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要去哪里?”
凌波终于回过神来。
郭佳氏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冷声道:“去看我儿子”
凌波伸手要去扶,郭佳氏却把胳膊一缩。
“你”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凌波脸上高高的一片红痕,不禁一蹙眉,“你还是待着吧,没生养过,哪里能体会做娘的心”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是打人,又是说话伤人。一想到儿子德隆最痛苦的时候,自己却被人抬得离他越来越远,一股说不清的愤怒就从心底窜上来。
凌波怔在哪里,竟说不出话来。
郭佳氏只觉在她面前片刻都待不下去了,避开她的目光,匆匆穿好鞋子,就在丫头的搀扶下快步走出屋去。
直到她离开后,绣书和瑞冬才飞快地扑了过来。
“少福晋”
两个丫头心疼地看着凌波脸上肿起的红痕,想伸手去碰,却怕伤了她。
凌波抬眼在她们脸上扫过,目光却有点散射。
她无意识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有点麻,有点刺痛。
绣书道:“福晋她……下手也太重了”
瑞冬声音里带着哭腔,忍不住道:“何止是下手重,简直是不分好赖……”
“瑞冬”凌波突然呵斥。
瑞冬咬着嘴唇把后面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脸上却依旧愤愤不平。
凌波问道:“福晋往哪边去了?”
瑞冬将头扭过去,不愿回答。
绣书无奈地扫她一眼,回答道:“往世子那边去了。”
凌波“哦”了一声,点点头,才想起郭佳氏刚才说要去看儿子。
“咱们回去。”
她站了起来。
瑞冬惊道:“就这么回去?”她觉得凌波这一巴掌挨地实在太委屈了,郭佳氏根本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绣书扯了她一把。
凌波就好像没看见她们的小动作,一声不吭,扭身就走。
绣书忙拉着瑞冬跟上去。
凌波走在前面,丫头们跟在后面。她只顾低着头走,全不看路,也不怕撞到人,脚下越走越快,丫头们都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
郭佳氏到德隆院子里的时候,雅尔江阿、西林觉罗氏、安珠贤和八福晋郭络罗氏已经探视完德隆,各自离去了,只剩博哲还守在床前。
德隆两条腿都包扎得严严实实,用夹板固定着,在拆绷带之前,生活起居都得靠丫头照顾才行。
打断双腿,扭动关节,那种撕裂般的痛楚,连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栗。
德隆在醒来之后,又晕过去一次,这才把两条腿的骨头都给重新接续好。
虚脱的不仅仅是他自己,包括雅尔江阿、博哲和两位大夫,都仿佛打了一场大战,浑身都没了力气。
郭佳氏进门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博哲坐在床前的春凳上,德隆平躺在床上。
“额娘。”
博哲站起身来冲她欠身行礼。
郭佳氏摆一下手,走到床前,见德隆闭着双眼,脸上透露出一种彻底解脱后的安详。
一路上,她脑子里都在回想晕倒前看到的画面,刺破肌肤的骨头茬,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种仿佛已经死过去的感觉,都让她的心揪得紧紧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儿子真的已经失去了。
就是这种对失去的害怕,让她失了方寸,在听说凌波将她抬离这个院子的时候,才会突然愤怒,挥手打了她。
万一就在当时,德隆出了意外。
她不敢想象。
陷入在沉思中的郭佳氏,没有听到博哲在旁边对她说的话。
“大夫说,大哥的腿骨已经完全纠正过来了,但是筋脉阻塞的情况却比预想中还要糟糕一些,将来重新练习走路,恐怕要更加艰难……”
博哲说了两句,见郭佳氏只是看着床上的德隆,并没有在听,便住了嘴,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从德隆的院子回到自己夫妻居住的院子,不算太远。
进了院门之后,他却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静,太安静了。
凌波对下人一向宽松,这院子里的丫头素来活泼,就算主子都在的,也总有些动静,显得有人气,可是今天却好像所有人都集体消失了似的。
博哲皱着眉,往上房走去。
绣书和瑞冬挑帘子出来,眉间都是愁云笼罩。
“出什么事儿了?”
博哲开了口,绣书和瑞冬一惊,这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赶忙蹲身行礼。
“爷回来了。”
“恩。”博哲嗯了一声,疑惑道,“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少福晋呢?”
瑞冬咬着嘴唇,脸色发僵。
绣书轻声道:“少福晋在屋里躺着呢,爷,爷去看看吧。”
博哲蹙了一下眉头,两个丫头的神情都不太对。
他不再多问,挑了帘子就进去。
外屋没人,一片静悄悄。
他走进内室,见凌波面朝里躺在床上,将背影对着门口,头上的首饰没摘,身上的衣裳也没换,甚至连鞋都没脱。
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探头瞧了一眼,见她眼睛是睁着的,轻声道:“怎的躺下了?哪儿不舒坦?”
凌波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博哲愈发觉得有点不对,伸手去握她的肩头,又靠近一点道:“怎么了?又有谁惹你了?”
凌波动了一下,把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博哲眉头深深地皱起来,站起来俯下身去,一只手握住她上面的肩头,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身子握住了她压在下面的肩膀,两手一用力,将她整个身子都给掰了起来。
凌波躺的时候,已经把发髻给弄松了,此时身子被这么一拉,头上的一支蝴蝶簪子,细细的触须勾住了枕头上的丝绸,将一边的发髻都给拉开了,半头青丝滑落,遮住了她一边的脸。
她干脆将那簪子从发上扯下来,随手扔在被褥上。
博哲发现她从始至终,只拿半张脸对着他。
他伸手过去要拢她的头发。
凌波微微缩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已经挑开了她脸颊旁边的发丝。
白玉般的脸上,四条僵痕,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博哲失声惊呼,一把捧住了她的脸。
凌波抓着他的双手扯下来,扭过头去。
博哲坐的更近,抱住她的肩膀,凌波虽然有些挣扎,却终究比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抱在怀里。
他将她的头发都拢上去,露出整张脸,那僵痕,分明是掌掴的形状。
“谁打的?”
他声音低沉。
凌波垂着眼帘,死死地咬着嘴唇。
“绣书瑞冬”
屋外的绣书和瑞冬听到博哲的高呼,立刻奔进来。
“说,少福晋的脸是怎么回事?”
他两边牙关的肌肉都抽地紧紧的,目光里也透露出隐忍的怒气。
跟瑞冬对视一眼,绣书轻声答道:“是,福晋打的。”
博哲目光一闪。
“福晋为什么打她?”
绣书答不上来,说实话,她也不知道郭佳氏为什么打自家少福晋。少福晋什么也没做错啊,难道说婆母晕倒了,媳妇将她抬回屋子里休息也是错吗?又或者,就因为没让她陪着世子,就是错?
“哑巴了快说呀!”博哲大怒。
绣书和瑞冬吓得扑通跪了下来。
“福晋一醒来,才说了一句话,就一巴掌打在少福晋脸上。奴婢实在不知是为什么。”
绣书带着哭音说道。
手背上一热,一滴大大的泪珠落在上面。
博哲心一紧,用手捧住妻子的脸掰过来,见她泪眼迷蒙,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清泪。
“凌波……”
他手臂用力,将她紧紧抱住。
凌波身子一扭,扑在他胸口,脸埋在他颈窝里,抬起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颈窝里顿时一片湿热。
凌波肩头颤动,呜咽低泣。
绣书和瑞冬都垂下头去,忍住快要从眼眶里涌出来的泪水。
博哲双手抱着妻子的腰,嘴唇贴在她耳边道:“别怕,这次我一定替你做主,绝不叫你再受委屈。”
正文 118、发难
凌波哭了一小会儿,心里头的委屈发散了,也就止住了哭声,拿帕子擦了眼泪,吸了两下鼻子。
博哲轻轻摆了两下手,绣书和瑞冬会意地退了下去。
“究竟额娘为什么打你?”
凌波鼻头还红红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哪里说错做错了,额娘醒来之后,就问了一句她怎么回来的,我就说是我叫人抬回来的,她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巴掌,说我没生养过,就不懂做娘的心。”
博哲皱起眉头,有点明白郭佳氏打她的原因了。
当年大哥德隆的失踪,对郭佳氏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她伤透了心,身子也给拖垮了。过了十一年,大哥失而复得,重新回到家里,对郭佳氏来说,这个回归的儿子就好比是天赐的,显得无比珍贵。
今日德隆治腿,本身就凶险无比,郭佳氏初时是坚持要亲自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分担痛苦,然而雅尔江阿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不许她进屋,只能在旁边的厢房里等候治疗的结果。在治疗开始之前,郭佳氏就跟德隆保证,她一定会在能够离得最近的地方,全程陪着他,绝不离开一步。
但是中途德隆昏死,郭佳氏受了刺激晕倒,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不在儿子身边,尽管没有人指责,但正是凌波的作为,让她失信于德隆。在德隆最痛苦最危难的时刻,没有陪着他,郭佳氏感到的是内疚,这种内疚在面对凌波的时候,就转化成了愤怒,所以才有了那一耳光。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巴掌完全没有道理,尤其将凌波的一片好心都打落在尘埃。
博哲抿着嘴唇,微微眯起眼睛。
额娘一直不待见凌波,这次竟然动手打了她,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她们婆媳的关系会不会更加恶化呢。
他有点头疼。
这女人一扎堆果然就是麻烦,就郭佳氏和凌波两个女人,已经搞出这么多幺蛾子来,若是将来再多几个,还不闹翻天。
他想到宫里嫔妃无数,勾心斗角,就不寒而栗。
一定要把内斗掐灭在萌芽状态。
……
晚饭,凌波缺席了。
雅尔江阿、郭佳氏、西林觉罗氏、博哲、安珠贤在座,菜已经上齐,只有凌波还没到。
郭佳氏看着博哲,不满地道:“你媳妇儿是怎么回事,白天还生龙活虎,这晚饭说不来就不来,这么多长辈,她也不知道派个人先来告假,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刚说完,绣书就小碎步走了进来,冲着主子们一行礼。
“启禀王爷福晋,少福晋说她身子不爽利,就不过来陪二老用膳了,命奴婢前来告罪。”
雅尔江阿挑眉道:“怎么,少福晋病了?”
绣书偷偷看了一眼郭佳氏,道:“只说头疼,并没有什么。”
“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都在府里呢,你去请一位,给你们少福晋看看,若是真有个病痛,也好及早治疗。”
绣书慌道:“啊,不用不用,少福晋说她只是胸口疼,躺一躺就好了。”
“恩?”雅尔江阿眼睛一眯,“方才还说头疼,现在又说胸口疼,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博哲瞪了绣书一眼,呵斥道:“你这奴才,传个话都不会,少福晋到底哪里不舒服?”
绣书紧张地道:“奴婢方才说错了,是头疼,胸口也闷。”
雅尔江阿冷笑道:“又改成两个地方都不舒服了,我看你这丫头,满嘴胡话少福晋到底怎么了,快说”
绣书扑通一下跪倒,颤声道:“奴婢不敢欺瞒王爷,少福晋她,她不是病了,是受伤了。”
“受伤?”雅尔江阿吓了一跳,“哪里受伤?好端端怎会受伤?”
