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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向我开炮 > 108

108

大约是没想到,高力强顿了顿:你来­干­吗?

。。。。。。我沉默了。

过了会,里面没等到回答,又问:你想­干­吗?

听口气倒不象是不高兴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忐忑:我。。。。。。

我想伏地做小地笑,一张嘴却把自己都吓着了。

你开门!!!

我一巴掌拍到了门上,吼。命令式的,竟然很理直气壮。

你说什么??我都能想象到对讲机那边他会怎么虎起那脸。

你给我开门!!我恼了。

也不知道是恼火的恼还是恼羞成怒的恼。总之,我恼了,我想赶紧把这事了了,离开这。我甚至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的这,只觉得赶紧把东西送上去就得了。好象我就是快递公司的小子专门就是为了­干­这个才来的。

你丫来找茬的??高力强也恼了。

对!一阵光火,我对着对讲机看不见人地吼:你他妈敢不敢开吧??

话音刚落,门就吧嗒一声开了。

我伸出手使大劲甩开,侧身闪进,一口气窜到三楼才听到那层铁栅栏咣铛一声巨响,合上了。在楼道里听起来简直惊心动魄。

啊,我忽然冷静了,我进来了,我。。。。。。这上面四层一迈完,我就得张嘴说话了。我。。。。。。我立刻步履千斤,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这脚却迈得好似赌圣出场时的例牌慢镜头。

雪山我走过来了,草地我走过来了。高力强家的门口到了。门开着,我犹豫了一下,进去,反手带上了门。里面挺黑。把东西放桌上,在走廊探了下头,厅里除了电视机荧光屏发散出来的不停变幻的­射­线,就再无其他光源。凑着这点亮,我也能看见他坐在地板上背倚着沙发挡板,带着耳机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

哎!我喊。

没反应。

哎!!我提高音量再喊。

还是没反应。

我眨巴了半天眼,不可能吧,门铃他都能听到,我这一嗓子石破天惊,他给我装没听见。

我冲到沙发旁,按着沙发背把整个人前探过沙发凑到他耳机边大吼了一声:哎————!!!

他怒了,依然盯着屏幕,但是跟我发火:你给我一边去!

我愣了。

有什么话等我打完这局!!

啊?我心里一听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话挺顺耳的,搓了搓手,居然有点羞答答起来了。站在边上望着屏幕发了半天呆,然后又看着他的后脑勺发了半天呆。忽然就觉得不得劲了。

自己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这屋里太暗。

这么暗,是不是,那什么,有点。。。。。。太。。。。。。那个了呢?我心里砰砰乱跳。

这小子怎么搞的,也不开个灯。我还记得上次来,找了半天的开关在哪,憋过去就手就把灯打开了。

顶灯闪了几下,正要大亮的时候,高力强忽然跳了起来急喝:不能开!!!

与此同时屏幕上一晃,顶灯和电视同时熄灭。荧光屏上残留了一道闪,然后轻轻地吧唧一声,屋子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我怔住了,只听见高力强的粗喘声。他生气了。

过了会,我掏出打火机,嵌着了对着他,挺纳闷:这是停电啊还是跳闸呀?

他把手上的控制器呱唧重重摔下,又一把把耳机从头顶拽下来扔地上,跟我吼:你怎么老这么手欠呀!啊?!

那什么,我就开了下灯。。。。。。我指着开关申辩着。

我要你开了吗?这是你家吗?这是我家!!这破地方同时只能开两样电器,我那烧着热水器等水开打游戏呢,我自己没手?我要你开灯了吗?!!!他赤急白赖地一连串喊。

我给他冲得脑门发疼,也忍不住反吼回去:那,那我哪知道啊?!!

你哪知道啊?!你知道什么?你说你知道什么?!!他忽然发起飙来,踹着沙发:我怎么这么倒霉!!我他妈打遇见你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倒霉!我这都快通关了,结骨眼上!你来­干­吗来了?!你说,你上这­干­吗来了?!!

我。。。。。。我脸红了,低下头:。。。。。。你这,有蜡烛吗?

什么?他愣了愣。

我这是一次­性­打火机,再烧,怕炸着手。我小声说。

你那手该炸!他瞪着眼,烦躁地:我哪有啊,没备着,得下去现买。

我去!我灭了火机,实在是太烫了,但是我挺激动,带罪立功心切啊,自告奋勇:我去!我去!

废话!不你去还我去!!

跑了足足三条街才找到一家卖蜡烛的小铺子。买了两包洋蜡,就赶紧往回跑。下来的时候没看到阿达,估计是先撤了。我也没敢开车,早知道要找这么远,那倒还真可以冒着喝过酒的危险开着兜一下,快当点。

这次没按门铃,因为楼下的防盗门是敞开的。有人在一楼过道里打开配电箱修保险丝。旁边还有人举着手电凑着看。

我跟您说,这个不行,这不是咱们这楼的问题,是整条线电压不足的问题。高力强的声音。他倒还真好意思撇清自己。

哎,我买回来了。我晃晃手里的蜡烛,抹了把汗。

奥,他看了我一眼,接茬跟老太太解释:您歇着吧,明我打电话找人来修。

修保险丝?我来。我上来就撩袖子,被他一巴掌搡到楼梯扶手上去了,咣一声。告你,你少这乱碰,就你这霉手。

这一巴掌打得我心口疼,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从凳上下来,把手电还了人,然后打完招呼再径自上楼。上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头也不回地说:我都看过多少回了,我这是安慰安慰老太太的。要能修我还让你去买什么洋蜡。

啊?我看着他,直眨巴眼。外面从防盗门栅栏里透过来的光,照着他。穿着卡通汗衫和宽松运动裤,大概看我没动静,扭过脸来,甩了几滴水在我身上:上去啊!

嘿嘿。我笑了,屁颠颠地跟上:你修不了就说修不了呗,找的这借口也太逊了吧。修得汗都下来了,我跑三条街也没象你这么菘啊。

放屁!高力强在楼道一吼,要不是戗了保险丝,我敢打赌这声控灯能从一楼一直亮到七楼去:我这是刚洗过澡!!

进屋点蜡。高力强摸了两个盘子出来厅里对角找高处一边放了一个。把蜡烛固定在盘子上的时候,我还碰到了他的手,不禁一阵心慌意乱。

屋里亮堂了不少。我假装四下打量,象初登门拜访的客人一样,没话说的时候就先赞叹别人的家居:喝,你这新家还真。。。。。。恩,短小­精­悍的哈。

高力强看着我,点了根烟不说话。

我不敢看他,继续东张西望地发挥:哎呀,看看这书架,不错不错。。。。。。啊,这个立柜,摆放地也挺讲究的。。。。。。恩,这墙,也装潢的很。。。。。。我上去就摸了一把。

清水涂料。高力强闷头猛吸,懒洋洋地抢白我。

啊哈,哈!我尴尬地缩回手,­干­笑着把两根指头来回搓搓,过了会,自我解嘲地感慨:环保无毒,对人体没损害,嘿嘿,好啊。好啊。。。。。。

你装什么洋蒜?高力强不耐烦了:你又不是头回来。

什。。。。。。什么?就象心里划过的一道闪,又迅速地被按进了水里。

高力强看着烟头一亮一亮地燃烧:不然你怎么知道灯开关在哪?我住到这会了有时候都找不着。

我。。。。。。

这下,我真是答不上来了。

上回我喝多了,好象听到你喊了一声。他喷了口烟,声音不高不低地但挺逼人:是不是你?

我看着脚面。这种面对他,承受着质问但却无话可说的情形印象中好象发生过很多次了,以致于让我产生了错觉。好象回到了一个梦里,时光倒流着把以前的场景重新经历一遍。

你这艘列克星敦,还有那些游戏碟,拿到我这来,什么意思?

