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哲冷冷道:“爷既然看破你的阴谋,又岂会对你动心,从始至终,都没碰过你的身子,哪里来的孩子?”
夏子语猛地抬起头,满脸泪水,悲愤道:“爷是主子,奴婢是奴才。爷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奴婢说的话,全无半点分量。奴婢只求一心服侍爷,就算无名无份也甘之如饴,可爷如今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要了,奴婢也没有脸再活着”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头冲着凌波和博哲座椅中间的茶几就撞了过去。
那茶几乃是乌木所制,又硬又重,这要是撞实了,不死也得开瓢。
好在博哲眼明手快,早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她身子一动,他手就已经伸了出去。
夏子语撞过去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最终却是一头撞在博哲怀里。
她自知死不得,双手掩面,呜呜咽咽哭起来,如杜鹃泣血,令人恻然。
郭佳氏在她撞过去的时候,一颗心猛地就提到了半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喊也喊不出来,等到博哲一把抱住夏子语,这才回过神来,心也从半空落回肚子里,喉咙里一阵震动,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凌波忙上前扶着她,轻拍她的脊背:“额娘顺气来,额娘顺气来”
等到郭佳氏咳嗽渐缓,再端过茶来给她。
郭佳氏喝了茶,总算一口气顺了下去,脸上已经涨得通红,伸出一个手指,指着夏子语道:“你这是做什么就算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难道连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带着去不成”
夏子语浑身一震,愈发泣不成声。
“奴婢如今遭此污蔑,腹中孩子更成了来历不明的野种,哪里还敢苟活于世……”
郭佳氏听到“野种”二字,只觉特别地刺耳,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大喝道:“叫徐正平进来我倒要看看,你肚子里到底是谁的种”
正文 102、孕期
之前凌波就吩咐徐正平在门外等候,这时郭佳氏一传唤,他当即就进了屋子。
他医名不错,在京城常出入大户人家的门庭,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多看不能多问的,是以虽然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古怪,但只是低头欠身,半句话也不多说。
郭佳氏道:“徐大夫,此前你曾为子语诊脉,确定她已怀有身孕?”
徐正平回答道:“确实如此。”
“有几月光景?”
“三月左右。”
凌波Сhā嘴道:“请徐大夫明示,是三月有余还是不足三月?”
徐正平抿了一下嘴道:“回少福晋的话,在下不敢自称医术过人,但切脉问诊一道却也浸yin二十多年,然而以在下能力,只能诊断出子语姑娘怀孕的大约极限,若要具体到天数,却是为难了。”
凌波道:“若我不曾记错,先前徐大夫分明说她腹中所怀胎儿已超过三月,如今怎么又不能确定了?”
徐正平垂在身侧的十指微微收紧,飞快地朝夏子语看了一眼。
夏子语白着脸色,却没有与他对视,只是惨然跪在地上。
凌波追问道:“徐大夫怎不回答?”
徐正平心中十分为难,夏子语怀孕是真的。具体怀孕了几个月,他其实完全诊断得出来,然而之前夏子语就是拿着金氏的把柄,要挟他证明她怀孕已经超过三个月。他原想着日期相差不远,只消言语之上模棱一些,并不会有人留意。况且简亲王府上下人等病痛,素来都是他负责诊治,也不担心会有同行之人戳破他的谎言。
然而,此时凌波揪住了这一点,要他清楚说明,是多于三月还是少于三月,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没法与夏子语串供。
若是说了实话,万一夏子语恼羞成怒,曝出他跟金氏的私情,那就大祸临头;然而若是依旧坚持原先的诊断,万一王府不相信,请其他大夫来看,他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医术和心性都难免受到质疑。
左右为难之际,他心中闪电般转过各种念头。
郭佳氏见他面有难色,只当他对凌波的盘根问底不悦,便说道:“徐大夫不必介意,少福晋只是关心这丫头的身子,为安胎计,才问得这般详细。还请徐大夫明示,到底这丫头怀孕是三月有余还是不足三月?”
