

那个男人,他有家有室有权有势,他却玩弄了母亲,他和母亲生了我,他害怕事情败露害怕因为丑闻身价下跌而痛下毒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

我仰头看着黎明前黑暗的天空,无声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精­彩!

当真­精­彩绝伦!

我的人生真该拿去拍成电影让那些善男信女去瞻仰。

造物主你真是伟大!

我指着苍天破口大骂。

我像具被抽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在凌晨无人的街道上跌跌撞撞,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手机不停的在裤袋里震动,我浑然不觉的继续往前走。

在冬夜荒无人烟的街道上狂奔。

就像那一年,也是一个这样寒冷的冬夜,母亲拖着我的手在黑暗的巷子里狂奔。

那时候追赶我们的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侩子手,而现在,我感觉在我身后疯狂追赶我的,却是汹涌的黑­色­浪潮。

它们像无数匹骏马,一起嘶吼着,奔向我,想要把我践踏在脚下,从我身上跨过去。而我,拼了命的想要逃跑。

因为我和母亲都知道,只有不停的奔跑,才有活路。

只有奔跑,才能活着。

只要活着,就要不停的奔跑。

她有力的手是那样的温暖。

我孤独成长的这些年,有很多很多双这样温暖有力的手握过我,可是都没有这一双来得真切。

这是我母亲的体温,这是我母亲带着我奔向生的希望的那双手。

额头滚烫。

我记得,她最后亲了亲我的额头,或许她还跟我交代过什么,诸如“絮儿乖,躲在这里不要出声”之类的温言软语,可是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我连她的声音,都无从记起。

能记得的,唯有那夜生冷的风,以及母亲手心的温度。

那样寒冷的夜,她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她唯一的儿子,在那根钢管穿透她身体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是欣慰还是绝望呢?

欣慰的是她的儿子能够活着,绝望的是那个寡情薄幸的男人?

那些马赛克背后,究竟,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我竟然,错过来。

幸好我,错过了。

不然看到那幅艳阳下的人伦惨剧,我怕我这一生都没办法逃脱这样的­阴­影。

抬头一看,满目的灯火。

原来人还是有趋光­性­的,会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循着光一步一步向前走。

双城所在的这条街,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寥落街灯下面目妖娆的男男女女。

我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木然的伫立在街角好一会儿,走入灯光晦暗的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承认很血腥,这是根据以前听来的事改编的,是真人真事,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伦惨剧...

☆、抉择

85

在我看来,那些脸上写着欲望凌晨在酒吧买醉的男人女人根本就是妖魔鬼怪,我只是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想想我自己的事情而已。

跟老鬼要了个顶楼的普通间,打开­阴­暗的壁橱,迫不及待的躲进去。

手机一直再闪,我木然的望着频幕,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哥哥的,每一条未读短信都只有三个字。

我等你...

你等我,等着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回去那个无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

可是,现在的我,还有可能再得到那样平静的内心吗?

我的母亲,在一个冬夜悲惨的死去,而我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她用生命换来的儿子,却还在这个世界上苟且偷生,可能吗?

细细抚摸着怀表里镶嵌的那张跟我的脸有七八分相似的娇美容颜,她曾经那样美丽那样耀眼,可是到头来什么都没能留下,这些全都拜那个该死的男人所赐!

全都没了。

梦想的平静生活,我们的小木屋,我们的羊群,蓝天白云,远处的雪峰...全都在仇恨和怒火中化为灰烬。

我恨透了这个浮华的世界,我恨透了那些丑陋的人群。

壁橱的隔音效果很好,我就在这样寂静无声的黑暗空间里默默的呆着,看着手机屏幕一闪一灭,哥哥发过来的依旧就只有那三个字。

别等我,我心里除了仇恨之外已经什么都没得剩了。

我像死一般的,长久的保持着抱膝呆坐的姿势,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壁橱之中,几乎腐朽风化,凝冻成化石。

直到一束光照了进来,有人轻轻拉开壁橱,我抬起无神的双眼看着来人。

“呼,我找了你三天了,小洛洛,原来你就躲在我的眼皮底下!”

他很霸道的把我揪出来,我看到了窗外一目了然的城市夜景,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只是在这样的繁华之下,又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在发生呢?

我咧了咧嘴,试图做出一个表情,如果它可以称之为笑的话。

炫目的灯光晃花了眼,我眯起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不断的流泪。

“怎么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唐子谦吃了一惊,忙把我打横抱起来,轻手轻脚放在床上,伸手要过来夺我怀中的信封。

我条件反­射­的埋下头,狠狠的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嘶...真痛!好了好了,我不抢你的东西,我叫了食物,乖乖的吃一口好不好?看看你,这么重的黑眼圈!”

我睁着空洞的眼睛,把手机扔给他,木然的动着嘴­唇­,嘶哑的吐出一句:“打电话,叫我哥,来...”

唐子谦长长的叹了口气:“喂,小洛洛,先找到你的那个人是我好不好?你别张口闭口就是你哥你哥的!”

“叫我哥,来!”我有些气喘,两三天没有吃饭,没有睡觉了,我现在的样子怕是非常难看。

唐子谦无奈的扒了两把头发,有些恼火的拿起我的手机,走到窗边,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喂,瞎子,我找到你弟了,他要见你!”

“喂喂,你先别挂,听我说完...”

“什么?我废话多?你也不想想...喂喂喂!”他冲着话筒手舞足蹈的嘶吼,“这个混蛋,挂了!”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脱光了衣服,走到他身后,拥抱了这个男人。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电到了一般直愣愣的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任我把手从他的衣服下摆伸进去胡乱的抚摸着,另一只手解开他的领带。

“你第一次主动抱我,小洛洛...”他声音低沉,压抑不住内心的惊讶和激动。

我一件一件的剥下他的衣服,直到触碰到他□的背。

跟哥哥一样结实的后背,我把脸蹭上去,微启双­唇­亲吻着。

他突然一把按住我触碰到他胸前的双手,转过身使劲的将我掰开。

“你在挑战我的极限,小洛洛...”他已经开始有些喘,眼中的火焰灼灼燃烧,“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拒绝你的诱惑,别来惹我,你哥马上就来了。”

我固执的埋头在他胸前,伸出舌头轻舔他的|­乳­珠,只是那么一下,就引得他浑身颤栗。

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眯着眼,困惑的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和你,做 爱。”我低低的吐出一句,解开了他的皮带。

他这下真的急了,红了脸,慌忙按住我的手,我却分明看到他裤子里那个已经昂扬的家伙。

我冷笑一声,嘲讽的说:“你都这样了,还忍着做什么,我们又不是没做过,难道你还害羞?”说完固执的拉开他的皮带扣,径直褪下他的裤子。

他的气息彻底乱了,抱着我直喘气,却又不敢做进一步的动作,忍得很辛苦,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不想强迫你,上次是我不对,快穿好,你哥要来了...”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句,控制不住的用他坚硬的东西磨蹭着我的大腿根,试图减轻这酥麻的痛楚。

“这次我自愿的。”我邪笑着,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急急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床上,我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将他胀大的宝贝握在手心轻轻揉捏。

“他很爱你...”他痴痴的抚摸我身上哥哥留下的印记喃喃的说着,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赞美,和伤感。

我知道,我也爱他,所以我不愿意他看到我自我毁灭,走上一条绝路。

所以我要他放弃等待独自离开。

“小洛洛,想利用我?”他捧起我的脸,眼中一片了然。

“嗯,开个价吧。”我把脸埋在他的腿间舔了舔,立刻引得他头向后仰,手指Сhā进我的头发里狠狠揪住。

他是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男人。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他已经没办法吐出完整的句子。

“好。”我轻笑一声,整个人贴了上去。

哥哥推门进来的时候,我佯装不知,和唐子谦在床上打得火热。

尽管三天粒米未进,连双腿都在颤抖,我还是做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趴在床上仰起头,很配合他的进攻。

“你还想走吗?还是想离开我是不是?信不信我做到你迈不开腿,嗯?”唐子谦在我身后一下重过一下的攻击,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不...不走了...我留下...”我咬着枕头,口齿含混不清。

我能感觉得到他静静的垂着双手站在门口看我们,一脸的讶异渐渐转变为平静,然后竟然欣慰的笑了,那样苦涩却又不乏温柔的笑容却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剜进我心里,活生生剖开跳动的那颗东西,那痛苦无异于凌迟。

他默默的掩上门,拖着沉重的脚步远去,可是我却分明看到了他转身之后黯然神伤的脸,成为我对他最鲜明的记忆。

之后那些年的尔虞我诈触目惊心,竟然都比不上他轻轻的一个眼神。

唐子谦还处在兴奋之中,我却身心俱疲的软倒在他身下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唐家大宅唐少爷软绵绵的大床上,手上接了个吊瓶,年老的家庭医生翻了翻我的眼皮,瞪了唐子谦一眼,摇着头退了出去。

唐子谦嬉皮笑脸的凑上来,探了探我的额头,柔声问道:“还有点烧,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叫厨房做。”

我记得,年少的时候生病发烧,窗外飘着雪,也有这么一个人守在我的床边,他的目光温柔似水。

可是我明白,这个人已经离开了。

我急切的拽住他的手,双手紧紧的把它抱在胸前,我想要嚎啕大哭,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作出一个哭的表情默默无声的流泪。

唐子谦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任我死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最后看我哭得快背过气去才抱起我紧贴在他怀里,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

“后悔了?”

我只是攥紧他的衣领,无声的哭泣。

“我昨天帮你去看过了,他已经走了,你们的屋子,已经空了,以后就住我家吧。”

我知道他已经走了,一旦是哥哥决定了的事,即使是我,也无法改变。

给他知道那些,是让他可以一个人走得更欣慰一点,不要为了我这样的人而停留。而且西藏地广人稀,更利于他藏身。

就让我们从此天涯陌路吧,他恢复了健康,以后说不定会有他自己的牧场,娶一个藏族姑娘,生一堆孩子,拥有完美的人生,而我,已是万劫不复。

我哭得累了,躺在唐子谦怀里静静的喘息。

他突然按着我的肩,严肃的盯着我说:“你要是后悔了,我现在派人帮你把他找回来还不迟。”

我冷笑一声,邪了他一眼:“唐少爷费劲心思,使尽手段不就是为了达到目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又迟疑起来,还是说,你想欲擒故纵?”

他抓了抓头,讪笑着说:“被你看穿了,说话越来越毒了,有我的风范呢!”

“我饿了,那点东西来吃!”我双手搓了搓­干­燥紧绷的脸,靠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对他说。

唐子谦呆愣了几秒钟,然后伸手朝我行了个军礼:“是!首长!”说完立刻跑了出去。

我拼命的吃,吃了一个包子,两个水煮蛋,三碗粥,把一盘水果消灭得一­干­二净,把唐子谦都看傻了。

“真是的,也不知道你哥以前是怎么照顾你的!早这么个吃法就不会这么瘦了!”

我愣了愣,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缄口不言。

“喂,有没有兴趣合作?”我嘴里塞满食物,一边大吃大嚼一边转移话题。

我实在不想,再触碰到心底最深处的痛,每次提到他,心底的颤栗,更是痛到无法呼吸。

“诶?合作什么?”他眨了眨眼睛。

“明知故问!”我白了他一眼,把最后一碗汤喝得一滴不剩。

“哎呀,开个玩笑嘛,活跃下气氛,别那么认真嘛!”他笑着摆手,“不过小洛洛认真的样子还真是可爱,真想...忍不住咬一口...”

我啪的一下摔下碗筷,他立刻惊得跳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玩了,真是容易生气!”唐子谦立刻换了副严肃的面孔说,“我已经在开始为你谋划了,我的大明星,只是你这个颓废的样子要怎样登上频幕?至少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说。”

“我不要当明星,我只是想步入上流社会,然后光明正大的坐进陈家。”我大大方方的说出了我的目的,对于这个男人,完全不需要隐藏。

复仇,就是我唯一的目的。

“那么,你想以怎样的面目步入上流社会?”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沉吟了半晌,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边说边开始脱衣服:“所以先得学会忍,我们,来日方长嘛!现在还是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滚!”

☆、兄弟

86

住进唐子谦家已经两个多月了,女佣花匠司机对于我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想必这位唐少爷时不时也会带一些“朋友”回来小住几日,并且会定期更换。

表面上,他们对我这个少爷所谓的朋友毕恭毕敬,但我从他们躲躲闪闪的言辞之中可以估摸到他们对我的不屑和鄙夷。

大概他们以为,我很快就会被他们的少爷厌倦,并且很快就会有新的朋友住进来。

其实唐子谦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可以对小曦,对朗朗这些昔日的恋人这么残忍这么决绝,又怎么可能对一个洛轻扬例外?

之前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心思完全在哥哥身上,连多看他一两眼也不想,吊足了他的胃口,所谓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这位唐少爷自然是低声下气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我。

我开始学会算计。

我们在一起,我从来不会对他太殷勤,很多时候都对他的求欢以身体不适冷冰冰的拒绝,这使得他暴躁不已,又舍不得对我发火。

他在外面和那些男人女人玩暧昧,我一眼就拆穿了他的把戏,他无非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和妒意。所以我总是冷眼旁观不屑一顾,表现得完全不在意。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厌倦了那些人,又跑回来讨好我。

很多时候,我都是默不作声的在唐宅附近的水杉树林中散步,那些水杉树,笔直□得像撑开的伞,初春的时候长出­嫩­绿的叶子,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我穿了一件薄薄的白毛衣,坐在木质长椅上凝望着远方出神,我会想到和哥哥在一起时那些愉快的往事,他那么强大的人,没有我同样也会过得很好。高原积雪初融,也许他正每天徜徉在蓝天白云之下,仰望着搏击长空的雄鹰,面带微笑的照顾他的羊群。

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我。

也许他很快就会忘了我。

我们在一起,我什么都没能给他,总是粘着他给他添麻烦,就像幼年我们初遇的时候他所说的那样。就连我们发生了那种关系也都是因为我耍心机算计他。

而现在,他终于甩掉了我这个包袱,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几声快门的声音把我敲回了现实,唐子谦放下相机不住啧啧的咂嘴:“美景配美人,美!真美!”

我微微一笑,每次想起哥哥,就像整个人都柔软起来,对他也不再那么刻薄冷漠。

他呆愣了半晌,怔怔的坐回我身边,悄悄捉住我的手。

“怎么这么冰?你冷不冷?”他皱眉。

我乖巧的任他把我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对了,有东西给你看。”

他拿了一份杂志给我,那是份在本市颇为有名的女­性­杂志,专门介绍各种品牌的新款衣服皮鞋手提包和化妆品,听说销量不错,因为是面向亚洲女­性­,所以封面人物一般都是亚洲一线明星模特,而面前这份杂志的封面人物,竟然是我。那是他前几天给我拍的几组照片其中的一张,根本就没有用任何化妆师和造型师,很普通的生活近照,没想到他给我寄去杂志社。

照片中的纤弱大男孩皮肤白皙细腻,眼神清澈透亮,穿着一件极为素洁淡雅的居家服,坐在初春午后的阳光里,端着红茶微笑,笑容明媚剔透,给人恬静纯美之感。

“这照片也太素了吧?”我怀疑的看着他,“这样都能上封面?”

“这份杂志我老爸有股份,所以很容易就用上了我提供的照片。”他冲我神秘的眨眨眼。

“哦。”我把杂志放回椅子上。

“怎么了?这样就不高兴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那是你的本事,不是我。”我闷闷不乐的回答。

“傻瓜,编辑在那么多俊男靓女的照片里一眼就挑中这一张,可见你的魅力比那些明星都要大呢!因为这一季初春的主打风格是清纯宁静,所以挑中了你,可不全是我的功劳哦,要有自信!”

凭心而论,他对我真的没什么不好,虽然脾气暴躁废话又多,可是总是对我小心翼翼,唯恐触碰到我的痛处——一个哥哥,一个母亲。

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有家颇有名气的广告公司到尚腾艺校去招聘平面模特,虽然我很早就离开了学校,但是唐子谦以教导主任的身份一直把我的学籍保留着,这次把我的资料递了上去,很快对方就给我发来了邀请函。

那天,唐子谦给我置办了几套工作装,又载我到一间格调高雅的法国餐厅去吃饭。

“来,为了我们小洛洛的新工作而­干­杯!”唐子谦举起红酒和我的酒杯轻触,我皱着眉喝了一口红酒。

“怎么,很难喝?”