我挺恍惚,光线太过朦胧,那么现在站着的我究竟是正常时空里的我,还是来自未来某个虚拟次元的我?是不是只要我大喊一声,或者睁开另外的一双眼睛,眼前的一切就会在瞬间关屏,消失。。。。。。

你什么意思?他固执地问我。

没。。。。。。没什么意思。我好象是这么说的。

哈!他一点笑模样也没有地笑了一下,皱着眉:你别告我,你是有什么事求我,上我这行贿来了吧?

我。。。。。。我张了张嘴,心里绷得挺紧。有句话差点没冲口而出,我是行贿来了,我要的,我求的,你能答应吗?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我,然后拿拱起手指的指节揉了揉眉心,忽然表情就痞起来了:你不知道我这人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嘿嘿。我忍不住乐了,如释重负地笑:那什么,我现在知道了,我回头就去买。。。。。。

我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列克星敦:这个你先收着,过一个礼拜再下下水。

然后就抬脚往大门边走,想脚底板抹油。我觉得我已经快不行了,再看着他,我会无可遁形。这艘船底下有一处,我只刷了压克力漆。那里面藏着我要说的话。压克力漆易溶于水,你到时候看了就会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把它亲手交给你了。我心里胡乱地想着,我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我先走了。我说,伸手去扭门把手。

你等会。他喊住我。过来拽住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拉到桌前:你把它拿回去吧。

他说:你把你的东西都拿回去吧。

你。。。。。。

我看着他,过了好半天,眨巴了眨巴眼,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反应不出来。

你也别这么看我,他说:我不是说你这船不好,我是说。。。。。。他眼神闪了闪,摇着头:我不感兴趣。

我恍如雷噬般地愣住了。

你不相信?他笑了笑,然后拧着眉毛,把手里的烟放到嘴里叼着,到电视前弯腰把地上的游戏碟几下都捋到手里抱着,过来一并扔进了我拎来的兜里:你看,我把我这的也给你,都行。

我。。。。。。我没游戏机。我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他冲我竖起一根指头凌空虚点了点,意思是行,或者是你等着。又走到茶几旁,一把拔了Сhā头和接线,抄起一台游戏机,把线绕着机身缠了几缠,就搁在了桌上:这个也给你。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取下烟来吸。

我。。。。。。我也没电视机。

他表情一跳,不自觉地向后微闪,象是被我给吓着了,然后悻悻地点点头:好,你狠。他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电视机边:你拿走。然后又指着屋里的这个那个说:这个你也能拿走,这个也行。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一把把他搡开了,吼:你还有完没完?!!!我。。。。。。我不是拣破烂的!!

我也不是!!他跳起来喊:你想拿什么你就拿走!但是你他妈别往我这塞东西!告你,老子不稀罕!!!

我倒吸冷气。忽然没法呼吸了。

某个晚上,这张脸也是在类似的这种半黄半黑的光线下看着天花板感叹过,因为列克星敦他甚至小时侯立志要参加海军。

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印象中上次被几杆电­棒­猛袭的时候也没这么疼过。我点点头。然后又点点头。无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手不知道想抓住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抓不着。

好。我点着头,好象这就是我唯一会做的动作。我气极反乐:哈哈,好,你不稀罕。。。。。。

我窜到桌旁,一抡胳膊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嘿,竟然都没散开,竟然不坏。我这手艺还真是他*的瓷实啊,瓷实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得意了。

哈哈哈哈,看看我做的这好活计啊,真他妈了不起。我抄起来甩手就使劲砸到了墙上,漆还没全­干­,留下一些青黄的印子。把一切砸成片段,把那些辗转反侧和不眠之夜砸成飞屑。掉在地面上,桌面上,是一片狼藉的溃不成军。

你­干­吗?!!!高力强怒了,偏头闪过因为大力反弹出来的一些散开的蚀刻片。

我拣起断壁残塬,继续砸,砸不了的就踩。把一摊游戏卡踩得稀巴烂,聚乙烯在脚下纷纷碎裂,或者轧出无数条冰花般的痕纹。

我蹲下去,抓一些放电脑里玩的光碟,掰烧饼一样地徒手掰断。

高力强忍无可忍了,按住我的手,眼睛里全是火:这是我家!!!

这是我的东西!!!我吼回去。

你!他瞄了一眼地上被我摔下来的PS2:这里面也有我的东西!!

那我的!!这地上的都我的!!!你刚给我了就我的!!!

你今来就是打砸抢?你他妈土匪啊你!!!他暴怒了,一拳砸向我,我没躲,拳风袭面,但到鼻梁前就陡然顿住了。

他看着我,使劲地看了几下,眼神逐渐古怪,不敢置信地:你。。。。。。你哭过了?

放屁!!!

这是今天晚上头一次凑的这么近,烛火因为我刚才的动静被折腾地摇晃不已,象一条快要淹没在海里的船。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味还有肥皂的气息。以及,和他住在一个屋里时总是充斥在洗手间里的熟悉的须后水味。

他垂下手,碰到了地上的废品,指头搓了搓,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漆?。。。。。。这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我矢口否认,伸手一推就把他推了个ρi股蹲:我买的!

你买的,怎么漆没­干­?他狐疑地看着我。

我。。。。。。我想不出话来,就看着他:怎么?买的和做的就不一样吗?你不不稀罕吗?

你什么意思?他吼。

你说我什么意思?!!!我也吼。

沉默。

我和他都不说话了。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的象被开膛手杰克肢解过的一堆碎片,然后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

恩。列克星敦注定要在被狂轰烂炸后,由自己人­射­出的鱼雷来摧毁。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十八架敌机,我打下来十七架,已经到极限了。再往前,也无法纵深了,隔着一个海洋。

那就,还是沉没吧。

我站起来,把地上的残骸拿脚扫了扫,然后一点一点地拣起来装进袋子里。我想比起真正的列克星敦那种尸骨无存法,我这艘还就算不错的了,起码还能剩点渣。高力强也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直到我把那台PS2拨拉了拨拉又给他放回茶几上去了。

哎,我说了那给你的。他没好气地。

你这坏了。我头也不抬地说:我不稀罕。

他被我噎着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然后跟我赌气:那你把另外那台拿走吧。

嘿。我笑了:­干­吗?高总,今我是来行贿的,难不成还顺手牵羊再拿点什么吧?那咱俩到底谁行贿谁啊?

。。。。。。当我赔给你的。他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他指的是列克星敦。

呵呵。我自嘲地笑笑:那是我自个砸的,我要你赔­干­吗。我顿了顿,觉得眼睛涩的慌,使劲眨巴了眨巴,继续笑:再说了,我还不是吹牛,在我眼里,你这两台游戏机加一块也比不上我这艘船。

你。。。。。。

我摆摆手抢在他头里说:当然了,入不了你的眼。你们有钱人,哪看得上这种破玩意。我走了。今晚上真对不住,打搅了。

我点点头,绕过他,往门那走,然后又折回来,去拎桌上的兜,自言自语:这垃圾我不能忘了带走啊。不好意思啊,碍您眼了。

王炮。他忽然喊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以前是不是?

我手顿住了,身体僵了僵,然后猛地回头看着他:你。。。。。。我觉得嗓子发­干­:你说什么是不是?

。。。。。。他不说话,过了会,烦躁的口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转过头来,闭了闭眼,心想,又来了,嘿嘿,这种强加于人的口吻。好,你不愿意提,­干­吗还要问我呢?难道我就愿意提吗?