绣书咬着嘴唇,怯生生地抬眼看了一下郭佳氏。
郭佳氏心头一跳,想起自己白天打的那一巴掌。
那小贱人,轻轻挨了一下,居然就耍起性子来,还敢派丫鬟在王爷面前耍心眼她一下子就看穿了绣书的小把戏。
雅尔江阿见绣书不说话,不由有些恼怒,这个丫头先是欺瞒,如今又支支吾吾,可见一定有问题。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书咬着下唇道:“不是奴婢不肯说,而是不敢说。”
博哲大喝道:“有什么不敢说,王爷面前,你还有什么要怕的,还不快说实话,少福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父子先后大声责问,吼得绣书心普通乱跳,这才终于说了出来。
“少福晋挨了打,脸肿了,难以见人”
雅尔江阿双眼猛地一张。
“谁打了她?谁敢打她?”
郭佳氏将面前的碗筷一推。
“我打的”
绣书垂下头去,嘴角一丝波澜划过。
“你?”雅尔江阿拖长了声音。
“额娘?”博哲也惊讶地张大了眼。
旁观者安珠贤目光一闪,就觉自己母亲西林觉罗氏在桌子底下按住了她的手。
“怎么?她做错了事儿,我这个做婆婆的管不得她?教训不得她?”
雅尔江阿皱眉道:“儿媳妇素来乖巧懂事,她做错了什么,竟惹得你动手打她?”
郭佳氏最见不得别人夸凌波,一听“乖巧懂事”四个字,心里就是一阵不满。
“她事事擅作主张,说话行事全无顾忌,根本没把我这嫡福晋婆母放在眼里,我教训她又有哪里不合规矩”
雅尔江阿拍了一下桌子道:“胡闹她是我们简亲王府嫡长的少福晋,不是阿猫阿狗的小妾奴才,岂是你说骂就骂,说打就打的?万一传到富察家耳朵里,人家说我们简亲王府刻薄寡恩,名声好听么?”
郭佳氏不服道:“不过是轻轻打了她一下,扯得出这么多忌讳。我看你们父子都是被她收服了,尽惯得她没有规矩。”
博哲道:“额娘既屡次说她没有规矩,不知她是哪里做的不对,请额娘明示了,儿子也好提点她。”
郭佳氏噎了一下,强道:“她说话大大咧咧,行事咋咋呼呼,总是自作主张,全不问过我的主意,岂不是对我不敬,这难道还有规矩了?”
博哲点头道:“额娘说的有理有据,不知具体是哪几件事上?”
郭佳氏一时理短,恼羞成怒道:“你这是管我要证据?怎么,你们父子是审案子么,我既然是婆母,自有权利管教儿媳。男主外女主内,这内宅的事情,难道我还做不得主?”
雅尔江阿不耐烦,对还跪在地上的绣书喝道:“你,去把少福晋请来,我倒要问问,她是哪里犯了大错,竟惹得婆婆出手教训”
绣书惊疑了一声:“可是,少福晋她……”
雅尔江阿眼睛一瞪道:“她是脸伤了,又不是腿伤了,难道还走不动路了?”
“啊,是,奴婢这就去。”
绣书慌慌张张爬起来,扭身就跑了出去。
郭佳氏哼了一声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样莽莽撞撞,上不得台面。”
桌子上所有人脸色不不好看,满桌子的菜,却一筷子都不动。
不一会儿,屋外脚步声传来,丫头挑起帘子,凌波带着绣书和瑞冬进了屋子。
一般在家梳的要么是小二把头,也有大盘头、架子头等,但凌波这次少见地梳了一个新发式,倒有点像唐朝时候的堕马髻,只不过紧致简单了许多,两边的鬓裁剪得厚厚的,将两颊遮了一小半,显得整张脸只有巴掌大小,我见犹怜。
郭佳氏一看就不喜,在她看来,只有不正经的女子才会梳这种奇奇怪怪的发式。
但除了她之外,雅尔江阿、博哲、西林觉罗氏和安珠贤,却都看出她故意用这种发式和鬓角来遮盖她的脸颊,想到绣书说她脸上挨了郭佳氏的打,立刻就体会到了她的良苦用心。
凌波进门就给雅尔江阿和郭佳氏行礼。
“媳妇给阿玛请安,给婆婆请安。”
她这称呼一出来,有心人顿时又注意到与往日不同。从她嫁进来开始,她一直都是称呼郭佳氏为额娘,显得十分亲近,今天却突然改了口叫婆婆,显得死板疏离了许多。
雅尔江阿对博哲道:“你去,看看你媳妇的脸。”
博哲站起身。
凌波眼中透出慌乱,忙道:“阿玛怎么……”
雅尔江阿一抬手,做出了阻止她说下去的手势。
博哲已经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两边的鬓发都别到了耳朵后面。
凌波忙顺着他的动作测过了脸。
即使如此,大家也一眼就看到了她两边脸颊的不对称,明显一边大一边小,而且更进一步发现,即使她脸上的粉盖得比往日要厚许多,脸颊还是有明显的浮肿。
雅尔江阿的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博哲眉头皱得愈发深了,拳头在袖子底下捏紧。
雅尔江阿问道:“凌波,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凌波依旧尽量把浮肿的一边脸颊往后藏,嘴里答道:“不小心磕的,因脸上难看,怕有失体统,所以才缺席了今日的晚膳,还请阿玛额娘恕罪。”
雅尔江阿点点头,斜眼看着郭佳氏冷笑。
郭佳氏发现,自己的处境突然变得无比尴尬难堪起来。
正文 119、挤兑
“儿媳这伤,是不小心磕的。”凌波这样回答。
雅尔江阿眉头一挑道:“磕的?我怎么听说,是叫人打的?”
凌波瞪了绣书一眼,绣书低下头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当着我的面,你还敢隐瞒不成?”雅尔江阿眼睛都竖了起来,仿佛很生气。
凌波忙道:“阿玛恕罪,是儿媳不懂规矩,说错了话,额娘教训,也是应该的。”
“放屁”雅尔江阿“啪”一下拍在桌子上。
郭佳氏蹭就站了起来。
“你上哪儿去”雅尔江阿斜睨着她。
“我在这里不招人待见,还是趁早走的好。”
“要走也得先把话说清楚”
郭佳氏回过身来,铁青着脸道:“难不成我还要向她赔礼道歉?”
雅尔江阿眯起眼睛反问道:“我几时要你赔礼道歉了?”
“那你追问不休,是个什么意思?”
雅尔江阿冷冷道:“你最近火气不小,跟我也敢竖眉瞪眼了。”
郭佳氏抿紧了嘴,她也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在雅尔江阿面前大呼小叫。
都是这小贱人害的
她恨恨地在凌波脸上剜了一眼。
“王府里头,长幼尊卑有序,做小辈要恭谨孝敬,懂规矩知进退;做长辈,也要端庄大方,以理服人。若是长幼不睦,不仅要论尊卑上下,也要有理有据。规矩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雅尔江阿郑重地说了这一番话,然后又对凌波和郭佳氏道:“今日这事儿,既然你们双方都说辞一致,是儿媳凌波言行放肆,不懂规矩,那么做婆婆的教训也就顺理成章。凌波,你往后要更加谨言慎行,不可再犯这样的错儿。”
凌波低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又向郭佳氏郑重行礼道:“媳妇知罪,日后必定多听额娘教诲。”
郭佳氏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这道理怎么突然就倒到她这边来了。
然而,雅尔江阿紧接着就对她说道:“儿媳有不对,你自当教导,只是动手打人,却太粗暴了,若是传到亲家耳里,岂不说你刻薄寡恩。”
郭佳氏刚觉得自己受了点维护,立刻又被说了,那张脸便又冷了下来。
雅尔江阿却继续说道:“我看你最近火气愈发大了,只怕是躁气入侵,杂念丛生,往后还是多静坐养身,少管一些事。”
博哲道:“近来府里多出事端,额娘劳心劳力,说不得便乱了心神。儿子听说,城外有个比丘尼,说的好禅,京中贵族女眷,常有听禅者,每每获益良多。不如请她来府,为额娘说禅解惑,宁神静心,也可为大哥祈福,于功德有益。”
贵族女眷中信佛的不在少数,郭佳氏手腕上就戴着一串佛珠,院子里也供着一尊观音。
雅尔江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派人去请那比丘尼来,为你额娘说禅。”
他转头对郭佳氏道:“你身子弱,府里头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不等郭佳氏回答,便又转向西林觉罗氏道:“你做惯管事儿的,往后还是你来管府中内务,也带一带少福晋,叫她给你帮手。”
西林觉罗氏忙应了。
雅尔江阿又对凌波道:“你额娘年纪大了,府中内务,迟早要交给你来打理,先早早地学起来。”
凌波欣然答应。
郭佳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父子媳三人,是把她给架空了。说什么听禅,潜台词就是要她安安分分,手别伸得太长。
她这会儿是真觉得头有点晕了。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若是寻常人家,婆婆管教媳妇,骂上几句打上两下,也就罢了。可简亲王府是何等的人家,越是贵族越将就规矩体面,打人都是粗鲁的行为,以德服人才是上上之策。
凌波也不是一般的儿媳妇,她娘家一个父亲四个哥哥,在朝中有极大的影响力,两家结亲,本来称得上强强联合。而凌波作为富察家唯一的格格,所受到的宠爱和重视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郭佳氏这一巴掌,打的不仅仅是凌波的脸,还打了富察家的脸。
这事儿若是有一丝一毫的风声传入富察家耳朵里,以米思翰那般暴躁和护短的性子,不跟你闹翻天才怪。
幸而凌波乖巧知礼,她方才自称是磕着的,显见得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要为郭佳氏和简亲王府留一份体面。
雅尔江阿对她这样的表现感到欣慰,既然她留了面子给简亲王府,他作为王府的当家人,总得在里子上给她做弥补。
况且自从郭佳氏身体有所好转,她就开始Сhā手府中内务,原本西林觉罗氏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一Сhā手,凡是眼里见到的都要指点一番,却反而弄得条理不明,人事混杂。对此,西林觉罗氏也是有苦难言。
但她虽然从不曾在雅尔江阿面前说过,雅尔江阿却也能从日常小事中看出端倪。
郭佳氏,是没有治家的天赋的。
而自从凌波嫁进这府里,所作所为,雅尔江阿都看在眼里。她的性子本身就活泼开朗,若是儿媳跟公爹应该有诸般忌讳,但她却能和博哲一起,跟雅尔江阿做酒国知己。雅尔江阿素来不拘泥这些规矩条陈,尤其喜爱她这样玲珑剔透的性子,所以看到郭佳氏对凌波诸般挑剔,嫌她跳脱的时候,他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
而郭佳氏为压制媳妇每每大动干戈,对她自个儿的身体调养也没有益处,徐正平屡次说过,她这身子,虚弱得久了,不可大补,需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平日里也不可大喜大悲大怒。博哲说请比丘来说禅,正可让她静静心养养身。又能将西林觉罗氏和凌波解脱出来,一举数得。
郭佳氏只觉额头青筋跳动,大叫一声“来人”。
丫鬟忙上前来。
“扶我回去。”
“啊?”丫鬟怯生生道,“福晋不用饭了?”
