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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什么?”

“水。”

有时半夜,他把我推醒,问我:“你做什么梦?这么拼命哭。”

“什么也没做。”我不想告诉他。

“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我说我总梦见被一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黑物吞噬。我紧紧搂住他:“我害怕。”

“怕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我使劲摇头,“我满足。”

“我也满足。”他说。

“你骗人!我感觉得到,你就是躺在我身边,也象是一只饥饿*氖ㄗ樱目光*灼,低低咆哮。”

他打了我一耳光,我捂着脸一字一板地说:“你瞒不了我。”

“他妈的!”石岜把被子掀到地上,狂怒地喊,“怎么结了婚还这样!”

团里由几个著名歌星组成的小队向我们舞队要几个人给她们伴舞,名单里有我。老师找我谈话,问我想不想去。歌星队的演出收入十倍于我们歌舞大队,我无法抵御那种诱惑,尽管知道别的演员都说不去,我还是说去。老师当场就急了,说:

“你的事业都不要了?就为多挣几个钱!我没想到你这孩子是这样,大学毕业去给人家当伴舞。你这么年轻,搞了这么多年舞蹈,就为这个——钱?”

“是的。”我难过地说,“就为这个,我需要钱。”

“你真叫我们老师寒心。本来我们说你不错,以后考虑给你多安排些节目。而你,自甘堕落。我决不答应让你去当什么伴舞。”

我低着头,只是队好心的老师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天,我们正在一个公园的音乐堂演出,我刚化好妆,有人找我。我以为是石岜,赶紧走出来,却见是小杨。

“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舞蹈学院毕业后,小杨分回云南,我们有一年没见。

“我怎么不能来?”小杨笑着说。她黑了,瘦了,­精­神却很好,不象去年分回去前那么消沉。她说他们这次带了个舞剧来北京调演,文化部和民族事务委员会主办的。

“当然是你的主角了。”我羡慕地说。

“小地方的舞剧,粗糙得很。”

“我们留在北京的同学还没一个上舞剧的,还是分回省里强。”

“纳你们当时­干­吗不回去,象垛瘟疫似的躲省里来要人的老师。我不也是没躲过去才回去的。”小杨问我,“你现在怎么样,挺好的?”

“挺好。”我忙说,“这团条件不错,新盖了房子,练功房和宿舍可漂亮了。还要盖大剧院大酒店,专门接待外宾。以后我们团就是北京一个名胜了,旅游手册都要写上的,和四季青人民公社,‘全聚德’烤鸭店齐名。”

“你和石岜怎么样了?上封信你说你们又和好了。”

“我们结婚了,没告诉你真抱歉。他对我特别好……我很满足。”

“他还在捣腾买卖?他那个人挺逗。”

“他不太­干­了。嗯,你知道他能写几笔的,正在写小说呢。”

“是吗?”

“噢,他一会儿就来。我每次演出他都来,他对我特别好。”

正说着,石岜吊儿郎当走进后台。看见小杨先愣了一下,接着便笑喊:“怎么,胡汉三又回来了。”

小杨笑着说:“又回来了。你还是老样子。”

他们俩握了握手,石岜往旁边一坐。我问他­干­吗去了,他说在广场上看了会儿人家放风筝。又看着小杨说:

“《咪依鲁》是不是?我全知道,晚报登了,彝族舞剧,领衔主跳。”

“你消息还怪灵通的。”

“那是,好容易报上看见一个认识的人,还不眼睛一亮。哪天首演?”

“过两天。到时候去看吧,别嫌丑。”

“哪能呢,没看我就知道不错,不看看谁的大粱,嘁!”

“你现在天天在家写小说?”

“没有。”

“候场啦,《满妃仪》演员候场了。”老师在后台叫人。

“我得上台了,你赔小杨坐会儿。”我跟石岜说。

“我能不能从后台下去看你们演出?”小杨问我。

“哟,这儿后台管得挺严,不好下。”

“有什么不好下的。”石岜Сhā话,“我回回从后台下去看,从没人管,别看瘸着一条腿。”

“谁能跟你比。”我瞪了石岜一眼,又对小杨说,“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咿哩哇啦那一套。”

“看看你呀。”

“你根本找不着我。”

石岜看我,我白了他一眼。他一笑,对小杨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你在台上也找不到她。她们那舞是熘­肉­片,大小薄厚都一模一样,脸上还勾了芡。不象你们《咪依鲁》,­干­烧鱼,你是那鱼,从头到尾都是菜,别人不过是胡萝卜丁、辣椒丝而已。”

“别拿我开心了。”小杨说,笑了。

我笑着起身对镜整整头饰,穿着高底鞋踩着碎步走了。石岜这大扯子跟小杨砍开来。

“咱那买卖怎么着了,不开了?”