徐正平脑门上微微出汗,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夏子语。
夏子语也有意无意地与他对视一眼。
凌波一直注意着他们之间的交流,却也没有看出这一眼是什么含义。
郭佳氏已经有点不耐烦,又叫了徐正平一次。
徐正平这才一咬牙答道:“回福晋的话,妇科非在下所长,但依在下诊断,子语姑娘怀孕是已经三月有余了。”
郭佳氏沉默下去。
首先,夏子语怀孕应该是事实,否则徐正平不会这么说,就算他跟夏子语有什么暗中的勾结,随便请个大夫就能分辨出来,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冒险。
其次,夏子语既然怀孕,自然已非完璧之身,那么她怀孕的日期就是唯一的依据。如果她怀孕的时间跟当初她说被博哲破身的日期吻合,那么事情就还跟最初一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简亲王府的血脉;但是如果她怀孕期限过短,那么问题就比较大了。
第一,根据博哲所说,不管那一夜*况是否属实,他后来都没有碰过夏子语的身子,那么孩子就不可能是他的。第二,夏子语既然怀孕,孩子是一定有父亲的,这个男人是谁?
郭佳氏看着徐正平道:“徐大夫,你敢确定,她确实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徐正平手心全是汗水,躬身道:“福晋,在下确实不擅长妇科一道,或许也有诊断失误之时。既是如此慎重,不如另请妇科名医,前来诊治。”
郭佳氏点头道:“如此也好。”
凌波一直注意着夏子语,此时郭佳氏话音一落,夏子语眼神就是一变。
果然有问题,她暗暗点了头。
“额娘,回春堂的大夫素有盛名,妇科产科尤其出众,常为京中各家贵族内眷诊治调养,不如咱们就请回春堂的大夫来看看。”
郭佳氏点头称善。
博哲立刻便大声叫人去请回春堂的大夫来。
此时已接近中午,众人都暗暗生出饥饿之感。
凌波便提议先用午饭,等那回春堂的大夫来了,再作计较。郭佳氏也赞同。
于是,夏子语先暂时被隔离到一间空屋子里,饭菜有专人送进去给她吃。
徐正平暂时也走不了,自有人招待他用饭。
凌波和博哲则陪着郭佳氏一道用午膳,丫头仆妇们都重新汇拢在一旁伺候。
人人都见到夏子语被带去隔离,都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主子们又各个脸色阴沉,自然都谨言慎行起来,也不敢贸然打听事情原委。
郭佳氏心中百味杂陈,一点食欲都没有。夏子语是她看好的人选,特意为博哲准备的屋里人,然而此时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无论真假,这个丫头的心性是不安分了,到底她还是看走了眼,这种感觉让她既有懊悔,也有恼怒。
如果夏子语怀的孩子不是博哲的,那么更是一桩大丑闻,她是决计不能容其活下去了。
而凌波和博哲,趁这功夫,却也悄悄叫了阿克敦,交代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只要这件事情办妥,无论夏子语怎么掩饰狡辩,她的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各怀鬼胎之下,一顿饭吃的沉闷潦草。
早早地撤了桌子,下人禀报回春堂的大夫来了。
郭佳氏便命人将夏子语带出来,让大夫给她仔细地诊脉。
此时屋中人数众多,除了郭佳氏、凌波、博哲,他们的丫鬟仆妇也都在场,人人目光炯炯,却屏声敛息,显得屋内静悄悄。
搭脉凝神,半晌,回春堂大夫放下手,抬起了头。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脸上。
“恭喜福晋,这位姑娘是喜脉,府上要添丁了。”
郭佳氏当然知道夏子语是喜脉,但脸上依旧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问道:“几个月啦?”
“依在下诊断,已有三月光景,此时正是关键时刻,需注意休养,且不可动气,更不可剧烈动作,吃食上面也需特别注意,待会儿在下会开一个安胎药方,以及饮食禁忌,以供府上参详。”
郭佳氏点点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原来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啦,这么着,我算算日子。哟,这么说,是三月有余了?”