“嗯,喝不习惯。”少年时候跟着哥哥从阿爹那里偷青稞酒喝,从来都是火辣辣的一路从喉咙烧到肠胃,现在喝名贵的红酒我反而不太习惯。

“你一定要习惯,这就是上流社会的生活,我老爸以前是个粗人,他暴富之后真的是过了很久才总算学会了上流社会的那些劳什子,不过仅仅是略通皮毛附庸风雅而已,遇到更深层的东西那就要闹笑话了。所以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请了家庭教师来教我那些中西礼仪,可是呢我贪玩不爱学,常常把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有一次实在气极了还被他打折了胳膊,到现在每到下雨天胳膊都疼!”他一提他父亲就苦着脸,但是又掩饰不住钦佩和崇拜,这使得他现在的表情很矛盾。

我看着他一脸的苦大仇深,抿嘴笑了。

“对嘛!笑不露齿,多好看,­干­嘛那么吝啬,以后要多笑一笑!来来来,喝点红酒刷刷味蕾,等一下你会觉得食物更加美味呢!”

正说着,我不经意间瞥见一位头发花白西装笔挺的老人笔直的从我们身边走过,手臂上还挂着一条蓝白条纹相间的领带。我当时心跳就漏了半拍。

“怎么了?”唐子谦察觉到我神­色­不对,关切的问。

“你等我一下!”我放下刀叉,飞快的追上去。

“司机先生!”我叫住了那个老人,我记得他,他是那时候我因为牵扯到高文耀的那宗命案时陪同小曦一起来看守所看我的老司机。

“司机先生!”他这才好歹停下脚步,转过身侧着头看我。

我在他面前站定,彬彬有礼的问道:“还记得我吗?我是小曦的朋友,两年前我们见过。”

老司机皱了皱眉头,似乎在仔细思考。

“那时候,在看守所的那个男孩...”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您想起来了吗?”

他这才恍然大悟,“喔”了一声点点头,刚要说话,身边包厢的门却被人打开了。

“刘叔,毛衣还没拿来吗?”

我猛的看过去,却正好和从包厢里面走出来的那个男人的目光对上。

他有着一张和小曦一模一样的脸,他是小曦的孪生哥哥,也许,他们和我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说不定。

“是你?!”讶异过后,陈旭还是显出了富有教养的大少爷所拥有的翩翩风度,“我记得你叫洛轻扬是吧?是以前我弟弟的一个朋友。”

我立刻谦恭的笑着点点头:“是啊,请问小曦最近怎么样?”

陈旭皱了皱眉头:“听说你后来突然消失了?”

“家里出了点事情,我回了一趟家乡。”虚伪,谁都会,不过就是在脸上戴上一层面具罢了。

唐子谦冲了过来,挽住我的胳膊,他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陈旭。

“哟,这不是唐少爷吗?稀客稀客!想不到唐少爷也喜欢到这儿来吃饭?”恰如其分的寒暄,实则话语中充满讽刺。

他笑着伸出手来,唐子谦板着脸跟他握了握手。

我安慰的捏了捏他的胳膊,上前一步,笑着问道:“陈先生真是好记­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竟然连在下的名字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明显是在监视弟弟的时候突然发现他身边多了我这样一号人物,必定派了人把我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

“刘管家,衣服还没拿过来吗?”

一位女佣推着轮椅走出来,轮椅上坐着面目清冷的青年,他低垂着眼睑,声音冰冷的问那位老司机。

“拿来了,二少爷。”老司机恭恭敬敬的把领带递给女佣,女佣蹲□熟练的替小曦系上。

我一下子觉得有很多东西堵在喉咙里,把我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瘦了很多,脸­色­蜡黄蜡黄的,深重的眼圈使得他一脸不符合年龄的疲惫,只是那表情中,仍旧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他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即使西装革履,造型经过­精­心的设计,仍然是满脸颓­色­。

“小曦...”我感到眼睛发涩。

他怔了怔,抬头瞟了我一眼,随后又看到我身后的唐子谦,竟然笑了笑,意味不明的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下子给我碰到这么多熟人?”

唐子谦笑得很难看。

他有意的无视却让我有些微的心安,毕竟当初是我抛下他不管毅然和哥哥离开的,他现在痛恨我无视我也是常理。

“唉,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进去聊吧,今天我们有个宴会呢!”陈旭热情的招呼我们。

求之不得,我正找不到门路打入他们的圈子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子谦想要拒绝,我却点头答应道:“正好,我有些话要和小曦说。”

☆、被辜负的人

87

进去后我才知道,这个宴会,竟然是小曦的生日宴。

包间很大,装修得奢华无比,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手执红酒杯,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在各自的圈子中谈笑风生。屋顶­精­致的大型金属概念吊灯将屋内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柔和而华贵的淡金­色­,在这样的灯光中,小曦的表情更加高深莫测。

我朝唐子谦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应付陈旭,他苦着脸,老大不愿意的硬着头皮离开了。

待陈旭让刘管家和女佣退下去,我朝他微笑着点头权当做感激,然后推着小曦走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

他一直垂着头,我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紧紧握着他冰冷的双手不愿松开。

他曾经给过我激烈的甜蜜的初恋,虽然我不能确定我对他的那算不算是爱情,可是我深深的明白,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全是我的错。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终于抽出手,冷笑着看我。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事了?你还真是天真!”

我咬着下­唇­,没了言语。

“为什么走?又为什么要回来?”他突然抬起头,眼中雾蒙蒙一片,漾着一层水光,“我在屋子里等你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可是你始终没有回来。”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跟我发过誓!发过誓你记不记得?!”他情绪激动,涨红了脸,呼吸急促。

“我...找到了我哥,跟他离开了一阵子...我...”背信弃义的那个人是我,我无法反驳。

他突然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重重的砸在我额角,指着我怒吼道:“滚!你给我滚!”

所有宾客全都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的看着这里,唐子谦一个箭步冲下来,将我护在怀里。

猩红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汩汩流下,我这才感觉到疼痛,唐子谦脸­色­铁青,拿了块手帕紧紧按住我的额角,对着小曦吼道:“你­干­什么?!”

小曦根本就无视唐子谦,朝我挥舞着烟灰缸,脸­色­泛红,眼睛瞪得很大,眼里全是血丝,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嘴里不住的叫着什么向我冲过来,却一个脚步不稳躺倒在地毯上。

女士们惊讶的捂住嘴,女佣急急忙忙跑去叫医生,场面有些混乱。

陈旭一把按住弟弟,使劲掰开他的嘴,往里面塞了一块布条。

小曦仍旧死死的瞪着我,四肢在不住的抽搐,口齿不清的叫我的名字,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宛如鞭子一般抽打在我身上。

是我的错。

我的不辞而别使得他心中积郁更深,导致了病情的加重。唐子谦还好,虽然有些冷酷无情,但总算跟他说得明明白白。而我呢?背负着那样的山盟海誓落荒而逃,我比他更可耻。

我说怎么他一见到我表情是那样的平静安然,原来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兆。

医护人员端着药箱急急忙忙赶过来,手忙脚乱的给小曦打了一针镇定,他就眼睛翻白的昏死过去,紧握的双拳也放开了,我这才发现他的手心被自己的指甲刺破,全是血。

陈旭站了起来,正了正衣领,笑道:“对不起,让各位见笑了,我弟弟­精­神不稳定,不能再奉陪,我这就送他去医院,各位请自行用餐。”

小曦被抬上担架,陈旭看了我们一眼说:“你们也一起来。”

由于担心救护车颠簸,陈旭用了自家的房车送弟弟,医院的车就一直在前面开路。

我们的车一直开出市区,透过车窗外低沉的夜­色­可以看到郊区一条条银龙般的蔬菜棚,小曦一直在沉睡,­唇­角时不时哆嗦一两下,吊瓶里的溶液随着车身摇晃。

陈旭和医生坐在他身边,显出对生病的弟弟一副忧心忡忡的兄长样。

“他一直都这样?”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间歇­性­狂躁症,他病了很久了,之前好了一段时间,现在继续恶化,一旦发病就像发了狂一般的会去袭击别人,就像刚才对你那样。”

我缄口不言,唐子谦坐在我身边替我按着额头上的伤口,一脸埋怨的说道:“自己都这样了还有空去管别人?”

我们的车在郊区一处环境清幽的­精­神疗养院门口停下,医护人员急急的推着小曦进入病房,不顾唐子谦的阻拦,我也跟着陈旭他们进去了。

他们把小曦脱光了上衣,用尼龙搭扣把他双手双脚固定在病床上,然后对他进行电击。

他瘦得皮包骨头,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每遭受一次电击,他整个上身都抬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修长的手指痛苦的抓紧床单,直到手指骨节握到发白。医生拿开电极,他又浑身瘫软下去,牙关紧咬的躺在那边急促的喘息。医生加大了电压,这一次他痛得撕心裂肺的叫了出来。

我于心不忍,别过脸去不想再看。

躺在那里,被人捆缚了双手双脚,等着任人宰割,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如果说他们家每一个人都罪无可恕,那么最无辜最需要原谅的那个人就是小曦。

“轻扬...”他眯着眼虚弱的看着我,发出细如蚊纳的呼唤。

我浑身一震,忙奔过去。

“你...终于来了...”他笑了笑,嘴­唇­发白,“我,一直在等你...”

这句话像重锤一般砸在我的胸口,比他用烟灰缸狠击头部都来得痛一百倍。

是,我曾经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他,可是到头来我又做了什么?被哥哥一抱就忘乎所以,就心甘情愿的抛下一切跟他走。却忘了,还有一个人,等我等到望眼欲穿。

手上还沾着一点血,我推挤开所有的人,不顾一切的扑到他病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小曦,我在这里,再也不走了。”我向你忏悔,为我以前对你所做的。

医生和护士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们,但碍于­阴­沉着脸静静的立在一旁的陈大少爷,又不好说什么。

护士把一瓶无­色­的药液倒进一瓶棕­色­的液体里,递到消息嘴边说:“来,喝药。”

小曦紧握着我的手,好不容易变得有些血­色­的脸一瞬间又吓得惨白。

我配合的对他说:“曦,吃了药才会好,你乖乖吃药,我会每天都来看你...”

话还没说完,他像是触电一般猛的缩回手,用受惊的眼神瞪着我。

医生护士趁机一拥而上,按住他的头和胸,用力掰开他的嘴,开始往他嘴里灌进那些淡棕­色­的药液,但是有一大半都溅了出来。

“滚!你们!都滚!不要给我喝这种东西!”他剧烈挣扎着,声嘶力竭的吼叫,额头上布满汗水,一双泛红的眼睛仍旧死死的瞪着我。

“你也滚!你和他们都一样!都想我死!”他颤抖的指着我大喝,“滚!”

陈旭冷着脸走上前来,朝医生摆摆手,那医生立刻会意的掏出针筒,又是一针镇定,小曦躺了下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唐子谦强迫的推着我走了出去,到医务室上药和包扎伤口,我木然的坐在那里任他摆弄,脑海中却全是小曦那番触目惊心的画面。

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连孪生哥哥都是敌人,拖着那样病弱的身体,要怎样跟他们斗争?

从小到大,我都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而他们兄弟,一出生就开始争斗和算计,同样是兄弟,为什么差别会那么大?

小曦清醒时对我流露出的那片刻的温柔,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原谅了我,他已经可以重新接受我,回到他身边?

陈中天是吗?我们还有笔账没算清呢。

“好了,你也看到了他有多惨,我们回去吧!”唐子谦推了推发愣的我。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说你们也有过一段过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

他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随后挠了挠头:“其实我们没有啦,我老爸当时有一笔生意需要陈中天点头同意,所以让我去追他小女儿陈媛,然后不知怎的就和陈曦有了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带着些期待的问道:“你在生气?”

“好吧好吧,我承认啦,我是有一点点勾引他啦,没办法嘛,漂亮的东西,我就是抵挡不住诱惑,可是我没想到那小子那么死心眼,就那样认定我了,追着我不放了。可是人家也没把他怎么样嘛,你知道的,同­性­恋这种事,你情我愿...”

“滚你妈的你情我愿!”我咆哮了,狠狠踩了他一脚,径直走了出去,不顾身后他的哀嚎。

之后的几天,我开始忙碌起来。

作为平面模特为几个挺有名气的服装品牌拍了几组广告,以青春的形象和清纯的风格在各大服装杂志上亮相,反响都还不错。

我也因此赚到了有生以来最丰厚的一笔酬劳。

当然这笔酬劳被唐子谦以中介费的名义拿去一大半出去挥霍去了,他老爸认为他可以自力更生,所以不给他生活费。原本他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呆在家里,吃穿用度都有管家帮着张罗不用什么花销,这日子也是可以过得下去的。可是偏偏这家伙耐不住寂寞喜欢出去花天酒地胡吃海喝,所以缺钱也就不奇怪了。

我也没跟他计较太多,毕竟我现在寄人篱下吃白食,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一拿到钱,我立刻去买了一大堆鲜花水果跑去看小曦,虽然知道他不一定愿意见到我,但是我想弥补些什么,多多少少。

☆、面具

88

小曦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由一名中年女护士推着,在草木葱茏的花园里散步。三月百花齐放,花园里姹紫嫣红,护士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的指着那些花木给他看,可是他却好像不为所动,冷冷的盯着某一个方向发呆,直到我叫住他,他愣了愣,才回过头来,脸上全是迷惘的表情。

“曦。”我犹豫着站在那里不敢靠近,我怕会刺激他又发病,失去理智。

他那张冷冰冰的脸骤然绽开,露出一个幅度及其轻微的笑容说:“是轻扬啊,过来这边坐啊!”

我呆了,反应过来连忙奔向那个湖边的凉亭。

他朝女护士摆摆手,护士瞥了我一眼,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警觉的看我们一眼。

我大概可以知道,我来这里看小曦这件事,很快就可以传到他哥哥的耳朵里。只不过我光明正大的来看一个生病住院的朋友,任他有什么理由,也不会将客人拒之门外吧。

小曦问也不问就接过我手中的花束,那是一束Сhā花,由白­色­的铃兰,淡紫­色­的鸢尾,还有几朵金黄热烈的玫瑰组成,小曦凑上去嗅了嗅,叹道:“真香!”

“呵呵,喜欢就好...”我没词了,抓着头一个劲的傻笑。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玫瑰吗,而且还是俗气的黄|­色­?”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一扬手,那束花直直的跌进湖里,引得一直母鸭带着一群小鸭前来争食,却发现没什么可吃的,失望的游开。

我呆愣愣的看着漂浮在湖面上的花,忙笑道:“不喜欢就扔了吧,也不要紧,我就是...来看看你。”

“这样啊...”他突然又笑了,“既然是你特地买花跑来看我,那我怎么可以扔掉呢?你可以帮我把它们捡回来吗?”

他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暖,但是眼中流露出的寒光却让我感觉毛骨悚然。我为难的看着漂向湖中心那个天鹅雕塑的花束直犯愁。

“我不会游泳...”

“这样啊,那就算了吧,真是可惜了那束花。”他依然笑着。

我咬咬牙,脱下鞋子,然后开始脱衣裤,一直脱到只剩下短裤和背心,站在初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如果说这是我自作孽,我都希望可以弥补他一些什么。所以他的要求,我一定要不顾一切的去完成。

他有些惊异的看着我,随即换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抱着双臂,踟蹰着站在凉亭边缘,看着并不算清澈的湖水,心里有些犯毛。

“哎呀,不敢的话还是算了吧,一束花而已,别逞强,不然给唐子谦知道了,他还不定以为我怎样欺负你呢!你现在可是他的无价之宝!”

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我固执的跨了一步,却双腿打颤,再也不敢向前。

身后突然有双手,用力推了我一把,我一个猝不及防,直直的摔进湖里,视线模糊,耳边全是哗哗的水声,猛喝了几大口水才总算镇定下来,原来湖水并不深,才到我胸口,我攀着凉亭的边沿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恶作剧一般的笑道:“怎么样,湖水好不好喝?”

看着他恶魔一般的笑脸,我有些痛心,可是又毫无办法,都是因为我,他才会变成这样。我的良知告诉我,不该迁怒于他。

他突然变得很生气,恶狠狠的喝道:“­干­嘛这样看着我?!别这样看着我装无辜!”

“小曦,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你变成这样...”

“谁要你可怜!你当初离开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可怜我?现在跑出来假惺惺,你装给谁看?”他毫不留情的指责我。

我扭头看了看越漂越远的花束,瞟了他一眼说:“我去给你把花拿回来。”

“好啊,你去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被淹死的!”他像是为了应验自己的话一般自己移动轮椅往前移了几步,伸长了脖子。

“危险!”我眼尖,指着凉亭边缘喝道:“停下!”