“你还想呐?我早忘了。你说去云南你也没去呀。”

我《满妃仪》下来,看到石岜和小杨眉飞­色­舞谈的正热闹。便先去换了妆,笑微微地坐在一边。石岜转脸对我说:

“小杨正跟我说她在云南采风的事。一个女孩,走州穿县,跋山涉水,了不起是不是?事业家呀你——小杨。”

“我当然不能跟人家比了。我们,匠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怎么闻着醋味了,谁在后台吃饺子呢?”

“我也是逼到这份儿上。”小杨说,“我还想跟晶晶换个位。光看见我在北京出这么几天风头,没瞧见我在云南蹩得死人一样,这辈子能来几回北京。”

晚上回到家,石岜又不洗脚就上床睡觉。我揪他耳朵,“去,洗脚去。”

他假装睡着不理我。我给他打来水,很拉了一下他的耳朵,甩手走开。他疼得蹿起来,揉着耳朵说:“你这不是闹着玩,故意伤害。”

“对。”我回头说,又问他,“我晾的那杯水呢?”

“不知道。”他闭着眼睛把脚泡在水盆里说。

外屋找了一圈,找着了空杯子,忍着气问他:“是不是你喝了?”

他仍旧闭着眼边擦脚边笑着说:“不是。”

“就是你喝的。”我一下火冒三丈,把他拽下地,刚洗­干­净的脚又踩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演出那么辛苦,好容易晾了杯水,你还给喝了,什么人呀。”

“你别冲我撒气。”他笑嘻嘻地说,“我又没招你。”

“谁冲你撒气了?你说你对不对,一点不会体贴人,就会气人。”

“我气你了?”

“你气了你气了,就是你气了。”

“拉不出屎赖茅房。”

我气哭了。

“好好,我不对我不对,”石岜忙哄我,“别生气,我给你晾水,晾一盆。”

那一夜,我没喝水也没理石岜,自个抱着被子哭着睡着的。我也知道,石岜有点冤枉。

小杨她们舞剧公演后,北京大报小报都登了文章,连英文的《中国日报》也发了消息和剧照。一些中央领导同志(主要是云南籍和少数民族出身的)以及各国驻华使馆人员都看了演出。我和石岜也看了演出。石岜还买了所有刊有­肉­麻吹捧文章的小报给我看,跟我说,

“什么狗屁文章,‘群舞整齐,表演认真……理解人物深刻,有激|情……’简直不知所云,马屁全拍到马腿上去了。”

“什么教拍马屁,”我呵斥他,“人家演的就是好。”

我跟他说我们结婚没请小杨,应该补请。让他和小杨联系,看哪天休息,到家里吃饭。

“在家里折腾什么,外面找家好一点的馆子不就行了。”石岜说。

“就在家吃。”我说,“我们是好朋友,她给我看了她的拿手戏,我也得给她看我的拿手戏。”

小杨演出休息那天,我请了假,在家准备了一上午。石岜去接小杨,半天没回来,我等得着急,不住出门张望。石岜和小杨到底回来了,一起还有一男一女。

“遇见两个朋友,好久没见,就一起来了。”石岜说,“这是刘华玲。”

我向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笑笑。

“你们不是见过一次吗。”石岜说。

“那次是她呀。”刘华玲说,“我都记不清了,还以为是另一个。”

“石岜,”同刘华玲一起来的那个男的说,“换得勤。”

石岜笑笑:“胡扯。”

那男的也笑着对我说:“不得罪吧?”

“不得罪,我知道他。”我笑着让他们进屋,“坐吧你们,抽烟,我得去厨房炒菜了。”

石岜跟进厨房,看看我准备的菜。

“够么?”我问他。

“够了。”他数数酒瓶,“酒够就行。我是在路上遇见他们的,非要来看看,其实那男的我根本不认识。”

“别解释了。”我切着菜说,“来就来呗,人多还热闹。你去陪他们先喝着酒吧。”

石岜拎着几瓶酒出去后,小杨又进来,“要我帮忙吗?”

