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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大清福晋 > 八

蛋,居然骗她!她居然敢说自己是个格格!试婚格格也能叫格格?!你沾了格格俩字就以为自己是真是贵族千金啦?你癞蛤蟆趴马路上就以为自己是迷彩小吉普啦?凌波真想立刻抓住富察氏的脖子,摇她个天昏地暗满眼星光。

试婚格格啊……

她哀嚎一声双手抱住了脑袋。

清朝的公主选定驸马、确定嫁期后,就会由皇太后或皇后亲选一名宫女充当“试婚格格”,随同公主的嫁妆一起先行一步到额驸家,当天晚上由试婚格格跟额驸同床试婚。第二天,试婚格格派遣专人回宫,向太后或皇后详细禀报额驸有无生理缺陷、床第间­性­格是否温柔等。而等公主正式下嫁后,试婚格格就会留在额驸身边为妾或者为婢。

说白了,试婚格格就是人皇室用来做婚前­性­检查的工具。

富察氏你个王八蛋!凌波第一千次一万次地诅咒,可怜她骂人的词汇量实在匮乏,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

雏菊嬷嬷见她这副样子,以为成功戳到她痛处了,十分地得意,昂着下巴拿眼角睥睨着她,说道:“明白自个儿身份了吧,你要是好好地替格格办差,格格一开恩,说不定就许你做个妾室,你还能落个好下场;若是敢出点差池,仔细你的脑袋!”

她用尖尖的指甲在凌波额头上一戳,凌波蹲在地上没有借力点,一ρi股坐倒,眼神还有些呆滞。

雏菊嬷嬷蹙眉道:“还傻着做什么?!额驸马上就要回来了,还不快起来换衣裳!”

她一把抓住凌波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刷刷两下扯掉了她的中衣,露出了里面红­色­的肚兜。

寒意袭体,才把凌波的神经拉了回来。她双臂抱胸,惊恐道:“你做什么?!”

雏菊嬷嬷不理她,用手指在她光­祼­的胳膊上一滑,啧啧道:“倒有副好皮­肉­。”一面开箱取衣,将一团薄纱扔在凌波脑袋上。

凌波胡乱将这团纱从头上扯下来,定睛一看,竟是件薄如蝉翼的小衫。

“穿上。”雏菊嬷嬷懒洋洋地说着,好整以暇地又搭着两个手指拈了拈自己的鬓角,嗤了一声,扭头往外走,临到门口回过头来,眯着眼睛道,“劝你早早死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不然日后有你的苦头吃!”

她­阴­恻恻的神情,让凌波下意识地心脏一阵瑟缩。

雏菊嬷嬷哼了一声,迈出门槛,哐当一声带上了门。

凌波左右一看,她方才被脱下来的中衣已经被那老雏菊带走了,走到柜子前打开一看,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满屋子就剩一件薄纱衣衫,胳膊上嗖嗖地发凉。

她叹了口气,总不能穿着被子吧,只得垂头丧气地把纱衣穿上。

这纱实在是薄得不能再薄,雪白的肌肤,红­色­的肚兜,葱绿的中裤,纤毫毕现,而且还添了一种欲遮还羞的诱惑感,比不穿还糟糕。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她又浑身没力了。

这身体大约是大病刚愈,不然那富察氏也不能死掉。

凌波拖着脚步坐到床上,茫然地扫着这间屋子,感觉到命运的无常,竟不知自己未来何等黑暗。

“呀!额驸来啦,快进屋吧,咱们姑娘可等久了呢!”

门外响起雏菊嬷嬷那极富特­色­的尖锐嗓音,凌波简直怀疑她入宫前是不是­干­了好几年的老鸨,否则这话怎么说的那么风尘味儿。

不对!她方才说什么?额驸!?

凌波顿时浑身一激灵。

正文 2、给爷洗脚

凌波正手足无措,门轴一响,一个人几乎是扑着进来,他身后雏菊嬷嬷的身影一闪,啪嗒又关了门,西索一响,竟在外面落了锁。

靠!

凌波暗骂一声,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进屋的男人。

是个帅哥,富有大清特­色­的秃瓢帅哥。

即便是在这样危急尴尬的处境下,凌波的心脏仍是不争气地蹦跶了一下。

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剑眉入鬓,鼻若悬胆,这词儿放在他身上那叫一个贴切。别看人家脑门上光光的,但抵不住前额长得好,真叫好看。

刚喝的不少,这会儿脑门还阵阵发晕,博哲扶了扶自己的脑袋,眨了一下眼睛,总算看清楚了对面的女人。

不丑,鹅蛋脸,眉清目秀的,就是那喉咙里跟有滚珠似的,一个劲地上下滚动。

凌波也不想让它滚,可紧张让她不停地咽口水。她这会儿要有惊艳的心思,那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因为这个时候,她终于正视起自己的身份了——试婚格格。

她的职责就是今天晚上跟这位额驸OOXX,然后回宫告诉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待嫁格格:你老公身材那叫一个好,啥啥能力那叫一个强。

光是想想她就想劈人,劈了骗死人不偿命的富察氏,劈了一脸雏菊的老嬷嬷,劈了让她当这劳什子试婚格格的某人,劈了……

她劈不下去了,因为对面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酒味。

方才让她欣赏的修长身段,此时对她形成了强烈的压迫感。

凌波又咽了一下口水。

男人突然一探脖子,跟她脸对脸,眼对眼,鼻尖对鼻尖,就差那么一个小指头的距离。

嗬!凌波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

“叫什么?”

男人一开口,酒味都喷在她脸上,居然并不难闻。

“凌……凌波,凌波·富察。”

凌波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脸部流畅优雅的线条,陈酒一样醇厚的眼波,还有那不知是不是因沾了酒水而特别­性­感的嘴­唇­。

“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发誓,这句话绝对是鬼使神差,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来的。

博哲眼睛因吃惊而张大了一轮,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嗤了一声,直起身子抱着双臂,冷笑道:“爷的名字,也是你能问的?”

他身体一离开,凌波身上的压力顿减,她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

大概她这样如释重负的表情,让博哲十分不爽,他伸手捏住了凌波尖翘的下巴,习惯拿兵器的手指有一层薄茧,凌波娇­嫩­的肌肤感到了一阵粗糙的摩挲。

“有几分姿­色­,不过,还不配问爷的名字。”他突然凑近,嘴­唇­贴着凌波的耳根,“让你的那个什么公主,见鬼去吧!”

他手指一松,几乎是甩开了凌波,擦着她的肩膀走过去。

凌波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摸了摸耳朵,男人的气息让那里变得火辣辣。

但对方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捕捉到了一个信息,这位额驸同志,康熙爷的准女婿,对那位金枝玉叶的未婚妻不感冒,相当的不感冒。

她转过身,见博哲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他眼神太有杀伤力了,凌波避开视线,小步小步挪到离他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整个屋子都飘着淡淡的酒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那个男人无疑气场强大,他的张力充斥了屋内每个角落。

凌波脑袋垂的低低的,她的头发并没有梳髻,只松松地挽了条大辫子,绕过耳根垂在胸前,露出一段白如凝脂的脖颈。薄纱笼罩下,浑圆的肩膀,嫣红的肚兜,粉弯的臂膀,在灯烛下都泛着蜜蜡一般的­色­泽。

尤其因为博哲的视角问题,还能看到她肚兜边沿露出的一抹丰满,羊脂白玉一般;又因为凌波紧张,身子绷得很紧,从背部到后腰到臀部,划出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博哲忽然觉得小腹一热,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凌波敏感地察觉到了屋内气息的变化,一抬头,便看到了对面男人变深了的眼眸。

嗬——她倒吸一口冷气,像只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防备。

她这一紧张,倒让博哲清醒了几分。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对他的防备,让他再一次不爽起来。

他黑着脸,将两只脚往前一伸,大喇喇道:“过来!”

凌波捏住了手:“­干­什么?”

博哲昂着下巴:“给爷洗脚。”

咳咳,凌波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到。原本有点生气,但想到这总比让她侍寝要好。她立刻起身道:“是。”

然后一扭头,刷刷刷小跑到了门口,咚咚咚捶起门来。

“做什么!?”

门外果然响起了雏菊嬷嬷那熟悉的声音。

“……”凌波想说那男人要洗脚,但是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叫啥,好在她脑子转得快,张嘴道,“额驸要洗脚。”

“……等着。”

凌波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雏菊嬷嬷话音落下后,有个轻轻的脚步声远去,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又从远及近回来,然后便听到雏菊嬷嬷开锁。

她退后一步,那门被推开,雏菊嬷嬷将一个脚盆往她手上一递。

木制的脚盆又大又沉,凌波接过来之后,只来得及扫了一眼,见那雏菊嬷嬷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嬷嬷。如果说雏菊嬷嬷是一脸掬花,那么另一位老嬷嬷就是一脸掬花残。

雏菊嬷嬷和残菊嬷嬷的脸不过一晃,门一关,锁一落。

凌波只好端着脚盆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

博哲抱着双臂,歪着脑袋看她,像个逗弄自家小猫的无良主人。

将脚盆往地上一放,凌波的脑袋都快垂进胸口去了。

“爷,洗脚。”

“恩。”

她垂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博哲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是愉悦。

现代的顾凌波是个孝女,跟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不同,她给爸爸妈妈都洗过脚,也常给爷爷­奶­­奶­洗脚,这工作倒是不陌生,但是给陌生人洗脚,还是头一回。

咳咳,其实这也是废话,正常人谁给陌生人洗脚,除了洗脚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的就是她。凌波认命地替博哲褪了鞋袜,好在只有轻微的脚汗,并没有香港脚,她松了口气,将对方两只大脚一起放进脚盆的热水里。

博哲微微闭着眼睛,感受到那柔软的小手抚过自己的脚跟、脚腕、脚背,然后捏住了他的脚趾。

他反­射­­性­地将脚一缩。

正文 3、爷不强迫女人

凌波诧异地抬头,似乎对他这样英伟的男子,竟然脚趾头怕痒,而感到吃惊。

博哲耳根一热,咳了一声,道:“劲儿重了。”

凌波“哦”了一声,低下头去,手上的确放轻了力道。

可是博哲却反而更加不自在了。原来的力道其实刚刚好,她这么一放轻,反而犹如隔靴搔痒,不如原先舒服了。

“凌波。”

凌波咬了咬嘴­唇­,“恩”了一声。

头顶上一阵沉默。

“还想知道爷的名字不?”

凌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恩”了一声。

“那你记住了,爷只说一次。”

凌波微微抬了抬眼皮,等着。

“爷的名字,叫博哲。”

博哲,很好听,凌波默记两遍,再次“恩”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这时候,她的手指刚好在博哲足弓处按了一下。博哲顿时感觉好似千万根羽毛在脚上拂过,酥痒从脚底沿着腿弯,一路窜上小腹,变成一股热流,然后又蔓延到后颈,延伸到头顶,像礼花一样轰然爆炸。

他一把握住了凌波的两个肩膀。

一阵水响,凌波浑身一紧,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扯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脚盆嗵嗵乱响,水声哗啦。

博哲将凌波抱进怀里,翻身压在了床上。

“啊……”

头晕目眩的凌波只惊叫了半声,嘴­唇­就落入了一个火热柔软湿润的所在,酒气混杂着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掌,顺着她纱衣的下摆,麻利地滑了进来,沿着柔软纤细的腰部曲线,熟练地滑上去,离那丰盈只差一步之遥。

一只小手突然按住了它。

“不要……”

博哲微微抬头,见凌波小兔子一般,受惊地看着他。

他把这惊惧的眼神当做了欲拒还迎的伎俩,眼底一黯,将头埋进了凌波的肩窝,牙齿咬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一阵电流刺得凌波浑身一颤。

她大力地挣扎起来,嘴里也大叫:“不要!放开我!”

这次是真的用力了,博哲腰背肩膀都遭到了重击,他再次愕然地抬头,让他双眼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凌波又恨又怕地瞪着他,眼角闪着晶莹的泪光。

博哲心一沉,牙关处的肌­肉­一阵紧缩。

“你不愿意?!”

这句话,惊怒多过于疑惑。一个小小的宫女,作为试婚格格,竟然反抗,竟然不愿意跟他欢好?!原本就对这桩婚事不满的博哲,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以至于如潮水般褪去,怒火熊熊燃烧,占据了他的思想。

凌波心尖颤抖,牙齿咬得紧紧地,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被男人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她的紧张害怕突然全部化成了委屈愤怒,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我做试婚格格!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不要不要不要……放我回去!放我回去!你这混蛋,放我回去!”

她哭得像个被骗走糖果的小孩子,柔弱中透着一股无赖。

博哲愣住了,女人毫无征兆的泪水宣泄,让他手足无措。

“别哭了!”

凌波呜呜哭得更加起劲,泪水挂在脸上,将施过脂粉的脸冲刷出两条污痕。

博哲从她身上翻下来,几乎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半跪在床上,握住她的两个肩膀,大叫:“别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挂着两行眼泪的凌波愣愣地看着他,眼神里显然有惊怕。

博哲盯着她,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忽然松开手,颓然地翻身倒在她旁边,紧紧闭上了眼睛。

“滚!”

凌波支起身体,怔怔地看着他。

“爷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趁我还没改主意,快滚。”

如蒙大赦的凌波立刻坐起来,手忙脚乱地从他脚边爬过,难免又碰到他的身体,紧张地看他一眼,见男人只是紧闭着双眼,用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眉头皱得紧紧的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下了床的凌波将纱衣拢在胸口抓着,身上一冷,脑子便清醒了。

就算博哲不强迫她,但门口还有一个雏菊嬷嬷和一个残菊嬷嬷守着呢,她能去哪里?

跌坐在椅子上,她迅速地回想了一遍自己醒来之后的情景,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地糟糕。

靠着富察氏的只言片语、雏菊嬷嬷的疾言厉­色­,就算只用猜测,她也能推断出凌波·富察本尊一定是宫里头的宫女,因为不受公主待见或者­干­脆是得罪了她,而被恶意地送到简亲王府,成为试婚格格。公主绝对没安好心,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她已经被额驸博哲破了身子,明天回宫复命之后,不管以后是否会成为博哲的婢妾,她的身份都会变得很卑贱,也许一辈子都将在公主手下过着奴颜婢膝猪狗一般的日子。

但是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的博哲,放过了她,没有强迫她。她很感激他,但就是这样,她的境况也没有得到改善。作为试婚格格,她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义务,明天要怎么复命?既然雏菊嬷嬷和残菊嬷嬷守在门口,她跟额驸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她们两人一定十分清楚。那么­阴­谋没有得逞的公主会怎样对她?差事办砸的她,按照宫里的规矩,又会得到怎样的惩罚?想到从前曾看过的清宫秘史等小说,那里头所描述的残忍的刑罚,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了两声咳嗽,是雏菊嬷嬷的声音。

她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

无所适从的凌波,因为对未知命运的害怕,终于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这次不是像刚才那样爆发式的嚎啕,而是真正伤心的啜泣。她伏在桌上,将脸埋进臂弯中,控制不住自己,两个肩膀耸动起来。

“你哭什么?”

凌波抬起头,见博哲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衣衫也整理过了,看不出一丝凌乱的痕迹。此时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又带着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她刚说了一个字,便一个哽咽。

博哲摆摆手:“脸上乌七八糟,去洗洗再说。”

哽咽是控制不住的,凌波肩膀一耸一耸地站起来,慢慢走到脸盆架前面。架上放着一盆清水,她取下面巾,将脸洗了洗,擦­干­了,那盆水立刻泛起一层脂粉的颜­色­。

也不知道谁给她画的妆,擦这么多的粉。

她也懒得洗面巾,往盆里一放,回身便走。

洗去铅华的凌波,露出了清秀的脸蛋,竟比原先还要好看几分,加上因为哭过而有些红彤彤的鼻头和嘴­唇­,又多了一分梨花带雨的楚楚之­色­。

博哲只觉心尖上被什么东西拂了一下。

正文 4、大半夜还能­干­吗

“过来,坐下。”

凌波慢慢走过来,坐在他指过的圆凳上。

“说罢,怎么回事?”博哲再怎么喝高,也察觉到事情有古怪了。

凌波吸了吸鼻子,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不知道。”

但见博哲眼睛一瞪,她马上接着道:“我本来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在宫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事已至此,天帮不了她,她只好自己瞎编了。

“但不知怎么样得罪了公主……”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博哲,见对方并没有追问她是哪个公主,也就松了口气。这种对话,不需要明指,双方也都应该知道说的是谁。

“今天一醒来就已经在这屋子里,嬷嬷强行换了我的衣裳去,说公主派我做了试婚格格,今晚就是给额驸侍寝的,余下的您也知道了。”

博哲点点头,算表示明白了,但事实上,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他见凌波偶尔会朝门口看,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担忧。

“你怕那两个老东西知道你办砸了差事,禀报公主,你会受罚?”

凌波点了点头。

博哲沉默了。这桩婚事,本就不如他的意。他身为简亲王府的贝子,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也没个征兆,就突然被康熙爷给指着尚了公主,还是那出了名刁钻泼辣的和硕荣宪公主乌珠。这指婚就是不公平,别说他了,就算是他阿玛简亲王雅尔江阿,也没有反对的立场。

你说皇帝把个金枝玉叶给你做儿媳­妇­,那是看得起你,你还能反对?还能说我不想要这儿媳­妇­?

反正博哲不情不愿地,就成了和硕额驸了,然后人皇家急急惶惶地挑了日子,就抬了嫁妆过来,倒像是真怕他们悔婚似的。

再然后他今天晚上就被灌了一通酒,推进了这屋子,就跟眼前这小女人同处一室,差点就共赴巫山了。

事儿要成了,他就祸害了一女子。

想到这里,他对那未过门的媳­妇­和硕荣宪公主乌珠,更加厌恶了。

凌波柔柔弱弱地坐在那里,偷空抹下眼泪,博哲眼里看着,那怜香惜玉的情绪便跟涨潮一样一波一波涌上来。

博哲今年才十八岁,同龄的八旗子弟,早就娶妻了,妾室通房也有半打,但偏偏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童子­鸡­,长这么大,女人的手也没摸过几次。尤其女人的眼泪本就是对付男人最有利的武器,是以面对凌波的梨花带雨,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行了,别哭了,哭得爷心烦。”

凌波用手背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我,我怎么办啊?”

博哲蹙眉抿嘴,歪着脑袋搔了一下头皮,大男子主义作祟,开口道:“爷替你做主。”

凌波眨巴着眼睛,不相信道:“你怎么替我做主?”

博哲一瞪眼:“爷这么大个男人,还做不了你一个小女子的主了?!”

凌波缩了缩脑袋,这男人怎么这么容易发怒啊。

这事情烦得很,不过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那就是打定主意要把这小女人的事情揽上身了。博哲的­性­子,不答应就算了,既然答应了,就一定把事情办好。他既然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烦躁,抬手宽衣解带起来。

凌波顿时又紧张道:“你做什么?”

“大半夜还能做什么?睡觉!”博哲将外衣朝衣架上一甩,道,“过来!”

凌波站起身,抓住了身后的椅背。

“你紧张什么?爷若是要你,你还能躲?”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博哲很是不爽,“爷既然说了不强迫你,就绝不会食言。让你过来,是为了那两个老东西。”他指了指门口。

凌波脑子一转弯,试探着问道:“你是说,糊弄她们?”

博哲点头,笑道:“还不算笨到家。你不是说,她们俩是专门来盯着你办差的么?既然如此,咱们就做一场好戏给她们看。等到明日,打发她们回宫复命,就说爷对你很满意,留下做个贴身丫鬟。回头,你要去要留,都随你的便。”

凌波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喜笑颜开,松口气之余,却很快又泛起了一丝疑惑。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博哲叹了口气,叉着腰,英气的脸上尽显无奈:“你这小女子,真是别扭得很。”

可不是,又胆小怕事,又疑神疑鬼,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候跟兔子一样,有时候又跟狐狸一样。阿玛说的没错,女人,果然是麻烦又难懂的物什。

“爷胸怀宽大济弱扶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行不行?”

凌波怯生生咬着嘴­唇­,“哦”了一声。几经波折,两人闹了这么一出,博哲直爽率真,她早就去掉了对这男人的畏惧之心。

“还不过来?”

虽然还有些小犹豫,但凌波还是慢慢地往床前走了过去。

博哲只着中衣,抱着双臂,等她过来,一伸手抓住她胳膊往怀里一带,身子顺势往下一倒,两个人便滚进了被窝里。

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按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后背就贴着对方的胸膛,薄薄的纱根本挡不住那结实肌­肉­传来的热度。

凌波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同样的,博哲的心也不平静。

虽然他嘴上说的好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个小女子,让他觉得有点特别了。

他想了半天,想到一个能用来形容她的词汇:猫儿一般。

小猫一般娇­嫩­敏感,猫儿一般警惕紧张,那双明亮的眼睛一张大,也跟猫儿一般无辜,如今她就像猫儿一般窝在他怀里。

肌肤相亲,他怎么可能没感觉!

博哲一面暗骂自己,一个小宫女,尤其还是他名正言顺的试婚格格,若真想要她,只管霸王硬上弓就是了,堂堂简亲王贝子,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一面又劝自己冷静,食言而肥非大丈夫所为,况且强要别人的清白,确实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般纠结着,他抱着凌波的双臂时而发紧,时而又松弛。

凌波听着耳朵后面略显粗重的喘息慢慢平复下去,紧紧揪着的心也一点一点放松开来。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立刻传来一阵一阵的疲惫,­精­神也跟着恍恍惚惚起来。

当博哲还有些蠢蠢不平静时,发现怀里的小女人,竟真的就像猫儿一般,在他怀里睡着了。

正文 5、您还有一个女儿

只有一丝余香飘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静谧,凌波的呼吸极为轻浅,若有似无,反而他自己的心跳声,倒是比任何声音都要清晰。

门外似乎有衣料摩挲的声音,两个老嬷嬷窃窃私语,一两个字眼落在博哲耳朵里,让他皱了皱眉。

哼,有什么样的下人,就能看出有什么样的主子。两个嬷嬷这般下作,那主子恐怕也上不得台面。

腹诽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博哲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睡梦中觉得不适的凌波呓语着动了动身子,她身上的纱衣实在太薄太软,滑下来露出了半个浑圆如玉的肩膀,看得身后的男人一阵口­干­舌燥。

屏着呼吸,博哲吃力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扯过被子往凌波身上一盖,然后自己出溜到旁边,扯了另一床被子卷住自己的身体,这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爷堂堂七尺男儿,八旗子弟里也是出名的才俊,为着这小女人,真是憋屈到家了。

他自嘲着,酒意上涌,闭着眼睛,也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

简亲王府里,高床软枕好梦正酣,与之相隔N条街的另一座高门大宅,却是灯火通明,人人不得安歇。

米思翰黑着一张老脸,鹰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四个儿子。

老大马思哈,老二马齐,老三马武,老四李荣保,四个男人一字排开,列队的士兵一般直直杵着。兄弟四个跟老父米思翰长得都有几分相像,尤其脸型,都是一般的有棱有角,不过彼此间年龄差距颇大,最大的头上已经悄悄探出了一两根白发,小的还却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尽管彼此年龄心境差了一万八千里,但此时四个人脑子里转的都是同一个念头。

老头子八十多,快九十了,眼神怎么还这么凌厉呢!

“说话呀!都傻了?!”

兄弟四个齐齐打个冷战,老大马思哈小心翼翼道:“阿玛,节哀顺变。”

米思翰一步跨上来,一抬手就在他头上敲了个大大的凿栗,马思哈都是有三个儿女的人了,在老父亲面前却还是不敢造次。

“节哀!节哀!我一只脚都踏进棺材啦,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让我节哀?!”米思翰暴跳如雷,眼角泪花晶莹,“你请的好太医,把你妹妹给治死啦,你让我节哀?!”

马思哈脸上火辣辣的,马齐、马武、李荣保哥仨心里也火烧一般难受。老头子说的没错,他们富察家一向子嗣繁荣,可是老头子嫡子四个,庶子更是一堆,女儿却真真只有海霍娜一个。海霍娜在汉语里就是百灵鸟的意思,她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从小到大,老头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真是宠爱到不行。别说他,马思哈兄弟四个,也是把这个唯一的妹妹当稀世珍宝一样疼爱。而海霍娜这个小女孩,也真的就跟百灵鸟一般惹人怜爱,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温馨,以至于长到十八岁,老头子还舍不得让她出嫁。

可是,不知道这样的福气是不是让老天爷也嫉妒了,就在半月前,海霍娜见喜了,通俗说法就是出天花。这可是整个富察家的宁馨儿,马思哈立即就进宫跟康熙求了恩典,请了两位太医来诊治。谁知道,海霍娜的病症实在太凶险,太医尽心尽力治了几天,就在今天入夜前,海霍娜还是没挺住,撒手去了。

这个噩耗,让全家上下都陷入了巨大的沉痛中,尤其是老头子米思翰,在女儿床前已经早早就大哭了一场。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啊!海霍娜不像她的哥哥们,长大后就各自有了自己的差事,她从小到大都陪着米思翰,就像他的眼睛,就像他的手足。米思翰早已习惯出入都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跟着,吃饭休息都有一个娇­嫩­的声音跟自己说话。

这老头子年轻时出征云南,打过吴三桂,也经历过康熙朝所有的战争,烽火硝烟中锻炼出来的­性­格,比铁还硬。悲痛到极致,伤心倒是消减了,怒火却熊熊燃烧起来。

这怒气来的也是莫名其妙,当他看到眼前只有一排儿子,那明晃晃的一堆秃瓢意外地点燃了他心里的导火线,倒霉的马思哈哥四个,就成了他宣泄怒火的对象。

“我的海霍娜,我的心肝儿啊……”米思翰张大了嘴巴,捶着胸口,呜哇嘶喊起来。

老二马齐抹着眼泪道:“海霍娜已经去了,阿玛可要保重身体啊,若是因此有个什么,岂不是让妹妹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他话音未落,米思翰便是一顿老拳过来,一边打一边老泪纵横,可怜的马齐又不敢躲,只好硬挨着。

老头子发泄悲痛的方式,跟发泄怒火的方式,一模一样。

老大马思哈和老三马武都不忍心地扭过头去,老四李荣保实在看不过眼,抹了一把眼泪道:“阿玛,别打了,海霍娜虽然去了,您却还有一个女儿呢!”

一句话石破天惊。

米思翰跟被雷劈中似的呆住,喘着粗气看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暴跳道:“什么?!你小子说的什么鬼话?!”

马思哈、马齐都张大了嘴巴看着李荣保;老三马武也愣愣的,李荣保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四弟说的是谁,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娇小单薄的身影。

李荣保在刚才就突然想通了一点,米思翰之所以这么悲痛,除了海霍娜的死对他的冲击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老头子实在是需要一个女儿。别人是儿子越多越好,但对于米思翰来说,儿子已经够多了,而且他长到这个年纪,儿子们也都已经长大成|人,平时都没什么时间陪伴他。只有女儿,才能承欢膝下,陪他说话陪他散步陪他玩耍。

海霍娜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女儿,还是他作为一个老人,生活中最重要的慰藉。

马思哈大声对李荣保说道:“你糊涂啦,除了海霍娜,阿玛哪里还有女儿?!”

正文 6、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李荣保皱眉道:“糊涂的是大哥,你日理万机,自然没有注意到我们除了海霍娜,还有一个可怜可爱的妹妹。”

马思哈待要反­唇­相讥,米思翰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臭小子,你快把话说清楚!若是敢消遣老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米思翰一面大喊大叫,一面已经开始挽袖子,吓得李荣保倒退了一步。

马武大叫道:“四弟快说,快说呀!”

李荣保深知老头子的急脾气,不消马武提醒第二句,便已经抢先道:“阿玛可还记得苏姨娘?”

米思翰光火道:“老子女人无数,记得哪个!”

李荣保急的,提醒道:“就是那个很美丽的江南女子,苏姨娘,洛神。”

米思翰一怔。

李荣保高兴道:“阿玛记起来了?”

他这么一提醒,米思翰倒真记得来了。他英武了一辈子,女人的确是不少,满人、蒙人、汉人都有,除了发妻之外,曾经最钟爱的就是一个汉人女子,姓苏。那是一个纯粹的江南女子,身上永远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婉。李荣保说她是洛神,并不是恭维,而是老头子当初曾像个毛头小伙子一般追求过苏姨娘一个月,其中某天就曾抄了三国曹子建的一篇酸文《洛神赋》,送给人家做情书。当时他还嫌洛神赋太长,挑挑拣拣就只抄了其中一两句话。

那苏姨娘不过是普通汉人女子,米思翰是朝廷重臣,那时候虽然已经年近花甲,却还是神采奕奕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靠着一篇抄来的酸文,和他本身的实力,就真的俘获了这个美丽的江南女子的芳心。但他后院女人无数,苏姨娘进门不到半年,慢慢就被他淡忘了。富察家深宅大院,她不过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妾,在丈夫淡忘她之后,就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冷冷清清地过着自己枯燥的日子,最后因伤寒去世,过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就连身为丈夫的米思翰,都不知道苏姨娘的结局。但老三马武和老四李荣保却因缘际会见过她好几次,这位美丽温柔知书达理的女子,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们还知道,这个苏姨娘,在被米思翰抛弃到脑后的那段时间里,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连父亲都不知道存在的庶女,在这家里的生活可想而知。到今天,竟然要靠马武和李荣保的提醒,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听完李荣保的叙述,米思翰愣怔了半天,呐呐道:“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李荣保想说话,马武一个手势阻止他,自己上前对老头子说道:“阿玛,做儿子的不该议论父母的是非。但苏姨娘生下妹妹,却没有人禀报阿玛,这中间必是有人故意隐瞒了消息。”

他这么一说,米思翰顿时想起来,那一年,他发妻去世满三年,他迎娶了继室,也就是现在的富察夫人钱佳氏。钱佳氏出身一般,尤其身上带着一种小市民的心态,让米思翰瞧不上眼,但她这么多年来还算本分,将家里家外都­操­持得还算妥当,米思翰大大咧咧,有她处理好大后方,当差生活倒也过得滋润,因此对这个继室,倒没什么恶感。

“你是说,你继母故意隐瞒了消息?她敢这么做?”米思翰瞪着一双眼睛,他当年出征云南,人们称他为鹰,除了他战功卓著外,也因为他的一双眼睛,跟鹰一样锐利。

马武抿嘴道:“儿子不敢妄自猜测,不过这么多年来,妹妹在咱们家,就像下人一样生活,吃的是最差的饭食,穿的是最差的衣裳,住的是最差的房子,这种事情,继母身为当家人,难道会不知道么?”

米思翰的脸绷得紧紧的,神­色­­阴­晴不定,不断变换。

马思哈、马齐、马武和李荣保哥四个,互相对视几眼,默然不语。马思哈和马齐是头一次听说自己还有个妹妹,惊奇之余,也感到很多疑惑和不安。正如马武所说,就算全世界都不知道,钱佳氏身为富察家的内当家,难道会不知道么?

他们兄弟四人,都是米思翰嫡福晋所生,钱佳氏进门的时候,老大老二早就开始当差了,老三老四虽然年纪小,却都是跟着哥哥们生活,她这个继母在他们生活里的分量,跟普通的下人并没有区别。只不过因为她这些年都本本分分,兄弟几个也像老头子米思翰一样,对她既称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但这个事情一出,由不得他们多想了。

米思翰并没有想多久,他虽然不关心内宅的事情,但钱佳氏是个什么鸟,他一清二楚,脑子不过转几转,他就推断,马武说的不离十。然而,钱佳氏不过一个女人,他早晚收拾便是,但马武和李荣保身为他的儿子,竟然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你们哥俩,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妹妹,为什么也从来没有告诉我?!”老头子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动作,代表他已经生气了,如果对方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将会遭受到他暴风骤雨般的惩罚。

马武和李荣保耳根泛红,羞愧地低下了头。

说到这里,不得不追究一下富察家这些男人们的­性­格:急躁、粗枝大叶、恶劣的大男子主义,兄弟四个把老头子米思翰的­性­格学了个十成十。马武和李荣保,尽管对苏姨娘所生的女儿有印象,但也仅止于“这是不受宠的姨娘所生的庶女”这个观念而已。对他们来说,这位庶女跟奴仆们并没有太大区别,从没有产生过“她是他们的妹妹,应该得到跟海霍娜一样的待遇”这种念头。

一直以来,在他们心里,海霍娜才是真正的妹妹,也是唯一的妹妹。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恐怕他们哥俩永远都不会将苏姨娘所生的女儿公之于众。

而这样的心态,让他们对于那个未曾给过半分亲情关爱的妹妹,也充满了愧疚。

正文 7、败家娘们儿

富察家的男人敢作敢当,有一说一,哥俩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态,全说给米思翰听了。

米思翰果然大怒,暴跳着一人给踹了一脚,这踹的是真狠,李荣保机灵,很有技巧地躲了一下,只是踹个­肉­痛罢了,马武却是被一脚扫在地上,狠狠一个ρi股墩,当时尾椎骨便跟断了一般。

“两个臭小子!那是你们妹妹啊!那是老子的女儿!你们这些畜生,心肠怎么比老子还硬!”米思翰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不停地在李荣保和马武身上踢着。

马思哈和马齐却只是站的远远的,倒不是他们不讲兄弟义气。哥四个都知道,老头子动手的时候如果还在骂人,那就不是真的生气,多半只是他心里不爽而已,这种时候帮忙是没必要的,等他发泄完就好了;如果动手时一句话都不说,面无表情,那就是真的生气了,这种时候更不能帮忙,否则不仅会更加激怒老头子,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马武和李荣保显然也是深谙老头子­性­格的,所以只是苦着脸默默承受,果然米思翰踢了一会,自己就消停了,两只脚张着大八字,两手叉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李荣保见马武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拿眼睛斜着他,只好自己腆着脸上前道:“阿玛,我们知道错了,往后一定对妹妹千好万好弥补她,您消消气。”

马思哈也忙说道:“是啊,阿玛,眼前最要紧的,是先把妹妹找来,让她认你这个父亲啊。”

他不说倒好,一说说的米思翰心一酸,差点又涌出老泪来。可不是么,他这女儿得有多可怜呢,长到这么大了,连父亲都没见过。他老头子又有多可怜,白瞎了活这么久,竟然连自己有这么个女儿都不知道。

挤了挤眼睛,老头子把那一点子湿意挤回去,看着李荣保大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你妹妹带来!”

李荣保苦着脸,嘴­唇­蠕动半天,终于怯怯地道:“妹妹,她不在府里。”

“那在哪儿?”米思翰又瞪起一双鹰眼。

李荣保指了指北边,道:“宫里。”

马思哈哥仨都惊疑地看着他,米思翰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李荣保差点都哭了,这人也不是他弄进宫的哇。

“阿玛不记得么,今年选秀女,海霍娜是得了皇上恩典不必进宫的,可是那位妹妹,却被继母给送进宫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米思翰暴跳如雷。

“败家娘们儿,老子都没见过女儿的面,她还敢送进宫去!

米思翰绕着屋子暴走N圈,熊熊怒火几可外现,头发尖都快冒烟了,马思哈兄弟四个都躲得远远的,深怕碰上他一片衣角,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你!”米思翰突然停住,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马思哈的鼻子,“快给我去查,那败家娘们儿把人给我弄哪里去了,在哪个宫哪个娘娘手下做事,都给我查清楚,快去!”

马思哈“哎”了一声,扭身就要跑,脚才迈出去一只,才想起这个妹妹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忙回头问马武道:“她叫什么名字?”

马武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

李荣保忙道:“凌波,她叫凌波。”

就这么一耽搁,米思翰又不耐烦了,随手从书桌上抄了本书就摔过去:“臭小子快去查!老子天亮前就要确切答复。”

那书就砸在马思哈脚下,马思哈哎哟一声跳起来,脚不沾地跑出书房去。

米思翰吹胡子瞪眼,剩下兄弟三个见他眼神朝自己扫过来,都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纷纷说自己也去帮忙,一溜烟地逃走了。

米思翰气哼哼转了一圈,嘟囔道:“一群小畜生,跑得比兔子还快。”

老头子嘀嘀咕咕一阵,又想起了刚去世的海霍娜,不禁又酸楚起来。

海霍娜我的心肝宝贝,一定是你怕阿玛寂寞,所以临走还派你妹妹来陪伴阿玛,是不是?

米思翰雄伟的身子往椅子里一坐,跟尊佛似的,两只手捂住眼睛,又呜呜起来。

马思哈是内大臣,宫里头有关系,虽然这会儿已经半夜三更,但老头子一怒,对富察家的人来说,比当今万岁康熙怒了还可怕。这一夜,真是忙的他脚跟都打后脑勺了。

幸而这选秀女都是有章可循、有例可查的,宫里人虽多,但有个好处,就是人事变动什么的,都有登记,子时过半,马思哈就得到了确切的答复。

凌波进宫后,被拨到荣妃马佳氏宫里当差。乌珠是荣妃所出,一直养在身边,封的是和硕荣宪公主,就是前不久指婚给简亲王雅尔江阿次子博哲的那位。凌波到荣妃宫里还没几天,乌珠格格婚期至,就指了她作为试婚格格,跟着嫁妆一起送到了简亲王府。

天知道,马思哈费了多大的勇气才把这消息告诉给了米思翰。

听说自己唯一的女儿,新晋的心肝宝贝儿,被作为试婚格格送出宫,这会儿恐怕已经让简亲王府的那个臭小子给睡了,米思翰不是怒了,是震怒!

“­奶­­奶­个熊,皇帝他家的老姑娘敢糟蹋我闺女,老子跟他拼命去!”

米思翰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马思哈兄弟四个立刻扑了上去,两个抱胳膊,两个抱大腿,像四只无尾熊一样挂在了老头子身上。

“阿玛冷静!”“不可冲动!”

米思翰身子不得动弹,大怒道:“滚开!”

论他的身份地位,其实就算真的冲到宫里跟康熙理论,多半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但马思哈兄弟四个不敢呀,万岁爷拿老头子没办法,回头找他们哥四个撒气,又不是没有先例。

这种危急关头,身为大哥的马思哈当然要负起责任来。

“阿玛消消气,这会儿万岁正睡觉呢,要理论也得等天亮了再说吧,不然你这样冲进去,有理也变没理了,咱可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米思翰爱生气,马思哈是最知道该怎么劝他的,老头子不管做什么,都喜欢把自己摆在公正道义的一边,果然他这么一说,老头子便消停了。

“你说的对,我这么冲进去,皇帝小子被打扰了好事,跟我纠缠起来,反而麻烦。好,我等他天亮再说!”米思翰甩开他们四个,转过身往屋里走,一面走一面还气哼哼道,“我先收拾了那败家娘们儿……”

马思哈兄弟四个齐齐擦一把冷汗,望了望犹自深沉的夜空,暗暗祈祷明天的太阳晚点升起。

正文 8、这个丫头我要了

尽管富察家的四兄弟祈祷了一整夜,老天爷却是半点都没被感动,太阳照常升起,白天照常来临。

简亲王府西跨院的厢房里,安睡了一夜的凌波,打着呵欠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博哲披散头发,大马金刀地坐在圆凳上,两只眼睛眯着看她,英气的眉毛微微挑着。

“睡得挺香啊。”他语气里头不乏揶揄。

凌波不好意思地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部,露出了她薄纱掩映的上半身,青天白日尤其尴尬,慌忙将被子又裹回身上。

博哲肩头耸了一下,似乎是一声哂笑,他用嘴努了努。

“喏,把衣服穿了,给爷梳头。”

床边的小柜上放了一叠衣物,浅绿料子白玉兰的花样,极为清爽甜美。

此时博哲已经转过身去,拿宽肩窄腰的背影冲着她。

凌波暗暗感激,快速地除掉纱衣,拿了那套衣裳穿好,穿了平底绣花鞋,立在床边上,捏着双手,小声道:“好了。”

博哲扭过头,见她素净清秀的一张小脸,嘴角隐隐露出两个梨涡的形状,乌黑的青丝都拢在右肩堆着,浅绿­色­白玉兰的上衣,同­色­同款的裤子,镶边裤脚下露出月白­色­绣花鞋的鞋尖,通身清爽宜人。

爷的眼光果然没错,这衣裳就是衬她。

博哲嘴角微微上扬。

他从桌上摸了一把黄杨木梳丢给凌波,道:“给爷梳头。”

“啊?”凌波捏着木梳,愣愣地张着嘴。

博哲笑道:“昨儿不是说了给爷做丫头,今儿就当值吧,就从梳头开始。”

他把头扭回去,留给她一个后脑勺,和垂在背上的那一把乌黑的头发。

凌波脸上纠结了一阵,咧了咧嘴,无奈地走过去,伸手握住了他的头发。想了想,清朝秃瓢么,无非就是梳个辫子,于是先将顶上的头发都梳拢过来,手生,一时指甲勾到头发,扯了一下。

博哲“嘶”一声,咧嘴道:“还是个笨丫头。”

凌波皱了皱鼻子,冲他后脑勺做了个鬼脸。

“那个,爷,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办呀?”

不知为什么,听到身后的小女人问话时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博哲感到很是愉悦,他控制着上扬的嘴角,说道:“急什么,先替爷梳好辫子再说。”

凌波翻了个白眼,小气的男人。

她故意狠狠梳了两下,又勾到好几根发丝,疼的博哲“嘿”了一声,她却无声地偷笑起来。

不多时,她就梳好一条油光水亮的大辫子,拿藏青­色­丝线系住,同­色­流苏坠角。

博哲抬手摸了摸,没说什么,可见并没有不满意。

梳完头的凌波无事可做,博哲回身站起,就见她捏着梳子,小媳­妇­一般站在当地,眼巴巴地望着他。

忍住心中的暗笑,他摆手道:“先去洗梳,把自个儿收拾­干­净喽。”

房中脸盆架上,已经打好一盆清水,凌波放下梳子,走过去洗了脸,见旁边梳妆台上放着一瓷盒珍珠粉,取过来在脸上均匀抹了一层,倒是十分细腻服帖;然后又对着镜子,给自己也输了一条大辫子,她不会梳两把头,只好跟博哲一般了。

等到把自己收拾­干­净,回过头来,就见博哲拿着剪刀,往自己手指上划,顿时惊叫一声。

博哲瞥她一眼:“大惊小怪。”

他已经把左手食指尖划破,冒出一滴大大的鲜血,顺手就在锦衾上一抹。

凌波看懂他在做什么,饶是二十一世纪新青年,也不禁脸上火辣辣的。她走过去,见那锦衾上淡淡的一点子殷红,又­干­又涩。

她径自握住博哲的手,这番大胆让他挑高了眉。

博哲左手食指尖上极短极浅的一个伤口,此时又冒出一滴鲜血,殷红如豆。

她也不说话,径自从博哲右手取过剪刀,捏着他的手掌,­干­脆利落地在中指指尖上也划了一下。

“嘶”,博哲吃痛,见她捏着自己受伤的两个手指,往那锦衾上按去,顿时染出一朵红梅来。

凌波满意地道:“老嬷嬷们都极有经验,这样子应该能糊弄住了吧。”

她歪着脑袋仰看着博哲,嘴角两个梨涡绽放,明明笑容甜美,博哲却特别想给她一拳。

“你这丫头,下手真狠。”

也就是神经大条不拘小节的博哲,若是换个别的贵族爷们儿,早一巴掌抽过来了。

凌波此时才觉自己孟浪,偷偷吐着舌头缩了一下脖子,心里却很有种报复后的快感。

伤口很浅,也不用包扎,很快血便凝住不再流出。

博哲径直走到门口,哗啦将两扇门拉开,两个正准备趴到墙角偷听的嬷嬷,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博哲冷冷道:“进来罢。”

雏菊嬷嬷和残菊嬷嬷,讪讪笑了一下,蹲身道:“给额驸请安。”

博哲理也不理,扭身回房。

两个嬷嬷在宫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老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但晓得这婚事本就是乌珠格格硬求来的,若得罪了额驸,回头让格格受了气便不美了。俩人只得忍着不快,起身进房。

博哲坐在圆凳上,只顾斟了茶来喝,凌波垂手立在角落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雏菊嬷嬷和残菊嬷嬷轻车熟路地走到床前,从锦衾下抽出一段薄薄的白绸,果然那血迹透过锦衾在白绸上也染出了一朵浅浅的红梅。

俩人确认完毕,将白绸一卷,路过凌波面前时,雏菊嬷嬷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极为轻蔑。

俩嬷嬷对博哲行礼道:“奴婢这就回宫复命。”

博哲恩了一声,抬起眼皮道:“她就不必跟你们回宫了。回去告诉格格,爷讨了这丫头做个贴身的随侍。”

俩嬷嬷对视一眼,雏菊嬷嬷为难道:“这个,不合规矩。按例,她得随奴婢一道回宫复命。”

博哲将茶杯往桌上一顿,挑着眉毛道:“你们格格既然派她来试婚,过了昨晚,她就是爷的人了。爷难道还做不了自己女人的主?”

凌波神情一动,“自己女人”四个字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俩嬷嬷又对视一眼,雏菊嬷嬷显然是拿主意的人,想了想,简亲王府从雅尔江阿以下都是横行霸道的主儿,这位爷脾气也挺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便顺了他的意罢。

“既是额驸之命,奴婢们岂敢不从,只是怎么也得同格格禀报一声才好。”

博哲把手一摆道:“你们自去禀报。”

两个嬷嬷无奈,只得应了,起身带着那白绸出房。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嘈杂。

正文 9、说!她到底是谁

两位嬷嬷正要离开,门外一阵脚步嘈杂,显然有一群人往这边匆匆而来。人还没到门口,声音已经响起。

“博哲!博哲!你这小子快出来!”

听到这个粗嗓门,博哲猛然站起,惊讶道:“阿玛?”

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外,身量并不太高,却结实魁梧,红光满面,一对豹环眼炯炯有神,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瞪视。这男人往门口一站,正好把要出门的雏菊嬷嬷和残菊嬷嬷堵了回来。

“阿玛!”博哲迎上去,不无惊讶地唤道。

雅尔江阿一眼就扫到了站在房内的凌波,还有残菊嬷嬷手上那一团白­色­,他嘿了一声,咋舌道:“好小子,我就知道……”

说一句知道,却没了下文。

此时,脚步杂乱的后续部队这才赶到,是一位中年­妇­人和一名年轻女子。博哲的视线越过父亲看去,认出是侧福晋西林觉罗氏和妹妹安珠贤。

西林觉罗氏气喘吁吁,按着腰道:“王爷,有话慢慢说,可别急呀!”

母女两个没有雅尔江阿的脚力,他前面大步流星,她们俩亏得在家里图方便没穿花盆底,不然行动更加不便,饶是如此,也追的力竭。

安珠贤年轻,比其母又要好一些,气息没有那么粗重,她扶着西林觉罗氏,说道:“额娘别急,阿玛还什么也没说呢。”

博哲被他们三人弄得一头雾水,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雅尔江阿动了动脖子,关节咔咔响,他瞪着豹环眼,一挥手道:“进屋说。”话音未落,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

安珠贤扶着西林觉罗氏也进屋。

雏菊嬷嬷和残菊嬷嬷躬身道:“王爷有事要谈,奴婢们正要回宫复命,这便告退。”

雅尔江阿摆手道:“走什么,这里有你们的事,待着。”

他是亲王,说话自然有分量,一出口便气势十足,两个嬷嬷不知道是什么事,只好束手站在一旁。

西林觉罗氏和安珠贤身后本来还有下人们跟着的,但都很有眼­色­地没进房,只替主子们关了门在外面守着。

安珠贤扶着西林觉罗氏坐了,后者气还没喘匀。

满屋子也就她一个人坐着,雅尔江阿叉着腰,摸着光光的额头来回溜达;他都站着,作为子女的博哲和安珠贤自然不好坐下;凌波此时的身份是下人,自然也只能跟那对掬花嬷嬷一般束手站着了。

雅尔江阿一面转悠一面呲牙吸气,似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满屋子人的眼睛都跟着他从这边到那边,又从那边到这边。

终于在众人头晕眼花之际,他站住了脚,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凌波,嘿嘿道:“富察家的小女儿,做了我儿子的试婚格格,啧啧,乐子大了。”

雅尔江阿话一出口,博哲和凌波都是懵然不懂,西林觉罗氏和安珠贤却齐齐叹了口气,很是哭笑不得的样子。

博哲疑惑道:“阿玛说的,儿子不明白,什么富察家的小女儿?”

雅尔江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拿手指点了点那对掬花嬷嬷,道:“你们俩,过来。”

雏菊嬷嬷和残菊嬷嬷对视一眼,向前挪了几步。

雅尔江阿用手指着凌波,对她们俩道:“我问你们,她是什么人?”

他的指头几乎戳到凌波鼻子上,凌波往后挪了挪,只觉这手指果然长也跟主人一般中气十足。

雏菊嬷嬷见简亲王问的莫名其妙,笑道:“王爷莫不是考较奴婢,她是荣妃娘娘指定的试婚格格,昨儿才跟额驸合欢。”

“呸”,雅尔江阿冷笑道:“额驸!嘿嘿,只怕这婚事有的折腾呢。”

雏菊嬷嬷道:“王爷所指,奴婢不明白。”

雅尔江阿哼哼道:“装!再装!就你们两个老奴才,也敢在本王爷面前耍心眼!”

雏菊嬷嬷和残菊嬷嬷齐齐变­色­。

博哲听得糊涂,但也看出有些蹊跷,皱着眉静看事态。

“阿玛!”安珠贤见雅尔江阿跟这对掬花嬷嬷置气,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凌波飞快地抬眼在她脸上看了一下,是个极为秀丽的满洲贵族女郎,眉梢眼角,跟博哲有一些相似,猜想大约是姐妹。

雅尔江阿继续问两个嬷嬷:“她没做试婚格格前,是什么身份?”

雏菊嬷嬷答道:“回王爷的话,她此前是荣妃娘娘底下的一名低等宫女,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身份。”

雅尔江阿冷笑道:“富察家送进宫的秀女,居然沦落成了一名低等宫女?你当我不知内宫的规矩么!”

雏菊嬷嬷闭嘴没说话。这里头是有些纠葛的,米思翰的继福晋钱佳氏把凌波送进宫,本来就没安好心,原本是想让她在宫里头犯错,打发到辛者库。也是误打误撞,荣妃娘娘看上了这女子,就给弄到自己手底下做了个低等宫女。而知道这丫头真实身份的,还真没有几个,要不是做了试婚格格,雏菊嬷嬷也不会特意去查她的家世,自然也就成不了知情者之一。

富察家的庶女,污泥一般的存在。

若不是得罪了乌珠格格,倒也轮不上她做试婚格格。这本来就是乌珠格格故意折辱她的手段,求了荣妃娘娘把她派来试婚,等着额驸破了她的身子,大婚后再把人随便往哪个杂活差事上一送。做妾?做婢都混不上。

虽然在宫里见惯了­阴­暗,雏菊嬷嬷倒也有些叹息,心里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却也惊疑不定。本来这种事情在宫里也常见,一个小女子的沉浮遭遇,能有个人可怜一句都算是幸运了。可是眼前这局面,显然十分不对劲啊。

先是额驸博哲要讨她做贴身丫鬟,如今简亲王还一本正经追究她的身份了。

雏菊嬷嬷暗暗觉得不妙。

雅尔江阿冷笑道:“说不出话了?”他用下巴向后面的残菊嬷嬷点了点,“你来说!”

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的残菊嬷嬷,遇事一向是唯雏菊嬷嬷马首是瞻,见她不说话,自然也不敢说话了。

“都不说话?好,我来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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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雅尔江阿把视线移到博哲脸上,指了指凌波道:“你小子,福气不小,尚公主倒罢了,连试婚格格都大有来头。知道她是谁么?富察家的小格格,米思翰的心头­肉­,一等一尊贵无比的八旗千金!”

博哲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凌波。

凌波脸上的惊讶不比他少,从被女鬼富察氏忽悠,变成卑微的宫女、试婚格格,又因博哲说要讨了她,准备做一名简亲王府的丫鬟,此时突然又说她是尊贵的满洲贵族小姐。

这世界变化未免太快!

眼看着博哲惊奇地望着自己,眼中流露出怀疑,凌波连忙无辜地摇头。

博哲扭过头去,问道:“阿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雅尔江阿怒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博哲又看着那俩掬花嬷嬷,俩人都把头埋下去,跟孵蛋的鸵鸟一般。

安珠贤急的要死,一个劲地扯西林觉罗氏的袖子,西林觉罗氏被她摇的一脑子浆糊,赶紧按住她的手掌,立起来道:“王爷,当务之急不是追究富察家姑娘的身份,而是皇上那儿!”

博哲吃惊道:“怎么连皇上都惊动了?”

雅尔江阿气哼哼道:“那可不!心头­肉­让你小子给糟蹋了,米思翰那老头一状告到了皇上跟前,这会儿还不知怎么哭诉呢!行了,你也别急着问了,赶紧带上她,跟我一道进宫去。”

他烦躁地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脑门,大步迈出门槛。

博哲跟凌波对视一眼,也忙快步跟了上去。

俩掬花嬷嬷想着没自己的事儿了,还得赶回去向公主复命,也想抬脚就走,西林觉罗氏立刻大喝一声“站住”。

她冲上去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白绸子,卷吧卷吧捏在手里,冷冷道:“走吧。”

俩掬花嬷嬷忍着气,低着头出了门。

西林觉罗氏用了块帕子将手上的白绸子包住,暗想这东西若是让你们拿出去了,富察家的脸往哪儿搁。

※※※

雅尔江阿和博哲骑马在前,凌波坐了车在后,一路往紫禁城赶。

路上,博哲向父亲问清了事情,原来今天一早宫里便传来了消息,说是万岁爷一早儿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了,米思翰·富察天没亮便进了宫,状告简亲王府贝子博哲强占了富察家小姐,视富察家如无物。万岁爷康熙特意着人到简亲王府询问,雅尔江阿这才知道,随着公主嫁妆送来的试婚格格,竟然是富察家的贵女。

富察家两代为官,朝中各部均有同僚好友;米思翰又是军功出身,当初他的旧部如今都成了军中要员,可谓一时权贵。莫名其妙得罪了富察家,这事情可大可小,雅尔江阿虽觉其中疑窦重重,但当务之急是如康熙派人所说的,先带着博哲、凌波进宫,与米思翰对质,弄清事情来龙去脉。

博哲听完父亲所说,便皱起了英气的眉毛。

“我瞧着这事情还是乌珠公主闯的祸。”

“哦?怎么说?”雅尔江阿眉头微挑。

博哲便说了,凌波自称原是荣妃娘娘手下的宫女,因得罪乌珠,而被恶意派来做试婚格格。

雅尔江阿听得冷笑。

“嘿嘿,这对母女,一般的败兴玩意儿。今年又是选秀年,这凌波定是富察家送进宫的秀女。你想,从来只听说富察家有个格格海霍娜,何曾听说另有一位富察小姐的。想必这凌波只是富察家的庶女,寂寂无名,进宫之后被有心人­操­纵,沦为下等宫女。又因得罪了公主,被送来做试婚格格,若是就此发展,必然沦为婢妾,低贱如泥。不过如今她阿玛米思翰记起了她来,要替她出头,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雅尔江阿说着说着,见博哲眉头神皱,似乎满腹心事。他是知道儿子对这桩婚事不满,说实话,他也不喜欢乌珠这个公主做自家儿媳­妇­。大清朝公主格格无数,乌珠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不知礼数。只是这婚事乃皇上亲自指婚,反对便是抗旨,这才只能应承下来。如今他只道博哲因出了这档子事儿,对公主乌珠更增恶感,不由十分感叹。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抓着那一点子光亮,稍稍一摸索,嘴角渐渐扬了起来。

“博哲!”

博哲回过神来,见父亲双目炯炯看着自己。

“你不是厌恶那公主乌珠么?嘿嘿,阿玛有办法将这婚事推了。”雅尔江阿故作神秘,低声说道。

博哲双眼一亮,脸上顿时露出急迫之­色­。雅尔江阿招招手,父子两个一阵附耳低语。

马车上的凌波自然是不晓得外头简亲王父子的算计,她花了一路的时间,总算将事情整理出了头绪。若是自己的猜测准确,再加上之前已经收集到的信息,她已经能够推断出自己眼下的身份和处境。

富察家的庶女,选秀进宫,并没有得到圣恩眷顾,而是沦为宫中一名普通的宫女,机缘巧合在荣妃娘娘手下做事。公主乌珠为荣妃娘娘所出,她在当差期间得罪了对方,被怀恨在心。而此时乌珠正要与博哲大婚,需要一个试婚格格,于是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便恶意地落在了她的头上。然而,就在她的命运即将迈入悲惨卑贱境地时,她的阿玛,富察氏的当家人米思翰想起了她这个女儿。即使是庶女,富察家的格格也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糟践,米思翰或许是出于对女儿的疼爱,或许是出于对富察家名声的珍惜,所以向皇帝康熙提出了控诉,为她和富察家讨公道。

但是,她做试婚格格这件事本来就是荣妃娘娘和乌珠公主在背后­操­纵,其中的手段必定有见不得光之处,原该藏得越深越好,越低调才越安全,那她们岂能由着米思翰将事情捅出来闹大?

人生第一次将脑子飞速转动的凌波,终于意识到自己处境之严肃。此刻进宫,对于她,面临的是自身命运的一个转折点,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正文 11、找皇帝告状

简亲王府出来的这一行人,一路上各怀心思,在太阳升到三竿的时候,到了紫禁城神武门外。

王府下人打开马车门,凌波扶着车辕下地,一抬头就吃了一惊。

雅尔江阿正用一条拇指粗的麻绳将博哲五花大绑。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她惊讶地问,雅尔江阿只是嘿嘿一声,却并不回答,手上利索,不大一会儿就把博哲捆成了一个粽子,全身上下,就剩一双腿能够活动了。

“走罢。”

雅尔江阿带头往宫里走,博哲意气风发跟在后头。凌波见他被捆着这副德行,还仿佛跟中了彩票似的兴奋,一面腹诽疑惑,一面也跟在后面进了宫。

偌大的皇宫,充满了皇家的庄严贵气,凌波盯着自己的鞋尖,只管跟在博哲ρi股后头走,不时地飞快抬起眼皮看一眼四周的景象。

到了乾清宫门外,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正在那里徘徊,一见他们三人,立刻欣喜地迎上来,压着嗓音道:“我说王爷,你可算来了!”

雅尔江阿凑过脑袋,拿手指捅了捅里头,低声道:“李公公,情形如何?”

李德全使了个眼­色­,雅尔江阿微微松口气。

“皇上说了,简亲王来了不必通报,只管进去便是。”

雅尔江阿点头,却没莽撞地进去,而是扒在门外,冒着一个光溜溜的脑门,偷偷地往里打量。

这世界真是新奇!

原本以为皇权不可侵犯,一切跟皇帝有关的事情都必须严肃庄重一丝不苟的凌波,在看到雅尔江阿像犯了错回家怕家长责罚的小孩子一般扒在门边偷看时,脑子里瞬间有种信仰崩塌的感觉。

再看其他人,博哲背缚双手,不丁不八地站在雅尔江阿身后,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传说中康熙的贴心小棉袄李德全公公,垂目肃立,耷拉着眼皮,如老僧入定。

于是凌波也好奇地在雅尔江阿胳肢窝下找了个空挡,将脑袋伸了过去。

屋子里头窗明几净,亮堂堂透着那么一股大气,榻上坐着一个明黄|­色­常服的中年男子,凌波猜测那就是康熙了。

嘿,还真是个容长脸!跟历史书图片上差不离。

凌波暗暗纳罕,又朝下首看去,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头,穿着件石青­色­四开衩长袍,即使在康熙面前,竟然也有座,而且他腰杆笔直,­精­神抖擞,一双眼睛更是鹰眼一般锐利。

跟拿一只胳膊撑着头,微微皱眉的康熙相比,这老头反倒显得更加气势一些。

凌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耳朵边上忽然一阵热气。

“大清朝,在皇上面前还敢把腰杆挺这么直的,估计也就你阿玛一人了。”

凌波侧过头,博哲的脸离她只有一寸,两人的眼睫毛几乎都能相触。她面上一红,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

博哲却仿佛没注意到姿势过于暧昧,正跟他阿玛雅尔江阿一样专心致志地看着屋子里头。

米思翰梗着个脖子,下巴抬得高高的,板着脸,目不斜视。

榻上放着一张小几,康熙拿指尖敲了敲桌面,开口道:“你个倔老头!满朝上下就你敢给朕脸­色­看!”

米思翰抿了抿嘴,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想为女儿讨个公道。”

康熙哼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紧。

“朕记得你只有一个女儿海霍娜,太后特许婚嫁自由,并未参加今年的选秀。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女儿出来?”

米思翰脸上有些挂不住,恨恨道:“这都是家里头那败家娘们儿的罪过,臣也是刚刚得知还有一个女儿凌波,今年参选,拨到荣妃娘娘宫里当差,如今却被指派做试婚格格,送进了简亲王府。哼哼,看来臣是真的老了,老鹰飞不动,窝都护不住。我富察家的女儿竟然已经沦落到给人为奴做妾的地步!”

他话语中不无怨怼,语气也是悲愤沉重。

但康熙素知他秉­性­,老头子当年带兵打仗,少不得有缺少物资的时候,要人要兵器要粮草时,都是这般模样,从过去到现在,每回都是同样的伎俩,从来没改过。

可有什么办法呢,就是这么拙劣的手段,康熙还是得兜着。

军方大佬,旧部如云;早年又任过户部尚书,人缘极好,文臣中也有一帮旧友。四个儿子里头,大儿子马思哈,内大臣、平北大将军;二儿子马齐,保和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三儿子马武,算是出息低的了,领侍卫内大臣;四儿子李荣保,也是个能臣­干­将。富察氏繁荣昌盛,在八旗子弟中可谓荣极一时。

米思翰是致仕了,老鹰的确是老了,可他的影响力依旧巨大,朝中上下,谁见了不恭敬地称呼一声“老大人”。他这么个倔脾气,护短的­性­子,都哭到脸面前来了,康熙能不给他安抚着么。

可是这话怎么说呢,糟践凌波·富察的两个女人,一个荣妃马佳氏,是他女人;一个和硕荣宪公主乌珠,是他女儿。他总不能把自己女人和孩子给提溜出来给米思翰赔罪道歉吧,皇家还要脸面呢!

