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春从何处来
凌波一见他眨眼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己会错意,想岔方向了,不由觉得脸上发烧,两只手抓着帕子揪个不停。
博哲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绣书正准备茶水,问道:“少福晋说了什么笑话,让爷笑得这样高兴?”
博哲肩膀抖个不停。
凌波横他一眼,转身对绣书和瑞冬摆手道:“这儿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绣书和瑞冬虽有些莫名,但还是听话地退了下去。
博哲倒在榻上,手里的书卷也掉落在地,他捧着肚子道:“逗死我了。哎哟我说娘子,天儿还没黑透呢,怎的就这般着急。”
凌波又是臊又是气,恼羞成怒道:“有种,你今儿就别碰我。”
她甩着帕子就进了内室。
博哲一骨碌坐了起来,不碰她,这怎么行,他们可还没真正洞房呢。
他立刻穿了鞋,急急地跟进去,凌波坐在梳妆台前,抬着双手正要卸妆。
博哲从背后握住她两个手腕道:“真生气啦?”
凌波从镜子里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没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今儿大家都累了,早点歇息罢。”
她拨开博哲的手,自己卸了头面,又拆了发髻,将一头长发都披散下来。
乌发如云,玉面桃花,领口松了两个扣子,露出一抹雪白娇嫩的肌肤。
博哲忍不住偷偷咽了一下口水,搭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就有点不老实起来。
凌波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
“老实点。”
博哲握住她两个浑圆的肩头,俯下身去,将下巴放在她肩窝里,哑着声音道:“咱们还没洞房呢,今夜是不是该……”
他一面说,一面就坏心眼地含住了她的耳垂,伸出舌尖在她耳朵软骨上滑动舔舐。
一阵颤栗酥软爬上头顶,凌波的身子就有点发软。
这方面,她还是个雏儿,但身为男人的博哲,却经过一夜就无师自通、花样百出了。
“别闹……今儿真累了……”
博哲不理会她,用舌尖描绘着她耳朵的形状,一只手滑下去握住了她的腰,一只手则从腋下滑过去,握住了她软软的一只丰盈,隔着衣料揉捏起来。
凌波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呼吸有点不稳。
“大伯刚回来……额娘还病着……不合适……”
她还想垂死挣扎,努力地阻止他双手的动作。
他一面舔着她的耳垂,一面说道:“咱们新婚,哪里不合适……明日愁来明日忧……怎能叫那些事儿打搅了心情……”
他隔着衣料在她胸前捏了两下,很是不满足,手滑下去,在她腿弯处一抄,直接将她凌空横抱起来。
她两只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口。
今夜,是真的要把自己给他了吧?
她暗暗想着,有些羞涩,隐隐也有些期待。
可是,今天并不是个好时机,夏子语的事儿犯了还没个定论;大伯德隆刚刚回家,情绪都还没稳定;额娘虽然因为一连串的事情,暂时没顾得上训她,可她能感觉到,这个婆母还没有接受她这个儿媳妇。
然而回过头来一想,新婚三天蜜月期,今天才是第二夜。况且昨儿晚上的洞房花烛夜,已经浪费了。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念头,等再反应过来,博哲已经将她放在床上,她的外衣、裙子都已被除去,他也已经脱得只剩下中裤。
她刚张开嘴,他的脸就压了过来,柔软湿热的双唇印在她的嘴唇上。
舔舐,吸允,攻城略地,呼吸都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喘息着,扯掉了她的中衣,捏着她两个光祼的肩头,将她按了下去。
她整个上身都陷在枕头堆里。
男人的手指修长灵活,瞬间就挑开了她背后的系带,光滑的丝绸离体时产生的摩擦,带起一种奇妙的快感。
他含住了她的一只丰盈。
这次不像昨天那样缠绵,而是带着难耐的饥渴,显得有些急迫,有些粗暴。
他故意她,用舌尖压迫丰盈上的那一点,让它坚硬,让它挺立。
她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他又握住了她另一只丰盈,不让它受到冷落,手指一下一下地揉捏抓弄,雪白丰软的|乳肉被捏成各种形状,每每从他指缝中挤压出来。
小腹里有团火在烧,她双腿紧紧合在一起,两个膝盖微微地摩挲着。
湿热的嘴唇滑到了丰盈之间的深沟里,一下一下地吻着,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粗暴。
两只手则从腰肢滑下去,从肌肤和衣料之间挤进去,往下一褪,她就彻底成了赤/祼的羔羊。
祼裎相对,两具年轻而富有热情的身体缠在一起,拼命地向对方靠近。
男人不再满足于两座丰盈,两颗樱桃已经完全坚挺,泛着湿亮的光泽。
膝盖被分开,他握着她的两只小腿往上推去,迫使她变成一个奔放的姿势。
害羞的女人捂住了脸,不敢看他。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上半身再次压了下来,拨开她的手,再次含住她的嘴唇。
激烈缠绵的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他的手便趁这个机会,轻轻点在了她最敏感的。
“唔……”
她浑身一僵,双腿下意识地就要合上。
然而博哲早已经她的腿分开放在自己身体两侧,她这么一合,只会把他夹得更紧。
她咬住了嘴唇,像是要哭出来了。
“小妖精……”
博哲喘息着将脸埋在她颈窝里,手指坏心眼地往里一探。
她咬着嘴唇,发出一声类似小动物低泣的呜咽。
探入的手指轻轻地律动,另一个手指则在外围一点一点打转,时而按压着最敏感的那个小核。
她上身弓了起来,这个姿势让她更加靠近他,下巴高高抬起,眉尖微蹙。
感觉到了她的湿润,他又加了一指。
太紧了。
他额头有点冒汗,胯下愈发滚烫,坚硬得仿佛能突破一切阻碍。
要忍耐,要小心,她还是第一次。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慢慢加大了手指的动作。
她双腿有点颤抖,浑身都有点颤抖,像是紧张,又像是在享受。
又是一下,快感以那个小核为中心以圆形的波浪往外爆开。
她猛地抱住他的背,胸前坚硬的两颗樱桃刷过他的胸膛,在他小小的茱萸上擦过。
他浑身一紧,终于再也忍不住,抽出手指,握住她的两条大腿分开最开,身子狠狠地往下一沉。
她浑身一僵,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声。
还是太急了。
他极力地忍耐着,含住她的嘴唇,温柔地舔舐,双手也尽量地抚弄她的身体,帮助她放松。
他忍得很辛苦,觉得自己快要爆炸。
最疼痛的一刻熬过去之后,凌波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她想要看清楚。
这个男人,是将与她共度一生的男人。
尽管他有一些毛病,大男子主义,爱招惹桃花,面对小三又不够狠不够冷,容易让她们有机可趁,而且对不喜欢她的母亲,他也还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智慧来帮助她。
可是,她能感觉到,他想要爱她的心,和想要保护她呵护她的诚意。
他还年轻不是吗,若是在现代,他这个年纪还在上学。
凌波微微摇头让自己摆脱这个念头。
这是在清朝,他这年纪,早有人做了爹了。也就他,连纳个妾都会搞出这么多风波来。
可是,看着他额头凸显的青筋,能够猜到他为了不想伤到她,忍得会有多么辛苦。
算了,他的不足就由她来弥补吧。
她抬起两只柔腻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个动作仿佛是个信号。
博哲面露喜色,重重地往前送了一下。
她微微蹙着眉头,鼻间却发出带有浓重鼻音的一声“嗯”。
他有了信心,开始快速地动起来。
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但蘸着些儿麻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
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榅香腮。
春罗元莹白,早见红香点嫩色。
灯下偷睛觑,胸前着肉揣。
畅奇哉浑身通泰,不知春从何处来。
初尝滋味的男女总是不知控制,一个夜晚,连战数场,博哲自诩精力过人,到了最后,也忍不住双腿发软。
夜深如墨,繁星点点。
女人枕着男人的手臂,猫儿一般缩在他宽阔结实的怀抱里,双方嘴角都挂着满足的微笑,四肢纠缠如同渴水的双鱼。
这一夜,显得特别地沉静。
也许是回想起来,觉得晚上的举止实在过于疯狂,以至于早上醒来之后,凌波一直不敢正脸面对博哲。
倒是博哲,时不时地就盯着她的脸看,偶尔还会咧开嘴。
弄得正在替他系腰带的瑞冬忍不住说道:“爷今天怎么了,怎么傻呵呵的?”
绣书冲她呲了一下牙,瑞冬吐着舌尖缩了一下脖子。
她们俩跟着凌波久了,也沾染了她时而精明时而马大哈的性格,绣书还好,瑞冬年纪小一点,有时候说话就会不经过大脑。
凌波摸着耳坠,对今天的打扮非常满意,不过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见绣书脸色似乎有点严肃。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绣书咬着嘴唇低声道:“今儿一早,天刚擦亮,福晋那边就传出话来,说是要处置夏子语和刘氏。”
凌波眉头一挑,坐直了身子。
正文 108、下场
郭佳氏的原话,要少福晋凌波亲自去处置,处置完了再去给她请早安。
凌波带着绣书和瑞冬来到关押夏子语的屋子前,已有两个婆子在等候,一个青衣微胖,一个土黄|色衣裤。
“请少福晋安。”
两个婆子蹲身行礼。
凌波摆手叫起,问道:“额娘有什么吩咐?”
穿青衣的婆子道:“福晋说了,夏子语用心险恶,意图混淆王府子嗣血脉,手段阴毒,令人发指,此等重罪,死有余辜。请少福晋亲自送她上路。”
凌波垂在袖子底下的手暗暗捏紧。
夏子语的下场,她早已料到,虽然跟郭佳氏认识的时日尚浅,但以夏子语的所作所为,早已是死路一条。可是竟然要她这个少福晋亲自来送她上路,恐怕还有其他的用意。
是想警示她什么吗?
凌波微微蹙眉。
当初嫁过来之前,阿玛米思翰就告诉过她,富察家的女儿,永远不需要低头做人。可是如今的婆媳关系,一如她预料中的恶劣,郭佳氏身为婆母,有许多办法给她下脸难堪。
以后要过长远日子的,肯定不能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她得想想怎么处理好跟郭佳氏的关系才行。
“少福晋?”
凌波回过神来,见青衣婆子正低下头去。
“额娘,要我怎么处置她?”