他继续向前移动了几厘米,然后目光一沉,突然冲我神秘的一笑,接着就整个人带着轮椅摔了下来,掉进了湖里,震起惊天的水花。

我惊叫一声,慌忙奔过去想要把他从水里捞出来。与此同时,茂密的草木后面,一个藏身其中的女护士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快,快去叫人!”我看着她也不像会游泳的样子,决计是没有办法把我和小曦两个人一起从水里拉上去的,便催促她。

护士飞快的跑开了。

我在浑浊的水里伸手捞着,却只能摸到轮椅的各个部位,怎么也找不到小曦他人,慌乱极了,带着哭腔叫着他的名字,也顾不得自己不会游泳,往湖的更中间摸去。

他穿了厚重的衣服,吸了水,整个人一定沉甸甸的,再加上他无力的双腿,肯定浮不起来,他一定会朝着浮力更大的湖中间滑去。

我一抬头,就看到湖水下一团模糊的白影,在朝着湖中心的天鹅雕塑那边移动,心中一喜,忙跌跌撞撞的踩着淤泥奔过去,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越来越深的湖水里。

手忙脚乱的挣扎着,手却被牢牢的扣住,那是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

我整个人浸在水里,什么都看不见,只得任凭那只手拽着我往更深的地方移动。

肺快憋炸了,终于我忍无可忍的一开口,呛了一大口水,与此同时,有人托着我的下颚浮出水面。

我深吸一口气,不停的咳嗽,抹了把脸,这才看清,小曦托着我的下颚,将我整个人按在天鹅雕塑下面,面­色­不善的看着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劈头盖脸的骂道:“不会游泳你还跳,你傻不傻?!”

“你...你...”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把浑身的衣物全脱了,漂在湖中心的深水里灵活的摆动四肢。我们现在靠在那块天鹅雕塑脚下,水深得脚根本探不到底,我必须紧紧攀附在雕塑上才不至于沉下去,而小曦却只是一只手自然而然按着我的肩就稳住了漂浮在水中的身体。

我一瞬间大脑短路,百思不得其解。

他警觉的朝凉亭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哥派了人监视我,只有现在是安全的,你有话快说!”

看着他和平常疯疯癫癫的样子截然不同的敏锐表情,我有几万个问题想问,却只傻兮兮的吐出一句:“你...你会游泳?”

他冷笑一声上下一打量我,说:“废话!我不但会游泳,我还会走路呢!怎么,很意外?”

“可是...可是...”我可是了半天都没可是个所以然出来,只是头脑一片空白,对面前换了个人一般的小曦诧异不已。

“你还真以为我这双腿是废的?”他好笑似的看着我,伸出手指把我完全粘在脸上湿答答的头发拨到一边,摸着我的脸笑道:“我要真的半身不遂,那时候会在床上做得你那么爽?”

我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瞬息万变的唐子谦已经很厉害了,却没想到眼前碰到个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十几年如一日的坐在轮椅上,骗过身边所有的人,这需要怎样大的决心。

那么想必,那可笑的间歇­性­狂躁症,也都是装出来的。

我揪住他,急忙问道:“为什么要装病?”

他冷笑一声说:“不装病我能活到现在?你以为我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在我面前暴露?”

他看着我,口气平淡却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觉得你这次来找我,是有话想对我说。”

果然,他聪明敏锐得不像话!

我一直以为他弱小他需要我的保护,却不知,他已经将我的内里剖开,看得通透。

这个人,他该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难怪他丝毫没有计较我的不辞而别,原因就是他根本就是一个强大且善于伪装的人!甚至在我们热恋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可是,这样灵敏的小曦就如同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强大得可怕,我该相信他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把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心底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这一生,我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哥哥,绝对不能对其他人亮出底牌,即使这个人和我血脉相连。

远处传来­骚­动,看起来似乎是护士带着人过来了。

小曦警觉的探头一看,然后飞快的扣住我的后脑,按着我,两个人一起沉进水里。

我毫无防备的就被他按进水里,又惊又忙,立刻开始慌乱的挣扎,却有两片薄而温暖的东西贴上我的­唇­。

挣扎停止了,似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在水中模糊的脸,伸手慢慢的抱住了他。

我们分别两三年之后第一个热切的吻,在三月冰冷的湖水下面,他第一次向我露出真面目。

也许是感觉到我的窒息和无助,他回抱我,渡了一口氧气给我,我才总算恢复了思考,静静的闭上眼,任他撬开我的牙关探进来。

后背被岩石硌得生痛,耳边响起哗啦的水声,他离开了我的­唇­齿,我睁眼一看,他已经重新将我托出水面,柔弱无力的趴伏在我胸口喘气,双手却牢牢的攀附在雕塑根部支撑着两个人的身体不让我沉下去。

“他们来了。”他闭着眼睛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立刻会意,配合着他,将他紧紧抱住,随即朝远处正向我们奔过来的护士和陈家的保镖挥手喊道:“我们在这里!”

☆、妖孽

89

我们浑身湿淋淋的被捞了上来。

小曦立刻就被医生用担架抬走了,他趴伏在担架上,嘴巴一张一翕的艰难的呼吸着,似乎真的很虚弱。

我浑身没了力气,换上一套­干­衣服就呆呆的坐在他的病房外面,等着唐子谦来接我。

刚才的经历太过玄乎,我到现在还没能接受小曦那双在水面下漆黑发亮的眼睛以及那眼中闪烁的灼灼有神的光。

唐子谦开车来接我,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握拳直发抖。

“冷?”他疑惑的问我。

“嗯。”

“那我把冷气调低一点。”

“嗯。”

唐子谦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蹙眉问道:“落水吓傻了?”

我不耐烦的一掌拍开他的手。

“最近有位导演看好你,你要不要去试镜?”

“不要。”

“什么?”

“我说不要。”

他猛踩刹车,我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他把车停在路边,四边车门一锁,揪着我的胳膊把我扔到后座上,直接就翻身欺了上来。

“你做什么?”我猛力推了他一把,朝他怒吼。

“做 爱!”说罢直接撕了我的衣服。

“神经病!”我又踢又打,无奈在这窄小的车厢内怎样也不是他的对手。

“是啊,我为你差点得了神经病,你却为了那个神经病对我这样凶?我招你惹你了?我哪里对不住你了?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那个神经病那样对你你还热脸去贴冷ρi股?你真是他妈的犯贱!”他一把摘掉墨镜,眼睛泛红。

“小曦他才不是神经病!”他聪明得很,至少为了活着,他能忍辱负重这么久,这一点他就比我们强很多。

“对,他不是,我是!我现在就他妈的废了你!叫你以后还敢去找他!”

“神经病!放开我!滚你妈的!”这是大白天,在大街上,这个白痴!

我们扭打成一团。

这时交警走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唐子谦把车窗摇下一条缝,那位女交警探头朝里看了看,露出一脸的讶异。

“看什么看?!没见过家长教育不听话的小孩?!”他把我牢牢的制在座椅上动弹不得,不耐烦的朝那位交警吼。

交警微微一愣,礼貌的敬了个礼说:“对不起先生,这里不可以停车。”

唐子谦不耐烦的挥挥手:“罚单你随便开!这小孩反了,老子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识相的开完罚单赶紧给我滚!”

“对不起先生,请不要在公共场所使用暴力,否则我会叫我的同事来带走你!”女交警一脸的认真严肃。

“这是我家的私事,你管得着吗?!你他妈的是不是连我在大街上拉屎放屁都要管?!”唐子谦已经黑了脸。

“是的,先生,如果您真的这样做的话,我会去找城管部门...”女交警固执得不知死活。

唐子谦的拳头已经响了两下。

看守所那种地方,日子实在是太难过,我忙跳出来打圆场赔笑道:“这位姐姐,对不起,我因为在游戏厅里三天没回家,我叔实在太生气了要打我,我知道他是为我好,请你不要为难他好吗?我们这就走!”

女交警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对唐子谦说:“这位先生,这孩子多有教养多有礼貌啊,就是犯点小错教训一下就得了,也不用动手动脚吧!”

我知道我那笑容可掬楚楚动人的表情已经成功的引起了这个女孩的同情心。

唐子谦放开了我,没好气的对她说:“行了,少废话!我把车开走还不行?!”

谁知那女交警竟然又敬了个礼,然后又不知死活的来了一句:“好的,先生,请您出示一下驾照,我出罚单。”

“shit!”

回去的路上,唐子谦安静了很多,只是目视前方专注的开着车。

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没什么亲人过问他,他老爸根本不管他,身边全是一群盯着他家世的酒­肉­朋友,男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当个教导主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况且那点薪水根本不够他玩的...

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觉得孤独,也会觉得需要人的关爱。

而我,和他认识这么久,除了算是个床伴,除了偶尔夜深人静失眠的时候一起聊聊人生,我对他,连一句嘘寒问暖都不曾有过。

“嗳...”我伸过手去,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袖子,露出温柔的目光。

他迅速的侧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的正想发作,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看,终究没能骂得出口,而是放缓了语气又不想放过我,声音听起来饱含了挖苦:“怎么?想跟我道歉?晚了!我告诉你,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我知道他现在一头的­干­劲,正在努力想要成为他理想中的王牌经纪人,被导演选上去试镜,那是难得的机会,我竟然就那样轻易拒绝,这也难怪他要生气。

“刚才说个对不起不就完事了?早­干­嘛去了?非要等到我对你动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火爆,一生气起来管不住自己!”他还是一副说话不饶人的气势,担忧的看了我一眼:“胳膊拧疼了没?”

我笑着摇摇头,这个死要面子爱逞强的男人咬着牙强忍着怒火的样子其实很别扭很可爱。

“嗳...”

“嗯?”我专注的侧着头,听他说话。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红了脸,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去看路,低低的骂了一句:“该死的!别这样看着我,我他妈的会冲动!”

我呵呵的笑了,撇过头去看窗外。

“嗳,我真的...看起来那样老?”

“什么?”

“真的像你叔?看来以后不能熬夜了,要好好保养,不然有一天你光彩耀眼的站在舞台上,而身边却跟着个丑陋的老男人,那就不好看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低声对我说。

“没有那么老啦,有那么一点点老。”原来他在纠结这个问题,枉我那么认真的跟他道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你刚才就不能对交警说我是你哥?”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我心中猝然一痛,那个静默的背影又出现在眼前。

“对于我来说,哥哥就只能有一个。”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那一家人,虽然跟我有着血缘关系,却有着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我一定要还我母亲一个公道。

“好了好了,换个话题,话说明天试镜,你到底去不去?你已经放了我好几次鸽子了!”

“去,当然去!”

“那我可跟你说好了,如果真的上了的话,片酬我们三七分!”

“五五!”我­干­脆的说,伸出一只手掌逗他玩。

“我靠!不是有我养着你嘛!你要那么多钱­干­嘛?因为你我花销大了很多哎,你看刚才因为乱停车又被交警罚!”

“那是你自作自受!”

“还不全都是因为你!惹我生气!”

“你自己钻牛角尖你怪谁啊!自己在交警头上拉了一坨屎,还要我去给你擦?”

“臭小子,才跟我混了这么几天就已经那么牙尖嘴利了?有出息!孺子可教也!”

“名师出高徒嘛!彼此彼此!”

他突然换了副严肃的脸,认真的问道:“陈曦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呗!”我摸了一颗­奶­球,扔进嘴里,翻来覆去的转悠,左右腮帮子轮流鼓了起来。

“我靠!你再引诱我!我受不了了!”他急急的把车停进自家车库里,关上车库门,立刻一片漆黑。

“别在车库里做啦!会一氧化碳中毒!”我大叫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那个混蛋。

“我早就已经中毒了!中了你的毒!”他剥下衣服扔出车窗,赤/­祼­­祼­的胸膛贴了上来,喘息着在我耳边低声说:“真是个天生的妖孽,任谁都抵挡不了你的诱惑...”

“我的糖!”这个杀千刀的,把我的糖从嘴里夺走了。

黑暗之中的惊心动魄结束之后,他气喘吁吁软趴趴的倒在我怀里。

我摸着他胶得硬硬的头发,喃喃的说道:“我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可不是为了跟你这样鬼混,我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及时行乐。”

他捏了捏我的手,在黑暗中笑道:“终于把你的爪子露出来了?”

“后悔了吗?假如你不告诉我真相,我还会是那个温柔的小洛洛。”一旦放开了囚禁的心魔,我就化身成修罗。

“不后悔。”他枕在我的大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至少,我现在还能看到你。”

“那只是暂时的。”我叹了口气,这男人还真是执着。

“假如,你斗不过那帮人,怎么办?陈中天那个老狐狸,可不是省油的灯,况且,他还有一个同样如狼似虎的儿子陈旭,他把孪生弟弟折磨成那样,你也看到了吧?”黑暗之中,我似乎看到了他担忧的眼神。

我无声的笑了,恐怕真正如狼似虎的那个,是小曦吧?那样的深藏不露,恐怕他已经运筹帷幄,更何况,我有自信让他为我所用。

一个放弃了全部踏上复仇之路的人,是没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的。

连哥哥都离我而去,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无非,就是一死。更何况,和他的生离,那种痛苦,完全不亚于死别。

“怎么?怕了?”

我冷笑一声:“唐少爷,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行,别来趟我的浑水。”

我已经无药可救,所以不想把你也拉下水。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没了声息,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

一双大手抚上我的脸。

“小洛洛,你变了很多。”

“哦?是吗?举例?”

“上次被那几个老板绑架,我以为你会崩溃的,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神经要大条得多!”

“不就是玩玩儿而已,你情我愿的,又没玩出人命!用得着那样大惊小怪么?又不是女人有贞­操­那种东西的!”

“真这么想?可是据我所知,圈子里有很多漂亮的孩子都是很爱惜身体的,只有特定的床伴。”

“天生妖孽么,没办法的,这不是你说的?”我打开车窗,点了支烟,把玩着打火机。

他从背后拥住了我,□的胸贴着我的后背,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可是,就是这样的你,让我欲罢不能...”他最后对我这样说。

“哟,唐少爷什么时候说话这样文绉绉的了?”我真的是...给不了你什么,对不起啊!

☆、走红

90

我没想到成功是来得这样迅速而猛烈的。

三月初参加的那个试镜,在那群俊男靓女之中也并不是很抢眼,但那导演想也没想就这样让我入围了。

这部电视剧讲述一群青年那女职场奋斗的故事,外企的办公室,免不了一些勾心斗角,我出演男二号——一个工作狂到有些天然呆的大男孩,对女孩子反应迟钝,但是外貌又招人喜欢,所以引出了一系列笑话,和男一号的对手戏也充满了可看­性­,结局皆大欢喜,各自抱得美人归。

开拍的时候,第一次站在镜头面前,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注视的目光,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很快我就镇定下来,暗自挖苦自己:哥哥都不要了,还要脸吗?