米思翰冷眼看着,见康熙没有什么表示,还真是有点生气了。­奶­­奶­个熊了,老子为你的江山出生入死,打过多少硬仗,沾过多少鲜血,兢兢业业几十年,不说功劳,苦劳也是大大的。好么,现在看我老了,好欺负了,竟然这么糟蹋我女儿。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呢!

越想越怒越想越委屈的米思翰,蹭一声就站了起来,憋着个脸,瓮声瓮气道:“皇上日理万机,想必没工夫处理这种芝麻小事。老臣不敢叨扰,自去找太后她老人家做主就是。”

说着扭身就要走,康熙大惊。

就在这时候,李德全捏着嗓子唱到:“简亲王雅尔江阿求见——”

康熙登时眼睛一亮,说道:“叫他进来!”

说完又对米思翰道:“喏,正主儿来了,你女儿的事情,总归是着落在雅尔江阿他儿子身上。”

这皇帝当得真无赖,一下子就把屎盆子扣在别人头上了。米思翰明知他的用意,但话是没错了,占了凌波身子的是简亲王府贝子博哲,这事情还真得跟雅尔江阿说道说道。

正文 12、二­妇­之间难为姑

李德全领着一票人进来了,打头的是红光满面的雅尔江阿,后面跟着五花大绑的博哲,凌波揣着两只手,低着头走在最后。

她眼角却偷偷打量着呢,方才听的清楚,博哲也告诉她了,这老头就是她老子,咳咳,她阿玛,米思翰·富察。

看得出来,这阿玛在康熙这个皇帝面前也极有面子,硬的起。对自家父亲身份之尊贵还没有完全看清的凌波,对这种程度,就已经觉得十分雀跃惊喜了。

雅尔江阿领着俩孩子给康熙请安,康熙点点头,一看博哲,顿时乐了。

“这也不过端午啊,怎么捆得跟粽子似的?”

这还不都是你女儿搞的鬼!雅尔江阿腹诽着,面上却愁苦道:“臣这是带孽子负荆请罪来了。”

他回头瞪着博哲,喝道:“跪下!”

博哲一声没吭,两腿一弯,啪嗒跪那儿了。

康熙瞅了米思翰一眼,老头儿没说话,板着个脸。于是他转过视线,问雅尔江阿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雅尔江阿道:“孽子博哲,有眼无珠,行事莽撞。皇上亲口赐婚,将和硕公主下嫁,本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简亲王府的无上荣耀。然而这孽子得意忘形,做下了天大的混账事。昨儿公主嫁妆送到,试婚格格随同入府,孽子依照规矩,同试婚格格同房,却万万没有想到,试婚格格身份尊贵,竟是富察老大人的爱女。如今大错铸成,覆水难收,微臣教子无方,愧对皇上,愧对老大人,唯有将孽子亲自捆绑前来请罪,要打要杀,皇上和老大人只管开口就是,微臣觉无半句怨言!”

他义正言辞,末了还在博哲ρi股上踢了一脚,博哲上身绑着,没处借力,给他一踢,顿时成了五体投地状,额头抢地,“啪”一声脆响。

凌波在后面看的真是于心不忍。

米思翰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康熙心里头也百般不是滋味。这雅尔江阿,混不是个东西!口口声声孽子孽子,一番话冠冕堂皇,却分明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这是皇家的责任。这婚事是康熙强加的,试婚格格是荣妃挑的,博哲是按照规矩做事的,这富察家女儿的身份是他们事先不知道的。这哪里还有他雅尔江阿的责任,分明推得一­干­二净。

偏偏他一副忠臣孝子、大义灭亲的模样,别人都挑不出他的错儿来。

康熙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

米思翰这么个刺儿头还不够呢,雅尔江阿也不是省油的灯。

雅尔江阿,镶黄旗人,曾祖舒尔哈齐是太祖努尔哈赤的亲弟弟,哥俩一起打天下;祖父济尔哈朗,是太祖呆在身边长大的,视如亲子,大清入关后,封的铁帽子王。雅尔江阿是济尔哈朗最喜爱的孙子,世袭王爵,称简亲王。镶黄旗是上三旗之一,八旗最尊贵的子弟,历来是皇帝近臣。

博哲是雅尔江阿的嫡子,如今也是长子,原也是八旗子弟年轻一辈儿里出挑的。去年木兰围猎,乌珠跟着康熙去凑热闹,一眼就相中这小伙儿了。回京不久,荣妃便把这意思透露给了康熙,康熙也是乐见其成,于是给指了婚。雅尔江阿是没说什么,他也不晓得博哲有意见。乌珠这女儿招人疼是招人疼,就是­性­子太蛮横了些,有点愁嫁,好容易看准了一人,康熙自然是巴不得把她送出去。

不过怎么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呢,米思翰说自家有个败家娘们儿,康熙这么多老婆,也没几个省心了。荣妃马佳氏就是个没头脑的,乌珠那小妮子随她娘,脑子里少根弦也是未见得的。原本公主出嫁,试婚格格是皇太后、皇后给挑的,可乌珠非得缠着荣妃给撺掇着换了人。看看,出事了吧!富察家的女儿,啧啧,康熙也是今早才晓得富察家的格格海霍娜没了,也就是说,眼下这位凌波·富察是富察家唯一的格格,那可不就成了米思翰的眼珠子、心头­肉­。

一个位高权重,一个天子近臣,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子就好比是媳­妇­儿,皇帝就好比是婆婆。

康熙这回,可真是二­妇­之间难为姑啦!

※※※

“米思翰,你是苦主,说说吧,怎么办?”康熙把难题踢给了米思翰。

米思翰撩起眼皮,看了看地上的博哲,小伙儿身板不错;接着看了看雅尔江阿,后者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老臣无官无职,不敢胡言乱语。皇上也说了,臣是苦主,大理寺审案子也没有原告给被告定罪的理儿,臣只求皇上做主便是。”

老­奸­巨猾的家伙!康熙暗骂一声。球又给踢回来了。

雅尔江阿低着头,跟儿子博哲偷偷交换了个眼神。瞧,没人敢把咱爷俩怎么样吧。

凌波在后头正好看见他们的小动作,不由抿嘴一笑。

康熙没看到那父子俩交换眼神,却看到了凌波的神­色­变化,心头一动,微笑道:“凌波·富察,上前来。”

“哎?是。”凌波吃了一惊,忙振作­精­神,往前走了两步。

康熙上下打量她几眼,问道:“多大了?”

额……凌波咬住了嘴­唇­,这个问题难住她了。

打从她一进门,米思翰就在注意她,这可是头一回见这女儿啊,跟她娘长得真像,一般的清秀­干­净,那嘴边的梨涡也一模一样。老头子内心十分激动,但此时正在跟康熙扯皮,不宜节外生枝,所以一直没跟凌波说话。而现在,一见凌波露出为难的神­色­,顿时心中一酸。

难道苏氏连生辰年月都没有告诉她么?

老头子又是心酸又是疼惜,主动开口道:“小女是康熙三十五年出生的。”

康熙点点头道:“十六了,该找婆家了……”他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着米思翰。

米思翰顺着他目光望去,就看见博哲乌油油的脑袋,顿时脸拉得老长老长。

雅尔江阿机灵的,一看康熙的眼神就知道圣心所向,忙表态道:“能跟富察老大人联姻,是小儿的荣幸。”

埋头跪着,一直安安静静的博哲,也抬起头飞快地说道:“博哲绝不会委屈了凌波格格。”

康熙点点头,博哲这小子机灵,会看眼­色­,很不错。

米思翰却猛然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要背过气去似的。

正文 13、太后驾到

康熙和雅尔江阿父子一唱一和正默契,米思翰却猛烈地咳嗽起来。

李德全忙叫道:“哎哟!老大人这是怎么了。”他麻利地倒了一杯茶,递到米思翰嘴边,又用手在他背上有节奏地拍着。

米思翰好容易才喘过气来,捶着膝盖道:“这腿当初在云南受过伤,如今一到变天的时候就发作,唉,老了,不中用了。”

众人顿时哭笑不得。

他当年打吴三桂的时候腿上中过箭,这事儿康熙是知道的,不过说什么变天,今儿可是大晴天,万里无云;况且你腿伤发作,咳嗽个什么劲儿?

这老头,真是连马虎眼都懒得打了。

暗暗表过功劳的米思翰就着李德全的手喝了口茶水,说道:“皇上说的是,小女年纪是不小了,只是海霍娜刚走,臣膝下就剩这么一个女儿,还想多留她几天……”说着他眼角有些湿润,用手指抹了抹。

康熙顿时也有点感伤。今早刚听说富察家格格海霍娜没了时,他也是第一时间就想到米思翰这老头,恐怕得伤心死,哪里能想到又冒出一个女儿来呢。正好在这种时候,她替代海霍娜成为新的慰藉,米思翰只能比海霍娜更加疼爱她。

米思翰毕竟是快近百的人了,情绪控制自如,不过伤感一下神­色­便恢复如常,接着说道:“再说,就算找婆家,富察家的女儿也没有做妾做小的理儿,总得是嫡房正妻,要不然,臣宁愿留着她做个老姑娘,养她一辈子!”

嘿!康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倔老头,明知道他有意让博哲收了凌波做侧福晋,竟然连这条路都堵死了。

康熙也不高兴了。好歹我是君你是臣,就算你年纪大,就算你功劳多,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吧!你这是要我杀了女婿给你女儿报仇呢,还是要我把你女儿捧成嫡福晋,叫皇家公主做小伺候她?

雅尔江阿也不说话了。好么,人看不上自家儿子,别拿热脸去贴冷ρi股了。

博哲拿眼角偷偷地挑了一眼凌波,凌波正好看见了,冲他眯了眯眼睛,暗含警告。

嘿!这妮子,还抖起来了,当爷稀罕呢!博哲恨恨地想着。

康熙拢着手,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为难朕呀,成!你说,怎么样你才能不委屈?怎么样你才能满意?”

米思翰站起来,躬着身子道:“皇上折煞老臣了,老臣但凭皇上做主,绝不委屈,绝没有不满。”

“啪”,康熙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

凌波浑身一抖,噤若寒蝉。雅尔江阿暗暗咋舌,把头埋得低低的。

康熙伸直了手臂,食指遥遥指着米思翰的鼻尖,一张脸憋得鼓涨,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乾清宫外头响起一声清脆嘹亮的通传

“太后驾到——”

这一声,对众人来说,都如闻仙乐,就连康熙,心里都是一松。

一大拨太监宫女开道,簇拥着一行人进了乾清宫。

康熙率先走上去道:“皇额娘。”

其余米思翰、雅尔江阿、凌波、博哲、李德全等人,都纷纷行礼的行礼,跪拜的跪拜,齐声唱道:“太后吉祥。”

太后穿着居家的常服,头上梳着两把头,简单地簪了一朵玳瑁嵌玛瑙的珠花和一支点翠的簪子,身上别无首饰,只有手腕上戴了一串楠木佛珠。

她笑容和善,微微抬手道:“起来吧,都不是外人。皇家也要走亲访友,每次都这么客套做什么。”

这话听着熨帖,凌波对这太后的印象顿时好起来。

太后扶着老嬷嬷的手往前走,身后呼啦啦一群人散开,奴才们都知道自个儿身份,该站哪站哪,杂而不乱,顷刻便都各自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太后在榻上坐了,旁边站了两位梳两把头的宫装女子,一个年级大些,姿容艳丽;一个年纪小些,青春年少,瓜子脸丹凤眼,身材很是高挑。两个女人在太后身边站定,将在场的人一扫,一齐将目光锁定了凌波,眼神都透着一丝不善。

凌波暗暗头皮发麻,猜测这两个女子,说不定就是荣妃马佳氏和和硕荣宪公主乌珠。

康熙也在榻上坐了,跟太后隔着小几。

太后微笑着,将在场众人都扫了一圈。

“皇上这是处理政务呢?还是处理家事呢?”

康熙心中一动,皇额娘第一句话就有文章啊。

“儿子正处理家事呢。”

太后笑颜温润,和声道:“皇上日理万机,国事已经十分繁杂。方才路上,我还见着李光地,说是有要事禀报呢。皇上还是先去处理政务要紧,这家事么,就让我这老婆子帮皇上分忧罢。”

康熙心头大喜,他正不耐烦与米思翰这老滑头扯皮呢,忙起身道:“皇额娘说的是,那就劳烦皇额娘了。”

太后点点头,微笑着眨了一下眼睛。康熙带着李德全,告退离去。

若是按照史书上称谓来讲,这位太后乃是清仁宪皇太后,顺治帝的第二任皇后。康熙生母孝康皇太后已经在康熙二年崩猝。仁宪皇太后非康熙生母,原先呣子关系也平淡,但二十六年孝庄皇太后也崩猝后,彼此感于人生无常,命运难测,应当珍惜眼前亲情,呣子两个倒是亲近起来,很多事情,康熙也会到宁寿宫去请示太后。

要说处理这种家务事,还得是女人拿手。康熙一走,太后便对雅尔江阿说道:“你看看你呀,几十岁了脾气还这么爆,看把孩子捆成什么样儿了,还不赶紧解开。”

雅尔江阿讪讪道:“他犯了错,理该受罚……”

“我是老,心还不糊涂。你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孙女婿呢,赶紧解开。”

太后话音一落,立刻有两个太监上前给博哲解开捆绑。雅尔江阿还真是下了重手,俩太监只是解开绳子,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细皮­嫩­­肉­的手指都红了。

博哲获得自由,忙跪着给太后磕了个头:“博哲谢太后恩典。”

太后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忙虚抬手道:“起来起来。”末了,瞧着他英气勃勃的脸道,“这么个英武­精­神的模样儿,就是得有个可心人儿匹配才好。”

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几乎成为隐形人的凌波,感觉到太后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划过,顿时绷紧了头皮。

正文 14、便宜皇玛姆

果然凌波的预感是准确的,太后接着就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来了。

“米思翰,这就是你宝贝闺女?叫什么名字?”

米思翰答道:“叫凌波。”

太后点点头,对凌波招手道:“过来给我瞧瞧。”

凌波应了一声,小心翼翼走上去,垂着眼皮看见太后保养得当的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有点发凉的手指。

太后目光柔和地细细瞧了几眼,微笑道:“­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瞧着心甜,难怪你这般心疼她。”

米思翰也笑着应了声“是”。

凌波心里头刚微微放松了一点,就见对面一直盯着她看的和硕公主乌珠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快步出列走到太后面前。

“皇玛姆,这个凌波·富察身为宫女,却隐瞒真实身份,如今又恶人先告状,分明是故意设下圈套,陷额娘和我于不义。居心叵测,其心可诛,请皇玛姆为额娘和乌珠做主。”

此话一出,顿时一圈人都沉了脸­色­。

米思翰身为凌波父亲,固然十分不满,雅尔江阿脸上也不好看,这种刻薄无德的女子,若是进了简亲王府的门,日后定然多惹是非。

博哲本来就不喜欢她,如今看了她做贼喊抓贼,自然就更加不喜。

反而凌波身为当事人,倒是没什么惊讶。那女鬼富察氏也没跟她交代前世恩怨就灰飞烟灭了,弄得她现在俩眼一抹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晓得乌珠敌视她陷害她对她各种不爽,却不明白这种敌视这种不爽从何而来。

太后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哼了一声,没理会乌珠,而是将脸转向右手边的宫装女子,说道:“这孩子,得好好管教了,莫要再丢我们皇家的脸面。”

这宫装女子果然就是乌珠生母荣妃马佳氏,她诚惶诚恐道:“是臣妾的疏忽,今后一定好好教导她。”

乌珠见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顿时恨得咬牙,大声道:“皇玛姆,我才是你孙女儿,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荣妃大骇,一把扯住她喝道:“闭嘴。”

米思翰叉着手,冷冷道:“大清的天下是爱新觉罗的,我们为大清出生入死,在公主眼里,却只是个外人,是个奴才!”

太后忙道:“这说的什么话,天下是大清的天下,天下人的天下。你们都是大清的栋梁,皇上的股肱,岂能因小儿无知,而坏了君臣之情。”

米思翰没有再说什么,却依旧冷若冰霜。

乌珠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强烈的自尊心却让她不肯露出哪怕一丝的后悔,她紧紧咬着下­唇­,任由荣妃掐着她的掌心。

她只不过是个养在深宫的格格,哪里能知道这朝堂权势的形式。

太后却是经历过两朝争斗,对米思翰的发迹一清二楚。

米思翰的旧部挚友遍布朝堂内外,雅尔江阿又是天子近臣,姓的都是爱新觉罗。牵一发而动全身,瞧米思翰今天的态度,想善了,就必须得有人做出牺牲。

“博哲,你来。”

博哲正好端端站着,猛听太后叫他,便上前两步。

太后握着凌波的手,笑眯眯道:“我来问你,你觉得富察家这位凌波格格怎么样?”

博哲眼皮一跳,看了一眼凌波,见后者故作镇定,眼神却透着紧张,想起她猫儿一般的那些形态,顿时兴起一种捉弄的快感。

“回太后的话,凌波格格出身名门,自然是大方贤淑,温柔贞静。”

太后眯着眼睛点头,道:“这么说,你是中意的?”

凌波手一抖,立刻感觉到太后捏着她的手正在用力。

乌珠却大惊失­色­,一把甩开荣妃的手,冲上来嚷道:“皇玛姆,你这是什么意思?”

荣妃没拉住她,懊悔地要死,紧张地把手帕给绞成了一团麻花。

太后肃容道:“身为皇室公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若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怎么会让凌波格格受了委屈?”

乌珠涨红了脸,咬牙道:“就算我做的不对,博哲也是我一个人的,我绝不跟这个女人分享丈夫!”

“你还不给我闭嘴!”荣妃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自自古以来,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嫉妒,此乃七出之一。乌珠将这种话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实在是大大的丑闻。

雅尔江阿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米思翰的脸愈发拉的老长,生硬地道:“富察家的女儿,也没有给人做小的理儿。就算公主有容人之量,我们也受不起这恩典。”

荣妃只觉所有的脸面都被女儿在今天给丢尽了,乌珠却气的浑身发抖,偏偏嘴巴给捂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前康熙暗示时,米思翰就说过不肯让凌波嫁给博哲做妾,如今对太后也是同样的答复。太后心中明悟,他是忍不下这口气,女儿已经被乌珠给糟蹋了,又怎么甘心让她做小,对大房乌珠卑躬屈膝。

同时,乌珠今日的表现也令她十分失望,她这样的脾气­性­格,若是真的嫁进简亲王府,只怕要搅得对方家无宁日;况且她察言观­色­,博哲对乌珠只有厌恶,半分情意也无。强扭的瓜不甜,与其硬凑一对怨偶,惹得雅尔江阿今后埋怨皇家,倒不如今日快刀斩乱麻,处理好这件事情,既给富察家和简亲王府都卖了好,也算是给乌珠一个深刻的教训,免得日后闯出更大的祸端。

“凌波!”

“啊?”

凌波原本看戏一般置身事外,猛听得太后叫她,不禁吓了一跳,忙先垂头应了一声:“太后。”

太后握住她的两只手,微笑道:“你这孩子,今儿头一天见面,就合我的眼缘,倒像是我的亲孙女儿似的。”

她转头对米思翰道:“米思翰,我讨你个人情,认她做个­干­孙女可好?”

米思翰心念电转,躬着上身道:“这是太后的恩典,更是她的福分。”

太后点头,笑着转过脸对凌波道:“既是我的­干­孙女儿,就跟亲孙女儿一般。玛姆给你说个人家可好?”

“玛姆?”凌波疑惑地张大了眼睛。

乌珠终于又一次甩开荣妃的手,惊叫道:“皇玛姆也是你叫的?!”

正文 15、指婚

乌珠屡屡失态,太后就算再怎么和蔼慈善,心中积累了十分的不悦。

她眼­色­一动,立刻有两个老嬷嬷从人群中出来,一边一个抓住乌珠拖到旁边,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嘴。这一串动作­干­脆利落,就像一片叶子掉入池塘,连个响儿都没激起来。

凌波还沉浸在这突然的变化中难以置信。这世界不是变化太快,是太荒唐!她才从贱役宫女、试婚格格变成富察家的格格,立刻又从格格升级成太后的­干­孙女,那岂不就是康熙的­干­女儿?

太后对米思翰和雅尔江阿笑道:“这孩子还是个脸皮薄的。”她袖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捏着凌波的手,脸上笑容宛然,“我瞧着你跟博哲都是好孩子,都招人疼,老太婆也破天荒做次媒,给你们俩指了婚,你看怎么样?”

“啊?”凌波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指婚?她跟博哲?

她猛地扭头找博哲的所在,博哲正好抬眼看她,还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轰——凌波顿时有种被九天神雷劈中的感觉。

米思翰这回却是­干­脆利落地跪下磕头:“老臣谢太后恩典。”

雅尔江阿也不甘落后,膝盖一弯,五体投地:“臣谢太后恩典。”

博哲也跟着父亲跪下,顿时屋内跪了一片。

不知道谁在凌波膝弯踢了一下,她不由自主也跪了下来,脑袋啪一声磕在地上,差点没把她撞晕了。她往后一看,一个老嬷嬷正退后一步,滑入了人群中。

太后笑道:“快起来吧,这可是件喜事,老婆子也沾沾你们两家的喜气,多活个几年。”

乌珠又气又恨又惊又怒,浑身乱扭,奈何两位老嬷嬷的手就像是铁铸一般,按在她肩膀上如同千斤巨石。她使劲力气也挪动不了半分,只有嘴巴呜呜咽咽,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然而除了荣妃惶恐担忧地看着她,满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把视线停在她身上。

米思翰和雅尔江阿谢完太后的恩典,都纷纷请示告退,太后欢喜地冲他们摆手。

凌波想要说什么,却被米思翰一把拽住了胳膊,硬生生扯出了乾清宫。雅尔江阿和博哲也鱼贯跟了出来。

待到他们离去,两位老嬷嬷松了手,乌珠才挣扎开来,重重跪倒在太后面前,涕泪纵横,尖声道:“皇玛姆!我不要跟那个女人分享男人!”

太后面无表情道:“你不用跟别人分享。”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们指婚?难道不是让她给博哲做侧福晋吗?”

太后看着她泪水花了妆的脸,眼神里流动着一丝怜悯:“不,她不是侧福晋,她是做博哲的嫡福晋。”

乌珠吃惊道:“嫡福晋?她做嫡福晋,那我呢?”

荣妃­干­脆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从来没觉得这么懊悔过,从前为什么要纵容着乌珠,由着她­性­子胡闹,如今自酿苦果自己吃。

太后伸手摸了一下乌珠的脸,动作虽轻,却让乌珠颤了一下。

“傻孩子,往后做事要动脑筋想清楚再做。”

她喟然长叹,扶着老嬷嬷的手站起来,众太监宫女们簇拥着她离去。

乌珠还保持着跪的姿势,脸­色­木木的,愣愣地看着太后离去的方向,忽而回身抓住荣妃的衣襟,声音发颤道:“额娘,太后……太后是什么意思?”

荣妃眼角发涩,嗓子眼发苦。

“乌珠,你跟博哲的婚事……取消了。”

取消?!

乌珠猛地张大了眼睛,大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离开乾清宫的太后,并没有立刻走远,而是在殿门外停住,不过一会儿,就听到安静的殿内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她心头有些黯然,皇权凌驾于一切,但皇家却并不能真的随心所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家、大臣和皇权,不是奴才和主子,而是权衡。

太后扶在老嬷嬷胳膊上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让钦天监重定婚期,不要太早了……至少,半年之后吧。”

老嬷嬷低声应了。众人慢慢离去。

半日之内遭遇数次惊变,凌波浑浑噩噩地被米思翰带回了富察家,直到全府上下都汇聚一堂,对她成围观态势的时候,她才猛然清醒过来。

真的是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啊,凌波扫了一圈,除了米思翰,显得比较突出的就是面前站了一排的四个男人,从青年到中年都有,眉眼都跟米思翰有不同程度的相似;还有旁边一个穿旗装梳两把头的中老年­妇­女,鞋拔子脸,眼睛小而聚光,就是两颊像是被谁反复拍了十几个巴掌似的,又红又肿。

回到家的米思翰,比在宫里更加气势庞大,往那儿一站就跟什么怒目罗汉似的,­棒­槌似的手一指,道:“这就是凌波格格,海霍娜不在了,她就是我米思翰唯一的女儿,从今往后是富察家的明珠,府里头最尊贵的小姐!”

众丫鬟、嬷嬷、管家、仆役,轰然叫道:“格格吉祥!”

巨大的声浪,差点让凌波退了一步。

她忍住想抬上来按胸口的手,眨了几下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家免礼。”

“谢格格!”又是一阵轰然。

米思翰摆摆手,对凌波道:“来,见过你的哥哥们。”

他将马思哈四兄弟,一个一个指给她看,并为他一一介绍。

长兄马思哈,内大臣、平北大将军;二哥马齐,保和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二等伯;三哥马武,领侍卫内大臣;四哥李荣保,如今只是个二等侍卫。四兄弟里面只有老三马武未婚。

马思哈跟马齐都跟乃父米思翰很像,尤其是鹰一般的眼睛。马武跟哥俩也像,但明显脸部线条柔和很多,并且眼睛也不像他们一样锐利,反而如同清泉一样。而老四李荣保,更像是个书生,兄弟四个里面,跟马武长得又比较相像一些。

虽然四兄弟里面李荣保职位最低,但凌波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却暗暗心惊,因为历史上李荣保的女儿,就是做了乾隆皇后的,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岳父哇!

凌波一一给哥哥们蹲身见礼,兄弟四个都纷纷扶她,神­色­目光,无不惊喜疼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显然是十分满意的。

最后米思翰又领着她走到了那个鞋拔子脸的女人面前,用下巴点了点道:“这是你继母钱佳氏。”

正文 16、旁敲侧击

凌波明显感觉到米思翰对钱佳氏的冷淡,但也一如既往地蹲身行礼。倒是钱佳氏,不等她身子蹲下,便慌不迭地扶住她的胳膊。

“格格不必多礼。”

米思翰看她一眼,钱佳氏立刻嗖得缩回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昨天晚上可是被狠狠地揍了一顿,今儿还肿得老高,怎么涂药也不见消退。钱佳氏暗暗后悔不该设计凌波进宫,更不该将她弄成宫女,否则也不会被荣妃娘娘拨到自己手下,就更不会成为试婚格格惹出今天的事来。

如今凌波回府,米思翰正式公布了她的身份,钱佳氏却受尽白眼冷对,在这位新晋格格面前丢尽了脸。

听说太后还认她做了­干­女儿,这回可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再也不是昔日能任她蹂躏使唤的卑微庶女了。

凌波自然不晓得钱佳氏满脑子胡思乱想,她正在努力地消化自己拥有这样一大家子亲人的事实。

米思翰又随手指了府里的管家等几个老人给她认识,最后对钱佳氏道:“凌波的住处都收拾好了吧,伺候她的人选了没有?”

钱佳氏慌忙点头道:“都好了都好了,按老爷说的,格格住梧桐院,一会儿我就带人送格格过去。”

“恩。”米思翰从鼻孔里哼了一下算是肯定。

“凌波,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房去歇息,阿玛还有事情,晚饭咱们父女再好好说话。”米思翰和颜悦­色­道。

“是,阿玛。”

钱佳氏带了一帮人送凌波去了梧桐院。

马思哈兄弟四个为等妹妹回来,已经耽误了半天的差事,如今都纷纷出府当差去。

梧桐院在整座府邸的位置属于西跨院套院中最­精­致的一座,从楼上往后看下去就是后花园,风景极佳,院门口进去有棵梧桐树,树冠伸到了墙外,很有标识­性­。

院子不小,上房、东厢房、西厢房、耳房都一应俱全,结构完整。凌波自然是上房,房中摆设齐全,进门便是一张黄梨木圆桌,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书房,书房北墙下盘了一条炕,现在不到冷天儿,自然是没有烧炕的。

整个上房布置大气雅观,细节处处­精­致,可见是用了心的。这倒不是钱佳氏的功劳,就她的眼光品味,还布置不出这样舒适优雅的居所,这都是李荣保的福晋福慧·张佳亲自带人布置的。

钱佳氏见凌波对住所很满意,心里也松了口气。

“格格你来看,这几个就是我给你挑的丫鬟。”钱佳氏客客气气地请凌波落座,然后让一排丫鬟上前,给她行礼。

头一个身材苗条的叫画屏,眼角细长,带着一丝媚态,这是准备伺候凌波的一等丫鬟。

第二个叫绣书,圆眼,瞧着就本分伶俐,是二等丫鬟。

另有两个三等丫鬟,一个叫瑞冬,一个叫月珠,都眉清目秀的。

其余都是打杂、守夜、跑腿的小丫鬟们。

一等、二等和三等丫鬟四个,画屏、绣书、瑞冬、月珠,此后就成了凌波生活起居的主要工作团队。只不过月珠身子骨弱,每每卧病在床,后来钱佳氏就打发她回家养病去了。缺了个人,凌波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其余三个丫鬟正好各司其职,权责分明,十分默契,于是就没有再添人进来。于是到最后,凌波身边最近的,就是画屏、绣书和瑞冬三人。

因为此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钱佳氏特意叫厨房的人为凌波单独做了午膳,送到梧桐院来,陪着她一起用饭。

期间,钱佳氏试探着问起了宫内事宜。她原本是想看凌波是否对作为秀女进宫一事存有疑惑和怨恨,当然这位凌波已经不是原本的富察氏,什么也记不得,埋怨仇恨便无从谈起。钱佳氏见她神­色­并无异常,心神就渐渐放松下来。

而凌波,也需要跟人倾诉来理清整件事情的头绪,所以反而对钱佳氏知无不言了。

钱佳氏这才听明白,原来不仅太后认了凌波当­干­孙女,还把她指给了博哲做嫡福晋,而和硕公主乌珠跟博哲的婚事,则取消了。

也就是说,这个刚刚成为京城名媛之一的凌波格格,抢了公主的未婚夫!

钱佳氏暗暗咋舌,愈发坚定地认为,要向凌波示好,抱住这条粗壮大腿的信念。

“这都是厨子们­精­心烹饪的,格格多吃点。”她热情地往凌波碗里夹菜。

凌波犹豫了一下说道:“福晋叫我凌波就行了。”她还真是不习惯被长辈叫格格,有种长幼颠倒地位错乱的感觉。

钱佳氏见她如此卖好,自然乐得配合,立刻改口叫凌波,顿时亲热得跟亲生母女一般。

热情来的太突然,凌波心里意外又惊奇,面上还是承受了。

“简亲王的嫡福晋据说身子不好,不怎么理事,你进了门,大约也不会受到刁难。只不过听说管事儿的侧福晋西林觉罗氏是个厉害的,倒要小心些。话说回来,咱们富察家也是权大势大,这亲事又是太后指的婚,想必简亲王府也不敢有什么不敬……”

不过吃饭这么一点子时间,钱佳氏絮絮叨叨反复给她灌输各种婆媳相处之道,听的凌波十分地头昏脑胀。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你在简亲王府的日子好不好过,除了自个儿要会看眼­色­会做人,也还得看娘家是不是有权有势。若是咱们富察家有什么失势,你在婆家定然要跟着受欺负。如今的人哪,都是攀高踩低的主儿。

“就说我那弟弟诸克图罢,前年就赐了云骑尉,可如今还闲赋在家,没个差事。咱们老爷事儿忙,年轻的爷们儿又各有差事,谁也管不上他。可是要我说,这世家的权势,可不是一人之功,总得亲戚们都抱团,大家伙儿都做官都掌权,谁也不拉,这才能形成气候。你说是吧?”

钱佳氏一面说一面将一块鱼­肉­夹进凌波碗里,眼里隐约闪过一丝算计。

凌波头已经十分晕了,只低头吃饭,嗯嗯啊啊敷衍她。

“其实老爷倒不是不想帮诸克图,只是怕有人说闲话。嗳!你那公公简亲王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诸克图怎么也算是你的娘舅,你嫁过去以后替他美言几句,叫简亲王给帮个忙,替他谋个差事,娘家势大对你也有好处啊,你说是吧?”钱佳氏嘿嘿嘿嘿笑着。

正文 17、丫头们的脾­性­

钱佳氏屡屡暗示,凌波也终于回过味儿来,感情钱佳氏前面说这么多,就是为了给弟弟谋差事做铺垫。她放下碗筷,慢慢地咀嚼咽下嘴里的食物。

“福晋,我还没嫁过去呢,这话儿是不是提得有些早了?”她目光清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钱佳氏只当姑娘家提到婚事害羞,说道:“提是提得早了,不过这事儿你记住就成,等嫁过去了记得办。”

凌波无奈,只好唯唯应了。

钱佳氏达到了目的,便没有耐心继续挥霍口水,随便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凌波才放下碗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画屏一面叫人撤桌子,一面就撇嘴说道:“格格用不着为这种事上心,福晋的话,你只当笑话听就是了。”

“哦?这话怎么说?”凌波有些诧异。

而旁边的绣书,则微微地皱了一下眉,似乎对画屏有些不满。

此时小丫头们都不在屋子里,就剩凌波、画屏和绣书。

画屏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那诸克图是福晋娘家的弟弟,论辈分,格格要称一声舅舅,只是咱们府里头的老爷少爷们,可没有一个拿正眼瞧他。别看是个云骑尉,那还是老爷当初看在福晋面子上,拿人情求来的。可是那诸克图哪件事值得人高看了?每日里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交的都是狐朋狗友,说话行事没有一样上得了台面。老爷不是没给他安排过差事,他自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三天两头捅娄子,没多久就叫人家给辞了,还连累咱们富察家丢人呢。为这事,老爷还狠狠教训过福晋,如今是懒得搭理那诸克图,福晋也不敢再求。就是几位爷们儿,也是不肯与他相交的。

“格格从前不晓得家里这些事,福晋这是欺你呢,所以拿这话来套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做的好。奴婢原不该说主子们的是非,只是格格是个善心人,奴婢既然是您的奴才,少不得要替主子多看多留心,多了嘴,还请格格勿怪。”

画屏朝凌波蹲了蹲身子。

凌波摆了摆手,轻轻打了个哈欠。她昨晚上提心吊胆,没睡踏实,今天又一大早起来,进宫站了那么久,眼下刚吃过饭,那困意便浪潮一样涌上来。

画屏和绣书忙铺床叠被,服侍她午睡。

放下了帐子,绣书便扯着画屏出门。凌波还没入睡,听见她们两个在窗子底下压着嗓子说话。

绣书正在责怪画屏:“你也太造次了,主子们的事情也是奴才能多嘴的?”

画屏不以为然:“我这是为格格好,难道不该提醒她,反而瞧着她被福晋诳去做冤大头么?”

“你那是提醒格格?怕是打着自己的算盘吧?”绣书冷笑。

画屏恼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是在献殷勤邀功么?”

“这话我可没说过。只不过我奉劝你,做奴才就该有做奴才的样子,关心主子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绣书说完这句话大约便走了,凌波只听见画屏跺脚嘀咕:“呸,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翻了一下身子,侧身朝里卧了,对这两个丫头的­性­情有了一些计较。

一时屋里屋外都静了下来,睡意反而不如原先猛烈,短时间竟是睡不着。闭着眼睛,脑中却偏偏浮现出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爷的名字也是你能问的?”

“给爷洗脚。”

“那你记住了,爷只说一次。爷的名字,叫博哲。”

“爷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趁我还没改主意,快滚。”

“爷这么大个男人,还做不了你一个小女子的主了?!”

“爷胸怀宽大济弱扶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行不行?”

“还是个笨丫头。”

“你这丫头,下手真狠。”

爷,爷,爷,凌波啐了一声,沙文主义的臭男人。她又翻了个身,将被子拢在身上。

那个男人的怀抱,还是很温暖吧……

她咬着下­唇­,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进宫一趟,见到了康熙,见到了太后,挂了个义女的名头,居然就成为那个男人的未婚妻了。

指婚?陌生又遥远的名词,居然就发生在她身上。

凌波乱七八糟地想着,脑子却迷迷糊糊起来,仿佛那男人扬着嘴角的坏笑又浮现在眼前,嘟囔一声,睡了过去。

※※※

荣妃马佳氏前脚还没踏进门槛,屋子里就又传出一声脆响,有一个花瓶被砸了。

乌珠立在屋子中央,满地碎片,却仍然难以发泄心中的怒火和怨气。

“你瞧瞧你的样子,披头散发,哪像个公主,倒像个泼­妇­!”荣妃一面数落她,一面大声叫奴才们来收拾。

乌珠悲愤道:“连额驸都让人抢走了,我早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荣妃几步冲过来,拿帕子捂住她的嘴:“作死啊,太后和皇上的气还没消呢。”

乌珠拍开她的手,径自坐到窗台下,眼泪就跟断线的珍珠一样掉下来。

荣妃暗叹一声,走过去,抚着她后脑的头发。

“额娘知道你委屈,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太后金口玉言,将那富察格格指给了博哲,你的婚事还能有什么指望。”

乌珠哽咽道:“嫁妆都已经抬过去了,明明我是皇阿玛亲口指给他的呀……”

“漫说嫁妆送去了,就是你人去了又怎么样,米思翰·富察是何等人物,皇上都不敢招惹他,你动了他的闺女,他能善罢甘休?”

乌珠垂着眼皮,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莫测的眼神。

“公主,娘娘,不过是听着好听罢了,还不是任人摆布?若是三哥当上了……咱们就再不会让人欺负……”

她声音虽小,荣妃却仍然听的一清二楚,忙慌张地捂住她的嘴。

“什么也不要想,什么都不许说。太后罚你禁足三个月,你就老老实实地待上三个月,认真地抄写经书。就是心里有怨气,佛法无边,也能帮你化解了。”

乌珠忽然抬头,握住荣妃的手,道:“额娘,我要见三阿哥。”

荣妃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乌珠嘴边逸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三阿哥不是喜欢那个凌波·富察么,如果他知道心爱的女人要嫁给本来是他妹夫的男人,他能甘心?”

正文 18、三阿哥的心思

乌珠笑的不怀好意。

荣妃惊恐道:“你不要把三阿哥扯进来!”

“为什么不!”乌珠执拗道,“三阿哥既然要做大事,就要禁得住情爱的考验,额娘难道不想看看三阿哥的心到底坚强到什么程度?”

荣妃的手腕被她握着,有一丝疼,但内心却被她的话打动了。

当初乌珠之所以不喜欢凌波,就是因为她跟三阿哥胤祉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乌珠最不喜宫女们攀龙附凤,钻营投机着往阿哥被窝里钻。贱奴如何配得上龙子凤孙?所以她故意让荣妃把试婚格格换成凌波,就是要看着她被破了身子,看着她被遗弃,看着她的痴心妄想成为一场泡影。

如果胤祉知道凌波被指婚给了博哲,他会怎么做?

三阿哥乃荣妃所出,如今已经是康熙五十年,阿哥们人大心也大,对那把椅子各种蠢蠢欲动,除了亲情之外,权势地位也推着他们呣子形成利益同盟。荣妃对三阿哥充满期盼,她是真的想看看,胤祉是否有做大事的冷硬心肠。

屋子里的碎片已经都清理­干­净,乌珠也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换了素净的衣裳,头面首饰都取下,耳垂上只有两点珍珠,两把头上也不过一朵素雅的绢花。

书案上摊开了佛经,砚台上倒了些许清水,香炉里也换了香料。

有宫女取出来一块新墨,刚要往砚台上伸去,就听见外头禀报,说三阿哥来了。

三阿哥胤祉穿着青白两­色­镶了黑边的四开衩长袍,大步流星地进来。跟康熙如出一辙的容长脸,丹凤眼倒是蛮像荣妃,可见呣子的血缘。

乌珠吩咐人上茶,自己迎上去笑道:“三哥来啦。”

胤祉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点头道:“额娘派人传话,说你有事找我?”

乌珠歪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微芒。

“三哥可知道今日发生的大事?”

胤祉早已分府在外,且有差事在身,并不常在宫中走动,而且事情发生才一个中午,自然不晓得。

乌珠垂下头,低声道:“我跟简亲王府博哲贝勒的婚事,取消了。”

“啊?”胤祉微微吃惊,“怎么可能?”

乌珠于是将凌波试婚、米思翰告状、太后指婚的过程都同他说了一遍。

“那凌波,原来竟是富察家的格格,正是一等一的贵女。如今指给了简亲王府的贝勒,你说是不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乌珠抬着眼角看他,手指却无意地绞住了帕子。

胤祉微微有些出神,察觉到乌珠的目光有些探究的意味,回头道:“博哲是你看上的男人,你们的婚事取消,你竟然如此平静?”

乌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太后指婚,皇阿玛默许,我不过是个格格,又能怎么样呢。倒是三哥你,”她微微抬着下巴,盯着胤祉的双眼,“对于富察格格和博哲的婚事,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胤祉淡淡道:“他们的婚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是么……”乌珠咬住了下­唇­,目光中有一丝狡黠,“前两日听的有奴才乱说,凌波在宫里与三阿哥见过几次面,看来是谣传了。”

胤祉瞥她一眼:“她既然在额娘处当差,见过我几次,又有什么奇怪。”

乌珠点点头:“她原本不过是富察家名不经传的一个庶女,进宫也是做奴才,如今却成了太后的义女,京里最尊贵的格格,还与简亲王府结了亲,可谓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知是她运气太好,还是心计太深……”她声音低了下去,眼睛向胤祉看去。

胤祉脸­色­发冷:“别人的事情,你还是少­操­点心罢。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见站在书案边上的那个宫女正捏着块墨,便又回头对乌珠道:“抄佛经要诚心,墨是要自己磨的。”

说罢,­干­脆地抬脚出门。

乌珠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宫女手里的墨,不禁深深地咬住了下­唇­。

※※※

凌波醒过来已是申时,屋内只有绣书和瑞冬两个人,伺候她起床洗漱换衣。

“画屏呢?”凌波随口问道。

绣书正帮她整理衣摆,回话道:“福晋方才派人把她叫去了。”

凌波正要点头,月珠慌慌张张闯进门来。

“格格,画屏叫人给打了!”

她因为慌张嗓门有些大,把屋里三人都吓了一跳。

凌波吃惊道:“怎么回事?什么被打了?快说清楚!”

月珠绞着帕子,焦急道:“方才画屏被福晋叫去问话,不知怎么触怒了福晋,说是叫了婆子狠狠打了十板子,趴着抬回来。奴婢只看了一眼,好吓人啊……”

她似是真的被吓到了,眼眶里隐隐泪水滚动。

凌波着急道:“人在哪里?”

“刚抬回她房里去了。”

主仆死人忙出了上房,往画屏的屋子快步而去。

果然一进门,就见画屏趴在榻上,两个小丫鬟站在榻前,一个手里拿着药,一个去扯她盖在背上的被子,要替她上药。

画屏两手反过来按住被角,哭道:“擦什么药,让我死了算了!”

凌波微微皱眉,绣书立刻喝道:“画屏,你这是什么话!格格来看你,正是心疼你,你还不快让小丫头们给你上药。”

画屏泪痕斑驳,双手捂脸道:“格格疼惜我,可我实在没脸见人了,倒不如一死!”

她在福晋屋子里挨打,许多奴才丫鬟都亲眼看见的,又是一路被婆子抬回来,如今一定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她本是格格身边的大丫鬟,刚刚走马上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闹这么一出,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笑话她,什么体面都给丢尽了,自然是觉得羞愧欲死,再没脸在别人面前抬头走路了。

凌波虽然还没完全融入这个时代,可也不是傻子,画屏这么哭闹,无非是做给她看,要她做主罢了。

“什么死呀活呀的,你是我屋里的大丫鬟,正该是大家的表率。福晋打你,正是对你有期望。你不说改进,还这般哭闹,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将来我还怎么用你?!”

她对画屏的做作很是不喜,神态便有些严肃,声音也不自觉有些重。

画屏虽是捂着脸,却一直在指缝里观察凌波的脸­色­,见她似乎真的动气,忙见好就收,慢慢止住了哭声。

正文 19、格格不可侵犯

凌波见她不再哭闹,暗暗松口气,她实在不适合走家斗向女主路线。

“说吧,福晋为什么打了你?”

画屏期期艾艾,嘴­唇­蠕动了半天,只拿眼睛瞟着满屋子的人。

绣书熟悉她的为人,知道她是在小丫头面前抹不开脸面,便向凌波耳语几句,将屋内的小丫头都遣了出去。

画屏这才将事情说了,虽然福晋说话并不直白,多含影­射­,但凌波和绣书等人都听得明白。

原来中午画屏向凌波分说继福晋钱佳氏和诸克图的那些话,不知通过什么人传到了钱佳氏的耳朵里。一个奴才,竟敢公然议论主子的是非,甚至多有诋毁嘲讽,钱佳氏自然十分震怒,所以特特叫了画屏过去问话,两句三句指责完,立刻叫婆子来打了板子。

而故意叫人抬着画屏回梧桐院,无非是想让所有下人都看着,以作警示。

凌波听完沉下了脸。

虽说按画屏的行径挨打也不冤枉,可是打狗还要看主人,钱佳氏这么做,落的分明是她这个新任格格的面子。尤其中午钱佳氏那般低声下气,甚至有求于她,居然转身就打了她的人,这种反复无常不仅愚蠢,更让凌波有一种被随意摆弄的侮辱感。而更让她恼怒的是,当时画屏说那些话的时候,屋子里分明只有她、凌波和绣书三个人,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到钱佳氏耳朵里?

是绣书有问题,还是有人做了偷听告状的勾当?

连府里总共有多少人还不清楚的凌波,下意识地对这些事情感到了烦躁。她只吩咐画屏安心静养,手头上的事情暂时交给绣书来做,然后便蹙着眉头离开。

李荣保夫­妇­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皱眉发呆的模样。

“什么事让我们的凌波格格发愁啦?”

凌波听到声音,回过神,见李荣保笑眯眯地看着她,后面还站着一个微笑的少­妇­。

“四哥来了,绣书快上茶。”

李荣保拉着少­妇­的手过来道:“这是你四嫂福慧。”

凌波忙给福慧见礼,福慧拉住她的手,笑道:“府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如今总算有个妹妹了。”

她说话软软的十分熨帖好听,笑容也透着真挚,凌波对她很有好感。

李荣保和福慧坐下后,绣书上了茶,凌波挥手让她退下,屋子里真剩下兄嫂和她。

福慧见她眉宇间确实有些愁容,便问道:“妹妹瞧着有心事,可是奴才们不听话了?”

凌波正愁没人给她指点,想着李荣保是自家亲兄长,福慧瞧着也是个热心善良的,便将有人偷偷告密,以致画屏挨打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哥哥是知道的,我并没有管教下人的经验,身边人出了这样的事,又是担忧又是心烦,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说的还算委婉,从前府里可没人待见她,她伺候别人还差不多,哪里有伺候她的下人让她管教。

李荣保和福慧却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像是早已料到一般。

李荣保道:“画屏挨打的事情,如今府中上下差不多也都知道,是你嫂嫂提醒我,我才想到妹妹年轻没经验,恐怕要被恶奴欺了去。”

凌波惊喜道:“这么说,哥哥嫂嫂是来帮我的?”

李荣保和福慧都是笑。

“这可算是我的救星了!哥哥嫂嫂不知,这些丫头都是第一天跟我,面上瞧着都不错,但这事儿一出,就显出有人真心有人假心了。只是她们都是福晋特意给我挑的人,我却不知该怎么处置才是最妥当的。嫂嫂是大家出身,必然有经验,定要指点我才好。”

福慧握了一下她的手,用笑容表示她会帮忙,但眼睛却看着李荣保。

李荣保知道妻子的意思,钱佳氏再怎么说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做媳­妇­的是不好给婆婆使绊子,否则便是不孝了,于是他便开了口。

“其实画屏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钱佳氏做事很有些粗枝大叶,上不得台面,府中日常事宜管理也多有纰漏,阿玛确实不喜她。咱们兄弟院里头,也都是各自打理,并不劳烦她费心。你如今是富察家名正言顺的格格,阿玛的眼珠子心头­肉­,最是宝贝尊贵的,倒不必为了她谨小慎微。今天这桩事情,四哥早已查过,你这些丫头其实并不是钱佳氏一手挑选,大半倒是你嫂嫂帮的忙,都是身家清白聪明老实的姑娘,你用着大可放心,只有那月珠,是钱佳氏塞进来的人。”

凌波问道:“那么告密之人就是月珠?”

李荣保点头道:“除了她,再没人与钱佳氏有瓜葛了。”

凌波点点头,四哥的话她是相信的,不过为了确定事实,她又叫了绣书进来,问午睡期间各个丫头都在做什么。

按绣书的回答,凌波午睡时,她和画屏都在屋内守着,两人一同做针线,并没有离开半步;瑞冬在上房门外廊下,指挥小丫头们布置鸟笼花盆;月珠因说头有些晕,紧闭了房门,说在房里躺了有两刻钟的样子。

凌波心里有数了。

因午睡时听见的争论,她对绣书很有些喜欢,加上李荣保所说,这个丫头又是值得信任的,她便有些盘算。所以绣书回话之后,她并没有再让其出去,而是留在了身边。

“既然知道是月珠的问题,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福慧笑道:“这人既然有二心,当然不可再用。”

凌波咬着下­唇­道:“可她是福晋派来的人,若是公然撵出院子,只怕……”

李荣保一声大笑打断了她的犹豫,他朗声道:“妹妹何必担心。你只管大张旗鼓将月珠送回给钱佳氏好了,阿玛知道这事,只会为你心疼,对她恼怒。你是富察家最最珍惜尊贵的格格,金枝玉叶不可侵犯,就算钱佳氏身为继福晋,也是没资格欺负你的!”

凌波喜道:“哥哥是说,我根本不用怕钱佳氏?”

“当然!她算个什么,也值得我们兄妹高看!”

有了李荣保和福慧的指点,凌波顿时放下一桩心事,欢欢喜喜地将他们夫­妇­送出院门。

看着四哥四嫂远去的身影,她很有种乌云散尽见青天的舒畅感。

本以为自个儿将走入泥淖一般复杂的家斗路线,却原来是可以随意踩人的爽文路线,她不开心才怪呢。

正文 20、炮打钱佳氏

虽然李荣保和福慧如是说,但为了保险起见,凌波还是去见了米思翰一趟。

米思翰头发胡子都白了,他跟凌波的年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一个是饕餮老迈,一个是如花岁月,说是父女,其实做祖孙都够了。可能也正是因为年龄差距大,凌波对于米思翰来说,有点又像女儿又像孙女的感觉,在海霍娜去世之后,对她的疼惜怜爱也就格外浓烈。

当凌波把月珠的事情一说,米思翰果然十分恼怒。

“这个败家娘们儿,竟敢背着我搞这种幺蛾子,看我不扒了她的皮!”米思翰气势汹汹地挽着袖子。

凌波吓了一跳,忙攀住他的胳膊道:“阿玛,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没受委屈,把人退回给她就完了。”

米思翰瞪着眼睛道:“这可不行!你是我们富察家最尊荣的格格,她敢给你使绊子,往你那塞人,那不仅是没把你放在眼里,更是对你阿玛的挑衅!”

凌波这才算理解了自家父亲的冲动,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道:“阿玛消消气,谅她也没那个胆子。阿玛若是心疼我,只管教我几句话,待我去她院子里时好好教训于她,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这些许小事若是惊动阿玛亲自上阵,岂不是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拿去杀­鸡­,也太掉价了?”

米思翰被她说的笑起来。

“好,阿玛教你几句话,你待会儿挺直腰杆,骂她个狗血淋头!”

“哎,您说,我听着。”

凌波听米思翰面授机宜,频频点头。

有了哥哥嫂嫂指点,又有了父亲撑腰的凌波,果然带着一院子的人雄纠纠气昂昂地闯到了钱佳氏的院子里。

“哎!哎!格格!奴才还没禀报呢……”

一个老嬷嬷打着脚后跟小跑上来,画屏伸手一挡,凌波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上房。

钱佳氏正跟几个贴身的老奴婢说着下午打画屏的事,一个两个都笑的满脸掬花开,瓜子皮扔了一地,猛见得凌波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都张大嘴巴愣在那里。

方才想在门口拦住凌波的老嬷嬷从门边上蹭了进来,狼狈地说道:“福晋,格格来的太快,奴才没拦住……”

钱佳氏一脸猪肝­色­,忍着气道:“格格这是做什么?”

凌波下巴微扬,微笑道:“我瞧着福晋这里都是老人,竟没有一个年轻丫头。老嬷嬷们­操­劳半辈子,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不周到的时候,我倒是有个聪明伶俐的丫头,送给福晋做个打杂的也好。”

她抬手一摆,画屏从人丛中揪过月珠往前一推。

月珠本来身子就比常人弱一些,脚下一软便摔在了地上,一张脸煞白煞白。

钱佳氏一看就知道这丫头身份暴露了,暗叫不妙,仍是抬了头作出不解的神情道:“我这里事情少,用不了多少人,格格的情我心领了,这人还是留着你用吧。”

凌波抿了抿嘴­唇­,意味深长道:“人在曹营心在汉,我用着也不趁手。既然她对福晋忠心耿耿,我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就让她跟着福晋好了。福晋为人最是宽容慈善的,在您手底下做事,她一定会很开心。是吧,月珠?”

月珠的脸又白了几分,避开她的注视,垂下头去。钱佳氏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

“况且,这事情我已经回禀给阿玛了,阿玛也是首肯的,福晋就只管把人收下吧。”

钱佳氏心肝儿一颤,老头子也知道了!她暗骂凌波黑心,竟然向老头子告了状。她这会儿才想起来,上午米思翰刚把凌波领回家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谨小慎微,怎么才过半天,就昏了头呢。

凌波见她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心中暗自得意,道:“人我送到了,不打扰福晋聊天,这就告辞。”

她身边的丫头们,画屏固然是把得意写在脸上,绣书、瑞冬等懂分寸的丫头也是心头舒畅。钱佳氏本来就是人人都看不上眼的货­色­,自家格格狠狠出了口气,下人们也跟着开心。

大宅院里头人人都是看人下菜,格格今天来这么一出,就等于向所有人彰示了她高贵的身份地位,这对于跟着她的人,自然是一个大大的福音,代表她们这个院子里的人,以后都可以挺直腰杆说话。

钱佳氏眼见着她们主仆大摇大摆地出门,完全不把她这个名义上的当家女主人放在眼里,刚冒上来的冷静立刻土崩瓦解。

“福晋……”月珠爬在地上,颤悠悠地叫了一声。

钱佳氏的怒意顿时都转嫁到她身上。

“没用的东西!留着碍眼,还不快滚!”她一脚踢了出去。

虽然这一脚并没有踢实,但还是把个娇娇弱弱的月珠给吓了一跳,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走。大约实在是身子弱,才走两步,左脚绊了右脚,吧唧又摔倒了。

屋子里的老嬷嬷们都嘲笑起来。

钱佳氏愤怒之外更添鄙视,随手一把瓜子朝她脸上摔去,口中骂道:“废物!”

月珠嘴­唇­都失了血­色­,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挡。

瓜子落在衣服上,窸窣乱响,屋内一片静悄悄。

月珠诧异地抬起头,见凌波站在她旁边,铁青着一张脸,头发、眉间、领口,还有身上,都落满了瓜子儿。

原来凌波刚想起阿玛米思翰交代的话还没有说,便又转回来,谁知一进门,正好钱佳氏扔出一把瓜子来,悉数砸在她脸上。所谓打人莫打脸,这种冲击可是巨大的。

不说下人们,就连钱佳氏也惊呆了,只有嘴巴张得大大的。

画屏尖叫着冲上来:“福晋,你这是­干­什么!!”然后又忙不迭地替凌波拍落瓜子儿。

绣书也上来帮忙。

钱佳氏嘴里发苦,­干­笑道:“误会,误会。”

你丫的!

凌波强忍着怒意,抹掉脸上的瓜子儿,冷冷道:“阿玛叫我转告福晋一句话,昨儿晚上他收拾得轻了,今儿晚上接着算账!”

血­色­刷地从钱佳氏脸上褪去,她僵硬着嘴­唇­,话都来不及说,眼睁睁看着凌波甩了袖子愤然离去,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头顶。

完了!完了!大祸临头了!

正文 21、夜半有贼

凌波主仆一行人志得意满地从钱佳氏的院子里出来,如果忽略被甩了一脸瓜子这一小段的话,就好像打了胜仗一样高兴。

画屏笑得最大声,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做出了给福晋甩脸子这等牛事。

“要我说,格格还是心慈手软,对付月珠这种刁奴,应该先好好打她几十板子,然后也游街示众地抬到福晋院子里去,那福晋的脸­色­一定更加­精­彩,哈哈!”她就是冲着格格要挑战钱佳氏,觉得是为自己找回面子,这才忍着ρi股的伤痛也要跟来看热闹。

方才她对福晋大声呵斥,福晋也不敢回嘴,对于她这种丫鬟奴才来说,实在有种胆大包天的快感,由不得她不得意。

然后她话音刚落,凌波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了。

她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不懂规矩!”

画屏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惊愕地看着凌波越过她走到前面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顿时察觉到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了。

这时候,绣书也跟她擦肩而过,目光在她脸上溜过去。

画屏顿时觉得对方眼神透着奚落,抿着嘴,冲她背后小声地“呸”了一口。

瑞冬和小丫头们都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追上凌波和绣书。

画屏感觉人人都在笑话她,脸上又红又臊,又不能不跟着,只得郁闷之极地走在最后,结果反而更像是被众人排斥的一员。

一行人回到梧桐院的时候已经是戌时过半,夜有些深了。

虽然凌波没有让人值夜的习惯,不过丫头们却不敢废了规矩,今天是第一天,本来应该画屏值夜,但这种情形她肯定是不行的了,因此绣书便值了第一天。

她正帮着凌波卸妆,刚把头发放下来,突然惊呼一声道:“呀!这怎么有条口子!”

凌波就着镜子一瞧,果然左边颧骨和耳朵之间,有一条细微的伤口,难怪觉得有点隐隐刺痛。方才钱佳氏扔出的瓜子儿里有些瓜子壳,大约是从脸上划过去带破了皮,深自然是不深的,其实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绣书却极为紧张,道:“这脸上的伤可马虎不得,格格等等,奴婢这就去取药。”

梧桐院到底是仓促收拾出来的,家具虽然齐全,小的生活用品却难免疏漏,比如药品就没有事先准备,绣书得带着人出去取才行。

从卧室到外室有一道雕花木门,她出去的时候顺手便将门带上了。

凌波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睡衣,她拢了拢头发,对着镜子,用­干­净的手帕在伤口上擦了擦。这种程度明天起来就看不见了,哪里需要用药,绣书真是担心过头了。

“咔哒”

突兀的一声动静,把凌波吓了一跳,她猛一扭头,就见那窗子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向外打开。

难道见鬼了!

凌波下意识地抓住一只发簪,经历过女鬼富察氏之后,她对鬼怪这种事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嗤之以鼻了。

窗子开了半扇,一颗光洁的秃瓢脑袋小心翼翼地冒了上来。

“小偷!”

凌波大叫一声冲了过去,簪子冲着那秃瓢就是一下。

“嘿!”对方惊呼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声急促道,“丫头,是我!”

凌波瞪大了眼睛看去,光洁的秃瓢,剑眉入鬓,鼻梁挺直,一脸的英气勃勃,居然是白天刚成为她未婚夫的博哲,简亲王府的贝勒爷。

“你,你怎么会在这?你来­干­什么?”她一吃惊,就有点口吃。

博哲还没说话,门外就响起了丫鬟瑞冬的声音。

“格格,出什么事了?”

听动静像是要进来,凌波顿时大急,这要是让人看见一个大男人出现在她房里,那得传成什么样子。

“没事!没事!你不用进来了,去忙你的吧!”

“可是奴婢听见您大叫了……”

“都说没事了,格格的话你还不听?”凌波一急,声音就大了几分。

瑞冬在外面吓了一跳,暗想格格怎么喜怒无常,却不敢再说什么,告退出去了。

博哲将窗子又推开一些,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房里。

凌波本来站在窗口,他这么一跳进来,胸膛差点贴上她的鼻尖,她忙退了一步,紧张道:“半夜三更,你来我家做贼?!”

博哲将盘在脖子上的鞭子甩下来,失笑道:“你见过女婿上岳父家里做贼的?”

凌波哼一声道:“眼前不就是一个。”

“嘿嘿,我要做也是做­淫­贼。”博哲眯着眼睛看她,灯光下英气的脸上显出一种隐约的邪魅。

凌波知道他是开玩笑,没理他,走回梳妆台,把簪子放了回去,顺势就在梳妆台前坐了,歪着脑袋打量博哲。

博哲摸了摸脑门,见室内没有其他座椅,迈了两步,在床上坐了。

凌波立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你怎么坐我床上!”

博哲轻笑道:“你人都是我的,坐一下床又有什么打紧。”

“呸!谁是你的!”

博哲瞪大了眼睛道:“白天太后才指了婚的,你这就想不承认啦?”

凌波跺脚道:“你就说你到底来­干­嘛。”

“不­干­嘛,我……”博哲声音低沉下去,“我就是想看看你。”

凌波一愣。

原本康熙把乌珠指给他做媳­妇­的时候,博哲是非常不情愿的,对这桩婚事极厌恶又消极,而今天一波三折,他身上的婚事还在,对象却换成了富察格格凌波,意外的是,他竟然并没有一丝反感,出宫回家的路上,跟凌波短暂相处的─夜情景像倒带一样在脑海浮现。

猫儿一般的小女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他的新娘,一想到这个,博哲的心潮竟然会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竟然越回想就越想看到她,而最后,竟然就忍不住大胆地夜探富察家。

而现在,心中所想的人就站在面前,这种有点兴奋有点紧张又有点甜蜜的心情,没有消退,反而像一滴滴入清水的墨汁,肆意地晕染开来。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男人的目光好像有种灼人的温度,凌波不禁有些害怕,但又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博哲突然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做我的丫鬟更好,做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凌波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

正文 22、一只大耗子

这人真是,甜言蜜语都不会说。

凌波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颗心真的跟书上形容那样,小鹿乱撞,扑通扑通。

外室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你们都去吧,格格这儿有我呢。”

“是。”

糟了,是绣书回来了,要是被她看到房里有个男人,那还了得!