青衣婆子冲黄衣婆子看了一眼,后者双手呈上一个瓶子。
“福晋说了,到底主仆一场,给她留个全尸。”
凌波闭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
下人打开了锁,将门拉开,凌波打头走进了屋子。
屋中光线稍微有点暗,夏子语面朝门外坐在炕上,头发拢得整整齐齐,脸上一片安详。
“没想到是你来送我。”
她笑了笑,语气十分平静。
凌波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女人,其实昨天才认识,不过短暂的一天时光,还谈不上熟悉。可是在她们之间,已经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锋,夏子语处心积虑,却一败涂地。
看着夏子语,凌波只想到一句话,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以夏子语的出身和经历,若是在王府能老老实实做她的丫鬟,倒也罢了,郭佳氏喜欢她,将来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或府里的管事配了,那么或是脱籍做了平民老百姓,或是在府里混个要紧差事,总归是衣食无忧,也有体面。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非要肖像爬主子的床攀高枝,最后还是从枝头跌落下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青衣黄衣的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便走上前,对夏子语道:“福晋说了,到底是主仆一场,让你干净地去。”
夏子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到了这个时候,脸色依旧是苍白了,她低头抚了一下自己还来不及凸起的肚子。
黄衣的婆子将瓶子递到了她面前。
夏子语默默地接过瓶子,指头慢慢地捏紧,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
瓶口的塞子被拔掉,慢慢地往嘴边靠去。
然而,夏子语仿佛突然被蛰了一下,猛地将那瓶子往地上一掼,拉长脖子厉声道:“我要见福晋”
那瓶子摔在地上,竟然并没有破,因肚大口小,只是洒出一点子液体来。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黄衣的婆子俯身就去捡瓶子,青衣婆子则逼到夏子语身前,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姑娘还是乖乖的好,别叫我们这些粗人动手。”
夏子语一甩肩头,试图把胳膊上的手甩掉。
她目光锐利地瞪着青衣婆子,道:“我还怀着世子的骨肉,难道福晋连自己的孙子也不要了吗?”
青衣婆子冷笑道:“世子身份尊贵,何愁子嗣。”
夏子语脸色愈发白了。
她也知道这不现实,可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她。
“我要见世子让我见世子”
她站起来就要往门外冲。
黄衣婆子刚捡起瓶子,粗壮的胳膊一挡,就抓住了她另一只胳膊,两个婆子一起用力,把她按在炕上。
“别费心思了。世子哪里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还是乖乖地吃了药,否则我们就亲自动手了”
夏子语拼命挣扎,嘶喊道:“我不信我不信就算我该死,孩子有什么错他是王府的子嗣,他是一条命我不信,放开我我要见世子我要见世子”
青衣婆子死死地按住她,黄衣婆子腾出一只手,捏着瓶子就往她嘴里灌。
夏子语左右摇着脑袋,试图躲开瓶子。
“少福晋少福晋你还年轻,为什么就这样狠心你杀的是两条人命啊”
凌波死死地咬着牙,脸色有点发白。
绣书和瑞冬同时握住了她的手。
“少福晋……”两个丫头面有忧色。
夏子语挣扎得太剧烈,黄衣婆子手一滑,差点绊倒在炕上。
青衣婆子猛地扭头道:“少福晋,请记住福晋的吩咐”
凌波沉着脸。
“瑞冬,你去帮忙。”
“啊?”瑞冬茫然地张着嘴。
凌波扭头看着她,目光仿佛是两把刀子。
瑞冬浑身一凛。
“是”
她两步冲上去,压住了夏子语乱扭的身体。
“救命……杀人啊……”
黄衣婆子腾出手,捏开她的两个腮帮子,将药水往她嘴里灌去。
夏子语垂死挣扎,挂在炕沿上的两只脚乱蹬,她的身体被瑞冬和青衣婆子挡住,凌波看不见。
可是眼前的景象像一把刀子,刺痛着她的眼睛。
凌波猛地捏住绣书的手,力气之大,让她几乎痛呼出声。
“咱们出去。”
绣书扶住她,主仆两个扭身出屋。出到门外,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唔……唔……”
屋里依旧传来肢体摩擦和夏子语的闷哼。
过了一会儿,声音小了下去,瑞冬有点失神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绣书担忧地看着她。
凌波也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瑞冬嘴唇有点发抖,她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而这第一次,就让她亲自动手,委实有点残酷了。
凌波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感觉到她的颤抖和冰凉。
瑞冬眼神有点涣散。
凌波侧过脸,目光透过窗纱投向屋内。
夏子语抱着肚子,蜷缩在炕上,仿佛一只虾米,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
她像是很冷似的,拼命地把身子缩得越来越紧。
青衣婆子和黄衣婆子都站在炕前,冷眼看着她。
这府里的腌臜事情,她们经得多见得多,早已经麻木了。
夏子语觉得肚子里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搅动,似乎连肠子都绞到一起了。
紧接着,下腹传来坠痛感,腿间一股热流涌出。
“荷……荷……孩子,我的孩子……”
她脸上全无血色,连嘴唇都是灰白色,颤抖着手在自己下手一抹,满手的鲜血,嘴巴张得老大,眼泪像是凝在了眼眶上,就是不肯流出来。
凌波觉得胸口发闷,有点晕眩,跟缺氧似的有点想吐。
“少福晋……”绣书先察觉到她的异样,“要不咱们先走罢?”
凌波闭上眼睛,微微摇头。
“小姐——”
隔壁的屋子突然传来一声嘶喊,刘氏在屋内拼命地拍起了门板,她大概是察觉到了。
“小姐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一下一下地捶着门板,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青衣婆子和黄衣婆子从屋内走出来,对凌波道:“少福晋,该怎么处置刘氏?”
凌波眼神发冷,面无表情道:“你们不是已经听过福晋的吩咐了么,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
青衣婆子走过去开了锁,刘氏从屋内扑了出来。
“小姐,我家小姐呢?”
她顾不上看眼前有多少人,一把抓住青衣婆子的袖子就问。
青衣婆子眼神往夏子语那屋飘了一下。
刘氏立刻摔开她的手,向屋子里扑进去。
“小姐——”
一声惨痛的嘶喊,她这样的忠仆,看到夏子语这样的下场,该是什么心情。
凌波又往窗内看了一眼。
夏子语像条死鱼,躺在炕上瞪大着无神的双眼,任由刘氏扑在她身上哀哀哭泣,身下的裙子已经被染得殷红殷红。
青衣婆子将门一拉,反锁了。
凌波强忍着不适,问道:“额娘说,这刘氏该怎么处置?”
青衣婆子垂着眼皮道:“福晋说了,让她们主仆一道,过上几天,席子一卷即可出府。”
一片冰凉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冷了全身。
凌波脚下有点虚浮。
郭佳氏,竟是要活活饿死她们主仆。
无论是绞死、毒死、打死,总会在尸体上留下印记或证据,只要有人看到,总会有说法的。只有饿死,才不会留下后患。
有点明白了的凌波,内心非常地难以接受。
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这个朝代了,她以为自己经历过几次名誉受损的危机,已经可以接受这个时代的社会道德观念了,可是当草菅人命这种事情,活生生地发生在她眼前,她还是觉得,自己在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以为只有法律可以给人判罪的现代人。
她突然明白郭佳氏为什么要她亲自过来执刑了。
这是给她的一个下马威,一个警告。
在这府里,郭佳氏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她的权威不容侵犯,她一句话能让你生,一句话也能要你死。
凌波捏紧了拳头。
她不是夏子语,她是富察凌波,她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她有丈夫博哲的爱和支持,她还有比常人多几十年的见识。
她不会像夏子语、刘氏一样,任由郭佳氏摆布。
她的生活,她自己做主。
正文 109、儿媳的策略
离开了那个让人作呕的地方,在树下站了半晌,凌波才算是回过气来。
绣书和瑞冬就站在她身后,两个丫头都有点沉默,尤其瑞冬,脸色依旧有点发白。
她们都还年轻,都还不到二十岁,即使原来在富察家的时候,也是深宅大院,也有人心复杂,可是因为家庭氛围的缘故,并没有出现过这样腌臜残酷的事情。
这是她们第一次,看着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绣书比瑞冬更加通透些,在凌波沉默的过程中,已经隐约猜到了郭佳氏的用意。
福晋这是在给自家少福晋做警告。
她很狠。
少福晋若是心智不够坚强,就会对她产生畏惧,这种畏惧就会让她在婆媳关系中处于下风。
但是这些话,不是她这个做奴婢的可以明说的。
凌波在树下站了很久,直到两腿开始发酸,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吧。”
绣书轻声道:“底下人说,福晋一大早就去世子院里了,少福晋可是要过去请安?”
“请安?”凌波摇头道,“你去跟福晋说,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去请安了,给额娘告罪。”
绣书眨了一下眼睛,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是,奴婢这就去。”
凌波点点头,对瑞冬道:“瑞冬,随我回院去。”
瑞冬低着头过来,跟在她身后。
绣书目送着她们远去,这才收拾心情,往德隆院子里行去。
郭佳氏一大早安排了两个婆子去处置夏子语,连早饭都没用,就直接到德隆这边来了。
许是换了陌生环境,睡得不安稳,德隆醒得极早。虽然是自己家,离开了十一年,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外屋的丫头一直很警醒,听到里头有动静,立刻就起身了,伺候他洗漱、用早膳,大夫留下的药,也吩咐人去煎了。
郭佳氏来的时候,药正好煎好,她就亲自喂德隆喝了,呣子两个慢慢地说着一些家常话,无非也是郭佳氏问他从前的一些生活细节,然后唏嘘劝慰,抹上几下眼泪。
她对儿子,是真心疼,对博哲也是,对德隆也是,尤其德隆这个失散了十一年的大儿子,更是疼在心尖子上。
“大夫说了,你的腿还有治愈的希望,不管有多大的难处,阿玛和额娘都一定要把你治好。”
德隆只是微微笑了笑。
他对大夫说的话,并不是很有信心。残废了十一年,他不是不想好,而是不敢去想。他怕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儿子离家十一年,回来也觉得物是人非。当初博哲还是个身上长草的小顽童,如今竟然已经成家立业了。”
郭佳氏笑道:“可不是,你若是早回来两日,就能见到他的婚礼了,就在前天呢。”
德隆挑眉道:“哦?这么说,弟妹过门才两天,可是我瞧着额娘,似乎不喜她?”
郭佳氏叹了一口气,替他掖了一下盖在腿上的薄毯子。
“你这孩子,就是比博哲心细,那傻小子,只当额娘欺负他媳妇,哪里晓得额娘都是为他好。”
德隆道:“儿子虽不在家,也听到过一些传言,弟妹是富察家的格格,这婚事还是太后亲口御赐的,额娘为何不喜?”
“说什么富察格格,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庶女罢了,太后赐婚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额娘倒不计较她的出身,只是那性子……”她抿了抿嘴。
德隆想了想道:“我瞧着,弟妹性子尚且温柔,莫非还有不足?”
郭佳氏冷笑着摇头。
这时候,丫鬟说少福晋的贴身丫头绣书来了。
“怎么,她自个儿没来?”她立刻就挑高了眉。
绣书进了屋子,给郭佳氏和德隆依次行礼,然后再对郭佳氏说道:“少福晋命奴婢来告罪,身子不适,不能来给福晋请安了。”
郭佳氏冷眼道:“身子不适?她倒是娇贵,早前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做了那么一点子事情,就累着了?”
绣书垂着头,似是胆怯不敢回话。
郭佳氏指着她对德隆道:“瞧见没有,这就是你的弟妹。”
说完,她又回过头,对绣书厉声道:“告诉你主子,今天若是不来,往后也不用来了”
绣书吓得慌忙跪倒在地。
“你跪什么?还不快去回话”
“是。”
绣书只好又站起来,垂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郭佳氏恼怒地摔了一下帕子,德隆只得好言劝慰,又吩咐丫头们传早膳,陪着她又吃了一回。
绣书从德隆的院子里出来,又去办了一些事情,然后就径直回到凌波所住的院子,将郭佳氏所言所行,都回禀给凌波。
凌波斜靠在美人榻上,用一方帕子盖在脸上,听完她的话,只是恩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奴婢多一句嘴,福晋今儿是真生气了,少福晋以后可要怎么办?”