郭佳氏瞪着她怒道:“头疼,吃不下。”
“啊是。”丫鬟暗骂自己蠢笨,这种时候还多什么嘴。
郭佳氏扶着丫鬟的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西林觉罗氏觉得不妥,刚一欠身,雅尔江阿便叫住了她。
“让她去”
西林觉罗氏只得坐下,却又叫过人来吩咐,给福晋挑四样菜送过去。
雅尔江阿的目光重新落到凌波脸上,问道:“脸上的伤可严重?”
凌波忙回答:“只是略有点肿,并无大碍。”
雅尔江阿点头道:“叫丫头们给你上点药。你们女子,最看重相貌,可不能大意。”
凌波微笑着应道:“是,多谢阿玛关怀。”
“恩,我与你阿玛是老朋友了,面上是亲家,心里头可把你当女儿看。胃口可还好,若是不妨,就坐下一同用膳。”
“是。”凌波欠了一下身。
博哲拉着她的胳膊一起在桌子边上坐下,众人这才举筷开动。
第二天,博哲便将城外那个有名的比丘尼请来了府中,专门给郭佳氏说禅。有雅尔江阿的严命,郭佳氏也不敢再Сhā手其他事务,只是怕德隆养伤期间枯燥烦闷,便让他跟自己一同听禅。
西林觉罗氏、安珠贤、金氏等人也常陪坐一起听。
那比丘尼姿容端正,声音柔和,最爱用一些有趣的小故事来解说禅理,每每娓娓道来,令人自然而然便沉浸其中,倒是获益不少。
虽然博哲出了这个坏主意,让郭佳氏吃了闷亏,凌波却并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仍然每天定时去给郭佳氏请安。
但郭佳氏往往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听禅,也不爱让她陪着。
凌波也知道如今正是她最记恨的时候,不好再增加仇恨值,所以也不强求。
这一天,她到八福晋院子里串门,却见丫鬟将整盘整盘的饭菜往外端。
“怎么,八福晋没吃?可是不合口味?”
丫鬟苦着脸道:“大厨房特意给做的,都是八福晋最爱吃的菜色。只是近来福晋消沉,吃的越来越少,今日更是一口都没动。”
“可是身子不舒服?”
“奴婢瞧着,只怕是心病。”
凌波明白了,摆了一下手。
丫鬟欠一下身,端着盘子退下。
进了屋子,见郭络罗氏正倚在卷头美人榻上,身子背对着门,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脚步声。
凌波只当她睡着了,轻手轻脚过去一看,却见睁着两只眼睛,只是盯着窗外的花儿瞧。
“八嫂。”
郭络罗氏回过头来,说一声“你来啦”,坐了起来,身子却仍是软软靠着。
凌波道:“八嫂可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郭络罗氏摆手道:“许是天气热起来,有些倦懒。”
凌波看了她两眼,摇头微笑,八福晋只怕是想家了。
郭佳氏见她笑,没好气道:“你倒是好手段,把自家爷们儿收服了不说,还把简亲王也给收服了,倒叫你婆婆受挤兑。”
凌波摇头道:“你不晓得,我那婆婆吃硬不吃软。我瞧着,徐徐图之怕是不成,重症还得下猛药,先叫她吃个亏,我再慢慢亲近,才能叫她看出我的好来。”
郭佳氏点头,敷衍道:“好手段。”
凌波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道:“这么多日子了,气儿也该消了吧。八嫂,是不是该回去了?”
郭络罗氏猛地看过来。
“怎么,你不耐烦我了,要赶我走?”
正文 120、走关系
凌波轻轻打了她一下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郭络罗氏伸了懒腰道:“瞧我这日子过的多舒坦,又没人惹我生气,又不用管那些乌七八糟的烦心事儿,又没个迎来送往的要操心,饱了就玩,困了就睡,简直乐不思蜀了。”
她嘻嘻笑着,歪过来把脑袋枕在凌波肩膀上。
凌波拿两个手指将她脑袋给顶了回去,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位八嫂,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是保养的好,又一直养尊处优,外祖家宠着她,八阿哥又惯着她,从外表到内心,都比同龄的福晋们要单纯,看着也就像显得年轻了。以她这样的年纪,撒起娇来,竟然也不觉得荒唐。
“若是真的乐不思蜀,就不会连饭都不想吃了。”凌波握住她的手道,“不要以为我瞧不出来,这么些天,你就一点都不想八阿哥?”
郭络罗氏没好气道:“没良心的,有什么好想。”
凌波啧啧摇头:“口是心非。就算你不想八阿哥,难道也不想想,这些日子你不在府里,难道就不怕别人抢了宠去?”
郭络罗氏脸色变了变,继而又道:“谁有那个能耐”
这一点上,她还是有信心的,府里头本来妾室就少,唯一有点分量,就是那个生了儿子的张氏,可成婚这么多年,她也算看透了八阿哥,他对她是有真心的。养外室的事情,无非是因为怕她生气,可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竟然让外室怀了孩子。
有了孩子,就一定是要进府的;有了孩子,按照惯例,一定要做姨娘的。
这种强迫式的进入,郭络罗氏是不会接受的。
“就算你不怕府里其他人争了宠,可难道你就不怕八阿哥趁你不在的时候,把那外室给收进府里去?若是你在的时候,她进府,那自然还是要拜见你这主母;可若是你不在的时候,她就进了府,岂不是连你这一关都不用过了?”
郭络罗氏终于变了脸色,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八阿哥,难道真的会趁她不在的时候,把人领进府里?
她不敢确定。
凌波见她如此反应,心中便有了数,又劝了一回,郭络罗氏这才松了口。
其实她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拉不下脸。
上次八阿哥跑来简亲王府,结果夫妻两个吵了一通,八阿哥更是被气得直接掉头就走。
知道八福晋出走的人不在少数,她若是就这么悄没声息地回去,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尤其外人看来,像是她对八阿哥服了软,以后再提那外室的事情,气势自然就弱了。
凌波捂着嘴笑。
郭络罗氏恨恨地打她一下道:“你个没良心的,还幸灾乐祸。”
凌波扶着腰道:“我知道了,你呀,就是缺个台阶罢了。”
郭络罗氏抿了一下嘴唇,没否认。
凌波站起身来,舒展一下腰肢道:“成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已知道了。你放心,回头啊,我就让博哲跟八阿哥放口风去,叫八阿哥早点来接你。”
郭络罗氏急道:“只许暗示。”
“是是是,你放心,我晓得怎么做,绝不弱了你的名头。”
郭络罗氏这才满意地点头。
凌波又取笑了她一会,这才出了院子。
路上,她时不时就捂嘴偷笑一声,次数多了,绣书终于忍不住道:“什么事儿,叫少福晋这么高兴?”
凌波摆手道:“没什么。”说着,嘴角却又情不自禁地上扬。
话说着,就到了院子门口,瑞冬站在门外,正翘首盼望。
“我的少福晋,你可回来了。”
她远远地一看见凌波一行人,就小跑迎了上来。
绣书皱眉道:“说了几次了,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
瑞冬缩了一下肩膀。
凌波摆手,示意绣书不必追究,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继福晋来了,还有舅老爷。”
凌波一挑眉:“谁?”
“就是咱们富察家的继福晋,还有舅老爷诸克图,大门上传话说是上门来访少福晋,奴婢不敢擅做主张,便叫人先迎了他们在花厅用茶,坐了约有一刻钟了。”
钱佳氏和诸克图?他们来干什么?
绣书说道:“莫不是又为了舅老爷的差事?”
上回钱佳氏跟她求诸克图的差事,还是她出嫁前,那次她原是要严厉拒绝,才说到一半,就被三阿哥给带走了,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这次钱佳氏又带着诸克图来找她,想来除了旧事重提,也没别的目的了。
瑞冬见她眉头深锁,试探问道:“要不奴婢找个由头回了他们?就说少福晋今儿不在府里。”
凌波摇头道:“若是我不在府里,他们一来就该告诉他们,等到现在才说,岂不叫人起疑。”
瑞冬抿了一下嘴唇。
想了想,凌波道:“他们既然上门,可见是早存了这个打算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罢了,还是去见见吧。”
她们一行人便又转向,往花厅而去。
钱佳氏和诸克图已经在花厅坐了一刻钟,杯子里的茶都快喝干了。
“这丫头,该不会是做了少福晋就摆起架子来了吧。”钱佳氏不耐烦地将茶杯端起来,喝也没喝,又放了下去。
诸克图忙道:“待会儿她来了,姐姐可别这个样子。”
钱佳氏白他一眼道:“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诸克图讨好地笑道:“弟弟的差事都得仰仗姐姐,姐姐待会儿可得为弟弟多说点好话。”
钱佳氏叹气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原想着你的差事能定下来了,谁知又起了波折。我也只好拼了这张老脸不要,向她这个小辈讨人情了。”
诸克图谄笑了一下。
此前,他原本托了好多关系,总算谋到了一份差事,可是还没上任呢,就听说那差事让别人给截和得去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还是他的名声太坏,托到的那位大人又改了主意,把差事转给别人了。
没法子,他只好又求到钱佳氏这里来。
钱佳氏从前在米思翰跟前已经求过情,诸克图不争气,丢了米思翰的脸,从那以后,富察家上下就再没人肯替钱佳氏和诸克图办事。想来想去,她唯有求到凌波这里来了。
她想着,凌波这丫头,总归比富察家其他人要心软面薄,只要她拉下脸来求,她抹不开脸面,总会帮忙的。
姐弟两个正胡思乱想着,凌波带着人进来了。
双方赶紧先互相见礼问好。
凌波道:“真是对不住,方才有事儿绊住了脚,抽不开身,叫福晋和舅老爷久等了。”
钱佳氏忙道:“不妨的不妨的,你如今是王府的少福晋,贵人事忙。”
凌波笑着,叫人重新上茶。
双方少不得先来一通今日天气如何,近来物价上涨之类的口水话,为正事做铺垫,诸克图心里着急,面上却不得不笑呵呵陪着。
凌波气定神闲,钱佳氏却没有耐心兜圈子,说了没几句,便开始说正事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来,是有求于你啦。”
凌波放下茶杯,挑眉道:“哟,您可别这么说。我是小辈,您这么说,岂不是折煞我。”
钱佳氏咧着嘴巴笑道:“你如今是简亲王府的少福晋,情面多人面广,我今儿呢,也是拉下老脸来,旧事重提,还得麻烦你给牵个线,托王爷或是贝勒爷,给你舅舅谋个差事才好。”
凌波惊讶道:“怎么,去年舅老爷不是就说要谋差事,到如今还没个结果?”