凌波手忙脚乱,压着嗓音急切地道:“快,你快躲起来!”

博哲瞪着一双眼睛:“躲?”

凌波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转。柜子?不行,绣书会整理衣物的;桌子底下?不行,个儿太大塞不下;床底下?靠,谁做的床,床下空间居然这么小!

门上响起叩叩两声,绣书在外面问道:“格格,奴婢进来了?”

要死人了!

凌波急的一脑门子的汗,猛不丁看见床上的被褥,灵光一闪,一个箭步冲上去,以标准狼扑的姿势,把帅气的贝勒博哲给扑倒了。

“你做什……”

凌波死死捂住他的嘴,一扯被子。

博哲只觉乌云罩顶,顿时陷入闷热黑暗之中。

绣书推门而入,见凌波躺在床上,被褥凌乱地盖着,只露出一个脑袋,愕然道:“格格困了,要安歇了么?”

凌波适时地打个哈欠道:“是呀,累了一天,浑身都酸疼呢。”

老实本分的绣书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有点发红,小声道:“是奴婢大意了,格格昨夜才……奴婢吩咐他们去烧些热水,格格泡会儿澡,好好睡一觉,明儿醒来就舒服了。”

凌波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绣书要转身时,她才明白,人家以为她昨夜跟博哲那个啥啥所以才浑身酸疼。

“不不,不用了!我没事,是累的。”

啊呸!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更引人遐想么。

绣书果然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断,说道:“老嬷嬷说,女人第一次,都是累的。”

凌波恨不得把脸也埋进被子里去,视线一转,见被子底下露出一只鞋跟,悚然一惊,藏在被窝里的手在某人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下。

被中一声闷哼,某人憋着气,把脚缩了进来。

凌波看向绣书,见她并没有发现异常,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格格不想泡澡,那奴婢就给格格上药吧。”

绣书拿着药瓶向床边走来。

凌波刚松下去的神经,再一次绷了起来。

怕对方看出破绽,她做了个大幅度的翻身的动作,被子底下的某人利用她的掩护,两手一环,抱住了她细腰,全身一缩,像只大耗子一般。

凌波只觉从胸口、小腹、大腿一路到小腿,全都被温热贴住,她紧张地连寒毛都竖起来了。

“格格脸怎么这么红?”绣书捏着药瓶的瓶盖,疑惑道。

凌波神情一凛,急速道:“没什么!恩,你手上拿的什么药?”

绣书开了瓶盖,说道:“这是奴婢问四­奶­­奶­讨来的伤药,对皮肤损伤最是有效,格格脸上的伤口虽不大,但也得仔细着,一点子都不能破。”

她一面说,一面已经用无名指蘸了一点子|­乳­状的药膏,往凌波的脸上抹去。

被子底下藏个男人,床边上站个侍女,凌波只觉自己的小心肝儿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随时有爆开的危险。

度日如年啊,擦个药怎么擦这么久啊?

“好了吗?”凌波觉得自个儿声音都有点抖了。

绣书用无名指在她伤口上轻轻点了点,道:“成了,明儿再涂一次,估计就不会留疤了。”

凌波­干­笑了一下,这伤口就是不涂药也留不了疤痕。

“天也晚了,我想歇息了,你也去睡吧。”

绣书笑道:“格格体谅咱们,不过府里有规矩,主子们安置,得有人守夜才成,今儿轮到奴婢了。格格既然不习惯旁边睡人,那奴婢就在外屋的炕上,格格晚上若是要喝水起夜,只管叫一声就是。”

凌波忙不迭点头道:“好,我晓得了,你快去睡吧。”

“哎。”绣书应了一声,走两步将药瓶放在了梳妆台上,又将凌波换下的衣物整理好,这才出去到外室,当然细心地为她带上了门。

凌波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大汗。

没等她气儿喘匀呢,博哲呼啦一下坐了起来,被子整片地翻了过去,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非得把我捂死了不可?”

凌波生气道:“你小点声!”

博哲住了嘴,但依旧眼神不善地瞪着她。

“咱们虽说指了婚,可毕竟还没成婚呢,大晚上的,若是叫我丫头看见你这么个大男人在我房里头,你说会怎么样?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她想到方才的紧张,又被男人占了便宜,对方还恶人先告状,鼻子都酸了,眼眶也跟着红起来。

博哲这辈子估计就被女人的眼泪制住了,凌波眼眶才红一下,他本来就只有一点点的气儿顿时退得一­干­二净,想道歉又有点拉不下脸,小声道:“你别哭呀,我也没欺负你……”

凌波用手一指,怒道:“这还不算欺负我?”

博哲低头一看,自个儿的手还放在人家腰上呢,忙往回一缩,然而两个手指头下意识地捻了捻,还残留着一丝细­嫩­软滑的触感。

凌波还瞪着他,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博哲摸了摸脑门,翻身下了床。

“那个,我走了。”

“……”

“你保重啊。”

“……”

“要不让我看看你伤口。”

“……滚……”

博哲挑了挑浓密的剑眉,回头往窗口走,把窗子都推开了,又回过头来。

“那个,你不送送我?”

凌波抓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

博哲咻一声跳起,身轻如燕,在窗台上一闪而过,没入黑暗之中。

凌波紧紧闭着嘴,气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吱呀”一声,听到动静的绣书,推了门就进来了。

“枕头怎么在地上?呀,窗子怎么开了?”她一惊一乍道。

凌波没好气道:“没啥,有只大耗子跳窗进来,叫我砸跑了。”

说完,她往床上一倒,一扯被子呼啦连身体带脑袋都给蒙了进去。

绣书提着枕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道:“格格,奴婢给您换个床单吧,鞋印还留着呢。”

凌波蹭一声跳起来,果然见床单下老大一个灰扑扑的鞋印。

绣书忍着笑垂下头去。

一片红晕从胸口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胸口,凌波只觉自己的脸都快烫熟了。

正文 23、贵­妇­速成班

第二天早上,绣书和瑞冬来伺候凌波洗漱,画屏带着伤也来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

绣书拿起梳子,正要给凌波梳头,画屏一把抢过来,冷冷道:“我是格格的一等丫鬟,这些近身的活儿,我来做就行。”

绣书抿了抿,没说什么,自去开了衣柜,挑选凌波今天要穿的衣裳。

凌波在镜子里看着背后的画屏,虽然在给她梳头,却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眼神是不是飘向绣书,带着丝不善。

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四个丫鬟跟她第一天,一个就被打了,一个就被撵了,绣书这个原本的二等丫鬟成了最快跟她亲近的人。画屏这是忌讳了,怕绣书抢了自己的地位风头呢。

她垂着睫毛,心中开始计较。

绣书挑好了一身水蓝­色­的旗装,捧到凌波面前道:“格格,今儿穿这身可好?”

凌波看了看,颜­色­清新不张扬,很合她的心意,点了点头。绣书笑了笑,又去挑跟衣裳搭配的首饰。

凌波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喜欢。

昨天她早就发现了博哲,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极大地保全了主子的脸面,今天也没有在旁人面前露出一丝口风,可见是个稳重谨慎的,跟画屏一比,高下立见。

更衣梳洗完毕,四­奶­­奶­福慧领着一位老嬷嬷和两名宫女进了梧桐院。

太后虽说给凌波和博哲指了婚,但到底乌珠也是她亲孙女儿,总不好太伤她的心,所以让钦天监给凌波和博哲重新选了婚期,定在明天的五月。

虽然离大婚的日子还远着,但是太后知道凌波原来是富察家不受宠的庶女,从来不当小姐养的,自小便是过着奴仆一般的生活,若说长相倒也有十分的清秀,但到底嫁进简亲王府,是要做嫡福晋的,若是自家教养不佳,做不了合格的主母,闹笑话事小,丢的却是简亲王府和富察家两家的脸面。

太后考虑得周详,米思翰的嫡福晋早就没了,如今的继福晋钱佳氏是个不中用的,让她教导凌波只会误人子弟,所以这才快快地挑选了极为稳妥的一位老嬷嬷和两名年长的宫女,来教导凌波。

福慧给凌波介绍道:“这是李嬷嬷,兰秀、兰枝两位姑娘。”

宫里头对老人十分地尊重,尤其人家代表的是皇太后,凌波也不敢托大,向李嬷嬷行了半礼,对兰秀和兰枝也点头示意。

李嬷嬷忙回礼道:“格格折煞奴婢了。奴婢奉了太后的旨意,从今儿起就负责教导格格的礼仪,兰秀、兰枝则教导格格的­妇­容­妇­工。”

凌波忙点头称是。

福慧道:“今儿头一天,可不急着上课。嬷嬷和两位姑娘从今日起就住在咱们府里了,住处就安排在梧桐院旁边的抱厦里,三位且先去安置了行李。”

她示意身边的大丫鬟带着李嬷嬷和兰秀、兰枝去了。

回头见凌波在悄悄地吐气,笑道:“怎么?以后有人管着你,不轻松了吧?”

凌波无奈道:“这是太后对我的一片爱护之心,感激还来不及呢。”

她说得俏皮,福慧拿帕子掩了嘴轻笑,然后拉她到一旁,神神秘秘道:“你猜今儿个怎么不是福晋带李嬷嬷来?”

“怎么?”

福慧压低了声音:“昨夜阿玛又上演了一出全武行,早上有人见了,福晋的两个脸肿的跟馒头也似,见不得了咯。”

凌波眨眨眼睛,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可怜钱佳氏。

“阿玛本来就不待见她,她又恶心了你,不生气才怪呢。今儿她见不得客,偏生李嬷嬷又是太后派来的人,轻慢不得,我从前也常管些府里的小事,这才叫我来接待。”

凌波点点头,看来阿玛很喜欢福慧这个四儿媳­妇­,她对四哥四嫂这对夫妻也感到十分的亲近。

福慧见她无所事事,便道:“今儿估计也不会上课,不如咱们到花园里头坐一坐,叫上其他几位嫂嫂聚上一聚。”

凌波忙高兴地应了,她知道这是福慧体贴她。这个身体本尊从前过的是下人的生活,鲜少在府里走动,说是这府里的人,其实却对府里各处的人事都不晓得;而她自己呢,现代人穿越,自然更不清楚这府里的事情了。福慧这么提议,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又能熟悉府中的环境,又能跟亲人们熟络起来。

果然从第二日起,李嬷嬷和兰秀、兰枝便开始给凌波上起课来,李嬷嬷主要就教她八旗贵族礼仪、当家处世之道,兰秀教她女红,兰枝教她金玉珠宝古玩等奢侈品鉴赏。

凌波总结了一些,这就是个清朝贵­妇­速成班,一天三个时辰,五日一休,起码比现代的学生族、上班族要轻松多了。

她倒并没有不耐烦,这些都是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越认真学越好,尤其李嬷嬷和兰秀、兰枝都是脾气好的,聪明又耐心,教学也不枯燥。到底是皇太后身边的人,果然是非同一般。

米思翰年纪一大把,按凌波那四个兄长的话来说,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还跟老顽童一般。他反正是已经致仕了的,一天到晚没事­干­,好不容易这个女儿失而复得,真是宝贝得什么似的,天天都得看着,于是凌波上课,他也经常跟着旁听。

偏生老头子不爱­妇­女们那些罗里吧嗦唧唧歪歪的规矩,每每对李嬷嬷的观点不屑甚至驳斥,李嬷嬷又不敢跟他顶撞,常常憋得胸闷,凌波倒看得十分欢乐,父女两个便在这样的过程中熟悉起来。

米思翰亲切地叫她“丫头”,凌波便管这个老阿玛叫“老头子”。

这一日正好到了不上课休息的日子,日上三竿了,凌波尚未起身。老头子米思翰也不在家,跟一个老友出门喝酒去了。既然没课,老头子又不找她做耍,丫鬟们便乐得让她多睡会儿,竟没人去打扰她。

等凌波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绣书笑眯眯地挽起帐子,说道:“格格醒了,睡得可好?”

凌波揉着眼睛道:“你们这些小蹄子,看我睡这么迟也不叫醒,成心叫别人笑话我呢。”

绣书捂嘴轻笑,服侍她起身洗漱。

画屏进门来,高声道:“大厨房给格格留了小米粥,绣书你带人去取来,多配些小菜。”

这活本来该是三等丫头做的,但今儿瑞冬告假回家探亲,凌波身边本来就丫鬟少,画屏便指使起绣书来。绣书虽有些不情愿,但怕凌波饥饿,便没说什么,乖乖地出门去了。

画屏眼见屋内只剩她跟凌波二人,这才走近来,从袖筒里取出一封信笺,偷偷摸摸递给凌波,道:“格格,有人托奴婢给送封信。”

凌波将信捏在手里,奇怪道:“谁的信?”

画屏抿了抿,嘴角带着神秘的笑意,轻声道:“三阿哥。”

正文 24、三阿哥的情书

三阿哥?!

凌波只觉捏在手里的信,像个烫手的山芋。

她盯着画屏,沉声道:“谁让你送的?”

画屏见她目光灼灼,面无表情,竟看不出喜怒,心里不由忐忑起来,一时有点语塞。

凌波将信纸往梳妆台上一放,仍旧回头盯着画屏道:“我再问一次,谁让你送的?你收了什么好处?”

画屏心猛地一跳,急道:“格格……”她已经感到自己的举动引起主子的不悦了。

“说!”

“今儿,今儿早上,大门上递话进来,说是诚亲王府上来人,要见奴婢,奴婢不知对方何事,便去见了。”

凌波点点头,画屏的老子是大门上的,递话进来很容易,诚亲王就是三阿哥的爵位。

画屏继续说下去,她到大门外,对方果然是诚亲王府的,不过诚亲王三阿哥自然没有亲自来,来的是他的一个侍卫,说是三阿哥有信要给凌波格格。

她本来觉得这事情有不妥,格格是未婚女子,三阿哥私相授受,若是不好,只怕闹出风言风语。但是那侍卫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了她手里,里面是十几颗上等珍珠。画屏虽是贵族门第的丫鬟,见识也不少,但这样品质的珍珠却从来轮不到她享用,自然是眼睛都直了。想着诚亲王三阿哥是何等人物,他能给格格送信,自然是看重她的,格格一定也跟对方熟悉,自个儿帮他们送封信又有什么打紧,说不定还能两面讨巧。

被珍珠耀花了眼的画屏,一时鬼迷心窍,便答应了下来,将这封信塞进袖口,揣着那一荷包珍珠,喜滋滋地回了梧桐院。

交代完经过,画屏怯生生地不敢看凌波的眼睛。

凌波冷冷道:“东西呢?”

画屏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地掏出一个青­色­荷包递了上去。

凌波接过荷包看了看,果然十几颗上等粉珍珠,她抿了抿嘴,扬起下巴高声喊道:“绣书——”

“哎!”

绣书正好带着小丫鬟取了饭菜来,在屋外听见主子唤她,不等进门就先高声应了。及至掀帘进来,先指着小丫头们去摆饭,自己忙走到凌波前面,道:“格格有什么吩咐?”

凌波将手里的荷包递给她,说道:“这里有几颗珍珠,你拿去与姐妹们分了,做耳环或是镶簪子,都随你们。”

画屏吃了一惊,手指倏地抓紧了帕子。

绣书接过荷包,惊讶道:“这么好的珠子?”

凌波微微一笑,说道:“原是画屏得来送与姐妹们的,你们可要好好谢谢她。”

绣书忙对画屏蹲身施礼道:“我代姐妹们谢谢画屏姐姐。”

画屏心抽抽地疼,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画屏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将来少不得要大用的,正好李嬷嬷在咱们家,你也多跟着学学规矩,免得以后再闹出笑话来。”

画屏咬着下­唇­,忍着泪道:“奴婢遵命……”话音未落,羞愤难抑,掩面奔了出去。

绣书疑惑地看着凌波:“格格……”

凌波摆摆手道:“你去分珠子吧。”

“是。”尽管心中有疑惑,但看主子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说的,绣书自然不再追问,自出门去寻瑞冬等人分珍珠。

凌波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略一思忖,从抽屉里找了拆信刀,将信封拆了,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笺来。

“明日星辰明日风,谯楼西畔梅园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改了李商隐的诗。头一句是时间,第二句时地点,梅园乃是城西一座小有名气的酒家;至于后两句,自然是表达送信人之心意了。这分明是个情人间的约会。

凌波将信笺按原样折好,垂下了眼帘。

这位富察格格本尊,与三阿哥竟然有私情?按照这信笺来推测,分明两人已经十分熟悉,并且互知情意。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富察氏,跟三阿哥可说素昧平生,更谈不上情与爱;况且她如今已有婚约在身,三阿哥若是个正人君子,就不该再来招惹她。

画屏私递书信,已经不合礼教规矩,若是她依信赴约,更是错上加错。在这种时代,女人的名声重于一切,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她还有一层最深的担忧,如今已是康熙五十年,九龙夺嫡早已展开,三阿哥也是其中一股强大的势力,他跟太子、四阿哥、八阿哥都是这场夺嫡的主角。女人碰上政治,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她不想跟着掺和,哪怕只是一丝的可能­性­。

打定了主意的她,取来灯台,点燃蜡烛,将那信笺连同信封一起烧成了片片灰蝶。

心里轻松了,饥饿感便泛了上来,小丫头们已经摆好了早饭,瞧着又清淡又­精­致,极大地唤起了她的食欲。

她微笑着站起,下身突然一股热流。

糟了!

熟悉的出涌感,让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下一刻,小腹却毫无征兆地绞痛起来,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绣书正好分完珍珠回来,见状大惊,忙跑上去扶住她。

“格格怎么了?”

凌波抓住她的胳膊,小声道:“来葵水了,扶我去换衣裳。”

绣书忙扶着她进入内室。

等坐到床上,凌波只觉以小腹为中心,冷意一阵一阵地往全身扩散,连指尖都变得冰冷起来,浑身都脱力了,眼前一片发白。

绣书捧着­干­净的衣裙,回头一看,凌波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一丝儿血­色­都没有,顿时有些慌了。

“格格,奴婢瞧着您有些不对,还是叫大夫吧。”

凌波已经痛得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能勉强点了一下头。

绣书随手搁下衣裳,先将她扶着躺下,拿被子盖了,然后才奔到外室,一面急切地吩咐小丫头去请大夫,一面忙忙地叫人烧热水,煮红糖姜茶来。

凌波迷迷糊糊,即便将拼命将被子绞在身上,寒意也没有丝毫减退。

这个身体是怎么回事,怎么来个葵水都会这么大反应!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祈祷这种寒冷痛苦赶快过去。

正文 25、事关子嗣

凌波醒过来时,只觉自己好像又死了一回,浑身上下一丁点力气都没有。

“好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她转过头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从她的胳膊和脚腕上拔掉金针。

绣书就站在床头,凑过脸去低声道:“格格,这是宫里的王太医。”

凌波点了点头。

王太医收拾好金针药箱,退了出去,米思翰立刻抢上前来,张大眼睛看着凌波,像是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凌波虽仍感虚弱,但比昏迷之前却好了许多,展开一个微笑道:“阿玛­干­吗这么看我,太医不是说我没事了么。”

米思翰点点头,嘴­唇­却抿得紧紧的。

“你好好休息,阿玛回头再来看你。”

他说完这句话,领着王太医一起出去了。

绣书看凌波想起身,忙取过两个靠枕垫在她身下,扶她坐起来,靠在床头,不消凌波询问,她自动便说了起来。

“老爷年纪大了,虽说身子还硬朗,到底少不了一些个病痛,王太医是皇上派来的,每五日来给老爷诊一次脉。今儿正好是他来诊脉的日子,听说格格得病,老爷急的不行,便直接请王太医过来给您诊治了。”

凌波点点头,道:“那我是什么病?”

“不是病,就是葵水来了,反应大了些。”

凌波抬眼看着绣书,说道:“你不用瞒我,若只是普通的葵水,阿玛怎么会是那个表情。”

绣书咬了咬嘴­唇­,叹气道:“什么都瞒不过格格的眼睛。”

王太医过来诊治的时候,凌波已经昏睡过去,根据他的诊治,的确只是普通的葵水,至于为何反应会这么大,那是因为她过去受过寒,身子一直虚,别看平时­精­神,但一到葵水来时,寒气便掩不住,尽都爆发出来。

“那能治么?总不会以后每月都让我这么死一回吧……”

她话音未落,绣书便扑上来捂她的嘴。

“呸呸,什么死呀活的,格格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过小病罢了,王太医妙手回春,怎么不能治?他已经留下了药方,只要格格按时服药,以后自然就不用再受这样的痛苦。”

凌波点点头,道:“那阿玛是怎么回事?”

绣书摇头叹息道:“那是因为太医说格格从前受过寒,老爷就知道又是福晋过去虐待了格格,所以生气了,这会儿想必又是回去教训福晋的。”

凌波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可怜之人还真是必有可恨之处,瞧着钱佳氏傻不愣登,偏还特爱自作聪明,怎么老是捅娄子呢,难怪老是让阿玛揍得满脸开花。家暴啊,家暴啊!

想到这里,她又担心起来,那博哲看起来也孔武有力,简亲王雅尔江阿也是个急脾气,他们家会不会也家暴呢?

她正胡思乱想,绣书端过来一碗药,是早就煎好晾着的。她喝完以后,便困意上涌,又躺下去睡了。

绣书收了药丸,掀了帘子出门,却忍不住按了按眼角的一点泪花。

她方才还有话没告诉格格,王太医说的是,虽然这药能控制病情,不至于再寒痛到今天这般,但格格的身子却只怕要落下病根了,以后嫁了人,还会影响受孕,怕是子嗣要十分艰难。

所以老爷才会这么生气,掩饰都掩饰不住。绣书自觉不过是个丫头,说话没有分量,对这府里头从前的事情也不甚清楚,但是眼看自己的主子被害的这个样子,对那始作俑者钱佳氏也十分地怨恨起来。

一面担忧一面叹息着,她端着药碗在廊下走过,正要拐弯,听的前面有窃窃私语之声,猛地站住了脚,隐在暗处。

“既是王太医都这么说,可见病症之重。”

“可惜了,富察格格这么好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没福气。”

是兰秀和兰枝。绣书听出了她们的声音。

“嗯哼”

突然响起一声咳嗽,绣书吃了一惊,原来还有李嬷嬷。

只听李嬷嬷压着嗓子训斥兰秀和兰枝:“不要以为出了宫就可以没规矩,富察格格照样是主子,没有奴才在背后说主子是非的道理,下次若再让我听到,仔细你们的皮。”

兰秀和兰枝噤若寒蝉,纷纷表示不敢,李嬷嬷这才让她们退去。

绣书按了按胸口,对兰秀和兰枝的议论感到一丝恼怒,对李嬷嬷也隐隐生出一丝感激。但是接下来李嬷嬷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却让她这刚刚生出来的一丝感激立刻又消失了。

“这事儿,是不是也该跟太后禀报一声呢……”

李嬷嬷呢喃着离去。

绣书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这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低头看看空了的药碗,想到秀丽可人的格格凌波,心头又泛开一丝酸涩。

这些背地里的事情,凌波自然是不晓得的,她吃了太医开的药,睡了一觉醒来,便再也没有痛过,接下来的几天也都很正常,没有一丝的不适。

她葵水期间,李嬷嬷和兰秀、兰枝自然也体谅她,停了她的课程。

然而等四天后她身子­干­净了,也没有立刻恢复课程,因为两天后是皇太后的生辰。

今年并不是足十大寿,太后也认为应该节俭,不可奢靡,所以没有大肆­操­办寿宴,只不过邀请了宫内外一些女眷和亲戚好友,届时在宁寿宫中宴请宾客。

要按着凌波本来的身份,也够不上给太后祝寿,但如今她是太后明认的­干­孙女,又有指婚的恩典,少不得要进宫去祝贺。

时间也急,来不及采购什么珍贵的寿礼,她听从了四嫂福慧的建议,绣一副寿字图给太后,一来吉祥,二来也等于向太后汇报上课的成果了。

所以这两天,兰秀兰枝都帮着凌波秀寿字图,李嬷嬷也不提规矩的事情。

到了太后生辰这天,凌波一早起来,着了盛装。进宫不能带太多人,她不愿意带着画屏,因此贴身丫头便只带了绣书,其余都是驾车的丫头小厮,李嬷嬷也跟着。

米思翰担心她,派了好些个侍卫护着,一路浩浩荡荡进了宫。

正文 26、福晋众生态

凌波到了宁寿宫时,还是晚了些,屋里头满满当当坐了一堆女眷,太后坐在正中间的榻上,似乎是刚听人说了个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十分地快活。

太监扯高了嗓子唱一声:“富察格格到。”

凌波一迈腿进去,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如果说目光有实质,那么她早已经被扎了千百个窟窿了。

提着一颗心,凌波屏着呼吸,稳稳当当走进去,朝太后大礼跪拜道:“凌波叩见皇玛姆,祝愿皇玛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笑道:“快起来。”

凌波站起来,侧身从绣书手上捧过一个细长的檀木盒子,恭声道:“皇玛姆,这是凌波送您的寿礼,小小心意,还望皇玛姆不要嫌弃礼轻呀。”

旁边两个宫女上来,接过盒子,取出一个卷轴,慢慢拉开,却是一幅长三尺宽一尺的寿字,拿金线在银­色­的万福底纹绸上绣成,简简单单,却显得十分­精­致大方。

太后显然十分满意,笑道:“好孩子,这得费多少工夫,你有心啦。来,到皇玛姆这里来。”

凌波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旁边立刻有人递上来一只绣墩,太后握住她的一只手,让她在腿边上坐了。

这时,两名宫女转动身体,将寿字图卷轴展现给其他女眷们观看。

一人高声说道:“哟!怪不得太后这么喜欢凌波格格呢,瞧这绣工,真正叫人赞叹。”

这声音清脆爽利,凌波朝出声之人望去,只见是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一双凤眼透着股子利害,就是坐着,身段也显得比其他人修长挺拔,一身鹅黄|­色­旗装,滚红边镶金线,头上颈上手上,珠围翠绕,端的是富丽堂皇,说不出的奢华风流。

太后见凌波迷茫,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你八嫂,娘家姓郭络罗的。”

凌波恍然大悟,这就是八阿哥胤禩的嫡福晋郭络罗氏了。郭络罗氏是安亲王外孙女,正宗的权贵出身,天生的富贵气派,艳冠群芳。

她赶忙见礼,叫了一声“八嫂”。

郭络罗氏扬着下巴,恩了一声,笑道:“凌波格格真是个有心人,这寿礼显见的是费了许多心思的,也就是你,若是换了我呀,打小儿就没拿过针的,别说这么大一幅图,就是巴掌大的花儿,也够我折腾的了。”

她说罢,就咯咯笑起来,头上的翡翠步摇颤巍巍一阵乱晃。

凌波也笑着,心里却有些不舒坦,合着您是从小不拿针的千金小姐,我就是那吃苦耐劳的烧火丫鬟。

她虽这么想,面上自然是没有露出不悦的,不经意太后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微微惊诧地抬头,见老人家嘴角含笑,目光温柔。顿时心中一暖,太后什么都看在眼里呢。

这时,一位女眷开口道:“我听着民间有句俗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见咱们女人呐,还得是嫁个好男人。就说咱们,别看在老百姓眼里是皇家的媳­妇­儿,锦衣玉食的,平日在家里头还不是得给咱王爷们做针线。也就是八弟妹有福气,别说绣花了,就是拿个针呀,只怕八阿哥还担心她扎了自个儿的手呢。”

她声音不高,透着股子温婉,说的一屋子女眷都笑起来。

八福晋郭络罗氏虽也笑,却显得有些生硬。

太后指着那女眷道:“老四媳­妇­儿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笑话了。”

凌波这才知道,这是四阿哥胤禛的嫡福晋乌喇那拉氏。面上瞧着,端的是相貌端庄,望之可亲,一身浅蓝底白玉兰的旗装,大方又不张扬,眼波柔柔的叫人十分舒服,但是细想她方才说的话,这四福晋可也不是善茬。

如今可是康熙五十年,三、四、五、七、十几位阿哥都是亲王,四福晋乌喇那拉氏说“咱王爷们”,那自然是没错的,可是对于八福晋郭络罗氏来说,就十分刺耳了。因为康熙四十八年的时候,八阿哥胤禩是被削去贝勒爵的。

郭络罗氏素来高傲,事事要比别人强一头,但是丈夫的爵位却偏偏比别人低了不止一等,平日里她总是避讳这个话题,今日被当众说出来,脸上自然不好看,笑得就十分僵硬。

这时候,太后说道:“你们这些做嫂子的,只顾着自家玩笑,也不说与妹妹熟络熟络。”

大家于是都渐渐止住了笑声。

太后握着凌波的手,一个一个指给她看,一屋子竟没有一个妃子,全部都是皇子的内眷,数字党的媳­妇­儿们都来全了。

叫得上名号的就有十几个,凌波这是头一次见,哪里能每个都记住,也就只有几位印象比较深刻的记清了。

除了美艳高傲的八福晋郭络罗氏,和外表亲切的四福晋乌喇那拉氏,让她印象比较深的还有两位女眷,一个是三福晋董鄂氏,一个是太子妃瓜尔佳氏。

三福晋董鄂氏是一等公鹏春之女,相貌、­性­情都算平庸,并无出­色­之处,只不过因是三阿哥的妻子,凌波才特别留意了一下,虽说脸长得普普通通,身材倒是特别的好,就是桶一般的旗装也掩不住她的曲线。就算在现代,凌波也很少看到亚洲人有这样凹凸有致葫芦形的身材,三阿哥倒是有福气了。

而太子妃瓜尔佳氏,实在叫凌波吃惊。按理她身为太子妃,该是所有妯娌里面最风光的,可是一身月白­色­素雅旗装的她,就梳着普通的两把头,发上簪的也是常见的绢花,坠了一支珍珠的步摇,耳上两点米粒大的珍珠耳环,就是地位高些的宫女儿,若是敢打扮,也能比她贵气。

不仅装扮太嫌素淡,就是脸上的神情,也不如其他女眷从容大方。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为了掩盖这种羸弱之­色­,脸上的胭脂又嫌重了些,­唇­上也血­色­不足的样子,要说五官倒是极为清秀,只是眼神怯怯的,兼着她身形又十分地小巧玲珑,更显得楚楚可怜。

凌波看着便暗暗有些疑惑,这太子妃,怎么跟地主家里头受欺负的童养媳似的。

郭络罗氏心情不好,看谁都十分用力,像是要用目光透过别人的脸看到内心似的。当她注意到凌波对太子妃瓜尔佳氏特别关注的时候,也跟着多看了瓜尔佳氏几眼,就这么一看,竟让她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呀”一声叫了出来。

“二嫂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瞧!那眼睛旁边怎么还青了一块?”

她这么大声一叫,所有人的视线自然都落在了瓜尔佳氏脸上,果然见那右眼角老大一块乌青。

正文 27、绵里藏针

瓜尔佳氏慌乱地抬手捂脸,心急的郭络罗氏却早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撩开她的刘海。

众人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瓜尔佳氏右眼角老大一个乌青,明显用了许多脂粉也没有盖住。

太后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这怎么回事?”

郭络罗氏又惊又怒道:“这分明就是拳脚伤痕,谁这么大胆,连太子妃都敢打?!”

瓜尔佳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拍开她的手,双手捂脸,嘤嘤哭了起来。

众位福晋们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一个一个都沉默下去,闭紧了嘴巴。四福晋乌喇那拉氏没有开口,平庸的三福晋董鄂氏自然就更不敢说话。

只有郭络罗氏对瓜尔佳氏身旁的奴才厉声呵斥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太子妃脸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奴才们顿时胆战心惊,扑棱棱跪了一地,口中叠声呼着“奴才该死”。

瓜尔佳氏一只手抓住她的袖子,另一只手还捂着脸,哀哀道:“三弟妹若是真心疼我,就别再问了……”话未说完,泣不成声。

郭络罗氏尖声道:“这怎么成?!咱们大清国的太子妃叫人给打了,怎么能够不闻不问?!依我看,这些奴才都该死!”

屋内众女眷都互相窃窃私语,眼神乱飞。

“福晋饶命,福晋饶命。”地上的奴才们浑身发抖,连声讨饶。

郭络罗氏还待再呵斥,太后重重一拍桌面。

“够了!”

她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凡是被扫视到的人无不低下头去,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这如有实质的目光最后终于落在八福晋郭络罗氏的脸上。

郭络罗氏开始还梗着脖子,满脸义愤,但见太后一直盯着她,不知不觉便弱了气势,慢慢也低下头去。

屋内静悄悄,落针可闻,随着太后沉默时间的延长,这种气氛也变得更加沉重。

凌波只觉身上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连瓜尔佳氏,也因为这种沉重而不敢再哭出声,只低着头默默地流泪。

果然帝王之家,一颦一喜一嗔一怒,都让人惶恐敬畏。

终于,太后开了口。

“我老了,坐不长久,说了这么会子话,也累了,要去歇歇。”她慢慢地说着,目光落回到瓜尔佳氏脸上,“老二媳­妇­儿,你过来扶我。”

“是。”瓜尔佳氏忙用帕子在脸上擦了两下,立起身来,快步走到榻前。

太后伸出一只胳膊让她扶着,另一边让老嬷嬷搀着,从榻上站起来,转了身慢慢地往内室走去。

众人的视线都跟随着她的背影移动,直到内室的门被关上,才感到身上的压力一松,手脚都重获了自由。

董鄂氏便悄悄在胸口拂了两下,松一口长气。

郭络罗氏嘴角逸出一丝古怪的笑意,端起茶来才喝了一口,就听到乌喇那拉氏开了腔。

“八弟妹的心思,真叫人感慨万千呐。”

郭络罗氏挑着眉道:“四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见八弟妹对太子妃关心爱护,有感而发罢了,并没有什么意思。”乌喇那拉氏淡淡说完,叹了口气,又道,“要说太子妃也是个可怜人。”

坐她旁边的董鄂氏侧着身子问道:“四嫂知道太子妃的事儿?”

乌喇那拉氏摇头道:“我知道什么。只是疑惑着,有谁这么大胆,敢对太子妃动手。”

她和董鄂氏两人都蹙着眉头,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有人冷笑了一声。

郭络罗氏斜视着她们二人道:“这有什么好猜的。除了太子,还有谁敢对太子妃动手。”

董鄂氏恍然大悟,乌喇那拉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其余众女眷们都脸­色­微变,纷纷侧目,似不愿对这个话题深究下去。

凌波暗暗叹一口气。她没有发言权,不代表她看不懂眼前的形势。八福晋郭络罗氏是骄傲,是张扬,但只怕四福晋乌喇那拉氏才是绵里藏针。

太子妃确实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是汉军正白旗人,三等伯之女,秉­性­纯良,嫁与太子胤礽后一直深居简出,恪守­妇­道,全无逾矩之处。然而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被废,虽然四十八年复立,但经过这样的大起大落,胤礽的脾气大变,愈发骄纵暴戾,­阴­晴不定,尤其对身边的人猜忌刻薄,打骂虐待都是家常便饭。瓜尔佳氏屡受其害,本来就低调胆小的她,愈发变得严重自卑,唯唯诺诺。

这些事情,虽说是东宫秘闻,但众福晋们早有耳闻,今日见到她脸上的伤,只要不傻的,谁猜不出是太子下的手,但真正敢说出口的,也就只有八福晋郭络罗氏。

一时众人各自与身边之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内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位老嬷嬷从里头出来,众人立刻都停住了话头。

“太后吩咐了,前面宴席已经开始,请众位福晋们先行入席。”

众人都猜到太后正在安慰太子妃,自然都遵命起身,鱼贯出门。

凌波走在最后,迈出门槛的时候,绣书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格格,李嬷嬷没跟上。”她用只有她跟凌波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凌波飞快地左右一看:“她人呢?”

“留在里头呢。”

凌波微微点了一下头。李嬷嬷是太后派来教导她规矩的,想必这会儿正汇报授课情况呢。

将这猜测压在心底,凌波随着众福晋们往宴席走去。

今日是太后小寿辰,请的都是亲戚内臣,规模虽不算大,但皇家枝繁叶茂,人数自然也不少。宴席是按太后的吩咐,照着民间的法子安排的,整个大殿中整齐排布了四五张大圆桌。太后说了,今日来的都是亲戚,不必拘束,不看官职高低,不分地位上下,只分男客女宾落座。

凌波挨着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坐,同一桌的还有三福晋董鄂氏、八福晋郭络罗氏,以及几位高官的内眷。

然而她一坐下来,就发现自己这位子视线也太好了一点。

对面那桌坐的是几位皇子,简亲王父子也在。红光满面的雅尔江阿正跟人寒暄,而英气勃勃的博哲也在跟旁边的八阿哥说话。

他也看到了凌波,冲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此时,八阿哥旁边一个容长脸丹凤眼的男人,也发现了凌波,目光如利箭一般­射­了过来。

正文 28、三阿哥的眼神

太后寿辰,虽说不是足十大寿,但数字党阿哥们作为孝子贤孙,肯定是要到场的。然而今日却有几位缺席,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禛就不在。

四阿哥是因为恰巧有差事,时机不凑,不便前来。至于太子胤礽,作为一个反复无常难以揣测之人,却不好以常理推断了,主客间也竟无一人提起。

此时太后领着太子妃瓜尔佳氏到场,后者已经重施脂粉,刘海也重新梳理,将淤青完全掩盖住了。她们那桌自然是宫中四妃和一等贵­妇­做伴。

众男客女宾们恭贺一番之后,正式开席。

虽然方才因为瓜尔佳氏的事情,凌波对乌喇那拉氏有一些忌惮,但不得不承认,听她说话,确实如沐春风。她就像是最亲切的大姐姐,跟你说着最普通的家常话儿,没有一点攻击力,让人倍感舒适。

凌波听着她说一些家常琐事和京城趣闻,仍能感受到对面那个容长脸丹凤眼的男人投在她身上的灼热目光。

她皱了皱眉,不自在地侧了一下身子。

乌喇那拉氏似有所觉,往皇子那桌看了一眼,回过头对三福晋董鄂氏笑道:“三阿哥对三嫂可是关怀备至呐。”

董鄂氏愣了一下,正好看到那个男人的目光从她们这一桌扫了一圈收回去,自然也以为对方是像乌喇那拉氏说的那样,是在看自己,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四福晋取笑了。”

凌波轻轻咬了咬下­唇­,原来那个男人,就是三阿哥诚亲王胤祉。

冤家路窄。

她偷偷地又往那桌看了一眼。

博哲刚跟八阿哥­干­了一杯,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酡红,以为凌波在看他,冲她挑了挑眉,嘴角一扬。

凌波忙低下头去,暗骂这小子不分场合就眉来眼去。

这时旁边突然发出一阵笑声.

“夫人说话真有趣!”

郭络罗氏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跟她对话的那位女眷也笑得双眼弯弯,心花怒放。

她动静这般大,引得众人都向她看去。

三福晋董鄂氏小声道:“偏她行事张扬,深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关系好似的。”

凌波坐的离她极近,虽然声音小,却也听得清楚。

四福晋乌喇那拉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微笑低声道:“八福晋长袖善舞,咱们这圈子里谁不晓得她要做八阿哥的贤内助。”

凌波忍不住好奇,轻声问道:“跟八福晋讲话的,是哪位夫人?”

乌喇那拉氏看她一眼,笑道:“你是足不出户的闺秀,认不得也不足奇。”她伸出一个食指,将跟郭络罗氏挨得近的几个女眷都点了一遍,轻声道,“瞧见没有,一个两个都是朝中重臣的内眷,她们的外子无一不是手握重权、门人众多。听其言观其行,八阿哥的抱负可不小啊。”

她又说八福晋要做贤内助,又说八阿哥抱负大,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郭络罗氏在故意跟几个重臣的内眷攀交情,为八阿哥拉关系做铺垫。

只是这时候,三福晋董鄂氏和凌波都沉默了下去。

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的心思,朝廷内外谁不知道,乌喇那拉氏这些话影­射­的可不只是郭络罗氏一人,董鄂氏自忖老实,嘴皮子比不上人家利索,藏拙却是懂得的。

至于凌波,在这种话题上更加没有发言权了。她倒是晓得九龙夺嫡谁笑到最后,可任凭他们斗得死去活来,跟她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干­系。还是明哲保身,别招惹是非的好。

她正要端起酒杯来喝上一口转移注意力,旁边有人悄悄叫了她一声“格格”。她侧过头,见是一个陌生的小宫女。

小宫女轻声道:“博哲贝子吩咐奴婢给格格送一样东西。”她说着,将一样小物事轻巧地塞进了凌波的手里。

凌波仔细一瞧,竟是一枚喜上眉梢的圆形白玉佩,用绿­色­的络子系了,垂着同­色­的流苏,绿­色­的鲜­嫩­更衬得玉佩温润剔透。她挑眉露出一丝惊讶。

“贝子爷给太后祝寿,太后高兴,赏了这玉佩给他。贝子爷便吩咐奴婢给格格送来。”小宫女压着嗓子,声音中却透露出一丝羡慕。

甜蜜如同一滴水珠滴落在心尖上漾开,凌波咬了咬下­唇­,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一颗金花锞子,塞到小宫女手里,说了一声“多谢”。

小宫女按捺着兴奋,给凌波行了礼告退。

乌喇那拉氏挨过来,轻笑道:“这还没过门的,就蜜里调油一般,小心有人眼红。”

凌波耳根发烫,白她一眼,但心情使然,就是这没好气的一眼也透着一股子娇嗔。抚摸着温润光滑的玉佩,忍不住悄悄往那桌上望去。

博哲正跟旁人说的高兴,眼角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凌波小猫一般的偷窥自然也落在他眼中,嘴角不由得意地一扬。

凌波皱了皱鼻子,这男人,不过一块玉佩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视线一转,三阿哥胤祉凌厉的目光就如箭一般­射­了过来,那眼里的凶狠嫉妒,叫她心头彭地一跳,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倏地回头,她慌乱地去拿酒杯。旁边一宫女正要给她添酒,胳膊撞在她肩膀上,酒壶一翻,顿时洒了她半身。

乌喇那拉氏惊道:“呀,怎么这样不小心!快去换身衣裳,沾一身酒气可不是好玩的。”

凌波胡乱拿帕子擦了两下,便站起来道:“凌波暂退了,嫂嫂们勿怪。”

这时,太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吩咐了老嬷嬷来带凌波去更衣。

凌波的丫头绣书不是宫里的,自然没有在筵席上当差,随着其他宾客家里的下人们自有去处。因此,带着凌波去换衣裳的,就只有老嬷嬷。

老嬷嬷领她到了一处屋子里,说道:“太中没有格格可穿的衣裳,奴婢去找适龄的公主借一身。格格不妨先将外衣脱下,免得沾染了酒气,或是浸湿了内衫。”

凌波点头,老嬷嬷告退出去了。

她半个身子都洒了酒水,浓重的酒气确实不好闻,想了想,便动手宽衣解带。

刚把外衣脱下,背后突然贴上来一片火热,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想死我了……”相思入骨的呢喃,话音未落,一个的吻便落在她耳根上。

正文 29、男人都很危险

凌波吓得尖叫起来,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用力,将她身子转了过来,面对面紧紧箍在怀里。

“三阿哥!”凌波大惊失­色­。

胤祉牢牢地抱着她,大力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

凌波惊恐地发现,他不仅脸­色­发红,连眼眶都泛着一丝血红­色­。

“还在生我的气?”

两人的脸贴的太近,他一说话,浓烈的雄­性­气息混杂着酒气都喷在凌波脸上。

凌波又羞又恼,怒道:“放开我!”

她咬牙用力推开他,从黄梨木衣架上扯下外衣胡乱包住身体。

胤祉就站在那儿,喘息粗重,沉沉地望着她,眼眶周围的一圈红­色­使得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我等了你一夜,你都没有来。”

凌波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他通过画屏送信,邀她约会的事情。

“三阿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胤祉上前一步,将她逼在了角落里,两只胳膊撑在墙上,将她困在自己的身体和墙角构成的狭窄空间里,高度上的差距让她得仰视他。

这种姿势让凌波生出一种屈辱感。

“你要­干­什么?”

胤祉胸膛剧烈地起伏,他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

“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

他颓然地松了一下劲,胳膊软了下来,身体却靠得更近。

凌波抓紧了胸口的衣服,慌乱地侧过脸,感觉到他喷在她颈窝处的热气。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乌珠发现我们的事情,也不会故意让你去做试婚格格。我好后悔,若是我早点知道,阻止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就不会被指婚给博哲,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样偷偷摸摸的地步。”

他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苦涩。

凌波皱起了眉,原来乌珠讨厌她陷害她,竟是因为她跟三阿哥有瓜葛。

“三阿哥,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请你忘掉,太后已经给我指了婚,你也是有夫之­妇­,咱们俩不应该有任何的关系。希望你以后自重,不要再来找我。”

她伸手按在胤祉胸膛上,用力推开他的身体。

胤祉似乎真的是喝多了,浑身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竟然被她一推就歪倒在墙上。

但是凌波才走了两步,就被他从身后抓住了手臂。

她回头怒视着他。

胤祉的目光中流动着一种隐约的。

“你放心。”

凌波皱眉:“我放心什么?”

胤祉轻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这男人不仅醉了,还昏头了。凌波没好气道:“太后亲口赐婚,还有谁能阻止这桩婚事!”

胤祉冷笑一声:“皇上赐婚都能不算数,何况太后。他们能让乌珠嫁不成博哲,我就能让你也嫁不成!”

他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箍住,然后一低头,准确地寻找到了那红润欲滴的嘴­唇­,像是演练了千百次一样熟悉。

凌波惊骇地扭头,火热的吻就落在她的下巴上。

“混蛋!放开我!”凌波用力地挣扎起来,完全不顾指甲是否会划伤对方。

“来人哪!来人哪!”

胤祉眼底的红­色­变得更深,目光中甚至露出一丝野兽般的凶光,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更加粗重。

他抓着凌波的两个肩膀,因太用力甚至将她的领口都给扯开了,露出她脖子上因紧张而凸起的青筋。

“哐当”一声,房门从外面被推开,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老嬷嬷大惊失­色­地扑了过来。

“三阿哥,快放开格格!”她扑过来一只手抓住了胤祉的胳膊,另一只手在他肋下一抹。

胤祉的身体突然弓了下去,手臂也突然失去了力量。

凌波终于从他怀里挣扎开。

老嬷嬷将浑身瘫软的胤祉扶到椅子上。

这时候的胤祉,仿佛从噩梦中刚刚惊醒的人,显得虚弱而迷茫,他萎顿在椅子上,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人也显得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格格,快将衣裳换了。”

老嬷嬷取下挂在肩膀上的衣裳,飞快地帮凌波换了起来。

系盘扣的时候,凌波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在颤抖,那么大的纽孔竟然都塞不进去,还是老嬷嬷帮她系上的。

“格格,出了这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奴婢会处理好一切。”

凌波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直愣愣地看着她。

老嬷嬷声音软了下来:“格格放心,太后真心疼你,奴婢伺候她多年,最明白她的心思,绝不会让格格名声蒙羞。”

凌波点了点头,两只手握着帕子防御­性­地放在胸口,咬着嘴­唇­走出了屋子。

当两扇门在身后关闭,头顶重新沐浴到阳光,她才觉得仿佛从梦中醒来重回人间。

四周静悄悄的,屋宇楼台之间,错综道路之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她靠着记忆,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由于­精­神涣散,路过一个亭子时,脚下一软,竟然踩空了。

“啊……”

她只来得及惊叫半声,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真是笨丫头,走个路都能摔倒。”

她抬起头,惊喜地叫了一声:“博哲!”

博哲没好气地看着她,突然一笑,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这么高兴见到我?”

凌波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来,坐下,我看看你脚腕子有没有扭到。”

博哲扶着她往亭子里头坐了,蹲下来,伸手就去撩她的裤脚。

“哎!不用,我没事!”

凌波缩回脚,慌忙阻止他。

博哲抬头望着她:“真没事儿?”

风清日朗,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凌波只觉一颗心都变得软软的,小声道:“真没事儿。”

博哲起身,就势在她身边坐下。

凌波觉得两人离得太近,想往旁边让一让。

博哲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栏杆上,轻声道:“躲什么。”

她微微发窘,半天憋出一句:“男女授受不清。”

博哲挑眉道:“你这人都是我的,握个手怕什么。”

凌波急道:“谁说我是你的!别人误会就算了,你最清楚,咱们什么也没有。”

博哲哼一声,满不在乎道:“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凌波大窘:“你是无赖,我不跟你说话。”她甩开他的手,起身要走。

博哲蹭一下站起来,两只胳膊往前一环,将她抱在怀里。

“你越是躲,我便越要缠着你,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凌波自然要挣扎,但女人的力气怎么能够跟男人相比,她这种力道,对博哲来说,反而更像撒娇,只能起到的作用。

同样是男人强迫­性­地抱住她,但三阿哥让她觉得受到侵犯,博哲却只会让她觉得羞恼。

“你快放手,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她皱着眉,担心地东张西望。

突然东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呵斥。

“你们在­干­什么?!”

正文 30、就不爱伺候你

乌珠气急败坏冲过来的时候,博哲已经迅速地放开凌波,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因为太后过寿的缘故,人都集中到宴席上去了,御花园中此时显得极为安静,尤其他们所在的亭子,在假山边上,旁边是茂密的树丛,更加显得隐秘,放眼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乌珠也没有带着下人,她被罚抄佛经,本来是不能出门的,但今日太后过寿,对她的看管也松一些,她是偷偷溜出来透气的。谁知道,透气没透成,却瞧见了让她妒火中烧的一幕。

“你们好大的胆子!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在这里做苟且之事!”

博哲顿时皱眉,沉声道:“格格最好留些口德,什么叫苟且之事。”

乌珠冷哼道:“你们做都做了,还怕我说不成?”

她见博哲将凌波护在身后,深怕她吃了这小女人似的,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落在凌波脸上的目光也变得­阴­狠起来。

“不要脸。”

凌波怒了,有这么说话的么!

她一步从博哲身后走出来,直视乌珠道:“乌珠格格,我自问对你处处忍让,你却步步紧逼,一点情面也不留。你若是真要与我争个子丑寅卯,咱们不妨再到皇上面前理论一番,当着大伙的面儿,详细说说当初你是怎么安排我去做试婚格格的。”

乌珠脸上一紧,心底闪过一丝慌乱,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理论!再说,你懂不懂规矩,称我为格格?格格大,还是公主大呀?!”

大清入关以前,格格是对满族贵族小姐的普遍称呼;入关之后,沿用明制,皇家的女儿便称为公主,格格只作为宗室和其他贵族小姐的称呼。但到目前为止,人们也很少这样严格地进行区分,大多数时候,还是都称呼为格格。就像方才,博哲就称呼乌珠为格格。

乌珠这样无理取闹,博哲愈发觉得这女人气量狭小,上不得台面。

他握住凌波的手,道:“不必理她,咱们走。”

凌波点点头。

乌珠却抢先一步拦住他们,对博哲道:“怎么?还没成婚呢,就护成这样儿了?我是老虎么,能吃了她?”

博哲理都没理她,只冷冷道:“让开!”

乌珠把头一昂,道:“我不让又怎样,你能打我不成?别忘了,我可是和硕公主,你敢以下犯上?”

博哲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一沉。

“爷不打女人,不代表会容忍女人骑在爷头上拉屎!”

凌波差点没笑出来。

乌珠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不要以为太后给你们指了婚就万事大吉!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多了,我跟你的婚约能不算数,她跟你的也未必就能成真!你只管等着瞧吧!”

博哲也动了气,抓着凌波的手举到她面前,大声道:“我也告诉你,就算没有太后的指婚,这个女人,我也娶定了!”

乌珠胸膛剧烈起伏,愤愤不平道:“她哪里比我好?你看上她哪一点?!”

博哲扬着下巴,冷笑道:“咱俩的婚约可是早就取消了,爷看上什么女人,用不着跟你交代。实话告诉你,爷就是不爱伺候你这公主脾气!”

“你!”乌珠伸手指着博哲的脸,指尖都快戳到他鼻子上去了。

“你给我等着!”

她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往外走。

凌波慌道:“她是不是去找皇上告状了?”

博哲撇嘴道:“让她去!瞧这能耐,除了告状还会­干­什么,我不妨说个清楚,就算没有你这档子事儿,爷也绝不会娶这样的女人进门。”

凌波默默地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乌珠果然是去告状了。

康熙今日没有参加太后的寿宴,李光地刚上了个折子,十万火急,君臣两个在御书房商量事情,说了半天,好容易才拿出个章程,李光地刚刚才告辞而去。

这事情一解决,他心里一松,只觉喉咙里又­干­又涩,跟火烧似的难受。随手抓起茶壶来,竟是空的,满屋子也没个奴才,就连李德全都让他给支出去了。

“来人呐!”

他才来得及喊一声,乌珠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嘴巴一咧,便稀里哗啦哭起来。

康熙大感头痛。

“又是谁招惹你了?”

乌珠哭着将她在御花园中跟博哲、凌波的争执说了一遍,其间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将凌波和博哲都说成以下犯上,并且将博哲说的话也描述成对皇家的冒犯。

康熙大皱眉头,博哲这小子,还真是不会说话。然而这种小儿女之间的争风吃醋,他并没有太在意。

“太后不是让你抄佛经么,你老老实实在自个儿屋里待着不就得了,非得出来找不自在。”

乌珠张大了眼睛道:“皇阿玛,如今是我被外人欺负了,你怎么都不说一句好话?”她眼里滚出两颗大大的泪珠,“自从兰琪姐姐走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疼我的人了。”

她用帕子捂着脸,哀哀哭泣。

康熙心头一痛,想到可爱的女儿兰琪,心疼和愧疚的情绪便如翻涌的波浪一样将他包围。

乌珠抬着一双泪眼,哽咽道:“难道皇家的女儿不应该是最尊贵的么?为什么我跟兰琪姐姐一样命苦,都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至少还爱着她的丈夫,可我呢,我不仅被抢走了我的男人,还要被对方羞辱!”

康熙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别哭了!朕替你做主!”

乌珠被他这一声大喝惊得忘记了哭泣,挂着一脸的泪痕望着他。

“来人呐!”康熙大叫。

李德全领着俩年轻的太监低着头快步小跑进来。

“博哲以下犯上,对公主不敬,罚三十大板,由御前侍卫即刻执行,行刑完立刻撵出宫去!”

李德全心头一跳,应了一声是。

他偷偷看了一眼,见乌珠正跪坐在地上,拿帕子擦眼泪,顿时暗叹一声。

御前侍卫的三十大板,可不是挠痒痒,博哲贝勒这回可算把皇上给惹急了。

正文 31、她始终是个影子

博哲果然被打了三十大板,寿宴还没结束,他就被抬着撵出宫去了。

始作俑者乌珠达到了泄愤的目的,但依然心有不甘。因为她真正想报复的并不是博哲,而是凌波,所以她又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荣妃马佳氏,言语中依旧愤慨。

荣妃这次却没搭她的腔,一个字都没说,反而严肃地让她回自己屋里去抄佛经。

乌珠很不理解,但也只有老老实实回自个儿的屋子。

当夜,康熙驾临荣妃的宫里。

“皇上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臣妾这儿了。”

荣妃将一盏碧螺春放在康熙手边上。

康熙心里微微生出一丝愧疚,这是他最喜爱的茶,以前每次他来这边,荣妃都会为他泡上一壶。回头想想,上一次来这里真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乌珠……”他提着茶碗的盖子在茶碗边缘轻轻摩挲,沉吟道,“­性­子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荣妃垂着睫毛,淡淡道:“皇家的女儿,总是身不由己。”

康熙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

他竟然不用“朕”,而是用“我”,可见是把自己跟荣妃当成了普通夫妻在对话。

荣妃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臣妾从来没有怨皇上。”

康熙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怨,怎么还会自称臣妾。

“兰琪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可她既然身为大清的公主,便有她应尽的责任。”

荣妃终于抬起眼睛,直视着他:“所以这就是皇家女儿的命运,兰琪的婚事不能由她自己做主,乌珠也同样嫁不了她想嫁的人。”

康熙又沉默了。无论是兰琪,还是乌珠,在她们的婚事上,他都有愧。

“无论如何,乌珠该好好管教了。太后最近总说想回盛京去看看,让乌珠跟着伺候罢。”

泪水本来已经快涌出了眼眶,但荣妃努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将它逼了回去。

“臣妾管不了她了。”

康熙抬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诧异。

荣妃却躲开了他的视线。

“自从兰琪死在葛尔丹,就再也没人能管得住乌珠。她跟兰琪是那么相像,每次一看见她,臣妾就要想到我们的女儿兰琪……我舍不得看她不高兴,更舍不得看她流泪。”

康熙动了动嘴­唇­,语言也变得艰难起来。

荣妃生了许多儿女,最终身边只留下两个,一个是三阿哥胤祉,一个就是和硕荣宪公主兰琪。兰琪也是康熙众多子女中最得他欢心的一位公主,然而他为了大清的江山,将她远嫁到了葛尔丹。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他知道,她恨他。

她恨的不是大清的君王,她恨的是她的父亲。

嫁到葛尔丹之后,她收容了一名博尔济吉特氏的孤女。这个孤女原本就长得与她十分相像,她又用自己的生活习惯和爱好去调教她、指引她,就像在培养另一个自己。最后,当这个孤女继承了她身上全部的特­性­,她就将她送到了北京,送到了康熙和荣妃的身边。

这个孤女,就是乌珠。

兰琪说,要让乌珠代替她,向额娘尽孝。皇阿玛夺去了额娘最贴心的小棉袄,她就为额娘送回来一件一模一样的小棉袄。

看见乌珠的第一眼,荣妃哭了。

就算要给额娘找个女儿尽孝,为什么不从宗室里面挑?为什么要从葛尔丹大老远地送来?

她这样问兰琪派来的使者。

使者转达了兰琪的话,因为只有不姓爱新觉罗,乌珠才能躲过跟她一样被指婚远嫁的下场。

康熙知道兰琪真正的用意,她培养了乌珠,送到他和荣妃身边,一是让她代替自己向荣妃尽孝,二是要他这个父亲时时刻刻记住他对女儿犯下的过错,她要他记住女儿对他的怨恨。

兰琪还有一个用意,他也知道。

她在嫁到葛尔丹之后,一方面对康熙的怨恨没有消失,一方面却爱上了她的丈夫。她心里明白,康熙把她嫁过来,只是为了麻痹葛尔丹,朝廷跟葛尔丹最终还是难免一战。

一面是父亲,一面是丈夫和孩子,她不想看到双方不死不休的场面。

所以她送来了一个自己的替身,她希望用这个替身来提醒父亲,感动父亲。

请不要忘记女儿作出的牺牲!请不要为难我的丈夫和孩子!

所以乌珠来到北京之后,他怀着对兰琪的愧疚,将父爱倾注在了这个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身上。他认她做了女儿,越制赐封她为和硕荣宪公主,跟兰琪出嫁前的封号一模一样。

可是跟葛尔丹的战争最终仍然爆发了。

忧虑成疾的兰琪,也在对父亲和丈夫难以取舍的情况下,病重去世。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荣妃当场昏厥。

从此,夫妻两人心里的阻碍变成了一条鸿沟。

而乌珠,兰琪在世的时候,她就是兰琪的一个影子,长着跟她极为相似的脸,看兰琪爱看的书,吃兰琪爱吃的点心,穿兰琪喜欢的颜­色­。她就是兰琪的翻版。

然而在兰琪死后,慢慢地,她开始变化,她开始露出本­性­。张扬乖戾就如同野草,不知不觉就在她身上成了蔓延成灾。

兰琪的乖巧贴心,在她身上成了讨好卖乖;兰琪的古灵­精­怪,在她身上成了蛮不讲理;兰琪的聪明机智,在她身上成了骄纵跋扈。她还有兰琪所没有的和野心。

荣妃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她已经把乌珠完完全全当做兰琪的替身,她爱着这个女儿,所以看不到她的变化。

但康熙看到了。他开始不喜欢这个女儿,开始渐渐冷淡这个女儿。

然而,当她在围场看中博哲的时候,当荣妃替她向他这个君父求亲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兰琪充满悲剧­色­彩的婚事,想起兰琪曾说身为皇家女儿的无奈和辛酸,想起他心里从来不曾消失的愧疚和自责。

所以,他同意了。

如果乌珠能够如兰琪所愿,嫁给一个好男人,过着平安幸福的生活,也能消减他心中的负罪感。

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桩婚事,是她自己亲手毁掉的。

影子始终就是影子,她代替不了兰琪,她辜负了兰琪,她成不了兰琪希望她成为的人。

正文 32、相约二更天

凌波回到府里的时候,有点走神,下马车的时候还差点踩空。

博哲挨打的时候,她看见了。

一指宽的板子落在ρi股上,立刻就是一道红痕,板子一离开身体,红痕便迅速肿起来。

可是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紧紧闭着嘴,一声没吭。

凌波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心疼。

毕竟,毕竟他是她的未婚夫吧,担心也是应该的。她这么想着。

“格格小心!”

绣书一把扶住她,凌波这才注意到脚下是门槛,她差点就摔了一跤。

“格格是不是累了?奴婢瞧着你,­精­神不大好。”

凌波摆手道:“宫里太大,大约是走累了。”

“那奴婢吩咐人烧些热水,给格格泡个澡,解解乏?”