凌波摸掉脸上的帕子,笑道:“不必操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让你打听的事情呢?”
绣书道:“奴婢打听了,王爷好酒,侧福晋好茶,安珠贤格格好书画。”
凌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绣书一时没事情做,随便在屋子里看了看,就见瑞冬垂手站在角落里,深深地低着头,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头发。
“她心里不大好受,你去陪她说说话儿,开解开解。”凌波说道。
绣书应了是,过去牵了瑞冬的手,一起出了屋子。
凌波坐着想了一会事情,复又躺下去,将帕子盖回脸上。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博哲兴冲冲地走进屋来。
“咦,怎么躺下了?快起来,我告诉你一个好事儿。”
博哲伸手就拿掉了她脸上的帕子,凌波微微睁开眼,懒洋洋拢了一下有点松散的鬓发,道:“什么好事儿,值当你这样高兴?”
博哲却一时忘记自己要说的事情了,只是目光有点发直。她慵懒如猫的神态,让他想起了昨天夜里,她像小猫一样的呜咽声,还有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心里突然热乎乎的。
“想什么呢”
凌波拿帕子打了他一下,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耳根有点发红,脸上微有愠色。
“啊,安珠贤院子里养了两盆牡丹,昨天夜里忽然开花了,早上正是鲜嫩的时候,我方才瞧了,开的极好,陪你去看看?”
凌波毫无兴趣地道:“我道是什么,原来只是两盆花,怪没意思的,不想去。”
哪知博哲一点也不勉强,只嘿嘿笑道:“不去就不去了,我陪你躺会儿。”
他说着,就在榻上坐了下来。
“可别,这榻这么小,可容不下两个人。”
博哲不以为然道:“挤挤不就成了。”
他将她推进去,硬是在她身边腾出一个空位躺下来。
凌波忙推着他道:“这成什么样子,丫头们随时会进来。”
博哲舒服地将她往胸口一抱,道:“自个儿屋子里头怕什么,丫头们都有眼力得很。”
凌波龇牙咧嘴,在他腋下拧了一把。
博哲嘶了一声,把她搂得更紧,弄得她整张脸都贴在他胸膛上。
“对了,我有话跟你说。”
凌波突然想起正事来,嘴巴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
听完了她说的话,博哲微微蹙眉,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最终还是拧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这鬼灵精。”
凌波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今天呢?”博哲问。
凌波转着眼珠子想了想,道:“今儿咱们先陪阿玛去。”
博哲挑挑眉,欣然同意。
……
凌波和博哲在王府的酒窖里挑了半天。
雅尔江阿好杯中物,酒窖里藏酒也很丰富,只是有些酒太烈了,凌波怕自个儿一杯就倒,况且今天也不是全冲着喝酒去的。
酒,只是调节气氛的东西。
最后,博哲挑了一坛子梨花酿,不算烈,尤其带着一股子清香,最适合小酌。
月上柳梢头,王府花园的亭子里,雅尔江阿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夫妻两人。
博哲笑道:“好些日子没同阿玛对饮了,今儿凌波亲自做了几个小菜,咱们父子畅饮几杯?”
一碟水煮豆、一碟酱肘子、一碟落花生、一碟爆炒凤爪,也没什么好菜,就是清清爽爽这么三碟,然而对于好酒之人来说,就是最上等的下酒菜了。
雅尔江阿看着凌波笑道:“你亲自做的?”
凌波笑道:“从前在家就听阿玛说,公公是一等一英勇之人;博哲也尝对我讲,生平最敬佩的,就是公公。儿媳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最爱听这些英雄事迹,公公若是不嫌弃,不妨让儿媳饱一饱耳福。”
雅尔江阿哈哈大笑道:“你阿玛那个老头儿,虽然脾气臭的很,倒还算对我的味。”
他招手让小夫妻两个都坐下,不必拘束。
凌波暗喜,跟博哲对视一眼。
博哲坐在雅尔江阿对面,凌波打横作陪。
对于一个有过荣耀过往的老男人来说,最能让他高兴的,就是酒酣耳热之际,提起他从前所做的英勇事迹。
回忆从前的骄傲,是最容易让人自信心膨胀,心情大好的方式。
女人嫁人之后,最容易得到的宠爱,不是来自丈夫,而是来自公爹。
凌波的打算,就是先把其他人都拉到自己这一边,效仿农村包围城市战略,最终将郭佳氏孤立起来,然后一举拿下。
正文 110、回门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日。 ~
一大早,博哲和凌波小夫妻两个就得带着两大车的礼物,还有一行下人,浩浩荡荡从简亲王府开往富察家。
凌波撩着窗帘,看后面两车回门礼。
博哲不肯骑马,硬是赖在车里跟她挤,这会儿正软玉温香抱满怀,乐不可支。
放下了窗帘,凌波回头斜睨着他说道:“哪里像个亲王世子,分明像是暴发户土老财。”
博哲不以为然地笑道:“大舅哥太多,礼轻了怎么行。”
凌波想起自家四个哥哥,当初马武和李荣保还专门揍了博哲一回,不由失笑。
也是,若是回门礼不够分量,那四个哥哥又得找他麻烦。
小夫妻两个在车里,自有一番温存,新婚燕尔,自然是如胶似漆,没见绣书和瑞冬两个丫鬟都很知趣地没有同车么,都在后面的大车上跟其他丫鬟们一起坐着呢。
到了富察家大门口,马武出门来接的,看到下人们正从两辆车上拿礼物,就跟卸货似的,不由眉开眼笑,上来就给了博哲当胸一拳。
“好小子”
博哲嘿嘿笑着承受了。
“三哥”凌波笑吟吟地给马武见礼。
马武上下打量她一眼,只管点头笑。
这位新上任的三舅哥领着小夫妻二人往府里头走。
进了前厅,已经是满满一屋子人,米思翰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钱佳氏在侧座上作陪,她总是受老头子嫌弃,这会儿更像个憋屈的小媳妇了。
马思哈、马齐、李荣保都在场,包括他们的妻妾。只不过李荣保的妻子福慧明天才出月子,所以不在场。
今天是十一,明儿就是十二,正好是小和卓的满月。
凌波和博哲已经跟雅尔江阿和郭佳氏请示过,今天就在娘家住一天,明儿参加完满月礼再回去。 ~
说来两家都在京城,隔着倒也不算太远,但这是博哲疼她,特意好让她在家多待几个时辰。
郭佳氏原本是不乐意的,只不过雅尔江阿昨晚上刚被小夫妻两个连哄带捧地拿下,一心向着他们,随口两句就把郭佳氏给堵回去了。
此时小夫妻两个一进门,就见满屋子都是笑脸,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这就是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的好处啊,多受宠
凌波正感慨,已经有下人拿了两个蒲团放在地上。
小夫妻两人一起跪下,正正经经地给米思翰磕头。
博哲便改了口,称呼他岳父了。
米思翰笑的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一叠声地叫他们起来,然后重重地看了凌波几眼,见她满脸红光,神采焕发,足见小夫妻新婚生活还是很和谐美好的,于是对博哲的笑脸也就更多了。
然后马武又亲自给报了礼单,人人不落空,个个有份,都觉得博哲这个女婿会办事儿,很是不错。
午宴十分地热闹,米思翰,四个大舅哥,同新上任的毛脚女婿博哲原本就已非常投缘,席间不断推杯换盏。
女眷们之中,钱佳氏倒也试图与凌波说些笑话,只是她教养不足,言辞难免粗俚,凌波有时候不喜,倒是跟几位嫂子攀谈更多。
饭后,几个爷们儿自有去处,马思哈、马齐早听说上次马武和李荣保联手跟博哲比武的事情,都十分感兴趣。他们原本就是好勇斗狠之人,崇尚武力,强者至上,早就想着要跟博哲切磋切磋。今日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所以,几位爷们儿把臂去了演武厅。
凌波则带着绣书和瑞冬,去探望还在坐月子的福慧。
福慧的院子里栽种着几盆茶花,她们进门的时候,两个小丫鬟正在拾掇花树,一面急忙要行礼,一面就要高声通传。 ~
凌波赶紧竖起手掌摆了摆。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头小孩儿的哭声。
“四嫂”
凌波一进门就笑语吟吟。
福慧穿着一身舒适绵软的粉色衣裤,滚着鹅黄|色的边,正抱着小和卓哄着,闻言一抬头,惊喜道:“呀你来了我想着今儿你回门,不能不来看我,怎么丫头们都不禀报一声。”
凌波笑道:“是我让她们不用禀报的。”
她走到近前,用手指逗了逗和卓柔嫩的小脸道:“这会儿才算是长开了呢,瞧着小脸儿精致的,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福慧笑道:“我瞧着她与你投缘,方才还哭闹不止,一见了你倒安静了。”
果然和卓眼角还挂着泪痕,一双乌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凌波,像是十分地好奇。
凌波点了点她粉红柔嫩的嘴唇,她竟然咧开了嘴笑起来。
“真是与我投缘,瞧,她都笑了。”
福慧也笑起来。
姑嫂两个逗弄了和卓一阵,又哄她睡了,让奶娘抱过去,这才有功夫说点话。
福慧贴着她耳根问妹婿性情是否温柔。
凌波红了脸做恼,打了她肩膀一下,嗔道:“哪有做嫂子的人问这个?”
福慧捂嘴偷笑。
“明儿是和卓满月,你们今儿是回去呢,还是就在家住?”
凌波道:“已经跟公婆请示了,今儿就在家住一夜,明儿满月礼毕再归家。”
福慧点点头。
姑嫂两个又说了一些知心话。
到了晚膳时分,再聚到一起,博哲同四个大舅哥已经亲热似亲兄弟一般。
当夜,小夫妻就宿在富察家,住的是凌波出嫁前住的院子。
第二天,福慧出了月子,和卓满月,府里又热闹了一天。
和卓这小丫头福气不小,连康熙都记得她满月礼,派人送了一把金镶玉的长命锁来给她添盆。
那长命锁制作精致,镶的不是普通的玉,而是上等的祖母绿,就连凌波见了都赞叹不已。
博哲倒是偷偷哄她,说回头给她也打一个。
凌波只是横了她一眼,却没放在心上。哪有大人戴长命锁的。
小夫妻两个吃完满月酒,这才带着下人们,浩浩荡荡,又回了简亲王府。
※※※※※※※※※※※※
安珠贤正急的团团转,这好端端的,就吵起来了,母亲西林觉罗氏去劝,竟然也Сhā不上嘴。
正巧凌波和博哲从外头回来,她顿时喜上眉梢,冲上去就叫道:“二哥二嫂”
德隆回来之后,博哲就不再是长子了,安珠贤也就改了口,称呼他为二哥。
“你们快去看看吧,大哥同福晋吵起来了,阿玛也不在家,我额娘虽然去劝,只怕也说不上什么”
博哲忙抬手道:“别急别急,你说清楚,出了什么事儿,大哥怎的就与额娘吵起来?”