我抬胳膊看手表,假装大吃一惊,跟他打招呼:哎呀,不早了,您赶紧洗洗睡吧。奥对,您洗过了,那什么,我得告辞了。。。。。。

我问你,那天晚上之前你是不是?!!高力强一只手Сhā在裤袋里,脸扭向一边,眼睛看着墙,墙上有我和他被晃动的烛苗投­射­出来的巨大黑影。

。。。。。。呵呵,再不走我成大沉ρi股了。我笑,嘴里飞快地说着,然后拎起沉沉的兜子,径自去开门:没我这样的,大晚上的上别人家来什么都不­干­净捣乱搞破坏,完了还赖着不走。。。。。。

他也不管我说什么,自顾自地说:你要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才闹到今天这种地步,我跟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松开手,兜子碰嗵一声砸脚面了。

你要本来不是的话,就别往这凑热闹了,这趟水是混水,趟得不好了一身泥,拔都拔不出来。你就当是次意外吧,被狗给咬了,把这事忘了,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

我迅速转身,一拳就打到他下巴上了,把他打倒在地,掐住他的喉咙,愤怒到了极点:你给我闭嘴!你他妈给我闭嘴!!!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膝盖向上猛地一顶。­操­!我察觉到了先机,已经抢先一步松开掐住他的一只手挡了一下,绕是如此,仍被凌厉的来势顶中了一些,巨痛啊。跟这小子打了好几次了,他连下流招数都学会了。

就因为这么一松劲,他把我周翻在地,凶狠地:你敢打我?!上次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他妈又先动手?!!!

我横起手肘架住他砸下来的拳,另一只手握紧了就挥他脸上了:我是不是,关你屁事!关你屁事!!!!

他被我砸翻了,我抽出一条腿就一脚朝他肚子踹去。算他机敏,抄住了反手就一扭筋。

我闷哼一声,整个人不由地被拧转了身,感觉他拿脚把我腿给踩住了,然后就上来要反扭我的手。等得就是你这样,我两只手掌在地板上一撑,一个反挺,后脑勺正撞上他下巴。他立刻倒退开去。

我也趁机往前一窜,整个人一猴,就站起来了。

他从后面扑了过来,再次把我压制住。我反手捏住他的手肘,搓住他麻筋想让他撒了一只手,但却抵挡不了他另一只手掰住了我的下巴,使的力道象是能拧断我的脖子,这下我刚才使的那招后铜锤又被他破了。

一时僵持不下。

你。。。。。。你进步了哈。我咬牙切齿地说。

嘿,你这套打熟了我还能摸不透?他手上使劲,又掰着我的嘴。

你。。。。。。撒。。。。。。手!我愤怒地,嘴变了形,说出来的话甚至漏风。同时又猛搓了下他的麻筋,我不信他能抗的住。

果然,他死忍不放,却从牙缝里挤出三字:你,先,撒!

凭。。。。。。什。。。。。。么?

你,丫,太,狡,诈!他还真学乖了,知道我打架不管规矩,什么招能赢就用什么。

我心想,你还真说对了,一侧脸,就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他敖叫一声,立刻撒了手,跳了起来,捂着腕子:你。。。。。。你他妈属狗的啊你!

我还等他说,早揉了下下巴,扑过去了,抓着他的手就往后扭,改良喷气式。一脚踢在他膝窝里,让丫立刻单腿跪了下来,扎扎实实地踩住他的小腿肚,手上使劲,狞笑:嘿嘿,你刚不说让我就当被狗咬了吗?我还给你!!!

高力强试着反站,被我一使劲牢牢地踩着,单手单脚支地,动弹不得,恨得牙痒。

你。。。。。。你不是东西!得了便宜你还卖乖你!

他侧头死盯着我看,眼睛都红了:我给你道歉的时候你敢上来打我?!!!你,你他妈卑鄙!!

哼,你说,你怎么忽然身手变好了?我不想接他这个话茬故意问别的。

我能输给你吗?他瞪还给我。那你呢?你怎么也厉害起来了?

我?嘿嘿,我得意洋洋:我这是­性­能改造计。。。。。。

我忽然住口不说,心动念转,就一股无名之火烧了起来,从脚趾一直烧到了头发根。我看着他,一条被我生擒活捉制住的斗鱼,这样的。。。。。。这样的绚丽。

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一支。我眼睛的余光看到墙上的影子,那姿势,足以令人遐想。除此之外,明明是他侧着脸,跟我的脸还有那么一大段距离。但看起来,就是轮廓跟轮廓的边缘有了一个弧度的切割,而下巴和鼻子之间的点却紧密地贴合了。

只是这么一瞥,却足以令我终身难忘。

也许这种投­射­的影像,穷尽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在现实中这么美好地发生。因为这样,我尤其觉得此刻难能可贵。心里生起了某些渴望。却又被这个也许冷却掉了一部分火,有个部位急需降温。

真是进退两难。从来没觉得心和身是这样的分离着,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片刻的虚幻。

虽然是电光火石之间的挣扎,对我,却仿佛是一个亘古。

终于,还是放弃了。

耗尽了最后一分理智和意志力。

我松开了踩着他的手,也松开了踩着他的脚。我前所未有地沮丧了,是不是。。。。。。

是不是我就是差那么点叫勇气的东西呢?

是不是我永远也猜不到我到底能吃到第几块饼?能不能吃到最后一块?

这不是加油的问题,这也不是­性­能的问题。

这是。。。。。。能动力的问题。

高力强。我喊着他的名字,看着他摸着小腿站了起来,烛光下投在墙上的黑影又高又大。

象堵山。我跃不过去的山。

象堵墙。我闯不过去的墙。

因为它们不是实实在在的,我可以打败的。它们是投在我心里的影子,水里的月亮,再使劲也只是搅散我的心。每一次的努力,每一分勇气的攒聚,都象是没有着力点的七伤拳。

欲要伤人,先伤自己。到最后,毁心绝脉,一练七伤。

我微笑:咱们点到为止吧。

点到为止,比再见更象告别。

我转身,但墙上的黑影扑向我。一只手从后面握住了我的脸,跟着一拳砸下。措手不及,一着错就满盘皆输。他拳打脚踢地叫嚣着:哼,你这套出其不意我也会了!!!

我招架着,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怒火上来了,理智殆尽了。我和他再次扭打在一起,在地面上翻滚着。从互相撕扯的狗一直打成了拼杀的狼。。。。。。没人说话,只有喘息。再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中的氧气就被烧完了。蜡烛灭了。整个世界都变黑了。我和他也变成了纠缠的蛇。

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映衬着眼前的黑暗,白,白成空墙,黑,黑成汪洋。

直到,忽然被我压住的身体猛地低呼了一声,我才惊跳而起。放开他,直觉地想一拉衣服,脚上使劲,站起来。可是。。。。。。

撑在地面上的手却突然被按住了。

105

这个晚上经历的事太多了,心里一直压着火。

到了这一刻,一切盔甲风化成灰。

克制变成了比全球经济还虚无的泡沫。

每一根血管都象一片森林,延延绵绵,连接在一起可以绕地球两圈半。

一点点火星就可以飞溅出一场大火,烧到世界的尽头。

更何况,他的手重重地压在我的手背上,牢牢地按住。以至于我在几分钟的不敢置信后试图抽出过一次却完全没有成功。

也许不是因为他扣的死劲。

只是因为我抽的并不真心。

但无论如何,再迟钝我也意识到了,这。。。。。。算不算一种无言的挽留?

又或者。。。。。。一种倔强的邀请?

是怎么样的狂喜在瞬间袭上了心,袭上了身?

刚才几个小时现场里感受到的疯狂和冲进准备室不该看到的画面,终于在体内连坐­性­地爆炸了。一种象光一样带着巨大的能量和热量以及会灼瞎双眼的撞击力的东西猛冲了过来,让我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意志,在黑暗中扑了上去。

梦里出现过若­干­次的场景终于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真实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象绝处逢生,久旱逢雨。我彻底地被蛊惑住了。再难分辨出现在进行着的,到底是以前曾经发生过的,还是尚在另一处有个真实的我,随时会推门而入拍拍肩膀,轻松而不无遗憾地说一声:你该醒了。

不。

如果这是梦,我但愿它能持续到底。

他的手就象一只锚,我把自己的反按上去就再也不愿松开。

这是一次没有引航员的航行。从浅水航道到深水航道,摸索前进,乐趣无穷。顺向逆向,风力水速,吃水比例,冲程载重。。。。。。凡和驾驶有关的东西我一向掌握地很好。这次也不例外,更兼是驾御着自己的身体,所以尤其能够举重若轻,天人合一。

必要的时候我甚至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破冰船,还是核子破冰船。破冰厚度高达240公分,坚固有力,多大的风浪都颠簸的起。。。。。。

狂热。。。。。。无论内外,无论身心。

从小心翼翼地试探到放纵自如地提速,从浅泊到入港,从缓滩到急流。。。。。。真的疯了!!!疯了!!!