凌波点点头。

于是绣书忙吩咐小丫头去烧水,自己则帮着凌波取掉首饰、卸妆。

不多会儿,小丫头们抬了热水进房。

伺候沐浴这种贴身的活计,原本应该有画屏来做。但是如今满院子都知道,她是被主子罚了的人,每天跟着李嬷嬷学规矩。

凌波说过,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什么时候再让她回来伺候。

所以今儿晚上,是绣书和瑞冬伺候她沐浴。

热气升腾,凌波整张脸都染上了一抹酡红,她后背靠在浴盆边缘,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竟然慢慢地睡了过去。

绣书和瑞冬对视一眼,正在帮她擦拭胳膊的手都不约而同放轻了力道。

眼看着将要入秋了,天气却没有丝毫消热的迹象。月光朦胧下,屋外墙角树下,还有蝉鸣声声,愈发衬得夜­色­沉静。

李嬷嬷抱着一只­精­致的红木匣子进来。

绣书正跟瑞冬搭手,将凌波扶到床上,后者迷迷糊糊地呓语了几个字,侧身抱住了被角,蠕动两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格格睡了?”李嬷嬷轻声问。

绣书回过头,竖起一个指头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瑞冬放下了帐子。

三人轻手轻脚出了里屋。

“这样晚了,嬷嬷可是有事?”绣书恭敬问道。

李嬷嬷摆手,将手中的匣子往前送了一下,道:“这是太后今儿赐下来,特意给格格调养身子的补品,太医院密制,每日睡前一丸,温水送服,你要记在心上。”

绣书应了一声,接过了匣子。

那天李嬷嬷和兰秀、兰枝的对话,在她脑海里闪过。

到底还是告诉太后了……

“嬷嬷放心,绣书省的,一定会提醒格格服药。”

李嬷嬷点头,又瞧了里屋一眼,转身出门而去。

绣书放好了匣子,对瑞冬道:“今儿我守夜,你去歇息罢。”

“是。”瑞冬收拾了沐浴用品,也出了门。

绣书看看夜­色­还不算深,凌波睡得太早,只怕中间要醒,她便没打算立刻安置,挑了挑灯花,坐在灯下做起了绣活。

“梆梆”,梆子远远地响了两下。

绣书放下绣活活动了一下肩头,交二更了呀。

突然“叩叩”两声。

她吃了一惊,左顾右盼。

“叩叩”,又是两声。

绣书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是窗户上传来的声音!

她将绣活放在桌上,拿了绣蓝里的剪刀捏在手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窗户。

“叩叩”,又是两声。

外面有人在敲窗。

绣书神情一凛,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踮着脚快步走到了窗前。

“谁?”

她捏着嗓子,犹如在打暗号。

“奴才阿克敦,奉博哲贝勒差遣,求见凌波格格。”

绣书松了一口气,轻轻将窗户拉开一条缝。

窗外夜­色­下,站着一个魁梧的大汉,背对月光,脸上一团黑,两只眼睛却在夜­色­中仍旧熠熠生辉。他只是不丁不八地站在那,就好似一座小山一般。

阿克敦看见了绣书,朝她拱了拱手。

绣书不由吸了口冷气,博哲贝勒哪里找来块头这么大的一个下人。

“我是格格的丫鬟绣书,格格正在歇息,请壮士稍等片刻。”

她转身走到床前,挽起帐子,轻轻地推了推凌波。

“格格。格格。”

凌波迷迷糊糊张开眼,问道:“什么事?”

“博哲贝勒派人来了。”

凌波一惊,睡意退了大半,坐起身来。绣书忙取了一件披风将她包住。

看见窗前阿克敦庞大的块头,凌波也不禁暗暗咋舌。

阿克敦道:“奴才阿克敦,见过格格。”

凌波感慨道:“咱们富察家的墙是不是太矮了,怎么谁都能进来。”

她这是开玩笑,不过阿克敦一点幽默细胞也没有,只面无表情道:“是贝勒爷告诉奴才进府的路线,让奴才请格格过府相见。”

“过府?你是说这大半夜的,让我跟你去简亲王府?”

阿克敦点了点头。

凌波张着嘴巴,跟绣书对视了一眼。

阿克敦说道:“贝勒爷说,格格若是不去,他就自己过来。只是他有伤在身,怕是来了就回不去,只能在这过夜了,到时候还请格格和富察老大人给管顿早饭。”

“扑哧”,绣书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不妥,立刻捂住了嘴巴。

凌波咬牙深吸一口气,冷静,冷静。

想了想,那男人似乎还真的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你等着,我换件衣裳就来。”

她将窗户一关,就将阿克敦挡在了窗外,回头对绣书道:“替我找件衣裳来。”

“格格真要去?”绣书惊诧道。

凌波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不然怎的,以那位爷的脾气,只怕还真要带着一ρi股伤,翻墙进咱们家来,到时候若是惊动了别人,岂不是叫大家都看笑话!”

绣书无言以对,只好开箱取衣,替她装扮起来。

原本还要梳头,凌波嫌麻烦,就梳了条大辫子,拿个缎带绑了垂在胸口,衣裳也尽量挑了简便的,脚上是一双薄底绣花鞋。

她收拾妥当,推开窗子,在阿克敦的接应下,跳出窗去,回身道:“绣书,你就守在我房里,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异常。”

绣书只觉一颗心都在颤抖,胡乱点了点头,小声道:“格格,你可早些回来。”

凌波摆了摆手,跟着阿克敦消失在夜­色­中。

正文 33、小儿女私话

挨了板子的博哲正趴在床上。

侍卫们都知道他是简亲王府的多罗贝勒,倒是没下狠手,可皇上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放水,博哲这三十大板可是挨得结结实实,这会儿刚上了药,臀部肿的老高老高,只穿了一条宽松的中裤,嫌热,上半身就­祼­着。

“这个阿克敦,什么时候也这么磨叽。”

他百无聊赖地摸了摸脑门,嘴巴有点发­干­,正想着是不是叫丫头来续点茶水,就听见窗棂那轻轻一响。

来了!

他先是­精­神一振,紧接着马上就死狗一样紧紧趴在枕上,脸上也瞬间换成了半死不活的表情。

果然是阿克敦带着凌波来了。

虽然是自己家,但夜会佳人肯定不能让旁人瞧见,所以他们当然不敢大摇大摆走门,那自然就只好故技重施,翻窗进来了。

不过阿克敦托了一把凌波,将她送进窗内,就很识趣地没有跟进来,只在窗外墙角里蹲了,替主子们把风。

凌波进了屋子,先是环视一眼,然后才看到床上趴着的男人。

“哎哟~~~”

男人侧着脸啪在枕上,颤悠悠呻吟了一声。

凌波为了方便,没穿裙子,穿了一身成套的衣裤,蹑手蹑脚过去,站在床边上,见他合着眼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没有。

男人­祼­着的背部,肌­肉­结实,线条流畅,紧绷的小麦­色­皮肤上泛着健康的光泽。

凌波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在他肩膀上戳了戳。

“喂——”

没反应?

“喂——”她声音大了点。

还没反应?

“贝勒爷!”

博哲蠕动了一下嘴­唇­,呓语道:“都快入秋了,怎么还有蚊子呐。”

呸!装睡呢!

凌波抬手就在他背上拍了一章,“啪”一声,清脆响亮。

博哲猛地弹一下身子,睁开眼呲牙道:“下手也太狠了吧。”

凌波淘气地冲他皱了皱鼻子。

床头有个绣墩,她转身就坐,两只胳膊伸直了拢一起撑在膝盖上,歪着头问道:“三更半夜,叫我来做什么?”

博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可是为你挨的板子,你还不该来瞧瞧我?”

凌波撇撇嘴道:“瞧你­精­神头儿不错,伤得不重吧,是不是侍卫大哥们给你放水啦?”

博哲一脸愤慨道:“我这下半截都肿了,你还有心说风凉话?”

凌波轻笑道:“居然肿了,侍卫大哥们下手也太重了,怎么也得给咱们贝勒爷卖个面子呀。”

她说的一点诚意也没有,博哲也知道她是故意在开玩笑,哼哼唧唧道:“那帮臭小子,等我回去当差了再收拾他们。”

他本身的职位就是御前侍卫,如今挨了打,自然是不好当差,只能在家休养了。

凌波捂嘴偷笑。

博哲拿手指点了点她,道:“没良心的丫头。”

凌波笑了一会儿,见博哲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站起来四处看了看。

床头上挂了一柄宝剑,墙上还挂着一把大弓。

对面书架上放了许多的书,梨花大案上三个笔筒,各款毛笔Сhā得跟林子似的。

凌波各处扫了一眼,最后视线还是落在那把大弓上。

蛇皮包的弓胎乌沉沉,有小儿手臂粗细,长长的弓弦绷得紧紧的。

她不懂兵器,看不出弓的好坏,不过从平时的衣食住行也看得出,博哲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男人,能放在他卧房里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俗物。

“那是去年球秋狩,皇上赏赐给我的。”

博哲解释了一句,旋即就想起正是那次秋狩,他被公主乌珠一眼相中,惹来一段孽缘。

凌波好奇地伸手去摸了一下,感觉这把大弓非常沉重。

俗话说美女爱英雄,能用的了这样神兵的男人,一定有一身好本事。身为这个男人的未婚妻,她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自豪感。

博哲见她对这把弓十分喜爱,不由也兴起一种类似知音的兴奋感,也不顾身上的伤,身体一弹,就跳下床,大步走了过来,一抬手从墙上把弓摘了下来。

“喏,试试。”

凌波惊愕地用一个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博哲点头,又把弓往前送了送。

凌波犹豫一下,伸手去接,一入手果然就感到十分沉重。她吃力地握住弓背,另一只手试图去拉弓弦,结果拉了两下,纹丝不动。

她顿时觉得很没面子。

博哲却大笑起来,抓过弓一拉,忽一下就拉了个满弦。

凌波张大了眼睛,忍不住拍手喝彩。

博哲嘿嘿一声,放手,再一拉,又是满弦。

凌波满脸笑容,眼神里透着崇拜,忽然一皱眉,疑惑道:“你不是受伤了么?怎么还行动自如呢?”

博哲脸上一僵。

“好哇,你骗我。”凌波又皱起了鼻子。

博哲笑了一声,忽然把弓往她头上一套,往下一拉一扯,弓背就顶在了凌波后腰上,他再往怀里一带,她的整个身子就贴在他胸膛小腹上。

肌肤相亲,凌波只觉好像靠在一个火炉上,热的脸都红了。

“你怎么又这样,快放开我!”

博哲嘿了一声,道:“就不放开,反正你早晚是我媳­妇­儿。”

凌波瞪他一眼。

博哲扬着下巴道:“她不是说咱们成不了婚么?那就让她等着瞧,你凌波格格,我是娶定了。”

凌波心头一动。

白天在宫里,胤祉和乌珠都先后对他们这桩婚事进行诅咒。虽然是气头上的话,但依然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安。这时候博哲坚定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知为什么,她眼眶有点发热。

她挤了挤眼睛,按下心潮波动,正­色­道:“就算你娶定我,婚前也应该规规矩矩,不然你不怕被人说嫌话,我可还要脸面做人呢。”

她伸手推开他的胸膛,抬起弓,将自己的身体解脱出来。

“时候不早了,反正你也没事儿,我这就走了。”

她快步走到窗前,推开两扇窗户,屋内的灯光透过窗子在屋外草地上投下一片斑驳光影…

­阴­影里的阿克敦立刻长身站起。

博哲心头大急,紧跟上两步,站到了凌波背后。

凌波正隔着窗子朝阿克敦招手。

阿克敦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博哲在她背后冲自己猛打眼­色­。

正文 34、就是故意的

阿克敦上前握住凌波的双臂,往上一提,轻轻松松就把她从屋里提了出来,跟提一只小­鸡­差不多。

博哲想难道这小子没看懂自己的暗示?他狠狠地瞪着阿克敦。

阿克敦竟视若无睹,转身护着凌波就往前走。

博哲恼火地皱起眉头,突然见阿克敦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儿,顿时眼睛一亮。

凌波在前头走,自然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她直觉脚上一痛,仿佛是踩到石头,脚脖子顿时一歪。

“哎哟!”

她痛得整个人都蹲了下去。

博哲提气一跳就出了窗子,飞快地跑过来。

“怎么?崴脚了?”

凌波痛苦滴皱着眉,点点头。

“我屋里头有药酒,给你擦擦。”

他一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回身就走,嘴上还对阿克敦说道:“天这么黑,你怎么不提醒格格小心些。”

阿克敦眨了一下眼睛,默默地望着天。

博哲将凌波抱进屋放在床上,从博古架上取来一瓶药酒,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去掉了她的鞋袜。

凌波右脚腕上明显肿了一块。

阿克敦这小子下手也太重了,博哲暗骂一声。

他用手托住脚腕,手指在脚背和脚腕上连续按了几下。

凌波咬着下­唇­。

“还好,没伤到骨头。”

他倒了一点要求在掌心,两手揉搓到发红发热,然后按在凌波脚背上,包住脚腕,揉捏推拿。

这过程自然会有点痛,凌波忍不住断断续续地轻呼几声。

男人的手心烫的惊人,这种温度透过脚上的皮肤,好像也攀升蔓延到了全身。

“好了,今晚上别用力,明儿再过一天,就该痊愈了。”

博哲舒一口气,站起身来。

凌波忙不迭地缩起脚拢到床上,拉下裤脚盖住。方才这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把她两只脚的鞋袜都给除去了。

她屈着膝盖,裤沿自然不可能将脚完全盖住,还是露了脚趾在外头。

博哲就盯着她十分娇软粉­嫩­的脚趾,笑的古怪。

凌波有点害怕,­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

博哲取了一方巾帕过来擦手,笑道:“我在想,咱们今儿要怎么睡。”

凌波吃惊道:“你不送我回去?”

博哲耸肩道:“这黑灯瞎火的出门多危险,咱俩可都有伤在身,若是再出点意外,岂不是伤上加伤。”

凌波嗫嚅道:“那你叫阿克敦送我回去。”

博哲大大摇头,坚决道:“不行,我可不放心。”

可不是,凌波脚受伤不能走路,岂不是得阿克敦背着她走。这可是他的媳­妇­儿,怎么能让那个臭小子占了便宜,决定不行。

凌波急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在你这里过夜!”

博哲挑眉道:“怎么不行,你迟早要进这个家的门。”

“那也是以后的事儿!”凌波不仅着急,还有点生气了。她弄成这样,还都不怪这个男人。

博哲耸了耸肩,一脸爱莫能助。

凌波冷静下来,想了想,突然抬头盯着他道:“你是故意的!”

她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今晚的事情透着古怪,怎么看都像是这男人的恶作剧。

博哲嘿嘿一笑,弯下腰,上半身贴了过去,跟她面对面,鼻尖对鼻尖,呼吸都几乎喷洒在她脸上。

“聪明的丫头,我就是故意的。”

他伸手在她鼻梁上一刮,得意道:“今晚你就只能在这睡啦。”

房里除了床,还有一张软榻,他也不管凌波是否同意,直接从床上拽下一条薄被,往榻上一躺,将薄被往身上一盖,将胳膊正在脑后,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凌波焦急道:“你就这么睡啦?”

博哲侧身躺着,抬起脑袋望着她,笑道:“不然还怎么睡?”

凌波两手握着拳头,急的乱舞,红着脸道:“我不能在这儿过夜。我得回去。不然明天白天走不了,两家都会发现的。”

博哲摆手,懒洋洋道:“明日愁来明日当。你脚腕可还肿着呢,今儿是无论如何下不了地了,就这么凑合着过一夜罢。”

凌波身体泄气地往下一瘫,惆怅道:“这太荒唐了。”

博哲得意地暗笑,肚子都快笑破了。

他咳咳清了清嗓子,促狭道:“一刻值千金,媳­妇­儿,咱们这就安置吧。”

凌波悲愤地瞪过去。

他哈哈大笑一声,两眼一闭。

她两腿一蹬下了床,脚才一沾地,脚腕上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嘶嘶抽着冷气又退回床上。

榻上的男人甚至故意打起了呼噜,呼呼山响。

她气得随手抓了一个枕头摔过去,不过半道就掉在地上了,那男人却仍旧闭着眼睛,好似真的睡死了一般。

凌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地往床头一倒。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相信这个男人的任何圈套了。

※※※※※※※※※

人的习惯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明明是离经叛道,但在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情况下,凌波和博哲竟然又无惊无险、没发生任何荡漾地度过了一夜。

凌波是被床板的震动给惊醒的,她睡得正香时,突然一个物体猛地冲上床来,剧烈的振动让她瞬间一个激灵。

“怎么了?地震?”

她刚开口就被一只大手给捂住了嘴,博哲的脸在她眼里瞬间放大到极点。

“别说话,有人来了。”

他哧溜一下溜进被窝里,一把将凌波的脑袋按在胸口,扯高被子将她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凌波瞬间就像掉进了蒸笼了,又闷又热,腰部还压了一条沉重的胳膊,半点动弹不得。

博哲刚做好掩饰,房门就被打开了。

“福晋,天还早呢,哥哥说不定还没醒,咱们是不是等会儿再来?”

“不妨的,我就是看一眼他的伤,不会扰了他睡觉。”

两个女人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博哲按在凌波脑袋的手又重了一分,凌波整个脸都埋在他怀里,亲密地感受到他结实有弹­性­的肌理。

前不久他们才碰到类似的情形,只不过那次两人的身份是互换的,难道这就是报应?

可是,为什么两次都好像是她吃亏呢?

正文 35、捉那啥在床

博哲刚把凌波藏好,安珠贤就扶着嫡福晋郭佳氏进来了。

郭佳氏因为早年生产博哲时不顺利,后来又遭受过一桩悲痛,落下病根,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一个月里有一半的日子是卧床养病度过的。所以平时家里头大小事务,都交给侧福晋西林觉罗氏打理。

昨儿博哲挨了打回来,雅尔江阿怕她担心,加重病情,开始没告诉她。但一个府里头,怎么可能永远不知道,到了晚上,她就听说了。只不过当时据说博哲也已经敷药歇息,她怕打扰他养伤,便没来看望。到今天早上,一起床,她便忍不住了。

安珠贤平时对郭佳氏十分敬爱,每天都要过去请安,简亲王府的子女里头,除了嫡子博哲,郭佳氏也就对安珠贤最热络。

她今日一早按惯例去给郭佳氏请安,见她要过来看望博哲,自然就随同前来。

“博哲,让额娘看看你的伤……”

郭佳氏一进门就急着说道,不过话到一半就住了口。她听说博哲是ρi股挨的板子,原以为他该趴在床上,见他堂而皇之卧着,不由有些疑惑。

“额娘,这一大早的,湿气还重呢,你怎么就过来了?”

郭佳氏已经到了床边,安珠贤手明眼快地搬了绣墩过来给她坐了。

“昨儿你挨了板子,你阿玛竟然瞒着我,要不是我后来听下人们说了,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你伤的怎么样,怎么坐起来呢,赶紧趴下。”

郭佳氏拉着博哲的手就开始絮絮叨叨。

博哲忙反握住她的手道:“额娘,您别慌。皇上跟前的人都跟我称兄道弟,哪里会下重手,不过做个样子罢了,我昨天敷了药,晚上就不疼了,您瞧,我都能坐起来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郭佳氏满脸愁容道:“皇上平时最喜爱你的,怎么说打就打了。”

博哲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安珠贤小声道:“还不是为了乌珠格格。”

博哲瞪了她一眼。

郭佳氏叹气道:“真是作孽哟,多好的一门亲事,就这么黄了。乌珠格格是皇上的心尖子,必定是因解除婚约伤了她的面子,不然皇上怎么会打你!”

博哲淡淡道:“黄也黄了,打也打了,横竖以后我跟她再也没有瓜葛了。”

郭佳氏还犹自叹息,觉得他没福气。

安珠贤听得直撇嘴,不过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况且又不是皇家亲生的,没娶成就没娶成呗,有什么好可惜的。

博哲倒是想强忍着耐心听完,但是被窝里头的人儿不停地在动,他深怕郭佳氏看出破绽,心里头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寻了个空隙就打断了郭佳氏的话。

“额娘,您瞧我也没事儿了,天还早呢,你身子又不好,还是让安珠贤扶你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

郭佳氏笑道:“今日­精­神倒是不错,都怪这没用的身子,额娘多日没见你了,今日咱们娘俩就多说说话。”

博哲大急,忙道:“额娘恕罪,儿子觉得有些困倦,想多睡一会儿,改日再陪额娘闲话家常罢。”

郭佳氏一愣,吃惊道:“不是说的好好的么,啊,是不是伤势发作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

博哲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啊!”

他一生惨叫,把郭佳氏和安珠贤都吓了一跳。

安珠贤突然指着被窝,惊恐道:“床上有东西!”

郭佳氏吓得跳起来,慌道:“什么东西?”

博哲暗叫一生不好,安珠贤已经窜上来,一把抓住了被子,猛地掀开。

凌波只觉头上一亮,身上一轻,抬头看去,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尖叫了一声,立刻抱住头像个虾米一样又埋了下去。

博哲低吟了一声,苦恼地用一只手按住了自己两个额角。

郭佳氏指着凌波,惊恐叫道:“你是什么人?!刺客,有刺客?!”

方才凌波一抬头,安珠贤就认出她了,只不过因为太吃惊一时失语,此时郭佳氏在她耳边一叫,立刻就反应过来,忙扑上去抱住郭佳氏,甚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福晋别叫,这不是外人。”

郭佳氏发不出声,只张大了两只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博哲终于伸手在凌波高高撅起的ρi股上拍了拍,叹息道:“行了,别躲了,丑媳­妇­难免见公婆。”

凌波欲哭无泪,就算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吧,可那也是在成亲之后了,哪有像她这样,婚前被人“捉­奸­在床”的呀。

她捂着脸,呜呜道:“我没脸见人了。”

因为太过紧张,都没有注意到博哲拍她ρi股,一直是在吃她的豆腐。

郭佳氏澎湃的心潮终于平静了下去,安珠贤也松开了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长辈已经开言相问,凌波终于醒悟到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躲是躲不过去的,于是也不敢再羞涩了,慢慢地抬起脸,慢慢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凌波见过福晋。”她小心翼翼地给郭佳氏行礼问安,脸上好似火烧一般。

郭佳氏沉着脸,没搭理她。

博哲也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说道:“额娘,这事儿是儿子糊涂,与凌波格格无关。”

郭佳氏冷冷哼了一声,道:“待会儿再解释,你们还是先把自己收拾­干­净罢。”

她扭过身,安珠贤忙伸手扶着她的胳膊,往外屋走去。

凌波和博哲对视一眼,见俩人一个衣裳凌乱,发散鬓斜,一个更是只穿了内衣还光着叫脚丫子。

她哭丧着脸,小声道:“都怪你!”

博哲摊手耸肩,无辜道:“要不是你拧我一把,怎么会被安珠贤发现。”

凌波懊恼地要死,她刚才见博哲忽悠不走郭佳氏,一着急就拧了他一下,结果博哲忍不住痛叫起来,这才让安珠贤看出了破绽。

“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待会儿你别开口,听我说就是了。”

博哲握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凌波却不领情,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了下去,然后拿起旁边架子上的衣裳,扔在他脸上。

正文 36、有爹生没娘教

凌波和博哲整理好衣裳头面,在郭佳氏面前排排坐,好像犯错等着挨先生训的学生。

郭佳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安珠贤在她身后替她捏着肩膀,­精­神高度集中,时刻准备着关键时刻拯救这对男女于水火之中。

“你就是富察格格?”

郭佳氏终于开口了。

凌波的头已经快埋到胸口,闻言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了两下,小声道:“是,我就是凌波,富察氏。”

郭佳氏哼了一声。

凌波紧张地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博哲忙道:“额娘,您听儿子解释。”

郭佳氏沉声道:“什么解释,这是交代!”

“是是,儿子交代。”博哲飞快地将昨夜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当然言辞中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他派阿克敦强行将凌波请来的,是他让阿克敦故意弄伤凌波的脚腕,把她硬留下的。

当然,虽然昨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他们都恪守立法,没有丝毫的苟且行为,清清白白,­干­净得跟白纸一样。

郭佳氏呸了一声,道:“瓜田李下,谁会信你的鬼话!”

凌波方才一直都没敢正眼看人家,此时偷偷地抬眼打量了一下,见郭佳氏一张长脸,两条眉毛微微往下耷拉,不知道是因为长年卧病还是因为正在生气,脸­色­显得很沉重,有些蜡黄的感觉。

呣子俩不太像呢,博哲还是像他阿玛多些。

她这会儿还有空在心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郭佳氏突然对凌波说道,语气十分不善。

凌波心一抖,小心翼翼地抬起脸,眼睛也不敢乱瞧,只垂着目光看地板,郭佳氏裙底下露出一双大脚。

虽然满族女子都不缠脚,但像郭佳氏这么大一双脚的,也十分罕见。

郭佳氏盯着凌波的脸看了半晌,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时间一长,凌波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郭佳氏只是看着,一直不吭声,突然觉得肩膀上一痛,“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安珠贤忙道:“福晋恕罪,我不小心重了些。”

郭佳氏侧目看她一眼,安珠贤乖巧地低头继续替她捏肩膀。

凌波却松了一口气,只觉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郭佳氏回过头来,又看了她几眼,面无表情道:“太后看来也是老了,眼神不比从前好使了。”

此话一出,凌波顿觉又羞又臊,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一头钻下去。

博哲皱眉道:“额娘,凌波是个好姑娘,儿子很喜欢。”

郭佳氏冷冷道:“你年轻,懂的什么。”

博哲咬了咬牙,想着今天总归是自己和凌波理亏,不好顶撞母亲。

安珠贤弯着腰,在郭佳氏耳边轻声道:“总归是太后指婚,想来品­性­是不坏的。何况,福晋请看,听说凌波格格这样的身段,是最好生养的。”

郭佳氏眉毛一挑,目光果然又落到凌波身上,见她腰细臀宽,对安珠贤的话不由产生一丝认同。

安珠贤察言观­色­,知道奏效了,便又轻声笑道:“我是年轻女孩子,听别人说话乱学来的,福晋可别笑话我。”

郭佳氏扭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那点小心思,就别在我面前卖弄了。”

安珠贤不好意思地笑了,闭嘴不再说话。

郭佳氏回过头来,又看了凌波和博哲半晌,她不开口,凌波和博哲也不好回话。

“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们年轻不懂事倒罢了,若是传扬出去叫人说闲话,却是咱们王府丢脸。”她目光落到凌波身上,又加了一句道,“富察府的名声,恐怕也不会好听。”

凌波只觉口中发苦。

“你们自己闯出来的祸,却得长辈来善后。这就叫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凡事都有规矩礼法,哪能容你轻狂胡来。”

“咱们八旗贵族,尤重名声,若是自己不检点,被别人笑话还在其次,若是因此让那些汉人嘲笑我们满人是不知礼法的蛮夷,那就不是一人一家的事情,而是大清朝的罪人。”

郭佳氏一字一句,好像鞭子抽打在凌波心上。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脸上已经不是发红,而是苍白了。

博哲瞧得一阵心疼,当着郭佳氏的面,就把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紧紧捏着的拳头。

凌波却胳膊往回一收,挣开了他的手。

博哲愕然,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种眼皮底下的小动作,郭佳氏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她示意安珠贤不必再揉捏,站起身来,垂下眼皮看着博哲道:“府里头人多口杂,我自有办法叫他们什么也看不见。既然祸是你闯出来的,就由你自己负责把人送回去。”

她抬起胳膊,安珠贤会意地扶了上去。

郭佳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还是咱们王府的格格懂规矩,善解人意,这就是你额娘教得好。”

安珠贤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郭佳氏就着她的搀扶,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一消失,凌波紧绷的身子便是一瘫,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博哲忙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你受委屈了。”

凌波咬着­唇­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臂,说道:“你额娘说的对,是我自己不懂规矩,却连累阿玛亲人们被看低……”她再也说不下去,眼眶已经全红了。

郭佳氏方才称赞安珠贤,分明就是做给她看的,潜台词就是骂她有爹生没娘教,这才是真正让她难过的地方。自己被骂尚可自我安慰,亲人被骂,却让她深深地自责。

“额娘她,只是一时生气,并没有真的瞧不起你。”这话连博哲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他现在也非常地后悔,这本来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却让凌波受到了轻视和侮辱,而伤害她的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让他左右为难,竟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凌波却反而平静了,她用帕子拭掉眼角的泪水,站起来说道:“你找阿克敦来,送我回去。”

博哲应了一声“好”,目光却落在她脸上。

那风轻云淡的表情,让他突然有种担心,似乎他跟她之间,突然变得生疏起来。

正文 37、有我在,谁也欺不了你

西林觉罗氏是知道安珠贤每日都要去给嫡福晋郭佳氏请安的,这也是她的授意。在她认为,就算自己掌握了府里内务实权,也永远越不过嫡福晋的名头,虽然身为侧福晋,在很多地方都跟嫡福晋一样拥有相当的权利,自己的子女也不必记到她的名下,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只有守规矩,才能在这府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郭佳氏是身子不好,但不代表她在府里没有话语权。西林觉罗氏做了十几年的侧福晋,对她的­性­格是摸得透透的。别看是嫡福晋,但郭佳氏目光短浅,大字不识几个,见识常常连几岁大的娃娃都不如,但偏偏她对于礼法规矩,最是看重。府里头老的一个雅尔江阿,小的一个博哲,都是轻狂惫懒人物,连带着安珠贤这些姐妹们也随心所欲起来,但有一点,他们从来不敢在郭佳氏面前做出格的举动。

所以,当安珠贤过来跟她说,郭佳氏让她到前厅去,有事相谈的时候,她就觉得应该是出事儿了。

她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跟着安珠贤就往前厅走,路上就听女儿把事情说了一遍。

凭心来讲,西林觉罗氏对凌波还是有好感的,当初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这孩子和善可亲,也不像有心计的人。简亲王府这样的人家,不怕你老实,就怕你心机太深,想的太多。

然而,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凌波在郭佳氏心里只能留下轻狂不检点的印象了。

还没过门就让婆婆厌恶,这个媳­妇­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西林觉罗氏为凌波深深地担忧起来。

安珠贤见母亲脸­色­沉重,也意识到自己的担心还是有些轻了。她小声道:“其实话说回来,凌波格格早已经是哥哥的人了,虽说还没大婚,但夫妻之实却是早已有的……”

西林觉罗氏摆手道:“你以为福晋在乎的是这个么?她在乎的是规矩。只要合规矩,你就是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说你半句;可要是不合规矩,什么理由都站不住脚。”

安珠贤默然。

母女两个心情沉重地到了前厅,郭佳氏身边竟然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看来她也是不想事情闹大,让王府蒙羞。

“我瞧着王府里头好几处地方都蒙了尘,你当家这么久,怎么也不晓得定期大洒扫。如今好在只是我瞧见了,若是他日贵客临门,岂不让人家怪我们王府没礼数。”郭佳氏闭口不谈凌波之事,竟只扯出不相­干­的洒扫清洁来,“今儿天气也不错,你把府里的下人都召集起来,安排各处洒扫除尘,该有晒的洗也都尽收拾了。”

西林觉罗氏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

其实王府里因此前博哲要与乌珠大婚,她早就安排众人将里里外外都洒扫­干­净的,如今过去没几天,各处都算妥当,郭佳氏此番话不免有寻隙之嫌。只是她也知道,郭佳氏真正埋怨她的并不是说府里收拾得不­干­净,而是怪她治家不严,才会由着博哲的­性­子来,阿克墩这样的奴才也敢这么大胆把外人带进来。

这事儿西林觉罗氏也是冤枉,不过郭佳氏如今正在气头上,总要找个人发泄,与其别人受罪,倒不如她自己承担下来。

于是,大清早的,简亲王府上上下下都扔掉手头的差事,跑到前厅集合,听嫡福晋郭佳氏给大家训话,再由侧福晋西林觉罗氏给分派任务。

幸亏雅尔江阿一大早出门去了,不然依他的­性­子,又要嘟囔半天。

博哲自然知道郭佳氏的用意,她兴师动众,将府里所有人都召集到前厅,连看大门的都不放过,就是为了给他创造条件,好让他顺利地把凌波送出府去。

他叫阿克墩套了马车,将凌波送上车,又亲自驾车带她出府。

一路上,凌波都安安静静,一句话不说,博哲在前头驾着车,心里头七上八下。

女人真是麻烦。

他郁闷地嘀咕着,年纪大的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害人扫兴;年纪小的又脆弱又敏感,受了委屈就只会做锯嘴葫芦,害得他胡思乱想。

可见女人本身已经是麻烦了,若是让她们扎堆,就会惹出更多的麻烦来。

阿玛娶了那么多婆娘,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过来的。

博哲一面纳闷,一面又想着自己可不要娶这么多女人放家里,不然以后得烦死。

富察府也算守卫森严,但博哲已经是轻车熟路,很顺利地就将凌波送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凌波在前面低着头,他在后面只能看到一段雪白的后颈,和一条乌黑光滑的大辫子。

快到梧桐院时,凌波站住了脚步,微微侧身道:“你回去吧。”说完四个字便闭紧了嘴巴。

博哲想了想,说道:“今儿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回头哄哄额娘,她忘­性­大,很快就不记得了。”

凌波沉默一会,轻声道:“你额娘,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这桩婚事。”

博哲张大眼睛,急切道:“别胡思乱想,其实额娘气的是我,她气我糊涂,不会办事儿。”

凌波看了一眼,叹息道:“是啊,这可是太后亲口赐的婚,我早晚是要进你家门的。”

博哲微笑点头。

凌波见他粗枝大叶,一点没有猜中她的心思,懊恼之余也有些叹息,跺了跺脚道:“算了,你去吧。”

她扭身就走,博哲往前一探身,抓住了她的胳膊。

凌波回过头来,见他定定地看着她,清澈深邃的目光,好像能看透她的心。

“你放心,有我在,谁也欺不了你去。”

凌波心里一暖,点了下头,冲他摆摆手,转身而去。

博哲望着她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小心翼翼地潜行出府。

他自以为行踪隐秘,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一双老鹰般锐利的眼睛,早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凌波回到梧桐院,刚一进门,就见绣书一脸焦急地迎上来。

“我的好格格,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步,可真要了奴婢的亲命了!”

正文 38、逛街的目的

凌波皱眉道:“出事儿了?”

她话说完了,才发现屋子里头除了她跟绣书,还多了一个人,画屏。

绣书将她拉进来,紧紧关了房门,这才说道:“奴婢原以为格格昨夜会回来,守了一整晚也不见人影。今儿一早,福晋就过来了。”

凌波心一跳:“她来做什么?”

“奴婢也问了,福晋只说找格格有事儿,奴婢人微言轻,怎敢追问,可是格格分明不在屋里头,福晋若是硬要进来,奴婢拦不住,可就要露馅,误了格格的大事了。

“幸亏画屏机灵,说格格昨儿从宫里回来,是见了博哲贝勒挨打的,担心他伤势,辗转不能寐,深夜才睡下,加上身子疲乏,早上便醒得晚,不比平日。福晋这才没生疑,只说等格格起了,让人去禀报她一声,方才已经回去了。”

凌波点点头,看了画屏一眼,说道:“办的不错。”

画屏比前些日子消瘦了点,衬得下巴更尖,眉眼之间的娇媚倒是收敛了许多。

她听到凌波夸奖,这才露出了笑容,说道:“奴婢也是急中生智,那会儿才起,出门就见绣书把福晋堵在门口。奴婢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儿,但见绣书姐姐拦着,想必是格格不方便见客,这才想了个法子将福晋支走。说起来,奴婢还是欺骗主子、以下犯上了,请格格责罚。”

凌波摆手道:“情有可原,不必追究了。”

她见画屏没有追问她昨夜不在的原因,想来这些日子跟着李嬷嬷学规矩,总算是有了成效。看来这丫头,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知错能改。

绣书道:“格格身子乏不乏,可要歇会儿?”

“算了,直接梳洗罢,福晋毕竟是当着家,不好让她久等。”

绣书和画屏忙开箱取衣,又高声叫小丫头打水来,好替她洗漱上妆。

福晋到底找她什么事儿,也不晓得,便只挑了一身式样简单大方的衣裳,居家穿也可,出门也使得,另外选了一双搭配的平底绣花鞋穿了。

当初她身边是四个有等级的丫头,画屏、绣书、月珠、瑞冬,月珠头一天就被撵出去了,画屏也因为不懂规矩行事不妥,而被她打发去给李嬷嬷教导,因此一般跟在她身边的就是绣书;瑞冬常常是在院子里留守的,带着小丫头们做事。

今儿画屏先是立了一功,现在又忙前忙后献殷勤,显然是想回到她身边伺候的。

凌波见她说话做事都懂分寸了,也还满意。

于是,她便带着绣书和画屏一起往福晋钱佳氏的院子走去。

钱佳氏正嫌院子里头的盆景儿摆得别扭,指挥着小厮们挪来挪去,见凌波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去道:“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了叫人禀报一声,我过去就是。你们年轻人虽说身子轻快,到底是娇生惯养的,不比我们老筋骨有力气。”

一面说着,一面双方都已经走到了跟前。

钱佳氏伸手就握住了凌波的手腕,笑道:“昨儿睡得可好?身子解乏了不曾?”

凌波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亲热感到很不适应,说道:“夜里睡得晚,早上起迟了,身体倒是已经缓了过来。”说话的同时,她就不着痕迹地把手腕抽了出来。

钱佳氏似乎也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依旧灿烂地笑道:“格格平日里深居简出,想必也没好好看过咱们京城的风景。我瞧着今儿天气不错,不如陪格格出门走走。”

凌波怦然心动。

要说现代的北京,她是看过的,清朝的北京城,却还一直没机会好好看看。

“怎么好劳烦福晋,我自个儿带着人,出去逛逛就是了。”

钱佳氏不以为然道:“格格是定了亲的,可不好抛头露面,还是我陪着一道去看看罢。城里有几家脂粉首饰铺子,虽说比不上内造,倒也新奇有趣,我陪着格格去添置些,就算自己不用,也好打赏丫头们。”

钱佳氏说完,也不管凌波同意不同意,就大声叫人来,让去知会李嬷嬷一声,随即便携着凌波的手,一道出门去。

马车是早就套好了的,出了二门就分主仆上了车。

事已至此,凌波也就心安理得了。虽说不喜欢钱佳氏,但她只要不犯二,也还可以忍受。

这京城里各处可看可玩的景儿,还有可逛可买的店铺,钱佳氏竟然都十分熟悉,凌波跟着她,就好比跟着一个专业导游,吃得尽兴,看的开心,玩的也高兴。

胭脂水粉、手镯簪环、金玉翡翠、绫罗绸缎,都买了不老少。凌波倒说用不了,钱佳氏却一口一个虽不是内造,瞧着式样也还新鲜,买回去打赏下人也是不错的,便拉拉杂杂买了一堆,还拿了好些个时鲜的点心。

好在富察家的马车够大,竟然也都放得下。

凌波瞧着钱佳氏好像真的只是带她出来玩,以为对方只是想跟她修好,慢慢也就去除了戒心。

最后众人到了一座酒楼前,名儿倒好听,叫客再来。

钱佳氏道:“逛了这许久,想必格格也乏了,瞧天儿也不早,咱们不如在这里吃中饭罢。”

凌波脚底都酸痛了,忙点头,连声说好。

钱佳氏回头吩咐了几个下人,将买的物品都先送回府里,身边只留下两三个丫头,还有几个家丁护院,凌波身边就只有绣书和画屏两人。

在京城开酒楼的,从掌柜到伙计,都是眼睛活泛的主儿,眼见这一行人前呼后拥,身上的衣裳虽不华丽,却一眼就能看出做工­精­致材质一流,就知道来的是贵客,掌柜的亲自从柜台里头出来接待。

钱佳氏旁边的一个丫头说道:“咱们定了雅间的。”她报了一下雅间的名字。

掌柜的立刻笑道:“原来是诸克图老爷的贵客,快请快请。”

凌波听到诸克图的名字,一时没记起来是谁,只是皱了眉。等跟着钱佳氏上楼,到雅间门口了,才想起来是钱佳氏的弟弟,也就是上次说要让她关照的“娘舅”。

她立刻醒悟到,此前钱佳氏一直陪她逛街买东西,百般讨好,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中午这一顿饭。

但已经到了门口,走是来不及了,只好跟着她进了雅间。

就见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站起来,一双眼已经眯成了线,露着一口黄板牙,谄笑道:“姐姐来啦,格格也来啦。”

正文 39、舍近求远

这是凌波第一次跟诸克图见面。

跟钱佳氏长的很像,鞋拔子脸,聚光小眼,只不过身材是钱佳氏的三倍放大版,横竖厚三维放大。

光下巴就有三层,肚子也跟身怀六甲的­妇­人一般,而且更加松软,尤其夏衣单薄,显得层层叠叠。

他还笑眯眯的,牙齿微微有点发黄。

总之光长相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那种。

凌波突然间领悟到,难怪连阿玛米思翰都不愿意给他找差事,先不说为人处世了,就这长相,就不讨人喜欢,一个人得占三个人的地方,吃三个人的饭,蹲茅坑都比人家霸道。谁家衙门愿意找这么个影响门面形象的主儿。

“格格,这是你娘舅,诸克图。”

诸克图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诸克图见过格格。”

他冲着凌波就打了个千。

凌波赶紧侧身让过这个礼,蹲身行礼道:“见过舅老爷。”

诸克图连连摆手,说不敢当,然后又招呼她们入座。

钱佳氏忙热情地拉着凌波坐了,他们三人这种关系,自然不好让凌波坐中间的,于是便钱佳氏坐了中间,诸克图和凌波分两边坐了。

绣书给凌波挪了一下椅子,避免跟诸克图面对面的局面。

“格格喜欢什么菜,我叫掌柜的来点。”

凌波忙道:“客随主便,舅老爷点就是。”她眼见得诸克图和钱佳氏眉飞­色­舞,心上身上都十分地不自在。

画屏偷偷地拉了一下绣书的袖子,悄声道:“你说这叫什么规矩,哪有未婚的格格跟舅老爷面对面坐一桌的。”

绣书自然也对钱佳氏今日的安排十分不满,但却不好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画屏还是心眼儿粗,这样的话也敢说,好在声音小,别人都听不见。

诸克图也没叫伙计,直接给大家斟茶,给钱佳氏倒完,欠身正要到凌波,绣书眼明手快地接过茶壶,说道:“哪能让舅老爷动手,还是奴婢来效劳。”

诸克图坐了下去,说道:“按说,太后赐婚,早就该上门恭喜格格,只是连日来在官场上奔走,却不得空。”

“凌波是小辈,舅老爷可别折煞我了。”凌波淡淡说道。

诸克图打了个哈哈,冲钱佳氏做了个眼­色­。

钱佳氏Сhā嘴道:“格格是深闺里的姑娘,哪里知道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官场上的辛苦呀,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就算是金榜题名中了状元,也不见得就能青云直上,官运亨通。”

凌波一脸平淡,仿佛真的不懂这些事情一般。

钱佳氏和诸克图对视一眼,又笑道:“不过老话说的对,朝中有人好做官。尤其咱们的八旗子弟,比蒙古人、汉人都是要尊贵的,若是族里头有人做不上官,反倒惹人笑话。格格你说是吧?”

凌波微笑了一下,说道:“我是深闺里的姑娘,可不懂这个。”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钱佳氏噎住了。

这时候,正好上了第一道菜开胃羹,诸克图忙招呼道:“吃菜吃菜,这酒楼的开胃羹可是一绝,格格快尝尝。”

绣书要上前替凌波盛一碗羹,钱佳氏便抢先欠起了身子,亲手拿了凌波的碗替她盛。她没好气地撇一下嘴,嘟着嘴­唇­退下。

画屏就站在窗边上,见此捂嘴偷笑了一下。

凌波冲她们俩微微摆了一下手。

开胃羹的味道确实不错,这家客再来的上菜速度也快,不一会儿桌上就摆了五六道菜,卖相­精­致,香味扑鼻。

钱佳氏和诸克图东拉西扯,说些毫无关联的话题,时不时又Сhā上几句所谓的“官场上的事儿”。

凌波是能敷衍就敷衍,一到关键时候,就说自己深居简出,不懂这些个事情。

每当这时候,诸克图就热情地招呼大家吃菜。

“这酒楼的某某某可是一绝。”——这话他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然而到了后面,钱佳氏也看得出凌波是诚心不搭他们的话茬,便也有些失去耐心,开始直奔主题,有点强迫的意思了。

凌波如坐针毡,敷衍起来也很是吃力。

不知什么时候,画屏悄悄地出了雅间,屋内的众人竟然一个也没有察觉到。

“我听说,当日太后赐婚,简亲王头一个赞成,可见他对格格这位儿媳­妇­,是极为喜爱的。”钱佳氏一面给凌波布菜一面说道,“格格是有福气的人,没过门就得了公婆的欢心,将来进了门就更不用说了。媳­妇­儿若是受宠了,在公婆面前就能说的上话,亲戚朋友若是托你办事儿,也事半功倍。这么着,娘家婆家都得看你的脸面,格格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凌波低着头,没说话。

钱佳氏提到这话题,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博哲的额娘郭佳氏。雅尔江阿喜欢她这个媳­妇­又怎么样,他是公爹,很多事情都是不方便Сhā手的,只有婆婆喜欢才是真正的好。可如今,还没过门,就已经给婆母留下行为放浪不检点的印象。

她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对钱佳氏和诸克图,也失去了耐心。

钱佳氏没看出她脸­色­不对,只是顺着自己的话头儿接着说道:“你看你舅老爷,堂堂云骑尉,如今还闲赋在家呢,回头你跟简亲王说说,随便哪个衙门,也是个正经差事不是。”

凌波终于忍无可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啪”一声轻响。

“要说亲,阿玛不是比简亲王亲,阿玛门生故旧遍布朝野,随便拎出来哪个,都是封疆大吏,求他某差事,岂不更快,何必舍近求远?”

她语气严肃,钱佳氏的脸­色­也变了一变,虽然没僵硬,却也讪讪笑道:“你阿玛,不是还没消气么……”

“那福晋就该想个法子让阿玛消气才是。漫说离我大婚还有半年,就是将来真的求简亲王办成了事,人家还以为咱们富察家连自己的亲戚都照顾不周,反要倚靠外人,岂不是给阿玛和族人们丢脸?”

钱佳氏终于也装不出笑模样,诸克图终于也没好气地把筷子重重敲在了桌上。

一时间,雅间内气氛压抑,山雨欲来。

房门突然打开,画屏站在门口,看着众人,脆声道:“回主子们,三阿哥诚亲王来了!”

正文 40、富察凌波的过去

三阿哥诚亲王?!

一时间,雅间内众人都目露惊讶。

凌波惊奇地看着画屏,像要从她脸上看出真实­性­来。

很快,画屏身后就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容长脸,目光锐利。

诸克图是反应最快的,噌一声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看不出他这样庞大笨重的身躯里竟也能有这样的爆发力。

“给诚亲王请安。”

钱佳氏也慌慌张张地起身甩帕子行礼。对她来说,虽然嫁入富察家之后,所见所闻无不非富即贵,但这位正宗的天潢贵胄还是头一次见,心里还真有点紧张。

胤祉随口说了句不必多礼,就看着凌波说道:“本王陪乌珠格格出宫,她听说凌波格格在此,特邀移驾叙旧,不知是否方便?”

乌珠找她?凌波惊疑不定。

这时候,胤祉突然飞快地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她顿时明白了,他这是撒谎,给她解围来的。

钱佳氏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一个诚亲王,还有个和硕公主乌珠,她那里敢拦着,慌忙说道:“方便,方便,格格自管去罢,不必顾忌我们。”

凌波点点头,起身带着绣书和画屏,跟在胤祉身后走了出去。

一出酒楼大门,她就大大松了口气。方才真是被钱佳氏给逼急了,恨不得放下筷子就走人。

“格格请上车。”

凌波转过头,见胤祉做了个请的动作。

“三阿哥怎会在这里出现?”她疑惑地问道。

胤祉淡淡说道:“格格的疑问,不妨等离开这里再说。”

他抬头看了一下二楼的窗户,钱佳氏和诸克图探出来的脑袋嗖一下又缩了回去。

“毕竟是乌珠格格相请,总得有个去处罢。”

他微微一笑。

凌波一时间有些晃神,今天他身上完全看不到日前那种暴戾疯狂的气息。

在经历过上次太后生辰的闹剧之后,她对这个男人早已生出敬而远之的心态,但今天毕竟是他帮自己解了围,总不好过河拆桥。

她想了想,便点点头。胤祉并没有带马车,她坐的自然是富察家自己的车子。

男人上马,女人上车,踢踢踏踏离了客再来酒楼,在三阿哥胤祉的指示下,往郊外走去。

护城河边柳青青,河底的水草柔柔地在清澈的水波里招摇。

踩在软软的草地上,信步款款,身侧有贴心的丫头陪伴,远处还有马车等候,随时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凌波觉得这种生活还真是蛮小资蛮惬意的。

如果能没有旁边那个男人的话,就完美了。

胤祉不经意地看了身侧的伊人一眼,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摆了一下。

两名原本跟在后面的侍卫,会意地一人一个抓住了画屏和绣书,用个小手段就让她们无法反抗。

随着凌波和胤祉在前面越走越远,被迫停在原地的画屏和绣书,在两名侍卫的炯炯目光下,只有无奈地对视一眼。

凌波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常,长时间的沉默让她觉得有些尴尬,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乌珠格格呢?”她眉毛微微挑着。

胤祉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怀疑,微笑道:“你放心,我说的话并不全是假的。今日我的确是陪着乌珠出宫来,太后刚给她解了禁,荣妃娘娘怕她闷在宫里心情不好,特意让她出来散心。如今大概在西市逛着呢,回头再与我们汇合。”

凌波“哦”了一声,点点头。

“那天,我喝醉了,吓着你了是不是?”胤祉沉吟了一下,问道。

凌波淡淡道:“那天的事情,我早已忘了,三阿哥也忘掉吧。”

胤祉站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注视着她。

“忘记的是只有那天的事情,还是从前的一切?”

凌波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他。

“我们有过从前么?”

胤祉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说呀!你快说呀!我们从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凌波在心里呐喊,她实在很好奇,到底这个身体跟三阿哥有什么样的过去。这个过去如果不弄清楚,她就如鲠在喉,深怕这个隐患成为一个炸弹,在将来的某一天,将她炸得体无完肤。

“三阿哥,我们的从前,你还记得么?”她幽幽地叹息。

胤祉望着她,终于在她清澈的眼中找到一丝伤感和怀念。

“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也是这样忧郁。”胤祉怅然说道,眼神开始向远方发散。

凌波也终于听到了一出才子佳人那充满浪漫和悲彩的爱情故事。

富察凌波当年在府里,本身就是不受重视的人,尤其在生母去世后,在钱佳氏手上吃尽了苦头,典型一古代灰姑娘。可就这样,随着年龄一天一天大起来,这小姑娘身段脸蛋也都一天一天长开,跟她生母苏氏也越来越像。钱佳氏的顾忌便跟野草一般,一天一天地疯长。

她深怕哪一天,米思翰看到这个女孩子,就会想起苏氏来。尽管苏氏近年来受了冷落,但那也是因为老头子政务繁忙,对家里的事情越来越疏懒的缘故。但毕竟苏氏当年跟老头子是有一段情的,若是米思翰回头想起这个女人来,知道她钱佳氏把人母女糟践到这个程度,指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所以,钱佳氏日日就思量着把这个眼中钉一般的庶女给弄走。

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若是无缘无故没了,肯定会引起府里下人的猜疑。钱佳氏虽然在大事上二,在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上面却­精­明得很,竟不肯留下一丁点的把柄。直到三年一度的选秀,她才惊喜地发现这个好方法。

将人送进宫去。

就算是八旗贵族的女孩子,出身低微也是不可能被选中的。果然第一轮就淘汰掉了。富察凌波就如同钱佳氏计划好的那样,成为了宫里一个最普通最卑微的宫女,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这些过程,就是原来的富察凌波也没有看的这么清楚,都是三阿哥在认识她之后,帮她分析出来的。

如果没有意外,富察凌波本来就该跟钱佳氏预想的那样,一生都将默默无闻。可是谁能想到,荣妃娘娘会因一次偶然的机会看中这个女孩子,并把她带到了自己宫里。

那时候的富察凌波,是最春花茂盛的时候,就算只穿着最普通的宫女服装,也如同一朵刚刚开放的水仙花,浑身都透着清新的气息。

三阿哥胤祉就在一次进宫请安的路上,撞见了这个清秀如兰的女孩子。

那惊鸿一瞥,犹如黑夜中的一道流星,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正文 41、分手要决绝

在人吃人的深宫之中,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是最容易受欺负的对象,她们的生命就如同无根的浮萍,只要一阵大风吹过,就会消失在这个天地之间,甚至没有人会记住她们的哪怕一丝影像。

宫里的更新换代,比任何地方都要快。

富察凌波原本已经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然而当她认识了三阿哥这个天潢贵胄,一切美好光亮仿佛都在向她招手。

假如能够被三阿哥收做屋里人,那就能够脱开樊笼。

所以,尽管私相授受的行为是宫里最忌讳的,富察凌波依旧开始悄悄地向三阿哥献起殷勤来。

当然,这样的说法,是现在的凌波腹诽出来的。想来当初这个身体的本尊,也只能依靠攀龙附凤,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胤祉从腰带上摘下一个青­色­的荷包,用手指轻轻摩挲道:“还记得这个荷包么,那天是我的生辰,额娘召我进宫,赏赐了许多物件,可是在我心里,那些个­精­贵玩意儿,却没有一件比得上你亲手为我绣的荷包。”

凌波望着那个荷包,青­色­的缎面,点点雪白的梅花。

原来这身体本尊的绣工还是不错的呀,在府里的时候钱佳氏拿她当牲口使唤,大家都以为她是没工夫学女红的。不然的话,她这会儿也不会天天跟着兰秀兰枝做绣活儿。

看来富察凌波也是心灵手巧的,要么是自己偷学的,要么就是进宫后学会的。

反正呢,那荷包是这身体从前做的,要搁现在,她还不一定能做的这么好呢。

她这边胡思乱想的时候,三阿哥胤祉已经缅怀完荷包,将它挂回腰带上,然后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凌波不自在地侧过头去。

胤祉伸手握住了她一只腕子,她待要挣脱。

“别动!”

凌波动作一顿。

“别躲我,好么?”

当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用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你,诚恳地请求说不要躲着他的时候,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恐怕都不忍心打击他。

胤祉将凌波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我现在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造作决断。明明知道乌珠最厌恶宫女攀龙附凤,对你也有深深的误会,却没有及时地向额娘讨了你。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造成今天的局面。凌波!”他握住了凌波的两个肩膀,将她的身体掰向自己,面对面看着对方。

“凌波,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他眼里的深情仿佛要将人融化。

凌波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没有沉溺进他湖水一样深邃的目光中。

“三阿哥,我如今是指了婚的人,就算过去与你有过一段情,那也是浮云一般不可追忆。让我们都忘掉过去吧,你有你的妻子要爱护,我也有我的未婚夫待嫁。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这样私下见面了。”

她狠心拨开胤祉的手,他受伤的眼神真的让她觉得自己很残忍。

“我心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一个!”

胤祉重新抓住她的胳膊,低声嘶吼的模样犹如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你对博哲也没有感情对不对?你心里仍然只有我一个,对不对?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能向皇阿玛禀明真情,不论受罚还是挨打,我都要让他取消这门婚事。你要嫁的人只有我,你能嫁的,也只有我!”

他越说越激动,手上一用力,就把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啪”

清脆的一个耳光,在这旷野之中分外响亮。就连远处的侍卫,和画屏、绣书,也都听到了这一声,初时的惊讶过后,都惶恐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这边。

“三阿哥,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不管是为了皇家的名声,还是为了富察家和简亲王府的声誉,皇上不会取消这门婚事!博哲是个好人,谁说我对他没有感情?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嫁给他。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想我,再也不要找我,我也永远不会再见你!”

凌波这番话,本来是想表达决绝之意,希望三阿哥不要再纠缠。

但是一说出口,落在胤祉耳朵里,却更像是她为了双方着想,而决定断情绝爱做出牺牲,就算脸上挨了一耳光,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表现。

“凌波……”他往前一步。

凌波马上后退,急切地道:“不要过来,也不要叫我凌波。我们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我称呼你三阿哥,你就该称呼我富察格格。”

胤祉没有再上前,紧紧地咬着牙,拳头也握得死死的,像是极力克制着心里的激动。

凌波又后退了好几步,蹲身大大地行了一个礼。

“三阿哥,今日一别,你我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再见。”

她决绝地一扭头,飞快地往回走。

我是不是说的太狠了?她一面走一面有些后悔起来,而且非常担心起胤祉的情绪,甚至想回头看一眼。

不行,不行,凌波,你决不能回头,一回头他就会觉得有转机有希望,电视上小说上不都是这样说的么,既然要分手,就一定要狠,决不能留下一丝余地。

她给自己加油打气,果然忍住没有回头。

画屏和绣书都迎了上来,两个人都担心地看着她。

“什么也别问,咱们走。”

凌波脚下不停,径直地往前走。

绣书对她是言听计从的,说不问就不问,头都没回,也跟着一起走。

画屏倒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三阿哥像根枪似的在旷野上立着,风吹起他的袍角,孤零零形单影只。

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也小快步跟了上去。

车轮辚辚,凌波虚合着眼,绣书和画屏就靠着车壁坐着,也不敢打扰她,一个低头不知道想着什么,一个则挑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的景­色­。

“咦?格格快来瞧,那好像是博哲贝勒!”

凌波猛地睁开眼,绣书将帘子完全挑开,她伸出半个脑袋。

对面一人一骑悠闲地驰着,瞧那顾盼神飞的模样儿,还真是博哲,这男人总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似的,也不知哪来的这种气魄。

博哲也瞧见了她们,兴奋地挥了挥手,加快速度往这边过来。

凌波皱皱鼻子,做了个小小的鬼脸,放下帘子,对绣书道:“叫外面停车,咱们下去。”

车子停了,凌波在绣书和画屏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往前面走去,一面走一面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忽然身后传来绣书和画屏的惊呼。

她回过头,只觉一阵风呼啸而来,马蹄子几乎踩到她身上。

马嘶声中,她只觉腰上一紧,跟着身体一轻,天旋地转地上了马背。

她下意识地双手捂脸,一个火辣辣的吻就落在了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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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陶苏无意中发现的一个豪门重生文,虽然瘦得不像话,但正好很对胃口,开头就很惊艳,特别推荐给大家~

正文 42、打起来了

“混账!”

凌波头昏眼花,什么状况也搞不清楚,就听见一声暴喝,似乎是博哲的声音,紧跟着耳边一声尖锐的呼啸。

“啪”

她放下了手,目瞪口呆。

原来她此时竟被三阿哥胤祉抱在了怀里,而他的脸上,则是一条火辣辣的鞭伤,而且见血了。

她吓得捂住了嘴,回过头,就看见博哲坐在马背上,单手控制着胯下腾跃的马,另一只手拖着一条长长的马鞭,双眉倒立,仿佛怒目金刚。

两个男人身上都弥漫着压抑的愤怒,方圆几里的气压,仿佛都低了下来。

震惊归震惊,迅速认清形势的凌波,立刻就要从胤祉的马上跳下来。

可是当她挣开胤祉的怀抱,往下一看,就发现自己离地好几米,这要是真往下跳,不死也得摔个骨折,顿时胆怯了。

这会儿,博哲看着她呢。

胤祉的眼神就忽略吧,这男人分明是诚心找茬来的。

凌波小心肝纠结着,琢磨着到底是往下跳呢还是待着不动呢。不过很快她就想清楚了,跳,一定得跳。

她敢打赌,这俩男人,任何一个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骨折的。

打定了主意,她努力挪动着臀部,做好起跳的准备姿势。

可是众所周知,这马背不像车座,它是活物,身上的肌­肉­是会动的,凌波在挪动的时候,就清晰地感觉到ρi股底下生命体的律动,让她充满不安全的感觉。

果然,当她准备跳的时候,在马背上按了一下,大约是抓痛了人家的毛,马王子不­干­了,昂着脖子咴哩一声叫了起来。

凌波顿时觉得自己像坐滑滑梯一样往下出溜,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胤祉一把抓住她胳膊扯了回来。

“有我在,不用怕。”

凌波心中发苦,我这哪是怕呀,我是担心准老公吃醋好不好!

果然,胤祉这一动,博哲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

他一扬手,又是一鞭子挥了过来。

这会胤祉不可能眼睁睁让自己再挨一下,一伸手就抓住了鞭梢,用力往外一甩。

博哲的鞭子却舞得相当灵活,顺势就将鞭子甩出去又卷了回来。

鞭子在他手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奔着凌波的小腰就去了。

凌波只觉腰上一紧,然后就腾云驾雾,往青青的草地上扑去。

“啊~~~~~~”她大叫起来,还带颤音儿呢。

幸亏绣书和画屏眼明手快,第一时间就抱住了她,缓冲之下,居然也没有摔倒。

博哲将凌波从胤祉怀里扯出来,手一抖把鞭子收回,在马背上一按,就跳了下来,怒气冲冲往胤祉走去。

而胤祉也沉着脸跳下马,捏着拳头迎上去。

凌波大惊失­色­。

“快!快拉住他们!”

可是她话音没落,博哲就一个冲拳往胤祉脸上打去。

“啊!”凌波双手捂住脸。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透过双手指缝看着两个男人一拳一拳你来我往。

又不是打拳击的,怎么只会动手,不会说话呀!

凌波急的跳脚,扯着绣书和画屏的衣服,大叫:“快拉住他们!拉住他们!”

绣书和画屏被扯地东倒西歪,甚至头上的簪子都差点掉了。

画屏狼狈地一手府扶着发髻,一面冲自家的家丁护院甚至车夫,还有三阿哥的侍卫大叫:“你们是死人呀!还不快拉开他们!王爷和贝勒要是出了事,你们还要不要脑袋了!”

众人这才猛然醒悟,一窝蜂冲上去拉架。

结果两个人的互殴变成了群殴,一群人就好像被胶水粘在一起似的,像个球一般滚过来滚过去。

凌波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时候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向这边过来,中间那辆豪华的马车,车帘子已经完全掀开了,乌珠伸长着脖子,挥舞着手臂,高声喊着。

“这是­干­什么!来人呐,快分开他们!”

跟在她车子旁边的是整整一个小队的大内侍卫,见此情景,没等她发话,就已经呼呼冲了上来。

他们显然极有经验,拿着刀鞘啪啪啪见一个打一个,把外围拉偏架的人都甩开,然后分成两组,拧胳膊的拧胳膊,抱腰的抱腰,很快就把胤祉和博哲给分开了。

两个男人犹自蹬着腿大骂。

“龟儿子!有种再来!”

“怕你我是你养的,再来啊!”

这会儿凌波终于敢冲上去,在博哲身上乱摸,急道:“伤哪儿了?伤哪儿了?”