“不要。”我笑着说,“你就等着吃吧。”

小杨站在一旁看我熟练地忙活,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在学校你可光会番茄拌面。”

“英雄无用武之地嘛。”我说,“我记得那会儿冬天什么吃的都没有,又嘴馋,练功回来就偷食堂的大白菜裹在衣服里拿回宿舍……”

“放在脸盆里用加热器煮,吃得可真香。”小杨笑着接着说,“那会儿可真是穷学生。”

“你看我胖了吗?”我问小杨。

“你还好。”小杨打量着我说。

“我要成大胖子了,从学校毕业我长了十斤­肉­。”

“你有福,我可是掉了十斤­肉­。”

我和小杨一齐笑起来,“哈哈哈”,外屋传来一阵更响亮的笑声。石岜和他的两个朋友边喝酒边说着笑话,开始,还挺规矩,后来就有点闹了。大概他们觉得有些冷清,就端着酒杯挤进厨房。

“你们­干­吗呐?还没炒完菜。”

“马上就好。”我加快了动作。

“我来给你们炒一个菜。”刘华玲喝了口酒,放下酒杯,夺过我的炒勺。

“你行吗?”石岜问。

“开玩笑,过去我家的菜都是我炒的。”

我们一起坐到餐桌前时,大家尝了尝刘华玲炒的菜,一致认为不错。

“好长时间没­干­了。”刘华玲一手执□一手端酒杯说,“我在外面那个家的厨房有二十平米,但我除了煎­鸡­蛋,什么菜也没炒过,一个人没兴趣。”

“你没结婚?”小杨好奇地问。

“结了,又离了。”刘华玲做了个潇洒的手势。

“感情破裂?”

“哪来得及什么感情。”刘华玲大笑,“就为了离婚才结的婚。”

小杨被她搞糊涂了,又不好再问。我听石岜讲过她的事,对小杨说:

“为了得笔赡养费。她嫁了个有钱的外国人。”

“为钱?”小杨小声说。

“对。”刘华玲听到了,笑着对小杨和我说,“为钱,挺卑鄙是吗?”

“有什么卑鄙的?”石岜Сhā嘴,“这太正常了,人之常情。”

“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表示赞赏的,­干­杯!”刘华玲和石岜挺脆地碰了个杯,一饮而尽。

“我也不是第一个?”刘华玲带来的那个男的问。

“你也不是。”

他们又­干­了一杯,喝完一瓶红酒。石岜开了一瓶白酒:“喝这个,这个有劲。”他们三个又斟满杯,满饮。石岜说:

“钱,好东西。你是幸福的人。将来我有女儿,也让她嫁给老外。”

他们三歌带着醉意嘎嘎笑。小杨看我一眼,我一笑,慢条斯里地喝我的酒。

“有钱和没钱的确不一样,不承认不行。是不是华玲?”那个男的感慨万分,对石岜说,“华玲算咱们师姐了吧?道行高呀。”

“算师姐!”石岜一举杯,“为师姐­干­杯。”

“­干­,师姐,跟我们说说,有钱怎么个快活法?”

“尽可以醉。”刘华玲舌头打着结说,“一醉方休,无忧无虑。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不用忍着头疼上班去。敞开喝,喝最好的酒。”

“支援农业现代化?”

“还有,不用生儿子。”刘华玲说,“到哪儿都有一帮­干­儿子。”

“他们喝醉了吧?”小杨小声跟我说,“别让他们喝了。”

“让他们喝,我家地上能躺开。”我把录音机打开,用强烈的音乐盖住他们的喧嚣。

“她骂咱们呢,你没听出来?”石岜大声跟那个男的说。

“骂呗,谁让她有钱的,人穷志短。”那个男的跟石岜说,“我三十了,到现在家无隔夜粮,到处蹭饭吃,这他妈也叫为人一世。都是人,谁不比谁短多少,怎么香嘴巴都亲到她刘华玲的ρi股上了?气死活人呐!”

“你怎么不死去?”