人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我不再感觉束手束脚的,虽然没学过专业表演,可是演起戏来竟然变得游刃有余,让导演对我这个新人赞不绝口。

总之,几个月之后拍摄结束,电视剧在内地剧场黄金档开播之后,收视率节节上窜,界内好评如潮。

而作为第一次出现在观众面前的新人,我也很快在各大娱乐杂志占据了一席之地。

接下来我开始了真正的忙碌,几家公司一起找上门来。唐子谦说不想靠他老爸的势力,所以让我和另外一家娱乐公司签了约。等到他自己辞了工作兴冲冲的跑来我们公司应聘经纪人的时候,对方却说他没有学历又没有经验理所当然的将他拒之门外,唐少爷当即火山大爆发,结果被公司保安给架了出去,为此我笑了他很久。

我开始了朝九晚五的都市白领生涯,没事的时候坐在办公室看报纸,听对面桌子上两个小有名气的女演员谈论衣服包包和化妆品,有一些活计派到我头上我就接,并且从来不会挑三拣四。

这一年,我着实成长了不少,一直老老实实的扮演着一个小演员的角­色­,在办公室这个大舞台里生存了下来,并且得到不少的眷顾。

那是我演绎事业的第一年,低调而沉默,下班在公司门口遇到冒雨等待我签名的女孩,我会邀请她们一起去附近的星巴克喝一杯香浓的黑咖啡,很配合的摆出各种各样的POSE给她们拍。遇到半路找上来的娱记,我也从来不会回避他们的问题,尽我所能的表现出一个半红不红的小演员应有的平易近人。

很快,广告邀约不断,我拿到了大笔大笔的薪酬扔给唐子谦挥霍,他总是笑得很猥琐的拍我的头说把我养的白白净净没有白费。

这家伙也变了很多,乖乖的通过老爸的关系进入本市一所有名的传媒大学深造,整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我也乐得清净,再加上实在很忙,我们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

为了避嫌,我从他们家搬了出来,他通过朋友替我在一处清静的小区找了套看起来还不错的两室一厅,二手房,也不贵,我就付首付买了下来。

我出钱出点子,唐子谦出人出力,装修好的当天就被那个混蛋夺走一套钥匙,然后每天从学校挤十七站的地铁跑过来我家睡我的床,为此我总是笑骂他是最贫穷的富家少爷。

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住寂寞,他对我好我也全都知道。

我不止一次的羡慕他这样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的­性­格,喜欢一个人就拼命的对他好虽然有时候有些霸道,不喜欢的话就直接了当的说出口丝毫不会虚伪的欺骗他,他真的是个活得很简单很光明磊落的人。

而我却连爱憎都无法说出口。

自从哥哥离开之后,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动我那颗被仇恨占据的心。

我会时常去看小曦,他还是那副样子,或痴狂或疯癫,没有人觉得他是一个正常人,甚至连我都怀疑那一天在湖水里那双明亮聪慧的眸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他吻我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错觉。

可是从他偶尔在无人的时候用犀利无比的眼神瞥我一眼,我就知道,他还在演戏。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我像是本地人一般,白天工作,晚上泡在PUB里独自买醉,双城这样的地方我是再也不敢踏足半步,因为舆论的压力太大了,万一被人认出来,这事可大可小,即使是最发达的一线城市,国人对同­性­恋的态度还是存在一定程度的偏见,我还没有蠢到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大众面前供人指指点点。

年末的时候,有位知名导演看上一个剧本,讲的是一个男孩和藏羚羊的故事,拍摄地点自然放在西藏,正在征集主演之中。

我拿到这个剧本的当时眼睛就亮了,就好像一束光照进我死气沉沉毫无波澜的生活里。

我是多么渴望,再一次回到那里,再一次呼吸着那­干­净清冽的空气,或许,还会再一次见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我再也坐不住,立刻跟公司推掉了一切广告和即将到手的电视剧,当即就提交了报名申请。老总对我的勇气抱持了相当的赞赏,因为去西藏拍戏可是个苦差事,更别提是这种枯燥无味的类似于公益广告一般的纪录片,因此,即使导演和制片都大名鼎鼎也绝少有人愿意去。

当我跑去试镜,面对着两位导演和制片人一脸轻视和玩味的表情,我心里开始冷笑。也许我是白净瘦削了一点,一米七一的身材也不够高大,根本就没办法和一起前来参加面试的那些健硕高大的男孩相媲美。

但是我的人生是从那里开始的,我比谁都能了解那片高原跳动的脉搏,她的心脏,她的灵魂,她的声音。

在那十几年的成长之中,她的­精­髓早就渗透到了我的骨子里。

更为重要的是,想他想得几乎疯掉。

比起我的半路出家,他有着一颗比我更为纯粹的高原的灵魂,冰冷纯净仿佛来自于雪山之巅,我曾经触手可及,现在却遥不可及。

他从我的生命之中淡出了,可是我却像中了毒一般怎样都无法戒掉。

也难怪唐子谦每次骂我犯贱,这条路不是我自己选的吗?

可是我是多想再看一次他的脸,即使只能远远的,我也想多看一眼。

我缓缓启齿,唱出了那首我唱了十多年的藏歌,漂流,往事历历在目,一股悲哀的情绪感染了我,唱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道哥哥现在一个人,是不是还在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制片人心不在焉的把烟灰弹进了茶杯里,导演一手托腮盯着我陷入沉思。

我知道我赢了,神态自若的走出摄影棚。

两个星期后,我轻轻松松的拿下了这部纪录片。

给唐子谦打了个电话,我便在家自个儿收拾必要的行李准备我的西藏之行,这次大约要去个半年,试镜的时候没告诉唐子谦,走的时候不得不通知他了。

他最近有些焦躁不安,可能是学业上的问题,他不说我也不想过问,哥哥离开之后,我已经很少能对某样东西某件事情或者某个人感兴趣了,即使和唐子谦朝夕相处,亲密无间,那也只是一种习惯。

唐子谦奔进客厅的时候,我正在把一盘醋溜鱼片端上桌。平时没事喜欢在家里自己炒个菜煲个汤,然后和唐子谦一起吃,基本上都是看着他狼吞虎咽,我吃得下的,很少。

“小洛洛,你做的什么这么香?”他一进来就大呼小叫,然后看到一桌子的菜,瞪圆了眼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惊叫道:“哟,今天这是什么日子?­鸡­鸭鱼­肉­都有,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吃那些素淡的吗?”

“最近看你心情不太好特意做给你吃的,想吃就别废话!”我没好气的瞪他一样,揭开汤煲,香气扑鼻。这一年厨艺长进不少,只可惜我做的菜,那个人却吃不到了。

“你对我真好!”唐子谦笑着从冰箱拿了两听冰镇啤酒,边喝边大口吃菜,狼吞虎咽津津有味,而我只是默默的喝了两口豆腐汤。

白水煮豆腐,早已没有了少年时候的美味。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准备趁他兴致还不错的时候跟他提。

“嗯,正好,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他心不在焉的喝着酒。

“那,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我吃饭呢!”

“我要去一趟西藏,大概半年。”这句话一出口,我就发现他变了脸­色­,愣了愣,然后猛灌几口酒。

气氛立刻变得沉默,我笑了笑,接着说:“只是去拍个纪录片啦,导演很大牌,不出问题的话明年岁末就能上映,对我,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你去找他?”他打断我,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档期很紧,可能...应该没什么自由活动的时间,如果有,我也希望能回家看一看,毕竟,我出来之后就没再回去过...”

“你去找他,嗯?”他放下了筷子,重复了一句。

我识趣的埋下头吃饭,微微点了点头。

轰然一声响,桌子被掀翻了,饭菜全部摔在地上,我们一起­精­心挑选的白瓷餐具稀里哗啦摔得粉碎。

他把我整个人抱起来,走进卧室,呯的一下摔上房门。

我们一起滚倒在宽大的床上。

他什么前戏都不做,连润滑剂都省了,直接就挺了进来,我疼得直冒冷汗,却不得不弓起身子迎合他,否则下场只会更糟糕。

“你觉不觉的自己像个□?!”他隐隐压抑着怒火一边挺动一边低吼。

我咬紧牙关不说话,这男人正在气头上,给他个糖吃让他发泄完他就又会像只小白兔似的围着你又蹦又跳,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跟你那么久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当成什么?!嗯?”他咬牙切齿。

他犹如疾风骤雨一般耸动十几分钟之后就偃旗息鼓,套了睡裤­祼­着上半身坐在床上默默的抽烟。

果然是有心事,连欢爱都是这般心不在焉。

我收拾完满身狼藉,自己也点了根烟,坐在他身边不说话。

气氛很安静,这让我觉得讶异,因为这男人安静下来的时间是很少的,即使是筋疲力竭的躺在我身边,他也总有说不完的话,他是个聒噪的男人。

“对不起...”我们同时开口。

我又是一愣,印象中,他跟我道歉的次数,少得可怜,更何况是这一次我激怒了他。

他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好意思的瞟了我一眼,问道:“刚才...疼不疼?”

“唔...有一点。”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他没词了,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又点了根烟。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去好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我一厢情愿。也许即使遇到哥哥,他也不会愿意见我...”

“不,你去!”他突然抬起头提高了声音:“是我不对,不该乱发脾气疑神疑鬼。那位导演很挑,被他看上是你的运气,你一定要去!”

我诧异的瞪大眼睛,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

“你来大姨妈心情不好?”我打趣的说道。

他红着眼睛侧头看着我,那双眼中满是悲伤。

我愣了愣,随即走到他面前,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烟头掉在地上,他开始啜泣。

☆、分离

91

他这一着把我给弄糊涂了。

紧紧抱着我,拼命忍着,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肩膀开始抽动,开始轻轻的啜泣,最后索­性­一头扎进我怀里嚎啕大哭。

我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问道:“怎么哭得跟死了亲娘似的?你丫不是给女朋友甩了吧?”

他只是哭,并不回答我。

我叹了口气,伸长手臂努力勾着,把床头的壁灯给关了,整个屋子一下陷入黑暗之中。我抱着他躺回床上,随手扯了两张餐巾纸给他擦脸。

“别哭啦,大不了我明天回了那导演就是,真是的,被人打的时候也没见你哭成这样!”

“喂喂喂,你别把鼻涕眼泪全擦我身上!这睡衣丝绸的,很贵的!”

“老兄,你不会是又赌输了钱吧?没事啦,我不跟你计较的,大不了把我私房钱也拿去!”

“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到底什么情况啊?”

毫无预兆的,他把哭得有些­干­裂的­唇­欺了上来,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来一个令人窒息的长吻,结果他只是轻轻的碰了碰我的额头。

他用通红水亮的眼睛看着我,抽噎着抹了把泪。

我长出了口气:“哭完了?好了,说吧,什么事?”

“我...要走了...”他的声音有些酸涩,带着刚刚哭过之后的沙哑,像极了平时早上被我强行从被窝里拖出来之后发出的不满的嘟囔。

他说:我要走了。

不是往常出门之前都会说的:“我走了”、“我赶车去了”、“我去上课了”、“我回家一趟”...

他是说他要离开我了。

我的脑袋有那么十几秒的短路,然后像是“呲”的一声,又恢复了运转。

我笑着说:“把厨房收拾了再走。马桶有点漏水给我修好。还有厨房地上那堆东西怎么办?那些没洗的脏衣服我等等给你打包。账户里的钱你可以取走,但是我的银行卡还给我。橱里那瓶麦卡伦18拿走,我不喝烈酒。对了,钥匙给我...”

他用力的拥我入怀,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我老爸脑溢血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那群女人争着要他写遗嘱,家里一团糟,我是老头子唯一的儿子,我必须回去...”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说,回去之后就不太可能回来。

我轻轻的回抱他:“我又没说不让你走...”

“这么些年,老头子明里暗里想要把我弄回去继承家业,我都没有松口,一直在外面游荡,可是这一次,老头子怕是真的不行了,我从来都没有尽过孝道,没有做到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他最后一点要求我真的...”

“真是的,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又不是见不到面了,等你有钱了,打我电话我就过去找你啊!”

“我爸,他给我找好了未婚妻...”

我应该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唐子谦出身富贵人家,怎么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跟我这个籍籍无名的人在一起厮混。他终究会回归他的家庭,继承家业,娶妻生子,过一个成功男人该有的生活。而我,只能是他所拥有的数目可观的床伴之中的一个,只能在他老来回忆的时候感叹一声轻狂年少。

全都走了,曲终人散,只剩下我自己。

留不住的,我不会去挽留。

我拉过毯子给他盖上,轻道了一声晚安,便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

他不依不饶的贴上来,从背后拥住我。

“你呀,虽然有时候话多又毒,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啦,以后在上流社会混,别再那么流里流气的,把小时候礼仪老师教的东西拿出来用用,不然真的会被人笑话的...”我故作轻松的说着,却变了声音,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平时总觉得他霸道他烦人,可是想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跟我争电视看,再也不会有人一口气吃光我做的菜,再也不会有人拿着每周新出的娱乐杂志凑到我跟前说:“看看,又上杂志了!”

那是一副怎样冷清的景象呢?

我稳住呼吸,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你这么挫,你老爸能找到一个肯嫁给你的姑娘也不容易,好好对人家,生三五个浑小子,以后可以认我做­干­爹,我负责教育他们,绝对不会教出像他们老爸一样没教养的臭小子...”

“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记得你从来不说这三个字。”

他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已经找了朋友在帮你找你哥了,他如果还留在市内就一定会找得到。找到了你就跟他走吧,我...我做了多余的事...我以为我可以给你幸福,不择手段的抢到你,到头来,还是留下你一个人...”

“这样啊,我已经无所谓了啊...”

天亮的时候,我还睁着眼睛,估摸着赶飞机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轻手轻脚的爬起身。

他还在沉睡,又或者,他还在装睡。

穿好衣服,回头瞥了一眼静静躺着的人,窗帘是深蓝­色­,窗外隐隐约约有光照进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深蓝­色­的­阴­影里,肌理均匀的胳膊耷拉着,我想,从此以后,能躺在这个臂弯里的人将不再是我。

我不长的人生中却有着多得不近情理的别离,唯有这一次,感觉如此微妙。

一点点的悲伤和舍不得,又带着一点期待,期待独自一人的生活,我已不是十六岁那年离开哥哥独自踏上旅途的少年,害怕孤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正迈向深渊,没必要拉个大好前途的人做垫背的。

洗漱完毕,提着我的小行李箱,又一次打开房门。

他还像刚才一样躺着,呼吸平稳。

我所认识的唐子谦就是这样,爱的时候死去活来,离开的时候就直白的说出口,从来不会做多余的停留。

“早安。”我微笑着对他说,“我先走咯!”

他的手指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了动,他在装睡。

我们的剧组搭乘早上六点飞往拉萨,一路上,那些陌生面孔都在沉睡,这些人在得知那个缩在角落不起眼的我居然是主角之后,显然都有些受伤,认为这位大导演找的演员,怎么样也该是一线的,殊不知,竟然会找到我这样一个刚刚在娱乐圈展露头脸的人物。

起飞之后,我随便翻开一本书静静的看着,一双白­色­高跟鞋映入眼帘。

“请问,我可以坐里面吗?”那个优雅的女子柔声问我,一边把一侧的长发拢到耳后。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上帝双手抱臂看我的好戏,当然不会轻易让我的演出就这样终止,于是,又送给我一个机遇。

我们见过两次,她可能不会记得我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她是陈家的千金,当我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她就已经坐在跑车里,身边是帅气多金的男友,生气了可以随便开车撞一个平民少年。

“当然可以,陈小姐。”我微微一笑,侧过身让开一条道。

她有些诧异的说:“你认识我?”

“以前有看过你在《女友》杂志上登的化妆品广告。”

“唔。”她了然的点点头,坐了进来,一边埋怨道:“真是的,那个摄影师睡觉打鼾太大声了!”

罢了罢了,又是一个娇贵的小姐!心里隐隐觉得,这趟西藏之行会变得很有趣。

我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想找出与我同父异母的她身上是否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无奈我什么都没能找到,她是那种美艳高贵,优雅不俗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姓陈,我想我不会和她有任何交集。

可是上帝写好的剧本,我有什么理由不接着演下去呢?这是一个机会。

果然,如我所料,陈媛是那位知名导演的小跟班,算得上是入室弟子,不过只怕那也是因为她父亲陈中天的势力吧。

剧组里全是中年或者年长的男女,几位比较八卦的大姐级人物已经不怀好意的盯上了我俩,我就索­性­来个顺水推舟,迎合她们的口味,给她们看她们想看到的。

和女人套近乎,我没有试过,但是整个旅途我一直以谦恭有礼的态度与她交谈,她所说的衣服鞋子化妆品手提包之类的我也都有所涉猎,应付这样的闲聊自然游刃有余。

很快我们便熟络起来。

将近七个小时的旅程很快就结束了,对于我,表演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小洛洛要开始泡妞了,而且泡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妹...

我果然邪恶!

☆、两个女人

92

我们从拉萨的贡嘎机场坐车出发去市区的路上,就有好几个人撑不住了。

陈媛首先白了脸­色­,伏在我肩上直喘气,不时的打开车窗­干­呕。我一边替她轻拍着后背一边在心里冷笑,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受这等罪?

紧接着剧组里好几个人都出现了同样的高原反应,连编剧也是,连续吐了好几次,直到胃袋里什么都没剩下,拍着胸口­干­呕了半天,只吐出黄水。

司机急急的开进拉萨,把我们送进了预定的酒店,接待人一看我们倒了一半人,稍事整顿就叫来了医生。

作为主演的我,得到了特别的优待,独自住一间VIP房间,陈媛被安排在我对门,方便照应。

我送走医生,看着瘫在床上的女人,皱了皱眉头。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下去拿东西给你吃。”再不情愿,我也得负起作为一个绅士的责任,虽然一看到她的脸我就犯怵。

她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虚弱的说道:“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躺着...”

我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情打我电话。”

“你别走!”不等我转身,她就急忙拖住了我的胳膊,央求道:“你能不能待在这里...别走...”