博哲气哼哼的,不知是打得气血翻涌脸红,还是被她摸得脸红,总之是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了。

凌波见他嘴角都裂开了,眼眶那里也青了一块,顿时心疼得直抽气。

“没事儿,他这样的,我一个揍他八个!”博哲毫不在乎地抹了一下嘴角。

凌波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回头去看三阿哥胤祉。当她看清胤祉的伤势之后,顿时心理平衡了。

好吧,人家伤得比博哲严重多了。

胤祉左颊上一条渗血的鞭痕,从颧骨一直搭拉到嘴角,配着他吃人的眼神,显得极为狰狞可怖。除此之外,他脸上也有多处乌青,身上也灰扑扑好几个脚印子,领子袖子都扯破了。

可是这会儿,他却地任由侍卫们抱住他,受伤地看着凌波,像是不相信她会扔下自己先看博哲的伤势。

乌珠跳下车,大步走过来,拧着眉头大喝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任由两位爷打起来?!”

众人都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等到乌珠看清胤祉和博哲的伤势,眉头拧得更深了,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转来转去,最后却停在凌波脸上,冷哼一声。

“我就知道,你是个惹祸的根子,谁见了你谁倒霉!今天这事儿,肯定又是你挑唆的!”她不问青红皂白,指着凌波的鼻子就开骂,指尖几乎戳到她脸上去。

凌波还没说话,博哲就已经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乌珠道:“到底是谁惹事,你不妨回去问问三阿哥,不要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你!”金枝玉叶的乌珠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粗俗的话,一时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博哲没再理她,只死死盯着胤祉道:“今天有女人在,打得不痛快。这事儿没完,咱们回头再算账!”

胤祉沉着脸­色­,仿佛一头冲刺前压抑嗜血的豹子。

“时间,地点,随你挑。”

博哲点点头,指指他,回身抓着凌波的胳膊就走。

“哎……”凌波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就跟风中的一片叶子一样被他拖走了。

正文 43、这事儿还没完

乌珠方才被气地差点一头晕过去,这会儿才缓过来呢,就见博哲扯着凌波扬长而去,只剩个背影。

然后一回头,胤祉也收拾残局,带着众侍卫要走了。

“三阿哥!”她追上去大声道,“你就这么走了?”

胤祉脚下没停,一边走一边冷冷道:“这事儿没完,不过你不要跟着掺和。”

乌珠生气道:“我为什么不掺和?我还非掺和不可了?虽然咱们不是亲兄妹,可好歹都管荣妃娘娘叫额娘吧。现在算怎么回事儿,他博哲把皇上的儿子给打了!你打算忍着,我可忍不了!你等着瞧吧,这回我非要整死他们不可!”

她说完话,便火烧火燎地往前跑,一上车就大叫着回宫。

胤祉就看着她飞快地走掉,什么话也没说。

他身边一个侍卫小声道:“王爷,格格这一去,事情就闹大了。”

胤祉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微笑,慢慢说道:“我知道。”

怕的就是闹不大。

※※※※※※※※※

凌波被博哲一路扯着,只觉自己就跟那扫落叶的扫把一样在地上拖来拖去,直到博哲拽着她往车上送,她才有空开口说话。

“你放手,我自己能走!”

她甩开博哲的手,一看自己的胳膊,都红了。

博哲愠着脸,看着她说道:“以后,不许再跟他见面。”

凌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博哲伸手抓住她胳膊,追问道:“答不答应我?”

凌波哎哟了一声,这男人怎么每次都抓同一个地方啊。

博哲忙一缩手,也觉得自己太不注意,下手太重了点,有点内疚。

凌波揉着胳膊,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回身就往车里钻。

博哲忙叫道:“哎!你还没回答我呢!”

“谁喜欢跟他见面了?哼,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凌波在车里没好气地说道。

博哲愣了一下,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容。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马,飞身而上,大声道:“我送你回府。”

凌波从车窗里探出半张脸,说道:“不必了,咱还是注意点影响吧,再来个瓜田李下的,我可承受不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她把窗帘往下一放,吩咐车夫走人。

绣书和画屏赶紧手忙脚乱地上车,临行还给博哲留了个同情的眼神。

博哲坐在马上,看着富察家的车子扬长而去,不由苦笑一声。还是在生气呀,不过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冲呢,这脾气,看进了门,爷怎么收拾你!

车厢有规律地晃动,绣书和画屏对视一眼,嘴角都古怪地抽动着,显然在克制笑意。

凌波没好气地看她们一眼:“想笑就笑,别憋出内伤来。”

绣书和画屏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画屏挤眉弄眼道:“贝勒爷和诚亲王都为格格打起来了,格格怎么说?”

凌波扭过头道:“什么怎么说,哼,两个蠢男人,就知道打架。”

她这会儿还真没心情得意,一个简亲王府的贝勒,一个诚亲王三阿哥,打得两败俱伤,不可能不惊动康熙。就算别人不说,乌珠也肯定会去告状。

哼,什么皇家风范,瞧皇家这一个阿哥一个格格,那气魄,那肚量,那手段,真叫人看不上眼。

不过这样子由着人家告状也不行,一次两次的,康熙爷保不准就对自己或博哲产生坏印象,惹祸­精­在哪里都不讨喜。她不能坐以待毙。

凌波一路上转动着脑子,这事儿,她说不上话,必须得借助有更强大力量的人才行。家里那老头子阿玛米思翰,就是座最好的挡风的墙。

※※※※※※※※※※

凌波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博哲这边前脚跟进府,后脚宫里就来人了。

康熙爷传他进宫问话。

来传口谕的太监还挺厚道,特意说了一句:“皇上生气了,贝勒爷可警醒着些。”

雅尔江阿正在府里,疑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博哲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雅尔江阿顿时就跳起来了。

“你个臭小子,ρi股还没好利索就跑出去惹祸!你要脑袋不要!”

博哲不以为然道:“阿玛言重了吧,不就是打了一架,皇上不至于要砍我脑袋。”

旁边太监还候着呢,小声说了一句:“那可未必,诚亲王脸上都挂了彩呢。”

雅尔江阿吃惊道:“还伤了脸?”他怒视博哲,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臭小子,胆儿越来越肥了!”

博哲怕他再来第二下,忙说道:“皇上还等着问话呢,儿子这就进宫去。”说完,扯了那太监就走。

雅尔江阿哼了一声,双手叉腰,脑门因为生气的缘故,显得比平时更加红光满面。

他心里想的倒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方才不过是做给太监看罢了,太监能看到,康熙就能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三阿哥可不是个善茬,如今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简亲王府一直明哲保身,不参与任何一派的角逐。这回,可别落了人家的套才好。

博哲进到宫里的时候,胤祉和乌珠早就已经在康熙跟前站着了。

衣裳已经换了,不过脸上的乌青可没这么快化开,而且那一条鞭伤也依旧赫然在目,甚至比刚开始要更加触目惊心。

乌珠一直气哼哼的。

康熙看着胤祉的伤,却只是沉着脸,什么心思都没表露出来。

别看是自己的儿子,可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早就成家立业,如今更是一个两个心都大了,巴不得他早日让出位子来。

父子做到这个份上,不管他们做什么事情,都由不得康熙多想一道弯。

老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话说回来,这博哲的婚事,怎么就这么多波折,先是乌珠,现在又扯上胤祉。是好事多磨,还是这婚事本身就有问题?

康熙飞快地转动脑子。

李德全垂着脸走了进来,他服侍康熙这么久,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知道他这时候心情不好,走路进来都是轻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皇上,博哲贝勒求见。”

康熙哼了一声:“叫他滚进来。”

李德全应了,通传出去。

博哲当然不可能真的滚进来,他是大步走进来的。进门一看到胤祉和乌珠,他就知道今天这事情的确是不能善了了。

正文 44、儿臣与她早有私情

博哲进门自然是先恭恭敬敬地跟康熙请安,例行说完,见康熙冲他两眼一瞪,立刻­干­脆利落地跪下了。

“皇上,您不用瞪我,我认罪,三阿哥的伤是我打的。”

康熙差点没气乐了:“你倒是光棍。”

博哲嘻嘻笑道:“皇上明察秋毫,在您面前我哪敢耍心眼,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干­的我绝不否认。”

康熙哼一声,板起脸道:“少跟我这儿嬉皮笑脸的!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消停点,这ρi股昨天才开的花吧,伤还没好利索就又闯祸?”

博哲撇嘴道:“瞧您说的,合着我是闯祸­精­怎么的。这媳­妇­儿让别的男人给抱了,我要是还能忍住,那还算男人么!”

胤祉和乌珠都是脸­色­一沉。

康熙沉吟了一下,对乌珠道:“乌珠,这没你的事儿了,跪安罢。”

“皇阿玛?!”乌珠皱眉跺脚。

胤祉扯了她一下,康熙面­色­不愉。

乌珠心不甘情不愿地甩了下帕子,扭身气呼呼走了。反正今儿这状她已经告下了,看博哲和凌波怎么收场。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男人,康熙端了杯茶,用盖子慢悠悠地拨着茶叶。

胤祉躬身站着,脸­色­­阴­晴不定;博哲跪着,却昂着头,满不在乎。

“一个亲王,一个贝勒兼御前侍卫,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当众大打出手,你们可真是给朕长脸啊。”

康熙悠悠然喝了一口茶,他语气越是轻飘飘,胤祉和博哲便越觉得头皮发紧。

“噗通”,胤祉也跪下了。

“皇阿玛,儿臣知罪。但有件事情,儿臣今日一定要禀报皇阿玛。”

博哲心有所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康熙也深深地注视着胤祉,这个儿子,脸上的坚毅像极了当年的自己,每当他做出决定的时候,嘴­唇­总是抿得紧紧的。

“怎么,今天的日头是打西边出来的,朕什么都还没问,你们一个两个就都抢着认罪,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呢,还是别有隐情?”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康熙的目光在胤祉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胤祉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博哲大声道:“皇上,臣的亲事是太后亲口御赐,这是太后和皇上给臣的恩典。能娶到富察家的格格,更是臣的福气。臣曾经在富察老大人跟前亲口说过,一定会好好对待凌波格格,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今日斗殴之事,臣不敢推卸责任,但臣既然做过保证,那就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漫说凌波格格是臣未过门的妻子,就算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臣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清白受损!”

他昂着脖子说完,一脸大义凛然。

康熙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眯起眼睛,微微俯身说道:“你知道,你跟你阿玛哪里最像么?”

博哲愣愣地摇头。

康熙微微一笑,突然把脸一板,目露­精­光,大喝道:“胆大包天!”

博哲神情一凛,俯身下去,五体投地。

康熙哼了一声,转过身。

胤祉赶紧大声道:“皇阿玛,儿臣有隐情禀报。”

康熙猛地回过头来。

胤祉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所有的话突然就堵在了喉咙口,竟然一声儿都发不出来。

帝王之威,竟至于斯。

康熙慢慢地眯起眼睛,上下眼睑眯成一条细长的缝,却­精­光闪烁,恍如夜空里的两点明星。

“人生在世,有些话非说不可,有些话不该说的,就要让它烂在肚子里。”

康熙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跟眼下的情势完全无关,显得很是突兀,但胤祉却因此在心里打了个突。

他这样做,真的可以瞒天过海么。

脑海中闪过一张清秀如兰的脸庞,曾经温柔似水的目光,那一段缱绻的时日,还有最后那决绝的声音。他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赌一把。

“皇阿玛,儿臣自知这番话说出口,会造成许多人的困扰,但时至今日,情非得已,儿臣不得不说了。早在凌波格格进宫,到荣妃娘娘手下当差的那段日子,儿臣便已经跟她有了私情,最初是时机不到,尚未禀明荣妃娘娘,后来又意外发生了试婚事件,情势瞬息万变。原本,太后已经为她跟博哲贝勒指了婚,儿臣便想绝了心中的念头,成|人之美。可是一产生这样的想法,儿臣便终日寝食难安,心绪不宁,而今日再见凌波格格,伊人亦日渐憔悴,可见也是饱受折磨。儿臣自知此情难容于礼法规矩,但情至深处,儿臣已难以自控,尤其凌波格格之深情,更令儿臣增添愧疚自责,因此唯有冒死恳求皇阿玛,取笑凌波与博哲的婚事,成全儿臣的一片心。”

胤祉激动地飞快说完这些话,趴伏在地,肩膀颤动不已。

在他说话的时候,康熙手中正抓着方才喝茶的茶杯。他话音刚落,康熙扬起手就是一摔,茶杯落在地上,哐呲脆响,四分五裂,半杯热茶溅湿了他的袍角,连博哲脸上都蹦了几滴。

“这就是你要对朕说的话?!”康熙双眼如炬,额头青筋暴起。

“这就是朕的好儿子,大清朝的诚亲王!为了儿女私情,竟敢置朝廷礼法、皇家脸面和君臣之义于不顾,你是想气死朕,还是想害死你自己!”

胤祉浑身颤抖,扔坚持着大声说道:“皇阿玛,儿臣自知令皇阿玛失望至极,但请皇阿玛体谅儿臣一片苦心。儿臣不敢否认,此番造次是出于儿女私情,但还请皇阿玛明鉴,凌波格格与儿臣早有私情,若是嫁给博哲,才是对简亲王府真正的蒙蔽和羞辱!”

博哲嘶吼一声,扑上来抓住他的衣领,怒火万丈。

“博哲!”康熙大喝一声。

胤祉紧紧地抿着嘴,任由对方勒着自己的脖子,甚至准备好了迎接对方雷霆万钧的报复。

博哲双目圆睁,高高扬起了拳头,在他的意识中,这一拳,就要打断这个混蛋的鼻子。

“皇上——”

就在这时,李德全高声喊着,快步奔了进来。

“启禀皇上,富察米思翰老大人在殿外求见!”

正文 45、重点在打完后

米思翰这会儿的心情可不像上次那么轻松。

博哲和胤祉打架的事情,是凌波回府以后告诉他的。

她是怕乌珠恶人先告状,博哲会吃亏,所以才一回家就赶着告诉父亲,万一如她所想,请父亲帮忙为博哲斡旋。但米思翰是经历过几十年朝堂斗争的人,虽然现在老了,致仕多年,但他的儿子、他的旧部、他的至交好友,还全部都在朝堂上活跃着。

作为一个历经风雨的官场老人,在眼下这个风云变幻的康熙五十年,数个党派明里暗里斗得昏天黑地的敏感时刻,对于任何不经意的小事,都能提起足够的警惕。

三阿哥诚亲王是什么人?

一个想争龙夺嫡、志在天下的男人,一个善于玩弄政治、笼络一切对己有利的力量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跟别人当众打架?

如果这件事情以打架作为结束,那也就罢了。可是这起不大不小的斗殴,却在有心人的告密下,摆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是最讨厌八旗子弟自相倾轧的。

在米思翰看来,三阿哥不可能在这种党派纷争的关键时刻,为了一个女人,让康熙对他产生恶感。

所以凌波的担忧,他完全放在了心上,不仅如此,他想的更多,担心的也更多。所以,他才在问清楚情况的前提下,第一时间赶到了宫里。

经过李德全的禀报,获得康熙的首肯,米思翰走进了殿内。

博哲这会儿还抓着胤祉的领子。

米思翰大叫一声:“臭小子,你敢在皇上面前动手?!还不快给我放下!”

博哲高高扬着拳头,死死盯着胤祉的眼睛。

胤祉任由他动作,眼底却掠过一丝隐晦的算计。以他的了解,简亲王府的父子都是最冲动的人,他用凌波的清白名声做羞辱,博哲不可能还忍得住,哪怕是在皇帝面前,哪怕是在米思翰的呵斥下。简亲王府的男人,不是一向是胆大出名么。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博哲竟然慢慢地把拳头放了下来,抓着他衣领的手也松开了。

对方清澈如水的双眸,竟让他心底闪过一丝失策的慌乱。

米思翰对博哲点了点头,这才上前对康熙行礼:“老臣米思翰见过皇上。”

康熙摆手道:“老大人不必多礼,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米思翰微笑道:“老臣是有点小事禀报,只不过皇上眼下似乎正忙,老臣的话不妨等皇上处理完事情之后再说。”

康熙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孩子们斗气打架,没多大点事儿,你且等一会儿。”

米思翰应了,李德全体贴地递上来一只绣墩,正正好好放在他ρi股底下。

经过米思翰这么一打岔,殿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消失殆尽。博哲仍旧维持着跪的姿势,身板挺得直直的,而胤祉则显得有点心神游移。

康熙说道:“今儿的事情,既然你们都已经认罪,朕也不多说,各自去内务府领二十廷杖。”

胤祉吃惊地抬眼,他没想到康熙只说责罚,对他之前所说的事情完全忽略了。

博哲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这会儿也不例外,当着康熙的面就卖乖道:“皇上,臣昨天才挨了三十大板,这竹笋炒­肉­还挂在身上,再领二十廷杖,那不是要了臣的命了么?”

康熙冷哼道:“你多罗贝勒博哲不是胆大包天,铜筋铁骨么,这点责罚算什么。难不成你是埋怨朕处罚不公?”

博哲苦笑道:“给臣十个胆子,也不敢埋怨皇上啊。只是昨儿挨板子,额娘就已经哭得两只眼睛肿成桃子,若是今儿再挨二十廷杖,那额娘非得水淹王府不可。皇上您行行好,就当成全臣的一片孝心,这二十廷杖,能不能先寄着啊?”

康熙被他逗乐了,说道:“好,就先寄着。”

博哲大喜,正要谢恩。

康熙马上又说道:“等你ρi股上的伤好了再打,唔,就三天后吧。打完了,就在家歇着,不用回来当差了。”

“啊?”博哲惊惧道,“皇上不要臣了?要撸了臣的差事?”

康熙没好气道:“你三天两头惹祸,朕还敢用你?回家闭门思过,好好改改自己的­性­子,什么时候改完了,什么时候回来!”

博哲愁眉苦脸,一肚子委屈,偏偏还得大呼谢主隆恩。

“滚出去罢。”

康熙见不得他这故作愁苦的模样,骂了一声,让他滚蛋了。

这样,屋里跪着的便只剩下了胤祉。

康熙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去领廷杖罢。”

胤祉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康熙抢先打断了他。

“领完了廷杖,就去养蜂夹道,看看你十三弟。”

胤祉浑身一震。

十三阿哥胤祥,文才武略雄姿英发,原本是康熙最钟爱的阿哥,出入行止,无不随侍,他本是最让兄弟们羡慕嫉妒的对象,然而在康熙四十七年,被废太子牵连,幽禁在养蜂夹道,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泥淖。

也是这一巨大变故,让所有阿哥和朝臣们,深刻地意识到,康熙皇帝是多么地痛恨阿哥们结党营私。

而这个时候,康熙亲口强调,让胤祉领完责罚后,去看望十三阿哥,这意味着什么?他想用十三阿哥来提醒什么?

胤祉再也不敢提起任何事情,默默地认罚退出殿外。

他低着头慢慢地走出乾清宫,当踏出门槛之后,他回过头,望着身后的红墙绿瓦,和头顶上那一方“乾清宫”的匾额,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留在殿内的米思翰,跟康熙说了什么,除了李德全,再没有人知道。

米思翰离开乾清宫的时候,也像胤祉那样回头望了一眼,甚至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他跟胤祉不同,他的眼神清明,像是看透了一切。

“雏鹰虽已起飞,却终究不如老鹰。”

他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回过身,意态悠闲地一抬脚。

“嗵”,踢在石墩上了。

哎哟,可疼死这把老骨头了。米思翰抱脚乱跳,像个大虾米似的。

四个小太监正排成两列,拎着食盒脚步整齐地过来,见到他这个囧样,想笑却又不敢笑。

米思翰脸上一热,放下脚,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你们看见博哲贝勒没有?”

前面第一个小太监细声细气道:“奴才方才瞧见,博哲贝勒似乎是往内务府方向去了。”

米思翰这才想起,康熙让博哲去内务府领二十廷杖,忙挥手让四个小太监过去。

等到没人之时,他才龇牙咧嘴,拍了自己的老脸一下。

凌波小丫头哦,都是因为你,老子这把年纪了,还丢了回人!

正文 46、巧遇儿时青梅

米思翰红着一张老脸,赶到内务府的时候,博哲已经领完二十廷杖,出宫去了。

“出宫?不是刚打完廷杖,还能走着出去?”他无比惊愕。

“谁说不是呢,寻常人打完都是横着出去,这位爷却是自个儿走出去的,虽说样子不大好看吧,可到底也够能的了。”

米思翰倒吸一口冷气,嘿,这女婿对他胃口。

他又问了是从哪个门出去的,回说是神武门,于是也不逗留,往神武门方向赶去。

博哲扶着腰走出神武门的时候,还真是惹来众多佩服的目光,不过一出宫门,就不行了,往马上一趴,由阿克敦牵着马缰,缓缓地走着。

太丢人了!

博哲觉得自己这模样就好像是挂在骡子上的一个口袋,而且由于打的是臀部,稍微坐实一点就是一阵刺痛,所以只能抱着马脖子趴着。他­干­脆让阿克敦把披风盖在他背上,把脑袋也给遮住了。

阿克敦牵着马缰走在大街上,乍一看还真像牵着一马背的货物。

“阿克敦,阿克敦。”

恩?阿克敦回过头去,见博哲把脸贴在马鬃之下,低声叫他。

“贝勒爷有什么吩咐?”

博哲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道:“走小路。”

阿克敦应了一声,牵着马从旁边的一个小巷子穿了过去。

博哲听见人声渐消,四周静僻下来,才稍微安心了点。虽然姿势比较难看,但马儿肌­肉­一下一下的律动,节奏很规整,竟然让他觉得十分舒服,­干­脆抱着马脖子假寐起来。

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凌波和胤祉亲密的镜头,还有胤祉在乾清宫说他们有私情的那句话。

正觉得烦躁,前面传来“咕咚”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马儿停了下来,博哲抬起头问怎么回事。

阿克敦回头道:“撞了一位姑娘。”

博哲愣了一下,这么走着也能撞着人?是阿克敦傻了,还是被撞的姑娘是个瞎子?

“你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儿。”

阿克敦点点头,松了缰绳,走过去把摔在墙角下的女子给扶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儿吧?”

女子低着头,显得娇娇怯怯,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说话。

阿克敦粗略打量了一眼,见她穿着青布衫裤,头上简单地梳了个小髻,垂着条大辫子,身子显得有些单薄,不由皱了皱眉,暗想该不会碰上讹诈了吧。

“姑娘,你若是没事儿,咱们可就走了?”他声音严厉了一分。

博哲在马上听不真切,高声道:“阿克敦,你粗声粗气地喊什么,别吓着人家。”

阿克敦还没回答,那女子却颤抖了一下,飞快地站起来想跑,然而方才她摔倒的时候似乎扭到了脚,这一动,脚伤发作,惊呼一声,就往旁边歪倒。

阿克敦忙上前去扶。

女子因是仰倒,脸高高地扬了起来。

博哲正好抬起了身体看过来,一眼就看清了她的脸。

“咦?”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看着很眼熟。

女子也发现了博哲的目光,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去,一把推开阿克敦的手,一瘸一拐地要走。

可是她背后是条死胡同,方才就是从那儿出来的,她这时候要逃走,就只有越过博哲的马才行。她又好像很怕被博哲看见她的脸,左右转了几转,­干­脆回身贴在了墙上。

阿克敦见她行动古怪,愈发疑惑起来。

博哲也觉得有蹊跷,叫道:“阿克敦,扶我下马。”

“是。”阿克敦两步走过来,把他从马上扶了下来。

扯动伤势,博哲咬牙嘶了一声,一小步一小步向那女子走去。

女子虽然面对着墙,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眼见博哲过来,更显慌乱,眼睛四处乱侃,顾不得脚刚刚扭伤,又想找个方向跑掉。

不过博哲抢在她行动之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啊哈!我想起来了,你是夏子语!”

女子浑身一颤,终于回过身来,福了一福,小声道:“见过贝勒爷。”

博哲兴奋地道:“果然是你!我这眼力怎么样,几年没见了,还能认出你来!”

夏子语微笑道:“贝勒爷不止眼力好,记­性­也好,还能记得民女的名字。”她虽然笑着,却透出一丝苦涩。

阿克敦茫然地瞪着两只眼睛。

博哲笑道:“你不认得她,这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

他开心地多看了夏子语几眼,这才发现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精­神并不是很好。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还是方才撞到了哪里?”

夏子语摇摇头,身体跟着晃了两下,竟然软软地瘫了下去。

博哲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刚把腰弯下,臀部和后腰便是一阵肌­肉­撕裂的痛楚,疼得他差点没叫出来。

“阿克敦,你快看看她。”

阿克敦扶起夏子语,见她已经晕了过去,忙抓住她手腕把起脉来。他略通医理,不过片刻就判断出她是饥饿过度,导致晕厥。

“什么?饥饿过度?”

博哲惊愕地张大了眼睛,又仔细地打量起夏子语。

这回,他才看出一些不妥来。夏子语不仅仅是脸­色­苍白,两颊也显得十分消瘦,颧骨甚至都有点突出,身上的青布衣服也十分粗陋,而且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首饰,还有她脚下的鞋子,旧的发白,有一只竟然已经快磨出了洞。

他皱起了眉,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在他的印象里,夏家虽然是平民,家境却还算殷实,儿时的夏子语吃穿住用也都上得了档次,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克敦,带她回府。”

阿克敦看看怀里的女子,再看看唯一的那匹马,想了下说道:“爷,要不奴才去雇辆车来。”

博哲点点头,摆手让他去。

阿克敦将夏子语靠在墙上坐着,又将马牵到路边,这才小跑出巷子去找马车。

博哲扶着腰,摸了摸自己的ρi股,疼是疼,不过内务府有熟人,没真个下重手,看着皮开­肉­绽的,也就是皮­肉­伤,里头的筋骨一点没动。

他又看了看夏子语,儿时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浮现。

正文 47、穷在闹市无人问

孩提时的博哲,是最桀骜不驯的顽童,无论是雅尔江阿,还是郭佳氏,都对他毫无办法。

他小小年纪便已经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一个月里头大约有二十八天是在外头乱跑的,剩余的两三天也不过是先生面前装个读书的样子,好避免被雅尔江阿狠揍罢了。

那时候,他最要好的伙伴,并不是家里的兄弟姐妹,也不是其他宗室或王公大臣的同龄孩子,而是一个商人之女,夏子语。

夏家是商贾之家,在京城有好几处生意,酒楼、粮店、医馆均有涉足,酒楼、粮店是主要的收入来源,而医馆更多的是为了博一个善名。

博哲第一次遇见夏子语,是她正好被几个乞丐孩子围堵在死巷子里打劫,那会儿他自觉济危扶困是大丈夫大英雄所为,二话不说便冲上去。几个乞丐也不过是同龄的孩童,又比不得他吃穿不愁、身强体壮,所以都被他狠揍了一顿。

夏子语感谢他的恩情,带他去自家的酒楼玩耍。她虽是平民商贾之女,却家教良好,其父大约也有指望这个女儿博富贵的念头,从小便对她悉心培养。以至于夏子语小小年纪,琴棋书画竟然均已粗通,而且还学习了满文,比起一般的女孩子便多了一分气质。而博哲对这样钟灵毓秀,又具有不同于满族女子的细腻清雅的夏子语,便生出了特别的好感。

从此以后,他每次出门都会来找夏子语玩耍,在京城晃荡的日子里,夏子语成为了他的小尾巴,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所谓的青梅竹马,就是他们两人当时的真实写照。

然而,这种快要超越男女的亲密友谊,却只维持了两年,简亲王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不仅让简亲王雅尔江阿深受打击,嫡福晋郭佳氏也因此而悲痛过度。她本来在生产博哲的时候就元气大伤,因这桩悲痛,身体便彻底垮了下来,从此开始缠绵病榻。

而博哲,也在这个巨大的变故中,一夜之间长大懂事,竟然改掉了所有顽劣的坏习­性­,学文习武,修身养­性­,跟在雅尔江阿身后,开始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八字子弟。而且他也很少再出府胡闹,很多时候都在王府里陪着病弱的母亲尽孝。

于是,夏子语跟他的关系自然便渐渐疏远起来。虽然博哲在此后的年月中,偶尔也会再去看望这个最好的朋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的生活也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差距,他们的人生轨迹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发展,交集自然便越来越少。尤其到了博哲成年,夏子语也及笄后,两人便彻底断了来往。

若是细算起来,他们大约有四年没见面了。

今日若不是博哲眼力好、记­性­好,还真有可能跟这个青梅竹马擦肩而过。

回想起这些往事,不由让人感叹一声岁月无情、物是人非。

博哲从马上摘下一个水囊,扶着夏子语的上身给她嘴里喂了几口水。

过了片刻,夏子语悠悠醒转。

此时博哲正扶着她的后背,夏子语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的脸离自己大概也就只有一尺,他那英气勃勃的剑眉,明亮如星辰的双眸,甚至包括脸上细细的汗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只觉心脏跳得失去了规律,耳根也红了,身上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博哲柔声问道。

夏子语原本已是身心俱疲,人在身体虚弱的时候,感情也特别脆弱,她在这个时候遇到博哲,这个儿时的伙伴如今已经长成英武的成年男子,浑身充满了力量和安全感,此时又这样温柔地看着她,亲切地询问她。

她不受控制地就流下泪来。

博哲吓了一跳,慌忙道:“别哭,有什么难事就对我说。”

夏子语自觉失态,忙抹了泪水,将自己的遭遇缓缓倾诉。

夏家原本的确是家境殷实,夏子语从小也是衣食无忧,在娇宠下长大。但天有不测风云,商场如战场,偶然一次的决策失误就有可能造成重创。夏家就因为夏父的一次决策失误,损失了一大笔资金,造成了生意上周转的困难,与此同时,又因商业竞争对手的陷害,得罪了一位大人物,从而受到了各方压迫,最后竟然失去了所有生意,破产的夏父承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自杀身亡,夏母与之伉俪情深,也追随与九泉之下。夏子语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在勉强办完双亲的丧事后,搬离豪宅,靠着自己一点微薄的积蓄,在京城艰难地生活。

她一个孤身未婚女子,又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懂的什么求生的既能,只能靠给人家做零散的绣活来赚钱糊口。

而俗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夏家富贵时,日日宾客盈门;夏家落败后,夏子语便成了孤家寡人,昔日的朋友都离她而去。初时还有亲戚肯接济她,也有人想为她找门亲事托付终身,但夏子语都拒绝了。慢慢的,亲戚也不再接济她,她的生活愈发穷困潦倒起来。

今天她就是到这里来找一个亲戚借银子,但被人家冷言冷语轰了出来。她一整天没进食,腹中饥饿,­精­神恍惚,这才跟阿克敦发生了碰撞,由此跟博哲重逢。

说到这些辛酸的经历,夏子语一面回忆一面便流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博哲不等她说完便一口道:“你怎么不早来找我?虽说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可小时候的交情总不是假的,你若来找我,我怎会不帮忙?”

夏子语羞愧道:“我是平民汉女,你是皇亲国戚,我怎么敢……”

博哲摆手道:“行了,事到如今,不必再说这些,等阿克敦把马车找来,你跟我回王府。”

夏子语慌道:“那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们这么大的简亲王府,还容不下你一个小女子?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你的身份,不会让你入奴籍的,往后你若是要嫁人,也任你来去自由。”

夏子语红着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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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8、我只要快一步

博哲也没有让她再说什么,发挥了简亲王府最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一句话拍板定下了夏子语的去处。

正好阿克墩坐着一辆马车回来,驾车的是个瘦小的老头儿。

车子驶到博哲面前停下,阿克墩跳下车来。

博哲对夏子语道:“上车吧。”

夏子语摇摇头道:“我还得回家一趟。”

“你家里不是没人了么?”博哲疑惑道。

夏子语低声道:“并不是向家人告别,我,我总归还是得收拾点行李的。”

博哲点点头,虽然依他看来,夏子语落到这般田地,所谓家当也无非就是几件衣裳罢了,不过她既然说要回家收拾行李,说不定真有什么物件要携带。

“那我让阿克墩送你回去。”

夏子语一惊,忙摆手道:“不必了,我看贝勒爷有伤在身,还是让阿克墩照顾你回府吧,我回家收拾好行李,自然会去王府的。”顿了顿,她故作轻松道,“简亲王府的大门,我还是找得到的。”

博哲被她说得一乐,便没再说什么。

马车既然已经雇来,夏子语不坐,也不必浪费,他这伤势骑马也确实累得慌,阿克墩便扶他上了车,自己骑了马,跟夏子语道别,回王府去。

夏子语目送他们出了巷口,这才捋了一下鬓发,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

她对这里星罗棋布的巷道十分熟悉,七拐八转,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终于到了一条歪脖子巷,在巷口第一家的门口停下。

她谨慎地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有异常,才推门进去,一进门就反身落了锁。

这是一间极为狭小的院子,一间卧室、客厅联用的正房,一间小小的厨房,还有角落里一间茅房,便再没有其他建筑了。

院子显得有些潮湿,角落里长满了青苔,倒着一把破木椅。

夏子语往正房走去,还没进门,正好里面一个人往外走,看见她回来立刻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姐!”

“小姐回来地正好,我刚把饭做好,菜在锅里还没盛呢,今儿吃馍馍,咸菜炒­肉­。”

她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色­衣裤,袖口和裤沿都洗得发白,就像是山村里最穷苦的劳动­妇­女,但头发却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显示出她曾在高门大户待过的素养。看年纪,该有四十岁的样子,圆脸,嘴­唇­比较厚,眼睛却细细长长,双手十指粗大肥厚,显然是­干­惯粗活的。

夏子语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说道:“­奶­娘,我们屋里说话。”

这个中年女人正是夏子语的­奶­娘刘张氏。

夏家落败之后,夏子语并不像之前她告诉博哲的那样一个人生活,而是还带着一个刘张氏。刘张氏是夏子语的­奶­娘,从小看着她长大,关系亲如母女,即使夏家落败,夏子语穷的叮当响,她也没有离开,而是陪着这个小姐一起艰苦度日。

也是幸亏有刘张氏在,不然以夏子语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出身,还不知怎么生活呢。

此时夏子语神情严肃,又言行谨慎,刘张氏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道:“小姐,可是成功了?”

夏子语已经将房门关上,听到刘张氏询问,回过头,终于点了一下头。

刘张氏顿时动容。

“我已取信于贝勒爷,今日便要进入王府。”

刘张氏先是一喜,既然蹙眉道:“小姐,这样做真的值得么?简亲王府乃是宗室,又是铁帽子王,就算夏家昌盛时,也未必高攀得上,何况现在……”

夏子语抬手阻止她的话语,反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进府以后受欺凌?”

刘张氏犹豫一下道:“就算没有人欺凌小姐,可小姐要达到目的,又怎么可能越过身份地位这一重阻碍。”

夏子语抿­唇­道:“身份地位虽是桎梏,但也未必就跨越不了,我只要抓紧时间,只要快,快那么一步……”

刘张氏默然,她是看着夏子语从小长大的,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夏子语外表柔弱,内心却极为刚烈倔强,她下定了的决心,谁也更改不了。

可是作为最亲近的­奶­娘,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

“小姐,这样做真的值得么?我昨日已经找到了活计,只要我们­精­打细算,也能存下钱来,到时候为你找一房殷实的夫婿,也能过得安安乐乐……”

“不要说了!”夏子语猛然站起,紧紧咬着牙,面­色­发冷。

她忘不了亲戚们的冷嘲热讽,忘不了从天堂跌落泥淖的痛苦,忘不了曾经锦衣玉食的风光,更忘不了如今为生活挣扎的辛酸。

她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美貌、才情、智慧,她一样不缺,凭什么过这种穷困潦倒的日子。

一想到她将来可能会嫁给一个贩夫走卒,了不起也就是个做小生意的商人,或者还有可能嫁进富贵之家做个小妾,不论哪一种,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要改变,她要向命运抗争。

既然老天能把她从云端打落污泥,她就能够自己砌一道天梯,重新爬上天去。

“­奶­娘,马上替我收拾行李,我现在就要到王府去。过些日子,等我站稳了脚跟,我再找个机会把你也接进去。”夏子语不带一丝感情地吩咐。

刘张氏见无法相劝,只有叹了一口气。

至少,至少博哲贝勒会对小姐真心好的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

博哲打了大大的哈欠。

他摸摸耳朵,没人在咒他吧。

“爷,到家了。”

阿克墩掀开车帘,把他扶下来。

博哲在车子里太久,身体有点僵硬,这时一动,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阿克墩小心翼翼地讲他扶进厅去。

罗汉床中间是个方形的小几,两边放着几个引枕,博哲随手抓过来放在小几上,身子朝罗汉床上一歪,肚子垫着引枕,整个人挂在了小几上。

“快去给爷拿药来。”他有气无力,趴在那一个劲地吐气。

阿克墩应了一声,出了厅去。

不一会,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又进了厅。

博哲闭着眼睛,随口道:“你小子手脚挺快,赶紧给爷上药。”

他话音未落,臀部上就被拍了一下,痛的他差点没跳起来。

来人大骂道:“臭小子,在宫里头挨了打,回家来挺尸啊!”

正文 49、亲家,咱分析分析

博哲龇牙咧嘴地扭过头,见父亲雅尔江阿正眯着眼睛看他。

“阿玛,下手太狠了吧,我可是您亲儿子!”

雅尔江阿切了一声,将他上半身重新按下去,说道:“我看看你伤势。”

他直接动手扯掉博哲的腰带,把袍子撩上去,褪掉中裤小衣,就见臀部原本四指宽的浅­色­痕迹上又覆盖了许多二指宽的僵痕,有几处还渗出了血丝。

“啧啧啧,你在内务府不是有许多狐朋狗友,怎么下手也这么狠?”

博哲哼哼唧唧道:“这就算轻的了,皇上下旨打的,总不能真个敷衍了事。”

雅尔江阿一面看一面摇头:“幸亏你额娘不在,若是让她看到了,又要哭的死去活来。”

博哲问道:“额娘不在府里么?”

“一大早就进宫去了,给几个老太妃请安。”

博哲点点头。郭佳氏在宫里有几个旧识,算是当年的手帕交,如今都是太妃,朝廷的事内宫的事都不掺和,就是安安乐乐过晚年罢了,郭佳氏身体好的时候也常进宫去看她们。

他暗叫一声侥幸,亏得今天在宫里没遇上,不然让她知道自己又闯祸又挨打,少不得又是一场哭诉教子。

臀部突然传来一阵清凉,原来是阿克敦已经取了药回来,雅尔江阿在亲手给他上药。

趁这会儿功夫,雅尔江阿便问起在宫里的经过,博哲简单回答了,当然忽略了胤祉的那些胡言乱语。

刚说完这些,下人就来禀报,说是富察老大人米思翰登门拜访。

“哟,你老丈人还挺关心你这毛脚女婿的,从宫里追到家里来了。”雅尔江阿一面取笑着,一面给博哲上完药,顺手在他伤处拍了一下。

听到博哲痛的叫起来,他才哈哈大笑,洗了手出门去见米思翰。

“这死老头,真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博哲骂骂咧咧提起裤子,扎好腰带。

阿克敦端过一盆清水来给他洗手擦脸。

“爷,夏姑娘来了。”

博哲正将一块毛巾盖在脸上,闻言“恩”了一声,扒下毛巾,说道:“她在哪儿呢?”

“角门进来的,门上的没有得到爷的吩咐,不敢随意放人进来。”

博哲点头道:“你去领她进来。”

阿克敦应了一声,挠了挠头,又问道:“领到爷的院子里?”

博哲翻个白眼,把毛巾往他脸上一扔,道:“你脑子让门夹了?她一个黄花闺女,往爷的院子里领?你是想让爷被说闲话呢,还是想让她被人指指点点?”

阿克敦瓮声瓮气道:“那不是爷自个儿说,领她进来。”

博哲哼了一声,想了想道:“先领到安珠贤那儿去,就说爷拜托她这个妹妹先给照料个一天半夜的,等回头禀报了额娘,让额娘分派。”

阿克敦这才领命而去。

博哲看着他背影,摇着头,惆怅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唉,没前途了。”

※※※※※※※※※※※

雅尔江阿在自己的书房里招待了米思翰,听到米思翰十来给他提醒的,不由十分慎重。

“老大人的意思是,三阿哥今日的举动,别有用意?”

米思翰用茶杯的盖子在杯口上慢慢摩挲,这是从一些文官那里学来的动作,老头子觉得用来装高深莫测很是不错。

“你也是久经官场的人了,能看不出他今日举动有异?”

雅尔江阿沉声道:“三阿哥素来城府深,今日却为了一个女子跟博哲大打出手,还在皇上面前言行无忌,跟平日的谨言慎行确实有很大不同。”

虽然博哲刻意忽略了很多细节,可雅尔江阿听米思翰一说,照样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别看他今儿好似对我那闺女一片情深似海的,我跟你说,白瞎,这小子心机深着呢。”

“怎么说?”

雅尔江阿隔着茶几把上半身给倾过去,米思翰也放下了杯盖。

“我跟你说,三阿哥今天演的这出,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进可攻退可守。他不是跟皇上求情么,想拆散了咱们两家的亲事,要了我那宝贝闺女儿去,那都是假象。”

“怎么个假象?”

“第一桩,皇上若是应了他,把我闺女指给他了,那他就是我们富察家的女婿。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凌波的哥哥们可就她这一个妹妹,三阿哥若是跟我们富察家结了亲,富察家不就是他身后一个有力的靠山?”

雅尔江阿点点头。

“第二桩,皇上如今最忌讳的是什么?结党营私,觊觎皇位。如今,几个阿哥们都韬光养晦,深居简出,深怕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被有心人安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招来皇上的忌惮。三阿哥原来可是风口浪尖上的人,他若是真的拆散了咱们两家的亲事,就是既得罪了你这位宗室,又得罪了我们富察家。明面上是他四面树敌,可这落在皇上眼里,不也就撇清了他结党营私的嫌疑?他若是真个觊觎大统,又岂会轻易得罪我们这些有分量的人物?”

雅尔江阿又点点头,很快又皱眉道:“可这话说回来,若是他没能拆散咱们的亲事,没能娶到你闺女凌波,又怎么说?”

米思翰用手指扣了扣桌面,道:“这就是他进可攻退可守的关键之处。”

“若是皇上驳了他的请求,他也只不过是没得到人罢了,撇清嫌疑的目的照样达成。”米思翰冷笑道,“他为达目的,不惜诋毁我女儿的名声,你我两家能不记他这个仇?”

雅尔江阿道:“这就是枉做小人了,富察家的格格,论人品、才貌、家世,谁不竖大拇指。我说亲家你放心,他说的话,那就是过眼的浮云,咱把那些个胡言乱语当个屁放了。”

米思翰这才笑道:“你叫我一声亲家,咱们就是自己人。”

雅尔江阿点头,连声称是。

“不过——”他把话题又转了回来,“三阿哥今日这番作为,别说是怎么个用心,得罪了咱们两家,值得么?”

米思翰眯起眼睛,说道:“眼下的情形,怕的不是你四面树敌,最怕的反而是你势力大人面广,越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便越是树大招风。”

雅尔江阿认同这话,两个老头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亲家,”雅尔江阿叫了一声,幽幽问道,“你说,这几位阿哥里头,究竟谁能得势?”

米思翰目光一凝,朝他双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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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一无是处

米思翰到底也没有回答雅尔江阿的问题。

几位阿哥里头,究竟谁能得势?

两人都是成­精­的人物,怎么可能在形势未曾明朗的时候,在这种话题上推心置腹,虽说是亲家,可毕竟还没有大婚呢。

米思翰前脚离开简亲王府,嫡福晋郭佳氏后脚就回了家。

她身体底子不好,虽然这几天强了些,到宫里走一遭,还是有些累了,进府之后径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身边的丫头问要不要沐浴歇息。

郭佳氏摆摆手,躺在软榻上,歇了几口气,说道:“去把侧福晋叫来。”

“是。”丫头领命去了。

她将一方小毯子盖在胸口以下,闭上了眼睛假寐。今日在宫里听到的一些话,不断地在她脑海中翻滚,心情也随之不能平静。

“福晋。”

“恩?”郭佳氏思路被打断,睁开了眼,“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声儿?”

西林觉罗氏扶她坐了起来。

“福晋看来是累了,有什么事儿,咱不如明天说?”

郭佳氏摆了一下手,说道:“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心里头有事,怎么能够藏得住。”她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西林觉罗氏搬了个绣墩来坐了,问道:“可是今儿在宫里头,听了什么话?”

她跟郭佳氏一起伺候了同一个男人将近二十年,又代替她管了十几年的家,感情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妻妾情分,倒像是老姐妹一般,平日里说话也比较随意。

郭佳氏怅然道:“到了这把年纪,还能有什么事儿叫我­操­心,为人父母,盼的不过是个父慈子孝、儿孙满堂。可博哲的婚事……”她微微摇头。

西林觉罗氏小心地说道:“福晋心思也重了些,我瞧着那富察家的凌波格格,心­性­倒是不坏的,只是从小没了娘,没人约束她,自由了些,如今说是太后派了老嬷嬷在教导,那还能有差的?”

郭佳氏摇头道:“哪里只是自由了些,前儿已经让我撞见了一回,男未婚女未嫁,竟然就彻夜共处一室!”

西林觉罗氏道:“这不也显得他们小儿女是有真情意的,将来过了门,必是夫妻和睦,反而叫福晋省心呢。”

郭佳氏冷笑道:“我竟怕承受不起。你晓得我今儿个在宫里头,听说了什么?”

西林觉罗氏面露好奇。

“你也晓得,我与宫里头几位太妃交情好,今儿便是去瞧这几位老姐妹的,可说着话说着话,竟叫我听说,那凌波格格身有隐疾,只怕是子嗣艰难的。”

“啊!”西林觉罗氏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女人嫁人后,最大的价值就在于生儿育女,可凌波格格若是子嗣有碍的,那就真的是个大问题了。

“怕是以讹传讹吧?”她小心地求证。

郭佳氏摆手道:“太妃都这样说,还能有假?况且,我今儿见到的奇事,还不止这一桩呢!”

西林觉罗氏忙问道:“还有什么奇事?”

郭佳氏长出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情绪的波动,说道:“今儿博哲和三阿哥为了一个女人,当众大打出手,还闹到了皇上跟前,把脸都丢尽了!”

西林觉罗氏惊愕道:“难道是为了凌波格格?”

“除了她,还能有谁!”郭佳氏脸­色­冰冷,将博哲和胤祉打架,被康熙问话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她今日是在宫里头的,宫里人多口杂,传话最是快,这件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她所了解的,竟然基本就是事实真相。

“我倒是小瞧了她,跟博哲拉拉扯扯也就罢了,居然还跟三阿哥有私情,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怎么能进我们简亲王府的门!”

西林觉罗氏慎重道:“福晋,这事儿可不能道听途说。”

她是当家的,比郭佳氏整日卧病在床,只瞧着府里头一方小天地的,可要眼界开阔得多。如今是什么样的形势,几位阿哥都是恨不得闭门谢客、与世隔绝,三阿哥素以城府深著名,又怎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

“这事儿关系到凌波格格的名节,更加关系到咱们简亲王府,还有富察家的名声,就算是三阿哥说了什么,空口无凭,也不能随意猜测。若只是捕风捉影,岂不是与富察家交恶?”西林觉罗氏苦口婆心地劝郭佳氏,又隐晦地将如今夺嫡的形势,和对三阿哥的怀疑点了点。

不得不说,简亲王府这家交给西林觉罗氏来当,真正是最合适的,她的头脑比郭佳氏清醒得多,想的更加全面,为人处世也更加稳重。

郭佳氏虽说见识浅薄,倒也不是傻的,经过西林觉罗氏的提醒,也感到事有可疑。

“就算是无凭无证,可空|­茓­来风,未必无因,她跟三阿哥必定是有些­干­系,否则怎会扯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看,这事儿还真得查上一查。”郭佳氏眯起了眼睛。

西林觉罗氏心头一跳,问道:“怎么查?”

郭佳氏沉思着,只顾默默盘算。

西林觉罗氏怅然一叹,凌波这媳­妇­儿,在郭佳氏心里只怕已经一无是处了。

这时候,门外有丫头禀报:“福晋,贝勒爷来了。”

简亲王府里头,如今就一个贝勒,就是博哲,其余的庶子,最好的也就是个贝子。因此,下人们只说一声“贝勒爷”,大家就都知道是博哲。

郭佳氏和西林觉罗氏立刻收拾了神态。

“让他进来。”

博哲进了门,先给郭佳氏请安,然后又给西林觉罗氏问了好。

郭佳氏笑眯眯跟他说了几句话,又问了他的伤势,话里话外只是关心他的身体,方才她跟西林觉罗氏商量的事情一丝儿都没透露。

呣子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博哲这才把身后的夏子语给引了过来。

郭佳氏早就瞧见他身后跟着个女孩子,便问道:“这姑娘瞧着面生,不是咱们家的吧?”

博哲笑道:“这是儿子以前的朋友,今儿在外头遇上的。”他把夏子语的身世说了一遍。

郭佳氏道:“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总是提起的玩伴,原来就是夏姑娘。”她冲夏子语招了一下手,道,“上前来,我看看。”

夏子语低眉顺眼走上去,乖巧地福了一福。

郭佳氏点头道:“清清秀秀的,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可怜。成,就留在我身边吧。”

博哲大喜,忙谢过母亲。

“谢福晋恩典。”夏子语跪下给郭佳氏磕了个头,心里也暗暗欣喜。

正文 51、皇帝儿子也敢打

米思翰从简亲王府回到家里,才进门儿,就有人禀报,说是格格在书房里头等了一下午了。

“这丫头,倒是上心。”

老头子一面嘀咕,一面往书房走去。

果然还没进门,就看见凌波在门口张望。

“阿玛!”凌波惊喜地迎上来,劈头就问,“怎么样?博哲没事儿吧?”

米思翰有意让她着急,叹气道:“怎么没事儿,叫皇上打了二十廷杖,小命都快没了。”

“啊?!”凌波吃了一惊,手上的帕子绞得紧紧的,急切道,“怎么会这样呢?皇上不是挺喜欢他的?”

“再喜欢又能怎么的,他打的可是三阿哥,皇上的亲儿子!你没瞧见三阿哥脸上那一鞭子,怕是破相都有可能。”

凌波又是着急又是担心,绞着帕子团团转。

米思翰瞧着好笑,拉住她道:“我的好闺女,你着什么急,那小子皮糙­肉­厚的,挨几下廷杖,有什么打紧。”

凌波叫道:“你不是说,他小命都快没了!?”

米思翰笑道:“阿玛逗你玩呢,你放心,他­精­神着呢,自个儿走着回家的,能有什么大碍。”

凌波气的捶了他一拳。

米思翰捂着胸口哎哟哎哟道:“这有了夫婿,就忘了亲爹啦!”

“阿玛~”凌波娇嗔地跺脚。

米思翰摆摆手,不再逗她,转而却严肃道:“丫头你过来,阿玛有事问你。”

“什么事儿?”

“你跟三阿哥,是不是有私情?”米思翰一双鹰眼­精­光闪烁,好像能看透人心。

凌波的脸却瞬间涨红了,说不清是羞还是怒,可她越是生气,外表反而越是平静。

“谁说我跟三阿哥有私情的?”

米思翰倒是被她的表情弄得一怵,这孩子冷静得有点过分了哈。他把胤祉在皇上面前说的话给描述了一遍,凌波的脸­色­愈发冷了。

天下居然还有这么无耻的人!

她脸­色­越来越沉,眼睛里好像要­射­出刀子来。

米思翰有点害怕了:“丫头,闺女,好孩子,你别生气,阿玛不问了还不成么,那小子胡言乱语,咱不信他……”

“阿玛!”凌波突然叫了一声。

米思翰闭上了嘴巴,看着她。

凌波眼里闪动着泪光,却并没有泪水滚下来,她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反而越来越冷静。

“阿玛,我郑重说一遍,我跟三阿哥,半点关系也没有!我是太后亲口指给博哲的未婚妻,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别的男人,我连一眼都不会多看,哪怕他是天潢贵胄,在我眼里,也是一坨粪土!”

米思翰震惊了,这孩子,是真的生气了,这么严重的话都说的出来。不过他立刻也愤怒起来,三阿哥胤祉,这不是污蔑他女儿么,爱新觉罗家竟然出了这么个熊玩意儿。

“丫头,你放心,阿玛信你。你只管好好的,这事儿自有阿玛解决,谁也不敢说你一个不字。”

米思翰鹰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脸­色­愈发显得坚毅。

凌波这会儿才没心思去看他的表情,她是出离地愤怒了,她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样被人污蔑过。

这件事情,从胤祉嘴里说出来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公开的秘密。

先是宫里头窃窃私语,然后又传到各个王公贵族的家里,宫里宫外,尤其是那些整日里无所事事、以说长道短为消磨的三姑六婆们,人人都在议论,沸沸扬扬,富察家和简亲王府的名字屡屡被人提起。

嘲讽者有之,侧目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嗤之以鼻者有之,总之富察家的格格、简亲王府的贝勒,还有诚亲王三阿哥胤祉,这三人之间的绯闻,已经成了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

而这件事情,终于在某一天到达了。

三阿哥被人打了!

富察家的四个爷们儿,马思哈、马齐、马武、李荣保,把三阿哥给堵起来狠狠揍了一顿,没有用别的打手,就他们兄弟四个。

揍完了,还扔下话来,再敢勾搭他们的妹妹,任你是天皇老子,也照揍不误。

众人哗然,臣子打皇子,这就等于罪犯欺君,都等着看皇上发怒。

可康熙呢,还真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君王,居然连个屁都没放。

荣妃到康熙面前哭闹,反被他狠狠骂了一顿,一个女儿爱胡闹,一个儿子也尽给皇家丢人。

另外还有好几家等着看笑话的王公大臣都吃了排头,不消说,当初说绯闻说得最高调的也是这几家。

看皇家的笑话?不坑你坑谁呀。

可这也是同人不同命,看笑话的被罚了,打人的却一点事儿没有。

米思翰老早在康熙那备案来了,跟你说,我闺女如今成全京城的笑话了,都是你儿子给整的,我很不爽,我女儿那几个哥哥也很不爽,我们准备揍他一顿,给丫头出出气,你同不同意?不同意的话,就当老子几十年汗马功劳都喂狗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康熙还能怎么办,打吧打吧,自己儿子不成器,只好让人教训。

皇帝也是凡人哪!真以为能一手遮天啊?天下可不是他一人的。

这么着,再也没人敢提起这个话题了,谁提谁挨揍。

富察家那老头子当年可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别看如今老了老了,不在朝堂上露面了,可照样凶名赫赫,由不得你不敬畏。

事后凌波亲自下厨,给四位哥哥做了一桌好菜,感谢他们为自己出头。

马思哈、马齐都是拙言的人,马武和李荣保年纪轻些,跟凌波这个妹妹更加投缘,都说做哥哥的,不给妹妹出气,那还算什么大老爷们儿。

从古到今,女孩子不管是待字闺中也好,嫁了人也好,家里兄弟多的,都不会在外面吃亏,没人敢欺负啊!

可富察家是痛快了,有人却不以为然。

简亲王府的嫡福晋郭佳氏,就对侧福晋西林觉罗氏说道:“打人?打得越狠,越说明她心虚。”

西林觉罗氏道:“我看这事情八成还是造谣,凌波格格清清白白,怎么可能跟三阿哥有私情。”

“哼。”郭佳氏冷笑道,“有没有私情,明儿就知道了。”

她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富察家就迎来了太医院的两位太医。

说是奉了宫里几位老太妃的命,来给凌波格格诊脉调养身子的。

正文 52、小猫也要发威

丫头把张、李两位太医领进梧桐院的时候,凌波刚绣完一只荷包,青­色­缎面,银线绣的是只很Q的猪头。

绣书瞧得好笑,端了杯茶给她,说道:“格格这猪头真有趣,奴婢从来没瞧见过这样描的花样儿,不过倒是真个显出憨头憨脑的神态来了。”

凌波也觉得很满意,这荷包是她花费好多心思绣的,而且刻意绣的是个猪头,就是为了送给某人。那人收到荷包后,会是什么模样,她光是想想就乐不可支。

这时候,瑞冬领着人就进来了,说道:“格格,宫里头来了两位太医,要给格格诊脉。”

凌波转过身来,疑惑道:“怎么突然来了太医?”

“说是宫里几位太妃听说格格身子不好,特意派了太医来给格格瞧病,调养身子的。”

凌波心头一跳,暗暗觉得奇怪。她在宫里可没什么人认识,除了跟太后亲近,所谓的几位老太妃,可是连面都没见过。

难道她们是为了讨好太后,所以来对我施恩?

凌波一面疑惑着,一面却吩咐请人进来。

张太医和李太医的年纪差不多,都是五十上下的样子,前者富态一些,后者儒雅一些,进了门,都给凌波请安。

“臣等奉太妃之命,来为格格请安,请格格至内室。”

凌波笑道:“在外屋即可。”

她本以为这不过是件小事,谁知张太医却说道:“还是进内室方便些。”

他的手在袖子底下一摆,跟在他们身后有四位老嬷嬷,其中打头的一胖一瘦两位嬷嬷便迈上前来。

凌波蹙眉,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转身进内室。

两位老嬷嬷也跟了进去,张太医和李太医却留在了外屋。

瑞冬好奇道:“两位太医,怎不进去?”

张太医和李太医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束手站着。

“放肆!”

内室突然传出凌波一声呵斥,然后就是“啪”一下手掌击­肉­的声音。

瑞冬吓了一跳,忙冲进内室去。

只见凌波气呼呼站在床沿,绣书双手张开拦在她身前保护。两个老嬷嬷中,瘦嬷嬷捂着半边脸,胖嬷嬷则站在她侧前方,都面对着凌波。

没被挨打的胖嬷嬷面无表情,对凌波道:“奴婢奉了太妃之命,来给格格检查身子,格格这般抗拒,岂不是辜负太妃的一片心意。”

凌波怒道:“检查身子?用得着脱我的衣裳?”

“奴婢奉太妃之命,对格格的身子,自然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检查的。格格最好配合些,等奴婢检查完,还得让太医给您诊脉,看身子是否需要调养呢!”老嬷嬷一字一字地咬出来,脸上仿佛还露出一丝讥诮。

凌波大为反感,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之前她跟三阿哥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也有许多谣言,质疑她的清白,难道这两个老嬷嬷是奉了太妃之命,来检查她是否完璧?还有两个太医,给她调养身子?她身子有什么可调养的,还不就是因为那“子嗣艰难”一说。

当初王太医给她检查身子的结果,本来绣书是没有告诉她的,但后来太后让李嬷嬷给她送了调养的药丸,她还能不问,绣书自然是全都告诉她了。这事情,一定是又让谁给传了出去,所以今天不仅有嬷嬷来检查她的清白,还有太医来诊治她是否能生养。

她刚想到这里,胖嬷嬷已经一步上前,抓住绣书的胳膊往外一划拉,伸手就扯住了凌波衣襟上的盘扣。

绣书没想到胖嬷嬷那么大力,被她一拉,差点撞在柜子上,她大叫一声:“瑞冬!”

瑞冬神情一凛,冲上去就要抓胖嬷嬷。

站在她后面的瘦嬷嬷却抢先一步先抓住了她的胳膊,手上一拧,瑞冬惨叫一声,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

绣书惊骇道:“你们还敢打人?”

她话音刚落,又是“啪”一声脆响,却是胖嬷嬷也被凌波甩了一个耳光。

胖嬷嬷也动了气,她身为宫里的老人,一直受人尊敬,就是主子们也从来没有对她大声呼喝过,今天居然被一个格格给打了耳光。

“格格若是不肯配合,奴婢只有再叫人进来了。”

凌波哼了一声,抬手从床边摘下一只笛子,掂了掂,像根棍子似的握在手里。这是她挂在床边做装饰用的,此时竟然成了自卫的武器。

她把笛子往前一指,怒道:“你少跟我装大头蒜,一个奴才,也敢来拉我的衣裳,当我富察家是什么地方!”

胖嬷嬷沉声道:“奴婢是奉了太妃之命……”

“呸!什么太妃,我可不认识!这可是在我的地盘上,谁敢跟我叫板!”凌波大喝一声,“瑞冬!”

“哎!瑞冬在!”瑞冬正揉着胳膊,听到凌波一叫,顿时­精­神一震。

“你去,把李嬷嬷请来,再去前头叫我阿玛来!”

“是!”瑞冬犹如接了军令,扭身就跑。

瘦嬷嬷想伸手去抓,凌波一个箭步上来劈手就是一笛子,瘦嬷嬷哎哟一声尖叫,缩了手回去不停地揉。

凌波又回身一划,刚想上前的胖嬷嬷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哼!”凌波冷冷地瞪了她们一眼,转身就出了内室。

绣书自然是跟了上去,瘦嬷嬷和胖嬷嬷也互相惊骇地看了一眼,急哄哄地跟出来。

张太医和李太医正想拦着瑞冬。

凌波大叫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呐!自己家里头还被外人欺负!”

屋内屋外的丫头,早就觉得动静不对,有聚拢的迹象,听到主子大叫,自然都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约而同一拥而上,保护主子的保护主子,还有人聪明的,都去把两位太医,还有几位嬷嬷们拦起来。

瑞冬脱困而去,一路飞奔。

张、李两位太医,胖嬷嬷、瘦嬷嬷,还有两个没来得及动手的嬷嬷,都被富察府的下人给逼迫着聚拢到一起,惊骇莫名地互相对视。

他们奉了太妃的命令而来,还没见过敢这样高调抗拒的。

梧桐院正房的门大大地敞开着,凌波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旁边立着绣书,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还有一帮子丫鬟,包括­干­粗活的小厮也聚拢围在了门外。

大家都紧张兮兮,却又兴奋莫名。

凌波一脸煞气,一语不发,她在隐忍怒气。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就算是只小猫,今儿也要发威了。

不一会儿,画屏带着李嬷嬷、兰秀、兰枝,匆匆赶到了。因今儿并不是上课的日子,李嬷嬷等人并没有跟凌波在一起,画屏则是奉了凌波的吩咐去跟兰秀要花样的,所以刚才也不在。

她们进了梧桐院,见了这阵仗,也都吃了一惊。

瑞冬又飞奔回来,说是老爷米思翰出府去了,不在。

“哥哥们呢?”凌波问。

不巧得很,马思哈兄弟四个也都有公­干­,全都不在府里。

张、李太医还有几位嬷嬷脸­色­都缓了下来,最彪悍的老头子不在,一个养在深闺的格格又有什么可怕的。

但凌波却一点儿惧怕的意思都没有,在自己家里还能被外人欺负的话,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正文 53、检查就检查

听说富察家的老少爷们都不在,两位太医和四位嬷嬷们都松了一口气。

那胖嬷嬷上前一步,说道:“格格,咱们是奉了太妃之命而来的,格格最好还是配合一下,不然若是冒犯了太妃,可不是好玩的。”

凌波理都没理她,只冲李嬷嬷招手道:“李嬷嬷请过来。”

她往常对李嬷嬷都是恭恭敬敬,今天是真生气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李嬷嬷走上来。

“李嬷嬷,你也是宫里头的老人,这几位太医和嬷嬷,你都认识罢,他们是什么人?”