她拿眼睛看着大夫。
大夫道:“约莫是三月有余。”
“哦。”郭佳氏了然,忽而又蹙眉道,“等等,我再仔细算算,嘶,按理说,还不足三月呢……”
她又探究地看着大夫。
大夫被她自个儿反复的说辞弄得笑起来:“这哪里能够算到点上,左右总是差不多三个月了。”
郭佳氏有些失望,徐正平是这么说,回春堂的大夫也是这么说,既然都无法确定具体的日子,那么夏子语到底有没有说谎就无从确定了。
凌波也微微蹙眉,视线不经意地从夏子语脸上划过。
夏子语正好抬眼,与她视线相撞,立刻脸色一紧,低下头去。
尽管是电光火石,凌波却仍然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得意。
她是故意的
凌波突然想通了一个可能,夏子语受孕的日期一定离那个日子不远,所以其实她早就已经知道,就算请多几个大夫,也只能诊断出大概的月数,根本不能确定到具体某一天。她之前那种种惊慌不安,都是做给他们看的,她想诱导他们往歪路上走,想让他们主动发现推理失败,以此来削弱对她的怀疑。
好有心计的女人
诊脉不能得出什么结果,郭佳氏对这种方法也就没了兴趣,等回春堂大夫开好了安胎药方,便命人将他送了出去,包括徐正平也一起出了府。
大夫一走,夏子语便扑通跪倒在郭佳氏面前,也不说话也不哭闹,就是默默地跪着。
郭佳氏却知道她是受了委屈,想求她做主。
她想了想,看着凌波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波轻咬着下唇,眼珠动了几动,忽见门帘一动,阿克敦轻轻巧巧地走了进来,沿着墙根一路走到博哲身边。
她眉头一跳,看向博哲,后者回复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凌波顿时信心大足,开口道:“额娘先别忙着下结论,阿克敦带了两个人回府,等额娘听过他们的说法,自然知道孰真孰假。”
郭佳氏皱眉。
博哲道:“额娘,兹事体大,还是慎重为好。”
“好吧,把人带进来。”郭佳氏终于答应。
博哲对阿克敦点了一下头,阿克敦啪啪拍了两掌。
四个下人架着两个人进了屋,其中一个是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一个是双腿残疾的年轻男子,两人眼睛上都蒙着一条黑布,嘴里也绑着布带,最多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他们一进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夏子语当场就变了脸色。
得到凌波授意的丫鬟瑞冬,早就悄悄地走到夏子语身后,此时间她一张嘴,立刻就伸手将她牢牢捂住。
下人们把妇人和残疾男子往地上一按,喝了一声:“跪下”
正文 103、东窗事发
刘氏和残疾的男人是阿克敦闯进柳树胡同抓来的,可以说是典型的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夏子语看到他们的第一眼,脸色就已经惨白惨白。
不用凌波和博哲说明,郭佳氏也看得出这两个人跟她有关系,否则不至于惊慌若斯。
刘氏和残疾男人眼睛上蒙着黑布,什么都看不见,对自身处境的无知让他们心神惊惧,偏偏嘴巴上又被绑了布条,说不出话来。
郭佳氏看着阿克敦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那刘氏乍听到有人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把身体朝向声音来源;而那男人,却是浑身一震,像一条被惊动的蛇,瞬间绷得紧紧的。
阿克敦用手一指道:“这妇人是夏子语的奶娘刘氏,这男人自称是刘氏的侄子阿德,然而据小的打探,这刘氏在夏家为仆多年,从来没听说有个侄子。”
郭佳氏转头看着夏子语道:“那位就是你的奶娘?”
夏子语咬着嘴唇,生硬地点头道:“是。”
“小姐……”刘氏听到夏子语的声音,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男人阿德也下意识地把身子朝夏子语的声音方向转去。
郭佳氏不再理会他们,只看着博哲道:“你带这两个人来,是想证明什么?”