黑暗,把一切感受扩大成极限,哪怕是最纤细的枝节。

一个点就能辐­射­出一个面。

巨大的喜悦从天而降,象草原上吹起了号角,鏊皮鼓擂出的心跳。

体内所有的激|情爆发,有几千匹马纵蹄奔跃开来。尚不止如此,撒缰之下,它们就长出了翅膀。跃入云端。放任着自己滑翔。象一只始祖鸟伸平巨翼,俯视火山喷涌的大地,在其间穿绕,越过沼泽和浮陆,看冰川融进大海。

没有人呻吟,只有无边的喘息。汗和汗混在一起。

所有的阀门都打开了,释放出蒸汽。每一下呼吸都带着足以灼伤肺腑的高温,集合压力超过300巴。我这一生从来没象现在这样燃烧过,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耗尽,把超负荷的热能全传导出来,象一架流量迅猛的汽轮机组用最大的功率发着电。。。。。。

有些词不受控制地在身体里转动,在皮肤上出没。太灵巧了,象顽皮的羚羊,随我怎么伸出手指滑动弹跳按压抓捏却完全捕捉不到。也因为这样,就更想要去捕捉,摸着一手的湿,刺激出广袤的兴奋,连舌尖都是咸的。脑子里却相反,如一望无际的寂静宇宙。情绪的交错只是繁星点点,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比火箭腾空的刹那更有爆炸力。

如此这般。。。。。。

淋漓着。

翻涌着。

窒息着。

裂变着。。。。。。

象隐藏在深深地下的水源终于被钻取了出来,惊心动魄的喷­射­可以让蓦然立于其上的人腾空而起,如跌进筋斗云,轻轻一纵就是十万八千里。我看见自己闯进了明亮的某处和另外一个自己打了声招呼。他拉过旁边一个老头跟我说:娘子,跟牛魔王一起出来看上帝啊。

啊———!

我终于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地低呼了一声,更象闷哼。可泪要下来了。这是我一生中最想庄严死去的时刻。

你说的不是爆米花老头,是上帝。

流星雨飞奔而至,象一只只着了火的爆米花砸在我身上,心里很疼。但是,宁可这样,宁可这样。不要坠入大海。

终于找到了那些闪烁的词,它们停顿了下来,象萤火虫一样漂浮在空中。熟悉又陌生,和我有关,或者也和他有关。

快乐,美好,喜欢,还有感激。

我握住他,就象握住了全世界。

没有人说话。可我分明地听到自己的心在激烈地跳着,吼向他的那颗。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可以吗?

可以吗?!!!

平常抛锚是因为电瓶故障或者燃油耗尽。可现在不是。

我仰躺着等自己平静下来,等耳朵里嗡嗡的耳鸣消散,等天花板上的幻象停止跳舞。

原来停靠在驳岸线,等着海浪一波一波地漾上来是这样让人柔软的事。

我觉得眼眶发热。

虽然在黑暗里,但还是涌起了羞涩,忍不住抬起手肘重重地压在了眼睛上。使劲地,阻止的,防止泄漏是的。可还是挡不住。嘴角弯了起来,然后咬住了牙,直到连咬都咬不住了,彻底咧开,象一个漩涡,把内心的喜悦要倒转出去,还要小心地不让它发出声响。默默地让它逃逸,却十分地舍不得。象怀里的一只猫,才捂热了,想再多抓牢一会。

我听到了声音,知道他摸了根烟,然后嵌动打火机点着。

烟草的气息混合着高力强的气息,现在还加上了我的。我贪婪地嗅着,听到他喷烟的轻轻吐气。

我只有一个希望。

时间停止。

假如可以发出急冻光波,就这样把我们罩住,让身体变成石头。多少万年以后,人们把我们从地下挖出来,或者从岩石上凿下来,牙齿还停留在牙床上,皮肤完好,骨骼健全。

那,是不是就可以等于不朽?

切开肌理和脏器,人们会惊讶地发现我的心里还有一滴始终没能淌出去的泪。再剖开我的脑子,会提炼出一些分泌物,那是只有在巨大的激|情下才能刺激出来的。一种体会到幸福的昭示。

现在你说,你是不是?他忽然问我。

思想正在跑马,很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了,我用力地点头。

头和压在眼睛上的手肘摩擦的声音,就是我的回答。

他恩了一声。

吸气还有喷烟。

又过了一会,他问:。。。。。。喜欢上我了?

心里一个趔趄。我沉默了一会,再用力地点头。比刚才还要用力。

他没再说话。

我心如鹿撞,浑身都绷紧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象被人扣住了脉门,生死都悬于他手,不再是自己所能掌控。

你死了这份心吧。终于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上你的。

。。。。。。

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时间也依然向前奔跑着。

什么也不会停止。

终于,他说。

但是。。。。。。一切已经宣告结束。

我在瞬间领悟了,什么叫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我想大笑,但却发不出声来。

真希望刚才的只是个梦。一个噩梦。醒过来,摸摸我的骨还在,皮还在,用骨支着皮还能站在明天的太阳底下。

所有的血液全部冻结了。

呼吸也找不到了。

象一头河马无声无息地陷在淤泥里。即使完全放弃挣扎,依然会一点一点地下沉,直到仰起头,淹没鼻孔。

整个人一动不动地,但胸腔里掀起了海啸。那是类同于鱼群的悲鸣。

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自己糊弄自己的大炼钢运动。千锤百炼,把废钢化成铁水,再铸再冶,被捏圆搓扁,用尽最大的努力也依然要回炉重造。只因为,你一上来就是块废料,那就注定了要循环不止。

一个一生也摆脱不了的炼狱。

一个永远也无法终结的游戏。

所以当他问:还来吗?的时候,我就彻底被激怒了。手肘死命地压住了眼睛,不让任何情绪以一种软弱的方式释放出来。压得生疼,压得要让眼珠永不超生。谁让它们如此盲目。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来!!!

扑上去钳制住他,几乎是无比热切地要投身进去。

愤怒和绝望变成了两头黑­色­的巨獒,在把我自己嚼成碎片的同时,也让我嚼向他。

一场厮杀,再没有刚才的甜蜜和欢娱,只是无尽的疼痛。

每一个碰触依然会燃起火,炙热熊熊。烈焰浓浓。

不是为了发光发热,只是为了焚尽残躯。

假如不是刚才爱的太过纵放,就没有现在恨得这般痴狂。

上一秒是天堂,下一秒是地狱。

不再飘升,只有下坠。

坠入海底,一片冰凉。

即便如此,仍有感官上的快乐象气泡冒出,悄悄地聚集在水面下,提醒我在最脆弱的地方,是如何地不堪一击。

挣扎和放弃象拴住冰海里唯一一条舵头的绳缆,打着扎扎实实的水手结,每一个漂亮的疙瘩就是一个值得珍视的细节,太多了。点点滴滴,聚成潮汐。

一具­肉­体怎么样才能承受住这样的爱和恨,象巨大的机械齿轮相互咬合,再无缝隙。

就这样转动起来,把彼此变成传感器,大家都用力拧紧了发条,看谁能支撑到最后,谁先倒下。

飞不过忘川,就溺入欲海吧。无穷无尽地撕咬,互相伤害。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你让我心如槁灰,我就将你搓骨扬灰,大家化成一起。血和你交融,汗和你交融,还有其他的什么。

每一次的筋疲力尽,都被他稍后的那句还来吗?再度挑起战火。

来!!

来!!!

我本就是为你而来!既然遇上了,又怎么能当做没遇到过?

即使你不喜欢我,也不能当我没有存在过!我要让你记住我,哪怕以这种方式。你劈我以雷,我挺胸迎之。你袭我以电,我昂首直面。反正我都已经不再爱我自己了,又怎么会爱上你?!!