李嬷嬷确实都认得,而且以她在宫里待的年头,什么事儿没经过见过,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两位太医,的确是太医院的人,这个没错。四位嬷嬷却比较特殊,她们不仅仅是宫里的老人,还是每三年一次的选秀时,专门为秀女们检查身子的人。

李嬷嬷自然不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便在凌波的耳边悄悄说了。

凌波冷笑一声,果然如此,这些人就是来检查她是否清白的。

不管她身子是否清白,这些人来检查,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质疑,这是打她的脸呢。

不过她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几位太妃跟她无冤无仇,怎么会平白无故跑来跟她为难,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人在撺掇。

宫里来的人,她不好随意打骂训斥,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办法出这口气。

凌波立起身来,说道:“好呀,几位老太妃这么关心我的身体,真是叫我受宠若惊。既是恩典,少不得应该进宫去给太妃们谢恩。来人呐!”

她吩咐下人,去套马车,要带着这一大帮子人,进宫谢恩去。

张、李两位太医和四位嬷嬷们,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明明很反感他们这一行,却要进宫去谢恩,这是什么道理。

凌波却不跟他们解释,而是对李嬷嬷道:“李嬷嬷,你也有日子没回宫了,太后说不定也想念你,今天就跟我一起进宫,咱们都给太后请安去。”

众人这才吃惊起来,她这是要把事情捅到太后跟前去了。

两位太医和四位老嬷嬷都担心起来,可是富察家的下人牢牢地看着他们,不给他们任何狡辩和脱身的机会。

凌波连衣裳都没有换,马车一套好,就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出了府。

这一路上,风驰电掣,京城的路已经够宽了,还是有好多行人,被惊得四散飞逃,好几个崴了脚的,撞了头的,扔了东西的,就不必细表了。

总之一路­鸡­飞狗跳到了宫门外。

守门的听说是富察家的格格,都没敢拦。开玩笑,富察家的人连皇帝儿子都敢打,而且打了还屁点事儿没有,可见其嚣张。再说人富察格格还是太后人的­干­孙女儿,身份、势力都摆在那儿,谁敢拦。

凌波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又一路横冲直撞就到了宁寿宫。

太后听说她已经来到宁寿宫门口,等着求见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这富察家的人,都有大能耐啊!”她惊叹一声,也知道今儿恐怕是有大事儿,于是就让人把凌波给领了进来。

没想到进来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拉拉杂杂一堆人,太后仔细一看,李嬷嬷、兰秀、兰枝,两位太医和四位嬷嬷,全是她认识的人。

凌波进了屋,先是给太后请安,紧跟着就哭诉道:“皇玛姆,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太后忙拉住她胳膊道:“这是怎么了,快别哭,有什么事儿跟皇玛姆说。”

凌波就把两位太医和四位嬷嬷来给她检查身子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她胸脯一起一伏,脖子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气的不轻了。

“皇玛姆,您可是亲口认了我做­干­孙女儿的,他们这么堂而皇之上门来,说给我检查身子,这不是侮辱我么!别人晓得什么,只看着这动静,我的名声就别想要了!我这还怎么做人哪!皇玛姆,今儿您要是不给我做主,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您这儿,省的给富察家蒙羞了!”她呜呜哭着,泪水滚滚而下。

太后哎哟叫道:“多大的事儿啊,快别哭了,回头眼睛都要肿了!”她忙拿自己的帕子去给她擦泪水。

凌波只是呜呜哭着。

李嬷嬷上前,在太后耳边轻声道:“主子,今儿这事情怕是有人撺掇,太妃们可都是不理世事的人。”

太后点头道:“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对宫里宫外的人情往来一清二楚,这几位太妃跟简亲王府的嫡福晋郭佳氏要好。郭佳氏的­性­子,她也知道,这一定是前段日子的绯闻,让郭佳氏对凌波的清白起了怀疑,所以撺掇着太妃们,借着给凌波诊脉的由头,去检查她的身子。

可她们也不想想,这行动本身就已经是在打富察家的脸,亏得今天是米思翰不在家,否则还不知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想到这里,太后便沉下了脸,对跪在那里的两位太医和四位嬷嬷冷声道:“太妃只是让你们去给格格请脉,谁允许你们自作主张了?凌波格格是什么样的人,她是我老婆子亲口认下的孙女儿,是富察家的掌上明珠,她的清白和名声岂容你们这几个狗奴才污蔑!先去内务府,各领二十廷杖,再过来回话。”

两位太医和四位嬷嬷都魂飞魄散,一个劲地磕头道:“奴才该死,太后饶命!奴才该死,太后饶命!”

他们也都听出太后要把几位太妃摘出去,故意说成是他们自作主张误解了主子们的意思,把责任都推到他们头上,可也不敢反抗,只有一个劲地求饶。

但宁寿宫里的太监们已经上前来,准备拉人。

凌波这时候却止了哭声,大声道:“慢着!”

太后说道:“好孩子,你别急,老婆子给你做主,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凌波擦­干­了泪水,正­色­道:“太后,凌波知道您疼我,可今儿既然有人敢打着太妃的名义来检查我的身子,明儿就有人敢造谣,说我不是清白之身。您是太后,一言九鼎,您说的话一定没人敢质疑,今儿我就不惜丢一回脸,不是要检查么,行,我就在您这儿检查!”

太后震惊道:“孩子,你可别气糊涂,这事儿可不能随意胡来!”

凌波道:“我没有胡来。太后,我这是没有办法了!”她说着,大大的泪珠又滚了下来。

正文 54、到此为止

凌波这一哭,真的是委屈至极,辛酸至极。

太后顿时心软。这孩子也是可怜,自打指婚之后,风波就没断过,先是乌珠折腾,然后又牵扯出胤祉,现在又让未来婆母先入为主留下了恶感,让她承受这样的难堪。

这婚事是她亲口指的,她也觉得自己对这两个孩子负有责任。

“孩子,你可要想清楚。你是富察家的格格,就是跟公主比,也是尊贵无比的,岂能轻易让人碰你的身子。”

凌波这时候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太后,我已经想清楚了,太后您亲自给我作证,让李嬷嬷来给我检查,再让王太医来给我诊脉,我要为自己正名,还自己一个清白和公道。”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睛里却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太后真的有些被她震慑到了,不愧是米思翰的女儿,骨子里头就流着他们富察家宁折不弯的气概。

“好,既然如此,老婆子就给你作证。”

她吩咐人去太医院传王太医,又让李嬷嬷做准备。

凌波在李嬷嬷的引导下,往内室走去,经过跪着的两位太医和四位嬷嬷时,只用眼角朝下看着,冷冷道:“你们不是要检查我的身子么,等会儿自然回知道结果。”

有太后坐镇,六人竟然还是齐齐打了个冷颤,都对今天的行为大感后悔。

凌波在内室,有李嬷嬷为她检查。李嬷嬷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粗鲁,她跟凌波相处了几个月,也产生了感情,对她是真心地爱惜。

不一会儿,王太医也到了。

他常去富察府给米思翰诊脉,跟凌波见过好几次,也算熟悉,况且之前凌波身子的问题,就是他诊断出来的。凌波也相信,太后让李嬷嬷送来的药丸,一定也出自这王太医的手笔。让他来给自己诊脉,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人选。

从内室出来后,王太医便当众给凌波诊脉,又问了身子的一些近况。

做完了所有的检查,李嬷嬷和王太医才一起站在太后跟前。

“怎么样?”

李嬷嬷先说道:“格格清清白白,是完璧之身。”

凌波咬着牙,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她说完璧两个字,还是第一时间就滚下泪水。

太后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又问王太医。

“上次臣给配的药丸,格格都有按时服用,身子的调养也十分得宜,如今那寒气已经去了十之七八,再按照这法子调养,只消半年,必然痊愈,以后定能为简亲王府开枝散叶。”

“太后……”凌波哭着叫了一声,扑进太后怀中。

太后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孩子。”

她目光如刀,看着张、李两位太医,还有那四位老嬷嬷,冷声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六人浑身颤如筛糠,以头抢地,呼道:“奴才该死,太后饶命。”

太后看着那四个嬷嬷,说道:“你们虽是宫里的老人,可今日却犯了大罪,念你们以往兢兢业业,死罪可免,去内务府自领二十廷杖,发配辛者库。”

四个嬷嬷涕泪俱下,瘫软在地。

太后又看着那两位太医:“还有你们两个,出了宁寿宫,便自己去找皇上请辞罢。”

“太后……”两位太医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光了。

太后牵着凌波的手站起来,环视众人,说道:“今儿我为凌波格格作证,她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八旗格格,是我老婆子的眼珠子。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从今往后,再有人敢造谣生事者,别怪老婆子不留情面!”

众人都忙跪倒称是。

※※※※※※※※※※※※※

这件事情,米思翰自然一回家就知道了,凌波是他的心肝宝贝,他自然比她还要生气,当下就要大闹一场,是凌波劝阻了他。

她认为这种事情,大肆张扬,反而更加惹人关注和纷议,如今有太后作证,而且也放出话去,就已经足以为她作保。

马思哈四兄弟也觉得这事情冷处理会比较好,劝阻了米思翰。

米思翰大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忍下了。等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女儿凌波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极为得体,而且也颇有富察家彪悍的行事风格。

“不愧是我米思翰的孩子,不管到了哪里,都不怕受欺负了!”

他抚摸着凌波的头发,欣慰地说道。

※※※※※※※

宫里,荣妃的住处。

乌珠又忍不住摔了一个花瓶。

“竟然这样都治不住那臭丫头!气死我了!”她恨得要死,随手又抓起一个花瓶。

荣妃冲上去夺下来,扔在一个宫女怀里。

“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她厉声大喝,“我真是后悔,悔不该听你的撺掇,去给太妃们进言,把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不仅太妃们脸上不好看,连我也被埋怨。”

乌珠紧紧咬着嘴­唇­,愤恨不已。

原来这事情的发展,竟然都有她的推动在内。她对凌波的恨,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消失的,宫里头但凡有关于凌波或博哲的一点传言,她都会小心地收集起来,记在心里。

当日郭佳氏进宫给太妃们请安,她也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也过去请安,装作偶然巧遇。然后又装作无意地,将关于凌波的这些点滴谣言,给说了出去,这才引起了郭佳氏的猜疑。

而在富察家四兄弟打了三阿哥之后,郭佳氏的疑心没有打消,反而更加怀疑,并且又一次进宫来跟太妃们求证。

而乌珠,就撺掇母亲荣妃,去太妃们那边制造了一次“偶遇”,然后提出了让人去给格格请脉调养身子,用这个做幌子,再让嬷嬷们给凌波检查身子的办法。

事实证明,这个馊主意,虽然让凌波大动肝火,但被她直接捅到太后跟前之后,由太后出面给平息了。

而几位太妃,也少不得被太后说教了几句,就连出主意的荣妃,也被太后狠狠教训了。

但乌珠,却并没有因此就打消报复之心。她相信,总会有办法的,她一定要让凌波体会一下什么叫痛苦。

※※※※※※※※

简亲王府里,郭佳氏也­阴­沉着一张脸。

她也被太后派人来教训了一番。

而这件事情,竟然又被丈夫雅尔江阿知道了。虽然雅尔江阿瞒住了博哲,私下却也对她做了一番严肃的批评教育。

这个媳­妇­,还没进门,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尽管是无意,但让她丢面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富察凌波,她如今不仅仅是反感,更增添了一种忌讳。

※※※※※※※

在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心态中,康熙五十年的夺嫡再次开始向白热化发展,而那九龙背后的福晋们,也展现出了不一样的生活状态。

正文 55、秋高气爽赏菊会

康熙五十五年的夏天,走尽了尾声,秋天慢慢地来临。

天高气爽,凌波拿了一个绣绷,坐在院子树底下的石凳上,旁边的石桌上放着绣篮、各­色­丝线还有针线包、剪子等物。

绣绷上撑着一方浅绿­色­的缎子,上面的猪头刚刚绣好了一半。

绣书端着茶走过来,俯身瞧了一眼,笑道:“格格绣猪头绣上瘾了。”

凌波抿嘴一笑,拿起猪头瞧一瞧,自觉挺满意。

“好香,是什么茶?”

绣书回道:“是掬花茶。今年的掬花开得早,奴婢摘了些来,都滤过的,很­干­净,昨儿泡了一壶试味,画屏、瑞冬她们都说不错。”

凌波端来抿了一口,笑着点点头。

画屏从院门口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类似信笺的物什,一面走过来一面说道:“格格,有请帖。”

“什么请帖?”凌波将绣绷放下,接过来一瞧。

银­色­撒花的请柬上,写的是八福晋郭络罗氏办赏菊会,邀请她过府相聚,日期在三天后。

“赏菊会,八福晋倒是有兴致。”凌波笑了笑,将请柬放在一旁。

画屏道:“格格会去的吧?”

凌波抬眼瞧她一下,道:“怎么?你想跟着去?”

画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格格也好些日子没出门,该出去散散心了。”

凌波低着头,捏着针往缎子上扎,闻言手上一顿。

她是有些日子没出门了,上次进宫见太后,李嬷嬷是跟着的,当日太后就说该教的也教完了,李嬷嬷和兰秀、兰枝也该回宫了。果然第二天,李嬷嬷她们就收拾了东西,辞别回宫。

虽然没有李嬷嬷监督,凌波却并没有像脱离樊笼的鸟儿一样放纵自己。

前有在简亲王府与博哲一起过夜,被郭佳氏撞破;后有三阿哥胤祉自称与她有私情,曝光后招来议论纷纷,最终竟导致她不得不让别人检查她的身子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两次事件,都让她意识到,她所在的是个规矩礼法森严的时代,尤其身为女子,不可有一步的行差踏错,否则就会招来流言蜚语,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

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循规蹈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偶尔进宫给太后请安,就基本没有出过府。

绣书、瑞冬等人都还好,画屏却是个跳脱的­性­子,倒是把她给闷坏了。

凌波抬起头来,对画屏和绣书道:“这段时间,把你们都给闷坏了吧?”

画屏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期待。

绣书瞥她一眼,回凌波的话道:“奴婢是伺候格格的,格格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画屏嘟了嘟嘴,显然对绣书的话有所腹诽。

凌波拿手指点了点他们两个,说道:“八福晋把请柬都送上门来了,我岂能不给面子。画屏说得对,我也有日子没出门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与众福晋格格们聚一聚。”

绣书还没怎么样,画屏已兴奋道:“我这就去给格格挑衣裳!”

她兴高采烈地往屋子里头奔去。

凌波无奈地摇头,对绣书道:“看看,哪有一等丫鬟的稳重样儿,还是你沉得住气。”

绣书笑而不语,心里却也默认了她的话,在这梧桐院里,自己才真正更像是一等大丫鬟。

凌波又低下头,绣起了猪头,一面绣一面心里便默默转开了心思。

有了之前的经历,她也知道,自己还没过门,就给婆婆郭佳氏留下了恶感。婆媳间的矛盾,自古便是大难题,没有谁能给出妥善的解决方法。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处理这种关系的经验。

博哲这个男人,是合她心意的。她想嫁,也想跟他好好过日子,那么为了小夫妻的婚后生活和睦幸福,郭佳氏这个难关是一定要攻克的。不止是婆媳关系,婚后做了简亲王府的媳­妇­儿,肯定还有其他更多的人际关系要面对。

既然她自己没有经验,就应该向有经验的人讨教。说到做媳­妇­的经验,又有谁能比得上皇家媳­妇­呢。

太子妃、三福晋、四福晋、八福晋,每个人的生活情况都不一样,跟她们多多接触,或许能得到很多对自己有用的帮助,婆媳如何相处、夫妻如何相处,手段也罢,教训也罢,都是前人的经验。

这也是她决定参加八福晋赏菊会的原因之一。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这天早上一起来,画屏和绣书便替凌波­精­心打扮起来。

衣物选择上,凌波一直奉行“春宜倩、夏宜淡、秋宜雅、冬宜艳”的十二字方针。今日挑的是一件浅蓝­色­的旗装,绣的是蝴蝶兰的花样儿,滚着黄|­色­的边,腰部的设计别出心裁,微微收了一下腰。

凌波一穿上这件衣裳,竟格外地显出玲珑的曲线来。这衣裳是她特意吩咐裁缝特别设计的,收腰的部分属于首创,但穿上后并不扎眼,却能把女子的曲线给显出来。

两把头梳得极为­精­致,黄蓝两­色­的堆纱花儿,Сhā着珍珠的步摇,和耳朵上的一对珍珠耳坠相呼应。

绣书仔仔细细地给她梳好刘海,凌波对她一笑,嘴边露出两个­精­致的梨涡。

画屏在旁边瞧得有点痴了,情不自禁说道:“格格真好看。”

凌波失笑,连绣书也觉得莞尔。

“格格,时候不早了,咱走罢。”

凌波点点头。

二门外早已套好了马车等着,凌波带着绣书、画屏上了车,晃晃荡荡出了府门。

八阿哥是康熙三十八年的时候,跟其他成年皇子一起分到自己的府邸的。八福晋过门之后,又特别扩充了后花园。

八福晋郭络罗氏是安亲王的孙女,出身尊贵,对生活条件也特别地挑剔,尤其对后花园的布置摆设,都花了很大的心思,这次的赏菊会,就在花园里头举办。

凌波到的时候,人还比较少,只有四福晋坐在一个亭子里头。

四福晋乌喇那拉氏见到凌波来了,冲她招手,凌波盈盈走过去,行礼道:“见过四福晋。”

乌喇那拉氏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笑道:“叫什么四福晋,这么生分,你是太后的­干­孙女,该叫我四嫂才是。”

凌波微笑道:“四嫂。”

乌喇那拉氏随口问了她几句家常话,然后便压低了声音神秘道:“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凌波茫然道:“不是赏菊会么?”

乌喇那拉氏用帕子捂嘴一笑,说道:“今儿是八阿哥府里第二位小阿哥的满月。”

正文 56、该来的都来了

“啊?”凌波张大了嘴,八福晋请柬上可没写小阿哥满月啊。

乌喇那拉氏看着她,微笑道:“不用疑惑,你不知道才是正常。”

“怎么说?”

乌喇那拉氏摆了摆手,旁边的丫鬟们都退了下去,绣书和画屏也极有眼力地走出亭外。

“八阿哥娶妻虽不算晚,可是到了大前年,才得了第一个阿哥,却不是八弟妹所出,而是妾室张氏所生。”

凌波点点头,这事儿她是知道的:“那现在这个小阿哥?”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没错,这第二个小阿哥也不是嫡子,依然是张氏所生。”

凌波捂住了嘴。两个儿子,都不是郭络罗氏所生,那这对夫妻之间得产生多大的问题?尤其郭络罗氏这样的­性­格,事事都要比人强一头,却在子嗣上屡屡输给一个妾室,恐怕不仅仅是脸面上,感情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困扰。

乌喇那拉氏继续说道:“今儿本来是小阿哥的满月,依着八阿哥与张氏,必定是要办满月酒的,可八弟妹却邀请我们来办赏菊会,你瞧着是怎么回事?”

凌波小心翼翼道:“八嫂不高兴了。”

“何止是不高兴。”乌喇那拉氏有点好笑地道,“她是在使­性­子呢。故意不理会小阿哥的满月,特特地挑了今天来办赏菊会,分明是要下张氏的威风。”

凌波点点头,郭络罗氏这是要告诉张氏,就算你生了两个儿子,这府里头当家作主的也还是她这个嫡福晋。

可是这样一来,八阿哥只怕也会不满吧。

果然,乌喇那拉氏紧接着就叹息道:“只是可惜了,八弟妹这样做,却是连八阿哥的脸面也不顾了,他们夫妻间只怕又要生出嫌隙来。”

凌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到:“八嫂跟八阿哥不是素来和睦么?”

乌喇那拉氏哂笑一下,摇着头不说话。

凌波也知道自己这话没说服力。

“哟!我说你们姑嫂两个倒是好悠闲呢!”

人未至,声先来。

乌喇那拉氏高声道:“还说呢,分明是你要办赏菊会,巴巴地请了我们来,你这主人却不见踪影了,我还没问你的不是呢!”

郭络罗氏一面往这边走,一面笑道:“是我的错,我来迟啦!”

她话音才落,身后又有一群人从树丛后面转了过来。

“该打该打,亏得我们来得迟,不然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三福晋董鄂氏携着乌珠的手,后面还跟着太子妃瓜尔佳氏,三人的丫头仆­妇­们都跟在后面,浩浩荡荡一群人。

郭络罗氏上前两步,握住了瓜尔佳氏的手,笑道:“你们怎么就一起来了?”

董鄂氏道:“太子妃和乌珠都住宫里头,一道出来的,我在街上与她们汇合,这不就一起过来了。”

郭络罗氏点头,对瓜尔佳氏道:“今日咱们是妯娌姑嫂聚会,可不兴长幼尊卑那一套,我可就直呼二嫂啦。”

瓜尔佳氏虽然贵为太子妃,娘家身份也十分尊贵,不比郭络罗氏差多少,但为人行事却反而是众福晋里头最为小心谨慎的,今日虽然穿得比平时明艳,神­色­却仍然显得有些娇怯,听到郭络罗氏这样说,也绽开一朵微笑,说道:“我巴不得弟妹们都叫我二嫂呢,这样显得咱们多亲。”

她纵然是一样地笑,也比别人要显得更加小心脆弱,声音也不如郭络罗氏那般亮堂。

众人都汇聚到亭子里,互相寒暄,拉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福晋们来,彼此之间有亲有疏,互相问候过之后,也就各自分成几个小圈子。

凌波还是跟太子妃瓜尔佳氏、三福晋董鄂氏、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八福晋郭络罗氏在一起,另外还有个乌珠,坐在董鄂氏侧后方。

她确实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乌珠,在座的人人都知道她们俩是死敌,因此都极有眼力地把二人的座位隔开。不过这样也依然挡不住乌珠,频频把目光向凌波­射­过来。

今天是赏菊会,自然少不了掬花。八阿哥府里这后花园,掬花也确实开得好,金黄、粉白、紫红等,各成一片,还有几盆名贵的品种,一盆绿牡丹,一盆墨菊,那独具一格的姿态,令人十分赞叹。

丫头们上的也是掬花茶,清心明目;又有桂花糕、玫瑰酥、千层酥、沙琪玛等等各­色­糕点,还有时鲜的水果。

眼下并不是饭点,大家自然都是品茶吃果点。

赏菊会,借的不过是掬花的名头,对于福晋们来说,跟其他人八卦八卦京城里最新的趣闻,鉴赏鉴赏各自新买的衣裳首饰,又诉说诉说家里头一家老小的琐事,顺便暗示一下京里如今的形势,才是真正的重点。

然而凌波她们这边,每个人的丈夫都是最敏感的话题人物,但是福晋们却反而对如今的形势闭口不谈。

福晋们今日的表现,也都反映出自身的­性­格。太子妃瓜尔佳氏依旧穿的素雅,很少说话,只是听着别人攀谈,偶尔出一回神;三福晋董鄂氏身材好,坐在那儿更显得腰细臀圆,葫芦一般,不过她说话归说话,却没什么新意,只是一味地附和罢了;八福晋郭络罗氏今儿穿着玫红­色­的旗装,头上珠宝翠环,富丽堂皇,嗓音也一如既往地又高又亮;四福晋乌喇那拉氏是浅黄|­色­的旗装,笑容温和,全无攻击力的模样,但往往一语中的。

凌波大多数时候只在旁边听着,偶尔Сhā嘴说一两句。

乌珠今日倒有些反常,不怎么说话,坐在董鄂氏侧后方,偏着头想是在凝神听着什么。

说到一个新话题,董鄂氏随口附和了乌喇那拉氏两句,郭络罗氏大约是气不过她跟自己唱反调,便冷笑着说了一句:“三嫂跟四嫂真是同心合力,她说什么,你都一力赞同,也没见你说点儿自己的见解。”

董鄂氏愣了一下,有点尴尬。

乌喇那拉氏只是微微一笑,低头去饮茶。

一直没出声的乌珠突然间开口道:“你们听,那边儿是不是有声音,好像很热闹。啊,是了,听说今儿个是府里头小阿哥满月,八嫂,那边可是在摆满月酒?”

郭络罗氏的脸顿时往下一拉。

正文 57、什么叫男人

乌珠一出口,凌波就知道要糟,果然郭络罗氏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董鄂氏忙拉了一下乌珠的衣角,一个劲冲她打眼­色­。

乌珠却视若无睹,仍旧看着郭络罗氏道:“八嫂,府里头两个阿哥,怎么都不是你生的呀?”

“啪”,郭络罗氏手里的茶杯盖敲在了杯沿上。

乌喇那拉氏一口茶差点从嘴里喷了出来。

董鄂氏满脸纠结,仿佛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凌波一面想着祸事儿了,一面又不知怎么的想笑,只好揪着帕子死忍。她不敢看郭络罗氏的脸,便将目光移开,结果看见瓜尔佳氏怔怔的,似乎是乌珠的话也触动了她的心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乌珠,却眨巴着大眼睛,好似她只是很单纯地提出一个好奇的问题罢了。

郭络罗氏深深吸了口气,才把胸中翻涌的不快给压了下去。

“乌珠格格,这生孩子可不像母­鸡­下蛋,等你将来嫁了人,自然就能体会到了。”郭络罗氏面上笑着,但谁都能看出她的咬牙切齿,“话说回来,格格年纪也不小了,荣妃娘娘怎么也不替你着急?”

乌喇那拉氏蹙眉劝阻了一声道:“八弟妹。”

郭络罗氏恍然大悟道:“哎呀,瞧我这记­性­,乌珠格格是瞧上过简亲王府的博哲贝勒的,只是可惜,太后把凌波格格指给他了。”她转身对凌波道,“还是凌波有福气。”

凌波笑了一下,看向乌珠,乌珠果然嘴角有些僵硬。

不过很快,乌珠便调整了情绪,将话题又转了回来。

“八嫂这府里,又是满月酒,又是赏菊会,真是忙活,可是咱们来了这么一大帮子人,怎么也不见八阿哥过来招呼?”她歪着脑袋,脸上一副好奇的模样。

郭络罗氏咬住了牙。

董鄂氏忙说道:“你可不是糊涂了,今儿来的都是女眷,八阿哥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好过来!”她握住了乌珠的手,捏了一下,暗示她别再闹了。

谁都看得出,董鄂氏是在给郭络罗氏解围,可是气氛依旧尴尬。

乌喇那拉氏突然轻笑了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郭络罗氏面无表情道:“四嫂笑什么?”

乌喇那拉氏乐不可支,拿帕子捂着嘴笑了好几声,才说道:“我呀,想到了可乐的事儿。三嫂不是说八阿哥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好意思同我们这些娘们儿搀和么?”

“是呀。”董鄂氏直起了腰杆,怕她说出别的什么来,火上加油。

郭络罗氏也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茶杯,眼睛死死地盯着乌喇那拉氏。

但乌喇那拉氏说完这一句,又自顾自地忍俊不禁起来。

这下众人都觉得有些疑惑。

乌喇那拉氏笑了一回,这才接着说道:“依我看哪,八阿哥不是不好意思,是怕了。”

“怎么怕了?”快速追问的是乌珠,仿佛在期待乌喇那拉氏说出更加挑拨的话来。

但郭络罗氏却想到了别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你们难道忘记了,咱们这位八福晋,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河东狮。”乌喇那拉氏对众人笑着说道。

“都说皇家媳­妇­不易做,可咱们的八福晋,却是我们这些人羡慕的对象。你们想想,平日里八阿哥对她言听计从,但凡她有一丝的不顺心,便哄得跟什么似的。”乌喇那拉氏指着郭络罗氏道,“你呀你呀,哪里是做媳­妇­儿,分明是做祖宗来了。快说快说,你用了什么法子,将八阿哥收拾得服服帖帖?快说出来,叫我们也学一学。”

众人都看着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摆手道:“四嫂胡说什么呢,这样造次的话儿,若是叫人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我还活不活了!”

她虽然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完全放松,嘴角还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

八福晋的悍­妇­名声,的确是闻名全京城。就连皇上,都曾经骂过,这媳­妇­儿实在太过泼辣,对八阿哥管得太严,简直是不守­妇­道。

但骂归骂,也没把她怎么着。

郭络罗氏对于自己这个悍­妇­、河东狮的名声儿,反而抱着一种得意的心态。她本来就出身尊贵,我行我素,在她看来,能将自己的男人牢牢掌控住,指东不敢往西,那是她的本事。

凌波却暗暗佩服乌喇那拉氏,几句话就把话题给带到别的路上去了,将尴尬的气氛化解于无形。

“这么说,八嫂还是有名的悍­妇­,我可是头一次听说。额娘素日总教导,说是女子要三从四德,我若是嫁了人,也要对额驸敬重,不可仗着公主的身份就骄纵跋扈。额娘还说,皇阿玛也喜欢贤惠的女子呢。三嫂,你说是不是?”乌珠握着董鄂氏的手问道。

董鄂氏嗯嗯啊啊说不出话来,她是看出来乌珠今天情绪不对头,存心挑事,不禁又着急又担心。

郭络罗氏这次却十分地不以为然,斜睨着乌珠道:“格格到底是云英未嫁,怎么能够知道夫妻相处之道?说到这件事上头,格格还是听着就好,免得说出来惹人笑话。”

乌珠冷笑道:“是吗,那我倒要听听,八嫂不妨教导教导我。”

郭络罗氏头一昂,说道:“大清朝是马上打天下,咱们满人,不仅是男子雄伟英武,女子也不像汉女一般娇娇弱弱,只会做男人的应声虫。女子未嫁时,要养的­精­贵,那是父母的恩宠;嫁人之后,在婆家过得舒心不舒心,却要看自己的手段。”

乌珠道:“八嫂定然是有好手段的。”

她这是在怂恿郭络罗氏,想捧杀她。

郭络罗氏早就瞧出她的目的,可她也是有意把自己的御夫理念灌输给别人,所以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打算。

“什么叫男人,酒­色­财气,才叫男人。在外头他们是驰骋疆场也罢,权柄纷争也罢,那都是他们的天下;可进了这家门,那就是咱们女人的战场了。知道金鱼儿,要怎么喂么?定时给它喂食,可又不能一次­性­喂太多,因为它不懂节制,有多少吃多少,直到撑死。男人,也是这样。”

这一刻,郭络罗氏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犹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正文 58、福晋们的御夫之谈

郭络罗氏侃侃而谈,自觉御夫有术,八阿哥对她一直都是言听计从,鲜少有违背。

乌珠却不以为然道:“八嫂既然有如此手段,为何两位小阿哥都是张氏所出?”

她一句话又刺到了郭络罗氏的痛处。

郭络罗氏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乌珠今日是成心要跟她过不去,心里十分地不耐烦起来,冷笑道:“纵使生了两个儿子又如何,子凭母贵,庶子,永远也成不了正统。”

乌珠突然不说话了,只是冷笑。

郭络罗氏突然间也反应过来,八阿哥是良妃所出,良妃是辛者库出身,其他几位阿哥的额娘都是有品级的妃子,比良妃高贵了不止一星半点。说到子凭母贵,岂不是也影­射­了八阿哥,自打嘴巴。

她这才意识到,乌珠是给她挖了坑,自己却傻乎乎地跳了进去,又是恼怒又是愤恨,脸­色­便极度难看起来。

众人一时也陷入沉默,就连三福晋董鄂氏都没有再出言给郭络罗氏解围。

凌波暗暗心惊,别看这些妯娌们面上和和气气,一涉及到敏感的政治问题,依旧是各自为营、壁垒分明。

突然有人幽幽叹了口气,众人望去,居然是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子妃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装扮素雅,眼神也轻纱朦胧,她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八阿哥对八弟妹,总归还有真心,比我总是要强的。”

众人心有戚戚,这些妯娌之间,又有谁能比瓜尔佳氏还差。

四福晋乌喇那拉氏握住了瓜尔佳氏的手,感觉到她的一双手比常人都用凉一些,叹气道:“如今的形势,风云变幻人心莫测,可外头的纷争那都是男人们的事情,对咱们女人来说,不管到了什么地位,终究还是只看着一家老小罢了。皇家无情,可咱们妯娌之间,总归得有份情义在。论地位,你是太子妃,可今儿咱们是说好了不论尊卑的,我便称呼你一声二嫂。”

瓜尔佳氏点点头:“正该如此。”

乌喇那拉氏摸一下她的手心,柔声道:“咱们这些人里头,论出身,属二嫂与八弟妹最好,可瞧瞧这日子,却是天壤之别了。”

瓜尔佳氏黯然,众人都想起上次在太后处,看到她脸上带伤的情形,不禁心中恻然。

郭络罗氏说道:“要我说,咱们女人还是得自个儿争气。你们看我吧,若不是我自己要强,凭那张氏生了两个小阿哥,早爬到我头上去了,可如今呢,我这里弄得热热闹闹,她那边满月酒却冷冷清清,还不是怕我!太子的­性­情,咱们不敢随意揣度,可二嫂自己个儿,也得争口气才是。”

乌喇那拉氏把自己的位子朝瓜尔佳氏又挪近一点,柔声道:“八弟妹这话说得对极了,论起来,二嫂哪一点不如人,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太后和皇上又都是喜欢你的,何尝要这般忍气吞声?”

瓜尔佳氏低着头,抿嘴道:“身份地位又怎么样呢,女子嫁了人就不金贵了。”

郭络罗氏怒道:“这话在我身上可说不通!”

三福晋董鄂氏这时候也Сhā嘴道:“我们家那位,也算是不苟言笑了,对我却还是礼敬的。”

“是了。”乌喇那拉氏说道,“太子的­性­情,咱们斗胆说上一句,也不过因着大起大落,难免有些反复。可正是这种时候,才显出女人的温柔关怀来。你既不必与他筹谋,又不必与他决策,那些个事情一概不管,只消知冷知热嘘寒问暖,难不成他的心是石头长的,能看不见你的好?”

瓜尔佳氏踌躇着,弱弱说了句:“我怕……”

郭络罗氏大声道:“怕什么?他是老虎,能吃了你?”

瓜尔佳氏缩了缩脖子,眼睛红了。

众人不由都暗自叹息,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其懦弱之处。

乌喇那拉氏也不禁皱眉,说道:“依我看来,太子爷可不喜欢懦弱无能的女子。你越是怕他,他越是不喜。你若是拿出两三分的勇气来,说不定他反倒对你刮目相看。”

“人若自辱,他人必辱之;人若自爱,他人方爱之。”

瓜尔佳氏听到这句话,心有所感,神情一凛。

郭络罗氏、乌喇那拉氏、董鄂氏,都忍不住朝凌波看去,就连乌珠都十分地诧异。

凌波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见大家都看她,不禁脸上有点发烧。

郭络罗氏赞道:“说的好!”

乌喇那拉氏也微笑道:“凌波这话,倒是有些意思的,二嫂可引以为鉴。”

瓜尔佳氏喃喃自语,反复嚼着这句话,竟有些痴了。

乌珠侧目看着凌波,说道:“凌波格格口吐莲花,倒是至真道理,原来也对这夫妻之道有所造诣,倒要讨教讨教。”

乌喇那拉氏捂嘴轻笑道:“乌珠格格这是恨嫁了,到处找人讨教。”

乌珠甩了一下帕子,也笑道:“四嫂不要取笑我,女人么,早晚不都得这么一遭。”

董鄂氏皱着眉,扯了一下她的袖子;郭络罗氏倒是点头,深以为然。

凌波却摆手道:“我不过误打误撞说了一句,若是对二嫂有启发倒也罢了,若是不妥当,你们也只当耳旁风让它过去。说什么造诣、讨教,真是取笑我了。”

“这有什么,不过咱们娘们儿随口闲扯罢了,出你的口,入你的耳,今儿的事情,谁还能拿到外面去说不成?”乌喇那拉氏笑的云淡风轻,将众人都环视了一遍。

乌珠高高挑起了眉,对凌波促狭道:“太后已经替你定了好日子,算算也不过几月光景,此前还特特让李嬷嬷住进王府教导你,可见对你这­干­孙女的上心。不过也是,庶女的出身,亲娘又死得早,没人疼没人教,难怪皇玛姆担心你不懂规矩,还大费周折地动用了李嬷嬷。”

她­阴­阳怪气,众人听了都觉得不舒服。

凌波咬着下­唇­,没搭腔。董鄂氏一个劲儿地扯乌珠的衣角。

乌珠被拉得衣服都要歪了,有点恼怒地拍开董鄂氏的手。

乌喇那拉氏喝了一口茶,说道:“这掬花茶清心明目,最是下肝火的,乌珠格格不妨多饮一些,别辜负了你八嫂的一番心思。”

正文 59、秋狩

乌珠听的出乌喇那拉氏话里的警告。

几位福晋里头,数这个四福晋城府最深,谈话的节奏也常常被她控制或牵引,她背后的男人四阿哥如今也风头正盛,乌珠对她还是有些忌惮的。

凌波见她不再纠缠,也暗暗松了口气,饮了一口茶,对乌喇那拉氏微笑致谢。

一时众人无话,只欣赏着满园子的掬花,听到旁边一些福晋格格们,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其中有一些人提到了“秋狩”二字。

郭络罗氏开口道:“说起来,皇上又该秋狩了吧?”

董鄂氏点头道:“是听说了一些风声。”

乌喇那拉氏放下茶杯,看着乌珠道:“乌珠格格住在宫里,想必知道得更加清楚。”

乌珠显得有些得意,说道:“没错,今年皇阿玛仍要去热河行宫,举行木兰秋狝。日子都已经定下来了,如今正挑选随行人员呢。”

董鄂氏促狭道:“瞧你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想必是随行了?”

乌珠点头道:“那是自然,皇阿玛每次秋狩都要带着我的。”

皇上宠爱乌珠,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今年经历了指婚的风波,有些人还以为乌珠失去了圣宠,没想到木兰秋狝,她依旧随行。

“几位阿哥里头,肯定也有人要随行,福晋们不日就该替夫君收拾行装了。”

郭络罗氏、董鄂氏和乌喇那拉氏都会心微笑,不管谁的丈夫随行,她们都有各自的一把小算盘。只有瓜尔佳氏,对这话题浑不在意,太子是一定不会随行的。

凌波在家里也听说了秋狩的事情,知道自家的三哥马武是随行人员之一。

不知道博哲去不去呢?她暗暗想着。

乌珠突然双手一击掌,笑道:“对了,博哲也是要随行的,凌波格格想必还不知道吧?”

凌波诧异地抬头,乌珠的笑容里又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挑衅。

三哥马武没跟她说博哲要去,博哲那边也没有任何讯息。

乌珠用手指挑起一缕散落的发丝,勾到耳朵后面别住,侧着脸,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杯的杯沿。

“博哲原本不在随行人员的名单里头,不过我记得他箭术非凡,去年秋狩就曾大放异彩,皇阿玛也亲口嘉许,还特赐一把大弓以作奖励。木兰秋狝这样大的盛会,若是缺了他这位好猎手,岂不是太可惜了,因此我向皇阿玛建议,让他也随行,皇阿玛果然就同意了。说起来,也是昨天才定下来的,凌波格格不晓得,也是正常。”

乌珠慢慢地说着,一字一字吐音清楚。

凌波明知她是故意炫耀,还是忍不住被她挑拨了起来,心里泛起了小别扭。

乌珠垂了眼皮,心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其实博哲随行,并不是她的建议。康熙本来就极为欣赏博哲的箭术,这次也早就打算让他随行的,只不过为了其他人员的挑选,所以拖到昨天才确定了名单。乌珠偷换概念,以至于让凌波产生了误会。

赏菊会在波澜不兴中结束,众位福晋各自打道回府。

走的时候,凌波故意没去看乌珠的脸,她猜也猜得到,那女人肯定是一脸的小人得志。

回到富察府,下车的时候,绣书原本要去扶,凌波却推开她的手,一下子跳了下来。

绣书和画屏倒吓了一跳,那车子虽然不高,但离地也有一小段距离呢,这么直接跳下来可容易伤到筋。

俩丫头才抢上去扶,凌波却已经甩着胳膊走了。

绣书和画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了句:“不高兴了。”

凌波确实是不高兴了,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博哲可能只是没时间、没机会,他不是故意不告诉她秋狩这件事的。可是一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从情敌乌珠的口里得知,她心里就窝了一股火。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才是亲密的自己人,他们总能第一时间知道彼此的消息,而她却游离在围墙外,只能等着他们转述。

不爽,很不爽。

这种郁闷的情绪,直到吃完晚饭,还没有消散;就算是美美地洗了一个花瓣澡,也仍然感到不快。

“格格,天不早了,歇吧?”绣书小心翼翼地问。

凌波摆摆手,瓮声瓮气道:“今儿不用守夜了,你们都出去罢。”

绣书跟画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无奈,只好默默地行了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凌波斜坐在美人靠上,两条腿并拢侧放,露出一双洁白的天足,两手交叉抱臂趴在窗台上,下巴就垫在手背上,嘟着嘴,两个脸颊鼓鼓的。

她这回想的已经不是乌珠的挑衅了,她想的是,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博哲那个家伙居然也没有一次来看她,哪怕是半夜爬窗户的事情也没有再­干­。

他是怕给她带来困扰,还是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秋狩随行,两人就更加没时间见面,况且乌珠也一起去,他们有可能会见面,有可能会发生点什么,这个家伙就一点也不怕她吃醋,一点也不担心她胡思乱想么?

就算她不主动找他吧,他也应该排除千难万险,爬山涉水翻山越岭过来找她,跟她道个别,然后拍胸脯保证他心里只有她一个,别的女人看都不会看一眼,就算乌珠的糖衣炮弹攻势再怎么猛烈,他也会守身如玉,绝不沦陷。

哼,这个讨厌的家伙!

凌波嘴­唇­蠕动,噼里啪啦埋怨着,屋里的灯光吸引了一只飞蛾,从草丛那边呼扇着翅膀飞过来。

她随手从美人靠上抓过一把团扇,往前一拍,可怜的飞蛾就呜呼哀哉直奔极乐世界了。

一声叹息,幽幽而起。

“飞蛾有何辜,枉死在今日,可怜,可叹。”

凌波倏得直起身子,警惕道:“谁?!”

一个光滑的脑门从窗台下伸了上来,英气的浓眉下,一双眼睛笑眯眯,还有一口大白牙,在夜­色­中也显得分外打眼。

“啊~~~~”凌波大叫起来,还带着颤音,双眼紧闭,手中的团扇猛地往下一拍。

噗一声。

“哎哟!”

某人一ρi股坐倒在草地上。

正文 60、偷上瘾的贼

凌波两腿竖起蜷缩坐在美人靠上,两只胳膊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当对面那个男人看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像犯了错的学生一样把脸埋下去。

博哲用一只手揉着脑门,斜睨着她。

其实那一扇子拍在脑袋上,虽然冲击很大,痛倒是不怎么痛,他这会儿还在揉,纯粹是想看凌波不好意思的表情。逗弄这个小女人,总让他有种逗弄宠物一样为所欲为的畅快感。

凌波再一次把脸抬起来,终于开口说道:“还疼啊?”

博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挨一下试试。”

凌波咬了一下嘴­唇­,皱了一下鼻子,又嘟起了嘴­唇­。

“不许撅嘴!”博哲突然喝了一声。

凌波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道:“为什么?”

博哲死死地盯着她,恨恨道:“因为你一嘟嘴,我就想咬你一口。”

凌波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然后脸突然间就爆红了。

博哲这才展颜一笑,起身飞快地往她这边一跳,ρi股贴着她的身体就坐了下来。

凌波的臀部能感受到他的挤压,还有男人的身体那种不同于女人的结实坚韧。

她不自在地挪了一下,道:“靠这么近做什么。”

博哲却一伸手又把她捞了回来,搂在身边,低下头说道:“我大半夜翻山越岭地过来,你就这么对待我呀?”

凌波扭了一下身子,哼道:“你多有本事,翻个墙爬个窗,还不是如履平地。”

博哲伸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凌波皱眉,两只手推着他的身体,没好气道:“去去去,少占我便宜,回头让人瞧见了,又要说我不知检点。”

博哲失笑,两只手抱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一搂,凌波那柔软的腹部就贴在他胸腹间。

“­干­什么­干­什么!”

凌波惊慌地把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将双方的上身支出一段距离,避免过于贴近。

“早晚是我媳­妇­儿,还不许亲热了?”

博哲手上用力,仍然将她抱得紧紧的,身体的摩擦使两人的体温都有点上升。

凌着他道:“你今天又来做什么?”

博哲眯着眼笑道:“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凌波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不是要跟皇上去秋狩了么,那么一场大热闹等着你。到时候展示一下你非凡的箭术,说不定又有哪位公主格格看上你呢。”

她嘟着嘴,两个脸颊微微鼓起。

博哲拿一个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促狭道:“我说今儿怎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来是吃醋了。”

“呸!谁吃醋了!”

凌波用力推了他一把,博哲往后倒了一下,她趁机从他怀里溜了出来,跳下美人靠,站得远远的。

博哲倒在美人靠上,浑身放松,眯着眼睛,懒洋洋道:“过来。”那模样,好像在召唤豢养的小猫。

凌波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做了一半的绣品,把灯剔亮,当着他的面做起绣活来。

博哲惊愕的看着她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起身走过去贴在她背后,弯腰说道:“做什么呢?”

他的脑袋就搁在凌波肩膀上,说话时候的呼吸在她耳朵旁边喷洒。

“做荷包。”凌波硬邦邦了说了三个字。

博哲涎着脸道:“给我做一个呗。”

凌波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堂堂简亲王府的多罗贝勒,还怕没人给你做荷包么?”

博哲蹙眉道:“别人做的有什么意思,我只要你给我做。”

“乌珠不是跟你一块去秋狩么,让她给你做。”

博哲双手捧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道:“怎么?你真愿意看我身上戴着其他女人做的东西?”

“别晃别晃……哎呀!”凌波惊呼一声。

“怎么了?”博哲忙绕到她前面,只见她手指尖上冒出腥红的一滴血。

“这么不小心!”

凌波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他要是不晃她的肩膀,她怎么会扎到手。

博哲蹲在她跟前,捉起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凌波倒吸一口冷气,直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一瞬间有种被高压电过了一遍的感觉。

博哲专心致志地含着她的手指,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她。

凌波脸又红了。

指尖突然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又湿又濡。

“你……”凌波又羞又恼,想把手扯回来。

博哲却抓着不放,另一只手伸过来在她后腰上一抱,凌波整个身子就跌进了他怀里。

她一跌下去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撞到了对方坚硬的胸膛,然后双­唇­就被他可恶的嘴巴给咬住了。

博哲紧紧抱着她,一手按着她的后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牢牢固定着她的身体。

她的双­唇­像花瓣一样柔软香甜。

他忍不住鼻息粗重。

凌波浑身发软,甚至有点微微颤抖,身体完全没有着力点,全靠他抱着才没有滑下去,也因此她的整个身子都跟他紧密相贴。

亲吻这种事情,是人类的本能,只要一碰上,就可以无师自通。

博哲用自己的双­唇­紧紧含着她的嘴­唇­,用舌尖一遍一遍描绘她优美的­唇­形,然后从她微微开启的牙齿间滑了进去。

凌波浑身一僵,脑海像被烟花炸过,璀璨之后一片空白。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滚倒在地,博哲仰躺在地板上,两条长腿钳着她的身子,用胸膛和腹部感受着女­性­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身体。

温度上升,气息浓烈。

两人仿佛喝了上等的美酒,醉得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呼吸纠缠着呼吸,湿润馥郁着湿润。

博哲的手顺着她宽敞的睡衣下摆探了进去。

“啊!”凌波尖叫一声,隔着衣裳按住了他作怪的大手。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眸子里仿佛有火在烧。

“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他声音粗噶低沉,充满磁­性­和魅惑,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湿热的双­唇­再次含住了她的,被按住的手也沿着她光滑的曲线继续向上滑去。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尽管凌波已经晕晕乎乎像要飞上云端,但脑海中总算还留了一丝残存的理智。

她扭动着身体挣扎起来,曲起的膝盖不经意撞到了一个坚硬的所在。

博哲发出了一声闷哼。

正文 61、早晚收拾了你

在博哲闷哼的同时,凌波也立刻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她惊慌失措地撑起身子,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很痛吗?”

博哲仰躺着,可怜巴巴地皱着眉:“你也太狠了,想让我进宫做太监不成?”

凌波觉得如果有声效配合,自己的脸肯定是像烧开的水一样,噗地一声变红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快检查下,没事吧,那个,轻轻碰了一下而已,不会受伤吧……”她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那个东东可是关系到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啊。

那什么,还关系到子嗣呢,它要是受伤了,她再调养身体又有什么用。

凌波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博哲却只是躺在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她。

“你别瞪我啦,到底怎么样嘛,那个,小博哲,它没事吧?”凌波可怜兮兮地说。

听到她对那个东东的形容,博哲眼睛一下子瞪得跟铜铃似的。

小博哲?亏她想得出来。

他哭笑不得道:“小博哲托我转告你,你要是下次再对他不客气,大博哲就要真的收拾你了!”

他猛地一个翻身坐起,把凌波扑倒在地,“哈”地低吼一声,像豹子一样朝她的颈窝啃去。

凌波吓得头一扭,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

五个手指紧紧地贴在了博哲­干­净的脸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

“……”

……

博哲用一只手揉着脸颊。

看个媳­妇­儿容易么,才一晚上,就挨了三次打,先是脑袋,再是小博哲,最后脸上还挨了一下。

凌波犯了错,跪坐在他面前,两只眼睛无辜地眨啊眨。

“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大约是不宜出行来着。”博哲郁闷地开玩笑。

凌波忍俊不禁,轻笑一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你今晚到底来做什么?”

“不是要去热河了么,想着那么多天不在京城,临行来看你一眼。”

凌波心里甜丝丝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舍不得我?”她歪着脑袋,眼睛微微上挑,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翘成惊心动魄的弧度。

博哲拧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舍不得!不过我也是来警告你,我不在京里,你可不许给我惹事儿。”

凌波挑眉道:“我什么时候惹事过?”

博哲哼了一声:“那三阿哥是怎么回事儿?”

凌波脸­色­一沉,不高兴道:“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干­系!”

上回三阿哥在皇上面前说跟她有私情,弄得她声名狼藉,最后不得不用那么尴尬的手段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笔账,她可记得牢牢的。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在京的日子,他若是来纠缠你,你不许理他,等我回来,我揍死他!”博哲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

凌波扬着下巴道:“那你在热河,也不许跟乌珠眉来眼去!”

“你放心,我绝不招惹她。”

“那她要是主动找你,你也不许理他!”

“好,我一看见她,就跑的远远的,行不行?”

凌波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博哲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奖赏?”

凌波纳闷道:“什么奖赏?”

博哲眯着眼睛笑着,一手摩挲着她的胳膊,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没正形。”凌他一把,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了还没绣完的绣绷。

博哲站起来追上去,两手撑在桌面上,将她困在他的胸膛跟桌子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这个荷包做好了,得送给我。”

凌波失笑,扬了一下绣绷道:“你看这颜­色­,分明是女孩儿家用的。”

“那我不管,你得给我也做一个。”博哲耍起了无赖。

凌波咬着下­唇­,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傻瓜,你的荷包我早就给你做好了。就等着做好手上这个,凑成一对,然后再送给你,一起佩戴。

博哲不晓得她心里头的打算,只是缠着要荷包。

凌波只好装作无奈地叹口气,应道:“好,等你回来我就给你做。”

博哲高兴道:“我去热河了你就开始做,等我回来了,正好送我。”

她点头。

博哲在她脸上重重亲了口,赞了句:“乖。”

说着,又作势往她嘴上亲去。

凌波见机快,扔掉绣绷,两手撑在他胸膛上,不许他靠近。

“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博哲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离天亮还早着呢。”

凌波瞪大了眼睛,敢情这位是想在这儿待一晚上啊:“不行,你赶紧回去。我若是睡完了,明儿­精­神不济,会叫丫头们看出来的。”

“哪个丫头眼睛这么毒?”

凌波苦恼道:“我那几个丫头,都鬼­精­着呢。你上次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她们早知道了。”

博哲挠了挠头顶,无奈地叹气。

凌着他到窗前,哄他道:“飞檐走壁的大侠,赶紧回去吧,让我好早点歇息。”

“我不是大侠,我是采花贼。”博哲不高兴,像小孩子一样赌气。

凌波红着脸,啐他一口道:“没错,你是采花贼!天下第一采花贼!”

博哲得意地扬了一下脑袋,这才翻身跳出窗去。

但他立刻又闪电般回身一捞,把凌波的上半身隔着窗户抱进怀里,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你个小妖­精­,爷迟早收拾了你!”

他恶狠狠地放话,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

康熙五十年的木兰秋狝,规模并不比往年大,但依旧十分隆重,随行人员浩浩荡荡。

与博哲夜话后的第三天,凌波便跟父亲米思翰一起送三哥马武出了门,他也是随行人员之一。

“妹妹放心,三哥一定替你看好博哲,绝不让他招蜂引蝶。”

马武骑在马背上,对站在马下送他的凌波笑着说道。

凌波微红着脸,仰着脖子道:“好,三哥一定要看紧他,尤其提防乌珠那个臭丫头!”

马武咧嘴一笑,也是一口大白牙。

米思翰摸着光光的前额,纠结道:“这丫头,胆子不小,脸皮也够厚。”

“阿玛~”凌波嗔怪地撒娇。

“不过这才是咱们富察家的女儿嘛,敢说敢做,敢爱敢恨,哈哈!”米思翰大笑。

在他们父女的笑声中,马武挥手扬鞭,绝尘而去。

正文 62、这丫头贴心

热河行宫,就是后来的承德避暑山庄,每次木兰秋狝,康熙都会住在那里,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随行人员,固然能够体会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阔美景,能够体会力挽雕弓­射­天狼的豪迈情怀,或许还能体会英雄烈酒美人腰的异域风情,但对于京城里的人来说,日子还是一样地过,最多只是话题里会更多地提到远在热河的亲人。

“博哲的箭术一直受皇上称赞,这次想必又要大出风头了。”西林觉罗氏刚喝了口茶,笑眯眯地对郭佳氏说道。

在座的除了她,还有雅尔江阿的另一方妾室金氏。比起西林觉罗氏和郭佳氏来,金氏显得丰满些,尤其臀部又大又圆,脸盘也是圆的,鼻子两侧和眼睛下面有一些浅浅的雀斑,遮了粉就不大明显了。

雅尔江阿的妻妾不算少,但有所出的不多,金氏进门快十年,三年前才生了一个女儿,大名儿还没起,小名云姐儿,大家就先这么叫着,估摸是要等及笄了再取大名。

郭佳氏虽然常年卧病在床,不过在妻妾中间倒是颇有威望,众人每日的请安是必不可少的。西林觉罗氏自然是跑的最勤快的,金氏也时常会跟着她一起过来看望这个嫡福晋。

今天下午,也是她们两人一起来,在郭佳氏这里坐着喝茶,陪她拉家常。

听到西林觉罗氏夸奖儿子,郭佳氏自然很高兴。

“他的本事倒还过得去,像他阿玛,不过我倒是盼着他别再出风头,若是再惹个公主格格的,哪里还吃得消。”

金氏笑道:“这哪能呢?太后都指了婚的,贝勒如今可是有主的人了。”

她不知道郭佳氏对凌波有恶感,说这话已经算是小心的了,并没有表明自己的好恶态度,但依然惹起了郭佳氏的不快。

不过郭佳氏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叹息道:“指婚啊,乌珠跟博哲,也是指婚,结果竟然有缘无分。这世间的事,可真是难以预料。”

西林觉罗氏刚才来不及冲金氏打眼­色­,此时便忙劝道:“好在博哲是有主见的,福晋倒可以放心。”

郭佳氏摇头道:“放心什么,他虽然有主见,却跟他阿玛一样,是个愣头青,顾头不顾腚。要说­性­子,还是他哥哥德隆……”

她说到这里,眼睛突然红了起来。

当年郭佳氏头胎生产,生的是双胞胎,长子德隆,次子博哲。小的时候,德隆乖巧懂事,学什么都快,文也好武也罢,都强过博哲百倍;博哲却是顽劣不勘,每每只想着溜出门去玩,夏子语就是那时候跟他结识的。

然而到了他们兄弟七岁上,元宵节出去看灯,街上人流如海,摩肩接踵,王府里那么多的下人跟着,居然把德隆给跟丢了。

当日简亲王府所有人都出动,还找了九门提督协助,将全京城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

当夜,简亲王府便打死了五个人,郭佳氏也是那天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这件事情,后来连康熙都给惊动了,德隆出事之后,一直派了人手明察暗访,京城和附近的村镇,包括远一些的城镇,都有追踪寻找,但这么大动­干­戈,找了两个月,依旧没有半点音讯。

简亲王府众人的希望是一天比一天渺茫,直到半年后,才算真正死了心。

而郭佳氏,就是在那半年里,忧伤过度,思念成疾,最终落下了病根。

正是因为德隆没了,长年累月之后,博哲才在众人的意识中,变成了简亲王府的嫡长子。

德隆出事的时候,西林觉罗氏和金氏都已经进门,这事情对郭佳氏的打击有多大,她们都是知道的,博哲也是在这件事之后,才一改顽劣的­性­子,成材起来。是以今天听到郭佳氏提起德隆,她们两人也都陪着黯然神伤。

夏子语就是在这样伤感的气氛中,走进屋来。她进府之后,吃的比原来好,身子显得比原先丰满,脸上也有了­肉­,漂亮了许多。

主子总不好在下人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郭佳氏和西林觉罗氏、金氏三人都忙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收拾起心情。

郭佳氏见夏子语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盘,盘子里桃红­色­的一叠糕点,便问道:“这是什么?”

夏子语乖巧地说道:“这是奴婢新作的玫瑰山楂糕,请福晋尝尝鲜。”

郭佳氏点点头,旁边有丫头眼明手快地递了湿毛巾,她擦了擦手,从盘子里拈起一块糕点。

这糕点比桃红­色­略微深一些,晶莹如玉,几乎能够透视,形状是圆形,面上还有一朵浅浅的玫瑰花印记,还未入口,就已经闻到玫瑰芳香。

郭佳氏光瞧着模样儿,就觉得喜人,咬了一小口在嘴里,甜中带酸,酸里泛甜,清爽可口,一点没有粘腻之感。

“恩!真不错,是你做的?”

夏子语微笑道:“是奴婢做的,奴婢家从前开过饭馆子,跟着大厨学了几样做点心的法子,手艺粗陋,比不得大厨房的师傅,只能给福晋尝个鲜。”

郭佳氏又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对西林觉罗氏和金氏道:“你们也尝尝,这点心倒是十分地爽口呢。”

夏子语端着盘子给西林觉罗氏和金氏也拿了一块,两人吃了,也都交口称赞。

西林觉罗氏说道:“这丫头倒是真不错,模样儿也清秀,又乖巧又懂规矩,就是咱们王府里头,有些丫头还不如她稳重呢,这点心也做的好,是把好手艺。”

郭佳氏笑着点头。

金氏见她似乎对夏子语有好感,便也附和道:“这不止是手艺好,还贴心呢。福晋您瞧着点心什么做的?山楂。您不是身子不好,平日里吃药的,胃口就不好,山楂可是开胃的,这丫头心细着呢。”

郭佳氏也想到了这一层,看夏子语的目光就更加显得亲切和蔼。

夏子语不好意思地说道:“主子们过奖了,奴婢不是家生子儿,是福晋慈悲才能留在府里的。能够伺候福晋,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奴婢人微言轻,又没什么长处,只有这点心还算拿得出手,聊表奴婢的一点孝敬。”

西林觉罗氏和金氏都听得点头,这丫头说话也极为得体。

郭佳氏倒是心头一动,这姑娘模样身段都好,­性­子瞧着也温柔恬静,又细心又周到,还能做的一手好点心,放在自己身边,怕是屈才了。

她思忖着,想到博哲那儿,似乎还缺这么一个贴心的丫头。

正文 63、屋里人

郭佳氏的这个念头,并不只是一时兴起。

博哲是康熙三十三年出生的,如今已经十七岁,过了年就十八。八旗贵族子弟,到了这个岁数,就算还没大婚,也早就收了几房妾室,更遑论通房丫头屋里人。可是博哲,一直以来身边都是没有丫头伺候的,以至于到十七岁,还是童子之身。

说到这里,郭佳氏对西林觉罗氏不无埋怨。她常年卧病,府中大小事务都是西林觉罗氏­操­持,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给博哲安排过近身的丫鬟。可见到底不是亲生,没有真正地上心。

郭佳氏装作无意地看了西林觉罗氏一眼,用不经意的口吻说道:“博哲年后就要大婚,如今还没个屋里人。我这身子,常年卧病在床的,府里事务都不怎么过问,两位妹妹瞧着,可有哪个丫头妥当些的,挑一个给博哲?”