博哲道:“额娘不必问,只管瞧着,儿子给你看一场好戏。”
“来人,把夏子语、刘氏、阿德分别带出去问话。”
他安排了三拨人,将夏子语、刘氏、阿德分别带入三个房间,各自问话。
郭佳氏和凌波就在上房内等着,过了顿饭工夫,三个人都陆续被带了回来。
然而去时还算正常,此时回来却全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脸色都是一样的灰败。
博哲拿着一叠纸,拍在郭佳氏面前,道:“额娘请看。”
郭佳氏拿起纸张仔细瞧,却见是三份口供,问题都是一模一样的,第一个是刘氏的姓名、籍贯、进入夏家为仆的年份;第二个是阿德的姓名、籍贯和出身;第三个则是夏子语以刘氏生病的理由告假回家的那几天,每天都做了什么事情。
她一面看,一面脸色便沉了下来。
博哲道:“三份口供,却完全牛头不对马嘴,有这样的主仆?有这样的姑侄?额娘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郭佳氏放下口供,犀利阴沉的目光在夏子语、刘氏和阿德身上打转。
刘氏和阿德因为看不见的缘故,尚自迷茫,但夏子语却已经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
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啊,她的筹码才刚刚抛出啊。
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地就走上死路
郭佳氏的目光最终落在她脸上,全无丝毫温情。这个时候,即使博哲没有明说,她也已经能够猜测到可能性最大的那一种答案,可是她还是想听听夏子语的回答。
“子语,这男人,到底是谁?”
夏子语嘴唇发抖,几次想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说”郭佳氏厉声一喝,“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博哲的,而是这个男人的,是不是?”
“不是”
夏子语尖叫起来,声音之利,犹如夜枭,刺得人耳膜发疼,齐齐变色。
“不是这样的福晋,福晋,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她连滚带爬扑到郭佳氏腿边,抱住了她的双腿。
郭佳氏也没有踢开她,只是盯着她的脸道:“那么你说,这男人,到底是谁?”
“他,他是……”夏子语六神无主,完全说不出话来。
刘氏这时候也已经弄清了眼前的处境,当初虽然她极力不赞同夏子语的计划,然而却无力阻止,此时东窗事发,她比夏子语本人还要害怕担心,嘴里呜呜乱响,拼命地扭动着身子。
郭佳氏对阿克敦道:“给她松绑,让她说话。”
“是。”阿克敦上前解开了刘氏嘴里的布条和眼睛上的黑布,另外又给她松了绑。
“福晋”刘氏一获得自由就给郭佳氏磕起头来,额头敲在地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福晋,我家小姐遭逢大难,一时糊涂,才犯下这等大错,求福晋您大慈大悲,放她一条生路,奴婢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她一面大声求饶,一面眼泪就滚滚而下。
“奶娘你不要胡说八道”夏子语吓得浑身发抖。
刘氏哭道:“小姐啊,事到如今,你还以为隐瞒得住吗”
夏子语抱着郭佳氏的双腿,拼命摇头道:“福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奶娘她疯了,她失心疯了,不是这样的,我什么也没有做我肚子里是贝勒爷的骨肉啊,是简亲王府的血脉啊福晋,福晋……”
她大哭起来,披头散发,神情极为可怖。
凌波在旁边瞧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夏子语怕是有点刺激大了,神智言行已经有点失常。
郭佳氏任由她在腿边哭着喊着,脸上表情却犹如凝固了一般,突然间猛地伸手将她一推,抬脚一踢,就踹在她的心窝子里。
夏子语当场就滚了出去,喉头一热,泛上来一股腥甜。
“贱人”郭佳氏目眦尽裂,“枉我对你百般信任,没想到你不仅心如蛇蝎,还寡廉鲜耻,做出这等伤风败俗阴险yin/邪之事”
刘氏张大了嘴巴,扑到夏子语身上哭喊道:“小姐小姐”
郭佳氏紧紧地捏着拳头,显然是怒到了几点,浑身都有点发抖了。
“来人把这个贱人,和这个不要脸的奸夫,都给我捆了,乱棍打死”
她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声音尖锐到刺耳。
凌波吓了一跳,忙道:“额娘夏子语虽可任由我们处置,可是那男人并不是简亲王府之人,不可随意生杀,还是交给官府处置罢。”
郭佳氏猛地回头瞪着她,眼里全是红血丝。