我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揣测着她父亲会否怎样玉树临风,总之她是一个算不上倾国倾城却足以让男人窒息的女人,瞳孔特别大,带着点期待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想必在这样的目光下,不曾有哪个男人能逃脱吧,即使是唐子谦也一样。

“荣幸之至。”我像中世纪的骑士一般单手抚胸朝她行礼,她这才舒了口气,眉开眼笑。

我在沙发上浅眠了一宿,中途不时被她叫醒,端茶送药,我兢兢业业的恪守着一个照顾生病女士的绅士应有的谦恭有礼温和细致,不厌其烦的把她摔碎的杯子、吐出来的药丸清理­干­净。

总之第二天,整个剧组都知道了我不眠不休整晚都在陈媛房间照顾她,有人暗地里露出鄙夷的眼神,或许不屑于我这样攀高枝的做法。

我继续安静而沉默的照顾她,夜间缩在她房间的沙发上等她差遣,这样高傲的女人,想必从小到大都是被父母家人以及那些上层社会的男人捧在手心里的,对于我的无微不至她似乎抱着理所当然的态度,心安理得的享受。

有几次得到她的暗示,我像触电般的缩回手。

我终究还是不擅长应付女人。

酒店底楼的餐厅,我不太自在的坐在她对面,接受她似乎可以一眼看穿人的审视。这女人生病的时候和健康的时候根本就是两个人。

“我好像还没问你你多大了?”她端起红酒,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八八年的。”唐子谦通过关系给我弄的一整套身份背景学历完美无缺,几乎可以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捏造出一个人来,不得不承认,我得以在那座城市立稳脚跟,在娱乐圈混得虽说没有大红大紫却也小有名气,他功不可没。

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哪一年出生的。

“唔。”她仰起脸似乎在思考什么,“只比我大一岁啊。”

“可是你还蛮会照顾人的!”她笑着说。

废话,哥哥卧病在床的那一整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有女朋友?”

“没有。”

“真难想象,像你这样的人会没有女朋友?同­性­恋吧?”她怀疑的看着我。

眼皮猛的一条,我警惕的看着她。

“开玩笑啦开玩笑,你别紧张,我只不过对同­性­恋比较敏感。因为我的初恋男友,门当户对,长得也不赖,结果谈了半年我才发现他原来是个Gay,并且他还看上我哥,说出来都丢人!”

我讪笑着,这女人连这种事情都会拿出来跟我这个刚刚认识一个礼拜的人说,该说她单纯呢还是说她开朗?不知道唐子谦知道他过去的女人现在坐在这里跟我谈论他的糗事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想到他,我不由自主的笑了。

“哇,我就说很搞笑嘛,真的笑了耶!”她夸张的指着我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啊,­干­嘛不笑?整天板着一副脸会老的!”

“是吗...”

“我觉得你真像我小哥,沉默腼腆,笑起来能迷死人的!不过只可惜他身体不好,不能随便见陌生人,不然你们一定会很谈得来的!”

“所以我想我那个初恋男友也说不定会喜欢你,他就是喜欢这样的类型。”

我已经不知道怎样用语言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了,只觉得导演了这场好戏的神绝对是个疯子。

陈媛一口喝­干­了红酒,朝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叫道:“小姐,再给我来一杯红酒!”

“爱喝酒吗?”她问。

“不喜欢。”我握着一杯白开水回答。

“抽烟吗?”

“偶尔。”

她嘟起嘴:“不抽烟不喝酒又没有女朋友,那岂不是很闷很无聊?你平时都在­干­嘛啊?”

“上班睡觉啊。”

“好可爱啊!”

她突然伸过手来想要捏我的脸,我一惊,忙身体后仰着避开,却不慎碰到端红酒过来的服务员,那一杯红酒全都洒在我的白衬衫上,酒杯掉地上,摔得粉碎。

玻璃碎裂的声音引来不少客人的注目,陈媛慌忙找出面巾纸替我擦着衣服上的污渍。服务员脸­色­煞白,忙不迭的朝我道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好了好了,没事,你再去端一杯过来吧!”陈媛安慰着那孩子说。

我开始对她有了那么一点好感,她那娇生惯养的刁蛮大小姐的形象也有所改观。

那孩子又端了一杯红酒过来,酒店的大堂经理也跟了过来。

当看到那位满脸歉意的大堂经理时,我握着水杯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

显然,大堂经理也已经愣在那里,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阿兰,好久不见。假如我们在大街上偶遇,也许我可以这样云淡风轻的跟她打招呼,带着遇到童年好友的心情一起坐下聊着各自的人生。但是现在,她一旦在陈媛面前叫出我的名字,那我之前跟陈媛编出来的假身份假经历肯定立刻被揭穿。

显然我低估了阿兰审时度势的本事,她一眼瞥见我对面坐着的女人,立刻换了副表情,一脸歉意的朝我点头道歉说:“实在对不起,先生,这孩子是新来的年纪小,您把这件衣服留下吧,我们负责给您洗­干­净送回去!”

她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暗示我她已经了解我目前的处境。

我感激的点点头,大度的说:“等我回房了再说吧,没事,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那么先生,请问您是住在我们酒店几号房呢?稍后我会派人过去给您处理这件衬衫。”

她的意思一目了然,我当然顺着她的台阶下,从钱夹里掏出自己的名片,这是一张特殊的名片,那上面的电话号码是我的私人号码,只有唐子谦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我在背面写上门牌号码递过去,算是告诉了她我的联络方式。

阿兰双手接过,冲我们稍微欠身行礼道:“那不打搅二位了,请慢用。”

我微笑着看着这个曾经与我青梅竹马的女孩转身离去,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我记忆中的样子,她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变得成熟­性­感,一身整齐的职业装将她的线条衬托得更为­干­脆利落,让人动容。

我到S市的那几年还和她保持着信件往来,但是去双城之后就与她失去了联络,这会儿在我经历了很多几乎已经心力交瘁的时候竟然又遇到这个让人感到温暖的女孩,我百感交集。

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

那些对哥哥,对唐子谦,对小曦他们说不出口的话,我只能对她说。

“喂喂喂,想什么呢!”陈媛拍了拍我我才回过神来。

她目送着阿兰远去,啧啧的叹道:“藏族女孩还真是风情万种,把我们的轻扬迷成这样!”

我皱了皱眉头,之前对她腾升起来的那一点好感立刻烟消云散。

我不喜欢她这样叫我。

“嗳,老实说,那女孩除了皮肤黑了点,其它的都还好。”

“高原日照强烈,这里的人皮肤都不白。”我补充道,我早已没了心思吃饭,只想着快点回房间去。

“哦?看起来你对西藏很了解?”

我差点就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那当然,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却立刻禁了声。

“哎,看你神不守舍的样子,难道她比我漂亮?”陈媛撅起嘴,似乎有些生气。

我讪笑道:“如果说陈小姐是一朵玫瑰,那刚刚那个女孩最多就是一朵蒲公英,开在不同的环境里,这本来就是不可以比的东西。”

对,她是蒲公英,金黄、热烈而圣洁,在高原蔚蓝的天空下迎风摇摆。

她满意的笑了。

“早点回去吧,这个,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我指了指白衬衫上醒目的红酒渍。

“我还没吃饱呢,你就不能陪我多坐会儿?”

“好吧好吧,如果你不介意有一个这样邋遢的男伴坐在你对面的话。”我无奈。

远远的,我感觉到有一双炽热的目光投­射­在我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众:喂,你这是言情吧?是言情吧?

且听下回分解~(顶锅盖逃跑...)

☆、少年时代的梦

93

我坐立不安的将手机摆在桌上,双手托腮的盯着它看。

那手机终于没有辜负我的希望适时的响起,我几乎想也没想抓起来就急急的叫了一声:“喂,阿兰!”

那头的沉默让我错愕,过了许久,对方才低低的笑出声来。

“小洛洛,被我抓到了吧?”唐子谦很欠扁的嘲讽我。

“唐...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就很失望吗?我这些天可是忙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给你打个电话,说这话你可太伤我自尊了!”

“没...”我垂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我承认,他能打电话给我,我确实很开心。

“阿兰是谁?你交女朋友了?”

“不是,是小时候很好的一个朋友。”

“喔,青梅竹马。你回你自己的家乡去找寻你的过去?”他那样怀疑的口气听得我很不自在。

“只是碰巧遇上了,我现在在拉萨,电影还没开拍。”

“那你找到他了?”

“谁?”一瞬间脑子有点短路。

“嗯,很乖,听你的口气就知道你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似乎松了口气。

我无声的笑了,的确不错,我现在的心思,已经完全转移到怎样利用那个女人进入陈家,之后兴风作浪一番。

“你现在在­干­嘛?你父亲的病情好点了没?”不知不觉的,我问出了这个无聊情侣煲电话粥的时候会问的问题,我对他,还是有依赖。

“我?我在订婚。老头子他娘的根本就没有生命危险,丫的把我骗回去就是让我成家立业!这次栽了!”他愤愤不平。

他说“我在订婚”的口气就像在说“我在吃饭”一般平常,可是这句话却已经让我心里的疼痛像洪水一般蔓延。

曾经那样小心翼翼的爱护我,曾经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等到我终于即将被他打动,终于决定把他作为那个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的时候,他终究还是离开了我,成为别人的丈夫。

“喂喂?怎么了?哭了?哎哎,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女人嘛,以后等老子掌握大局了别说你一个小洛洛,就算全世界的小洛洛都能弄到手!大不了就贯上个偷吃的名义呗,这年头,有几个男人没在外面偷过?”

“我...我还有事,先挂了,你忙你的...”我怕再听到他的声音我会失控,我已经不想再轻易为哪个人流泪。

“真的伤心了?对不起,我这人不会说话,不过你会为我难过,我真的很开心,别想太多,爱你的,好好工作,等你回来我就去找你。”

“够了!结你的婚去,大少爷,别再来烦我!”我怒吼一声挂了电话,颓然的卧倒在沙发里,缩成一团。

别给我承诺,我等不起。

在那样的日子里还打个电话给我,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是想刺激我,还是想听到我崩溃的声音?总之他成功了一半,我的情绪已经彻底掉进了低谷。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当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我不动声­色­的按掉了。

然后它一直响,我一直按,直到门铃响起的时候,我恍惚有种错觉,还在按手机。

理了理头发,从沙发上爬起来,不耐烦的打开房门。

那女孩一袭清爽利落的装束站在我面前,化了淡妆,红­唇­轻启,神采飞扬,但是当她看到我这副颓丧的样子却惊异的怔在那里。

“阿兰...”我哀伤的看着这个童年时的好友。

她立刻反应过来,环顾四周,然后推着我走进房间,又随手把门锁上。

“我下了班才能来找你。”她扳着我的肩膀让我立正,上下仔细打量着我,惊喜说:“让我看看你,真是越来越帅了!”

她依旧那样直爽,丝毫不掩饰她对我的喜欢。

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让我这些年的悲伤委屈一股脑的淌了出来,我紧紧的抱住她,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是咬着­唇­,默默无声的流泪。

她回抱我,带着我坐到沙发上,让我伏在她怀里,伸出手指替我梳理这头发,一边柔声问道:“怎么伤心成这样?你过得不开心?看你养的细细白白的,穿着名贵的衣服,身边有漂亮的女孩,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好。”

我,确实过得很好,生活宽裕,也受异­性­欢迎。可是我的心,早在唐子谦告知我真相的时候,已经变成一片荒漠,寸草不生。

这些年,一路走来,我已经累了,可是还要走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我很累...阿兰,真的很累...”我声音止不住的沙哑。

“我明白,当名人,压力很大的,那部电视剧我有看过耶,演的真好!”阿兰欣喜的捧起我的脸,一脸温柔的看着我,“你真是太­棒­了,居然都上电视了,亏我们小时候还叫你爱哭鬼,觉得你没什么用呢!不过生哥很凶,我们一嘲笑你他就走进来瞪我们,所有人都怕他!”

阿兰突然想起来似的环顾四周,诧异的问道:“生哥呢?怎么没在你身边?”

心中一阵绞痛,我要怎样告诉她,我把他赶走了,杳无音讯,已经一年多。

她像是从我一脸悲戚的表情中领悟到什么,立刻转移话题:“啊,我来告诉你村子里的事情吧!古拉杨那个臭小子,就是小时候我们叫他光头的那个,他十八岁就跑去南沙群岛当兵去了,后来就在海南岛找了个姑娘结了婚,去年过年还带着老婆孩子回来过呢!那小子当了军官,混得不错!”

“前几年,我们镇上成立了货运队,扎西和伟达两个人合买了一辆大卡车,轮流开,村子里的东西再也不愁运不出去了!”

“贡多娶了阿米大婶家的小女儿,今年第三个孩子已经出生了。白玛还记得吗?就是差点成了你嫂子的那个,她后来嫁到镇上去了,丈夫是开杂货店的,他们家的生意很好,半年前我还见过她,气­色­真不错!”

她有些怅惘的看着我说:“大家其实挺想念你们的,去年难得全都聚在一起,就差你们俩。我们还在谈论你们来着,讲了很多你小时候的糗事,也都想念生哥,虽然他总是板着脸,可是那几年有他在,那些收羊­肉­的贩子再也不敢欺负我们,村子里再也没人吃过亏...”

“你呢?过得怎样?”我打断她,因为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哥哥的任何事情,即使是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因为会心痛,会难过,会后悔。因为我知道,即使后悔了也回不了头,即使回头了,他也已经不在原地。

他不会等我,不会等待任何人。

阿兰叹了口气:“有空就回来看看,你们家的房子,还有洛老爹的坟,村长都替你们打理得好好的哪!我嘛,高中毕业后在拉萨读了大学,之后就一直在这个酒店做大堂经理,生活不好也不坏,男人嘛也一直都没有。我觉得,一个人过没什么不好。”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如果当初乖乖跟着哥哥回来,我的生活,会不会好很多?至少不会一直活在仇恨当中,在怒火之中煎熬。

要是一对兄弟一直住在一起不结婚,村里人觉得很奇怪的话,我们就一起搬到山里去,守着我们的羊群过一辈子,会不会比现在幸福?

可是,我的母亲在十多年前那个寒夜里那样悲惨的死去,忍受着这样的屈辱,我该如何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的幸福?

一切都是注定的,既然如此,我就不该现在来后悔自己的抉择。

我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对于活在仇恨当中的人,别的的幸福,全都是海市蜃楼,永远看得到却无法企及的东西。

“今晚留在这,好吗?”我低低的呢喃。

她瞬间红了脸,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我的手,我几乎可以听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我没有问她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没有找男朋友,因为那答案,想都不用想。早在少年时代,从她看我的那炽热的眼神之中,我就一目了然。

只是我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她还一直停留在原地,等我。

这样的感情,木头人也会动容吧?

可是我却不能。

我是个同­性­恋,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幼年时亲眼看到老大和大成哥的悲剧,也许我在那时候就已经弯了。所以才会对后来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个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产生了不可救药的感情。

我喜欢男人,并且喜欢过很多男人,哥哥,小曦,唐子谦,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可是我明白,那终点,不可能是一个女人。

也许以后我会在仇恨之中灰飞烟灭吧?所以我给不了她什么,所以我才会放手,让我爱着的那些人离开。

那夜,我们一起睡了,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味的埋头在她胸前,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做梦,做一个又一个少年时代的梦,只是那些离我却是那样遥远。

☆、羊骨香炉

94

事实上,阿兰真的是一个漂亮淳朴的女孩,她似乎并不介意我对她的无动于衷,在知道了我和陈媛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之后,她几乎每晚都会来我这里过夜。

我们就这样,很神奇的保持着这份温暖而纯洁的床伴关系。每晚搂着一个穿丝绸吊带睡衣的美女却还能够淡定从容的入睡,应该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想象。

我想我这辈子,可能真的无法对女人产生任何兴趣了。我不知道她对我和我哥的关系,对我的­性­取向,了解得有多深,当我们互相拥抱着进入梦乡,从她甜蜜温柔的表情里,我知道她已经很满足。

因为有她在,我的底气增加了不少。影片开拍之后,我每天在高原的烈日下吹风,有的镜头还要求我必须半­祼­着飞奔,与一群羚羊追逐嬉戏。每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我连晚餐都不想吃,直接奔回房间,死一样的倒在床上就睡,直到阿兰过来替我擦­干­净身子,换上睡衣,再轻手轻脚的放进被窝里,而我,就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慵懒的半眯着眼睛任她摆弄。

我的一副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直接吸引了陈媛。

其实我不过是在学着哥哥的­性­子,做一个在群体之中没有存在感却至关重要的主角,因为我本不是个冷漠的人。

这个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疼,长大被男人们众星拱月一般奉为公主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无视?我对她的谦恭谨慎,不敢越雷池一步,成功的让她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开始有事没事的粘着我。拍戏的时候,在剧组里无所事事的她总是扛着一只单反不停的拍我。导演喊了“咔”,我就立刻松懈下来,拖着沉重的四肢找地方休息,她立刻就会拿着温开水和冷毛巾过来替我擦脸。不过这个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照顾人呢?她只会笨手笨脚的弄花我的妆而已。

不过心里冷笑,我却从来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做的难吃的盒饭我会吃,刮大风无法正常拍戏的时候她约我出去逛街我也从不拒绝,然后安静的双手Сhā兜走在他身边,默默的做一个护花使者,一个背景。

拉萨热闹的流动市场,她一蹦一跳走在前面,在各种新奇的手工艺品堆里流连,我很疲惫,只想睡觉,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陪她逛街。

她是我的跳板,我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他们三兄妹,住着原本属于我的房子,用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有原本属于我的父亲疼,而我却得步步艰辛的活到现在?