西林觉罗氏心头一跳,听出郭佳氏话里的不满了,不免有点委屈。她原来倒是想过给博哲挑个丫头贴身伺候,可这孩子跟他阿玛雅尔江阿一样,都不喜欢那些扭扭捏捏的女人,眼光挑剔得很,最初说过几次,都不满意。这一耽误,就耽误到康熙把乌珠指给他。

说是做额驸,但未必人人都愿意尚公主,博哲就对乌珠各种不满,自然更加没心情挑什么屋里人,学习之事。

而后来,凌波做试婚格格,惹出一连串的事情,最后太后一锤定音,把她指给了博哲。

西林觉罗氏想着,反正这俩孩子已经一起过了,博哲也算有了经验。她瞧着,小俩口倒是真心真意,就觉得没必要在婚前给未过门的凌波添堵,所以一直也就没有产生给博哲挑屋里人的想法。

可如今郭佳氏提起,却难免有责怪她不尽心的意思了。

“咱们眼皮子浅,要说看人的眼光,还得是福晋。”西林觉罗氏笑道。

郭佳氏嘴角牵了牵,并没有笑。

金氏察言观­色­,方才原来在说夏子语这个丫头,才扯出屋里人的话题来,显见得郭佳氏对这个丫头有点想法。她这种做人小妾的,最会揣摩主子的心意,立刻就投其所好道:“何必舍近求远,眼前不就有一个好人选?”

话一出口,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夏子语身上。

夏子语大约是没想到会提到这种事情,一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郭佳氏问道:“子语,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是康熙三十二年生的。”

郭佳氏“哦”了一声:“比博哲大一岁。”

金氏忙说道:“大点儿好,大点,知道疼人。”

夏子语更加羞得不敢抬头了。

西林觉罗氏也算看出来了,郭佳氏这就是属意夏子语,她也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让对方不痛快,便也附和道:“夏姑娘不正是博哲带进府里来的么,可见他们是相亲的,有缘分。”

这话投了郭佳氏的意,她满意地点点头。

“子语,你过来。”

夏子语听她们的谈话,知道这事儿差不多要定了,脸上臊得慌,一步一步挪到郭佳氏面前。

郭佳氏拉住她的手,暗暗点头,有一身好皮­肉­。

“你也听见我们说的了,可愿意?”

夏子语低着头,半天才蚊子般嗫嚅道:“奴婢,但凭福晋做主。”

这就是答应了。

郭佳氏这才算真正舒心地笑了。

“等博哲回来,你就搬到他院子里去,回头挑个好日子,给你开脸。”

夏子语的头已经快垂到胸口去了,微不可查地点了点。

金氏大笑道:“福晋眼光好,这姑娘本分。”

郭佳氏上下看着夏子语,越看越满意。

西林觉罗氏虽然也笑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凌波那清丽的面容,那位格格笑起来两个小梨涡,比夏子语更多了一份甜美,­性­子也好,既有直爽的一面又有女儿家该有的矜持文静,可惜不投郭佳氏的缘,那么巧就让她留下了坏印象。

看着娇羞的夏子语,她突然觉得,博哲的婚后生活,也许不会平静了。

人生就是这样,做主子的三言两语就把别人未来的命运给定下了。

夏子语脑海中滚过各种各样的想法,她从前富贵的生活,穷困潦倒时所经历的辛酸,最后所有场景都演化成博哲那张英气勃勃的面孔。

“启禀福晋,徐正平大夫来了。”

夏子语被这声音惊醒,原来福晋们的话题早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门口那里站了个丫头,正跟郭佳氏禀报,说是徐正平大夫来给她请脉。

郭佳氏对西林觉罗氏和金氏说道:“这位徐大夫,医术倒是不错。我的身子病了这么多年,换过多少个大夫,都没有起­色­,最近换了这位徐大夫,倒是好了许多,你们瞧,我这些天是不是康健多了?”

西林觉罗氏笑着点头道:“是,这些日子,福晋走动也多了,话也多了,咱们都高兴着呢。”

金氏也陪着呵呵地笑。

郭佳氏蹙眉道:“我记得这大夫是府里头谁推荐来的,一时忘了。”

西林觉罗氏指着对面的金氏道:“可不就是她。”

郭佳氏恍然:“是了是了,我也记起来了。”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翡翠嵌红玛瑙梅花式样的簪子,说道,“这簪子颜­色­鲜艳,我是年纪大了,戴着不大合适,你年轻,戴着正好。”

金氏赶忙站起来,道:“福晋折煞奴婢了。”

郭佳氏招手让她上前,亲手给她Сhā在发髻上。

金氏忍住抬手去抚摸的冲动,向郭佳氏行礼道谢,一脸的喜气洋洋。

郭佳氏见那丫头还在门口等着回话,不由暗骂一声蠢,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徐大夫进来。子语,你去给徐大夫打起帘子。”

夏子语应了一声,走到门口亲自打帘子。

徐正平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略微­精­瘦,个子不算高,进门的时候弯腰,显得比夏子语还要矮一点儿。

夏子语侧过身,脸上原本带的一点礼节­性­微笑,突然僵在了脸上。因为她意外地发现,这位徐大夫在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目光在她鼓胀的胸口一扫而过。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她却敏感到,那目光像刀子一样,让她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被剥光了衣服的感觉。

正文 64、意外的发现

“给福晋请安。”徐正平一进屋就冲郭佳氏打了个千,他身后有小厮替他背着药箱。

夏子语放下了帘子,走回郭佳氏身边,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特别的神情。

郭佳氏对徐正平非常地和蔼,笑着点头。

“福晋气­色­瞧着比上次又好了些。”徐正平笑道。

“还不是托你的福。”

说着话,丫头搬来了一只绣墩,让徐正平坐在郭佳氏下首,小厮把药箱放下,郭佳氏的袖子也卷了上去,露出了手腕。

徐正平取出一方薄如禅意的丝帕,盖在郭佳氏手腕上,然后用中食两只搭上了脉。

西林觉罗氏和金氏都住了声,屋子里丫头们也都闭紧了嘴巴,深怕打扰徐大夫问诊。

徐正平反倒说了好些话,问郭佳氏服药的情况,夜里睡眠的情况,还有饮食休息活动等。

“果然是比往日更好了些。”徐正平收回手,笑道,“福晋的身子算是调养过来了,待我改了药方,再服上一阵子,固本培元。还是那句话,福晋要少动气,不可大喜大怒。”

他又说了一些饮食上面的禁忌。

郭佳氏点头,伺候她的丫鬟们更是听得认真,都把徐正平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徐正平又让丫鬟取来原来的药方,增减了几味,重新誊写了一张新药方,吩咐了煎服的方法。

眼看他收拾了药箱,已经结束了诊治。

金氏赶在郭佳氏说送客的前头,开口说道:“福晋,婢妾院里的佟妈妈昨儿夜里跌伤了脚,听说徐大夫医术高明,对这跌打损伤也颇为拿手,婢妾斗胆,想请他过去给佟妈妈瞧一瞧。”

郭佳氏摆手道:“我当什么大事,佟妈妈跟了你这许多年,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就让徐大夫去你院里走一遭吧。”

“谢福晋。”金氏高兴地行礼道谢,上前对徐正平道,“徐大夫,请随妾身来。”

徐正平应了,又跟郭佳氏告辞,然后跟着金氏出了门。

夏子语对郭佳氏道:“福晋,奴婢在笼上给您蒸着点心,算算时间怕是好了,这就去看看。”

郭佳氏点头允许。

夏子语低头出了房门,抬眼张望,见金氏和徐正平一前一后从左边的廊下转弯消失。她左右看了一眼,悄悄地跟了上去。

因为徐正平之前进门的时候,在她胸口看了一眼,她就怀疑,这位大夫­性­好渔­色­。而刚才在屋里,她无意中也发现这个男人跟金氏似乎有点眉来眼去。他们的动作极为隐蔽,有限的几次视线交错,也像是偶尔碰巧,但她已经对这个男人引起注意,就意识到这两个人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含义。

她敛声屏息,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从郭佳氏的院子到金氏的院子,要经过一个小花园。小花园旁边有一排平房,是花匠放置工具和花木,以及休息的地方。但简亲王府的花匠,前些日子因为犯错被逐出去了,新的花匠还没有招进来,所以这房子目前就空着。

这一排平房坐落在一排假山后面,背后是围墙,四周都是繁密的树林,十分地隐蔽。就算走到加上后面,因为树木的遮挡,也是看不到的。

金氏引着徐正平,进入花园,走到一半,两人就停住了脚,东张西望。

夏子语连忙把身子藏到一块太湖石后面。

过了一会儿,等她再伸出头来,发现两人已经失去了踪迹。她想了想,立刻往那排平房摸了过去。

穿过树林,看到了平房,她贴在墙根下悄悄地向最末尾那个屋子靠近。

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和女人难耐的呻吟,传入了耳中。

“死鬼,轻些个……”

“这么些日子没见,想死我了……让我亲亲……唔,­奶­/子好像又大了……”

夏子语听见他们的­淫­/声/浪/语,不由红了脸。

啪一下,手掌打在­肉­上的声音。

金氏难耐地嗔怨道:“死鬼……”她呼吸粗重,显然是被挑拨入港了。

徐正平的声音也呼哧呼哧愈发粗重。

夏子语虽然未经人事,却不妨碍她听懂男人女人身体那种有节律的撞击,代表着什么。

徐正平和金氏有私情,这是她意料之中,又十分吃惊的事情。

她进入简亲王府,并不真的只是承博哲的情,而是有着她自己的目的。这些日子来,她小心做人,察言观­色­,掌握了郭佳氏的生活习惯和各种喜恶,而今天郭佳氏让她去给博哲做屋里人,也让她朝自己的目标跨进了一大步。

而现在,发现了金氏和徐正平的­奸­/情,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夏子语脑中飞快地运转,思考这个发现对她是否有帮助。

咦?

她在墙根草丛中,发现了一枚簪子。

这不是郭佳氏刚赏给金氏的么,翡翠嵌玛瑙的梅花簪子。看来金氏和徐正平一走到这里,还没进屋就已经情动了,居然这么不小心,把这个簪子都遗落在屋外。

夏子语将簪子揣进袖筒里,又听了听屋内的动静,除了翻云覆雨的声音,并没有其他的内容。

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这些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堪入耳,但为了对他们的关系了解得更多一些,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着。

“啊——”金氏虽然一直压抑着声音,但到了愉悦处,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呻吟,但很快就消失了。

夏子语猜测是被徐正平捂住了嘴,而徐正平接下来说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荡/­妇­!你想把人都招来?”

金氏唧唧咯咯娇笑着,然后又是一阵粗重的喘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在男女双方长长的呻吟中,终于消停了下来。

夏子语腿都快蹲麻了,她所在的地方是屋子后墙下,头顶就是窗子。她站起了身子,趴在窗边上,在窗纸上悄悄捅了一个窟窿,用一只眼朝里面看去。

地上胡乱铺着衣裳,金氏和徐正平躺在上面,身上也随意只搭了一件金氏的外衣。

尽管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地方,但那些白花花的­肉­/体还是让夏子语脸上一阵发烧。

正文 65、绯闻

徐正平大半个身子贴在金氏怀里,头就埋在她的胸口。金氏胸前的丰盈因为挤压而变形,形成深深的一道鸿沟。

方消,两人都在平复呼吸的过程中,体会着快感的余味。

金氏用手轻轻地摩挲徐正平的耳朵,看到他耳根下有一颗红痣,越看越觉得招人,忍不住在那红痣上亲了一口。

徐正平闭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懒洋洋道:“怎么,还没要够?”

金氏啐他一口道:“我就是看你这红痣喜欢。”

徐正平嘿嘿一声,得意地说道:“这可红痣可是我们徐家世代相传的福痣,凡是我们徐家的子孙,不论男女,耳根下都有这颗红痣。”

金氏挤眉弄眼道:“福痣?能招福?怎么个招福法?”

徐正平坏笑着,下身一耸动,金氏尖叫了一声。

“我让你看看怎么个招福法……”

男女的喘息又一次粗重起来。

夏子语暗暗呸一声,蹲下身去,不敢再看。

这对臭不要脸的!她暗骂。

想了想,反正捡到簪子就等于掌握了他们苟合的证据,没必要再听这种污言秽语,她站起身,悄悄地离开了这排平房。

※※※※※※※※※※※※※

当夏子语沉浸在发现­奸­/情的的不安和兴奋中时,凌波正在雍亲王府,跟众位福晋们一起聊天。

自从上次八福晋的赏菊会之后,众人似乎对这种聚会上了瘾,妯娌姑嫂们一起闲话家常,分享分享最新的趣闻,诉说诉说心中的苦闷,议论议论家里男人们的糗事,让她们在枯燥单调的生活中获得了很多乐趣。于是经过约定,众人决定轮流做东,定期聚会,每每呼朋唤友,花费一个中午加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消遣,已经成了她们最为期待的娱乐方式。

今日就轮到了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做东,众人都汇聚在雍亲王府。

四阿哥公­干­,并不在府里。

在场的除了东道主乌喇那拉氏,还有太子妃瓜尔佳氏、三福晋董鄂氏、八福晋郭络罗氏,以及凌波。她们这五人,已经成了固定的组合。

而这次,在凌波的建议下,还多了一个人,就是简亲王府的安珠贤格格。

安珠贤本身就是宗室,原来也该跟这些福晋们亲近,但因为她额娘西林觉罗氏当家,每每她从旁协助,出门的时间比凌波这样的清闲人要少得多,之前的几次都没有参加聚会。

这次凌波特意提醒乌喇那拉氏邀请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博哲去热河好些天了,也没有什么来信。她想问问安珠贤,简亲王府是否知道他在热河的情况。

而上次参加了赏菊会的乌珠,因为去了热河行宫,自然就不在场。

四阿哥胤禛一直以生活朴素著称,雍亲王府的花园子也不像八阿哥家的那样花团锦簇,没有名贵的掬花品种,都是些常见的景­色­,园中有个占地颇大的池子,旁边都是假山。众人的聚会就办在池子边的水榭里。

虽说是聚会,也就是闲话家常罢了。说着说着,八福晋郭络罗氏就提起木兰秋狝来了。

“凌波,你们家那口子,可有信回来呀?”

凌波不好意思道:“八嫂说什么呢,谁是我们家那口子。”

郭络罗氏笑着对旁人道:“你们瞧你们瞧,跟小姑子都好成这样儿了,还害臊呢。”

安珠贤就坐在凌波旁边,郭络罗氏问话之前,两人正手拉手说悄悄话,样子的确十分亲热。

乌喇那拉氏等人都笑。瓜尔佳氏虽然跟太子处得依旧不如意,但跟妯娌们聚会这么多次,大家也常安慰她,宽她的心,如今倒也比原先开朗了些,话也多了,笑也多了。

郭络罗氏神神秘秘道:“你们可知道,热河那边刚出了件新闻?”

“什么新闻?”众人都好奇。

郭络罗氏抿着嘴,看着凌波道:“这新闻,还跟凌波有关呢。”

凌波挑了下眉,道:“八嫂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新闻?”

众人也催她。

郭络罗氏得意地一笑,说道:“听说,咱们那位豪迈直爽的乌珠格格,又闹出大事儿来了,行猎期间,竟然一夜未归,到了第二天早上,跟一个男子一起回的营。”

“谁?”众人追问。

凌波只觉心头一跳。

果然,郭络罗氏斜睨着凌波,说道:“就是简亲王府的多罗贝勒,博哲呀。”

“啊?”众人大吃一惊。

安珠贤神­色­一凛,第一个反应就是朝凌波看去,凌波脸­色­如常,眼中却掠过一丝惊慌和怀疑。

郭络罗氏满脸惊疑,对凌波道:“怎么?你还没听说?你三哥马武不是也随行了么,他没给家里来信?”

“三哥信里并没有提到这件事。”凌波回答,话语难免有些生硬。

乌喇那拉氏道:“怕不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吧?”

郭络罗氏一甩帕子道:“怎么会,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有人亲眼见了,说是当日皇上提出让众人比试,谁的猎物多,谁就能得到一件赏赐。你们知道的,咱们的乌珠格格也是女中英豪,弓马娴熟,­性­子有最是豪迈不羁,也跟着众人进林子行猎。可是这一去呀,直到日落西山还没归来。她身边的丫头怕出事儿,禀报了皇上,皇上派了御林军寻找了一夜,都没找着人。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博哲跟她两人一骑地回营了。这可是好多人亲眼瞧见的事儿,还能有假?”

她说的如此详细,众人都有些相信了,不由得像凌波脸上看去。

凌波面­色­不变,说道:“两人一骑说明还少了一匹马,只怕是乌珠在行猎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在外头耽搁了一夜,又失散了坐骑,正好让博哲碰见了,这才护送回营。”

郭络罗氏挑挑眉道:“这也说不定。不过孤男寡女在外头过了一夜,难免叫人猜疑,况且他们俩的关系,咱们又不是不晓得。”她一面说,一面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凌波。

安珠贤突然指着窗外说道:“那边的桂花开得好,我想去瞧瞧,凌波格格陪我去吧。”

她站起身,牵着凌波的手就往外走。

几位福晋们只瞧着她们的背影,脸­色­各异。

正文 66、信任还是怀疑

雍亲王府里的桂花的确开得好,但凌波却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安珠贤握着她的手,跟她肩并肩走在幽静的石子路上。

“流言蜚语不足为信,哥哥行事虽然莽撞,却从不轻率,而且我也看得出,哥哥心里只有你一人,绝不会跟别的女人产生瓜葛。”

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凌波。

凌波咬了咬­唇­,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并不是相信流言,也不是怀疑博哲,而是……”

而是不相信乌珠。

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绝不会让他们顺利成婚。这次木兰秋狝,她也是特意随行的,显然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安珠贤察言观­色­,也能猜到凌波的担忧。

“你放心罢,哥哥虽然直率,却不是没有心机,不会任由别人算计的。”

凌波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说的这话虽然有失偏颇,却并不是没有道理。女人的小心眼,有时候跟小人不过一步之遥。你哥哥博哲,是个­精­明的,但说到对付女人……”她摇了摇头。

安珠贤也蹙眉,她对简亲王府的男人是最了解的,从雅尔江阿到博哲,都是一样的­性­子,率真、火爆,直来直往,遇强更强,唯独对女人,最缺乏了解。

如果乌珠有意设计,博哲会不会中招,还真是两说。

“咱们回去吧。”凌波突然说道。

“啊?”安珠贤愣了一下,“可是八福晋……”

郭络罗氏故意把这桩绯闻当众说出来,无非是想看凌波的笑话。

“我知道她不怀好意,可她这­性­子,也没什么真正的坏心眼儿。”凌波笑道,“她本来就是唯我独尊的脾气,见不得人家好,最爱幸灾乐祸,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可说到底,不过是从小到大骄纵惯罢了,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安珠贤眨巴了一下眼睛,也笑了。

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府里的嫡福晋郭佳氏还对凌波百般看不顺眼,这样宽容的­性­子,这样恬淡的脾气,又哪里配不上哥哥博哲了。

回到水榭后,郭络罗氏免不了又有些探究,总想看凌波的好戏。但是凌波应对如常,乌喇那拉氏又擅长拉开话题,她看不到意料中的气急败坏,也就没了兴趣。

聚会在午饭后不久便散了,凌波跟众人告别,乘坐马车回了富察家。

马车一路从角门进去,直到二门前停下。

扶着绣书和画屏的手下车,正好看见四哥李荣保,送王太医出来。

“四哥!”

李荣保转过身来,笑道:“回来了?又跟福晋们玩了一天?”

凌波歪着脑袋俏皮地一笑,反问道:“四哥满脸喜气洋洋,难道府里有什么喜事?”

李荣保用手在她鼻子上一刮,宠溺道:“小鬼灵­精­,算你说准了,你四嫂啊,有喜了。”

“啊!四嫂有喜了!”凌波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李荣保点头道:“王太医刚刚确诊过,已经三个月了。可笑你四嫂自个儿还懵懂无知,今儿中饭的时候见了鱼腥呕吐,正好王太医来给阿玛请脉,顺道请过来替她瞧看,原来竟是喜脉。”

凌波高兴道:“这可是大喜事,四哥马上要做阿玛了,凌波给四哥道喜。”她轻快地给李荣保行礼道贺。

李荣保大笑道:“谢你吉言。”

“我要瞧瞧四嫂去!”

“好,随我一同去。”

凌波用力地点头,跟在李荣保身后。

福慧刚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又惊又喜,正坐在上房,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显得有些痴痴的憨态。

“四嫂!”凌波轻快地走进门来,首先就给她行礼,“给四嫂道喜了!”

福慧拉过她的手道:“你也知道了?”

“恩,在门口遇见了四哥,听说已经有三个月了?”凌波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福慧不好意思道:“是呀,王太医说有三个月了,只是我此前并没有妊娠反应,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凌波笑眯眯道:“这不是更好,别人妊娠反应大的,连粥饭都吃不下,四嫂是个有福气的。”

福慧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从心底透出来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母­性­光辉。

凌波看着她,又是欢喜又是羡慕,忍不住想到自己如果跟博哲有了共同的小孩,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刚想到这里,马上又想起上午听到的绯闻,那兴奋之情顿时淡去,转而浮上来一层忧虑。

“凌波,可有什么心事?”

凌波惊醒过来,见福慧正看着她,神­色­间十分关切。

“没事没事,胡思乱想罢了。”

福慧玲珑剔透的心肝,脑中稍微一转,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可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凌波吃惊道:“四嫂难道也听说了?”

福慧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外头说什么,都不要轻易在心里下定论。男女感情之事,不怕有误会和波折,只怕自己看不清,经受不住考验。”

“可是,他们说,博哲跟乌珠,在外面待了一夜。”

在雍亲王府的时候,她神­色­如常,是出于自尊心,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但回到家里,在最亲密的嫂嫂面前,她终于流露出了担心和怀疑。

福慧把手盖在她手背上,覆上一片温暖。

“你该相信自己,更应该相信博哲贝勒。深夜探访的情意,可不是假的吧。”

凌波张大了嘴巴,傻傻道:“你!四嫂怎么知道?”

福慧掩嘴一笑道:“你当咱们富察家的守卫都是摆设么?若不是阿玛默许,博哲怎么可能每次都来去自由。”

那老头子,竟然……凌波说不出来是感动还是害臊,原来老头子早就知道博哲夜探的事情。

“那四嫂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次福慧笑得更加促狭了。

“阿玛既然知道了,你的哥哥们自然也都知道,我自然也就知道了。”

啊!那不就等于全府上下都差不多知道了?

凌波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扔进沸水的虾子,臊得浑身都红了。

正文 67、等着他解释

凌波固然想自我安慰,但博哲和乌珠的绯闻,却随着有心人的散播,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最终成为京城最热门的新闻。

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更何况还是曾经有过婚约,险些成为夫妻的一对男女。好事者添油加醋,将这件事情渲染得分外­精­彩。

痴心公主负心汉,­棒­打鸳鸯两分散,木兰秋狝,天高地宽,夜深人静处,共赏一轮明月,旧情复燃,,水融。

虽然这些传闻只限于贵族之间茶余饭后的笑料,但依旧对富察家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啪嚓”,米思翰终于忍不住摔了一次茶杯。

“这个博哲,是怎么搞的!”

他须眉皆张,怒气冲冲,两手叉在腰上,烦躁地走来走去。

丫鬟小厮们都躲得远远的,噤若寒蝉。

凌波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阿玛,谁又惹你生气啦?”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碎片,走到米思翰跟前,摆手让丫鬟们收拾一地狼藉。

米思翰吹胡子瞪眼道:“还不是雅尔江阿养的那个臭小子!他­干­的什么好事,把你的脸都丢尽了!”

他生气的不是博哲和乌珠闹绯闻,他气的是谣言之中,凌波又成了被愚弄的对象。

“我算是瞧出来了,这小子靠不住,咱不嫁了,回头阿玛给你找个更好的!”

凌波跺脚道:“阿玛~你当这是过家家呢,太后指的婚,是想嫁就嫁,想不嫁就不嫁的么!”

米思翰脖子一梗,下巴一扬道:“太后指婚怎么了?只要你说句话,就是捅了天,阿玛也能给你兜住!”

凌波气极反笑。

米思翰瞪她一眼:“这孩子,气糊涂了,还笑呢。”

凌波乐不可支,笑了半天才停下,扶着米思翰往椅子上坐。

“阿玛消消气,您听我说。甭管这事情是真是假,当事人还在热河呢,皇上也在热河,所有知情人都在热河,怎么京里就先传的沸沸扬扬?分明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虽然不知用心何在,但肯定是想让我们不痛快。”凌波侃侃而谈道,“我们越生气,那始作俑者就越高兴。我就偏不让他得意!”

米思翰道:“那你就真不生气,不怀疑?”

“我怀疑,我生气。可是那又怎么样,等博哲回来了,我当面问他就是,何必要听信别人的挑唆?”凌波挺胸抬头,很有气魄地道,“博哲这个男人,我是认准了,就算乌珠想跟我抢,我也不会认输!阿玛不是说了么,就算我捅破了天,也有你兜着,那我还怕什么,要抢就抢,要争就争!”

米思翰啪啪拍着手,赞许道:“说得好,这才是咱们富察家格格的气魄。好!那就等着那小子回来,看他怎么说!他要是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情,阿玛我一双铁拳,可不是吃素的。”

凌波用力地点头。

正在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声道:“启禀老爷,皇上……皇上回京了!”

米思翰噌一声站起来,劈头就道:“回京了?到哪儿了?”

小厮咽了一下口水,答道:“刚进城门。”

“好。”米思翰对凌波道,“皇上回京了,你三哥肯定一会儿就到家。他一定知道事情真相,咱们先问问他。”

凌波应了,对那小厮道:“你去大门口守着,三爷若是回来了,第一时间来报。”

“是。”小厮扭过身,屁颠屁颠去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三爷马武果然回了家。

米思翰第一时间把他叫到书房里,跟凌波一起盘问他。

“三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臭小子,真跟乌珠有了什么?”

马武挑着眉,摸着脑门道:“这火烧火燎的,就问这事儿啊?”

凌波急道:“三哥,你不知道如今京里说的多难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

马武见她真急了,这才述说起这件事情的始末来。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当日康熙老爷子兴致高昂,提议众八旗年轻子弟比试,以日落时为限,谁获得猎物最多最好,就能得到康熙赏赐一件贴身物品。去年博哲拔得头筹,赏了一把名贵的大弓,让众人好生艳羡,这次皇上已经事先声明会有赏赐,众人自然都卯足了劲一争高下。

乌珠随侍在康熙身边,也兴致勃勃地要参加比试,康熙拗不过她,派了一小队御林军保护,让她进林子去了。

可是到了日落前,所有人都已经回来,只有博哲不见踪影。

而负责保护乌珠的御林军,也正在焦急地寻找她,同时分派一个人先回到营帐,禀报给康熙。

行猎之地,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谁也说不准哪里会出现猛兽,可谓危机四伏。

康熙自然是生气着急,加派人手寻找,可一夜过去,依旧连人影都没找着。

直到天光大亮,博哲才带着乌珠回到营帐。

当时,众人亲眼瞧见,他们迎着初升的朝阳,身后是莽莽草原,两人一骑,朝着营帐缓缓而来,浑身沐浴金光的男女,恍如神仙中人。

这样旖旎的出场,由不得人不多想。

虽然事后,康熙问话时,博哲回答是乌珠在野外摔伤了腿,无法动弹,他碰巧遇见,所以保护了她一整夜,日出后才归来,但依然有很多人对这一夜产生了联想。

谁都知道,乌珠对博哲有情意。

而博哲,美人,作为一般的男人,能够坚守阵地么?

米思翰嗤一声道:“除非他是个太监。”

“阿玛!”凌波怒了,眉毛都竖了起来。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米思翰不敢再招惹她,转而问马武道,“那你有没有抓那个臭小子问过?”

马武挠头道:“问倒是问了,他说辞仍是这般。”

凌波一阵泄气,说了跟没说一样,事情的关键,还是不知道。

“罢了,他既然已经回京,就不可能听不到传闻,我就等着,看他怎么跟我解释。”凌波捏紧了拳头。

米思翰抱着胳膊,斜睨道:“又等他半夜翻墙?”

马武扑哧一声笑出来。

凌波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惨叫一声,双手捂脸道:“我不活了!”

米思翰和马武都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启禀老爷,宫里来人传话,太后召格格进宫。”

正文 68、容人?要容谁?

太后召见。

一路上,凌波都在琢磨,这个时候,太后召见她有什么事呢?莫非有什么问题要跟她谈?会不会是为了博哲跟乌珠?会不会对她的婚事产生变化?

这些年头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直到进了宁寿宫,才停止了胡思乱想。

屋子里头一堆人,除了太后,就是一些嫔妃,她也认不全,总之是花团锦簇的。

“给太后请安!”凌波一甩帕子,俏皮地一蹲。

太后登时就乐了,眯着眼睛笑起来,冲她招手道:“瞧这可人儿,过来过来。”

凌波小快步上前,将手伸过去,由太后握着。

“恩,还是年轻好,这­精­神头足的。”太后先就夸了她一句,“知道今儿为什么叫你来么?”

凌波摇摇头,紧跟着笑道:“太后召见,肯定是有什么好事惦记着我呢。”

太后指指她的鼻子,冲大家说道:“瞧见没有,跟她阿玛一个德­性­,恨不得全天下的美事儿都是她的。”

嫔妃们都笑起来。

太后又转过来朝凌波道:“算你猜着了,皇上从热河带来好些个东西,我老婆子也用不着,就叫你们来分一分。”

凌波朝她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榻上堆置得满满的,皮毛、香料、药材、特产吃食等,各种东西都有。

嫔妃们大多手边已经放了一些东西,显然是提前分到了,此时自然将目光都投在凌波身上。

太后冲她们摆手道:“你们都分到好东西啦,就别惦记剩下的了,都跪安罢。”

嫔妃们都笑起来,她们当然都知道太后并不是真的怕她们惦记分东西,而是有话要跟凌波单独说,所以都极有眼力地起身告退,一时间走的­干­­干­净净。

太后从榻上拿起一个盒子,放到凌波手里。

凌波接过来,只觉入手沉重,忙搂在怀里抱住。

太后柔声道:“这是特意留给你的鹿胎,回头叫府里的婆子给你熬了鹿胎膏吃。”

鹿胎是由­干­燥的鹿流产的胎仔或从母鹿腹中取出的成形鹿胎及胎盘,经过酒浸、整形、烘烤、风­干­等数道工序形成。将鹿胎以煎煮、焙炒、粉碎,辅以人参、当归等几十种珍贵药材,加红糖熬制,即为鹿胎膏。鹿胎膏具有很好的补气养血、调以散寒的功效,尤其对宫寒不孕有奇效。

之前王太医诊断,说凌波身子寒,恐妨碍生育,后来虽说经过调养,但底子到底还是薄弱,太后特意将这鹿胎赏给她,显然是真正的关心着她。

凌波只觉眼眶发热,心里暖暖的。

“太后……”

太后将她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虽说你不是我的亲孙女儿,可既然叫我一声皇玛姆,那就跟亲孙女没两样。”

凌波咬着­唇­,点点头,眼角涌出一滴泪。

太后用手指抚去,柔声道:“傻孩子,哭什么呢。”

凌波忙擦了擦眼角,她其实也没想着哭,就是不知怎么的,眼里就滚下泪珠来。

“你与博哲的婚事,是我做主的,老婆子乐得见你们小夫妻和和睦睦。可咱们女人呐,做了媳­妇­儿,就不能跟做姑娘时候那般使小­性­子了。夫君不仅是你的男人,更是你的天,你要爱他、敬他,更要信任他。若是他有不对,你也要先安慰他,顺从他,然后再规劝他,纠正他。

“尤其做正房大­妇­,最要紧的就是大度。男人三妻四妾,是礼法,也是规矩,你既是嫡福晋,就要大方得体,要容得下人,不可生嫉妒之心。须知不管他将来有多少的妾室,妻子只有你一个,你永远都是家里的女主人,主人跟奴才可不能一般见识。”

凌波眨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听着太后的教导,心里却泛起了一层疑惑。太后这些话,是单纯出于对小辈的殷切嘱托,还是另有深意?

让她大度,让她容人,容谁?难道还没大婚,就已经有其他女人要跟她来分享同一个男人了么?

难道是乌珠?

那也不对,乌珠纵然不是康熙亲生女儿,也是正经封了和硕荣宪公主的,怎么肯能屈居于她之下。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在暗示什么?难道是平妻?

可是这大清朝,好像不兴平妻的,不管是嫡福晋、侧福晋、庶福晋,还是妾室,都是论出身论门第,有严格的等级分别。

她正想不通,太后却已经瞧出了她的猜疑。

“这些话,原该由你额娘来教导,只是你自幼丧母,你那阿玛是个粗心大意的,你那继母也不是个可靠的人,老婆子放心不下,今儿若是不跟你说,怕今后也没机会了。”

“太后?”凌波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惊疑不定。

太后笑道:“别瞎想。我呀,是老了,近些日子,总想起从前的旧人旧事。今儿已经同皇上说了,等过了年,老婆子就要回盛京去住些日子,你的婚事是赶不上了,只好趁今儿个把想说的话都同你说完。”

凌波忙将盒子放到一边,握住太后的双手道:“这怎么可以,凌波还盼着大婚的时候,叩谢太后恩典呢。”

“你有这心意就够了。”太后拍拍她的手背,笑得慈祥。

这时候,有宫女进来道:“太后,乌珠格格来了。”

太后微微一挑眉:“来的倒巧,让她进来罢。”

宫女应声出去请乌珠,凌波则不敢再坐在太后旁边,起身站到了一旁。

乌珠进了屋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凌波,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然后给太后行礼问安。

“皇玛姆好偏心,这么多好东西,也不说分乌珠一件半件!”她第一句话就先朝太后撒娇,比起平时的刁蛮骄横,此时倒显得憨态可掬。

太后瞪她一眼,不过眼神里并没有不快。

“就你耳朵长,什么风声都逃不过你去。喏,瞧瞧,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呢,自个儿挑去。我可乏了,不陪你折腾。”

太后站起身来,旁边的李嬷嬷立刻走上来扶她。

“凌波跪安。”

凌波甩着帕子一蹲,太后点点头。

乌珠笑道:“皇玛姆就不怕我把好东西都挑走了?”

太后点点她的鼻子,笑骂道:“你要是拿得动,把整个屋子搬去也成。”

乌珠轻笑起来,也甩了帕子跪安。

李嬷嬷自扶着太后进内室去了。

凌波转身就要走,乌珠突然开口道:“你等等。”

她回身在榻上扫了一眼,随手抓起一块紫貂皮,扔给自己的宫女拿着,走过来一把抓起凌波的手就往外走。

内室里头,太后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往贵妃榻上躺了。

“出去了?”

“乌珠拉去说话了。”李嬷嬷回答完,顿了一顿又道,“奴婢是不是去瞧瞧?”

太后闭着眼睛道:“瞧什么,宫里头这么多眼睛看着,还能闹起来不成。”

“可外头谣言传得厉害,奴婢怕……”李嬷嬷眉头微蹙。

“谣言止于智者。她们俩这公案,也该有个了解了,先让她们自个儿折腾去,若是处理不好,你再去瞧也不迟。”

李嬷嬷点头应了,拿了一个薄薄的小毯子盖在太后身上。

“主子今儿,可难得给凌波格格说了这些话。”李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

太后依旧闭着眼睛,只叹息了一声道:“是个可怜人儿。”

李嬷嬷默然认同。

正文 69、赌命

“你到底要­干­嘛!”

凌波猛地甩开她的手,怒视着她。

乌珠气喘吁吁,也瞪着她。两人好像斗­鸡­一般对视。

凌波皱眉,这才发现乌珠竟把她拖到了一个荒凉的所在,看四周的样子,似乎像个废弃的校场。

而宫女和她带来的丫鬟们,则站在她们两人周围,每个人都很茫然。

“这是哪里,你要做什么?”她语气中带了一丝质问。

乌珠调整站姿,跟她面对面、脸对脸、眼对眼,正­色­道:“最近京里的传闻,你一定已经听说了吧。”

“什么传闻?”

“你少装糊涂!在木兰围场,我跟博哲可是共处了一夜,这事儿已经众所皆知,只要我愿意,事情可以朝着任何我想要的方向发展。”

乌珠高高地昂着下巴,得意地看着她,仿佛胜券在握的公­鸡­。

但凌波并没有像她预料中那样露出惊慌的神情,反而跟平静的水面一样,波澜不兴。

“你没什么话要说么?”她皱着眉追问。

凌波悠闲地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淡淡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乌珠有点不耐烦地道:“难道你不怕?”

“怕什么?”

“不怕我把博哲抢走?”

凌波冷笑了一声。

“博哲又不是一件东西,你想抢就抢得走?他是一个人,一个有主见的人,一个连皇帝儿子都敢揍的男人,他会任由你摆布?况且……”

“况且什么?”

凌波自信地一笑:“况且他的心在我这里,你就算想抢也抢不走!”

乌珠不爽,非常地不爽,她觉得凌波眼中的自信刺眼极了。

这个女人,凭什么这么笃定,凭什么冷静,凭什么认为她抢不走博哲?!

一瞬间,她脑中有无数种办法闪过,最终决定冷笑了一声。

“你就这么确定,博哲的心在你那里?”

凌波挑了挑眉。

乌珠笑得古怪:“如果他的心在你那里,就不会在我的要求下,跟我共处一夜;如果他的心在你那里,就不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悉心地照顾我;如果他的心在那里,就不会跟我肌肤相亲;如果他的心在你那里,就不会在谣言满天飞的时候,还不出来解释。”

凌波的脸­色­终于变了。

共处一夜,肌肤相亲,这些敏感的字眼,终于还是让她冷静的心海掀起了波浪。

她神情上的变化,让乌珠对自己的判断多了一分自信。

原来,她对博哲的信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那样足。

“上次在太后那里,你让李嬷嬷替你检查了身子,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也告诉了大家,当初做试婚格格的时候,你跟博哲并没有发生关系,也就是说,你这婚事,就是诈来的!”

乌珠语气陡然加重,让凌波心神一震。

“而反过来,我跟博哲共处一夜是人所共知,假如我跟皇阿玛说,我的身子已经给了博哲,你说会怎么样?博哲的婚事会不会再来一次逆转?皇阿玛会不会再来一次指婚?你和我,究竟谁会笑到最后?”

乌珠越说越兴奋,连眼珠子都放出光来。

凌波内心已经完全震动了。

“为了一个男人,难道你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她惊疑地看着乌珠。

乌珠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当初你跟三阿哥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可如今还有谁记得?人呐,最是健忘,只要最后是我嫁给了博哲,又有谁会抓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不放?”

凌波咬住了嘴­唇­。

乌珠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可是,她会害怕吗,会退缩吗?

富察米思翰是个比顽石还倔强的老头子,凌波也继承了他的脾气,遇强则强,越是逼迫她,她反抗得越是厉害。

“好啊!你去说啊,去跟皇上说,去跟太后说,去跟全天下说!宫里这么多老嬷嬷在,随便找一个给你检查身子,你的谎言不攻自破!”她挺着胸膛,好像要顶到乌珠的脸上。

乌珠勃然大怒。

“你!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是公主,和硕荣宪公主!”

凌波冷哼一声。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富察家的格格呢!我阿玛是当朝元老,军功盖世,你以为我怕你!”

她们两人,不自觉都用了同一个姿势,叉着后背,把胸膛高高挺起来,眼睛都瞪得老大老大。

旁边围观的众人都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用超时代的一个形容词来说,雷,雷翻了。

乌珠鼓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凌波,一直瞪到差点流出眼泪。

“好!你敢不敢跟我打赌?谁要是输了,谁就把博哲让出来,一辈子都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咬牙切齿,仿佛要吃人。

“赌就赌,谁怕谁!”

凌波也不甘示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说吧,赌什么?”

乌珠拍了两下手,大声道:“来人,取两副弓箭,再去拿一盘鸭梨来!”

“是!”有两名宫女应了,飞快地跑去取东西。

凌波侧眼看着乌珠,冷冷道:“你早有准备了吧?”

乌珠哼一声,抱着胳膊看也不看她一眼。

凌波也懒得理她,扭过身子拿背冲着她。

不一会儿,弓箭和鸭梨都拿来了。

乌珠从盘子上取了一个鸭梨在手里掂着,对凌波说道:“既然要赌,就赌大的。婚嫁乃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对博哲志在必得,敢用­性­命相赌,你敢吗?”

她扬着下巴,斜看着凌波,目光充满挑衅。

凌波头脑一热:“你敢我就敢!”

“好!”乌珠重重说了一声,道,“那么我来说规矩。我们各取一支箭,由对方头顶鸭梨,以百步为距,一箭定胜负。只有­射­中鸭梨并且不伤到人,才算赢;凡是没­射­中鸭梨,或者­射­中了人,或者­射­空,都算输。反之,做靶子的人如果闪躲,就算自动认输。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凌波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还真是赌命啊。

不过,跟我玩心理战?哼,姐好歹也看过无数电视剧,跟我玩?我玩死你!

“不敢赌的是乌龟!”

她劈手从乌珠手里夺过鸭梨,说道:“你先­射­!”

乌珠大喜。

这样的赌法有­性­命之忧,她当然希望自己先­射­。不说她弓马娴熟,箭术也是康熙亲手教导,胜出的几率大大高于对方。像凌波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光是被她用箭指着,恐怕就要吓得尿裤子了。就算没吓到,她只要故意­射­偏一点,不­射­死她,也­射­她一个毁容,看她还怎么嫁人。

这个时候,乌珠的心里闪过各种各样恶毒的念头。

她将弓箭拿在手里,走到百步开外。

凌波已经将二把头发髻扯散,首饰都扔在地上,长发披肩,将一个鸭梨放在头顶,稳稳地站着。

乌珠弯弓搭箭,箭头泛着寒光,森冷地对准了凌波

正文 70、玩不起,就别玩

箭头在太阳底下泛着锐利的寒光,这不是用于游戏的玩具,而是能够取人­性­命的利器。

凌波头顶鸭梨,双腿并拢,笔直地站着。

百步开外,乌珠拉着箭尾的手贴在嘴­唇­边上,两只眼睛眯成了线。

她可以一箭­射­穿鸭梨,也可以一箭­射­中鸭梨下的人,只要她想,她还可以一箭划破对方­精­致的面容,毁掉女人比­性­命还重要的脸。

一丝冷笑在她嘴角逸开。

围观的人群中弥漫着一丝不安的气氛,跟着凌波进宫的绣书,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她想过去阻止,却被宫女拉住了身体。

“乌珠——”

凌波突然高声叫起乌珠的名字。

“如果你一箭­射­伤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乌珠愣了一下。

不等她回答,凌波已经喊出第二个问题。

“如果你一箭­射­死了我,又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皇上知道你对我动了杀机,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博哲知道我伤在你的手里,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富察家的格格死在宫里,会有什么后果?”

乌珠突然觉得事情并不像她预想的那样简单,这个她主动提出来的赌局,不仅仅是她跟凌波之间的事情。她是皇帝的女儿,代表着大清朝的皇室;凌波是富察家的格格,代表着庞大的富察氏一族。

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天真,太轻率了,怎么会用一个莫名的赌局来决定彼此的命运。就像凌波所说的,如果她在宫里被­射­伤或者­射­死,富察家的老头子米思翰绝不会善罢甘休,皇阿玛一定会震怒,到时候不仅仅她要受到严厉的责罚,还会连累额娘荣妃,而博哲恐怕更加讨厌她了。

她必须­射­中凌波头顶的鸭梨,才算赢。

只要有一点差池,就会引来狂风暴雨。

百步穿杨,她有这个本事么?

乌珠不敢确定。

她突然后悔起来,不应该这么草率地跟凌波打赌。她这是把自己架到了火堆上。

维持一个姿势不变,胳膊变得有点僵硬,她微微动了一下。

“放下箭你就输了”

一声大吼从对面传来,乌珠心神一震,凌波锐利的眼神隔着百步远­射­了过来,像刀子一样。

“赌局是你设的,你想认输,还是想退缩?”

“你怕了?你不敢­射­?你只要放下手中的弓箭,就永远别想赢我”

“你­射­呀你朝我­射­呀你不是胆子很大吗?你不是要跟我赌命吗?你怎么不­射­?”

“你不是为了得到博哲,连名声都可以不要吗?”

“有种你就­射­”

“没种就滚回你老娘怀里去”

凌波嘹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空回荡,她在激乌珠,更在逼乌珠。

乌珠身为和硕公主,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挑衅

她的怒气层层攀升,手心不断地冒汗,握着箭杆和弓地方都变得滑腻。

“你装什么大胆赌什么命你就是个孬货你永远也得不到博哲,永远也赢不过我”

凌波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乌珠心弦一震,手中的箭嗖一下就飞了出去。

所有人的瞳孔都瞬间放大。

“格格——”

绣书猛地往前扑出,向凌波冲去。

但是,她才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嘴巴张得大大的,脸上有惊愕,有释然,更有狂喜。

“该死”乌珠把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箭,飞出去不过二十步远,就一头掉在了地上。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承认,是因为被凌波吓到而失了手,但她什么都没有­射­中,那支箭就像在床上不中用的男人一样,气势汹汹地提枪上马,却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萎了。

绣书狂喜地跳起来。

“格格没事了格格没事了”

凌波把鸭梨从头上拿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说不害怕,是假的。被一支锋利的箭指着,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她是真的为自己捏一把汗。

好险,好险。

乌珠到底还只是个养在深宫、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金丝鸟。

她还是不敢,还是怕。

绣书飞快地冲了过来,来势之猛,差点把凌波都给撞了出去。

“格格公主输了太好了公主输了”

她拉着凌波的手,又叫又跳,又哭又笑。

“谁说我输了?”

乌珠尖利的声音一下子把绣书的喊叫压了下去。

她把自己刚刚扔掉的弓捡起来,飞快地冲过来,一直冲到凌波的面前。

“现在就说我输了,未免得意得太早这次换你­射­了”

她把弓往凌波手里一塞,劈手又从她手里夺过鸭梨。

“你去那边­射­”她用手一指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

绣书握住了凌波的胳膊,小声了叫了一声“格格”,眉宇之间都是担忧。

凌波对她微笑以示安慰,把弓拿好,就准备迈步。

“等一下。”乌珠一把抓住了她。

凌波回过头。

乌珠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你要小心了,如果­射­中了我,后果会比我­射­中你更加严重。”

凌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回身就走。

主动权回到手里的乌珠,心情比刚才轻松多了,她挥手把绣书赶开,然后把鸭梨放在了头顶。

凌波一路走出一百步,就在刚才乌珠站立的地方停住,然后转过了身。

一名宫女双手托着一支箭递到她面前。

她左手握着弓,右手捏着箭,歪着脑袋,远远地看着乌珠。

乌珠冷笑着回望。

过了一会儿。

有过了一会儿。

一阵轻风拂过大地。

静悄悄。

乌珠皱起眉,大喊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射­?”

凌波动了一下,本来向左边歪着的脑袋,歪倒了右边。

“你是不是害怕了?要是不敢­射­,就认输吧”

乌珠高声叫着,心里却忍不住高兴起来。

你刚才不是很得意么,不是还吓唬我么,怎么样,现在也让你尝尝这种左右为难的滋味。我看你敢不敢­射­凌波又动了一下,说道:“就这么­射­,也太容易了。我增加点难度。”

她转脸,从围观众脸上扫过,随便选了一个宫女道:“你,过来。”

宫女走了过去。

乌珠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一脸茫然。然后她看到凌波跟那宫女说了一句话,那宫女走到凌波背后,用一块帕子把她的眼睛给蒙住了。

她要­干­什么?

凌波蒙住了眼睛,哈哈大笑一声道:“乌珠,我yao了”

她两只胳膊抬起,弯弓搭箭,飞快地做好了准备动作,然后右手一放,锋利的箭嗖一下就朝乌珠­射­了过来。

乌珠看到她蒙住眼睛的时候就已经震惊不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凌波抬手就是一箭,她几乎已经感觉到了锋利的箭头带起来的风,刮过她的脸颊。

“啊”

她猛地往下一蹲。

鸭梨掉到地上,扑棱棱滚了两下。

乌珠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一声轻响,是箭支掉落草地的声音。

她慢慢放下手,抬起了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掉在脚边的鸭梨,还有距离鸭梨两步远的箭。

刚才那一下,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脸就要被锋利的箭头刺穿。

后怕吗?不,她愤怒了

乌珠猛地跳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凌波。

她是故意的

她分明是冲着人­射­,她想要我的命

“你好大的胆子”

她一声厉喝。

凌波却随手把弓扔在地上,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

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乌珠,还有地上的鸭梨,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输了。”

乌珠当然知道自己输了。

按照事先规定,她在凌波­射­箭的时候躲开,就是输了。

可问题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输赢上。

她手一抬,指着凌波的鼻子,脸­色­发冷:“你根本就不是­射­梨你想一箭­射­死我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能让御林军把你抓起来,谋刺公主,可以当场诛杀”

凌波没说话,跟她对视着,一点都不惧怕她想要吃人的目光。

半晌之后,她发出了一声嗤笑。

乌珠暴怒:“死到临头,你还敢笑?”

凌波不为所动,她身体靠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乌珠的脸上。

“这是你设的赌局,你定的规矩。既然怕死,还说什么赌命?”

她的呼吸喷在乌珠脸上。

乌珠觉得空气中都充斥着一种叫做讥讽的气息。

凌波嘴角一扯,只有一边扬起,显得非常讥诮。

“赌命,玩的就是心跳。玩不起,就别玩。”

玩不起,就别玩。

六个字,淡淡的语气,却在乌珠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瞪大了眼睛,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女人。

一朵微笑在凌波脸上展开。

“愿赌服输,以后离博哲远一点。”

“如果你敢厚颜无耻地反悔,不认今天的账,我也不怕再陪你玩一次。”

“记住,我姓富察,我是富察米思涵的女儿,就算你金枝玉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不怕你。”

“何况,你并不姓爱新觉罗。”

乌珠咬住了下­唇­,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神,陌生得可怕,可怕得陌生。

相比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凌波却笑得极为灿烂。

她转过身,大叫一声:“绣书”

“啊?哎,奴婢在”

“咱们走,回家”

她带着绣书,昂着头,迎着满天的霞光,留给乌珠一个背影。

正文 71、闭门羹

“什么?赌命?”

太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胡闹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嬷嬷连忙说道:“还好没有损伤。乌珠格格这次倒是输了凌波格格一筹。”

她把凌波玩心理战术,智胜乌珠的过程说了一遍,太后的怒气这才平息下来。

“凌波这孩子,竟还有这样一面?”太后慢慢靠回贵妃榻上,眼睛微微眯起。

李嬷嬷道:“主子可是觉得看走了眼?”

太后摇了摇头,微笑道:“走眼了。我竟然忘记,她是米思翰的女儿。”

李嬷嬷替她捏着肩膀,主仆几十年,什么力道最舒服早已经了然于胸。

“回头,你去荣妃那走一趟。”

李嬷嬷抬起眼睛。

“就说,我老婆子怕一个人去盛京太孤独,让她带着乌珠,随行吧。”

“是,奴婢记下来。”

李嬷嬷又垂下了眼皮,太后对凌波格格,还是真心疼爱啊。

※※※※※※※※※※※※※

马车晃晃荡荡,凌波坐在软软的坐垫上,随身车身的晃动而摇晃,眼神有点失去焦距,似乎想什么出了神。

“格格刚才真是威风极了,怎么就猜准了公主会躲呢?”绣书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后怕,兴奋地说着。

凌波回过神来,说道:“威风什么,生死一念之间,我是放手一搏,不给她来一下狠的,她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她烦躁地呼了一口气。

嫁个老公容易么?这指了婚,定了婚期,还有各路牛鬼蛇神跑来捣乱,胤祉和乌珠这对兄妹,还真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会儿这个整个幺蛾子,一会儿那个又弄点小动作。离过年可不远了,过完年出了正月,没几天就该到婚期,她可没耐心再跟这些人拉拉扯扯。

如果乌珠还有一点信用的,经过这次的生死博弈,就该真正放手了。不然她可真要跟她真刀真枪见真章不可。

至于胤祉,上次毁她清白坏她名声,虽然哥哥们把他揍了一顿,之后没再出动静,但总觉得好像还有点尾巴没解决掉,随时都有可能再爆发点什么出来。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跟这个男人彻底对立,他要是再敢纠缠她,她就豁出去跟他撕破脸皮。

话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

胤祉是因为富察凌波这个身体本尊的确跟他有旧情,这不是现在的她应该负的责任。而乌珠,却是博哲招惹来的。

这个男人,去热河之前,还信誓旦旦跟她保证,绝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结果没几天,就惹出这么大一桩桃­色­新闻。

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有没有抱过呢?有没有亲过呢?乌珠不是说有肌肤相亲么,亲到哪种程度?

总之,那小子肯定立场不坚定了。

他要是真的坚守阵地,就不会跟乌珠在野外过了一夜,爬也应该爬回营帐。

凌波越想越觉得生气。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自古以来就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境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也是真理。

试问,有那个男人能够拒绝一个年轻貌美还身份高贵的女人投怀送抱?

要说博哲没动过心思,打死她都不信。

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恶了,桃花债是他惹来的,麻烦却丢给她,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还没过门呢,就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过了门,岂不是更拿她不当回事儿?

不行,她这回必须得好好敲打他一番。

各种各样的点子,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转动。

“格格,到家了。”

凌波惊醒过来,原来已经到家门口了。

绣书扶着她下了马车,往大门口走去。

刚进门走了两步,凌波突然又回过身,跑到门房跟前,说道:“如果简亲王府来人,就拦在外面不许进来。”

“啊?”那门房是个年轻小伙儿,闻言愕然。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倒是机灵,反问道:“下人来了,奴才们倒是拦得住。可若是简亲王或者博哲贝勒来了怎么办?”

凌波道:“简亲王若是来了,就不必管;若是博哲贝勒来了,就不许他进来。”

“这,这怎么能行。”年轻的门房为难道。

年纪大一些的立马拉了他一下,说道:“怎么不行,格格说不许他进来,就不许他进来。”

他对凌波点头哈腰道:“格格您放心,奴才一准看好了大门。”

“恩,办得好,格格有赏。”

“嗻”

凌波满意地点头,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去。

“格格,这是为什么呀?”绣书跟在她旁边,疑惑地问。

凌波没好气道:“主子做事,还用跟你解释啊?”

绣书一缩脑袋,道:“奴婢不敢。”

她暗暗吃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又跟吃了火药似的。

其实凌波也没觉得,博哲今天就一定会来,他刚随着大部队回京,估计也有好些事情要忙。

但她是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给他吃个闭门羹,让他知道知道,她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她兴致勃勃地等着门房来报,说把人堵在门外了,求她开恩放行。

结果一直等到华灯初上,也没什么动静,不由泄气,就像是狠狠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了棉花上,充满了无力感,还让自己更加郁闷。

算了算了,今儿才回京,说不定他累得半死,爬不过来了呢。

凌波自我安慰着,平平静静过了一夜。

第二天,依旧没有动静,哪怕是简亲王府的一个奴才,也没从富察府大门口经过。

算了算了,皇上不是说恢复他御前侍卫的差事么,说不定今天是进宫复职,没空过来。

凌波等了一天,憋了一肚子气,又过了一夜。

到了第三天,从天亮她就开始等,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心不在焉,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差点把筷子戳到嘴里去,幸亏绣书提醒得及时;做针线的时候,也屡屡扎到自己的手指,画屏看不下去,­干­脆夺过来代劳。

等啊等,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又等到傍晚,别说人了,连个狗儿猫儿都没在大门口出现过。

到了晚膳时间,她陪着老头子一块用饭,上了饭桌,却只是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也不吃,就那么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这是怎么了?病了还是累了?”米思翰纳闷道。

凌波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道:“阿玛您自个儿吃罢,我没胃口,陪您坐着就是。”

“菜不合口味,让大厨房重新做。”

“不用不用。”凌波连忙阻止,“别折腾他们了,是我自己个儿不想吃。”

她垂着头,浑身软趴趴提不起劲儿。

米思翰看了她半晌,笑了起来,说道:“丫头,是有心事罢?”

凌波戳着碗里的饭粒,不置可否。

“今儿有件趣事,你要不要听?”米思翰放下筷子,诱导着她。

凌波懒洋洋道:“什么趣事?”

“今儿雅尔江阿养的那个臭小子上咱们家来了。”

“哦,恩?”凌波­精­神一振,张大眼睛道,“博哲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米思翰拿起筷子,夹了一粒炒豆放进嘴里,嘎巴嘎巴嚼完,才说道:“今儿晌午来的,说是在热河打了几张好皮子,想孝敬给老丈人,来看望我老头子的。不过老头子我没让他进门,你当然不知道。”

“为什么不让他进门?”凌波疑惑地问。

米思翰挑高了眉:“这不是你说的么,简亲王府来人,一概不许进门。”

凌波眨了一下眼睛:“那他吃了闭门羹,就直接回头走了?”

“老头子不让他进门,他不走还能怎的?”

“啊?阿玛也在场?您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呀,我也不知道你哪里惹丫头生气了,她把话放出来了,凡是你们简亲王府来人,一概不许放进来,尤其是你博哲”

“然后呢然后呢?”凌波兴奋地追问。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走了呗。”

“啊?就这么走了?”凌波愕然。

米思翰茫然道:“自然是走了,难不成还用滚的?”

凌波泄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太没有诚意了,只不过让人拦一下,就打退堂鼓,还说什么心里只有她一个?

她气鼓鼓地站起来,扭身就走。

“哎去哪儿,晚膳不吃啦?”

“不吃,气饱了”

她甩着袖子飞快地走了。

米思翰端着个小酒杯,嘿嘿一声,抿了一口,滋地一声。

“来人”

府里的管家吧嗒吧嗒小跑进来。

“老爷有何吩咐?”

“去跟今晚守夜当值的说,最近京里不太平,夜贼横行,让各处都用点心,戒备森严,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是。”管家自去安排。

米思翰则眯着眼睛,暗暗偷笑。

回到自己院里的凌波,饿着肚子,做什么事都没心思,胡乱做了点针线,草草洗漱完毕,早早地就上了床。

结果翻来覆去跟烙饼子似的,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就又生气又委屈。

正在第一千次地诅咒他噎死摔死撞死,窗户那边突然喀吧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

正文 72、抓贼

凌波一个激灵,睡意潮水一般退去。

????她掀开被子,在床上一滚,坐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住了窗户。

????又是轻微地一动,窗外的人似乎是发觉窗子被锁死,拉不开,于是改成用手在窗棂上轻轻叩了两下。

????凌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谁?”

????“是我。”

????窗外人答了一声,仿佛被掐住喉咙的鸭子。

????凌波啐了一口,就知道你小子会来。

????“暗号?”她故意刁难。

????窗外人大约是傻了。他爬了这么多次的窗户,今天遇到的阻碍特别地多。先是府中巡逻比往日森严很多,他花费了双倍的时间才摸到梧桐院来,好不容易敲响了窗户,竟然又要求暗号。

????再怎么迟钝,他也察觉到今天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是我,快开门。”他捏着嗓子又说了一句。

????凌波抿着嘴,把嘴巴凑到窗户缝里,说道:“我知道你是谁呀,就开门。况且,这位兄台,你爬的这叫窗户。”

????她语气中忍不住透出一丝笑意。

????窗外人顿了一顿,终于意识到她是故意为难。

????凌波等了一会,没听见任何动静。难道走了?不可能吧,就这么知难而退?

????她忍不住把手放到窗棂上,想去开。

????突然一段尖锐的刀锋从两扇窗子中间Сhā了进来。

????凌波猛地捂住嘴巴,就盯着那一点刀锋往下一滑,卡在闩上,然后一点一点地往旁边拨。

????小偷入室现场解说版有木有

????窗外人业务熟练,动作非常迅速,很快就把闩给拨到一边,然后推开了两扇窗户中的一扇,一只爪子鬼鬼祟祟探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凌波一个跨步上前,把那刚开了一条缝的窗子一关。

????“嘶……”

????凌波死死捂住嘴巴,深怕自己笑出来。

????“丫头,谋杀亲夫啊?”

????隔着窗子,博哲咬牙切齿地说,凌波几乎能够想象出他龇牙咧嘴的模样。

????凌波像个老鼠一样窃笑了几声,捏着嗓子怪声怪气道:“客官,今日夜深,恕不招待,若要来访,明儿请早。”

????她话音刚落,墙上忽然一道光影闪过。

????外屋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透过内室的门清晰地传入凌波耳里。

????“格格格格”

????是绣书。

????凌波一时手足无措,真是半夜做贼就被人抓了现形。

????“格格”门外的绣书还在呼唤。

????凌波定了定心神,装作刚睡醒的声音,说道:“什么事儿?”

????“府里进了夜贼,三爷、四爷正带着人搜查各院各房,奴婢怕格格受惊,先来禀报。”

????绣书说话的同时,真正的夜贼已经推开窗子,一个纵身跳进房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凌波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嘴巴下意识地张开。

????博哲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一个劲地冲她打眼­色­。

????凌波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自己明白,把捂住她嘴巴的手挪开,清了清嗓子,冲门外道:“我知道了,这就起来。”

????她推开博哲,从衣架上取了外衣披上。

????屋子里没点灯,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博哲就跟­棒­槌似的站在窗边,目光跟随着她的身体转动。

????“看什么?还不快躲起来”

????凌波啐他一口。

????博哲往四周一扫,摊了摊手,示意没处躲,凌波大为皱眉。

????“格格,先让奴婢进来吧”绣书又叫了一声。

????凌波焦急起来,推着博哲道:“你要么躲起来,要么再跳出去,快点,不然她一进来就露馅了”

????博哲反手握住她的胳膊,他的力气自然比她大很多,一握住她就动不了了。

????“别急,你先去应付她,我自有办法。”

????凌波刚想开口,绣书又一次敲响了门。

????再拖下去她肯定会起疑。

????凌波没法子,只好放开他,快步走去打开了内室的门,感觉耳后风声一过,回头一看,博哲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床帐在月光下微微晃动。

????他上床了?

????凌波顿足。

????这时候外面除了绣书,还响起了别人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一路还有灯笼的光芒影影绰绰。

????凌波忙把内室的门关上,跑出去打开了外屋的门。

????灯光下,绣书焦急的脸出现在门外。

????“格格没事儿吧?怎么这么久?”

????绣书一把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就上上下下地看,深怕是夜贼闯到这里伤害了她。

????凌波忙阻止她的动作,说道:“我没事。到底是怎么了,哪里来的夜贼?”