“糊涂若是交官,这等丑事还不张扬得满城风雨,你想让我们简亲王府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凌波唬了一跳,低下头去。
她又狠狠地瞪着阿克敦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把他们拖出去,不要玷污了我们王府的地方”
她惊怒到极致,眼珠外凸,脸型扩张,极为可怖,阿克敦吓得立刻叫人上前去抓夏子语和阿德。
“福晋饶命啊福晋饶命啊”刘氏不停地磕头,涕泪俱下,像狗一样爬过来抓着郭佳氏的裙摆。
“福晋饶命啊我家小姐不是存心的她是可怜人哪福晋大慈大悲,大慈大悲啊”
夏子语则在被几个婆子抓住的同时就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放开我谁也不许碰我我怀着贝勒爷的骨肉不要碰我”
她浑身乱扭,拼命挣扎,一时间几个婆子都抓不住她,甚至还被她带倒在地上,跌做一团。
一个婆子大怒,伸手就在她软肉上掐了一把,夏子语立刻高亢地嘶叫起来。
刘氏哭着喊着扑过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小姐她还怀着孕呢那是条命啊福晋开恩哪福晋开恩哪……”
她们一堆人都扭做一团,凌乱不堪。
郭佳氏看的愈发愤怒,恨不得一刀斩杀了过去。
而那阿德,也已经被阿克敦捆住了往外拖,他拼命地挣扎着,不停地把脸往任何能蹭的地方蹭去,想把绑住嘴巴的布条蹭掉。
满地都是人,张牙舞爪,手脚乱踢。
凌波忍不住扶着郭佳氏往后退,生怕她被人踢中或打中。
所有下人们都心惊胆战,主子们都已经露出不耐的神色了,自己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不是作死是什么。
博哲尤其看的大皱眉头。
“阿克敦”
他大吼一声,阿克敦浑身一震,将那男人阿德扔给旁人,大踏步走上前,一手一个把那些婆子包括刘氏都给甩开,手上绳子挽一个圈,随身一扔就把夏子语给套住了。
夏子语声色俱厉,头发已经完全散开,像疯子一样披在脸上,她眼见阿克敦张开蒲扇般的手向她抓来,不管她怎么挣扎,都已经没有用。
阿克敦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捆好。
“福晋你好狠的心呀我是你的人呀是你让我伺候贝勒爷的呀”
夏子语发疯地尖叫着。
郭佳氏只觉得脑壳一阵一阵地发疼,怒吼道:“给我堵起嘴,打死打死”
阿克敦立刻拿一团布,塞进了夏子语的嘴里,她脸上眼泪横流,头发乱舞,果然已经跟疯子没有两样。
“老天爷啊你留点活路吧”刘氏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嘶哑着嗓子向天哭诉。
郭佳氏眉心和太阳|茓都突突地跳,伸出一只手乱指,一叠声道:“都捆起来都堵住嘴”
两个婆子连忙又扑过去将刘氏也捆了起来。
刘氏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像条死狗一样任她们摆布,只是失神地不断重复着:“开恩哪,饶命啊,小姐,我可怜的小姐……”
此时,夏子语和刘氏都已经被制服,呜呜叫着被人往门外拖。
而就在这个时候,还在苦苦挣扎的阿德,终于把嘴上绑着的布条给蹭掉了,由于用力过猛,脸上已经蹭破好几处,破掉的皮屑挂在脸上,道道血污,嘴角也已经裂开。
他双腿残疾,以奇异的姿势扭曲着,就像一条被车轮碾过一半的眼镜蛇,高高地昂起仅存的上半身和头部,冲着郭佳氏的方向突然嘶吼起来。
“额娘我是德隆我是你的儿子德隆啊”
正文 104、重逢
在乱哄哄的一片嘈杂声中,阿德的声音有如一支利箭,一下就射中了郭佳氏。
她先是浑身一振,死死地盯住了阿德。
她的这种情绪转变太大又太突然,从而引起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都忘记了手上正在做的事情,目光都投在她身上。
阿德眼睛上还蒙着黑布,看不见屋中情形的变化,只是继续喊着:“额娘,我是德隆,我是德隆”
郭佳氏突然把胳膊一甩,把扶着她的凌波给甩了一个趔趄。
甩开了凌波之后,她就笔直地朝阿德走去,越走脚下越快,最后几乎是跑到他面前。
阿克敦已经先一步来到阿德身边,预防他暴起伤人。
郭佳氏在阿德面前站定。
此时阿德也已经意识到处境的变化,屋中所有声音都忽然停住了,只剩下或轻或重的喘息声,气氛变得沉重而微妙。
脸上忽然一松,长时间处在黑暗中的眼睛,乍见光明,出现了短暂的不适,他一连眨了好几下,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郭佳氏手里拎着布条,死死地盯着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阿德仰着头,母亲的形象他朝思暮想了十一年,此时忽然见到,发现随着岁月的流逝,母亲远比他想象中要苍老,而且更加憔悴。
儿行千里母担忧,他忽然就感受到郭佳氏在他走失之后所遭受的那种巨大的打击,和接下的十一年时间所承受的煎熬。