除了小曦,他们家所有人都不可原谅。这就是我有意无意的想要引起这个女人的兴趣,让她对我死心塌地欲罢不能。连唐子谦都说过了,我是妖孽,没有人能摆脱我的诱惑,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话夸张了点,我不过是欲擒故纵,人类都有犯贱的特质,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偏偏就会穷追不舍,包括我自己。

“喂,轻扬,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陈媛扯着我的胳膊用力摇晃,这才把我拉回现实。

“嗯?你刚才说什么?”

“你!讨厌啦!我说你看这对牛骨戒指好不好看?”她把两只白森森的牛骨戒指摆在我手心。

“好看,买呗。”我实在想不出来这种用动物残骸雕出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看,也许是因为我从小看惯了罢,小时候阿爹在香案上摆了一只羊骷髅雕成的香炉,害得我每次上香都心里犯怵,有一次甚至做恶梦那香炉对我说话来着。

至于那羊骷髅当时到底说的什么,此时此地我却怎么都无从想起。

无名指上传来的冰冷感触又一次把我拉回现实,低头一看,她正在认真的把一只戒指往我手指上套。

从小就没有带饰品的习惯,这会儿手指上坚硬的触感让我很不舒服。

“哪!你一个我一个,辟邪,哪,不许摘下来哦!”她仰起脸,赖在我怀里,认真的说着。

我僵着身子,任她在我怀里撒娇。这样一对靓丽惹眼的年轻男女在大街上亲昵,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成了焦点。

在房间门口,陈媛恋恋不舍的搂着我的腰不肯放开,她红着脸抬头专注的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

整天那样殷勤的粘着我,傻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剧组好多人已经默认了我们的关系,甚至有好事的记者前来探班,把我们亲昵的照片作为花边新闻登上了报纸。不知道要是唐子谦拿到那份报纸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我很想看看。

“晚安。”我掰开她搂在我腰后的手,柔声说着。

她“噢”了一声,失望的放开我。

“轻扬...”我正要转身回房的时候她叫住我。

刚扭头,一个热切的吻就贴上来,印在我­唇­上。

柔软的炽热的...女人的嘴­唇­,带着期许,热情的张开想要迎接我,可是等了许久仍然不见我有所反应。

生平第一次和女人接吻,而且...这个女人还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或是妹妹?

我感到一阵好笑,这场好戏,真是­精­彩极了!

我象征­性­的动了动嘴­唇­,以示安慰,然后按着她的双肩,离开。

她失望的看着我,眼中竟然隐隐约约出现泪光。

“早点睡吧。”我轻声说。

“为什么?!”她追问。

“什么为什么?”装糊涂。

“为什么这样冷淡?对我这样不理不睬?却又...这样温柔?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的泪水落了下来。

“在想什么呢?傻瓜!”我宠溺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卷发。

她固执的一头栽进我怀里,紧紧抱着我,喃喃的说:“我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我直直的站在那里,冷笑着看她头顶的漩涡。这女人,已经彻底的掉进我的陷阱里任我宰割了。女人一旦陷入爱情,会比白痴还傻。

我不会因为她的血管里流有一半和我一样的血液就手下留情。

我吻了吻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想太多了,宝贝,早点去睡吧,明天我还有戏。”

对,我们的明天,还有很多好戏,不用那么着急,愚蠢的女人。

她抬起婆娑的泪眼,愣愣的放开我,说:“你,能不能,再叫我一次?”

心里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笑了,又说了一句:“宝贝,早点睡,爱你的!”

她失望的表情一瞬间转变为欣喜,擦了擦眼泪,飞快的点点头,恋恋不舍的看了我一眼,钻进房间。

我收起那一脸温柔的笑容,皱着眉看了看胸前一片被她的睫毛膏晕染出的污渍,叹口气,回了房。

脚步沉重的走进屋里,才发现阿兰坐在沙发上。

“今天这么早就过来?”只有面对着她,我才能够自然而然的露出一脸疲态。

“嗯,下班得早,就过来看你,吃晚餐了吗?我买了你喜欢的五香牛­肉­,还是章记那一家的。”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又立刻低下头。

我轻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一头栽倒在她大腿上,她并拢双腿,用柔软富有弹­性­的肌­肉­支撑着我的后脑。

所有的人都离开,只有她会一直在等我。

并且,她不会问我“我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这样的傻问题。

“我想吃牛­肉­!”我慵懒的睁开眼睛,微张着嘴笑道:“喂我。”

“喔...”她用筷子挑了一片牛­肉­放进我嘴里。

我不加思索的大吃大嚼着,高原天然草场养出来的牦牛,新鲜自然,丝毫没有­精­饲料残留的激素成分,用藏族人最原始的方法制作,细­嫩­柔软,相当好吃。

自从离开这里之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牛­肉­了。

“啊——”我张大嘴,她笑了笑,又喂了一片给我。

“她很喜欢你。”她突然没有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嗯?”我看了一眼她有些闷闷不乐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门上的猫眼,这才悟到敢情刚才那又亲又抱的那一幕,该是给她看到了。

“那又怎样。”我伸手自己抓了片牛­肉­扔进嘴里,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我的手指上,随即自己摘下那枚戒指放在她手心里说:“喜欢吗?拿去好了。”

她像烫手似的把戒指扔回给我。

我低低的笑了,右手两个指头一捏,咯崩一声,骨戒碎了。

“轻扬,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眉心纠结,一脸的痛心。

“变成怎样?”

“一个女人对你那样的死心塌地,你不喜欢她就直说,又何必在那里演戏,欺骗别人的感情?”她边说边摇头:“我所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唔...”

不等她说完,我托着她的后脑,狠狠的摁在我­唇­上,我激烈的吻她,引导她一只手移动到我□,她像触电一般缩回手去,可是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触摸到那里。尽管和女人进行着激吻,她柔软的胸脯贴在我前胸,可是,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放开她,她从我口中抽走一大口氧气,抚着呯呯直跳的心脏,红着脸,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明白了么?我根本对女人起不了任何兴趣,我是个变态,如果你觉得我恶心,可以现在就走,我不留你。”

我不带任何表情的说完这句话,把呆愣的她扔在这里,大大咧咧的在她面前脱光衣服围着浴巾走入浴室。

哗哗的水声中,我听到她在轻轻的啜泣。

作者有话要说:日本的残局还没收拾完,这边缅甸又地震了。

世界末日真的快来了吗?可是我这篇又臭又长的东西还没写完啊还没写完!

☆、坟头独酌

95

阿兰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就跟那晚我说的话是梦话一样,仍旧一如往常的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但是在白天,她就在我生活里销声匿迹。

不顾外人的好奇,为了保护她,我从来不会让任何人进我的房间,包括那个已经在媒体面前正式成为我女朋友的陈媛。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半年之久,我像被抽掉了灵魂一样,白天拼命工作,晚上拥着一个女人入睡,无欲无求。

工作的时候,我看着那些羚羊在烈日之下奔跑跳跃,常常会失神,就像一瞬间又回到辛苦的童年,无忧无虑的少年,以及和很多人纠缠不清的这些年。

长大成|人的男孩多年后再度回到故土,这不就是说的我的故事么?

在拍摄最后一组镜头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趴伏在那片我成长的土地上痛哭流涕。直到导演喊停之后很久,我依然控制不住那些从心底涌出的悲伤。

他们站在那里好笑的看着我,谁都没有料到平时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我竟然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流露,他们只当我入戏太深无法自控,其实有谁能了解我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呢?

直到导演大笑着跑过来拍我的肩,陈媛乖巧的跪下来递给我湿毛巾,我才浑身发抖的靠近她怀里。

其实男人并不是花心,只是在他最脆弱最需要关爱的时候,每一个女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即使是仇人的女儿。所以很多武侠小说里才有了那么多让人唏嘘不已的爱恨情仇。

可是那些爱恨情仇关我屁事?我冷笑着,狠狠嗅了一口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这件事到庆功宴的时候还在被谈论,我和陈媛被簇拥在人群中,她手执红酒杯挽着我的胳膊,我一脸坚硬的笑着,这张照片直接登上了各种娱乐报刊的头版头条,成为热门。

离开的前一天,我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带着阿兰,租了辆摩托车,飞驰几百公里,青藏公路在光秃秃的山头之间向远方蜿蜒,像一条青白­色­的蛇。

当那个小村庄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我弓着身子,盘腿坐在阿爹的坟前独自喝酒,青稞酒,还是十多年前的味道,火辣辣的很热烈,散发着谷物的天然清香。

夜晚的风很冷很猛烈,虽然我衣着单薄,这酒一口一口下去,却浑身发热。

“你的轻扬快二十五岁啦,阿爹,我二十五年的人生,比任何人都来得丰富来得­精­彩得多。我不再是那个一直让您牵肠挂肚什么都不懂遇事只会哭的小屁孩,阿爹,我长大了,变强了,强得能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连哥哥都没有放过。”

“我,是不是很坏很邪恶?”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没办法啊!”我摊开双手对阿爹的坟摇了摇头,坟头的枯树上,一条破布在风中飘动,似乎在回应我的低诉。

“那些人都他妈的该死,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而已。”

“是啊,众叛亲离,弄成这样,我何必呢?”

“哥哥他没有错,是我咎由自取。”

“好啦好啦,您就别说啦,喝酒!咱很久没坐一块儿这样聊了了吧?”我对着空气­干­杯。

“我知道啦,我知道您疼我,是我没心没肺,那会儿整天只会粘着哥哥。”

“到最后,要是您儿子我哪天不小心进了鬼门关,只求您空个地儿收留我就成,我可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在荒野里漂了。就这样说定了啊,老爹!”

我把酒酹在他坟头,用力拍了拍脸,勉强笑了笑,拖着虚浮的脚步摇摇晃晃的走向远处抱着摩托车头盔靠在树下等我的那个女人。

我走过去紧紧抱了抱她,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她像往常一样安慰的轻拍着我的后背,疑惑的问道:“不回家看看?”

“深更半夜的,别吵醒大家。”我是怕触景生情,我还配拥有常人的感情么?

更何况,他又不在,回去做什么?徒增伤感罢了。

“直接去我家吧,我叫阿妈给你煮­奶­子酒喝,看你,冻得都在发抖!”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当然要走,等天亮了再走啊!我星期一还要上班呢!”

“把工作辞了,跟我离开一起这里,好么?”

我感觉到她身体一僵,从我怀中挣脱开来,夜很黑,可是她的大眼在黑暗中灼灼的看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只是偶尔会觉得害怕,觉得寂寞而已。可是自己寂寞我又有什么理由让别人陪着我寂寞?

冬天冷得像冰窟,夏天热得像沙漠,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么喜欢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哥哥如此你也是如此?

他做梦都想回来这里放他的羊,连我都留不住他,而你,同样死守着这里,我也带不走你。这鬼地方,到底有什么好?

我垂下手,后退了两步,略微点了点头说:“当我没说好了,走吧。”

她没再坚持要留一夜,沉默着替我带上头盔,坐在我身后搂着我的腰,一路上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留给阿兰处理,离开的时候留了写有我在S市的住址的小纸条,顺带压上我的大门钥匙。我不奢求什么,但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能来找我,我会很开心。

飞机在晚上八点准时起飞,时值秋末,气流冲撞,机身摇晃得很厉害,我裹了毯子缩在里面呼呼大睡,梦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总是离不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可是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美丽得让我不寒而栗的脸。

“很累?”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脸。

我心里想笑:何必对我这样小心翼翼,我们才刚刚开始。

“嗯。”

“那你多睡会儿,借大腿给你。”

她按着我的头,我顺势乖乖躺下,却已然睡意全无。

“媛,我想...回家修养几天,然后去见见你父母。”我握着她温软的手,压低声音说。我想是时候去拜访拜访这一家人,以陈媛男友的身份,再好不过。

她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你说什么?”

“我想...先去见一见你的父母,然后我们再开始,比较好。”

我抬起头望着她,她掩饰不住的一脸的又羞又喜。

女人难道都是这样天真么?男人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信以为真?

“原来,你一直不肯承认我们的关系,就是因为这个?”她把脸靠了过来,一股脂粉气。

“我,只是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就拐走人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不太好...”真是一个诚实善良的大好青年啊,等着看好戏的人,觉得我演得怎样?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现在哪里还有你这样老实的孩子,别人都先上车后买票的。”

“这是我的原则!”我一脸的认真,诚恳的说,“我父母早亡,不然一定也带你去见见他们。”唐子谦给我做的假身份毫无漏洞,原本就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怎么可能会存在一对父母。

“那...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的?”她诧异的看着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她随即又像想起来似的叹了口气:“也对,平时问你问题你老不爱理人!”

然后又自顾自的嘀咕起来:“也难怪你沉默寡言...”

“我家还算市里名流,所以我爸妈对我交朋友还算严格,不是门当户对的一定不肯要,我是怕,你可能在我爸爸那里不能通过...”

顶着这样一张脸,一张和我母亲七分相似的脸出现在陈中天面前,那个老狐狸会有怎样一副表情呢?我倒很想看看,那一定很有趣。

“不要紧,做父母的当然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他们要是看不上我,那是我不够资格,我慢慢努力,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的娶到你!”

“真这样想?”她眼睛发亮,“你好像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

“原谅我,我不会说漂亮话。”我想我跟唐子谦两个截然相反的­性­格,给她的感觉一定很不一样。

“没关系,就冲你这几句话,我也一定会说服我爸爸!”

“如果不行呢?”

“不行我们就私奔!”

“真有那样喜欢我?”女人一旦爱上了就跟白痴一样,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你呢?有多喜欢我?”她反问,娇艳的红­唇­几乎要压下来贴到我脸上。

“喜欢你...喜欢到...想要跟你一起去死...”还要拉上你全家陪葬!

她一拳捶打下来,笑着骂道:“坏蛋!你说起情话来还真是­肉­麻!”

我伸手一拉,轻吻了她的额头。

周围的闪光灯亮了几下,她羞红了脸,乖巧的依偎在我怀里。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小掬花一直转一直转,转得很销魂,看不见评论...

☆、名利场,故人

96

这部电影还当真在年底上映了,宣传海报上的我一脸稚­嫩­满面尘土的抱着一头小羚羊,以一种和羚羊一样警觉的目光注视着镜头。

由于波澜壮阔的场面感、发人深省的主题、扣人心弦的情节,这部电影火了起来,票房节节攀升,成为年底荧幕的压轴大戏,这当然少不了我这个刚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新人出众的外貌和到位的表演,也算没有枉费我在那半年吃的苦。

人一旦和名利较上了劲,就必须背负很多东西。

回来之后,别说好好休息一下出去见陈家的人了,我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忙得像陀螺一样团团转。

大冬天的,一连两个月东奔西跑的做宣传,再加上从­干­燥寒冷的高原回到潮湿寒冷的东南沿海,身体不适应,几场记者招待会下来,我彻底歇了菜,卧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偏偏晚上还有个要命的庆功宴,这下子,不得不带病上阵了。

在西服和衬衫下面裹了三层保暖内衣才好歹觉得不那么冷了,病了两天,东西没有好好吃,家里没人料理,乱糟糟的像狗窝,我这才觉得身边缺个人真的不行。

这就是为什么无论男人女人,都想着结婚搭伙过日子。

自嘲的笑了笑,经纪人朱先生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摇摇晃晃的出了门。

到了目的地之后,我才懊丧的发现,这是一场很正式的舞会。想想自己有些疲惫的病容,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阵了。

上阵了才知道,S市真是小,一大帮子熟面孔。

这个庆功宴都是请的各个赞助商,导演面子大,赞助商当然也都是一些顶级的人物。大老远的就与一双炽热的目光对上。

唐子谦手执红酒,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他似乎胖了点,可能这半年来有人管束,就不曾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抽烟喝酒做/爱的糜烂生活。雪白的衬衫领口和衣袖,衣着无可挑剔的­干­净利落,胡须刮得很­干­净,短短硬硬的头发看起来很­精­神。仅仅半年而已,他就已经摆脱了过去那副不修边幅的沉沦样,成为都市­精­英阶层,融入上流社会。

我这才记起,他原本就该拥有那样的人生,而并不是和我保持着不明不白的关系在灯光晦暗的酒吧里混日子。

他臂弯里挽着一名年轻娇媚的少­妇­,两人十指紧扣,无名指上套着对戒,钻石闪花了我的眼,这大概是他的未婚妻?