“你怎么不死?”那个男的火了,“你不就比我多个好媳­妇­,可少那么一截腿,也强不到哪儿去。”

“你们吵什么!”刘华玲喝得满脸通红,不耐烦地喊,“你们也别死呀活呀的,以后有我的就有你们的。我喝啤酒不能让你们喝马尿,我吃片­肉­不能让你们吃狗屎。”

“我们怎么能花你的血汗钱。”石岜带着那种醉汉的和蔼和正义感嚷嚷,“夺不能夺要饭碗,坑不能坑表子钱。你留着养老吧。­干­儿子步可靠,买条好狗。”

“你当我打算活八十呢?”由于录音机的音乐轰鸣,每个人的说话已变成大叫大嚷,“一旦脸上的粉盖不住褶子,我就自杀。你猜我们打算怎么死?拣处悬崖跳下去,尝尝自由落体的滋味,默默地躺在深山,血沃中华。”

“遗臭万年?”

“一个意思。”

“呸!”

“钱呢?”那个男的定定神,问,“你的钱怎么办?”

“什么?”刘华玲没听清。

“钱!”那个男的贴着刘华玲的耳朵喊,“你的钱怎么办?”

“全他妈当大便纸擦了ρi股,给就给真不要脸的。”

刘华玲嚷完,一把搂住我,吓了我一跳,酒洒了她一身,她也不管不顾,喷着酒气对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你是个多好的女孩,当年我象你一样,比你还漂亮。你怎么爱上石岜呢?太不应该了。他是什么东西我知道,没出息,不伦不类的男人。你指望他发财吗?没戏,他没戏。发了也没劲,我发了,有的是钱,那又怎么样呢?跟你说句真心话吧。到了我这一步,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的不是接过厚厚一叠钞票时刹那间的快感,不是欢耍游乐时的肆意放纵;而是你这个年龄时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微笑,早晨起来看到的一个正在升起的太阳。来世——如果有的话——我要当一朵花,在阳光中开放;我要当一只小鸟,飞在空中,只让孩子们着迷……”

刘华玲说不下去了,呜呜哭起来。

“她胡说八道什么呢?”她带来的那个男的问石岜,“是不是骂咱们呢?”

“跟你没关系,骂我呢!”石岜把唾沫星子全喷到那个男的脸上。

“骂你就是骂我,打丫的。”

那男的晃晃悠悠站起来。小杨吓得尖叫,刘华玲嘻嘻笑,我对那男的说:“你敢动她一下,我宰了你。”

“真的?”那男的大声诧异地问,走过来。石岜伸腿把他绊倒,他唏哩哗啦地摔在地上,哇哇吐起来,象个泡沫灭水机。石岜把他拖出门,扔在马路边。刘华玲也不行了,醉得又唱又笑,咕咚向后摔过去。我忙拉她,她在地上打挺,嘴里说,“我死了,牺牲了。”

石岜进来说:“扔出去喂狗。”

“不。”刘华玲恐怖地喊,“不喂不喂。”

我安慰她:“不喂。”

“把我的骨灰撒在祖国的江河湖海。”

“好好,一定撒。”

我扶她到里屋躺下。

“不许她躺到我们床上。”石岜声嘶力竭地喊。

“你好啦。”我往回推石岜。他身子也已经软了,一推就倒了。

“拉我起来。”他冲我喊,“想起就自己爬起来,不想起就躺着。”

疯狂的音乐震天价吵,响彻房间每一处角落,钻进人的每个细胞,使人的血从四面八方奔涌入心脏。接着,□然而止,键子嗒地跳起,尤如毒药喷进了鼠窝,欢蹦乱跳的老鼠们一下全无声无息了。

我们三个重新在狼籍的桌前坐下。房间里静得人都感到耳鸣,说出话来也是翁声翁气的。

“该咱们喝了。”我对小杨说。“喝点吧。”

“不。”

“你不想喝?”

“想喝。可有演出,不敢喝。”

“那我喝了。”

我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和石岜对着­干­。很快,我醉了。原地不动也觉得象在溜冰,一圈圈旋转,屋里的景、物、人一一飘逝,又一一再现。我仍然喝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发现只剩我和石岜两个人了,只剩两张皮肤紫涨,眼睛血红的脸。这两张脸象镜子一样互相映照,忽而年轻,忽而苍老,忽喜忽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人呢?”我失去知觉前问。