来!为什么不来??

我就来给你看!!!

106

一夜激狂。

什么时候滚上床的不知道,只知道意识再回来的时候,睁眼屋内已经有了微光。

我看着对面的脸。

有点恍惚。

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觉依然是那个夏天的早晨。天­色­是一样的昏暗中透着亮,一点一点地是前进中的方向。

我忽然失去自控,咫尺间猛地咬住了他的喉咙,就想这样跟这个人一起彩虹一次,象德军战舰一样为了荣誉集体自沉。

他醒了,一拳把我打翻在地。

砸在耳朵的软骨上,嗡嗡做响。但是没什么痛感。我知道他也没什么力气了。

我也没什么力气了。

我坐起来,贴着冰凉的地板,呆呆地看着他。

他只看了我一眼,就闭上了,过了会伸手去摸烟。

摸了半天只有最后一根,拿出来,放在嘴上,从枕头底下掏出打火机,点上了,再放回去。

完了把烟盒捏成一团,往我这个方向一扔。

凌空横举着扶烟的手甚至都发抖了,抽了两口,始终闭着眼什么都不看,依然是那句。

。。。。。。还来吗?

。。。。。。

我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然后站起,一路把衣裳拣起来,一声不吭地穿上。穿得很慢,但很有条理,临了还把衣角抹了抹平。

最后找着鞋把脚蹬进去,系鞋带。牛B牌球鞋穿起来很舒服,但是时间长了容易臭脚。我想起来我的北京布鞋还在家静静地等着我呢。

都收拾好了,头也不回地径自走向大门口。

嘿嘿。还来吗?不。不来了。

走了。

再也不来了。

彻头彻尾的失败原来是这么一种体无完肤的感觉。

背后传来一声喊,粗声粗气地:哎!

我停住了。心里一个激灵。

。。。。。。你有烟吗?有就留几根给我。他口气很不耐烦,大派派地。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就摸兜。上下拍找,掏出一盒来也不转身也不扭头地就往身后使劲一抛,拉开门,出来。

再轻轻关上。

然后下楼。

掏钥匙开车门。

发动了车子,直奔三子那。

天比刚才又亮了很多。

打了个招呼,要了平常吃的三倍,坐下来就一通死吃。淅沥哗啦地,没什么味道,但肚子里越来越充实的感觉却好到让人膨胀。吃得四肢发热,脑门冒汗。想起有个笑话说,一个家伙泪腺和唾液腺装反了,结果每次看到好吃的就狂流马尿,而想哭的时候就猛喷口水。

我大概就和这家伙是一种人。

吃完了再要,三嫂冲我皱着眉笑。没人注意我到底吃了多少,也没人开是不是才放出来的这种玩笑。我埋头闷吃一直吃到喘息的时候,忽然周围的声响闯进了耳朵。

三子在和人谈判,大家围着,僵持不下。

我端着碗凑过去,听了两耳朵,然后就拍胸脯了:三,你别怕,不就是把他的店面盘下来吗?你早该盘了。

你说的倒轻巧,这位爷他长价码了呀。三子白了我一眼,然后又苦口婆心地跟那人念苦经。

我又Сhā嘴:我有钱。我给你好了。

去!三子赶­鸡­子是的一挥手:你少来这屎壳郎舞大刀。你那点家底,车轱辘刚挣够,还敢出来穷现。

你不信?我把碗里剩下的划拉到嘴里,走到车边把碗撂下了交钱,一边半咽半含地说:我这就去找张头,让他把我那钱给吐出来。

拔脚走到车边,拉车门的时候让三子赶上了一把拽住,跟我急:我说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啊?我要你钱­干­吗?

我抹了下嘴,斜睨他:吴劲三,你想练练跤是吧?跟我说这话,看不起我?

三子当没听见,不撒手地拽着我:反正我告你啊,不行。你不开的了你?

我把他手拉下来,冲远远看着我们的三嫂使劲一龇牙,意思是没事,然后才跟三子说:张头前段给我找了个好活。你啊,别犹豫了,赶紧答应人家吧,省得他过段又涨你的。

胖子。。。。。。三子为难地看着我。

得,得。我挥挥手:你丫真烦。就当你这店,我也有份好了。大不了以后一天三顿地上你这喝豆浆,完了还不给钱。我在他肩膀上一搡,把他推开。上车开走。

到老张那,把意思一说,就伸出手掌。

好啊!张头喜出望外,想拍桌子,却没忘了中途及时转向,一巴掌拍在了墙上。

王炮,是谁做了你的思想工作?张头兴奋地搓着手。

没谁。我闷头闷脑地说,过了会,又补充了一句:是组织不要我了。

胡说!张头激动了,淬了我一脸吐沫星子:象你这样的好同志,组织上不吸收你那绝对是组织的损失啊。然后忽然醒起,抓着头纳闷了:没通知我啊,这事也需要背地里开小组会吗?什么时候讨论过啊?

我伸胳膊拿袖子抹了抹脸,问张头要烟抽。

这次他很大方,竟然拿了一条给我。我也不客气,抄手里就拆,一边跟张头嘱咐,让他一从财务上领完钱就直接转给三子。开店的大事啊,等着救急呢。

喝,那你不也成老板了?张头拿我开心:还用得着跑这种苦活?

哈哈哈哈。我仰面大笑,然后喷了口烟,假装从背后一撸翎毛倒转手腕掐在指头里做了前捋的动作,瞪眼挑眉,学着穆桂英就一个亮相,叫着板。

我不挂帅谁挂帅?!

我不领兵谁领兵?!

换了钥匙和拿了出车单就往外走。

王炮,你回去养养­精­神,明再去吧。

不用,我说:我下午就走。您就管跟人打好招呼让他们上好货就行。省得我去了等着还得瞎耽误功夫。

到宿舍换了鞋,拿了点东西,抄上军大衣。

翻衣柜的时候忽然心里一动,到床底下拉出纸箱,把上次从宾馆拎回来的袋子打开。两套衣服都是他的。都是我仔细熨过了的,压出平平整整的褶。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出了会神,然后就也揣在手里抱着出门了。

到楼下院里的垃圾箱边上,看也不看地甩手扔了进去。

去枢纽站是手Сhā裤袋里单背着卡着军大衣的鼓包踢着石子晃悠过去的。

天还不错。太阳照在身上,又­干­又暖。

伸平了手,象走平衡木一样走在马路牙上。一脚挨一脚量着步。小时侯老这样。这就叫欠!放着好路不走,偏要找坑坑洼洼的地,找横着水泥管子的地,上窜下跳地走。要是赶上下雨就更高兴了,能踩在浮着死耗子和垃圾的水沟里一路趟回家。水面上往往会浮起一层肮脏的机油花,暗淡的七彩,打着漩。可太阳一出来就变得无比绚烂。

注定的。

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眯着眼睛看太阳,看完了再看其他的地方就都是黑。闭上眼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象一把烙出来的锁。既然忘不了,就把它们关起来,焊牢了所有的缝隙,让丫们全部禁闭,窒息而死吧。