诸克图登时涨红了脸,期期艾艾道:“惭愧,惭愧。”
钱佳氏也觉得脸上臊得慌。
凌波叹了一口气道:“您是不知道,王府里头近日来出了不少事儿,婆婆身子骨不好,大伯刚刚回来,一双腿还且得治;公公和夫君,白日里忙于公务,夜来归家,又要关心大伯的伤势。我这有什么事儿,还真是不好张口。”
钱佳氏和诸克图脸色顿时一变。
不过凌波马上就话风一转道:“不过既是您和舅老爷提到我面前来了,总归我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么着吧,等我找个时机,同贝勒说说,他若是有门路的,便给舅老爷行个方便。”
钱佳氏和诸克图立时大喜。
“然而,眼下京里的形势,想来你们也都能看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是要谨言慎行的,若是有个万一的疏忽,叫有心人猜忌了去,可是大大的麻烦。我也只能够提一提,却也不敢保证这事儿就能成。若是舅老爷还有别的门路的,也不妨去问问,多托点人情,总是多一份希望。”
钱佳氏和诸克图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忽起忽落。到了最后凌波端茶送客,姐弟两个还觉得有些晕晕乎乎。
出了花厅,一个小丫头领着他们二人往外走。
回过神来的诸克图便跟钱佳氏悄声道:“我看这事儿还是黄了。”
“她方才不是说了给问问看?”
“我的姐姐,你就没瞧出来,她那时敷衍罢了,又是说尽力,又是说不一定能成。我看呐,这事儿,八成还是没戏。”
诸克图脸上忿忿不平。
这小娘皮,说话滴水不漏,却都是玩些虚的,他怎么说也是她舅舅吧,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
姐弟两个满腹愁绪往外走,就见前面一行人正要坐马车外出,中间一个贵妇,似乎不像是简亲王府的人。
钱佳氏拉着领路的小丫头问道:“那人是谁?莫不是府中的女眷?”
小丫头答道:“那是八福晋。”
八福晋?
诸克图一听到对方的身份,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一时脸上透出了喜色。
正文 121、外室的下落
八阿哥惹出艳祸,八福晋离家出走,这事儿虽然涉及皇亲,普罗大众不敢议论,但像富察家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钱佳氏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小丫头一说是八福晋郭络罗氏,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诸克图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虽然浪荡成性,做不成大事,但市井之中却有好些个朋友。八阿哥养外室,八福晋愤而出走的事情,他知道得比钱佳氏更早,而且后来他也听说,有一拨人在四处打探那个外室的下落。
在他猜测,那些人说不定就是八福晋派去的。若是能够把外室的住处,卖给八福晋,说不定对方就能给他也弄点好处……
“姐姐,快叫住八福晋。”
“什么?”
钱佳氏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弟弟诸克图,一脸的莫名其妙。
诸克图忍不住,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两句。
钱佳氏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诸克图用力点头。
“这是个好机会,若是晚了他们自己查到,这消息就没价值了,只有趁现在。”
钱佳氏点头,她当然明白诸克图的意思。
“八福晋留步”
一声高呼,让所有人都回过头来。
郭络罗氏看着朝自己快步走来的一男一女,微微蹙起了眉头。
“见过八福晋。”
“你们是何人?”
小丫头忙介绍了钱佳氏和诸克图,说一位是少福晋凌波娘家的继福晋,一位是娘家舅老爷。
郭络罗氏点了头道:“不知两位何事?”
诸克图道:“在下有一个人的下落,要告知八福晋,可否请八福晋移步说话。”
郭络罗氏皱起眉头:“什么人的下落?”
她最不喜别人神神秘秘,弄得高深莫测的样子。
诸克图微笑道:“莫非八福晋忘了造成您如今处境的,是什么人?”
郭络罗氏心头一跳,盯着他的脸。
“今日不出去了,把马车牵回去,咱们回院里。”她高声地对身边的丫鬟说完,又对钱佳氏和诸克图道,“两位既然有话要说,不妨到院中一坐。”
钱佳氏和诸克图欣然答应。
一行人便又往回走,一直到八福晋郭络罗氏现在所居住的院里。
丫头们上了茶水,郭络罗氏屏退左右,屋中只剩下她和钱佳氏、诸克图三人。
“有话请直说吧。”
诸克图道:“在下有几个消息灵通的朋友,凡是京中大小事务,只要稍加打听,必能获得消息一二。听说,最近有人在打听八阿哥外室的下落,不知八福晋是否知道此事?”
郭络罗氏面无表情道:“何必兜圈子,你若是知道那女人的消息,只管说来,我自然记得你的人情。”
她虽然不爱耍心眼,但并不是没有眼力的人,诸克图不过说了几句话,她就已经看出对方的意图,无非是想拿消息换好处罢了。
诸克图笑道:“八福晋真是快人快语。在下虽然听得一些风声,却也不敢保证消息确切,若是恰逢对方变动,在下所说便与事实不符,岂不是让八福晋以为在下扯谎。”
郭络罗氏见他还有点不愿意说,便道:“所谓礼尚往来,不管消息确切与否,你的一番好意,我总归是领了。这样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不妨说来,投桃报李,总是该有的道理。”
诸克图心中暗喜,这位八福晋果然爽快,几句话就说到重点了,比那个指挥兜圈子打太极的凌波痛快了不知多少倍。
“在下倒也没什么事要求助,只是近来闲赋在家,空有一腔治世为民的抱负,却无从施展啊,唉……”
钱佳氏正端着茶杯喝茶,听到他这般惺惺作态地长叹,尽管是亲姐姐,却也差一点就噎到了。
郭络罗氏心中冷笑,难怪凌波不肯帮这位舅老爷的忙,就这样的货色,哪里上得了台面。
“我记得外祖家的几位舅舅,似乎曾提起名下有职位空缺,不知你有哪一方面的专才,若有合适的,我便问问舅舅。”
诸克图喜道:“皆可皆可,只要是正经的差事,在下皆可胜任。”
钱佳氏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饥不择食
郭络罗氏暗暗嘲讽一声,点头道:“既如此,回头我先问了舅舅,再做回复。”
诸克图忙起身作揖道:“那就多谢八福晋了。”
郭络罗氏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钱佳氏看出她有些不高兴了,忙对诸克图道:“八福晋如此盛情,你还不快把消息说出来,以报答八福晋”
“是是是。”诸克图道,“在下有个朋友,曾见到八阿哥有天去了百顺胡同,那里俱是平民百姓居所,并无达官贵人。那位朋友一时好奇,打听了一番,百顺胡同尾巴上,住了一家姓李的,并无家主,只有一位年轻的妇人,除此之外,仅有一个小丫鬟和一个老妈子,平日里深居简出,与邻里极少往来,却不知怎么就搭上了八阿哥府上了。”
他说到这里就住了嘴,郭络罗氏已经了然,那姓李的年轻妇人,必然就是八阿哥所养的外室。
“你确定就是百顺胡同的那一家?”
诸克图道:“虽不敢说十成把握,在下那朋友的确是不止一次见到过八阿哥去的。而且那李姓妇人,近来见了城中一位有名的大夫,这位大夫素以妇科和小方脉著称。”
郭络罗氏眯了一下眼睛,看来就是那家了。
没有家主,只有女人,深居简出;八阿哥不止一次去过;最近又看了大夫。这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姓李的妇人有古怪。
“好,多谢告知。”
郭络罗氏算是认可了诸克图这个消息,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互相客套了几句话,钱佳氏和诸克图也瞧出郭络罗氏兴致不高,就简单地做了告别,离开了简亲王府。
郭络罗氏在自己屋子里想了半天,心里打定了主意,然后带上人,去了凌波所住的院子。
凌波正巧在,听她说了这件事,不由怔了。
“是诸克图告诉你的?”
郭络罗氏点头道:“对呀,就是你那个舅老爷告诉我的。”
瑞冬小声道:“那算什么舅老爷。”
绣书立刻瞪她一眼,扯了一把她的袖子。
郭络罗氏笑道:“瑞冬说的没错,我能看出来,那不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你不肯替他谋差事。”
凌波不好意思地道:“见笑了,虽说长辈委托,不该推辞,不过我阿玛曾说过,这位诸克图老爷最是不成器,帮他走了门路,往后反要被他牵连受埋怨,还不如不帮。”
郭络罗氏点头。
“你现在预备怎么办?”
那外室的下落,已经打听出来了,就在百顺胡同,凌波现在好奇的是郭络罗氏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郭络罗氏深吸一口气道:“我当然要去看看那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把八阿哥和我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凌波紧张道:“你要亲自去?”
“当然要亲自去”
郭络罗氏抿着嘴唇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再说,她一个平头老百姓,用得着我拿什么手段对付她。”
话是这么说,但凌波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去,若只是闹一闹倒也罢了,可听说那外室肚子已经很大了,若是郭络罗氏这么一去,把她吓着了,有个什么万一,那郭络罗氏跟八阿哥岂不是更加没有转圜的余地。
郭络罗氏是个急性子,说要去,马上就要去,凌波只好陪她一起。
只是累着那些个下人,本来给郭络罗氏套好马车,钱佳氏和诸克图一叫,郭络罗氏就让他们把马车又给卸了,这会儿她跟凌波要出门,又让他们给套起来,真是来回折腾。
这事儿也不宜张扬,凌波和郭络罗氏都是尽量少带人,车也只用了一辆,除了她们两个主子之外,只有绣书和瑞冬。
又担心到时候可能会起冲突,凌波专门叫来阿克敦给她们驾车。
一来阿克敦武功高强,行事稳重;二来他本来就知道这件事情,还负责打听那外室下落的;三来他嘴巴紧,从来不会泄露机密,凌波很信得过他。
就这么五个人,一辆马车,出了简亲王府,不动声色地去了百顺胡同。
百顺胡同在城南,地方倒干净,想来如果是腌臜地方,八阿哥也不会将自己的外室安排在这里。
胡同还不算窄,车子能走,从胡同口进去的时候,阿克敦提醒了车内一下,郭络罗氏便掀开窗帘一角。
这胡同里人家不是很多,从两边共有几个门口就能看出来,虽然现在是白天,竟然也没有一个行人,可见这里算是僻静了。
马车一直走到胡同尾巴上,在两扇灰色木门前停下。
车上的四人都下了马车,阿克敦上前叫门。
没用多久,门内就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轴响,两扇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妇人微微探出脑袋,见门外都是陌生人,便警惕地问道:“你们找谁?”
阿克敦道:“贵府可是姓李?”
妇人不答话,只拿眼睛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
阿克敦追问道:“贵府可是姓李?”