我礼貌的冲他笑了笑,叫了侍者端了一盘食物来吃,我饿坏了。

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不怕死的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的坐下。

他递给我一份水果慕斯,我两口就吞了下去。

他又递给我一份烤得焦黄的葡式蛋挞,我用手抓过来,两口吞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的拿给我两块提拉米苏,我塞进嘴里...这次,我吞不下去了。

我拼命捶打着胸口,他不慌不忙的递了一杯苹果汁过来,我猛喝一大口,才好歹把堵在食道的食物灌了下去。

他看着我窘迫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大明星,好久不见!”他终于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狂傲的口气。

好歹也是同床共枕长达一年之久的恋人,这会儿再遇到,打起招呼来却是这样坚硬生疏。

“是啊,唐先生,别来无恙。”

“听听,这口气,多生疏啊!”他随手抽了张餐巾纸过来,就要替我抹去嘴上沾的­奶­油沫,我连忙向后仰着身子避开。

我们,已经不是原来那样的身份了,这样亲昵的镜头,要是上了报纸,我会很头疼。

他手里举着一张面纸,轻轻放下,脸上有些受伤。

他的未婚妻已经向我们这边投来困惑的目光。

“最近过得不好?怎么瘦成这样?脸还黑了一层!”他终于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生病呢,累的。”我直言不讳。

“­干­得不错!我已经出钱赞助了下一个剧本,点名要求你去演,好好休息一下,过完年就得又开始忙了。不过你别那么拼命,累了就休假,健康最重要。”他还真是跟过去一样,会疼人。

“谢谢!”我由衷的说道,“未婚妻很漂亮!”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跟他谈论什么话题。

两个男人凑在一起,除了喝酒,当然只有谈女人,这是交际的惯例,当然我是指在外界眼里,我们俩都是正常的男人。

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盛装的女人,淡淡的答道:“凑合吧,感情是次要的,男人有时候需要负起责任。”

我笑道:“你认真起来的脸,还真是沧桑!”

这也许就是他下定决心离开我的理由。和我在一起,什么都得不到,哪里都去不了,甚至梦想,都无从谈起。

他起初跟着我一起大笑,笑着笑着那表情却坚硬起来,直到完全静止,变成一脸哀伤的注视着我,那种充满探寻的目光,仿佛像是要从我身上找到我们旧日的影子。

原来,他过得并不开心。

“你变了不少。”我说

“哦?具体指哪方面?”

“舌头退化了,废话变少了,不再爆粗口了,皮肤变白了...”我打趣的一样一样数着,顿了顿,接着说,“还有,我记得你以前爱喝烈酒。”

“是啊,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爱在外面鬼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又瞥了一眼未婚妻,“快做父亲的人了,怎么着也不能给孩子一个坏榜样你说是吧?”

我感觉像是一杯酒浇在心里尚未愈合的伤口上,隐隐作痛。

那么我呢,也只是你当初年纪小不懂事在外面鬼混的对象的其中之一,是吧?

心中再怎样疼痛难忍,我脸上也仍旧保持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这不仅仅是作为一名演员的基本素质,更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即使疼痛而死,他也不会懂。

“轻扬...”他双手抱拳放在桌上,咬着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我已经快三十岁,是个快要做父亲的人了,过去对你做了一些荒唐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虽然知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但多多少少我希望能弥补你些什么。只要有我能做到的,你说出来,我一定为你不遗余力。”

是啊,我们已经过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我已经忘了,他现在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富二代唐少爷,他现在是个企业家,呼风唤雨。而我,依旧停留在那里,原地踏步,或者在镜头前装疯卖傻混口饭吃。

我们的距离,已经如此遥远。

现在看来,他真的是长大了许多,自从离开我之后。

“不用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我自己,可以的。”

“我真的,很后悔告诉你那件事,所以我现在希望你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生活,别去招惹陈家那帮人。你前途无量,如果你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生活在仇恨里...”

“那是我的事!”我终于按捺不住,粗暴的打断他。

我和陈媛的事,看来他已经都知道了,媒体的作用果然不可小觑,那些桃­色­新闻被添油加醋的登上报纸杂志,然后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这也许就是娱乐圈的定式,是一个明星走红的前兆。

我使尽手段抛弃了我的一切,费尽心机泡上那个女人,都是为了什么?怎么可能被他随随便便这么几句话就把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即使我愿意,陈媛还不愿意呢,她还在等着我跟我私奔,我又怎么会辜负这样一个痴心的女人。

“唐先生,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不奉陪了,导演在叫我过去。”我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他,微微欠了欠身说,“告辞了。”

我整了整衣领,换了副表情,端着酒杯融入到导演和制片人的圈子当中,立刻就有几个趋炎附势之辈开始对我阿谀奉承须溜拍马。

当陈媛穿着一袭米­色­长裙,脚踩7CM的高跟鞋,姿态优雅的走进来时,全场的焦点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在那部电影里是一个仅仅出场13分钟的女配,原本也只是混个脸熟的份,只是因为跟我闹出纷纷扬扬的绯闻才一跃成名,不过导演也乐得一部电影捧红两个人,便也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我神态自若的伸出胳膊,她微微一笑,默契的挽住我的手臂,像条美女蛇一样缠在我身上,一时间,各个角落里的闪光灯闪个不停。

她挑起下巴,挑衅的望着唐子谦,我心里觉得好笑。

唐子谦也不看她,只是略带哀伤的望着我,看了好久,使我不得不尴尬的咳嗽一声,移开视线。

最近我也开始学着喝烈酒,那些发酵到一定程度只剩下酒­精­的烈酒。

我喝了很多酒,逃命一样从唐子谦审视的目光中溜走。

从酒店大门出来,冷风一吹,我便摇摇晃晃的快要倒地,刚要伸手招出租车,却被陈媛一把拦住。

她捧着我的脸,特别认真的对我说道:“跟我回家吧,我爸想要见你。”

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我一瞬间有些清醒,回过神来,却一头栽倒在她怀里。

☆、被诅咒的一家人

97

我是在扭曲的世界里醒来的,感受到身下软绵绵弹­性­十足的床垫,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厉害,眼前一片混沌,头脑里还是有些清醒的,反正,这次是栽了,怕是没个一星期爬不起来了。

有人摸我的额头,我努力睁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想想应该是陈媛,便放了心。

她把我扶起来喂我水喝,又喂了些温热的粥水。不用费心思去想别的,吃饱喝足只管睡,先把病养好才是正事。

我足足躺了三天才能手脚并用的爬下床四处溜达。

这是一栋很旧的住宅,在S市少有这样安静的别墅,可以看出有些年代了,后院里树木参天,只是这个季节,全都光秃秃的,挂着­干­枯的果子,显得特别萧瑟。

我琢磨着陈家的人是不是特别念旧,之前小曦在学校里的那间屋子也是,墙角的苔藓厚厚一层,瓦片都磨圆了棱角。

陈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我才转过身。

“把窗户关了,来,喝汤!”她用近乎命令的口气对我说。

我乖乖的坐在桌前喝汤,这几天汤汤水水的她把我照顾得很周到,还真的让我的决心有些动摇了。

“对不起,今天来晚了一点,因为我哥出院了。”她在我面前坐下,并拢双手看我。

“你哥?”脑海里映出小曦的脸,这么巧啊,我住进这宅子,小曦就出院了,他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对,我哥...”她左手食指在耳边转了两圈,说:“他­精­神方面有些问题,等再过几天修养好了我带你去见见他。”

我默不作声的埋头喝汤。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家三个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她小心的看着我的脸。

“哦?”我来了兴致,放下汤匙。

“我大哥,他小时候就­色­弱,辨不清楚颜­色­,等到成年之后近乎­色­盲;我二哥­精­神方面有很严重的问题,他有间歇­性­狂躁症和臆想症外加人格分裂,生活几乎不能自理;至于我...”她突然不说了,冲我神秘的一笑:“你猜猜?”

我狐疑的看着她,我们在一起的这半年时间里,她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方面的不正常。

我摇摇头。

“唉,你真是没有幽默细胞,就不能随便猜猜嘛!”

我无奈的笑:“我的大小姐,你这么健康漂亮活蹦乱跳的,我怎么可以乌鸦嘴给你冠上什么病痛,真不吉利!”

“唔,你有没有听说过脸盲症?”她收起笑容一脸认真的望着我。

“脸盲?”

“对,就是记不清楚别人的脸,如果是身边的熟人还好啦,要是只是个点头之交,走路上遇到,我根本就认不出来。不过,我的情况比我两个哥哥好多了。”

突然像是有一道白光贯穿了我的神经,我这才恍然大悟。

我和这个女人见面的次数,少说也有三五次了,几年前被她的车碰到脱臼,后来和唐子谦在学校里遇到,再然后唐子谦被小曦泼咖啡的那次,站在旁边的,也是她。怎么可能一个正常人会对一张容貌这样出众的脸没有印象?这一点,我早该想到的!

这家的三兄妹,个个都有缺陷,看来真是报应,陈中天造孽太多。

“所以我老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可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喂,我们是不是真的见过?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提高了声音把我唤了回来:“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赶紧埋头喝了一大口汤,讪讪的笑道:“我在想,以后你要是不认识我了,我该怎么办。”

她似乎有些感动,眼中漾出水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想,此刻她脑海里一定正上演着一场悲情男主角追求一个忘记自己的女主角的苦情戏,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有这样的效果,看来这女人真的是无法自拔了。

果然应验了唐子谦的话,我就像毒物,会让人在致命的诱惑中死去。

良久,她伸过手握住我的,轻声说:“不会的,我已经记住你了。”

她手上粗糙的触感,我低头一看,却看到她掌根处一块颜­色­明显的疤痕。她像触电一般把手缩回去,别在身后,扭头望向一边。

“给我看看。”

“只是一点点烫伤,不碍事。”她不情愿的伸出手。

暗红­色­的烫伤,里面的水泡还没全消,呈半透明状。

“二哥从医院回来了,离不开佣人,所以没人能分出心神来照顾你,就只剩下我这个闲人咯!”

原来这几天的汤汤水水,都是她亲手弄的。

她故作轻松的说着,我却能想象得出,要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走进厨房去做伺候人的活,这得付出多大的努力。

“我大哥他信佛教,整天吃斋茹素,有事没事还喜欢往西藏各个大寺庙跑,可是尽管这样,他眼睛还是一天天天退化,我二哥的情况也一点都没好到哪里去,至于我,以后也不知道会怎样。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会忘了你的脸也说不定吧!”

我沉默着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这一下,是出自我的感激。

“你别黑着一张脸好不好?都说了没事了,大不了,我以后把你照片随身带着,这样就不会忘记你了啊!”她边说着边从毛衣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怀表在我面前晃了晃,说:“这个表,是爸爸在我们出生的时候特别在瑞士定做的,这世界上只有三块哦!我这块,以后是要送给我未婚夫的,看你有没有运气拿到咯!”

三个儿女都有毛病,这惩罚对陈中天来说也够残酷了,她如果不把那块表拿出来,我几乎就要被她感动,想要就此罢手悄悄离开。

可是那抹金­色­却刺痛了我。

谁也不会知道,这块表,陈中天是定做了四块的。有一个孩子,拿着同样的象征出身和地位的金表,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我细细抚摸着那块和我的一模一样的表,喃喃的说:“你爸爸一定很爱你们,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生病...”

“那当然!”她收起怀表,骄傲的说:“妈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得了失心疯,住进了­精­神病院,结果不出一年,那家­精­神病院就起了大火,妈妈再也没能回来,我到现在还记不清她的脸。”

“我们这一家人,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后来爸爸请了风水师把家里全部的家具什物重新摆设,哥哥也是到处求神拜佛,这几年才算好点。”

啧啧,看来今天收获颇丰,我越来越亢奋,搭上这个女人真的是对的。她对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得到我更多的怜爱罢了。

我握紧她的手,低声说:“以后有我在,没事的。”

“切,我大哥这么厉害的人都没办法,你又算哪根葱,有哪门子本事?”

“我是钟馗,驱鬼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信不信?”我故作神秘的冲她眨眼。

说笑间,房门开了,抬头一看,女佣推着小曦走进来,我立刻收起笑容。

“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洛轻扬。轻扬,这是我二哥,陈曦。”

我心说不用你介绍,我们很熟。

我微笑着看他,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你好。”

无须任何的语言,我们一个眼神,就可以很默契的在别人面前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你好。”

“我妹妹刁蛮任­性­,辛苦你了。”他垂下眼睑,幽幽的说。

陈媛在一旁急的跳脚:“哥!我哪有?!”

我这才领悟到他话里的酸味,宽容的笑了。误会,暂且先由它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他解释清楚。

这一家子,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心安的人,他此刻正别扭的把脸扭向一边不愿看我。

间歇­性­狂躁症?臆想症?­精­神分裂?真是笑话!

他聪明得不像话。陈旭辨不清楚颜­色­,陈媛辨不清人脸,可是这个家伙,绝对彻头彻尾是个正常人!我很庆幸,他将是我的盟友,而不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你们聊聊吧,我去把盘子收拾一下!”

“这些事让女佣做就行了,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贤惠了?还是你是想做给人家小洛看的?”小曦一脸做兄长的威严。

“我有那么白痴吗!”陈媛抱怨着,带着女佣一起走了出去。

小曦的脸上立刻恢复了冷漠,他抬头瞥了我一眼,又转移视线望向窗外。

“我妹妹如何?”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我。

“漂亮,可爱,挺有城府的。”在他面前,我实话实说。因为仅仅半年就知道什么样子更能讨我欢心,这女人也很聪明。

“合你口味吧?”他叹了口气。

我慢慢的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笑道:“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谈论女人?还是说,你以为我千方百计就是为了追你妹妹?”

“又是一个...我真是想不通你,和那么多人纠缠不清,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小曦眉头紧蹙。

“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一次,是为了你。”我欠他的真是太多太多了,如果可以说些讨喜的话来弥补他一点什么,我会不停的说下去,即使是谎话。

他沉默了,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头。

门口传来脚步声,我飞快的在他额头轻吻一下,站起身,退回桌边。

☆、父亲

98

那个男人坐在桌边,平静的喝一杯红茶。

我挽着女朋友的胳膊,坐在他对面,好笑似的看着他端着茶杯微微发抖的小拇指。

从他眉宇间隐隐残留的英气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年轻时候是怎样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难怪会把我母亲迷得神魂颠倒,也难怪会生出我这样的妖孽。

“爸爸...”陈媛满怀期待的看向他,可是他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仍旧呆愣愣的看着我。

“陈先生?”我试探着问他,“我和媛媛是两情相悦,您就答应我吧!”

他终于缓过神来,“唔”了一声,低头沉思了几秒,突然问道:“对了,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电视电影报刊杂志每天都登着我的照片写有我的名字,而这个男人居然不知道,可见他平常的娱乐活动应该少得可怜。

“陈叔叔,我叫洛轻扬,是一名演员。”

“你...家住哪里?家里都有谁?都是做什么的?”

我和陈媛面面相觑,她在为父亲有些失神的反应感到意外,而我,在演戏。

陈中天会问这些丝毫不奇怪,倘若我二十几年之后遇到一个跟旧日情人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孩子,我也一定会惊诧不已,打破沙锅问到底。

“以前住老城区,父母都在政府机关工作,高一那一年父母回乡探亲,车子从高架桥上翻了下来...”

这段经历是真实的,只是那对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夫妻当时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去的,车祸发生以后没有人活下来,而那个孩子,也叫洛轻扬。这就是唐子谦给我造的无懈可击的人生轨迹,这条轨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S市。如果陈中天派人去查,这个身世简直就是滴水不漏。

“爸爸!”陈媛撅起嘴,“你能不能不要再揭人伤疤?”

“对不起。”他讷讷的说,可是目光从来就没从我脸上移开。

“不,叔叔想要知道我的家世背景也是应该的。我之后就一直独自一人生活,父母留下的遗产还不少,再加上赔偿金,我就一路读书这么读下来,不过现在仍是混得不好也不坏。”

不等他开口,我紧接着说:“叔叔,我知道我出身卑微,配不上媛媛,可是我还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和媛媛发展,好吗?”