思念是把双刃剑,让呣子都饱受折磨。
“额娘……”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阿德颤声叫了郭佳氏一声娘。
这一声,就仿佛一件钝物在郭佳氏柔软的心上捅了一下,触动了她最隐秘最敏感的一处,眼睛忽然就发热起来。
“你,你真是德隆……”
她颤抖着双手扶住阿德的脸颊,这陌生又似乎跟记忆中想象的线条,让她产生了巨大的期待,同时又包含着隐隐的害怕。
阿德忍住心中的巨涛澎湃,点点头。
郭佳氏把手移到他肩膀上,猛地撕开他左肩的衣裳,在他背后肩胛骨之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菱形印记。
那是德隆的胎记。
多少次午夜梦回,在梦里看见这个胎记;又是多少次从梦中哭醒,她想着自己走失的儿子,肝肠寸断。
时隔十一年之后,这个胎记竟然再一次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你……”
郭佳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连自己已经滚下泪来都没有察觉到,她就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般,软软地蹲了下去,双手颤抖中在德隆脸上、肩膀上、胳膊上移动。
站在不远处的博哲,内心也同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当初如果不是德隆走失,让整个简亲王府遭到重击,他也不会一夜之间就转变性格,立志做父母的好儿子。
就跟郭佳氏思念儿子一样,这十一年来,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兄长。
此时,忽然亲人重逢,却恍如身在梦中。
他们呣子,对德隆的感情,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凌波看到他们神情的变化,油然而生出同情和感慨,作为刚刚成为王府一份子的新媳妇,她的心情当然远远不及他们那么激动。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还能够顾虑到其他人的反应。
王府的下人们自然也目瞪口呆,茫然者有之,惊讶者有之,喜悦者有之,不一而足。
除了他们,在场的仅有的两个外人,刘氏已经完全傻掉了,但夏子语在惊讶之余,眼神却开始出现了变化。
凌波心中一凛,立刻招手让阿克敦过来。
阿克敦在不惊动郭佳氏的前提下轻快地走到她面前。
“立刻把夏子语和刘氏带出去,堵上她们的嘴,严加看管,不许她们跟任何人接触。”
“是”
阿克敦知道德隆身份的曝光,会让夏子语产生什么样的侥幸心态,然而此时郭佳氏和博哲都已经心神失控,幸而少福晋凌波还保持着冷静。
他返身,立刻就指挥着下人把夏子语和刘氏堵上嘴拖了出去,同时把低等下人也都给带了出去,屋内只留下四位主子,还有几个有分量的丫头仆妇。
“德隆,我的儿子”
将眼前这张脸端详了数十遍的郭佳氏,终于一把抱住德隆,大哭起来。
博哲也冲过去跪在德隆面前。
“哥哥”
德隆眼中含泪,嘴唇抿得紧紧地,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冲他点头。
博哲眼眶发红,立刻麻利地将德隆身上的绑绳解开。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你知不知道额娘天天都在想你,天天都在盼啊十一年了,十一年了,你怎么才回来呀,你要疼死额娘了啊”
郭佳氏一面放声大哭,一面就一拳一拳敲着德隆的背,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发泄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思念和悲痛。
博哲也是死死地忍着眼泪,握着德隆的一只手。
屋内仅存的几个下人中,有两个是跟着郭佳氏的老人,对德隆走失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见到这样的重逢,也忍不住擦起眼泪来。
就连绣书和瑞冬,都被这样的情绪感动,红了眼眶。
凌波在郭佳氏旁边跪下,柔声道:“额娘,大伯回来是好事啊,咱们该笑才是,怎么哭起来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知怎么的,也心酸起来。
“说得对,说得对,我怎么还哭呢,该笑才对啊”
郭佳氏胡乱地擦拭脸上的泪水,一只手却紧紧抓着德隆不放。
“孩子,你也快起来,地上凉呢,别受了寒。”
她擦完眼泪,就双手扶着德隆往起站,才拉了一下就发现德隆双腿扭曲耷拉在地上,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腿怎么了啊,孩子,你的腿怎么了”