妇人似乎察觉到他们来意不善,眼中透出警惕和紧张,快速道:“不姓李,你们找错门了。”话音没落,她就想把门关上。
阿克敦上前,双手一推,就把两扇门给推开了,妇人这力道推得往后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们,快出去”
正文 122、准姨娘
“你们是什么人快出去”妇人高声叫起来。
阿克墩已经把两扇门推得大开,凌波和郭络罗氏走了进去,绣书和瑞冬也随后跟进。阿克墩留在外面看着马车。
妇人紧张地看着她们四人。
“你们到底是谁,擅闯民宅可是犯法的,再不说出来意,我就要告官了”
郭络罗氏冷笑道:“告官?你就不怕八阿哥扒了你的皮”
一听到“八阿哥”三个字,妇人立刻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张大了嘴。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凌波蹙着眉,肃容道:“不要大呼小叫的,你想把左邻右舍都招来看热闹吗”
妇人这才想起自家姑娘是见不得光的,忙闭紧了嘴巴。
这时,屋内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小丫头,那女子的肚子已经明显凸起,又圆又沉,小丫头扶着她,她自己则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捧着肚子。
“王妈,你在叫什么,谁来了?”
她一出来,郭络罗氏和凌波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很漂亮,这是凌波第一眼的印象。
李氏今天才十九岁,比起郭络罗氏,自然显得娇嫩许多,巴掌大的小脸,眉目如画,只是眉毛修得太细了一些,显得与眼睛的距离很远。
凌波一向不喜欢这种画眉的方法,因为每每会让她想起“画皮”这个词语,总觉得五官像是画在脸皮上了。
王妈回头道:“姑娘出来做什么,小红,还不快把姑娘扶进去。”
那叫小红的丫鬟看起来才十三四岁,还没长开,听到王妈呵斥,先就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郭络罗氏看着李氏道:“你就是李氏?这院子,是八阿哥给你安排的?”
李氏愕然道:“你是何人?”
“我?”郭络罗氏提了一口气,“我就是八阿哥明媒正娶的八福晋。 ~”
李氏吃惊地张开了嘴,就连王妈也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八福晋?”
王妈声音有点发抖。
郭络罗氏目光落到她脸上:“现在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了吧?”
“是,是,啊,小的不知道,啊……”王妈一时语无伦次起来,回头一看,李氏的脸都白了。
凌波对王妈道:“你想让八福晋站在院子说话吗?”
王妈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是,八福晋请屋里坐。这位是?”她问的是凌波。
郭络罗氏道:“这是简亲王府的少福晋。”
“啊”王妈又吃了一惊,接连两个大人物,让她真的慌了手脚了,忙不迭地请她们进屋去。
李氏已经退回屋里,她很紧张,小红怕她有事,扶她坐在椅子上。可是郭络罗氏一进门,她立刻又弹了起来。
郭络罗氏扫都不扫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进屋,在上首坐了。
凌波自然不能像她一般,就在侧边陪坐了,绣书和瑞冬站在她身后。
郭络罗氏坐下后,腰部挺得笔直,神态高贵庄重。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李氏,随口道:“坐吧。”
李氏紧张地话也回不出来,艰难地欠了一下身,小红扶着她坐了回去。
凌波暗觉轻松,郭络罗氏素来是吃软不吃硬,李氏这般怯懦,反倒省了许多麻烦,到底她孩子也怀了,看这样子,临盆也不远了,毕竟是宗室骨血,郭络罗氏不会让他流落在外的。
王妈捧了茶水上来,放在郭络罗氏手边的桌子上,倒了两碗茶,壶嘴跟杯沿相碰,发出一两声轻响,可见她也还是有点紧张。
八福晋是母老虎,这个名声她是早就听说过的。
郭络罗氏抿了一口茶,茶叶不错,这种人家怎么买得起这么好的茶叶,自然是八阿哥送来的了,她心沉了一沉。
“几个月了?”
“……”
李氏半晌才反应过来,郭络罗氏在问她孩子几个月了,忙小声道:“八个半月了……”
郭络罗氏捏着茶杯的手紧了一下。
“什么时候跟了八阿哥的?”
李氏咬了一下嘴唇:“去年六月。”
郭络罗氏又是一紧,去年六月到现在,快一年了。
“家里是做什么的?”
李氏这会儿已经慢慢有点镇静下来了,许是郭络罗氏只问她家世来历,没有预料中的恶言相向,她隐隐地有点期盼,也许对方问清楚她的来历,就会将她收进府去。她轻轻地抚了一下肚子,这是八阿哥的骨血,八阿哥可是素来子嗣单薄的。
想到这里,她连自称都改了。
“奴婢自小没有娘亲,家里原是做灯笼的,常和父亲在西市摆摊,去年六月的时候,在夜市里得罪了那一带有名的泼皮,将奴婢家里的摊子都打翻了,父亲也被打成重伤。那泼皮原来还要抢了奴婢家去,奴婢命好,八阿哥当时路过,惩奸除恶,救了奴婢,只可惜奴婢的父亲伤重不治,终于还是去了。”
李氏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凌波听的了然,原来是一场英雄救美的经典故事。八阿哥当街救下孤女,对方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如此清秀佳人,八阿哥自然也不忍心拒绝,郎有情妾有意,便成就了好事。因为八福晋素有恶名,尤其对八阿哥纳妾一事尤为严格,所以八阿哥开始不敢将李氏带进府去,只得在这百顺胡同找了一处院子买下,将她养在这里,隔三差五过来温存。
李氏长的小巧玲珑,肚皮却争气,不久就怀了孩子。头三个月,胎位不稳,八阿哥不敢冒险,依旧没告诉郭络罗氏;后来到了六七个月的时候,李氏也有些急了,她想借这孩子得个名分,便催着八阿哥,八阿哥终于也扛不住她的请求,便试探着同郭络罗氏说了,结果就惹出这样一场大闹来。
李氏一面说着,一面也暗暗打量郭络罗氏的神色,可惜郭络罗氏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脸色,绷紧着面皮,什么也瞧不出来。
她说完了这些经过,一时无话可说,只得闭着嘴巴,两只手抓了一块帕子绞着。
郭络罗氏看了看王妈和小红,道:“她们俩,都是八爷买的?”
“是,小红和王妈都是爷买来给奴婢作伴的。”
郭络罗氏哼了一声。
“八爷说,什么时候接你进府?”
凌波心头一跳,抬眼去看郭络罗氏。八阿哥说过要接李氏进府了么?郭络罗氏怎么会知道?难道,她是诈李氏?
李氏低着头道:“爷说,最迟这个月底……”
一声钝响,她后半句话就吞回喉咙里去了。
郭络罗氏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脸色又沉了一分。
凌波恍然,果然是诈的
好聪明的郭络罗氏,她不过随口一问,李氏就把八阿哥的话给供出来了。可见八阿哥早已打定主意,要接她进府,不管郭络罗氏这里答不答应,都已经无可转圜了。
郭络罗氏原本以为自己离家出走,对八阿哥是个震慑,他总不敢没经过她同意,就把人接进府里去,可是没想到,她不在,他的胆子竟然大了起来,居然背着她就敢对李氏许诺了。
她按捺着怒气,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道:“爷可说,要给你什么名分?”
李氏依旧垂着头,道:“爷说,等奴婢拜见了福晋,就是姨娘了。”
“啪”,郭络罗氏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李氏吓得浑身一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
小丫头小红也紧张地靠近她,站在她身后的王妈更是猛咽了一下口水。
凌波心中暗骂八阿哥个猪头,李氏居然已经成了准姨娘。
“姨娘?做你的春秋大梦没经过我的同意,他居然敢说提你做姨娘真当我是死人不成”
郭络罗氏呼一下站起来。
李氏也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起的猛了,脚下一踉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小红忙扑上来扶住了她。
凌波忙起身拉住郭络罗氏的胳膊,低声道:“别冲动。”
郭络罗氏一颗心都揪得紧紧的,她原以为八阿哥至少还是尊重她的,没有她的同意,绝不会擅自把人带进府里;可是李氏嘴里所说的这些八阿哥作出的承诺,简直像晴天一个闷雷打在她头上。
这不仅仅是伤害了他们夫妻的感情,更加侵犯了她作为当家主母的权威。
她既然是堂堂正正的八福晋,内宅的女人就应该全部在她掌控之中,决不能有一个人可以越过她跟八阿哥达成默契。
她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郭络罗氏铁青着脸像前迈了一大步。
李氏吓得往后一退,撞在椅子上,身子一歪,幸好小红扶得牢。然而没人注意到,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两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肚子。
凌波紧紧抓着郭络罗氏耳语道:“千万别冲动,她还怀着孩子呢。若是有个万一,八阿哥怎么看你”
恍如一盆冷水浇下来,郭络罗氏浑身都是一僵。
她嫁给八阿哥十几年,一直没有孩子。
八贝勒府里的女人,有孩子跟没孩子是天壤之别,就像那个连生两个的张氏。虽然后宅依然是她郭络罗氏的天下,可是对张氏,她是不敢故意刁难的,因为只有她,给八阿哥生养了两个阿哥。
正文 123、早产
凌波抓的太紧,胳膊上有点疼,这点疼痛却让郭络罗氏冷静了下来,她轻轻地推开凌波的手,又坐了回去。
凌波暗暗松一口气。
气氛却依旧紧张。
李氏扶着肚子,脸色比先前苍白了许多,小红扶她坐下,这才发现她好像喘气有点不均匀,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担忧。
王妈咬了咬牙,快步走上来道:“奴婢给福晋添茶”
她提起茶壶就往茶杯里倒,动作太猛了,壶才提起来,一股水龙就像郭络罗氏身上喷去。
“呀”
郭络罗氏惊地跳了起来。
“狗奴才”
她一脚踢出去,正踹在王妈胸口。
王妈登时往后摔倒,手中的茶壶也飞了出去,掉在地上一声巨响,砸的四分五裂,一泼热茶又全浇在了郭络罗氏裙摆和脚面上。
这一下变故电光火石,众人都惊呆了。
凌波忙跳起来拉住了郭络罗氏的衣襟,急道:“可烫着了?有没有事?”