安珠贤按了一下脑门上的虚汗,急急忙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前天郭佳氏命人打掉夏子语腹中的胎儿,是瞒着德隆的。而今天,德隆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当时丫头正端药上来,他一把就扫在了地上,并且拒绝吃药和进食。
郭佳氏得知后,立刻就急了眼。
“在大哥跟前嚼舌头的丫头已经被拖出去打了个半死,大哥只是不肯吃药,福晋便急了,与他分说起来,越说反倒越说不清,如今还不知怎么样呢,二哥二嫂赶紧去看看吧。”
博哲听她说的严重,忙抓了凌波的手就往后院飞快走去,安珠贤也赶紧提着裙子跟在后面。
德隆的屋子里,西林觉罗氏束手站在一旁,纠结着眉头,一脸无奈。
郭佳氏正拿帕子抹着眼泪:“那女人利**熏心,不过拿你做向上爬的工具,你怎能对她有所留恋,还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你要额娘怎么不心痛?”
德隆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床边地下,还撒着破碎的瓷碗,和褐色的药汁。
“你是咱们简亲王府的长子,身份何等尊贵,只消开个口,多少好人家的闺女能嫁你。那女人出身低贱不说,又做下那等丑事,我如何能容她?你的名声要不要?你弟弟博哲的名声要不要?你阿玛的名声要不要?咱们简亲王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你为了她不肯吃药,不是作践自己是什么?你就不想想额娘,不想想你阿玛和弟弟妹妹们?你将我们置于何地?”
德隆眉头愈发皱得深了。
“额娘不必多言,儿子并没有说什么。王府的血脉,自有弟弟博哲开枝散叶,儿子如今是个废人,苟延残喘罢了,还能有什么指望。”
郭佳氏激动道:“你这是什么话?大夫才说了,你的腿是能治好的。什么废人,什么苟延残喘,你是府里的长子,将来这家业还得靠你来支撑,你却说这些话,到底是要痛死我,还是要气死我?”
德隆张开眼睛,有气无力道:“额娘当真误会儿子了,儿子并不是对那人心存留恋,不过是想着到底受那刘氏救命之恩,却没料到,是这样的报答。”
郭佳氏顿了顿,咬牙道:“不是额娘心狠,为了咱们王府,她是留不得了。额娘答应你,等她去了,自会让人好生安葬。”
德隆垂下眼皮道:“如此,儿子也没什么要说了。”
郭佳氏只觉一口气憋在胸膛里,几乎要喘不上来。
博哲和凌波就在这时候快步走进屋来。
正文 111、规矩是给傻子看的
小夫妻两个一进屋,就感觉到气氛的沉重。
德隆平躺在床上,眼睛不知是闭着还是只是垂下眼皮,脸上全无表情。郭佳氏则站在床前,两眼发直。
博哲看向西林觉罗氏,后者摊了一下手,对眼前的情形也是糊里糊涂。
德隆的话看似平淡,却充满了消极的意味,谁都能听出他对郭佳氏的怨气。
郭佳氏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是极端的爱,对那个玷污了简亲王府门庭的夏子语却是极端的恨,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不能忍受一丝一毫的反对声。
尤其德隆对夏子语或者说夏子语肚子里的孩子表现出留恋,她就觉得完全难以承受。
然而她现在真正恼恨的,并不是德隆怨她,而是根本搞不清楚,德隆为什么要怨她。
她觉得这个儿子虽然身体回来了,但是心好像还离得很远很远,她怎么也捉摸不到他真实的想法。
就好像是一个易碎的琉璃瓶放在摇摇**坠的桌子上,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博哲皱着眉,对眼前的情形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凌波却只是眼珠一转,便大声道:“奴才们都死到哪里去了,屋子里乱成这个样子,也不来收拾”
她四处一扫,见两个丫鬟缩在角落里,用手一指道:“你们两个,赶紧将这地面收拾干净,若是扎了主子的脚,谁担当得起?”
两个丫鬟浑身一颤,忙拿了簸箕笤帚等物,低头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
哗啦呼啦的声音,似乎冲散了屋子里凝重的气氛。
凌波上前扶住郭佳氏的胳膊道:“额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了,媳妇伺候您回去歇一歇吧。”
郭佳氏看了一眼床上,德隆还是要死不活地躺着,也觉无趣,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凌波赶紧冲博哲打个手势,急急跟在郭佳氏身后。
然而一出门,郭佳氏就甩开了她的手,道:“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府里出了这许多事情,还能悠哉游哉在娘家吃酒观礼。若不是你手段不干净,何至于让下人乱嚼舌根,将话传到德隆耳朵里去”
凌波抿了一下嘴,说道:“额娘教训的是,是媳妇疏忽了。”
郭佳氏冷声道:“原想着你也是大家出身,应该是一等的教养,我身子不好,本想等你过了门,就将治家的重任交付于你,不曾想你这般不稳重,看来只有我再操劳一些日子了。”
凌波差点被憋死。
明明如今治家的是西林觉罗氏,郭佳氏不过是随着心情发号施令罢了,说什么交付给她,都是空话。
她忍着气,跟在后面走。
郭佳氏去又回头扫了她一眼,道:“瞧你细胳膊细腿,一阵风就能吹走。你也看见了,如今你大伯不良于行,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到常人一般。就算是重新能行走了,也再不能操劳,这王府的家业,到底还是落在博哲身上。你的肩上,就担着为王府开枝散叶的重任,你这般纤细瘦弱,如何能够繁衍子嗣?”
凌波咬着下唇,这生孩子跟她身材有什么关系。
“早前太医就说你受过寒,恐于子嗣有碍,你若是有心,就该多调养自己的身子,尽快为博哲诞下儿女。”
凌波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道:“是,媳妇谨遵额娘的吩咐。”
郭佳氏见她低眉顺眼,全无反抗,胸中一腔郁闷之气也都尽发散了,便咳了一声道:“行了,就送到这儿罢,我不爱看见你,以后少在我跟前晃荡。”
凌波瞪大了眼睛,这么直接?
郭佳氏说完这话就不再理她,将手搭在旁边丫鬟的胳膊上,作势就要走。
凌波上前一步,像是去扶一般,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额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媳妇刚进门,于府里诸般事务规矩都不熟悉,若是有做的不妥的,额娘只管指点教训。做媳妇的,给额娘晨昏定省是应该的,怎么能够不在您跟前晃荡呢,额娘真是说笑了。”
郭佳氏有点吃惊,刚想开口,对面月亮门下,雅尔江阿正巧转过来。
“哟,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他见凌波脸上带着笑容,以为婆媳两个正说得开心,是以有此一问。
郭佳氏心头一紧。
凌波笑道:“额娘正教我做人治家的道理呢。”
雅尔江阿点点头,也没真听进去。
“阿玛可是要去看望大伯,正巧博哲也在呢。”
雅尔江阿唔了一声道:“我也正有事找他们哥俩,你们且先去吧。”
“是。”凌波挽着郭佳氏的手,亲热地道,“额娘,咱们走罢。”
她手上使劲,郭佳氏几乎是被她推着走。
直到转过月亮门,确定雅尔江阿已经走远,她才用力甩开凌波的手,冷冷地看着她。
凌波笑道:“额娘你瞧,咱们婆媳亲热,阿玛看着多高兴。”
郭佳氏眯起眼睛:“我倒是小瞧了你。”
“额娘小瞧我也罢,高看我也罢,我只是想做额娘的好媳妇,别的什么也没想。从前我不懂规矩,做了错事,但请额娘只看往后,往后我一定本本分分,叫额娘再也挑不出一丝儿错来。”
她微微地扬着下巴,脸上都是自信的神采。
郭佳氏倒是张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拭目以待。”
说完,她转身便走,丫鬟们立刻跟上。
凌波只是微笑看着。
可能连郭佳氏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凌波这番话,虽然有粗鲁冒犯之嫌,但她其实并没有生气,反而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等凌波转过身来,才发现绣书和瑞冬都张大了嘴巴。
“怎么了?我脸上长花儿了?”
绣书咽了一下口水,失神道:“少福晋,你也太,太大胆了,怎么能说那些话呢?”
凌波轻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不合规矩?”
绣书点点头,看了一下瑞冬,瑞冬也跟着点头。
凌波伸手拍了拍她们俩的脸,笑道:“傻丫头们,规矩那都是给傻子看的。”
她掠了一下鬓角,脚步轻快如清风,只留下两个丫头面面相觑。
正文 112、徐徐图之
第二日一大早,郭佳氏才醒来,就听丫鬟说,少福晋凌波清早就在院子里等着请安了。
“今儿这日头打哪里出来呀。”郭佳氏诧异了一句。
丫鬟们开了门,凌波就带着绣书和瑞冬进了屋。
“给额娘请安。”
郭佳氏皱眉道:“我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凌波不明道:“额娘说的话,媳妇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那我让你不用过来请安,你怎么一大早就到我眼前晃悠?存心给我添堵是不是?”
凌波一笑,说道:“额娘让媳妇不用请安,那是心疼媳妇。只是媳妇却不能仗着额娘的宠爱就坏了规矩,否则岂不是让人说媳妇恃宠而骄,全无孝心。”
她走上前来,见丫鬟正在给郭佳氏梳头,挽的是短短的小两把头。这时候的满洲贵族女子发型,还不像后世那般华丽,也没有大拉翅,丫鬟给郭佳氏梳好头发之后,就寻了一支金质头花,Сhā在发髻中央。
因郭佳氏身子骨素来不好,脸色总比常人苍白些,所以爱戴些耀眼的金制首饰头面,希望提升气色。
凌波见那丫鬟Сhā好了头花,又寻摸出两只铜镀金的珊瑚珠簪子准备点缀在两把头的两端。
她开口道:“额娘这丫头,倒梳的一手好发式。”
郭佳氏对这梳头的丫鬟一向满意,闻言道:“这丫头做事素来稳妥,梳头也是极好的。”
凌波点头道:“发式的确梳得好,只是这首饰挑得却……”
郭佳氏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头上的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精美华丽,衬得她整个人似乎都高贵了起来,听凌波这么一说,忍不住反问道:“怎么,你觉得这头花挑得不好?”