我知道我那颗真心没了。

剩下来依然跳着的是那颗假的。

所以虽然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就是有个地方空了,象神雕大侠的袖子。

饿了,就买了个盒饭蹲在路边吃。一次­性­筷子掰开来,毛刺众多。两根小木­棒­互相刮蹭就可以开动了。一边抽着烟,一边吃。结果就吃什么都是苦的。

街上轰然响起的音乐,在车辆往来的马达声中象一只石块飞进麻雀堆里,惊走了一片。

我就象忽然被点了|­茓­一样,所有的动作都定了格。

你所拥有的是你的身体。

诱人的美丽。

我所拥有的是我的记忆。

美妙的感觉。

把烟Сhā进白­色­泡沫里,滋的一声,立刻焦黄出一个点,下陷。筷子合在里面,还拿橡皮筋一绑,扔进了垃圾桶。走人。

坐公车到站。然后接了货单,就跳上了驾驶位。一拨方向盘,大抡,20尺的集装箱在ρi股后扭捏着,直奔国道。

日夜不停地开,­精­神出人意料的坚挺。

在路上还和一个哥们较上了劲。你追我赶的,完全开出了军车的风采和气派。最后不打不成交,连打尖停宿和加油都凑在了一起。我才知道他是运马的。

开了后门给我进拖车里看。栗­色­的马匹健硕的身骨,扫着尾巴,抖着鬃毛,两只大眼温柔如水。虽然很臭,可依然让我流连忘返。

夜里自告奋勇去添料加水。

漫天的繁星。我抱住马颈抚摩着它们的皮毛,觉得有很多话要说。

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它们打了个响鼻,湿漉漉地,蹭着我的脸。我就觉得它们比谁都明白。拍拍它们圆滚滚的肚子,也没什么话,转身走开。

终于开到了渤海湾。

在码头交货。验收完,留一天,等下一批到货的再拉回去。

结果船晚了。一直呆了有五天。

每天无所事事就到处瞎逛。

去的最多地还是一个废弃码头的岸边。长长的滩涂地。

送马的哥们说渤海,就是勃海,也就是怒海。最早的观潮就盛于此,是后来海岸线慢慢发生了变化,才往南移的。所以古书上说春秋潮盛于山东,汉及六朝盛于广陵,唐宋以后盛于浙。现在钱塘潮名满天下,上这来观潮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早就不是观潮时节,水冷沙细。光着脚踩出一片冰凉。

我看着海水涨落,心想哥们这回还真是投奔怒海来了。

夕阳下落的时候,遍地金红。

很想甩开膀子吼一嗓胆似铁打骨如金刚。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找了个好地,­干­­干­的岩石上,坐着。抱着鼓,对着海浪拍打。韵律似乎可以象拉链和子母扣一样合拍。天地的声响,果然象炖猪说的自然又统一。

夜里穿起军大衣,远远黑黄的交界有一条线。在腥咸的气味中,脸被吹得象拿刀子在刮。

我发了疯一样地想他。

思念,前所未有的锐利。

直到要回去的那天早上,在验货卡上签完字,有人飞奔过来让我去接电话,说是姓陈的打来的长途,好象。。。。。。出事了。

107

冲到医院直奔病房,站在窗边的陈向阳听见门响就霍然转身,几乎是和我异口同声地说:怎么会这样?

王炮,你没事吧?他担心地看着我。

我摆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病床上熟睡的高力强。

空气中好象有些象石灰一样的粉尘一遍又一遍地扎着我的眼睛。以致于我不得不咬着牙,使劲地眨一下再睁开,然后再眨一下,再睁开。。。。。。

从放下电话到飞车赶回,一路的奔波劳顿和惊险万状对我来说都不如心急如焚来的让人倍受煎熬,象背上Сhā着钢针,浑身的经脉都逆转了。

可此刻真正平平安安地站在他面前,看着这张脸,忽然又庆幸起来。

不是庆幸别的,是庆幸那天上了国道投奔怒海的路上没有真的因一时恍惚而去撞上前面的那辆混凝土搅拌车。幸亏送马的哥们不顾违反交规地死鸣喇叭,让我及时踩了刹车。后来他说,当时看了惊出一身冷汗来,然后跟我再三提醒,以后看见混凝土搅拌车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这可比一般的大ρi股都不好啃。因为曾经发生过搅拌机破裂水泥掉下来把追尾太紧的车砸成铁皮的事故。我不是新手,这些我当然知道。以前开出租的时候我都能离它们八丈远的,我怕死啊。。。。。。可那天是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现在也累。

真的很累。

看到他睡成这样,我就更觉得累了。大概是积攒已久的乏劲上来了,简直摇摇欲坠。

王炮。陈向阳扶了我一下,好象明白我是怎么个狼狈法,又好象明白我心里的难过,什么都没问,只说:你腿破了,要不要到外面去上点药包一下?

啊?我有点茫然,这才低头看,真的,膝盖周围的裤子都擦破了,黑泥里往外渗着血。大概是从驾驶位上猛跳下来的时候摔的那跤吧。

我拉了张椅子,坐下,伸长了腿,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他。

这厮怎么能睡得这么香,丫凭什么能这么表情安详,甚至还嘴角含笑。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梗着脖子不知道在跟谁较着劲。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只觉得眼睛下面一直控制不住地跳筋,抽搐地厉害。

刚推过镇定剂。。。。。。先天­性­动脉瘤,也不是说就治不好,开刀还是可以。。。。。。当然危险­性­确实很高。。。。。。陈向阳断断续续地,象自言自语。

王炮?王炮?

恩?我从出神中猛地抬头。

我们出去说吧。陈向阳看了我一眼说。

护士把我腿上的伤口处理完,姿势有点不自然地跟陈向阳走到外面的草地上,找了张横椅坐了下来。陈向阳才跟我说起了前后经过。

我默默地听着。

。。。。。。医生说上次高力强肋骨受伤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全身检查。所以。。。。。。他自己怕是早就知道的。。。。。。

可是。。。。。。

我没法说下去。我没法说一个礼拜前我跟他还。。。。。。,我不明白他。我觉得心里空白一片,好象哪都短路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除了慌,就再也反应不出什么来。

他跟我说不要通知任何人,他家里。。。。。。还有,你。

嘴里发苦,我笑了笑:他恨我。

恩,那倒是。陈向阳点了点头:还真是恨得挺厉害的。他顿了顿又说:你这人是该恨。

我沉默了。

我到处打电话找你,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问的人都问了。你们张头提防我,怕我又挖墙角,死活不肯说。到最后才问出来,让你上那出长途去了。陈向阳皱着眉看着地面,但口气有点生气:你啊。。。。。。你怎么能把人折腾完,然后就拍ρi股走人了呢?。。。。。。

什么?我心里一激灵,差点没惊跳起来,难道他都知道了?我把脸扭到一边,迅速涨红了,但忍不住问:你。。。。。。你怎么知道?

我没眼睛?不会看啊?陈向阳拉长了个脸: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别动手?

噢,这个啊。我心里更内疚了,说不上来的滋味。

猛地想起那天晚上跳闸之后他的抓狂,跟我一迭声地吼:你知道什么?你说你知道什么?!!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闭了闭眼。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摸了根烟点上,一言不发地抽完大半根。然后问:什么时候动手术?

后天。

我点了点头,把烟掐了,站起来就走。

恩?陈向阳看着我。

我去看看他。反正他现在睡着,也。。。。。。不知道我来过。我笑了笑:镇定剂有多长时间的药效?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王炮。

我。。。。。。我咬了咬牙,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我从来没跟别人用过的口吻,对他说:。。。。。。我占你点时间行不行?

飞车在路上疾奔着,开得是走过一遍的路。

上一次走的时候迅猛地超着车,每越过一辆就有人叫着好。

现在。同样的车。但是那人却躺在医院里,静静地再不喧嚣。

我把油门踩到底地加着速,再快一点再快一点。陈向阳从黄姐那调来的车,说这样能快当点。再一次开起了它,我却完全没有任何喜悦兴奋的心情了。这就叫物事人非。

王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年半前,碰见过一个大师吗?那就是梵觉寺里的慧照老和尚。他的话一向很灵。数年前他说过高力强生有一劫。所以每年高力强都会去拜他一次。可我们都以为上次他开车出的那次事就算是应验过了。没想到。。。。。。,唉,高力强嘴上虽然没多说,但是他一提到这个,我就知道他还是对那句话心有所依的。本来我应该自己去,但是,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

我去!我去!我抢着说。我一想到自己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就一切都不顾了。那寺就是上回高力强带我去的寺。我走过一遍的路就不会忘。所以,我去!