郭络罗氏青着脸,牙关咬得紧紧的。
那茶水毕竟是放了一会儿了,并不烫手,只是郭络罗氏前胸一大块都湿了,如今已经春暮夏初,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她今天穿的衣裳也比较薄,这么一湿,贴在身上,将里衣的颜色都给透了出来,极不雅观。
王妈忍着胸口的疼痛,爬在地上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该死。”
李氏已经又站了起来,但地上都是碎片和水渍,她不敢近前,只一叠声道:“请福晋赶紧换衣裳吧,千万别受了凉。”
虽然浇的是热茶,但风一吹就会凉,贴在身上肯定难受。
郭络罗氏恼怒地不得了,这王妈分明就是故意的,倒茶又不是浇花。
凌波见她胸前几乎已经完全湿透,擦也没用的,急道:“还是赶紧换件衣裳吧,这风一吹,说不得真的要受凉。”
王妈抬起头,一脑门子的汗,为难道:“可是我们这儿也没有合适的衣裳,我家姑娘的身材小了些,小红的更是不成,奴婢的都是下人穿的粗布衣裳,哪里配给福晋穿。”
凌波皱着眉道:“先回去吧。”
郭络罗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又朝王妈瞪过去。
王妈吓得忙一缩头。
郭络罗氏却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立刻一股怒气从脚底板直冲到头顶。
她一把推开凌波,抓起王妈,甩手就是一耳光。
“啊”
发出这声尖叫的,是李氏。她拿帕子捂着嘴,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你这狗奴才,跟本福晋耍心眼,好大的够胆”
凌波惊愕地看着她打王妈,脑中顿时反应过来。王妈一定是故意把茶水浇在郭络罗氏身上,这院子里没有合适她更换的衣服,就逼得她不得不回简亲王府去。
想通了这一层,她看王**眼神就真的有点震惊了。
看起来老实巴交,她们刚进门的时候,还显得手足无措的王妈,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机。
“冤枉,冤枉,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王妈被郭络罗氏打了一耳光,便呼天抢地起来,跪在地上,却是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郭络罗氏和李氏中间。
郭络罗氏气的浑身发抖。
李氏揪着帕子紧张地道:“王妈绝不是故意的,福晋息怒,饶她一回。”
她说着就要往下跪去,可她身子沉重,哪里跪得下去,小红抱着她的身体,都快趴到她肚子底下去了。
王妈忙回头撑住李氏的身体,头却扭过来向着八福晋道:“福晋息怒,我们姑娘还怀着身子呢。是奴婢的错,奴婢粗手粗脚冒犯了福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王妈……”李氏握着王**手,急的流下泪来。
“够了”
郭络罗氏大吼一声,顿时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一片静悄悄。
她狠狠地在抱成一团的李氏主仆三人脸上扫了一下,做了一个深呼吸,又盯了一眼李氏的大肚子。 ~
“咱们走”
她从一滩碎瓷片上迈过,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凌波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绣书和瑞冬自然也不敢逗留。
刚走到院子里,郭络罗氏一脚就把廊下的一只花盆给踢翻了。
凌波赶紧安慰她:“别和下人一般见识。”
郭络罗氏怒道:“若不是看在那女人大肚子的份上,我绝饶不了这种狗奴才”
她话音刚落,就听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然后就是王妈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姑娘——”
郭络罗氏和凌波对视一眼,同时回身跑进屋里,立刻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王妈和小红倒在地上,身上除了水渍,还有被瓷片刮破的细细的伤痕,李氏面朝下倒在王妈身上,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只是抱着自己的肚子呼痛。
凌波和郭络罗氏朝她下身看去,只见一抹殷红,从她裙子里透出来。
王妈一见她们跑回来,立刻嚎叫起来。
“八福晋,救命啊”
郭络罗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年纪更小的凌波,因为此前在家时,曾碰上四嫂福慧急产,有过经验了,立刻指挥绣书和瑞冬把李氏给抬起来。
“八嫂,快来帮忙”
她拉着郭络罗氏搭手,四个人合力把李氏抬到了窗下的一张罗汉床上,随手把原本放在床上的一张小几给推到一边。
李氏仰躺在床上,两只手紧紧抓着肚子上的衣服,张大了嘴巴,啊啊地惨叫,因为害怕还紧紧抓着离她最近的郭络罗氏的胳膊。
“救命……救命……”
她眼珠子外突,颤抖着嘴唇向郭络罗氏祈求。
可是郭络罗氏没生过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波也没生产过,绣书和瑞冬两个黄花大闺女就更不用说了。
这时小红已经扶着王妈爬了起来,哭喊着扑了过来。
凌波顿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王妈喝道:“稳婆呢?没有请稳婆吗?”
王妈哭丧着脸道:“还有一个多月,原想这两天就去找的,谁知道今天就生了呀”
凌波顿时跌足,没有稳婆,临时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怎么办。
她咬着嘴唇,紧紧抓住了王**领口:“你年纪大,一定有经验对不对,快来接生”
王妈结巴道:“我,我……”
“我什么我,你一定要接生,否则你们家姑娘一尸两命,你也活不成”
凌波真正恼怒起来,声色俱厉,吓得王妈浑身一个哆嗦。
她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急忙道:“热水,先烧热水然后,拿脸盆来,剪子、干净的帕子,还有,还有……”
凌波见她说了两句,又没了下文,知道也不能太指望了,便问道:“家里有没有人参?”
“啊?啊有有,昨天八爷才拿来的野山参”
“马上去切了拿来”
“啊,是是,我这就去……”
王妈正要转身,凌波一把抓住她:“不用你去,小红去”
小红啊地叫了一声,一叠声道:“我去我去”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凌波又指挥着瑞冬去烧水,叫绣书去拿王妈刚才说的一应物件,必须都在热水里烫过再拿来。
把王妈按在罗汉床前,她跟郭络罗氏合力把李氏的裤子给褪了下来。
床榻上已经一片鲜血,两人都没看过这样惨烈的景象,一人一只裤腿抓在手里,却没了主张。
王妈这时候倒又恢复清醒了,她大叫道:“姑娘,抓着床栏,听我口令。”
然后,她一把抢过凌波她们手里的裤子,随手团一下,塞在李氏嘴里,让她咬住,然后将她两条腿屈膝分开,开始叫“用力”。
李氏满头大汗,最怕的手足无措的局面已经过去了,王妈一喊口令,她就跟着做,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突出来了。
凌波觉得屋子里好闷,胸口沉重,脑袋也有点发晕。
郭络罗氏则站在罗汉床边,她的手还被李氏抓着,手背上已经都抓破了,丝丝鲜血,但不知道是李氏力气太大,还是她紧张过度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由对方抓着。
整个屋子里只听见王**嘶喊,还有李氏用力的闷哼。
浓浓的血腥味在屋内弥漫。
小红捧着一个碟子跑进来,差点绊了一跤。
凌波从她手里一把抢过,塞进郭络罗氏手里,道:“若是她没了力气,就给她含着。”
郭络罗氏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捏着那碟子,茫然地点头。
凌波也顾不得她,拧着小红的胳膊就把她扯出了屋子。
“说,你们姑娘怎么会突然早产的”
小红一张脸煞白煞白,抖抖索索地说了经过。
原来凌波跟郭络罗氏出了屋子,王妈就想从地上起来,可是地上全是水渍和碎瓷片,她一下没注意,竟滑了一跤,好死不死撞在李氏身上,把小红也给带倒了。幸好王妈还算急中生智,拼命地往李氏身下一扑,将她垫在了自己身上,否则李氏的情况还要更加凶险。
凌波眉头皱得很紧,想来今天郭络罗氏上门,李氏一直都很紧张,心情恐怕已经起了极大*动,后来又被一撞一摔,所以才动了胎气,直接早产了。
这件事情,如果被八阿哥知道了,他会不会以为是八福晋故意设计谋害……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大门外忽然就是一声马嘶,紧跟着有人一脚踢开了院门。
八阿哥胤禩铁青着脸,站在了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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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4、难产
“八阿哥?”凌波诧异地叫了出来。 ~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怎么就这么巧。
八阿哥胤禩站在院门口,就已经听到了屋子里传出来的一声一声凄厉的嘶喊,捏着马鞭子的手顿时紧了一紧。
他大步走进来,只对凌波点了一下头,转眼看着小红道:“怎么回事?”
小红白着一张脸道:“姑娘,姑娘早产了……”
她话没说话,胤禩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气之大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才八个月,怎么会早产?”
小红几乎哭了出来,话也说不清出了:“八,八福晋来了,姑娘摔了一跤,早产了……”
凌波顿时跌足,这丫头语无伦次的,这么说会引起天大误会的。
果然胤禩一听,立刻以为是八福晋导致了李氏早产,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恶妇”
他攥着马鞭子就要屋子里冲。
“八阿哥”
凌波扑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里头正在生产,八嫂没有顾及避讳,还在帮她接生,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她”
胤禩猛地回头道:“误会什么误会难道你们不是来威胁惠儿?不是你们吓得她早产?”
惠儿,是李氏的小名,亲昵时,他就是这么叫她的。
他一句话把凌波也算到了帮凶里。
凌波大怒道:“八阿哥,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做了什么,你只管问这丫头”
她一把抓过小红,厉声道:“你快说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敢漏了一个字,我扒了你的皮”
“我,我……” 小红浑身抖如筛糠,她也知道自己刚才说漏了很多话,导致八阿哥误会了。
正在这时,屋里的李氏又发出一声凄厉悠长的惨叫。
“八爷……”
胤禩心一紧:“我在这儿惠儿别怕,我在这里”
他已经顾不上问原因了,抓着小红急道:“稳婆呢?里面有没有稳婆?”
“没,没有,只有王妈和八福晋……”小红疼的直抽冷气。
“什么?为什么不找稳婆来”
小红满脸泪水,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身子都佝偻了。
凌波忙道:“八阿哥冷静,先放开小红,她快疼死了”
这种时候,她也不顾上避讳,抓住胤禩的手指就掰开,然后又道:“我家的下人在外头,我让他快马去找稳婆来。”
她叫了阿克墩进来,吩咐立刻去找附近的稳婆,越快越好,阿克墩领命飞奔而去。
胤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里像几百只蚂蚁在爬。
大夫曾说,李氏肚子里极有可能是个男胎,他子嗣单薄,现有的两个小阿哥都是张氏所出,却都体弱多病,不知道养不养得大,所以极其希望再生个儿子出来。
屋子里的嘶喊哭叫还在继续,时不时听见王妈大叫“用力”“使劲”,偶尔也会听到八福晋郭络罗氏的喊声。
天气还不到热的时候,胤禩额头上却已见了汗。
瑞冬和绣书捧着热水、毛巾、剪子等物匆匆奔进屋里,不多时又端出一盆血水来。
凌波瞥见盆里浑浊的红色,眉头一蹙,胸口发闷。
瑞冬泼掉了血水,又换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往屋里走,被八阿哥胤禩拦住。
“情形如何?有没有危险?”