凌波笑道:“这支金点翠嵌珠的头花,虽然精巧,却难免喧宾夺主,然而让人将眼光都放在这死物上,却忽略了额娘本身的气质。”
她走上前,往首饰盒中仔细看了一下,挑出一支金镶珠石点翠簪,说道:“额娘不妨试试这个。”
郭佳氏看了一眼那簪子,簪体镂空累丝,一端呈长针状,另一端錾刻加累丝五朵灵芝,构成一朵梅花形,梅花中心为累丝篆书“寿”字,寿字中间嵌东珠一粒,松枝及竹叶点缀于寿字周围,灵芝、寿字、松竹上均有点翠。
她将信将疑地让丫鬟将头花取掉,换了簪子,左右照了好几眼,觉得似乎真跟刚才有所不同。
凌波又挑出一款胭脂,用无名指沾取,轻轻在郭佳氏双颊均匀抹开。
郭佳氏再一看,方才那头花极为华丽,但好像确实跟凌波说的那样,过于富丽堂皇,反而容易让人把目光都落在首饰上,却掩盖了她本身的气质;而换了这支朴素一些的簪子,又点了胭脂,整个人的气色就好了起来,而且显得清爽大方。
她心里已经满意了,只是不肯承认凌波有眼光,所以闭着嘴不说话。
凌波说道:“以咱们王府的身份,自然戴的起那样华丽的首饰。只是媳妇想着,如今宫中自太后以下,都提倡后妃节俭,平日所戴不过通草罢了。若是贵族女眷装扮过于华丽,反倒不美。”
郭佳氏咳了一下,对丫鬟说道:“听见没有,往后别都弄那些个金的银的。”
丫鬟喏喏应了。
凌波又挑了一支如意扁方,Сhā在郭佳氏发髻上,又有一支一丈青的小耳挖子,倒掖在头把儿后边。
做好了这些,才对郭佳氏微微蹲身道:“媳妇擅自给额娘妆点了。”
郭佳氏转动脖子,丫鬟又取了一面大靶镜放在她脑后,以便她观看发髻后面。
她扶了扶发髻,动了动扁方,淡淡道:“恩,手虽然笨了点,倒也还算得体,就这样吧。”
凌波心内暗喜。
然后丫鬟们又捧来了郭佳氏今日要穿的衣裳,是件紫色团花长袍。
凌波一看见,就微微蹙了眉。
平日,郭佳氏为了掩饰自己气色虚弱,每每穿些大红大紫的衣裳,却反而愈发衬得脸上无血色,又显得笨重压抑。
丫鬟展开了长袍,正要往郭佳氏身上套。
凌波忙开口道:“这袍子原是要配额娘之前的发式,如今换了头面首饰,衣裳自然也要更换才是。”
郭佳氏心头一动,她平日穿这些衣裳,也觉得有点过于隆重,只是为了掩盖气色不足才刻意为之。方才凌波只是简单改变发髻上的首饰,就已经让她换了一个气质,也许在服装上也能有什么好建议。
“那你说说,要配什么衣裳才好?”
凌波便让丫鬟开了郭佳氏装衣裳的箱笼,仔细地浏览起来,最后挑出一件黑领浅黄|色图花纹的长袍。
浅黄|色本来很适合年轻的姑娘或**,但是用黑色的滚边一压,便多了一份端庄之气。
郭佳氏换上之后,果然与平时大不相同,显得自然亲切了许多。
但她依旧只是淡淡点头说还可以,也不说满意也不说喜欢。
凌波也不沮丧,只要她没说不好,就已经是成功了。
梳妆打扮好了,就传了早膳。
郭佳氏坐在饭桌前,见凌波站在旁边,随口问道:“用过早膳了?”
凌波笑道:“还没呢。”
郭佳氏恩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嘴皮子却跟黏住了一样张不开。
凌波倒是咬了一下嘴唇,讨好地笑道:“媳妇想着来给额娘请安,顺道就蹭一顿早饭吃。”
郭佳氏心里莫名地就是一松,硬邦邦道:“那就叫丫鬟再取一副碗筷来,一起用点吧。”
凌波忙开心地蹲身一礼,道:“谢额娘。”
绣书最了解她的心意,忙挪了一张凳子,凌波提着裙摆,挨着郭佳氏手边坐下。
有点不适应她脸上过于欣喜的表情,和靠的太近的亲热感觉,郭佳氏刻意地清了一下嗓子眼,又动了两下身子。
一顿饭,凌波都仔细地观察着郭佳氏的饮食习惯,记住了她偏好吃软糯之物。
早饭吃完,丫鬟先端了漱口的茶,婆媳两个漱口完毕,立刻又端上吃的茶来。郭佳氏接过茶杯就嘴就喝。
凌波有心说点什么,想了想,今天已经说的够多了,若是一下子提太多意见,说不定会惹起郭佳氏的反感,反正来日方长,还是慢慢来罢。
这茶杯才端起来,西林觉罗氏和安珠贤就来请安了。
原本按照平日的习惯,这时候郭佳氏早已用完早饭了,而今天因为更换首饰衣裳,耽搁了一点时间,以至于她们母女进来的时候,饭桌还没撤完。
两人问了郭佳氏早安,便在一旁坐了。
四个人随意聊了一点家常话,西林觉罗氏素知郭佳氏对凌波有恶感,见今天居然能够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说话,不由暗暗纳罕。
“宫里头说,太后是明儿启程,却执意轻装简行,让各家也不必专程送行。”
郭佳氏道:“太后素来提倡后宫节俭,轻装简行也是意料之中。”
凌波正低头喝茶,闻言嘴角微微翘起。
可能郭佳氏自己都没察觉到,同样的话凌波刚刚才说过,她记在心里,自然而然就拿来用了。
西林觉罗氏点点头,对凌波道:“少福晋是要去送行的吧?”
凌波放下茶杯道:“太后与我素有恩惠,况且我又是她亲口认的干孙女儿,自然是要去送行。”
接着,她又看了一眼安珠贤道:“太后对安珠贤妹妹也很喜爱,明儿咱们一道进宫去罢。”
安珠贤点头道:“是。”
西林觉罗氏见安珠贤跟凌波熟识之后,跟几位皇子的福晋也熟了,在太后面前也有体面了,自然也很欣慰,对凌波的喜爱也就更多了。
凌波道:“听说侧福晋爱喝茶,正巧我那里还有两罐子上好的碧螺春,回头让丫鬟给侧福晋送去。”
西林觉罗氏动容道:“这怎么敢当。”
凌波笑言:“博哲同我都不爱吃这个茶,倒是更加偏好普洱一些,侧福晋不必推辞。”
她说的极为自然,西林觉罗氏便应了下来。
郭佳氏抿着茶,心里有点不满。凌波给西林觉罗氏这个侧福晋都送了茶叶,对她这个正经婆母却一点儿孝敬的意思都没有。
却不知这正是凌波刻意为之。
她若是一味地讨好郭佳氏,反而显得过于谦卑谄媚,容易引起郭佳氏的戒心和反感,说不定更加看低她一眼;而这样通过生活起居一点一点地让郭佳氏感受到她这个媳妇的关心和孝顺,徐徐图之,便如同顺水行舟,更加自然。
当然,她也不是真的就只给别人送礼,而忽略了郭佳氏这个最重要的人,只不过她打算送的可不是像茶叶这般现成的东西。
四人继续说着话,就有丫鬟禀说,徐正平徐大夫来给郭佳氏诊脉了。
徐正平进屋的时候,十分忐忑,之前夏子语出事儿,虽然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他身上,可是他却一直惶恐不安,深怕夏子语临死拉他垫背,将他跟金氏的私情暴露出来。因此每次到简亲王府来行诊,他都是又期待又害怕。
期待的是能够了解自己的处境,害怕的是一进府就踏入了地狱。
正文 113、撞车
徐正平带着忐忑的心情,给郭佳氏诊脉,又问了她平日的饮食起居等,一切跟往常并无不同。
而郭佳氏、凌波等人,也并没有提起什么特殊的话,更谈不上对他怀疑了。
稍稍松了口气的徐正平,一面收拾药箱,一面说道:“福晋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但吃食上还是得多加注意,尤其不要吃太多甜糯之物。”
郭佳氏笑道:“听徐大夫的就是。”
她身子好转,全是徐正平的功劳,所以对他的态度一直非常好。
凌波却多看了一眼郭佳氏,想起她早饭还吃了不少甜糯之物。这屋子里的丫鬟估计也是劝不动她,明知道她的饮食禁忌,还敢给她布置这样的吃食,如果不是郭佳氏自己要求,估计没人有这个胆子。
还有此前郭佳氏吃完饭后立即饮茶,也是不好的饮食习惯。
凌波把这些记在心里,以后少不得一一提醒郭佳氏。
郭佳氏对徐正平道:“世子那边还得劳你去看看。”
徐正平躬身回答:“小人这便过去。”
凌波忙对瑞冬打个眼色,瑞冬便上前对徐正平道:“奴婢为徐大夫领路。”
郭佳氏点了头,徐正平向众人告退,跟在瑞冬身后出了门。
凌波和西林觉罗氏、安珠贤又陪着郭佳氏说了一会子话,便齐齐起身告退了。
回到院子里后,凌波让绣书开箱笼,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一些上等布匹给挑了出来。
“格格这是要做什么?”
凌波一面在布料中挑挑拣拣,一面笑道:“自然是要做衣裳了。”
绣书有点疑惑,成婚之前,已经做了许多新衣裳,按说凌波现在应该不缺衣服穿。她仔细看着,见凌波挑出来几匹布料,颜色都偏稳重,也有比较沉的颜色,想到早上在郭佳氏那里选衣裳的情景,顿时反应过来,这并不是给自己做衣裳,而是给郭佳氏做。
“福晋若是知道了,一定能体会少福晋的孝心。”
凌波挑眉看她一眼,笑道:“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竟然叫你瞧出来了。”
她的确是想给郭佳氏做几件,早上见了她屋里的衣裳,不是大红就是大紫,既呆板沉闷又有些俗气,想着用自己的嫁妆做衣裳,再亲自绣花,总能够讨这位婆母的欢心吧。她回想了一下,早上的时候,已经把郭佳氏衣裳的尺寸都记下来了,现在脑中依然十分清晰。
“好了,就这几匹吧,你去把府里的裁缝叫过来,我亲自与她交代款式。”
简亲王府里头是有专门的裁缝,为府中做四季衣裳的。
绣书应了,说是待会儿就去。
这时,瑞冬进了门,眉眼间似乎有些疑问。
“少福晋,奴婢有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凌波差点笑出来,这可真是经典的废话台词啊,都这么问了,还能不说么。
“说吧,什么事儿?”
瑞冬说道:“方才奴婢带着徐大夫去世子那边,路上徐大夫问了奴婢许多事情,旁的倒也罢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但夏子语的事情,他竟然也问到了。”
“哦?”凌波认真了起来。
“而且奴婢觉着,他其实本意就是打听夏子语的事情,其他的话不过是幌子。只是奴婢不明白,徐大夫与夏子语全无关系,怎么就对她的事情,这样关心?”
凌波道:“你可有问过徐大夫?”
瑞冬摇头道:“奴婢刚有所察觉,徐大夫就岔开了话题。”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起了怀疑。
凌波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许是你多了心,这样吧,以后徐大夫再来,就叫人注意些。”
“是。”瑞冬应了。
咬了咬唇,凌波轻声道:“夏子语和那刘氏,怎么样了?”