郭佳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这两条以奇异的角度扭曲着的东西,会是她儿子的腿。
德隆忍着心头的悲痛,以尽量轻松的口吻说道:“娘,儿子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不过是两条腿,算得了什么呢”
“算得了什么?这是你的腿啊”刚止住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郭佳氏扯开了喉咙大哭,跪下去颤抖着手抚着他残疾的双腿。
“我苦命的孩子,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此刻她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疼,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居然成了双腿扭曲的残废,这叫她情何以堪。
博哲道:“额娘,不要哭,腿残了,咱们就请大夫来治,天底下名医多着呢,宫里还有太医,一定能够把大哥治好的”
他两只手Сhā到德隆胳肢窝下,道:“大哥,我扶你起来。”
他双手用力往上一抬,阿克敦立刻跑过去托住德隆的后背,两个人齐心合力抱起了德隆,将他抱到罗汉床上坐下。
郭佳氏哭得浑身发软,全靠凌波半扶半抱这才站了起来。
在绣书和瑞冬两个丫头的帮助下,凌波也将她扶到了罗汉床边,就坐在德隆身旁。
郭佳氏握住了德隆的手,大叫道:“去,去把全京城的大夫都给我请来,什么回春堂,千金堂,统统请来。还有,派人去宫里,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给我请到家里来我要他们立刻给我儿子治腿”
失而复得的儿子此刻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她恨不得立刻就治好他的腿,还她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
因为德隆那耷拉在罗汉床边上的残疾的双腿,就像两把刀,无时无刻不在割她的心,她觉得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失职,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她喊完一连串京中名医和太医院太医的名字,对着博哲大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是”
博哲转身就要去办,德隆却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额娘,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两条腿已经废了十一年了,就算能治,也不急在这一刻。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保重额娘的身体。”
凌波忙道:“是啊额娘,大伯说的对,大喜大悲大怒最是伤身,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郭佳氏此时哪里顾得上自己,他们虽然都在关心她的身体,她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我吃得好穿得好,能有什么事儿。你们想想德隆,他在外面流离了八年,八年啊。他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我这个做娘的,没脸啊,心痛啊……”
她实在痛恨自己到了极点,一拳一拳捶着自己的胸口。
凌波忙将她的拳头握住。
博哲道:“行了,都别说了,听我的。”
他转身就对阿克敦道:“先把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请来,给大哥治腿。”
“是。”阿克敦应了一声,正要走。
“等等,再派个人把徐大夫接来,额娘的身子一直是他料理的,他最清楚。”
“是。”
“等等,再派个人去宫里,通知阿玛,请他赶快回府。”
“是……”阿克敦应了一声,却没走。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阿克敦这才确定他没有别的吩咐了,立刻转身去办事。
郭佳氏就这么拉着德隆的手,呣子两个泪眼对泪眼。
“孩子,快跟额娘说,你这十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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