瑞冬苦着脸道:“奴婢不知道,请八爷让开,奴婢还要进去帮忙。”
她从胤禩身边绕过,急急忙忙地奔进屋去。
胤禩急的只抓头皮。 ~
凌波忍不住道:“八阿哥稍安勿躁,八个月的胎儿基本已经成形了,只要不是难产,应该不会有危险……”
她话还没说完,屋里的门就被大力地撞开,王妈满手血水地跑出来,披头散发地嚎起来。
“难产姑娘难产了”
胤禩一脚踢在了台阶上。
凌波张大了嘴,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郭络罗氏从屋里跑出来,同样两手都是血水,她一把抓住王妈,厉声喝道:“你怎么能跑掉快跟我回去救人”
胤禩冲上去,拧住她的胳膊,怒道:“你把惠儿怎样了”
郭络罗氏用力甩开他的手道:“我没空跟你说。”她使劲地拉着王妈道,“你走了谁来接生快跟我回去救人”
她拖着王妈往屋子里走。
王妈却突然甩开了她,扑通跪在胤禩面前,哭号道:“八爷八爷姑娘难产了,只怕是呣子都不行了,你要为她们呣子做主啊”
胤禩如遭重击,往后一趔趄。
郭络罗氏上前一个嘴巴子甩在王妈脸上,王妈扑倒在地,屋里哇啦哭起来。
“放什么屁人还活着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胤禩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王妈吓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胤禩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胸襟提了起来,满脸戾气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孩子给我保住”
他就这么抓着王妈,一步一步拖到屋子门口,把她给扔了进去。
郭络罗氏也想跟进去帮忙,却被他一伸手拦住。
胤禩盯着她的脸,目光中全是质疑。
郭络罗氏大怒,喝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以为我是来害人的可是我告诉你,你误会也罢,恨我也罢,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解释。你要是还想要屋里的人活着,就让我进去王妈一个人是不行的”
胤禩紧紧抿着嘴。
凌波也赶紧说道:“八嫂真的是在救人,眼下这个时刻,还有什么事情比救人更重要八阿哥,你让她进去吧”
胤禩牙关两边的肌肉不住地收紧,终于恨恨地把手放下,郭络罗氏满脸铁青,冲进屋去。
凌波道:“八阿哥,按说我是外人,不该说什么。可是你这样误会八嫂,实在是叫人寒心。不管怎么说,如今屋里头除了王妈,还有我的两个丫头在,八嫂能耍出什么手段”
这时,门外马嘶人喊,阿克墩扯着两个人冲进来。
“启禀主子,大夫和稳婆都找到了”
凌波顾不上跟胤禩解释,立刻叫道:“快,快进屋去”
阿克墩扯着大夫和稳婆,也不管大夫是男的,两手用力一推,就把他们两个都给推进屋去。
绣书正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差点被撞翻。
凌波眼睛一亮,上前抢过绣书手里的水盆,道:“稳婆已经来了,你把王妈给我带出去,八阿哥有话问她,快去”
“是。”绣书扭头就走。
凌波端着盆子去把血水泼掉,再回来时,王妈已经被绣书带出来了。
“八阿哥,王妈和小红都在这里,你尽管问问,李氏到底为什么早产,跟八嫂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又盯着王**脸,厉声道:“你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清楚,不许有半句谎话。”
王妈嘴唇不停地抖着,眼神四处游移。
胤禩面沉如水,喝道:“说”
凌波见王妈神智似乎已经糊涂了,便指着小红道:“小红,你先说。”
小红此时已经定下神来,结结巴巴地把经过说了起来。
从郭络罗氏和凌波进门,跟李氏的对话,王妈打翻茶水,郭络罗氏离开,王妈滑倒,撞到李氏引起早产,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她都说的清清楚楚。
她说完后,凌波看着王妈道:“小红说完了,你可有要补充的?”
王妈白着脸,瘫坐在地上。
“八阿哥这下清楚了吧。八嫂根本就没有为难李氏,全是这刁奴,故意打翻茶水弄湿八嫂的衣服,想把她撵走;也是她自作自受,被地上的水渍滑倒,进而导致李氏早产。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奴才做的孽,与八嫂全无关系。八嫂明知道她在场会引起别人猜疑误会,但为了救人,却全不顾及自己的立场,坚持在屋里救人,甚至连你怀疑她,都顾不上解释。难道你还要继续误会她吗?”
凌波一面说着,一面浑身都发热起来,一想到郭络罗氏明明做好事,却被误会被怀疑,她就愤怒不能自抑。
胤禩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他紧咬着牙关,一脚踹在王妈胸口。
他的这一脚,重于千斤,普通汉子都承受不起,何况王妈一个弱智女流,当场就在地上滚了一拳,吐出一口浑浊的鲜血,痛的整个人都弓起来,好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这时,大夫从屋里跑了出来,擦着头上的汗水,道:“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要谁?”
胤禩浑身一震,喝道:“两个都要保住”
大夫大急道:“保不住了,这是难产,凶险至极,就算只保一个,也十分艰难。赶快做决断”
他是被阿克墩从医馆里直接抢来的,根本不知道八阿哥、凌波等人的身份,所以说话就没有顾忌。
胤禩眉头深深地皱起来,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大夫以为他要揍他,吓得倒退一步。
凌波道:“八阿哥,快决定吧,多拖一刻,就多一份凶险。”
大夫忙道:“其实依在下看,大人多半已经保不住了,还是要孩子吧。”他紧张之下,连凌波说的“八阿哥”三个字都给忽略了。
胤禩捏着拳头,咬着牙,终于从牙齿缝里憋出三个字。
“要-孩-子。”
正文 125、新生改变一切
当胤禩在院子里转弯第一千零一圈的时候,终于听到屋里传出一声婴儿啼哭。
“生了”
凌波又紧张又高兴,抓着帕子几乎要跳起来。
胤禩也紧张地捏起了拳头,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父亲,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小生命要降临到人世,是多么地不易。
不知道襁褓有没有准备,仓促之下,瑞冬用一件衣裳包好婴儿,打开了门,说道:“八阿哥,请来看看吧,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胤禩先是涌起一丝失落,但继而又是一阵释然,也许是个女孩儿,反而更好。
他走上前去,看着瑞冬怀里的小婴儿,小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太婆,眼睛也睁不开,只有一条**,可是在他眼里,却显得十分可爱。
小孩儿刚生下来,不能见风,瑞冬只能让胤禩在门口看一眼,马上又抱回了屋里。
胤禩的拳头一会儿捏起一会儿又放开,马鞭早就被他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屋里此时已经没有了声息,安静得不正常。
院子里的人,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大夫刚才说过的,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大人呢?
凌波紧紧地抓着帕子;小红跪坐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愣愣的;王妈吐了血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匍匐在地上,虚弱地喘气。
终于大夫和稳婆满脸沉重地走了出来。
胤禩立刻期盼地看了过去,但是两人却齐齐摇了摇头,他的一颗心,立刻就冷了。
脚步轻响,郭络罗氏白着一张脸慢慢地拖着身子走出屋来,凌波见她神态虚弱,急忙上前去扶。刚握住她的两只胳膊,郭络罗氏整个身子便靠了过来。
凌波忙用力撑住,这才发现她脸上白得不正常,嘴唇全无血色,手指也是冰凉冰凉的。
“大夫,你快来看看。”
大夫忙过来,搭了一下脉,道:“不碍事的,只是脱力了,休息一下便好。”
凌波这才放了心,回头再看郭络罗氏,只见她眼神直直地看着八阿哥胤禩。
再看胤禩,一只脚跨进了门里,一只脚却留在门外,身子朝里,脸却转过来,看着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虚弱地说道:“去看看她吧。”
胤禩终于点点头,进了屋子。
郭络罗氏身子一软,凌波忙叫绣书过来,帮着她把郭络罗氏扶到廊下,在台阶上坐了。
屋里的胤禩,看着已经闭上双眼的李氏,神色黯然。
大夫在他身后说道:“夫人难产,又是早产,情形十分凶险,若不是刚才那位福晋将野山参塞入她口中提气,只怕孩子都生不下来。”
听到他这样说,想到自己那样误会郭络罗氏,胤禩心里愈发地愧疚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李氏的脸。
此时瑞冬已经找到了李氏她们事先准备好的婴儿衣物和襁褓,将女婴仔细地包了起来,交到了八阿哥手里。
胤禩抱着孩子走出门,正好郭络罗氏抬起头来,夫妻目光对视。
他走下台阶,在郭络罗氏面前蹲下,握住她的一只手。
郭络罗氏还来不及洗手,手掌手背上都是血水和污迹,尤其手指上还有斑驳的伤痕,像是牙印。
听大夫说了,当时李氏脱力,几乎昏阙,是郭络罗氏硬掰开她的牙关,把野山参片给塞进她嘴里,为此还被李氏咬了好几下,以至于两只手上都是咬破的伤痕。
胤禩也不怕脏,拉着郭络罗氏的手贴在脸上,柔声道:“我错怪你了。”
那么坚强那么强势的郭络罗氏,听到这几个字,立时就落下泪来。
凌波直觉鼻头发酸,站起身默默地走到一边。
“我没保住你的女人。”郭络罗氏轻声道。
“不,你保住了我的孩子,以后她也是你的孩子。”
郭络罗氏有点吃惊。
胤禩道:“这孩子的娘已经去了,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做你的女儿,好不好。”
他知道,她跟他一样,最遗憾的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郭络罗氏目光落在他怀中的襁褓上。
刚出生的婴儿是多么丑啊,可是这一刻,她觉得这张小脸是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以后,我就是她的额娘?”她声音有点发抖。
胤禩点头道:“你亲手将她接生下来,你就是她的额娘。”
郭络罗氏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伸出双手。
胤禩便将襁褓交到她手里。
郭络罗氏想碰碰孩子的小脸,却怕自己手上的污秽弄脏了孩子,只能诚惶诚恐地看着。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将一个小生命抱在怀里。
胤禩看着她既惶恐又兴奋的神情,眼角有点发热,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凌波面前。
“多谢你了。”
凌波看着他们夫妻的样子,心里热热的软软的,面对八阿哥的道谢,只是微笑。
“可否借贵府下人一用。”
凌波做了个请的手势。
胤禩便走过去跟阿克墩说话。
凌波猜测应该是托阿克墩办理李氏的身后事,为了她女儿今后的成长,她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克墩听完胤禩的话,只是点头,然后走到王妈旁边,一个手刀砍在她后颈上,王妈立时就晕了过去。然后他将王妈抱进了柴房中。
王妈害的李氏早产加难产,最后大出血死掉,胤禩一定不会留她了。至于他要怎么处置这个人,凌波已经不想去关心。
她走到郭络罗氏面前,见她看着小婴儿,满脸都是笑意。
“你帮我抱一下,我去洗手。她这么干净这么漂亮,可不能被我弄脏了。”
郭络罗氏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到凌波手上,然后就喜滋滋地奔进厨房去洗手。她一定很喜欢这个孩子,一刻都不想分开,所以很快就洗完跑了回来。
绣书和瑞冬拉着小红走了过来。
“八阿哥说,这丫头,交给八福晋处置。”
郭络罗氏看了一眼小红。
小红亲眼看见阿克墩把王妈打昏,知道王**下场好不到哪里去,这让她联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郭络罗氏打量着她,回想她之前的表现,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而且看起来还算忠诚老实。
“你跟着我进府吧。”
她说道。
小红惊讶地抬头,先是张大了嘴,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露出了狂喜,跪下磕头,一叠声道:“谢福晋恩典谢福晋恩典”
绣书带着小红,给李氏换了干净的衣裳,寿衣是来不及做了,好在有一套素白的绸缎衣裙,是李氏新做还没穿的,便给换了。
阿克墩早已经出去安排棺材殓藏之事,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多时就带了人回来。
绣书等人就脱开了身,自有专人负责李氏的身后事。
而另一方面,凌波让瑞冬回简亲王府,让八福晋留在那里的下人们收拾好行李,带着马车到百顺胡同巷口等着。
等瑞冬回来,李氏已经一口薄棺抬出去了。
胤禩对郭络罗氏道:“咱们回家吧。”
郭络罗氏点头,转过身来握住了凌波的手,道:“这些日子,多谢你了,尤其是今天。”
凌波笑道:“咱们不是最好的妯娌么。”
“是。”郭络罗氏也笑了。
不过是短短半日的功夫,她的脸上就已经现出了母性的光辉。凌波看着她,就有一种感觉,郭络罗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尖锐敏感的郭络罗氏了,有了这个女儿,也许她会变得柔软,这对他们夫妻来说,应该会是件好事。
出了百顺胡同,胤禩带着郭络罗氏和孩子,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跟凌波道别之后,打道回府。
凌波目送他们远去,也上了自家的马车,阿克墩扬了一下鞭子,马儿迈开四蹄,车轮辚辚作响。
懒懒地靠在车壁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迭起,眼下紧张的过程都过去了,她也生出了一些疲惫。
绣书和瑞冬见她两眼焦距散乱,知道在想事情,都安安静静没有打扰她。
凌波现在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郭络罗氏抱着孩子时,脸上绽开的温柔的笑容。
新生命的降临,解开了他们夫妻的心结,让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当初太医说她身子受过寒凉,会子嗣艰难,便给她开了调养滋补的药方,还有太医院专门为她熬制的药丸。她一直都在调养身子,从出嫁前一直到现在。
前些日子,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在府里的时候,她顺便也诊了脉,大夫们都说她的身子已经完全健康了。
那么,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呢?