绣书和瑞冬都有点沉默。
绣书踌躇了一下,答道:“还关着呢。”
已经三天了。
一想到用饿死的办法来处置两个大活人,凌波还是会有不适应,但如今的情形下,她并不适合跟郭佳氏起冲突。
若是狠一点来想,这也是夏子语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
太后启程去盛京,这自然是一件大事。但是后宫一向提倡节俭,太后早就提议,随行队伍要尽量轻简,也不要弄盛大的送行场面,只有亲近的人来话别罢了。
凌波和安珠贤一大早就从简亲王府出来,去了宫里。
本来,太后是出了正月就要走的,只是凌波婚期在即,到底这婚事是她亲口赐下,还是想亲眼看着佳儿佳妇喜结连理,所以又拖到了凌波大婚之后。如今这日子要是再不走,说不定就要赶上多雨的时期了。
所以最终,还是定了今天的日子启程。
马车仪仗都已经准备妥当,都在大广场上等着,李嬷嬷扶着太后的胳膊,即将登车。
凌波抱着一个匣子对太后道:“皇玛姆,这是凌波精心挑选的蜜饯点心,时机不巧,没能亲手做。皇玛姆带着,在路上就当解闷的零嘴吃吧。”
太后笑得和蔼:“我又不是你们年轻人,不大爱吃零嘴了。不过你的一片孝心,我是收到啦。”
她示意李嬷嬷接过匣子。
太后又摸了摸凌波的小脸道:“如今可是做媳妇的人了,再不能向从前一般任性妄为。你那婆婆,是个吃硬不吃软的,若是一味示弱讨好,倒叫她嫌弃。索性你母亲家的老子哥哥们,都见不得你吃亏,你也不要委屈自个儿。”
凌波笑道:“我晓得,如今已能摸着婆婆的脾性了。”
太后点点头。
李嬷嬷轻声道:“主子,该登车了。”
凌波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就是太后,一直以来,太后都像真正的奶奶一样疼爱她教导她,如今要分离,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眼睛有点发红。
太后慈祥地摸了一下她的发髻,又对她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在李嬷嬷的搀扶下上了车。
安珠贤从后面走上来,站在凌波身侧。
“凌波”
有人高声叫了一下,凌波回过头去,见一身浅红色汉式衣裙的乌珠正向她走来。
“我也要走啦。”
乌珠这次要陪着太后一起去盛京住。
她跟凌波虽然此前是情敌,但自从那次赌命之后,就对凌波心生佩服,对博哲也死了心,虽然交往不太多,但两个人的感情倒是比从前融洽了许多。
凌波握了她的手道:“你要好好伺候太后。”
乌珠撇嘴道:“用得着你说我倒是有话要告诉你,照我看来,博哲命里说不定犯桃花,你呀,还是赶紧生下子嗣,才能将他牢牢地留住。”
凌波放开她的手,没好气道:“受教了,你还是赶紧上车吧,这么大个队伍,就等你一个人。”
乌珠皱了一下鼻子:“好心没好报。”
她也不再多说,撩着裙子也上了太后坐的那辆车。
哒哒哒,马蹄清脆地踏在石板上。
凌波抬起头,见哥哥马武骑在马上向她走来。
马武负责这次队伍的护送,将太后送到盛京后就回来。
“哥哥,一路小心。”
马武点点头,冲她摆摆手,调转马头一路小跑到队伍最前头。
在他的指挥下,整个队伍慢慢动了起来,有序地朝前行进。
凌波和安珠贤并排站着,目送队伍慢慢远去。
“咱们回吧。”
两人手拉手,到了自家马车等候处,一起进了车坐下,出了宫门,上了街,往简亲王府方向行去。
姑嫂两个在车里随意说些话。
“我听说你平时爱习书法绘画?”
安珠贤点头微笑,答道:“是有这喜好,如今正临摹卫夫人的帖子。”
凌波道:“我的字一般,除了会描点绣花样子,旁的也不会。不过我娘家的四嫂倒是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回头带你与她认识,应能成为知己。”
安珠贤开心地点头,她闺中密友不多,有同样喜好的更少,若能得一知己,自然十分欣喜。
刚说到这里,外面突然马嘶人喊,像是发生了什么,紧跟着就是嗵一声,整个车身都是一震,狠狠地颠了一下,凌波和安珠贤都被颠地身体歪倒,撞在了车壁上。
“怎么回事?”绣书一把挑开帘子,大声喝道。
车夫回说是撞车了。
凌波和安珠贤头昏脑胀,都从车里钻出来。
就见对面一辆马车紧紧贴着自家的马头,一只轮子架在路边店面的台阶上,显然也是撞到的时候冲上去的,整个车厢都倾斜着。
她们看去的时候,正巧一个贵妇从车里狠狠地甩着帘子出来,劈头就大骂。
“死奴才,连车都不会驾了?颠坏了你家主子,要不要你的狗命?”
比起路上其他行人,她的穿着特别地华贵,尤其两把头上珠翠环绕。但是由于刚才被颠得晕头转向,发髻上一只步摇已经滑出了一半。她骂人的时候,随手就把那步摇抓下来,砸在车板上,啪一声,就磕成了两半。
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回话。
她便又抬头瞪着凌波她们的车子,大声喝道:“对面是哪家的,给我出来”
凌波和安珠贤只好掀开帘子出来,双方一打照面,凌波顿时就是一声惊呼。
“八嫂?”
正文 114、八福晋做客
八福晋郭络罗氏这次是离家出走了。
凌波原先就知道,八阿哥府上跟其他府上不太一样,郭络罗氏脾气刚烈,又有好妒的名声,加上娘家背景强硬,八阿哥基本上就是个妻管严,尤其在纳妾一事上,十分地小心谨慎,因为只要稍有差错,郭络罗氏就会同他大吵大闹。
而这次,郭络罗氏无意中竟然得知,八阿哥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如今已经怀了身孕。她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质问了八阿哥。但八阿哥素来子嗣单薄,这次外室怀孕,大夫说很有可能是个男孩,他怕郭络罗氏闹大了连累那外室,死都不肯说出口。
夫妻两个大吵一架,郭络罗氏负气回了外祖安亲王家里。
她的母亲是安亲王岳乐第七女,父亲是郭络罗氏明尚,由于母亲在康熙二十三年就去世了,所以郭络罗氏被接回外祖家抚养,一直到出嫁。
对她来说,外祖家里才像是娘家,几个舅舅都对她十分疼爱,以往每次她跟八阿哥闹矛盾,舅舅们都会为她撑腰,然而这次她负气回家,几个舅舅却一反常态,要么对她不理不睬,要么劝她息事宁人,更有甚者,告诫她不要再胡闹。
如今正是九龙夺嫡白热化之时,八阿哥一派的人都为政治斗争而劳心劳力,对于郭络罗氏在这个关键时候争风吃醋是十分不满的。
郭络罗氏得不到娘家的支持,以她的脾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又跟舅舅们吵了一场,最后再次负气出走。
也因此,她的马车行速过快,转弯时躲避不及,跟凌波、安珠贤她们的马车撞到了一起。
她是心直口快之人,最存不住事情,尤其凌波未出嫁前,她们常常办聚会,互相倾诉烦恼,如今遇到凌波和安珠贤,忍不住就把心里的烦恼事跟她们说了。
凌波和安珠贤听了,都非常感叹。
安珠贤看来,自然郭络罗氏是善妒的表现,在婆家娘家都与人争吵,实在是有些过了。
但凌波却并不这样认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很少敢大胆地表现自己对丈夫的爱意和独占**,只有郭络罗氏,用于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虽然她这样的行为为世俗所诟病,但凌波却心有戚戚。
在她的立场上,不也希望博哲不要纳妾,只爱她一人么。
从这方面来说,郭络罗氏是她的知己。
“那么八嫂接下来要去哪里?”
八福晋苦恼地皱起了眉,她跟八阿哥正在冷战期间,八贝勒府是决计不能回去了;外祖家又刚刚吵过离开,也不能去,剩下的就只有父亲明尚家里。可是她没出嫁前,都住在外祖家,跟父亲的关系十分疏远,嫁人之后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她又是心高气傲的,如今的情形,就仿佛是被扫地出门的弃妇,她绝不肯用这样落魄的状态回家。
她一面烦恼着,一面看了凌波和安珠贤一眼,脑中灵光一闪,伸手握住了凌波的手。
“你出嫁之后,咱们就没有再见过面,生活可还如意?”
凌波点头道:“托八嫂的福,一切都安好。”
郭络罗氏挑眉道:“你说的好,怎么我却听说,你那婆婆郭佳氏,对你不大待见?”
凌波有点尴尬,干笑道:“这是哪里的长舌妇胡说八道,八嫂可千万不要听他们道听途说。”
郭络罗氏摇头道:“你又何必掩饰,这满京城里谁不知道,你那婆婆是出了名的怪脾气,就是宫里头的娘娘们,也曾提起过呢,当初几位太妃派了老嬷嬷去你府上找不痛快,不就是你那婆婆吹的耳边风。”
凌波微笑道:“过去的事儿,我早就忘记了,如今既然成了简亲王府的媳妇儿,自然要孝敬公婆,一家和睦。”
郭络罗氏啧啧有声道:“你呀,脾气也忒好,论起来,你母亲家可不普通,犯得着这般受气?”
凌波只是微笑以对。
女人出嫁之后在婆家能不能挺直腰杆,跟她本身娘家的势力是有极大关系的。虽然论实际情况,凌波的确有强大的娘家背景,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因此在婆家就嚣张跋扈。
郭络罗氏的脾气,素来争强好胜,她有强大的娘家,所以在八贝勒府作威作福,可是结果又怎么样呢,八阿哥畏她如虎,外人又传她暴躁善妒,如今就连她娘家的舅舅们,都对她看不过眼。可见,女人过于强势,并不是一件好事。
凌波自有她自己的处世方法,只不过郭佳氏一片好心,她也不便反驳。
“话说回来,你那夫婿又如何?”
凌波眨巴着眼。
郭络罗氏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你那夫婿,原先就招惹过乌珠格格,可见是个不安分的,如今虽说你是嫡妻,可也需居安思危,男人,一定得看紧了,稍有松懈,说不定就惹了桃花债回家。”
凌波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郭络罗氏说到这里,神情就有点黯然。
安珠贤在旁边坐着,一直没说话,此时才说道:“八嫂不必过于担忧,八阿哥素来对你疼爱有加,此次大约也不过是一时拌嘴,气消了自然就会与你和好了。”
郭络罗氏哼了一声道:“他这回若不给我交代,休想我回去。”
安珠贤笑一下,不再说话。
凌波便问道:“八嫂眼下还不回八贝勒府,那要去哪里?”
话题又转回到远点。
郭络罗氏没好气道:“天大地大,还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她一把挽住了凌波的胳膊道,“我如今可是不得志,你们两个少不得要陪我解闷儿,将我哄高兴了。”
“啊?”凌波和安珠贤都张大了眼睛。
“旁的不论,时近中午,先招待我吃一顿好的去。”
凌波道:“这京里出名的酒楼好几家,任八嫂挑选。”
郭络罗氏侧目道:“说什么酒楼,你们府上不是好厨子,我早就听说了,做的一手好淮扬菜。”
凌波愣了一下,道:“原来八嫂爱吃淮扬菜,那倒是使得。”
安珠贤笑道:“既如此,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便回府去罢。算着到了府里,正好让大厨房准备起来。”
凌波点头:“只是时间紧迫了些,怕一时也没甚好材料。”
不过淮扬菜的特色,本身也不在材料上,大多都是常见的原料,端看厨师的手段。
说到这里,双方马车也都重整完毕,三人一同上了车,往简亲王府而去。
回到王府,凌波和安珠贤一边一个拉着郭络罗氏的手进去,首先得去郭佳氏院子里问好。
三人一起穿过了花园,走到一处月亮门下,正巧对面一个丫鬟过来。
绣书轻声提示道:“是瑞冬。”
瑞冬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凌波回来,见人群中还有八福晋郭络罗氏,忙站在道路边上,躬身行礼。
凌波很自然地放开郭络罗氏的手,让她跟安珠贤走在前面,自己则慢慢落后。
瑞冬便见机Сhā进了队伍了。
“有事?”
