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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鲁迅的最后十年 > 3.与施蛰存的论战

3.与施蛰存的论战

在国民党“###”之下,文化方面的最大的危险,在于:一、将专制政治理想化,永远的天下太平,莺歌燕舞;相对应的是,否定一切战斗的倾向。当时,曾经有过一股讥评杂文和杂文作家的小旋风,其实正是这一主流意识形态的一种反映。令人不解的是,在左联内部,也居然有了这样一种意见,还曾召开专门的会议讨论过。二、脱离现实,主张超脱,遗忘,复古主义,快乐主义,这是同前一种情况有联系的。大抵歌颂升平的文学都属御用文人所作,社会上有影响的作家,则以后一种情况居多。在中国,老庄哲学以及山林文学是有着久远的传统的。

与胡适那类“想做权势者”,直接替当局说话不同,周作人,林语堂等,则远离庙堂而入“人间世”,在豺狼当道的时候,积极提倡“小品”,闲适和幽默。对此,鲁迅写了好几组文章,一是关于帮忙与帮闲的,一是关于小品文的,还有关于讽刺和幽默的界定,等等。《帮闲者发隐》是一篇庖丁解牛式的直达本质的文章。其中说,帮闲与帮忙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帮闲,在忙的时候就是帮忙,倘若主子忙于行凶作恶,那自然也就是帮凶。但他的帮法,是在血案中而没有血迹,也没有血腥气的。”这里说的帮闲者,都是说笑话的好手,且常常以丑角的身份出现,打诨,装鬼脸,使告警者在大家的眼里也化为丑角,警告也就在大家的耳边化为笑话。在周围捣着鬼,反使告警者变得虚伪,使严肃的说法减少力量,这样,不利于凶手的事情就在这疑心和笑声中完结了。鲁迅既把中国看成是“吃人”的世界,那么,从这一原典的意义来说,他一生的战斗,都是在追捕“凶手”。

关于幽默,他指出,在中国,皇帝不肯笑,奴隶不准笑,因此幽默是不会有的。中国人不是长于“幽默”的人民,况且,现在也不是那种幽默的时候。实际上,悲愤者和劳作者是时时需要有休息和高兴的,古埃及的奴隶们,有时也会冷然一笑。“这是蔑视一切的笑。”他说,“不懂得这笑的意义者,只有主子和自安于奴才生活,而劳作较少,并且失了悲愤的奴才。”奴隶的笑同奴才的“玩玩笑笑,寻开心”大不相同,“将屠户的凶残,使大家化为一笑,收场大吉”,这是奴才的本分,也是奴才的本领。鲁迅对幽默和讽刺做了严格的区分,正如对奴才和奴隶的区分一样。他强调说,讽刺是真实的,富于改造热情的。但因为如此,社会讽刺家是危险的,尤其是在有些“文学家”明明暗暗的已经成了“王之爪牙”的时代。30年代,小品文盛行,但是,在鲁迅看来,繁荣正是危机的表现。因为其中很少有讽刺的杂感,却多的是“小摆设”,“靠着低诉和微吟,将粗犷的人心,磨得渐渐平滑”。这类麻醉­性­的东西一旦多起来决不是好事情,那是会与麻醉者和被麻醉者同归于尽的。然而,生机何在呢?他以为是仍然在于战斗的。在《小品文的危机》一文中,他这样说:“生存的小品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

如果说鲁迅对周作人们的批判是一种现象批判,而非个人之间的批判,是“冷战”,那么他对复古主义的批判,则有了一场针锋相对的缠斗了。

1933年10月,鲁迅以丰之余的笔名,在《自由谈》发表《感旧》一文,对光绪末年的所谓“###”那种学洋文,看洋书,目的是要给中国图“富强”的表现,由衷地致以赞美之辞。对照有些新青年,境遇正和“老###”相反,但是,学篆字,填词,劝告人看《庄子》《文选》,写方块新诗,新的企图却是要以“古雅”立足于天地之间,不觉感慨起来,说:“旧瓶可以装新酒,新瓶也可以装旧酒”,“证实了新式青年的躯壳里,大可以埋伏下‘桐城谬种’或‘选学妖孽’的喽罗”。原来施蛰存曾经发表文章,向青年推荐《庄子》和《文选》,以为文学修养之助;见到鲁迅的文章之后,立即作文反击,还辩护说只要酒是酿造出来的,酒瓶的新旧没有关系。

这里存在着一个如何看待新文化传统的问题。鲁迅认为,施蛰存在这里所代表的是一大队遗少群的风气,如果不加批判,不但不可能从新的道路上去企图发展,打出新的局面,连五四时候争取得的成绩也要丧失掉。他接连写了《感旧以后》上下篇、《扑空》、《答“兼示”》、《反刍》、《归厚》、《难得糊涂》、《古书中寻活字汇》等数篇文章,揭示改革中常见的反复,其实也即倒退的现象。

在论辩中,鲁迅特别说到施蛰存推荐的《颜氏家训》,从中引出一个极有意味的结论。其《教子篇》说,齐朝有一士大夫,自述有一个儿子,在儒教方面有相当基础,又教他学鲜卑语,弹琵琶,以汉胡两方面的修养服事公卿,无不受到宠爱。鲁迅把这种机会主义的处世方法称作“北朝式道德”,认为是庚子以后官商士绅的办法,也是现在一部分的人们的办法。他同时指出,这种失去原则立场的道德原则,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的一个严重的问题,有着荡涤的必要。文章还前后几次提到五四,其中一篇举出当年的新文化战士刘半农的例子,说他当了北京大学招考的阅卷官,一次从国文卷子上发现了一个错字,就来做打油诗,挖苦那些刚毕业的中学生,但是在五四时候,提倡白话的人们中间,写错几个字是不以为奇的。白话运动是胜利了,有些战士还因此爬了上去,但也因为爬了上去,就不但不再为白话战斗,并且将它踏在脚下,拿出古字来嘲笑后进的青年了。作为一种历史现象,他说,其实这是“反刍”。

所谓的《文选》《庄子》之争,本质上是新文化新思想与旧文化旧思想之争,是五四斗争的一个继续。直到1935年,施蛰存还写了《“不得不谈”的〈庄子〉与〈颜氏家训〉》为复古主义辩护。此外,还写了《服尔泰》、《“杂文的艺术价值”》等文,向鲁迅放了一通暗箭。鲁迅并没有正面回应,他知道,作为一种社会思潮的代表,不是几篇文章或是一场论辩可以解决问题的。在给青年朋友姚克的信中,他有一段总结的话说:“我和施蛰存的笔墨官司,真是无聊得很,这种辩论,五四运动早已闹过的了,而现在又来这一套,非倒退而何。”

在论争中,施蛰存过于纠缠于枝节,而放弃根本­性­问题的探讨,因为这种态度,鲁迅称为“洋场恶少”。后来,他得悉施蛰存也当了“检查官”,在官方组织的书报检查的会议上有“献策”之举,这样也就更为憎恶;在私人通信里,­干­脆称为“卑怯的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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