有了孩子,也许她跟婆婆郭佳氏之前的矛盾就都能够化解了吧。
属于她跟博哲的孩子。
一路上,她都在反复想着这件事,就算回到了王府,就算吃了晚饭,她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弄得绣书和瑞冬都有些担心起来了。
而等博哲下了差回来,两个丫头也忙不迭地就报告了这一情况。
夜色深沉,烛光摇曳。
博哲抱住了凌波,贴在她耳根下,柔声道:“怎么了?”
凌波望着他,轻声道:“咱们生个孩子吧……”
博哲有点发怔,默默地看着她,眼神慢慢变得浓郁起来。
“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努力要个孩子。”
……
……
正文 126、伺候爷沐浴
“才摘的葡萄,又大又甜,少福晋尝一个。 ~”
绣书端着一个精巧的水晶盆,盆里都是洗好了还沾着水珠的葡萄,鲜灵灵的。
夏日的晚风从荷塘上飘过,凌波懒洋洋地倚坐在水榭的廊下,手里打着一把绣了莲叶荷花的团扇。
瑞冬坐在她脚下的一个藤制蒲团上,正拉开领口,尽量地把脖子露出来,拿手里的帕子扇风。
凌波拿团扇拍了她一下道:“瞧你热的,喏,拿这个去。”
瑞冬笑嘻嘻地接了过来,说道:“还是主子疼我。”
凌波瞟她一眼,从水晶盆里拈了一颗葡萄,道:“福晋和世子那边都送了吗?”
绣书也在廊下坐了,把水晶盆放在脚边上,水榭的这一片地板都拿水洗过了,又干净又凉快,她也像瑞冬一样坐在一个藤制的蒲团上。
“福晋在世子那边听那比丘尼说禅呢,奴婢才叫人送了一大盆葡萄去。”
凌波点点头。
自从上次被雅尔江阿教训了一顿,郭佳氏原本刚对凌波生出一丝热乎气儿立刻又没了,几乎就不再跟她说话。每日里,只是到德隆那边去做,然后请比丘尼给他们呣子说禅,有时候一说就是一整天。
雅尔江阿有一次还跟博哲提起,说听禅听禅,可别听出厌世的心情来,弄巧成拙。博哲倒是安慰,说不会出现这种事的。
瑞冬吃了一颗葡萄道:“今儿都这个时辰了,怎么王爷和贝勒爷都还没回来?”
“安南国王带着他们的小公主进京朝贺,今儿宫里头大摆筵席,招待他们,下午的时候王爷和贝勒爷打发人回来说了的,今儿晚上在宫里吃席,要晚些回来。”绣书答道。
瑞冬好奇道:“安南?安南国在哪边?”
凌波想了想,清朝时候的安南就是后世的越南。
“云南广西再往南,就是安南国了。”她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瑞冬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她对安南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十分在意,倒是兴致勃勃地说道:“听说安南人跟咱们长的不一样,无论男女,都特别黑,是不是这样?”
绣书摆手道:“我可没见过安南人。”
凌波笑道:“安南那边热,天天晒,自然就黑了。”
瑞冬转着眼珠子想了想,窃笑道:“听说这次安南王带了他们的小公主来,进京那天,咱们府里有人去街上看了,说公主长的十分美貌,只是也比寻常女子黑一些,还有人给起了个雅号,叫她黑珍珠。”
凌波从她手里拿回团扇,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许在外头胡说,人家远道而来,到底是一国公主,代表安南的体面,若是听了这样的调侃,恼怒起来,可就涉及到两国邦交,是个大问题。”
瑞冬缩一下脑袋,吐了一下舌头道:“我不说就是了。”
绣书将葡萄籽吐在手帕上,看着瑞冬摇摇头,对凌波道:“瑞冬是越来越口没遮拦了,主子可不能再惯着她。”
瑞冬冲她龇一下牙。
凌波笑着看她们俩挤眉弄眼来来去去。
这时候,有小丫头来禀报,说贝勒爷回来了,刚进了院子。
绣书、瑞冬忙收拾了现场,带着剩下的半盆葡萄,随着凌波一起回了院子。
进了屋,果然博哲已经脱去外衣,光着两只大脚丫子,拿一把大蒲扇呼哧呼哧地扇着,脑门上全是汗水。
“怎么热成这样”
凌波赶紧上去给他打扇子,一面又叫人去烧洗澡水,准备给贝勒爷沐浴。
“不是说在宫里宴席么,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博哲抢了她手里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别提了,我这是装病逃回来的”
凌波吃惊地问起缘由。
原来康熙在宫里举行宴会,招待安南国王黎维禟和小公主黎芳草。 ~席间有武士表演,其他人都看的津津有味,只有公主黎芳草突然就说武功是拿来打仗的,用来表演的武功都是花拳绣腿,还叫了一个自己的侍卫出来,把表演的武士都给打败了。
安南王连连向康熙道歉,说女儿宠坏了,不懂事。康熙虽然不生气,却点了博哲出来跟那侍卫对打,自然博哲取得了胜利。
黎芳草便不服气,要求正式比武,安南王阻止不及,康熙便定下三天后在校场正式比武,双方各出五位勇士,进行五场三胜制比试。
“既然是你赢了,为何还要逃回家来?”凌波很是不解。
博哲哼了一声,将领口又扯大一些,说道:“还不都是那黎芳草,身为安南公主,却全无女子矜持,还跟男人一样要找我拼酒。皇上又不管,那安南王又起哄,我懒得理会她,只好装病遁了。”
凌波听的不是很明白,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由笑了出来。
“该不会是那位安南小公主看上你这位大清勇士了吧?”
她原本是开玩笑,博哲脸上却尴尬地别开了眼神。
凌波顿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真的。
这时候,绣书过来道:“爷,少福晋,洗澡水已经备好了,是不是现在沐浴?”
凌波点头,道:“你们都下去罢,我来伺候爷沐浴。”
“是。”
绣书将一碗冰镇酸梅汤留在桌上,便拉着瑞冬的手一起退了出去。
博哲端起碗来,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大喝一声:“痛快。”
凌波拍了他一下道:“下回喝慢些,仔细伤了胃。”
博哲也不接话,一把抱住她的腰,笑道:“娘子还不快伺候为夫沐浴更衣。”
凌波随意挣了一下,皱着鼻子嫌弃道:“一身汗味,还有酒气,臭的很……”
小夫妻两个调笑着转过屏风,大大的浴盆里面已经灌好了干净的洗澡水,胰子、毛巾等物都已齐备,供更换的干净衣裳也挂在衣架上。
凌波先解了自己的外衣和裙子,只着中衣中裤,把两个袖子挽得高高的。
等她收拾利索,博哲已经脱掉自己的衣物坐在浴盆里了。
凌波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浴盆边上,解开了他的发辫打散,给他洗起头来。
博哲舒服地闭上眼睛。
洗完头,凌波先将他的头发松散地扎成一束,用毛巾在他头顶包住,这个模样总让她想起印度人,暗暗好笑。
接下来,她就拿了胰子擦了博哲的肩膀、胳膊和背部,用手细细地按摩。
博哲转过脸来,见她胸前的衣裳已经被打湿了,菲薄的衣料贴在肌肤上,露出里面肚兜的颜色,鹅黄的,绣着浅绿色的荷叶。
他眸光暗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
凌波掬了一把水洒在他脸上,嗔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有坏主意,分明是好主意……”
话未说完,博哲已经伸出两只手,在她腋窝下一托,就把她凌空拽进了浴盆里。
水声哗啦,浴盆旁边的地板都被溅湿了。
凌波浑身上下都湿透,衣裤都紧紧贴在身上,将身体的曲线都暴露出来。
博哲先扯开她上身的短衣扔在地上,道:“反正已经湿了,不如一起洗洗吧,也省的他们再烧一次水。”
凌波佯怒在他光祼的胸膛上捶了一拳,背转身把粘在腿上的裤子脱了扔出去。
椭圆形的浴盆宽大,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中间却还能隔着一人的距离。
博哲游过去,从背后将她抱进怀里。
此时凌波浑身上下只剩一件肚兜,他反而不急着去脱了。
从肚兜下摆里面伸进去握住一只丰盈轻轻揉弄着,博哲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凌波仰起脖子,将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水波荡漾,四条腿纠缠在一起。
博哲专心致志地用舌尖描绘她耳廓的形状,凌波微微缩了一下肩膀,侧过脸,斜睨着他道:“喝的不少罢,饮了一碗酸梅汤,嘴里还有酒气。”
“恩,喝了一点。”
博哲嗓子有点暗哑,说话的同时,另一只原本握住她腰肢的手沿着她的小腹滑入她双腿间。
凌波喉咙里发出一声喘息,一把抓住了他作怪的大手。
“听说安南公主长的很好看。”
她用肩膀顶了一下博哲的下巴。
博哲握住她的腰往上提了一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黑得炭块似的,哪里好看。”
凌波对他随口敷衍的态度有点不满,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直视他双眼道:“那人家都叫她黑珍珠呢,不好看能称得上珍珠?”
她这个动作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博哲觉得怀里空荡荡的,很不爽。
他揽住她的腰往怀里按,嘴里说道:“反正没你好看。”
凌波在他肩膀上拧了一把,但是他肱二头肌十分结实,完全拧不起来,她的手指只不过在他肌肤表面滑一下罢了。
“别动手动脚的,转过去,我给你搓背。”
博哲拧起眉头道:“下回再搓吧,今儿干点别的。”
他双手沿着她的腰肢滑下去,托住她的臀部往自己身前一送,凌波的两条腿不得不分开来搭在他两条大腿上。
凌波顿时红了脸,嗔道:“就知道你打的坏主意。”
博哲咬住了她的耳垂道:“不是你说的么,想早点生个孩子。”
细碎的拳头落在他胸膛上,跟挠痒痒差不多,博哲一手按住她的臀部贴近自己,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呻吟全部含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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