瑞冬点头道:“是有点事,奴婢原想着等少福晋回来了禀报,哪知正巧在这里碰见了。”
她从袖筒里取出一方锦帕,里头包着一支簪子。
“昨儿夜里,夏子语和奶娘刘氏去了,阿克敦抬出去料理,在夏子语身上发现了这一支簪子。按说,她一个丫鬟,不该有这般贵重的东西,阿克敦猜测,许是拿了府里头的,便交给了奴婢。”
凌波从她手里接过帕子,见里面包的是一支翡翠嵌玛瑙的簪子,簪头做梅花形,通体翠绿,晶莹圆润,果然有些贵重,以夏子语的条件,除非是郭佳氏赏赐,否则不可能有这般物件。
既然她是犯了错被处死的,那么这些东西按理也不能带走,凌波想着得向郭佳氏问清楚这簪子的来历。
她转手交给绣书,吩咐她先收好。
绣书应了,将簪子重新包好,妥善保管。
凌波一行人继续朝着郭佳氏的院子走去,刚到门口,就见郭络罗氏和安珠贤携手走了出来。
“怎的这样快?莫非额娘不在院中?”
安珠贤摇头道:“我和八嫂才见了福晋的,她身子又有些不爽利了,我们不便打搅,所以说了两句话就告退了。”
郭络罗氏对凌波道:“你这婆婆,身子骨可不怎么样。”
凌波暗暗苦笑,这八福晋也真够直爽了。
“那我得去瞧瞧,若是真不好了,得赶快请徐大夫来看看。这样吧,妹妹先招待着八嫂,吩咐大厨房赶紧准备起来,午膳要隆重些。”她又对郭络罗氏福了一福道,“婆母有恙,恕凌波怠慢了。”
郭络罗氏摆手道:“咱们一向熟的,不必客套。”
凌波便让她们先行,然后自己进了院子。
上房里头,郭佳氏好端端坐着呢,凌波进了门微微有点诧异。
“方才听安珠贤说,额娘身子有些不爽利,可要请徐大夫来?”
郭佳氏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放,道:“先别打岔,我来问你,八福晋是怎么回事?”
凌波便将八福晋和八阿哥吵架,又被娘家指责的事情说了一遍。
郭佳氏皱眉道:“他们夫妻的事情,自有他们自个儿处理,你Сhā进去做什么?况且眼下这个时候,人人都提着神做人,你怎么反倒自己去招惹麻烦?”
凌波道:“八嫂开了口的,媳妇怎么好回绝。”
郭佳氏冷笑道:“我瞧着她那样的神情,怕不只是一顿饭的事情。”
正文 115、你给我出去
像是为了印证郭佳氏的话,凌波、安珠贤招待郭络罗氏用完午饭不久,八贝勒府上就来人了,而且是八阿哥亲自前来。
下人一禀报,凌波便忙不迭地将八阿哥请了进来。府中雅尔江阿和博哲都不在,德隆这个长子又是残疾之躯,不便待客,便唯有请郭佳氏出面招待了。
简亲王府是宗室,郭佳氏就是八阿哥的长辈。八阿哥进了府,自然要先见郭佳氏。
“八阿哥可是稀客,本该好好招待一番,只是家里头老少爷们儿都不在,只剩我们这些个妇道人家,竟是怠慢了。”
胤禩坐在椅上,忙欠身道:“福晋言重了。胤禩听闻内人与贵府少福晋、格格在街上巧遇,携伴来简亲王府做客,素知她们妯娌姐妹情深,故而特意在府上叨扰了午饭,估摸着时辰,胤禩这才来接她。”
郭佳氏点头笑道:“八阿哥伉俪情深,亲自来接,真是难得。”
胤禩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干巴巴的意味。
“媳妇儿”
郭佳氏一叫,凌波忙应了一声。
“还不快去请八福晋来。”
“是,八嫂这会儿在安珠贤那里看画呢,媳妇亲自去请罢。”
凌波冲八阿哥致意告退,带着绣书、瑞冬,从郭佳氏院子里出来,径直去了安珠贤的院子。
郭络罗氏正在看安珠贤亲笔画的花鸟,虽然她自己并没有什么造诣,但到底身份使然,眼界开阔,点评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安珠贤听得不时点头。
凌波进了屋子,就笑道:“你们谈得高兴呢。八嫂,你猜谁来了?”
郭络罗氏手里正拿着安珠贤的一卷书法,虽是看着,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卖什么关子,直说谁来了不就成了。”
凌波轻笑一声道:“是八阿哥。”
郭络罗氏挑了一下眉,继而又没好气道:“他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接八嫂回去咯。”
郭络罗氏将那卷书法一折塞回安珠贤手上,冷笑道:“我要留便留,要走便走,几时轮得到他做主。难道说,凌波你嫌我碍眼了,要赶我走?”
凌波忙惊慌道:“这是什么话,我巴不得八嫂多留些时辰,咱们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呢。”
郭络罗氏道:“那你就去告诉他,我要在你们府上住下了,叫他自己回去吧。”
“这,这不大妥吧……”
凌波有些为难。
安珠贤也道:“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既然只是一时口角,八阿哥亲自来接,已是对八嫂服了软,八嫂何不卖八阿哥一个面子。”
郭络罗氏斜睨着她:“安珠贤妹妹还没嫁人,这夫妻之道说的却是一套一套了。”
这话不大中听,安珠贤皱了一下眉,无奈地看了凌波一眼。
郭络罗氏的脾气,素来是如此,她不高兴的时候,别人的劝谏都是不听的,更多的还会反过来冷嘲热讽,因此大多数人不过劝得一两句,便不高兴再同她纠缠。
但凌波和安珠贤也知道,她没有坏心眼,全是脑袋管住不嘴皮子,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此时门上一动,瑞冬掀了帘子进来。
“少福晋、格格、八福晋,八阿哥来了,就在院子里候着呢。”
凌波和安珠贤面面相觑,又一起把目光投向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甩了一下袖子道:“我知道你们为难,我自个儿与他分说去。”
她说着,就往门外闯,凌波和安珠贤忙跟在后头。
一出到院子里,果然八阿哥胤禩背着手长身玉立,他看见郭络罗氏出来,瞳孔便是一收缩。
“你来做什么?”郭络罗氏一点也没跟他客套,劈头就问。
胤禩皱眉道:“你叨扰人家也够久了,随我回府罢。”
郭络罗氏冷笑道:“我们妯娌姐妹情深,爱说多久便说多久,主人家都不曾嫌我叨扰,要你操的什么心。”
胤禩早瞧见她背后凌波和安珠贤远远地站在屋门口,实在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把家丑给暴露出来。
“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郭络罗氏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藏头缩尾,有什么话不妨当面讲清楚的好。”
胤禩眉头已经拧得快打结了,他凝视着郭络罗氏,眼神中闪过恼怒、无奈,还有一丝心疼。
凌波和安珠贤远远看着,旁观者清,虽然八福晋妒名在外,人人都说八阿哥怕老婆,可是她们能够感觉到,八阿哥对八福晋,并不是没有真心的。
胤禩叹了口气,疲惫地按了一下眉心,沉声道:“咱们先回去,有话也得家里说,没有在别人府里打扰的道理。”
郭络罗氏摇头道:“我也没什么话要同你说,我只问你,那女人叫什么名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养了她?”
胤禩脸色很不好看,当着凌波和安珠贤这两个外人女眷的面,这种话题总归是损伤男人面子的。
凌波轻轻扯了一下安珠贤的手,后者会意,两者悄悄地掀帘子躲回屋里去了。
看见这一幕的胤禩暗暗生出一丝感激。
郭络罗氏回头一看,见她们两人并她们的丫鬟都缩回了屋里,知道是避嫌了,便回头道:“这里已没有外人,我的话也问了,你要不要作答?”
胤禩沉着脸道:“我说了,有话回去再讲。”
郭络罗氏咬紧了牙关。
“既如此,你请回罢。”
她扭身就走。
胤禩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拽,郭络罗氏不由自主地一个旋转,差点撞到他的胸膛。
“跟我回去。”
郭络罗氏瞪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胤禩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沉声道:“可不可以不要再闹了。”
郭络罗氏眼里有点泪花。
“闹?在你眼里,我这是在闹?”
胤禩沉痛道:“夫妻十几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女人?”
郭络罗氏针锋相对道:“你既看重夫妻情分,又为何要养一个外室?为何隐瞒我这么久?又为何在我问你时,不肯告诉我她的所在?”
胤禩拧着眉:“她,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我怕你知道后,闹上门去,若是出个万一。
郭络罗氏脸上已显出一些惨然的颜色。
“是啊,她跟了你才多久,就能为你开枝散叶。哪里像我,十几年了连个屁都没放。”
“容儿”胤禩急促地叫了一声。
容儿,是郭络罗氏的小名。
他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粗俗的话,更不喜欢她太高别人贬低自己,可是,十几年了,子女是他们共同的痛。
郭络罗氏眼角有泪花闪烁,她用力甩开了八阿哥的手。
“我明白告诉你,我绝不会让那女人进门,要么你休了我,要么我死”
胤禩大急:“何至于此。其他阿哥们,谁没有三妻四妾……”
“你要我像他们的女人一样大度?要我像她们一样不断地往你府里抬人是不是?”
胤禩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说清楚你的意思”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胤禩也有些失去了耐心。他毕竟是天潢贵胄,不论在家内如何,在外也是威严有方,如今为了夫妻口角,对妻子低声下气,已是极大的让步,何况还是在别人的府里,郭络罗氏丝毫不知进退,他也是骑虎难下。
看到他脸上透出不耐烦,郭络罗氏便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紧,脑门便跟着一阵一阵发热,胸口只觉憋了一股气,快要爆炸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你是什么意思?”
胤禩牙关收紧,盯着她说道:“她毕竟怀了我的孩子,我绝不能让爱新觉罗的血脉流落在外头。”
“那么你是要抬她进府?”
胤禩沉默,沉默就代表着默认。
郭络罗氏只觉一口气上不来,嘴唇有千斤重,她抬起手指着门外道:“我没什么要与你说了,你走,马上给我出去,出去”
她声音尖利,神情近乎歇斯底里。
躲在屋内门帘后的凌波和安珠贤都听得大为皱眉。
在她喊完这句话之后,院子里先是一阵安静,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挟带着怒气离去。
凌波心一紧,忙掀开帘子,果然见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郭络罗氏一人。
她忙抬脚出了屋子,快步走到院子里。
“八嫂……”
她忍不住捂住了嘴。
郭络罗氏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
“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带了个麻烦回家来”
郭佳氏没好气地瞪着凌波。
凌波皱着眉,道:“闹了这么一出,媳妇怎能将八福晋撵出去。”
“哪家的福晋不好,偏偏是八福晋你难道不知道,如今这四阿哥、八阿哥,还有……”郭佳氏警觉地住了口,但剩下的话儿她就是不说,凌波也是猜得到的。
“这种时候,你收了八福晋在家,别人会怎么猜想?”