“在岸上。”石岜说,“浮上去就看见了。”他在屋里做游泳状,踩着椅子上了桌子。

空中小姐

我认识王眉的时候,她十三岁,我二十岁。那时我正在海军服役,是一条扫雷舰上的三七炮手。她呢,是个来姥姥家度假的中学生。那年初夏,我们载着海军学校的学员沿漫长海岸线进行了一次远航。到达北方那个著名良港兼避暑胜地,在港外和一条从南方驶来满载度假者的白­色­客轮并行了一段时间。进港时我舰超越了客轮,很接近地擦舷而过。兴奋的旅游者们纷纷从客舱出来,挤满边舷,向我们挥手呼喊,我们也向他们挥手致意。我站在舵房外面用望远镜细看那些无忧无虑、神情愉快的男男女女。一个穿猩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出现在我的视野。她最热情洋溢,又笑又跳又招手,久久吸引住我的视线,直到客轮远远抛在后面。

这个女孩子给我留下的印象这样鲜明,以致第二天她寻寻觅觅出现在码头,我一眼便认出了她。我当时正背着手枪站武装更。她一边沿靠着一排排军舰的码头走来,一边驻足入迷的仰视在桅尖飞翔的海鸥。当她开始细细打量我们军舰,并由于看到白­色­的舷号而高兴地叫起来时——她看见了我。

“叔叔,昨天我看见了这条军舰。”女孩歪着头骄傲地说。

“我知道。”我向她微笑。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你了,在望远镜里。”

女孩兴奋得眼睛闪着异彩,满脸红晕。她向我透露了她的心头秘密:

她做梦都想当一名解放军战士。

“为什么呢?”

“戴上红领章红帽徽多好看呀。”

女孩纯朴的理想深深感动了我。那年夏天真是美好的日子。女孩天天来码头上玩,船长破例批准她上舰。水兵都喜欢她,领她参观我们引以为自豪的军舰,我让她坐进我的三七炮位里,给她扣上我那沉重的钢盔,告诉她,炮管子虽然不粗,但连续发­射­起来,火力相当猛烈。我们海军几次著名的海战,都是以三七炮为主力­干­的,出过很多英雄炮手。

“那,叔叔,要是你碰上敌人,你也会成为战斗英雄啦?”

“那自然。”

女孩和我的逻辑是简单的,十分有理的。

一天傍晚,女孩在我们舰吃过饭,回家经过堤上公路。忽然海风大作,波涛汹涌,呼啸的海浪越过防波堤,漫上了公路,一时,沿堤公路数百米水流如注,泛着泡沫。这在海港是常见得,女孩却被凶暴的波浪吓坏了,不敢趟水而行。我们在船上远远看到她孤单单、战兢兢的身影,舰长对我说:“嗨,你去帮帮她。”我跑到堤上,一边冲入水里,一边大声喊:“紧跟我!”女孩笑逐颜开,摹仿着我无畏的姿势,勇敢的踩进水中。我们在水势汹涌的公路上迅跑着。当踏上­干­燥的路面时,女孩象对待神人般崇拜地看着我。我那时的确也有些气度不凡:蓝白­色­的披肩整个被风兜起,衬着堪称英武的脸,海鸥围着我上下飞旋。恐怕那形象真有点叫人终身难忘呢……

后来,暑假结束了,女孩哽咽着回了南方。不久寄来充满孩子式怀念的信。我给她回了信,鼓励她好好学习,做好准备,将来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我们的通信曾经给了她很大的快乐。她告诉我说,因为有个水兵叔叔给她写信,她在班里还很受羡慕哩。

五年过去了,我们再没见面。我们没日没夜地在海洋中游弋、巡逻、护航。有一年,我们曾驶近她所住的那座城市,差一点见上面。风云突变,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我们奉命改变航向,加入一支在海上紧急编组的特混舰队,开往北部湾,以威遏越南的舰队。那也是我八年动荡的海上生活行将结束时闪耀的最后一道光辉。我本来期待建立功勋,可是我们没捞到仗打。回到基地,我们舰近了坞。不久,一批受过充分现代化训练的海校毕业生接替了那些从水兵爬上来的、年岁偏大的军官们的职务。我们这些老兵也被一批批更年轻、更有文化的新兵取代。我复员了。

回到北京家里,脱下紧身束腰的军装,换上松弛的老百姓的衣服,我几乎手足无措了。走到街上,看到日新月异的城市建设,愈发熙攘的车辆人群,我感到一种生活正在向前冲去的头昏目眩。我去看了几个同学,他们有的正在念大学,有的已成为工作单位的骨­干­,曾经和我要过好的一个女同学已成了别人的妻子。换句话说,他们都有着自己正确的生活轨道,并都在努力地向前,坚定不移而且乐观。当年我们是作为最优秀的青年被送入部队的,如今却成了生活的迟到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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