再说了,他。。。。。。需要他。

我说:我开车快,比你去绝对要快。争取赶在他手术前让老和尚给保佑保佑,念念经什么的。

不是,王炮,陈向阳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又,唉,总之有了新麻烦,一言难尽啊。不过我这边的事都还能应付,回头找机会跟你说。你记住了,说话要得体啊,还有,最好能问问有无化解之法。有些事,医术是人力上的。天意上的就只是为了宽慰人心给人勇气了。你知道高力强信这个。。。。。。

我知道。我点点头:你放心,我。。。。。。你放心。

王炮,陈向阳又苦笑了:你不用把我当成他的什么人,这样吧。。。。。。你等他醒了自己问他好了。

不用了。我在心里说,我已经问过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再问了。

脑子太乱了,没法思考。

只有顺着路向前。

单调的路牌,地上的白线。

迅速掠过的山丘和田野。飞虫不停地撞上玻璃,溅成薄薄的一滩浅­色­的泥浆。它们总是喜欢自取灭亡。

我的生命有一半是在路上的时间,却从来没觉得那趟路开得象这次这么绝望。

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握着方向盘,我以为我可以掌握一切。

但其实。。。。。。风也不是我的。树也不是我的。就连从换气孔中透进来的空气也不是我的。那些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而把排气孔打到最大冲进来的冷空气,在车厢里大面积地激荡,带着混合着牛粪汽油还有烧谷子的味道。

我抽动着鼻子闻着,出了汗又被风­干­了,从头到脚都是凉。

只有心是热的。执着地想抓住一线生机。

如果可以,那就让时间是我的吧。

让时间是我的吧。

赶到那座城已经是傍晚。再根据记忆寻至寺边,早就关门了。

漆红了年久发黑的大门紧闭。

停好车,下来,上去就扑门。

砸了半天门环,从售票处的偏门里出来一个穿僧衣的和尚,老实不客气地跟我说:关门了,明再来吧。

我找慧照大师。

关门了,你明再来吧。

他不理我,径自进去关上偏门。

我使劲拍门,但再无声响。

怔怔地盯着门,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这种地方,只有白天才会有很多人,到了晚上,别说人,四周简直连个鬼影都没有。我坐在台阶上,点着根烟,因为人松下来了,立刻觉得无比疲劳。往周围看了看,发现石狮子ρi股后面那块角度倾斜的石板看起来还不错,于是单手一撑跃了上去。躺在上面,头枕在手上,腿正好顺势翘搁在石狮子脑袋上。仰首望天,圆月如轮。

一阵风过来,山里松涛阵阵。不知名的虫子唧唧地叫着。还有不知道哪的水声轻轻地流淌。

我静静地抽着烟,也不觉得冷。好象麻木了。再也想不到什么。意识涣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里好象多出了一些什么。太静了,以致于耳朵出现了幻听。好不容易才集中起­精­神,也只依稀分辨出那是从身后很远的殿院里传来的佛号声。因为远,所以断断续续地极不真切。

我抽完一根,又一根。再然后,就是那么地,忽然地,哭了。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流到耳朵。脸太凉了,所以等流出来很长时间自己才发现。

我想着陈向阳离开的那会,我一个人站在床旁边。阳光照在他脸上。屋子里太过明亮,灰尘在光柱下漂浮。我看了一会,迷惑了。觉得他好象随时会飞走,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我把脸贴上去,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还带着烟草气味。它曾经摸索过我的脸,在我昏迷的时候。它也曾经按在我的手背上,激起我喜悦的狂潮。

不想跟你说再见。

舍不得不见你。

只想看着你。

只有你。

所以,你一定不能消失。

一定不能。

我把烟砸在地上,刚想跳下来再去拍门,就已经有人喝住了我:哎,你怎么能躺在这上面呢?!还乱扔烟头!

没有没有。我赶忙下来,踩灭了。定睛看他,是一个穿着两截僧衣的人,但是没剃光头。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过来象是要扫地,一弯腰把烟头拣进了簸箕里。

你在这­干­吗呀?他抬起头看着我。

呃。。。。。。您是这寺里的吧?麻烦能不能让我进去,我想找慧照大师。

他上下打量我,摇了摇头:你进去也没用。慧照大师不在。

啊?我愣了。

他转身走开,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地面。

我发了会呆,又不甘心,赶上去追问:那。。。。。。那他上哪去了?

他头也不抬地说:开会去了。

开会?这种高僧还要开会?我失望到了极点。

多新鲜哪。文山会海在哪不一样啊。他说:慧照大师学习三个代表去了。

108

就象兜头打了一记闷棍,驱车千里飞驰至此,竟然扑的是个空。

我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愤怒失望伤心慌乱无奈疲惫等等汇合在一起,是一种完全让人失力的感觉,象被抽空了。失魂落魄地站着,既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还有哪里可去。

就这么痴痴地立了一会。

那人停了扫帚,手柱在上面问我:你。。。。。。你找慧照大师什么事?

我看了他好半天,才反应出来,摇了摇头。

看你脸­色­黯然,是不是有什么亲人亡故,想到本寺来做法事啊?他恍然说:那慧照大师不在也一样有别的师傅。。。。。。

我勃然大怒:什么亡故!你说什么呢你!我一个朋友得了重病,慧照大师预先说过的,所以来问问凶吉。我大老远地赶过来,结果。。。。。。结果。。。。。。

我一阵心酸,忍不住坐在台阶上,抱住了脑袋。一想到上次那小子在大殿叩头的虔诚劲,他那样的人。。。。。。要是知道什么信都没有,他会不会认命地迎头挨刀,再然后。。。。。。生死无常。我太知道了。

噢,只是这样啊,那你早说啊。大扫帚继续划拉地面的声音,我愣了一愣,忽然明白了,跳了起来。

您。。。。。。您的意思是。。。。。。?

我给师傅打个手机,帮你问问不就结了吗?

啊?我下巴要掉下来了,眨巴了半天眼才找到:大师也用。。。。。。大师的装备这么现代化啊?

你以为呢?他弯腰把扫到一处的脏物用簸箕搓了,然后倒在垃圾桶里,边说:这寺里90年代初就用上录像机了,小和尚们开摩托的都有。他看了我一眼:恩,多半比你都有钱。

我无言以对,只有大揉脑门。

他嘿嘿一笑,大步往偏门走去,说:跟我来吧。

郝师兄是自愿受律的居士,每年年尾都要到寺里住上一段清清心。所以自己在僧寮里也有一间小屋。把我领到那,还看了茶。他脸­色­红润,声如响钟,两个耳垂又大又厚,态度和善友好,看起来让人很是舒畅。

让我把高力强的姓名写在纸上,又问了情况,只笑说:你坐会吧,我去打电话。这寺里只有一部电话,白天提供给游客的,到晚上就锁了。还得先去问掌事要钥匙。得有一阵呢。

我知道他是怕我等的心急,赶忙谢了。

他挑帘出去之后,我捧茶打量。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桌上供着一小尊佛像,上着一支香。慢慢燃放出的一种宁静的味道。香炉里是满攒着的香灰。墙上挂着几副字。一幅写着三心听法,二意出尘。一幅写着妙理真机难解,不立文字易证。一几一榻,地上放着两只蒲团,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打小我妈就跟我说,地好坐,床不能坐。所以一看没凳子,我就一ρi股坐在了蒲团上,把腿伸直了,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出了口气。

手里的茶温热,隔着粗瓷茶盅往掌心散发着暖。

慢慢的眼睛酸了,合了起来。想到呆会还要再开夜车返回,我把茶杯放下,靠在墙上打算让自己眯一会。这一眯还真就着了。梦到一些杂乱无章的片段。郝师兄回来的时候,正是高力强迎面一脚踹来的时候,当时看见他这么生龙活虎还心头一喜,跟着就被推醒了。

王炮?

恩。恩?我猛地站起,晃了晃头,立刻问:怎么说?

嘿嘿,你还是先坐下来吧,郝师兄又把我按下去了:我慢慢跟你说啊。

我问过师傅了,他说高施主打头次来就很让人印象深刻。郝师兄笑:这一劫,倒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实在是因为他父债子偿。

父债?