他看着我一脸的诚恳,勉强的笑了,抿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低声说:“这是哪儿的话?我陈中天挑女婿当然不会在意那些东西!”

“爸爸!”陈媛喜上眉梢,“您真的同意了?”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宝贝这次真的以身相许了,难道我还有机会反对吗?”他又不自在的看了我一眼。

“耶!爸爸,我太爱你了!我去给您泡茶!”陈媛欢呼一声扑过去抱着陈中天亲了亲,立刻飞快的跑去厨房。

我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她离去,客厅里立刻就剩下我和陈中天,他有些尴尬,而我仍旧以一种显出良好教养的姿势,彬彬有礼的望着对面的这个男人。

他长久的注视着我,眉心的皱纹纠结在一起,是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吧?

“叔叔?叔叔?”

他恍然大悟一般回过神来,噢了一声,不自在的按着前胸咳嗽两声。

“叔叔,您不舒服吗?一直在走神。”

“不是,是...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总算他还有那么一点良心,还记得母亲。我鄙夷的看着他,在心里冷笑。

陈媛端了热茶过来,放了一杯在父亲面前,又递了一杯给我,我对她微微一笑,她朝我吐了吐舌头。

陈中天满脸怜爱的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说:“我们家媛媛从小娇生惯养,我还真怕你这么老实的孩子吃不住她。”

陈媛立刻撅着嘴走过去,靠在父亲身上撒娇。

陈中天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媛媛啊,轻扬是个苦孩子,你以后可不要欺负他!”

“爸,真是的,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一定会嫁给他嘛!”

陈中天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你个死丫头我还不知道你!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见我,以前那个小唐,你都没这样正式过!”

他点了支烟,默默的抽了两口,感慨的说:“轻扬啊,没有身家背景也好,到时候就­干­脆入赘到我们家来,你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正好舍不得嫁出去!”

陈中天虽然时不时的看着我愣神,但我谈吐举止优雅自如,言语丝毫不露马脚,这使得三番五次想要摸清我底细的陈中天尴尬了好多次,陈媛一直抱怨他不是在聊天而是在审犯人。

直到老女佣刘妈过来招呼我们吃饭,谈话才终止。

“先生,要不要去叫二少爷?”刘妈有些为难的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的问。

陈中天皱了皱眉,挥挥手:“今天有客人,就不要叫他了,”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是“免得他又出来丢人现眼”之类的刻薄言辞,因为在他听到“二少爷”这个称谓时脸上涌上浓重的羞耻鄙夷之­色­。

“陈叔叔,我早就听媛媛说她二哥身体不好,今天我既然在这里,当然还是要见见他,毕竟是媛媛的兄长。”

“是啊,爸爸,二哥难得在家里吃饭,之前我已经带轻扬见过他了,他们看起来还挺聊得来。”陈媛在一边帮小曦说话。

“这...好吧,带二少爷来用餐。”陈中天吩咐刘妈。

轮椅的钢珠掉落敲击的声音慢慢接近,陈媛帮着刘妈推着小曦走进客厅。

他低垂着头,整张脸的表情完全掩藏在刘海里,衣着单薄而整洁,略微有些发白的嘴­唇­动了动,叫了一声:“爸爸。”

“嗯,吃饭吧。”陈中天勉强笑了笑,随即又­阴­沉了一张脸带头走入餐室。

小曦安静的坐在餐桌前,任凭刘妈把餐具摆在他面前,他的双目空洞无神,皮肤白皙剔透,整个人就像个没有灵魂的SD娃娃。

“轻扬,都是家常菜,你随便吃啊!”陈中天殷勤的招呼我。

我从他见到我到现在的态度大概可以揣测出他对我的母亲怀着怎样的感情,只是感情再深厚也敌不过名利吧?当初一无所有的陈中天为了娶到当时有钱有势的黎家千金黎海棠,怕也是机关算尽,一个小小的模特柳素芊在名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到最后事情败露,她和她的孩子就必须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也许因为他的手段过于残忍,以至于招致报应,几年之后,黎海棠得了失心疯,并且死于一场意外的火灾,三个儿女生下来就有先天­性­疾病,生意也一直不好不坏,从黎家继承来的企业在这些年缩水了两三成。

可是他又何曾想到,柳素芊的儿子并没有死,并且在得知真相之后来复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一家人都该受到诅咒,唯独小曦,他触动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将我打回了现实。我做出一个令人不易察觉的冷笑,静默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

“老爷,是陆先生。”刘妈提着话筒。

陈媛回头嚷道:“陆冲?他不是陪哥哥去拉萨朝拜去了吗?”

陈中天看了我一眼,冲我抱歉的笑了笑,起身去接电话。

“喂?”

“少爷怎么了?”言语中充满慈爱,做父亲的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态度竟有天壤之别。

“什么?!失去联络?怎么会失去联络的?”陈中天焦急起来。

“沙尘暴?一阵大风一场沙暴你们就把少爷弄丢了?养着你们这帮废物­干­什么的?!混账东西!”陈中天不顾一切的对着话筒吼了起来,“立刻给我去找!找不到少爷你们都甭给我回来!”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也大概可以判断出陈旭是出了什么状况,不经意间望了小曦一眼,心脏猛的狂跳起来。

他竟然用刀叉麻利的把一块五分熟的牛排切得整整齐齐,连刀口都非常平滑,然后把一块牛排往嘴里送,并且看着我,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他在那次­精­神病院我们一起落水之后再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出一个正常人的姿态。他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那块牛排,陈媛父女和刘妈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上,等他们缓过神来看着小曦大吃大嚼的时候丝毫不感到意外——他们只当是他把整块牛排给吞了进去。

“爸爸,大哥怎么了?”

“遇上了沙尘暴,在西藏失踪了,车还在,人没了。”陈中天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胡乱吃了两口饭,匆匆站起身对我说道:“轻扬,出了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真是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的,陈叔叔,您不要担心,大哥他一心向佛,自然会有菩萨庇佑他,西藏那地方,我也去过,他一定就在车子附近,只要找准方向,很快就能回到公路上。”我出言安慰。

“对啊,爸爸,你别着急,大哥他不会有事的!”

陈中天瞟了正在埋头吃饭的小曦一眼,突然“啪”的一声放下刀叉,指着小曦喝道:“吃!你还吃!你哥出了事你知不知道?!吃斋念佛,每年这个时候都往西藏跑,你以为他是为了谁?!你这个废物,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那一瞬间我差点就大脑充血,差点就要不顾一切的拖着小曦走出这个令人憋闷的豪宅。可是,理智阻止我这样做。

小曦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镇定自若的放下刀叉,他似乎对这样的家庭闹剧习以为常。他端起水杯慢吞吞的喝了口水,用袖子抹了抹嘴,冷冷的说道:“我吃饱了。”

说完便摇着轮椅,不慌不忙的自己回房去。

陈中天气得脸­色­发青,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朝他的方向扔过去。

玻璃杯在小曦后方半米的地方摔得稀烂,小曦停了停,嗤笑了一声,依旧不紧不慢的摇着轮椅出了后门。

我的手差点抓出血,不停的安慰自己要冷静,心里暗想今天小曦受到的耻辱日后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爸爸,你别生气了,你心脏不好小心气坏了身子,二哥他神智还有些不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生气了啊!”陈媛柔声的安慰父亲,一边替他抚着后背。

“这个废物,存心就是来气我的!”陈中天长叹了口气,转向我说,“轻扬,你别在意,在这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把身体养养好,回头让媛媛好好陪陪你,我这就失陪了。”

我忙不迭的点头说:“陈叔叔,别生气了,还是让媛媛陪着您吧,我没事,还有两瓶水,我挂完就走,这次有点突然了,回头我再带贺礼来正式拜访您。”

我朝陈媛使了个眼­色­,她懂事的点头。

“媛媛没有看错人,这孩子,真识大体!”陈中天勉强笑了笑,由陈媛搀扶着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饭也吃不下去了。

难以想象,这样恶劣的人竟然会是我的父亲。我在脑海里努力把“父亲”这个字眼所对应的形象换成洛老爹憨厚的笑脸,这才无奈的耸耸肩。

我唯一的父亲,只有洛老爹而已,就像我目前唯一在世的亲人,只有哥哥而已。

不管结局如何,我只要知道,我所爱的人,他还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即使我会步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偷­情­

99

我穿过偌大的房子,奔到后院,直到看到那个寒风中静静的坐着的瘦削身影。这么冷的天,穿得这样单薄,也没有人关心他冷不冷。

胸口像被重物撞击了一般,狠狠的抽痛。

我走到他身后,拥着他的头,用力抱在怀里。

“冷不冷?”

他把冰凉的手按在我手背上,拿开我的手,回过头,竟然是一脸笑容。冬日暖阳照在他白皙的脸上,恍惚有种错觉,此刻在我手心的是一块剔透无暇的美玉。

“跟我来。”他笑着说。

我呆愣了半晌,使劲眨了眨眼,才发觉小曦已经自己推着轮椅走出去几米远,便立刻快步跟上去。

后院的午后,寒冷安静,草木枯朽,我一路只听到轮子压断朽木的吱嘎声。

穿过一片枯黄的草坪,越往前走草木越是杂乱无章,我原以为没有路了,没想到柳暗花明,眼前突然一亮,道路宽敞起来,一片开阔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原来后花园的杂木林尽头别有洞天。

院子里有一间小屋,黑瓦白墙,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绿纱窗已经完全褪成青白­色­,檐角被雨水和苔藓侵蚀得已经没了棱角,屋子周围种满花木,但因为长久无人打理显得纷乱不堪,可以想象,春夏之际这个小院子里会是怎样一番草木葱茏的景象。

“这里是?”我环顾四周,疑惑的问小曦。

他脱离了轮椅,慢慢的站起身。他身后是一口井,井旁种着一株正在怒放的腊梅树。

虽然是亲眼看到,可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正以一个正常人的形象安静的站在我面前微笑着看我,他和我一般高,只是因为常年晒不到阳光比我更为瘦削苍白一点。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很奇怪吗?”

“不,我只是很奇怪,刚才你父亲那样对你...”

小曦叹了口气,但那笑容自始至终都留在脸上,仿佛中午父亲对他无端端的愤怒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从小到大都这样,我习惯了。”

“可是...”我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抚上我的脸,温软的­唇­贴了上来。

“嘘...不要说话...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虽然明白迟早我们还会再旧情复燃,可是来得太快太突然,我甚至还没准备好。

小曦随手拿起盖在轮椅上的毯子垫在浓密的腊梅树下,丝毫不给我拒绝的空隙,带着我躺倒下去,热切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我脖子上。

“曦...”虽然情/欲已经完全被他挑起,我还是用残存的一点理智抱起他的脸,喘息着呢喃:“我们回房间,这在里...会被人看见...”

他背对着阳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弯起好看的眼睛笑着说:“那座房子才更危险,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不由分说的,他一层层剥开我裹得厚厚的衣服,我由着他温柔的侵犯我,怕他冷就把厚外套盖在他背上,罩着我们。

自从唐子谦离开之后,我已经禁欲很久了。这一次,他好像把我全部的欲念都挑了起来,我们肆无忌惮的在地上翻滚,触碰到冰凉粗糙的井沿就又滚回来。

在冬日的冷风中,我已经出了一身汗,加上病还没好,身子虚,他用双手温柔的包裹着我□的那里,没动几下我就用手背捂住嘴,难耐的释放在他手心。

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激/情了,我无力的软倒在地,任他趴伏在我背后舔我的耳垂。

“叫我的名字...”他压低了声音,充满威胁。

“曦...嗯...”

他把手心里我的液体抹在|­茓­口,稍微摩擦了两下就撞了进来,我用双手死死的抓住井沿,闭上眼,头上是炫目的阳光。

我们如同偷食禁果的两个亚当,无拘无束的在这个荒芜的伊甸园里玩属于我们的禁忌游戏。

许久之后,他满足的抱着我,闭上眼,睫毛微微抖动着,一脸恬静的笑容。

“冷吗?”我捏了捏他有些冰凉的手心。

“不冷,你呢?”他半眯着眼睛看我。

我笑着摇头。

他搂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点。

我们长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相互拥抱着,听头顶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鸣,在腊梅馥郁的芬芳中偷偷接吻。

“我小时候,曾经掉进过一口井里,喏,就是这口井。”小曦突然睁开眼睛。

“从生下来就站不起来,在轮椅上一直坐到十几岁,可是从这口井里被救上来之后,我就突然发现双腿有了力气,能站起来还能走路,很神奇吧?”

感觉他的叙述中似乎有很重要的东西,我屏息静气,认真的听着。

“父母时常吵架,母亲是个疯子,并且所有人都不喜欢我这样一个废人,所以,刚才的事,我已经习惯了。”

“可是有个人不一样,他待我很好,带我玩,教我功课,偷树上的桃子给我吃,我打碎了花瓶他会主动认错,然后被罚,他和同学聚会的时候也一定会把我带着,虽然推着一张轮椅很不方便,可是他仍然固执的,走到哪里都带着我。”

“母亲生下妹妹之后没几年就得了失心疯,被隔离起来,他也常常会带着我偷偷来看母亲,就是那座房子。”小曦朝那间老屋子一指。

我这才恍然大悟,黎海棠其实病了有好几年,之前一直在家里养病,只是最后一年才被送去­精­神病院,也是那一年医院失火,她没能逃过那一劫。

“可是某一天,他把他的弟弟推下了井里,就是那个人,那个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带着我的人,把我推进了这口井...”他脸上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忧伤,仿佛时光又回到那年恐怖的夏天。

“怎么会?”我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在井口朝我望了两眼就走了,我泡在冰冷的水里,看着井盖被盖上,然后陷入一片黑暗。我在井里呆了三天,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包括,为什么,我必须死。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是在井里淹死的那个人。”小曦的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

我捂住嘴不想惊叫出声,同样是兄弟,为什么他的哥哥会是这样?

“我在井里泡了三天,每当有脚步声接近我就大吼,总算有一天被女佣发现,给救了上来。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努力的练习走路,到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终于能够脱离轮椅,像个正常人一样,可是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因为只有一个又疯又傻的废物才能在他层层监视下活下来。”

他脸上满是胜利的笑容,说:“我忍了这么些年,终于可以不用再装疯卖傻,那样屈辱的活着。轻扬,我们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为...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小曦抚上我脸颊的手让我不寒而栗。

“你还不明白吗?”他宠溺的看着我,眼中满是笑意,“我哥已经回不来了,这些年,他在密切监视我的同时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根本就没在意我在他身边安Сhā了眼线。沙尘暴只是偶然,可是我的人,可以在沙尘暴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一些事...”

“你...你杀了他?”我惊叫出声。

小曦姿态优雅的捂着嘴,低低的笑了,他的笑容让我感到害怕。

“那倒没有,我只不过是,让他永远回不来而已。”

我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忙问道:“也许你哥是有苦衷的也说不定呢?”既然决定要害死自己的弟弟,那之前的童年又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好?

而且,我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心机。即使是为了将来自己独占家族财产,十岁就开始动手铲除后患,那也太早了。

我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被送去学校,哥哥不在身边,没有朋友,读书又不好,逃课躲去哥哥的小屋,被哥哥扭着耳朵送到阿爹那里,在院子里跪洗衣板。

那天是我十岁生日,哥哥特地在集市上换了­鸡­蛋和面粉给我做了个蛋糕,结果等到阿爹睡下了,哥哥才把我领回房里,我揉着哭肿的眼睛吃蛋糕,哥哥替我按摩跪出茧子的膝盖。从此我再也没敢逃课,因为我知道我做什么哥哥都会原谅我,可是逃课不可以。

我到现在开始庆幸,我没有出身在陈家,否则那样柔弱的­性­子,有几条命都不够陈旭玩的,小曦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开始庆幸遇到哥哥。

我开始想念他。

他不在的这两年,我一直欺骗自己,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其实我到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怕心痛。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人?不知道他遇上的那个人对他好不好。

我会怕,我怕他遇到的人对他不好他会怀念我,我更怕他遇到的人对他太好他不会怀念我。

我成天活在这样的惶惶不安之中,梦到他,却不敢承认出现在我睡梦之中的那个影子,是他的。

“在想什么?”小曦替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柔声问道。

“没有,只是...有点不可思议...”

就在今天,“哥哥”这个在我心目中近乎成神的称谓又有了新的释义,若不是亲眼见到陈家这对兄弟之争的惨剧,我还不敢相信。

其实小曦也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如果...如果被他知道这件事,会怎样?

“如果我有一天骗了你,你会怎样?”我颤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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