凌波肃容道:“额娘不必危言耸听,媳妇与几位福晋们相交,从来不提朝廷之事,不过是女人家聊家常说心里话,没有半分的猜疑。就是宵小们猜测又如何,阿哥们做的都是大事,论的都是利益立场,区区一个女人,能左右得了什么。八福晋的舅舅们都不会为了她而跟八阿哥反目,何况我们说到底,这是男人们的博弈,与女人无干。女人就像那大河里的浪花,任凭如何翻腾,终究止不住大河滔滔;大河也绝不会因为一两朵浪花,就改变了航向”
她难得这么严肃地说一番话,郭佳氏竟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正文 116、治腿
“说这些有什么用,想办法叫她回去才是正经。”
就算凌波说的是歪理,郭佳氏也有点被绕了进去,她避开了这个话题,只说眼下的境况。
八福晋住在简亲王府,总归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也就只能说是她跟凌波、安珠贤情分深,妯娌姐妹的,想多聚一聚,可眼下这种敏感时刻,多走一步都要细思量,若是为了她招来猜忌,就不美了。
郭佳氏眼界一般,但这些忌讳却十分地重视。
让郭络罗氏住在府里,实在是一个麻烦。
凌波想了想,说道:“追根溯源,八福晋之所以跟八阿哥吵架分居,就是因为那个外室。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让八福晋解开心结,最重要的就是先找个这个女人。”
郭佳氏蹙眉道:“找到了又如何,咱们是外人,怎么好Сhā手到他们的家务中去。”
“当然不是咱们Сhā手,等八福晋知道了那外室的住处,她自然会有动作,到时候咱们只消在旁边警醒着,不叫她做出过激的事情来,该怎么解决,那也是他们夫妻的事儿。”
“你这倒是帮了八福晋,可不是也得罪了八阿哥?”
凌波摇头道:“这事情,八阿哥做的本来就不体面。他堂堂一个贝勒,养外室,已经不算正经的名声,何况因此而跟嫡福晋生出嫌隙,又闹到分居的地步。哪有为了一个外室,把正室夫人给赶出来的?就是说到皇上面前,他也占不住理。”
郭佳氏反问道:“照你这么说,八福晋好妒口舌,就有理了?”
“我也没这么说。八嫂素来就是个厉害的人,皇上原也不喜她这一点,前些年甚至还骂过她嫉妒行恶。她这会儿若还在自己府里倒也罢了,偏偏跑到咱们家来,既不是婆家,又不是娘家。八阿哥来接时,又不肯回去,反而当着咱们家人的面争吵,说句冒犯的话,也是不成体统。”
郭佳氏冷笑道:“你倒是公平,两边都数落了。”
凌波道:“额娘总爱拿话挤兑我。我不过是在额娘面前,敢放肆一些,若是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话岂不是找死。媳妇虽然愚一些,总不至于蠢笨至此。额娘才是我至亲呢,媳妇在额娘面前,才敢说真话。”
郭佳氏咳咳两声,有点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身子。
凌波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郭佳氏下意识地就像抽回来,凌波握得有点紧,一时没抽动。
“额娘,媳妇儿的身世,您是晓得的,生母去得早,继母又不亲厚,长辈之中,只有额娘你与我关系最近。媳妇儿不只想做您的媳妇儿,更想做您的女儿。媳妇儿心里想什么,就想跟您说什么。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媳妇孝敬您一辈子,好不好?”
她双眼凝视着郭佳氏,恳切而动情。
郭佳氏有点发怔,心里头也不知是觉得高兴还是唐突。
半晌,她才抽出手来,躲避着凌波的眼神,道:“那个,八福晋的住处都安排好了没?”
凌波悄悄地按了一下眼角,说道:“已经让人去收拾了,就是后花园东边那个院子,干净,也清静。”
郭佳氏随便点点头,又道:“八阿哥养的那个外室,赶紧派人去找。”
凌波道道:“这事儿还是叫阿克墩去办,他机灵稳重,最让我们放心。”
“恩,就是这样。”
郭佳氏眼神有点游移,又道:“我有些乏了,你先忙去罢。”
“是,媳妇这就告退。”
凌波起身欠了一下,便领着丫头们退出了屋子。
郭佳氏直到看见她们一行人都出去了,才松一口气。
回想了一下方才凌波说八福晋和八阿哥的事,头头是道,条理分明。
“倒长了一张巧嘴,惯会说。”
她撇嘴笑了笑。
又想起方才她那片刻的真情流露,竟很是不自在起来。
“竟不似原先想的那般不知进退。”
她蹙着眉回忆了一下,自己原本对这媳妇的恶感,都来自头一次见面,在博哲的床上,逮到他们私会。
那种情形下,一眼看见,就认定这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但细想来,婚后,似乎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对丈夫顺从,对公婆恭敬,跟小姑子安珠贤也投缘。
“呸呸,瞧她今儿跟我说话的样儿,还不是胆大妄为。”
可句句倒也都有道理。
这一个下午,简亲王府的嫡福晋郭佳氏,深刻地体验到什么叫做纠结。
※※※※※※※
八福晋就在简亲王府里住了下来,雅尔江阿和博哲知道后,也没说什么。留都留下了,再说也无益。
阿克墩按照凌波的吩咐,派了人在京城里暗暗查访,想法子寻找那外室的下落。
只是无名无姓,因着八福晋负气出走,八阿哥也不便在这个时候找那外室私会,阿克墩他们找起来便十分地困难。
白日里,凌波和安珠贤便陪着八福晋逛逛园子,有时候一起看安珠贤写字作画,有时候也会跟凌波一起做针线。八福晋于字画一道并不十分喜爱,针线活上更是粗糙,每每都是旁观者,偶尔也会羡慕她们这样小女人的姿态。
每日里,总要去跟郭佳氏问个安,有时候也聊得投机。郭佳氏开始对这个心直口快的郭络罗氏不大待见,每每总用头疼了、乏了这些借口来送客。
好在郭络罗氏也不甚在意。
凌波和安珠贤都瞧得出来,她心思不在这王府里。
德隆的身子,慢慢地调养好了,身上长了些肉,瞧着就比以前结实,脸上也有了红润之色。
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来复诊了两次,便说可以开始治腿了。
治腿这天,全府上下如临大敌。
因着要脱去德隆的裤子,凌波、郭佳氏这样的女眷自然不便入内,都在厢房里坐着。
大夫说将伤腿打断,要遭受的不是一般的痛楚,怕常人控制不住德隆,叫他伤了自己,所以雅尔江阿和博哲父子在屋子里,一个抱着他,一个按着他。
厢房里头,除了郭佳氏和凌波,八福晋郭络罗氏也在厢房里,就坐在安珠贤和西林觉罗氏旁边。
春天还没过去,郭佳氏额头却一层一层地冒细汗,坐了一会儿,就总想站起来。
凌波忙搀着她的胳膊按住她,道:“额娘别急,有大夫在,还有阿玛和博哲在呢。”
郭佳氏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可呣子连心,这可不是一般的治疗,是要将长好的腿重新打断,而且还得调整腿型。
一想到儿子的腿,可能会有白森森的骨头茬刺破皮肤,她就不寒而栗。
“不行,我得去看着,我得去守着”
她刚一坐下,就跟椅子上长了钉子一样,又跳起来。
“额娘”
凌波刚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就听上房一声轻响,紧跟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
却是郭佳氏吓得叫了起来,手上的帕子都抖落了。
西林觉罗氏、安珠贤、郭络罗氏等,脸色也都有些发白。
上房内又是同样一声惨叫传出。
郭佳氏手脚都冰凉了。
这还没完,两声惨叫过后,便是呜呜的闷哼,比之那痛快的两嗓子,更透着折磨与煎熬。
清朝这时候,已经有类似麻醉剂的药物,也有针灸麻醉的方法,但是这种断骨之痛,就算是用了药物,也是能够清晰感觉到的。
郭佳氏脸上早已流下泪来,迈步就要往门外冲。
凌波一把抱住她,道:“额娘别去”
此时屋里只有几个男人在,犹能坚强提气;若是郭佳氏一进去,德隆见到亲娘,说不定气一松,愈发增加痛苦;郭佳氏身子虽然近来好了些,但到底底子差,若是见到了那般惨烈景象,再受一刺激,后果可不堪设想。
安珠贤和西林觉罗氏也忙过来帮着她劝慰郭佳氏。
此时上房突然动静大了起来,还夹着杂乱的呼喊。
众人顿时都面面相觑起来,脸上无不闪过一丝忧色。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郭佳氏再也忍不住,拼命挣脱她们,裙子都不提,就往上房跑去,直接破门而入。
原来德隆最终承受不住痛苦,竟然晕死了过去,雅尔江阿和博哲都是大惊失色,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便纷纷叫喊起来。
回春堂和千金堂的两个大夫,倒是知道病人扛不住,的确也有昏死的,但眼前这个病人却不是普通的病人,简亲王府是皇亲贵胄,德隆又是嫡长子,若有万一的闪失,别说他们的医名一朝尽丧,只怕连性命都有危难。
郭佳氏闯进来的时候,德隆刚正好一条腿,用夹板夹住绑着,另一条腿就好像被折成好几节,若不是外面一层皮连着,只怕早就断开了,膝盖处,甚至被断裂的骨头顶出了尖锐的角。
而德隆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上煞白煞白,全无血色。
就好像一个被人弄破的布娃娃。
郭佳氏一眼看过去,眼睛都刺痛了,加上原先就给自己加了许多的心理负担,一时气急攻心,两眼登时一翻。
“额娘”
“福晋”
所有凌乱的声音,都一刹那离她远去。
正文 117、掌掴
郭佳氏晃晃悠悠醒来,睁开眼时,看着头顶的帐子,神智还有点模糊。
这是她的屋子。
“额娘?”
郭佳氏忽一下坐了起来,头部顿时一阵晕眩。
凌波忙上前扶住,胳膊却一下子被紧紧地抓住了。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双眼目光凝聚,手上抓得很紧,指尖几乎嵌进了凌波的皮肉里。
凌波忍着疼痛,说道:“额娘在大伯屋子里晕过去了,媳妇就让人将您抬了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郭佳氏的手就狠狠地落了下来。
“啪”
一声脆响,整个屋子都起了回音。
凌波天旋地转,扑倒在床沿,脑子里好像有口大钟,被撞得嗡嗡直响,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她头一次挨打。
半张脸都麻了,这一巴掌,不仅打在她脸上,更把她的意识也给打乱了。
郭佳氏飞快地收回了手,掌心一片发麻,心中掠过一丝后悔,嘴唇动了两下,最终却也没说出话来。
“来人”
丫鬟们小碎步跑进来,她们在屋外,清晰地听见了屋内的动静,进来后,连头都不敢抬,深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扶我起来。”
郭佳氏甩开凌波的手,伸出胳膊让两个丫鬟扶着,从床上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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