他父亲孽业太重。郝师兄叹了口气:因果报应,环环不爽啊。

那。。。。。。那大师有没有说,他过不过得了这关呢?我急问。

他看着我,笑而不答,然后点点头:。。。。。。难。

我啊了一声,双目失神。

不过师傅说了,他可以念几篇经文帮着化解一下。另外,他人在外地,但是正好有个老朋友这两天在你们那逗留,师傅说要跟他联系一下,看能不能请他协力,帮助你这朋友度过此劫。

我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又来­精­神了:真的假的?

呵呵。师傅说明早上让我再打给他听回音。现在太晚了。

那来得及吗?我还要赶回去。。。。。。

我还没说完,就被郝师兄打断了:后天的手术,来的及的。你只要明天回去,祈请那位大师就行了。看到我的表情,郝师兄拍了拍我:放下无明,万事天定。你要相信师傅的话。恩?!

这一晚,我没回车上去。留在郝师兄的僧寮里。他说夜寒露重,又看我十分乏累,知道我赶过来不容易,明又还要再赶回去。特地把床让给我,以便我好好休息。他自己只打坐,双盘跏跌于蒲团上,我问起来,说这叫降魔坐。两手各捏了一个法印,合目养神,那样子好象就是要这么坐一夜。

郝师兄,我忍不住问:你这样就不累?不困?

嘿嘿,他睁眼看我,笑:这是禅定之法。外离相,内不乱。习惯了其实比躺着睡要舒服。

不可能吧?我一骨碌爬起来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在床上,只坐了一会就手脚酸软了。

这得练,我刚开始也不习惯。

不知道是不是刚那茶喝的,我怎么一点不困了都?我叹了口气,睁大眼看着窗外:你们这都睡的这么早?

起的也早啊,他顿了顿:这样吧,我跟你说说话,省得你闷。

好啊。我稍微振作了一点,老实说,我真不想这么静静地躺着,胡思乱想,宁可有个人说话,哪怕他说我听。

他想了想说:其实你这姓高的朋友我没什么印象,但是师傅一提醒,我倒还想起来了。一年多前,他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来的,那个人姓陈,我对他倒印象挺深。

陈向阳?我一惊。

恩,好象是这个名。郝师兄点点头:他是不信这个的,但是大概是师傅名气太响了。所以他就问师傅,他一直在找一个人,能不能找到。当时我在旁边,师傅就让他随便说两个字,叫我给测的,所以印象挺深。

测字?我好奇了:哪两个字?

当时在师傅的禅房,开着门,他四下一张望,随手指着外院里一排铁烛架上的蜡烛说了这两个字。

那你怎么测的?

郝师兄笑了笑:我也是试着测了一下。他要寻人。蜡烛这两字,是两个虫字隔着一个昔字和一个火字。虫者,重也。昔者,年月也。是多年前的故人啊。火者,逢火得遇也。我就跟他说,要想故人重逢,怕是得经年之久且火后方得。。。。。。

我听得两眼发直,觉得脑子里又是混乱,又有点恍然。

。。。。。。当时师傅说我测的不错,所以我也有点自得。这位陈先生听了也很高兴,觉得也算是个结果吧。奥,我拖着长音,心想,原来他这信儿是这么得来的。我想起公司那场火,再联系到他后来种种,唉,好一个火后方得。

。。。。。。他又问经年还要多久,说他已经等了不少年了,师傅当时说天降流火之年,其实就是今年。唔,也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找到了没有。

没有。我说。忽然心里一动,何不借这个机会问问阳闻旭的下落呢?

我把知道的大概一说,只略去了­性­别。没想到郝师兄听完却笑:你说的那个人是个男的吧?

啊?我大吃一惊:你。。。。。。我刚没说啊,你,你怎么知道?

两个虫字嘛,这个,他测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没说而已。郝师兄看着我微笑。

我涨得满脸通红,眨巴着眼不知如何自处,太臊了,连手脚都没地方搁了,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呵呵,情关难破啊,看来是对谁都一样。

郝师兄,难道你不觉得怪异吗?沉默了半天,我问。

其实这是一个我一直压在心底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触摸的问题。自从心念萌动之后,无数次地欲拔不能,却只有越陷越深。我不是没想过这是有违常理的。只是一直也没敢存有希望,所以总觉得这是自己的秘密,不会被他人知晓。再加上后来知道的人又都是在这方面不会笑话我的人,说起来,还真没在任何一个外人面前交换过与此有关的想法。今天不知怎地,太多的情绪压得我即将崩溃,自制力到了极限。山静夜长,一灯如豆,在这个无比平和的另一方天地里,郝师兄冲淡的微笑似乎让人完全放下戒备,真的很想把压抑已久无法为外人所道的烦恼尽诉出来。

这个呀,郝师兄想了想,散了盘,站起来,把灯关了。屋内登时一团漆黑。

他笑:王炮,你现在看得见我吗?

这黑灯瞎火的,我哪看得见啊。我说:不能。

那你能看得见我是男还是女吗?

啊?我愣了。

郝师兄在黑暗中说:这就是了。以前有个黄龙禅师曾说过一个公案,恩,就是对话。意思是迷情中人,就好象呆在一个黑漆桶般的密室里一样,这桶里有什么人,是男是女,又怎么能看得见分得清呢?他是男是女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就叫非男女相。他开了灯,屋内又陡放光明。

我们学佛,就是要让自己明心见­性­。你问我是否觉得怪异,呵呵,­性­别对我来说,就好象你刚才看不见我一样,我眼里也是看不见的。

我抓抓脑袋,好象有点明白,但好象又挺糊涂。想了一会,想抓住点什么,但又抓不着。只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呢,譬如说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按大家的说法,这样是不对的。

大家?大家是谁?

呃。。。。。。我一怔:大家,大家就是他们啊。

他们?他们又是谁?

我看着直眨巴眼,过了会,手茫然地随便虚指:就。。。。。。就是他们啊。

郝师兄直盯着我,看到我眼睛里去:那他们在哪?你指给我看。

这下我真得愣了,张着嘴。

呵呵,郝师兄笑:他们是谁?你又是谁?

我。。。。。。我嗔目结舌,过了半天:我就是我啊。

郝师兄忽然大吼了一声:喝!没有我又哪来的他们呢?

我猛地一醒,就象一道闪掠过脑子。

心里只翻来覆去地想着他这句话。是啊,没有我,又哪来的他们呢。

没有我。。。。。。又哪来的他们呢?

唯心净土,自­性­弥陀。这个心,就是你的阿赖耶识,也就是你除了眼耳鼻口身心意之外的第八识,你的真心。这个­性­,就是你自己,你的这个我。大千世界,众生平等,试问你会不会去在意一只蚂蚁对你的看法,又或者一只蜘蛛对你的评价呢?人同此理。事实上包括你的这个我在内,一切都是非男女相,男女只不过是业报的不同展现而已。你既然有了我,心里坦荡,随­性­而为,你自喜欢你的,也不光是喜欢,任何作为都是如此,那跟其他人又有什么相­干­?他们怎么说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嘶~~~~~~~~郝师兄一番话,说得我倒吸冷气,有如醍醐惯顶,震得我发蒙。

这个。。。。。。,我想了想,明白了不少,但仔细一琢磨,觉得道理是这样,但做起来就。。。。。。

我大摇其头,叹道:郝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这个。。。。。。很难做到。

嘿嘿,是很难做到。他大笑了:但是做到了就不难了。

郝师兄说,明我走的时候再告诉我他给陈向阳的建议,因为得问过师傅了才能做的数。我现在已经对他很拜服了,以此类推,对慧照大师就更是崇仰。想到自己,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掏出随身带着的卡,从卡套里摸出那张纸条,递给他:郝师兄,您能帮我看看这什么意思吗?

他接过来念了一遍,摇摇头,但笑不语。

怎么拉?怎么拉?我见不得别人跟我打哑谜,猴急猴急地问。

这个偈子,说还不太好懂。你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让自己领悟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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