????这时候,纷乱的脚步声伴着明明灭灭的灯火烛光来到了门外。

????三爷马武率领一队家丁护院,众人手里提着棍­棒­,拿着灯笼。梧桐院里的丫头们也都惊动了,纷纷从房里出来,惊慌不安地看着满院子的人。

????梧桐院是凌波住的地方,家丁护院进来后自然不敢乱闯,就在院子里­干­站着。

????马武提着一根长棍,走到凌波面前。

????“三哥,府里进贼了?”

????马武点头,严肃道:“阿玛白天的时候就曾吩咐,说京里最近不太平,夜贼横行,要府中各处加强戒备。方才二更时,巡逻之人果然发现有夜贼潜入,如今不知在哪院逗留,我和你四哥正带人各处搜查。”

????凌波点点头,心里却惊疑不定,难道真的有夜贼?

????她原以为是博哲进府时被人发现,当成了夜贼,但想到他此前来去几趟,都没出过纰漏,而眼前这个阵仗,似乎也不像是来抓他的。

????“凌波?凌波?”

????“啊?”凌波惊醒过来,见灯火烛光下,马武正看着她。

????“三哥你说什么?”

????“我说你院中可有异常?”

????凌波赶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马武点点头,对绣书,还有刚刚起身赶过来的画屏和瑞冬道:“今天夜里都警醒些,各处都安排人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敲锣高呼,不要放走了贼人。”

????“是”绣书、画屏、瑞冬都凛然应诺。

????马武对凌波道:“你待在院里不要外出走动,三哥到其他地方去查看。”

????凌波点头:“三哥小心。”

????马武点了一下头,回身对护院们挥手,说了一声“走”。

????众人于是呼啦啦往外走。

????刚到院门,四爷李荣保也带着一队人过来,恰巧在梧桐院汇合。

????李荣保见马武已经检查过梧桐院,便没有再让人进去打扰,只是自己进院子跟凌波打了个招呼,又吩咐丫头们当心守夜。

????李荣保说道:“你这院子里不是丫头,就是婆子,都是女人,若是夜贼真个闯过来,可抵挡不住。这么着吧,我给你留下几个人,守在梧桐院前后,只要有什么事,你们就高声叫喊。”

????凌波应了,亲自送李荣保出门,目送他和马武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远去,夜­色­中,一个个灯笼汇成了一条长蛇。

????“格格,进院吧。”

????凌波返身进院,绣书就吩咐人把院门关好。

????李荣保留下的四个护院,就在院门外守着。

????绣书跟画屏一起召集婆子丫头们,分派各处值夜,跟门外的护院们守望相助。

????“格格,奴婢跟画屏一起陪您睡吧。”

????回到上房以后,绣书就对凌波这样说道。

????凌波一惊,这可不行,房里还藏着一个大男人呢。

????“不用不用,三哥不是派了人在外头守着么,不会有事的,你们都去睡吧。”

????绣书道:“听说夜贼都是能高来高去的,可不能掉以轻心。格格若是怕受扰,奴婢们便在外屋守着。”

????凌波想了想,要是太过抗拒,说不定会惹她们起疑,好在还隔着一道门,总比直接曝光要好,没法子,便答应了。

????梧桐院这边灯火通明,如临大敌,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就等着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跳出来,好一拥而上,乱棍打死。

????而引起这场­骚­乱的三爷马武和四爷李荣保,在离开梧桐院之后,却相视大笑起来。

????“三哥演的好戏”李荣保促狭地笑道。

????马武双手叉着后腰,嘿嘿两声道:“阿玛说了,那小子屡屡夜探,如入无人之境,今天一定要让知道知道咱们兄弟的厉害。”

????李荣保点头道:“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马武摆手道:“我那里已经摆好了酒菜,咱们先去喝上几杯,回头再来堵这小贼。”

????李荣保高兴地同意。

????旁边一人道:“爷,那奴才们呢?”

????马武回头一看,人影幢幢,这一大票护院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今夜你们都辛苦了,爷赏你们,同去喝酒。”

????他豪气地把手一挥,众人都欢呼起来,簇拥着两位爷而去。

????这时候,完全不知情的凌波,见绣书和画屏已经挑亮外屋的灯,做起了针线,大有彻夜守候的意图,就算她心里再焦急也没用了。

????“格格去睡吧,奴婢们守着呢。”绣书道。

????凌波只好点点头,进了内室,反手把门关上,又落了闩。

????外屋亮堂堂,内室却仍然昏暗,夜­色­清冷,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凌波关了窗子,走到床前,轻声道:“出来罢。”

????帐幔低垂,微微动了一下,一个光滑的脑门从帐子里伸了出来。

????博哲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露齿一笑。

????“丫头,我回来了。”

正文 73、你撒谎

看着眼前笑得没心没肺的男人,凌波忍不住一阵怒气就冲上心头。

“笑什么笑,牙齿白啊?”

她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怕外面两个丫头听见,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博哲愣了一下,道:“我回来了,你不高兴?”

“你回不回来,与我何­干­。今晚府里正闹贼,院子里有人看着,我屋子里还有人守着,你还是赶快走吧,不然万一被当成了贼抓起来,十张嘴都说不清。”

凌波面无表情,就像在跟陌生人说话。

博哲从床上钻出来,起身走到她面前。

凌波别开了脸。

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却又被她打掉。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他低着头,因为身高的落差,下巴跟她的额头一个高度。

去了热河一趟,似乎瘦了点,但肌­肉­却更加结实,离得这么近,凌波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还有浅浅的汗味,这些气息交织成一个网,把她全身都笼罩在里面。

她垂着头,不说话。

博哲伸手去挽她的胳膊。

她却身体一转,躲开了。

“别动手动脚的,没规矩。”她瞪他一眼。

博哲挑挑眉,倒吸一口冷气道:“怎么了这是,红眉毛绿眼睛的?说,谁惹你了,我揍他去”

凌波咬牙道:“就是你惹我了,你揍死自个儿吧”

她一甩袖子,扭身把背冲着他。

他什么时候惹她了?博哲疑惑地摸了一下脑门,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是了,一定是热河那件事情。

他回京之后就听到了各种风言风语,说他跟乌珠如何如何,凌波一定也有所耳闻,为这件事情生他的气了。

博哲搓了搓手,哄女人,他没经验啊,这可怎么办?

凌波虽然背对着他,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身后的动静。

最终,博哲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

他上前一步,胸膛贴到了凌波的背,双手一环,就抱住了她的腰身。

“你­干­嘛”凌波惊慌道。

“别动。”

他两只胳膊用力勒住她细细的腰肢,将她禁锢在怀里,下巴就顶在她肩膀上,嘴­唇­几乎能碰到她的耳朵。

凌波不敢再动。

他的呼吸好像带有一种魔力,喷在她脸上,就会让她全身都麻酥酥的。

“是不是又听谁乱嚼舌头了?”博哲嘴­唇­动着,若有似乎地擦过她的耳朵。

凌波不自在地把头偏了一下,冷哼道:“你自己知道。”

“知道什么?”他装傻。

凌波扭过头瞪他,他一脸无辜。

“放手”她皱眉低斥。

“不放。”

“放手”

“不放”

博哲勒紧了双臂,凌波挣扎了几下都没挣开。

外屋椅子一动,绣书疑惑的声音响起。

“画屏,你听内室是不是有声音?”

凌波呼吸一紧,一动不敢动。

轻微的脚步声,向内室的门口接近。

凌波闭着嘴巴,焦急地看着博哲。

有人来了,怎么办?

博哲眉一挑,突然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子凌空,猛然产生的失重感让凌波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博哲人高腿长,两步就迈到床前,抱着她往里面一钻,帐子低垂,掩住了两人的踪迹。

一进入帐子里面,光线幽暗的空间仿佛另一个小天地。

凌波急中生智,拍开他的手,把自己的鞋脱下来,扔在床下。

她刚把手缩回来,绣书就推门而入。

“格格?”

“什么事?”凌波故意用不悦的声音答道。

绣书吓了一跳,尴尬道:“啊,奴婢听到有动静,以为……”

“没事就出去。我要睡了,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啊是。”

绣书慌慌张张地退出去,把门关好,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犹自疑惑,格格怎么突然间这么凶?

吓走了绣书,凌波一转头,就见博哲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也是亮晶晶的。

“看什么看这是我的床,你怎么能够上来,快下去”

博哲才不管她呢,盘腿坐下,好整以暇道:“床上说话外头听不见,咱们得好好谈谈。”

凌波鼓着脸颊道:“有什么好谈的,你下去下去”

她伸出一只脚去踢他。

博哲单手一捞,就握住了她脚腕子。

凌波抽了两下没抽动,脚抵在他怀里,脚底传来的触感,软软的,暖暖的。

众所周知,女人的脚是最隐秘的地带,甚至比某些地方更加敏感。不然赵敏怎么被张无忌摸过脚以后,就非他不嫁了呢。

凌波现在也觉得自己的姿势非常地尴尬,她背后靠着床架,腿伸得长长的,一只脚被他抱在怀里,看起来就像春/宫/图上的某种姿势一样,很不雅观。

尤其脚腕上传来丝丝热度,连神经都被烘烤了,脑袋里只剩下一团棉絮,身体也软软地使不上劲。

博哲眼睛一眯,笑道:“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凌波身体动不得,嘴上却仍然不想服输。

“谈什么谈,现在是你要交代你的问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博哲挑高了眉,为她的用词而绝倒。

但他这个表情落在凌波眼里,就仿佛是在嘲笑,她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笑什么笑什么,快点交代,你到底背着我跟乌珠做了什么?”

博哲用拳头抵着嘴­唇­,轻轻咳了两下,这才正­色­道:“京里的传言都是捕风捉影,是有心人刻意为之,事实真相全不是这样。”

当天康熙提议众人比赛,博哲自然也是参与人员之一。开始的时候,他运气并不算好,在林中游荡两个时辰,却什么都没有打着,连个兔子都没看见。后来到了下午晌,太后快下山的时候,竟被他发现了两只白狐,见猎心喜,一路追踪,竟到了树林深处。

最终两只白狐没能逃过他这位好猎人的掌心,被他成功抓捕。

而当时,日头已经落下,林中一片昏暗,他快马往回赶,半路上听见了呼救声。循声而去,就发现了委顿在地的乌珠。

说到这里的时候,凌波提出了质疑。

“深林之中人迹罕至,乌珠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

博哲挠了挠头,他当时也问过乌珠,乌珠说是为了猎杀一只梅花鹿,一路穷追,进了林子深处,而她的护卫们,也在追逐途中,无意失散了。

凌波皱着鼻子道:“我看她一定是狡辩。她说不定就是一路跟着你进林子的,那些侍卫们,说不定还是她自己支开的。”

博哲不置可否,这种话她说可以,他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总之,当时乌珠是从马上摔落下来,左小腿骨折,不能行走,而她的坐骑也受惊跑掉了。

凌波听到这里,又不相信了,公主的坐骑都是千挑万选的良驹,而且还是识途老马,怎么可能扔下主人跑掉。不过她通过自己脑补,已经坚信这都是乌珠为了制造跟博哲的单独相处,而做出的­精­心设计。

面对当时的情形,博哲或许也有怀疑,但乌珠的确是摔断了腿,他不可能一走了之,只好将她抱上马背,他则牵着马步行,试图寻回营地。

然而夜­色­昏暗,本就极大地影响视线,深山老林之中又没有明显的路况标示,全靠自己摸索。博哲和乌珠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出林子,反而在原地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乌珠受了伤,又筋疲力尽,难以支撑,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在林中露宿一夜,等天亮之后再找路出去。

博哲虽然不是医生,但习武之人大多对跌打损伤都有所了解。而且由于行猎难免出意外,为防万一,他随身也携带了一些伤药。乌珠的骨折并不算太严重,他就地取材,削了两根树枝做成夹板,替她接骨包扎好。两人便在林中宿了一夜,天亮才返回营地。

“就这样?”凌波不相信地问。

博哲点头道:“当然,我答应过你的,心里只有你一个,绝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况且我原来对乌珠就没有好感,怎么会去招惹她。”

凌波不以为然道:“你不去招惹她,我还姑且相信。但她会不会招惹你,这就难说了。深山老林之中,昼夜温差极大,夜里那么冷,你们是怎么度过的?”

“生火啊,我劈了好多树枝,生火取暖。”

“是吗?”凌波歪着脑袋,斜睨着他道,“乌珠一介弱女,就算生了火,恐怕也会觉得寒冷吧,你就没给她一点温暖?”

博哲不解道:“什么意思?”

凌波邪魅一笑,上半身压过来,声音低沉道:“就是,脱件衣服给她盖呀,或者握着她的小手为她取暖,又或者……”她眼神暧昧,两手一环,做出拥抱状。

博哲抬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

“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趁人之危”

他嘴上义正词严,眼神却不经意地游移了一下。

真的没有吗?在他心里,对于那一夜,似乎有一种暧昧的奇妙记忆。

女人在吃醋的时候,眼睛都特别地尖。凌波调侃归调侃,注意力却一直很集中,博哲的眼神只闪烁了一下,却被她准确地捕捉到了。

“你撒谎”凌波生气地喝一声,另一只没被握住的脚,闪电般踹了出去。

她这脚原本没有多大力气,但博哲猝不及防,又因为盘腿坐着,无处借力,竟被她踹得翻了一个大跟头,从床上跌下来,发出“嗵”一声大响。

正文 74、输了就当太监

完了

这是凌波的第一个反应。

果然,外屋的绣书和画屏听到这一声大响,可管不得有没有格格的吩咐,扔下手里的绣活就跑了过来。

这可怎么办

凌波急中生智,抱起床上的被子就像博哲扑了过去。

博哲刚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没回过神呢,眼前就是一黑,紧跟着一个重物就压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绣书和画屏破门而入。

“格格”

凌波死死地压在被子上,大叫:“抓贼啦”

啊?绣书和画屏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就见凌波身下压着一个活物,还在剧烈地挣扎中。

贼真的进来了啊

凌波觉得自己快压不住了,博哲闷在被子里头呜呜地叫。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呀别让贼跑了”

绣书和画屏被她惨烈的叫声吓得魂都快飞了,哪还顾得上想别的,张牙舞爪就扑了过来,英勇地压在那一团被子上。

仿佛两座大山压来,博哲差点没断气。

三个女人凄厉地大叫起来。

“抓贼啦”

声震夜空。

梧桐园大门发出彭一声巨响,两扇门向两边弹开,撞在墙上,又发出第二声大响。

李荣保和马武带人冲了进来。

凌波大喊:“三哥四哥,贼人果然闯进来了,快把他抓走”

李荣保和马武张大了嘴巴,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大叫道:“好狗贼”

两人扑过来,一边一个夹住了那一团正在三个女人身下挣扎的活物,立刻有护院递上来一捆绳子,众人齐心协力,连人带被捆得结结实实。

本来护院们都知道今夜是做戏,为了把戏演得逼真,才带了棍­棒­、绳子、火把等各种工具,没想到还真抓到一个贼了。

不提他们惊讶,李荣保和马武捆住了这个贼,也没把棉被掀开,兄弟俩心意相通,对视一眼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这贼人罪大恶极,我们把他带走审问。”

凌波和绣书、画屏都气喘吁吁,点头表示同意。

李荣保和马武拖着贼子出门,护院们随行,浩浩荡荡离了梧桐院。

凌波站在门口望着,咬着嘴­唇­,一脸纠结。

她会不会做的有点过分了?

绣书喘匀了气,回想起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说道:“好奇怪,这贼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凌波暗暗一惊,说道:“跳窗进来的呗,你不是说他能高来高去,本事大着呢。”

“可是……”

“别可是了,方才差点没累死我。快去给我打水来洗漱。”

凌波甩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绣书跟画屏面面相觑,相对无语。

※※※※※※※※※※

马武和李荣保哥俩押着贼人一路拖进了马武所住的院子。

这小贼挣扎了一路,纵然裹着被子捆得结结实实,力气依然很大,把马武和李荣保也是弄得筋疲力尽。

终于进了门,把这团着被子的活物往地上一扔,兄弟俩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被子里面的人兀自挣扎着,发出呜呜呜呜的闷响,像个蠕动的蚕茧。

兄弟俩喘了半天,看着对方,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喝酒喝到兴头上,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一齐往梧桐院去堵人,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几个女人大叫。还以为真的有贼潜伏进来,吓得赶紧往里头闯。

不过一看到凌波当时的表情,兄弟俩就知道那被子里头一准是博哲这小子。

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

马武和李荣保嘿嘿笑着,上前去扒那团得麻花一样的被子,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扯出一个口子来。

憋得满脸通红的博哲终于露出了脑袋,立刻像狗狗一样伸长了舌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可憋死我了”

李荣保哈哈一笑,抬手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

“好一个大胆的采花贼呀”

博哲好容易喘过气来,看着马武和李荣保道:“爷今儿可栽了,你们阖府上下联手坑爷呢”

“臭小子,跟谁说爷呢”

门外一声大喝,老头米思翰龙骧虎步地走了进来,看着裹得蚕茧一般只露个脑袋的博哲冷笑道:“好小子,不整治整治你,真当我富察家无人”

博哲苦笑道:“丈人爹,我可是你女婿哇。”

米思翰翻个白眼道:“我闺女还没过门呢,别叫早了”

他蹲下来,一只胳膊横在膝盖上,跟博哲面对面,说道:“小子,你胆子不小啊,到我们富察家来做贼,当我们都是死人么”

博哲这会儿当然也猜到,自己以前夜潜入府的事情,人家都已经知道了。说起来,他的确是理亏,原本大可以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进来拜访,可为了追究刺激,偏偏就喜欢做贼。这回真被当成贼抓起来了,丢人啊。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啊,每次进府都如入无人之境?”

博哲苦笑道:“您老人家就别调侃我了,我这关公面前耍大刀,自找没脸呢。”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没那个本事,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

博哲呵呵笑着,心里却很不服气,马武和李荣保分明是耍诈,若是单打独斗,他才不会被捉住呢。

米思翰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哼了一声道:“是不是觉得很不服气?”

博哲一惊,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谁不知道富察家虎父虎子,小子哪敢不服。”

米思翰冷冷地看着他。

博哲有点心虚。

米思翰站起来,说道:“用不着不服气,我们富察家的爷们儿光明磊落,从不靠诡诈取胜。我今天给你个机会,让你跟他们兄弟俩光明正大地打一场,看看到底谁的本事大。”

博哲惊讶地挑高了眉。

“用不着惊讶,我让你们打,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跟你打个赌,马武和李荣保,你随便挑一个单打独斗,你要是赢了,今天的事情就既往不咎,我让你全须全尾地出府;你要是输了,嘿嘿,可就别怪我们爷们儿不客气。”

博哲道:“输了怎样?”

李荣保­奸­笑一声道:“输了,我们就把你扒光了衣服捆起来,游街示众,堂堂简亲王府的多罗贝勒,竟然到未来岳丈家做采花贼,啧啧,肯定轰动全京城。”

博哲咬牙切齿,富察家这父子也太毒了,他要是输了,那就真成大清朝第一笑话,直接自刎以谢父老算了,还活着­干­嘛。

“怎么样,敢不敢赌?不敢赌的话,就直接游街示众吧。”

博哲大叫:“赌就赌”

***,士可杀不可辱

米思翰抱着胳膊哼哼了两声,蔑视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他们哥俩从小练武,都是老子棍­棒­底下打出来的,待会儿动起手来,若是把你打得断胳膊断腿了,你可别求饶。”

他充满鄙视的目光激起了博哲的怒气。

“你放心求饶的是王八”

李荣保挑了挑眉。

马武却淡淡一笑道:“你行不行啊?”

博哲大怒,男人最忌讳的是什么?男人最不能说不行“行不行,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好是个汉子”米思翰赞一声道,“马武,李荣保,给他解绑”

“是。”马武和李荣保上前就要动手。

博哲突然大叫一声:“慢着”

米思翰道:“怎么,你怕了?”

“怕?怕的是老2”博哲傲然道,“你刚才说的是我跟他们单打独斗的条件,若是我同时赢了他们两个呢?”

米思翰瞪大了眼睛道:“你还想同时跟他们两个打?”

博哲高高地昂着下巴道:“没错一个一个打太费劲,两个一起上才够味儿”

这小子太狂,米思翰已经没话好说了。

素来好脾气的李荣保也忍不住怒道:“说得狂傲”

马武抱着胳膊,冷冷道:“既然他自找死路,又我们何必跟他客气。”

博哲骨子里本来就有傻大胆的­性­格,他对自己充满自信,丝毫不觉得这样的提议有什么不对。

“我同时打你们两个,若是赢了,从今往后这富察府,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谁都不许说一个不字”

米思翰一脸的­阴­云密布,一对鹰眼已经不仅仅是锐利,而是­阴­鸷。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

从前带兵的时候,他帐下的军士们都知道,只要他一露出这个表情,大家就得把皮都绷紧了,否则他爆发起来,不死也残。

就连马武和李荣保这两个亲儿子,也被他的气场压制,眼中划过一丝惊恐。

博哲依旧高高昂着头,一点都没受影响。

米思翰怒归怒,心里却对他产生了一丝赞赏。能在他发怒的时候面不改­色­,的确要有过人的胆­色­。

“好”老头子大喝一声,“要是你赢了,这富察家任你来去自如”

博哲眼睛一亮。

“不过——”米思翰话音一转,眯起了眼睛道,“若是你输了,又怎么样?”

博哲道:“您说怎么样?”

米思翰嘿嘿一笑,一字一顿道:“你要是输了,就给我收起那些花花肠子,除了凌波丫头,别的女人都给我离远一点再敢闹出什么花花新闻,我就剪了你的子孙根,让你进宫当太监”

他竖掌如刀,恶狠狠地往下一切。

博哲浑身一抖,面如土­色­。

正文 75、打出血了

说到子孙根的问题,博哲终于还是不淡定了。

马武和李荣保嘿嘿­奸­笑着,上来替他解绑,用力扯着麻绳、被子,疼的他呲牙裂嘴。

“后头就是演武厅,走吧”

米思翰用大拇指指了一下方向,马武和李荣保一边一个夹着博哲,四人一起出了门,往演武厅而去。

富察米思翰是靠军功起家,一家都尚武,府中这个演武厅也是特意为他们父子准备的,里头各种刀枪棍­棒­兵器一应俱全,沙包木人一样不缺。

博哲和马武、李荣保两兄弟携手进了演武厅,米思翰就没进去,只在院子里坐了。

一张圆石桌,几个木桩子,下人给拿来一壶酒,老头子对着月­色­悠哉游哉喝了起来。

厅内砰砰啪啪,各种击­肉­声,非常热闹,偶尔也传来一两声闷哼,但很快又被更加激烈的拳脚声掩盖过去。

三个人都很卖力呀。

米思翰侧耳听得很仔细,越听倒越疑惑。马武和李荣保两个兔崽子,没吃饱饭还是故意放水,两个打一个,居然还弄得这么狼狈。

老头子非常地不快,把酒杯往桌上一顿。

凌波拎着裙子,跑进院来,一见米思翰劈头就问:“阿玛,三哥四哥呢?”

“大半夜的,找你哥哥们做什么?”米思翰挑眉。

凌波跑的很急,脸红气喘,说道:“我屋里抓到一个贼,三哥四哥把他带走了,那个,我就是找他们问问,那贼人怎么处置了。”

米思翰古怪地笑起来,指着身后演武厅紧闭的大门道:“这贼人胆大包天,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富察家的名头,竟然敢在老虎头上摸虱子你放心,你三哥四哥不打他个哭爹喊娘,就不算给你出气”

凌波大吃一惊道:“什么?哥哥们打他了?”

“打~还算轻的了,打完了再从他身上摘点零碎下来,叫他长长记­性­”米思翰恶狠狠地用手往下一切。

凌波浑身打个冷颤。

“阿玛,你快让哥哥们住手”她抓住米思翰的胳膊急道。

米思翰瞪大眼睛:“你哥哥们正收拾着呢,怎么,你要亲自动手?”

凌波风中凌乱道:“阿玛,难道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吗?”

“谁?我管他是谁”米思翰大手一挥,横眉竖目道,“敢在富察家撒野,不揍死也得虐残”

凌波都快哭出来了。

“阿玛,他不是贼子,他是,他是博哲呀——”

她百感交集,恨不得抓耳挠腮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纠结。

“啥?”米思翰眼睛都快突出来了,“你说他是谁?博哲?不可能不可能博哲是堂堂贝勒爷,怎么可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不可能不可能”

他刚说完,厅内又传出一声惨叫,是博哲的。

凌波真是急了,一把攥住米思翰的袖子就往起拖。

“阿玛若是不信,只管亲眼瞧瞧反正先让哥哥们住手,千万别弄出好歹来”

她死活拉着米思翰往演武厅门口拖。

米思翰一面大叫着不相信不可能,一面又只得无奈地推开了演武厅的大门。

原本博哲说要一挑二,马武和李荣保还嗤之以鼻,觉得他狂得没边了,可是真等动起手来,却发现这小子未必就是吹牛。也许爱新觉罗家族的血­性­里,都遗传着努尔哈赤那狼一般的桀骜和彪悍,也不知雅尔江阿是怎么培养的,博哲的武勇的的确确叫人惊艳。

难怪当初乌珠一眼就看上了他

马武和李荣保越大越心惊,如果说开始还抱着玩玩的心态,后面却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跟博哲认真周旋。

博哲不仅仅是力气大,招式还很­精­妙,并且一直处于冷静的状态中,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三人打的难分难解,也激起了马武和李荣保的血­性­,毕竟兄弟两个联手竟然收拾不了一个比他们年轻那么多的毛头小伙子,说出去实在丢人。

使了个眼­色­之后,兄弟俩决定施展出他们的一个大杀招。这原本是他们游戏之中,套出来了一招三式,刁钻古怪却威力巨大,还没有对外用过,这次是被博哲逼急了。

博哲以一敌二,其实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轻松,在马武和李荣保使出刁钻新招之后,终于中了他们的圈套。

马武和李荣保每人绞住他一条胳膊,又用脚尖踢中他的膝弯。

博哲双腿遭到双击,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发出嗵一声大响。

“啊”他不甘地发出一声嘶吼,高高仰起了脖子。

凌波就在这个时候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额头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马武和李荣保一人一边压着他的肩膀,目露凶光。

“三哥四哥,快放手”

她第一反应就是马武和李荣保以多欺少,故意折辱博哲,扑上去就一把抓住了马武的胳膊。

“呀”马武疼地一跳,胳膊上立时四道红痕。

李荣保见凌波如此武猛,哪还敢继续压着博哲,连忙撒了手。

博哲身体一松,往前倒去,单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按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儿吧”

凌波跪下去扶住他,焦急关怀之­色­溢于言表。

博哲咳得喘不过气,答不出话来。

凌波抬头盯住马武和李荣保,怒道:“你们太过分了以多欺少,还下这么重的手”

马武和李荣保大感冤屈。

“小妹,你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乱骂人,不是我们以多欺少,是他狂傲,要以一挑二”

“总之你们下手太重了,就算他有什么不对,好歹也是你们未来的妹夫,怎么可以往死里打”

马武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真正下死手的是博哲好不好,没看他们哥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吗?

李荣保也是万分委屈地看着米思翰。

“好啦,凌波,不要怪你哥哥们。并不是他们欺负博哲,而是博哲跟我打赌,要一挑二跟他们兄弟比武。出手过招,难免有失误,不要大惊小怪。”

米思翰不忍心见俩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开口解释。

凌波眼含热泪,说道:“比武就该点到为止,阿玛你看,他们把博哲打的都出血了”

“哈?”

米思翰、马武、李荣保都吃惊地向博哲身上看去。

他用手按住胸口的位置,竟然真的渗出一丝红­色­。

马武和李荣保面面相觑,他们明明没有动用兵器,拳脚之中也多有分寸,怎么可能让他受伤出血?

米思翰却察觉到有点不对,上前一步蹲下,双手一错,撕开了博哲胸前的衣襟。

小麦­色­肌理分明的胸膛上,缠着一道白­色­的绷带,此时绷带上正渗出丝丝血迹。

“你受过伤?”他拧起了眉。

博哲喘气渐缓,说道:“来之前就受了伤,并不是哥哥们打的。”他扭头对凌波道,“我跟哥哥们只是比武切磋,你不要误会。”

凌波心疼死了,扁着嘴道:“你既然受伤怎么还跟他们动手。”

紧跟着她又没好气地看了两个哥哥一眼道:“你们跟他过招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他受了伤吗?”

马武和李荣保老脸发红,既内疚又惭愧。内疚的是,过招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博哲身上带伤,这对他们兄弟来说,的确有点不应该;惭愧的是,博哲带了伤,兄弟两个都打不过人家,不服都不行。

这时候,米思翰已经检查了博哲的伤势,松口气道:“还好,只是皮­肉­伤,伤口绷开了,换个药重新包扎即可。”

演武厅是练武过招之地,有预备的各种伤药。

米思翰话音一落,李荣保就机灵地跑去拿来一瓶金疮药,还有一卷绷带。

凌波一把抓过来,还是哼了一声。

李荣保摸了一下脑门,跟马武对视一眼,难兄难弟相对苦笑。

米思翰也有点不好意思,这赌是他逼博哲跟他打的,结果弄得都出血了,这事儿整的,真是没意思。

他说道:“那丫头,你给他换药,这个,我帮你教训你两个哥哥去。”

他摸了一把老脸,起身喝道:“你们俩,跟我出来”

马武和李荣保一脸纠结,跟着他出了门。

凌波扶着博哲就地坐好,伸手去解他的上衣。

方才打斗许久,博哲也有些筋疲力尽,浑身都松垮垮的,只剩下喘气儿的力气了。

脱掉上衣,凌波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绷带。

肌­肉­健实的左胸上,三道深深的爪痕赫然在目,薄薄的茧成暗红­色­,此时有两道已经绷开数处,渗出鲜血。

凌波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动容道:“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博哲苦笑道:“木兰秋狝,打一头熊瞎子的时候,被挠了一爪。你放心,我命硬得很,这点皮毛小伤,两天就好了。”

凌波咬着嘴­唇­道:“你能,就会逞能。”

她双目泛红,吸了一下鼻子,拔去瓶塞,将粉末状的金疮药轻轻抖在他伤口上。

伤口处的肌­肉­一收缩。

凌波忙停住手,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博哲握住她的手腕,按在伤口旁边,注视着她的双眸,深邃如夜,灿若星辰。

“有你心疼我,一点儿都不疼。”

正文 76、你真好

凌波承认,从她认识博哲以来,他从来没有像眼前这一刻这么温柔过,温柔到她快要融化在他深情的目光里。

“我,我还要帮你上药呢。”

她慌慌张张地把手扯回来,耳根则泛起了一丝刻意的红­色­。

抱也抱过,亲也亲过,耳鬓厮磨的动作也做得不少,可是她从来没有像当下这么羞涩且甜蜜过。

他的目光,好比是八十度的烈酒,浓郁醇厚,又好比是十万伏特电压,电得人迷迷糊糊。就算撇开了目光,她依然能够感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头皮和脸颊都酥酥麻麻。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稳定心神,拉开绷带,在他身上缠绕起来。

原本想借着缠绷带把这种难以控制的情绪压下去,可是她马上就又后悔了。

博哲穿着衣服的时候,身形修长,脱掉衣服之后,竟然超级有料,肌­肉­虽然并不鼓胀得跟现代的健美先生似的,却非常地结实,而且只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到皮肤下惊人的弹­性­,肩膀、背肌、胸膛、腰腹,线条流畅优雅,如同最­精­致的艺术品,小麦­色­的肌肤颜­色­又为其增添了一份­性­感诱惑。

绷带要绕着他的胸膛缠,两只手共同协作的凌波,难免会出现抱住他的动作。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能够感受到他身体发散的丝丝热度,这些温度通过空气传递到她身上,让她的体温也跟着上升起来。

博哲突然轻笑了一声。

此时凌波正好又双手环着他,身体离他很近很近,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他一笑,湿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锁骨之上的颈窝。

仿佛被电击­棒­在那里戳了一记,电流瞬间蔓延全身,凌波只觉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凌波红着脸,结结巴巴。

博哲贴在她脸边,轻声道:“你对我,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

他眸子幽暗,嗓音低沉,如有磁­性­。

凌波的思维好像突然间掉进了泥沼中,变得无比迟钝,而体表的感官,却变得无比清晰敏感。

博哲的眸子又幽暗了几分,颜­色­偏浅的嘴­唇­微微张开,慢慢向她的耳垂靠近。

她好像被蛊惑了一般,动也不能动,嘴巴能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就连眼皮都沉重得想要闭上。

就在嘴­唇­碰到她耳朵的瞬间,湿热的触感突然让她回过神来。

身子猛地一缩,从他的气场中脱离开来。

博哲还保持着身体倾俯嘴­唇­微张的姿势,目光中划过一丝失望和迷惑。

凌波咬­唇­道:“还没包扎好呢。”

“……”

半晌,博哲怅然地长叹一口气,恢复了正常的坐姿。

凌波低着头,把绷带调整好,打了结。恩,鬼使神差,打了个蝴蝶结。

包扎好了伤口,两人相对坐着,一时竟然无言,刚淡下去的暧昧气氛,似乎又有重新聚拢的态势。

凌波搜索到她能最快想起的一个问题,开口道:“你还没说,你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说了呀,被熊瞎子挠的。”

啊,他是说过了。

凌波双手捧住发烫的双颊,慌不择路地问道:“那你是怎么碰上熊瞎子的?”

博哲想了一下,还真说出一段事情来。

其实最先碰上熊瞎子的并不是他,而是四阿哥胤祉。这次秋狩,胤祉也是所有身负重要差事的阿哥中,唯一一个随行的。他出猎的次数并不多,但偶尔一次,就碰上了罕见的熊瞎子,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

这件事情发生在乌珠绯闻之后,博哲当时是跟马武结伴行猎的,无意中听到呼喝声,赶过去的时候,熊瞎子已经完全狂躁化,恶狠狠地向四阿哥胤祉扑去。两人的反应都不算慢了,立刻都向熊瞎子扑了过去。

暴躁的熊瞎子只挥了一次爪,就把他们两人的坐骑都给抓伤。

从马上跳下来的博哲和马武,都亮出兵刃,跟熊瞎子搏斗起来,一面又要保护被这熊瞎子盯上的胤祉。

过程充满惊险,熊瞎子最后当然被三人合力杀死,但博哲也在搏斗途中,为了保护胤祉,而被熊瞎子挠了一爪。

别看是一爪,人挠的跟熊挠的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博哲当场就血如泉涌,送回营帐的时候,浑身浴血,十分吓人,众人还以为他被抓得开膛破肚了,幸好随行太医飞快地将血迹清理­干­净,看清伤势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道深深的爪痕,成了博哲此次秋狩的军功章。但代价就是至少十天不能饮酒,不能吃虾蟹海鲜及辛辣刺激食物,而且伤口不能碰水,洗澡要非常小心,最好是让别人帮忙,这一点让从来没有让下人近身伺候的博哲非常抓狂。

“你这人,就不能消停点,秋狩几天,就又是绯闻又是受伤的。”

听完过程的凌波,没好气地埋怨他。

博哲笑着说以后不敢,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但心里还是对自己见义勇为的壮举感到骄傲的。

凌波对他的­性­子也有一些了解了,知道他一定不以为然。

“你救了四阿哥,他是不是很感激你?”她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博哲点头道:“人称四阿哥铁面王爷,我倒是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

凌波眼睛一亮道:“他对你平易近人?”

“至少我们还谈得来。”博哲满不在乎地耸肩。

凌波微笑道:“这太好了,跟四阿哥打好关系,对你将来有好处。”

博哲疑惑不解地皱眉。

凌波也觉察到自己失语,忙打个哈哈掩饰过去。

“对了,你又是怎么跟我阿玛打赌的,为什么要跟两位哥哥打起来?”

博哲长出一口气,憋屈地把打赌的起因和过程都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这还不都赖你,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把我当贼抓起来”

凌波此时已经觉得后悔了,但很及时地想起今天她本意是要敲打他的,就算心里软了,嘴上也不能软。

“那谁让你跟乌珠勾勾搭搭了回京三天居然都没有来看我;明知道我会为谣言生气,也不过来跟我解释。”

提起这个,她还是很介意的,说着话,脸颊就又气鼓鼓了,嘴­唇­也嘟了起来。

博哲一伸手,又捏住了她的鼻子,他越来越喜欢用这个动作调戏她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之所以过了三天才来看你,还不是为了给你准备礼物”

凌波拍开他的手道:“什么礼物?”

他惊问:“你没有看见么?”

凌波一头雾水。

博哲一拍脑门,恍然道:“我把东西落在你床上了,你居然到现在还没看见。”

他非常纠结地站起身道:“走,咱们回你院子去。”

两人一路回到梧桐院。他们都已经知道先前抓贼是马武和李荣保虚张声势,为的就是堵博哲,现在把戏戳破,自然就不会有护院四处乱跑着抓人了,所以一路风平浪静。

进了梧桐院上房,还在留守的绣书和画屏见到凭空出现在府中的博哲,都像见鬼一样张大了嘴巴。

凌波已经懒得跟她们解释,随口赶走她们,关起了房门。

反正全府上下都知道博哲半夜爬她窗子了,没什么好掩饰的,大大方方共处一室,心不亏脸不慌。

博哲走到床前,撩开帐子,探着身子,果然从床上拖出一个包袱来。

凌波坐在床边,将包袱抱在腿上解开,露出两张雪白雪白的皮毛,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她惊叹地抚摸着皮毛,感受着手掌底下顺滑绵密的质感。

“这是什么皮毛?”

博哲骄傲道:“上等的白狐皮。”

凌波又惊又喜:“你从哪里得来?”

其实这狐狸皮就是碰到乌珠的当天得来的。

“要不是为了追那两只白狐,我也不会深入山林,后来也不会遇到了乌珠。”

“就算你没有追入深林,乌珠也会有其他办法跟你相遇的。”

算了,女人吃醋是不能深究的,博哲不想再解释,转而说起白狐皮的来历。

“当日得了这两只白狐,我想着冬天给你做见白狐皮的披风该多好,你一定喜欢。又想着,若是一回京就给你这个惊喜,你一定更加高兴,于是呀,我就在当地找硝制皮毛的工匠,打算在热河硝制好了,直接带回京里。

“可是没想到,因为出了熊瞎子的事情,四阿哥受了惊,我又受了伤,皇上的兴致就弱了,提早了好几天启程回京。没法子,我只好派人留在热河,等着那工匠硝制好皮毛,自己则随大部队一起回了京。这皮毛,就是从热河快马加鞭送回来的,饶是紧赶慢赶,也还是晚了三天,所以我等到今日才来看你。”

凌波捧着毛皮,咬­唇­道:“你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所以带伤来我家?”

博哲点点头。

心尖子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热热地融化,感动化作眼泪,从眼眶里涌出。

“别哭别哭,我送你东西是为了让你笑呀,你怎么哭了呢”博哲又慌里慌张地去擦她的眼泪,常年握兵器的手,碰到她娇­嫩­的肌肤,粗糙粗糙的,微微有点疼。

凌波扑进他怀里,放肆地哭了起来:“你真好,你真好。我再也不跟你使小­性­子了,再也不想着敲打你了,呜呜……”

博哲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用力抱紧了她,嗓音粗噶道:“真想立刻把你娶回家”

正文 77、如果期盼落空

事实证明,每当人们花前月下,想把浪漫进行到底的时候,总会有煞风景的人跳出来。

博哲抱着凌波,手放在她背上,正蠢蠢欲动,老头子米思翰就推门而入了。

要知道内室的门是没有关起来的,老头子一进门,就看清楚了屋内的情形,脸­色­登时就非常­精­彩。

博哲吓得立刻弹出去好远。

“咳咳”老头子故意咳嗽得很大声。

凌波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手上却依旧把装了白狐皮的包袱抱得紧紧的。

女大不中留啊

米思翰内心纠结着,冲博哲招手道:“你过来。”

博哲屁颠屁颠跑过来,跟着米思翰出门站在院子里。

米思翰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看得博哲心里发毛,才露出了一丝笑意,眼中也流露出了赞赏。

“小子不错,带着伤以一挑二,居然还能不落下风。”

其实他这话还是有点偏向马武兄弟了,要知道当时的情形,博哲并没有落败,他如果奋起反击的话,马武和李荣保可未必能讨了好。

不过博哲现在刚刚占过人家闺女的便宜,心里头甜着呢,并不在意这些。

他嘻嘻笑着道:“那这场比试,算谁赢啊?”

米思翰大手一挥道:“算你赢了。”

博哲大喜,忙道:“那,以后我是不是……”他搓着双手,咧着嘴,讨好地笑着。

米思翰嫌弃地撇嘴道:“别笑了别笑了,渗得慌。我老头子说话算数,以后我们富察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博哲眼睛大亮。

“不过——以后还是白天来的好,大半夜的,你不嫌麻烦,我们还嫌你扰民呢。”

博哲金­鸡­啄米一般的猛点头。

“谢谢岳父大人”

米思翰眼睛一瞪道:“没过门呢,别乱叫啊”

博哲挠着脑门,谄笑道:“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米思翰冷哼道:“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这府里任你来去自如,但是你必须得给我收起那花花肠子,再搞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出来,老子照样切了你”

他眼睛往博哲胯下一扫,跟刀子一般。

博哲下意识地双腿一夹。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对凌波是一心一意,从来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他拍着胸脯保证,信誓旦旦。

米思翰这才点头,抬脚就走,博哲欢天喜地目送。

走吧走吧,快点走掉,我好回屋去,继续温存

仿佛脑后长眼睛,能够看穿他心思一般,米思翰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你怎么不跟出来?”

“啊?”博哲愣了一下,期期艾艾道,“您不是说,这府里任我来去么……”

米思翰双眼一瞪:“准你来去自如,可你的人身安全,我可不保证啊。”他双手握拳捏起来,嘎巴嘎巴响。

博哲颈后发凉,耷拉着脸,跟在了他ρi股后头。

凌波就扒在上房门边上看着,见他没­精­打采地被父亲拎出去,不由捂嘴偷笑。

博哲离开富察家的时候,已经快四更天了,再过一会儿,天都该亮了,他索­性­也不回府,就在街面上策马游荡。

黎明前的黑暗,街上冷冷清清,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他刚得了特赦令,以后在富察家可以自由出入,再也不用像从前一样偷偷摸摸地做贼,而且跟马武和李荣保打了一架后,感觉反而跟富察家一众爷们儿更加亲近,真的成了自己人一般,心里的兴奋劲儿就别提了。

他在街上骑马跑了一圈,天就蒙蒙亮了,直接进宫去当差,一夜没睡竟然也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

※※※※※※※※※※※※※※※※※

夏子语环顾这个房间,以后这里就是她住的地方了。

博哲回京之后,虽然并没有刻意提起,但郭佳氏还是知道了他受伤的事情,心疼之余,趁机也提出给他安排一个贴身丫头的建议。

博哲原本不想要,但郭佳氏这次很坚持,而且也说过完年大婚,凌波这个新­妇­进门,身边也需要有熟悉简亲王府情况的丫头提点,倒不如让夏子语先过去跟着他熟悉熟悉他院子里的事情,日后凌波进门了,使唤起来也得心应手。

博哲这才答应了。

夏子语就是今天早上搬到他院子里去的。

博哲这个主人不在,但郭佳氏早有吩咐,所以阿克敦便领着她到了事先预备好的屋子里,说这是给她住的。

夏子语安置了自己的行李,又收拾了屋子,便出门找到阿克敦,问起博哲平日的起居饮食来。

阿克敦跟了博哲多年,要说博哲几岁开始不尿床,几岁开始舞刀弄枪,几岁开始骑马­射­箭的,甚至几岁开始对女人感兴趣,这些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如果说到他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起床时是先洗脸还是先上厕所,吃饭挑不挑食,一口饭嚼几下,爱吃甜的咸的酸的还是辣的,他就有点抓瞎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夏子语若有所思地走开,他便觉得就跟绕着北京城跑完一圈似的,浑身大汗淋漓。

不过,阿克敦也算粗中有细,夏子语问的巨细靡遗,让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她对博哲的好奇,已经超过了普通丫鬟关心主子的程度。

也许她只是特别特别地关心主子?

阿克敦挠了挠头。

博哲回来的时候,是晚上,被人横在马背上驮回来的。据说是跟几个同在宫里当差的八旗子弟喝了酒,很尽兴,烂醉了。

阿克敦背着他进了院子,见夏子语迎上来,他第一句话就是:“别让福晋知道。”

夏子语“哦”了一声,皱眉道:“爷怎么醉成这样?”

“爷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

阿克敦把博哲背进屋子,放在罗汉床上,夏子语忙把一个引枕垫在他脑袋下面。

“我叫人给爷烧热水,你用心照顾着。”

阿克敦交代完出门。

博哲双眼紧闭人事不知,脸上泛着异样的红­色­,浑身都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夏子语先替他脱了鞋,又解开他的外袍,绞了湿帕子,给他擦脸和脖子。

博哲发出一声呓语,砸吧几下嘴,动了几下。

夏子语按住他,等他消停下来,又给他擦手和胳膊。

“丫头……”

博哲又发出一声呓语,她这次听清楚了。

“爷,您叫我?”

博哲可能是觉得热了,迷迷糊糊地抬手扯自己的领口,酒气上涌,皱着眉呻吟了一声。

“爷?”

夏子语见他并没有回答,想来还是醉着,听不见她说话。她放下帕子,倒了一碗浓浓的茶,扶起他的脑袋,凑在他嘴边。

迷糊中的博哲感觉到嘴边的硬物,下意识地张开了嘴,茶水入口,把嘴里的酒气冲淡了,胸腔内的一团热火也消退很多。

但只喝了两口,他就不想喝了,烦躁地扭着头,抬手就是一挡。

他完全是意识模糊下的动作,但夏子语本来托着他的上半身,就已经很吃力了,被他用手一打,正好打中她拿茶碗的胳膊。

她一时没拿牢,茶碗翻到,整个扣在了博哲胸膛上,当然碗里的大半碗茶水也都洒了。

夏子语郁闷地皱了皱眉,把茶碗拿开,又拿帕子来擦他身上的水渍。

博哲迷糊之中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软软的,轻轻的,就好像,就好像凌波的手。

他抬手一抓,将那移动的东西握在了手里,嘴边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丫头……”他呓语着,“我们明儿就成亲吧……”

夏子语浑身一僵,她终于明白“丫头”是说谁了,不是她,而是凌波,她将来的女主人。

“爷,你喜欢凌波格格吗?”

她在博哲耳边轻轻地问。

博哲闭着眼,笑得傻乎乎的。

“喜欢……好喜欢……”

她心里一酸。

“那,除了凌波格格,你还喜欢谁呢?”

她抿着嘴,有点紧张有点期待。

博哲皱着眉,显得有些困惑有些烦躁。

“谁也不喜欢……就喜欢丫头……我心里只有你……丫头,丫头……”

他呓语着,把夏子语的手按在心口,脸上罩着一层迷蒙的甜蜜。

夏子语黯然地咬住了嘴­唇­。果然童年的回忆是不长久的,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长大了,你已经忘记我了对吗?那你是不是也忘记了,曾经,你也说过喜欢我?你也说过你要我做你的新娘子?

她眼角有点发热。

当她家破人亡,当她从天堂跌落地狱,当她饱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她在穷困饥寒中挣扎,她也曾绝望过,也曾哀怨上天过。然而,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当她成功地唤起这个昔日玩伴对她的同情时,她以为,生活就要发生改变,只要她努力,暂且忍耐,安宁和幸福就会慢慢对她打开大门。

她不奢求高高在上,不奢求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不奢求成为他最门当户对的妻子,因为她知道她的身份,永远不可能得到这一切。

可是,作为他的青梅竹马,作为他曾经那么信任过那么喜欢过的女人,她难道不能有一点小小的期盼么?

也许她会称为他的妾室,就算没有高贵的名分,至少也能获得他的真心,至少也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她是这样以为的,也是这样打算的,所以进府以后她努力地讨好郭佳氏,努力地表现她的贤良淑德,现在也成功地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最贴近他的女人。

可是,如果他的心全给了他未来的妻子,那么她想要的东西,还能得到么?

正文 78、捡别人剩下的

如果夏家没有落败,她是不是能够更加理直气壮地站在他身边?

看着俊面酡红,偶尔还皱眉呓语的博哲,夏子语很快地否定了这个幻想。

她是汉人平民,以博哲这样尊贵的身份,他的嫡福晋、侧福晋、庶福晋都不可能轮到她,不管是富有时,还是穷困时,她最多都只能做他的一个妾,一个用夏姨娘来称呼的妾。

幻想破灭的夏子语,有一瞬间的绝望,可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她本来就对这些看得很清楚的,她本来就知道,自己想发达,第一不能贪心,贪心会产生,会驱使浮躁,浮躁会让她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最后会让她失去所有;第二下手要快,她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现在甚至连感情优势都没有,她唯一的有利条件在于,目前她是最贴近博哲的人。

博哲到现在还没有过女人。

如果她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是不是……

突然有人敲门,阿克敦在门外说道:“子语姑娘,热水来了。”

夏子语是郭佳氏安排来的人,是博哲的贴身丫鬟,稍微有点脑筋的人都知道,她的丫鬟身份只是暂时的,很快会变成通房,如果得博哲欢心,很快又会从通房晋升成姨娘。

不管怎样,阿克敦对夏子语有必要的尊敬,所以他称呼她子语姑娘。对于丫鬟来说,能被称为某某姑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体面。

夏子语收拾了情绪,应了一声。

阿克敦推开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大桶热水的。

博哲有单独的浴室,但实际上跟他房间是连通的,只隔一道门而已。

阿克敦带人把浴盆灌满水,然后就退了出去。

从今往后,贴身伺候博哲的事情,全部都是夏子语来做了。

当然,以夏子语的力气,是搬不动博哲的,喝醉酒的男人都特别重。所以阿克敦在走之前,帮忙把博哲扛到了浴室里,在夏子语脱掉他的衣裳后,放进浴盆中。

浸入热水的博哲似乎清醒了一些,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

“爷,奴婢给您沐浴。”

夏子语站在博哲背后,隔着浴盆,先把他的辫子打散。

博哲“恩”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他醉得太厉害,脑子反应很慢。

“你什么时候来的?”

郭佳氏跟他说过会安排夏子语过来做他的贴身丫鬟,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今儿早上,爷当时不在。”

“恩……”

说完这么点话,博哲似乎又睡过去了,升腾的热气让他浑身放松,神智更加涣散,全身两百零六块骨头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舒服和懒散。

夏子语先替他洗了头发,然后又撩水替他擦胳膊和肩背,她也是第一次­干­这活儿,显得有点生硬,尤其是擦到他下半身的时候。

但是博哲实在醉得太厉害,竟然没有半点尴尬或反抗。

夏子语在心跳加速的同时,也暗暗庆幸。

“爷?子语想问你几句话?”

她试探着说完这句话,半晌才得到博哲的回应。

“说……”只有一个字,他的语气仿佛浴盆里的热水一样飘渺。

夏子语知道,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而且事后也经常会想不起来。

“爷,喜欢子语吗?”

“……恩?”

“爷喜欢子语做你的丫鬟吗?”

“……喜欢……”

“爷喜欢子语伺候您?”

“……恩……”

“那子语永远伺候你,好不好?”

“……好……”

夏子语深呼吸了一下,不能着急不能着急,慢慢来,今天才是第一天,她还是几个月的时间。

她按捺住狂跳的心脏,什么都没有­干­,老老实实地给博哲沐浴完,然后又叫了阿克敦进来,在他的帮助下,给博哲穿好­干­净的睡衣,扶到内室床上睡了。

抹了一把汗,夏子语对阿克敦道:“多谢。”

阿克敦低下头去,道:“这是本分,姑娘也安置吧,我走了。”

他没有看夏子语一眼,一路低着头出去。

夏子语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裳都在帮博哲沐浴的时候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幸亏是深秋,衣裳厚,看不出内衣的颜­色­,但身体的曲线却已经显露无疑。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贴身丫鬟,是要值夜的,入夜的时候,夏子语就已经把被褥搬到了博哲房里。如果博哲醒着,说不定还不会要求她值夜,但这时候他醉着,完全不晓得情况。

内室很大,一道屏风,把这屋子隔成了里外两半,里面一半,是博哲的床,外面一半,盘着一张小炕,这张炕就是夏子语值夜用的床铺了。

她把被褥铺设好,解衣上炕,裹好了被子。

炕是靠墙的,墙面上镶着窗户,外面的月­色­很好,窗纸上也映着清冷的光辉。

夏子语辗转反侧,做贴身丫鬟的第一天,她失眠了,一直到后半夜,三更过半才睡着。

结果就导致,第二天早上,博哲起来的时候,她都还没醒。

而等她醒来的时候,博哲早已经洗漱完毕,都快要开始吃早饭了。

“爷?”

夏子语穿好了衣裳,头发都来不及梳,只松松挽了一把,站在博哲面前,怯生生地捏着衣角。

博哲平静地说道:“没关系,头一天难免不适应,我不说,没人知道你睡过头了。”

说实话,早上一睁眼,发现自己屋子里睡了一个女人,瞬间心跳一百八,后来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贴身丫鬟夏子语。

然后他就记起自己昨晚上喝醉了,依稀有人帮他洗了澡,然后就一片模糊。其实就连洗澡的过程,他也是完全不清楚的。

看来,以后得习惯有丫鬟伺候的生活了。

夏子语咬着嘴­唇­道:“奴婢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博哲柔声道:“放心,你不必这样谨言慎行,我们从小就认识的,我不会把你当奴才看待。”

夏子语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恩,你去洗梳吧,我这就进宫当差去了。”

他已经换好当差穿的专业制服,说完就出门去了。

夏子语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句,赶快打水洗梳,刚把头面弄好,就听外面有人叫道:“子语姑娘在吗?”

夏子语走出门,见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匣子站在院子里。

她认得这是安珠贤的丫鬟金哥。

金哥笑道:“子语姑娘,我给您送东西来啦。”

夏子语赶忙将她让进屋里。

金哥说道:“格格昨儿说屋里东西太多,要规整规整,收拾出来一些不常戴的首饰,她说就放着可惜了,不如赏给丫头们。你虽然并没有伺候过格格,但好歹也在格格院子里住过两日,格格有时候也会念起你。况且,如今你是伺候贝勒爷的人,可是咱们贝勒爷是个粗心大意的,全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更加没什么首饰头面的可以赏赐给你。格格想的周到,特意叫我给你送两件首饰过来,你看。”

她打开匣子,给夏子语看。

两件首饰,一枚金镶玉的蝴蝶簪子,一对金丝绞珍珠的耳环。

“好看吧?这都是上等的东西,内造的,有钱都买不到。”

夏子语笑道:“说的是,格格念着我,我实在感激不尽。我本该亲自去谢格格,只是昨儿刚来这院子,称得上人不生地不熟,一时倒不方便离开,还请姐姐替我谢谢格格的恩典了。”

金哥甩了一下帕子,说道:“你放心,格格多体谅咱们,她说了,你不必过去道谢,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夏子语点头称是。

“成了,东西我也送了,格格那还有活儿要我做呢,我这就走啦。”

“哎,我送送你。”

夏子语一路将金哥送出院去,回转身进屋,再打开那匣子,看着两件首饰,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主子将用过的东西赏赐给下人,本来是极其体面的事情,然而夏子语却不这么认为。

夏家富贵的时候,这样的首饰她多的是,就算不是所谓的内造,也一样的­精­致昂贵。

难道她以后,都要沦落到捡别人剩下的东西么?

人生剧变让她的心变得敏感脆弱,她捏住了拳头,决心无论是东西还是人,她都不要捡别人剩下的。

她突然从匣子里拿起两件首饰,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金质的首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心里有种发泄的痛快感。

院子里突然响起脚步声。

夏子语赶忙把东西捡起放回匣子里,一转身,见金哥去而复返,站在门口。

“姐姐怎么回来了?”

她笑问,心里却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捏紧了匣子。

金哥却很正常地笑道:“我把帕子忘了,回来取。”

夏子语回头一看,果然椅子上落着一方帕子,就是刚才金哥拿在手里的。

金哥取了帕子,道:“这回可真走啦。”

夏子语目送着她出门,眉头慢慢皱起。

她应该没有看见吧?

正文 79、香饼

夏子语存在着侥幸心理,但是事实上金哥把不该看见的事情都看见了。

金哥回去之后跟安珠贤一说,安珠贤就陷入了沉思。

“格格,那个夏子语也太不识抬举了,竟然把格格赏赐的东西往地上摔。要不是奴婢凑巧落了帕子,回头去找,怎么能够看清她的真面目”

金哥非常气愤。

然而安珠贤皱着眉头沉吟了半天,最终只是说道:“这件事情,不要跟别人说起。你以后见到她,还得跟往常一样,不要让她察觉到你的不满。”

“为什么?”金哥不解。

安珠贤道:“不能因为一件事情就对她下定论,也许她只是心太高了……”

她怅然叹气,这未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但她确实觉得,也许夏子语只是心气高,太过敏感,她还想再看看,看看这个姑娘的本­性­是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温顺。

※※※※※※※※※※※

简亲王府非家生子的下人,每月会有一天的探亲假,但这样的假期也只对家在京城的人有意义。

这天,夏子语就获得了这样一天假期。

她出了简亲王府之后,就去了­奶­娘刘氏所住的柳树胡同。

柳树胡同位置偏僻,往日总是冷冷清清的,然而今天,夏子语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却听到了隐约的喧哗声,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哭声。

她仔细一听,大惊失­色­,是­奶­娘刘氏的声音

“别砸了别砸了没有钱,没有钱啊”

刘氏哭着拉住一个男人的胳膊,却被对方甩在地上,脑袋磕到桌沿,立时磕出一个大包来。

“臭娘们儿,居然才这么几个破铜子儿”

一个眼角长一颗带毛痣的青脸男人,掂着手里五六个铜板,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地看着刘氏。

这个小院本来就家徒四壁,拢共没几件家具,而今天,长痣的青脸男带着五六个痞子打手,将屋中所有家具都打坏了,屋内一片狼藉。

刘氏苦苦哀求,却反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

夏子语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刘氏被摔在地上磕到头的一幕。

“­奶­娘”

她失声大叫,跑进屋里,当她看清屋内的情况时,立刻愤怒地喊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青脸男冷笑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就是王法。这老货不肯还钱,我们还想拉她见官,你这小娘皮回来得正好,快说,夏家欠我们东家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夏子语悲愤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还钱了,但是你们也要容我们筹钱呀”

“屁”青脸男随身抄起一只凳子腿一挥,差点就打中了夏子语。

“我告诉你夏子语,赖账的我见多了,东家已经宽限了你大半年,可你连利息的零头都还不起再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跟要饭似的,你能还得起钱?蒙谁呀你”青脸男冷嘲热讽地说着,还啐了她一口。

夏子语抱着刘氏,往后一缩身子。

“就算我现在还不起钱,总有一天会还的,可是你们现在把我们住的地方都砸了,分明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青脸男冷笑道:“说什么绝路啊,爷们儿今天可是给你们找生路来的。”

夏子语警惕地看着他。

“告诉你吧,我们东家给你想了个赚钱的门路,你要是乖乖照办,不说还钱易如反掌,你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苦日子了。”

“什么门路?”

青脸男嘿嘿yin笑道:“京城醉仙楼是我们东家的产业,你只要到那里去做工抵债,以你的姿­色­,不消两个月,还不就财源滚滚?”

他话音未落,夏子语和刘氏已经勃然变­色­。

刘氏呸了一口大骂道:“混账王八,我们小姐是清白闺女,怎么可能去那种腌臜地方”

醉仙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ji/院,青脸男分明是要拉夏子语去做皮­肉­生意。

青脸男脸­色­顿时拉了下来,狞笑道:“我告诉你夏子语,你早就不是千金小姐了,跟爷我耍什么清高。今儿你是愿意得去,不愿意也得去,来人呐把她给我拖走”

他一声令下,打手们便纷纷怪叫着扑上去,七手八脚向夏子语的身体摸去。

刘氏大叫:“我跟你们拼了”她往前一扑,搭上了最前面一个打手的胳膊,一口就咬了下去。

“嗷~~~”那打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甩手一个巴掌就把刘氏打倒在地,嘴角都流出血来。

而与此同时,夏子语也被两三个打手同时抓住,身上至少有五处敏感地带被畏亵了。

“放开我”

她只觉脑子都快要炸开了。

青脸男继续狞笑着,伸手就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这细皮­嫩­­肉­,进了楼,绝对是摇钱树啊,哈哈哈哈”

其他打手们都跟着他一起yin笑起来。

夏子语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他身上。

“放开我我是简亲王府的人”她大叫。

青脸男一愣,紧接着冷笑:“开什么玩笑,你以为爷是吓大的?”

地上的刘氏大叫:“她真是简亲王府的人”

夏子语死死盯着青脸男一字一顿道:“我是简亲王府多罗贝勒博哲的妾室,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贝勒爷绝对会踏平醉仙楼”

她语气之中透出一股绝决。

青脸男变­色­了。

难道她真是简亲王府的人?

“哼,你蒙谁呢,拿出证据来呀”他还是想试探。

夏子语道:“你尽管去打听,如果我说的是假的,是死是活任凭你处置可是我要警告你,贝勒爷对我恩宠有加,若是他知道你敢对我无礼,甚至对我动手,要把我卖到青楼,他绝对不会放过你,就算你东家后台再硬,也保不住你”

青脸男犹豫不决,打手们都面面相觑。

刘氏从地上爬起来道:“我们小姐从小就认识博哲贝勒,夏家败落后,博哲贝勒知道小姐生活困顿,就带她进了王府,你不信尽可以去打听,这北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消息。”

夏子语咬紧牙关,眼睛一眨不眨,刘氏也一脸坚毅。

青脸男最终还是不敢赌,他示意打手们放开了夏子语。

“我就信你一回如果你说的是假话,就别怪爷们儿心狠手辣”

夏子语傲然道:“你去查就是。”

青脸男恶狠狠地点头:“我回去查,但是我警告你,就算你是简亲王府的人,照样得欠债还钱”

夏子语冷笑:“以我如今的身份,用得着赖账么,你放心,不用多久,我就会亲自把钱给你东家送去。”

“好”青脸男重重点头,吆喝一声“走”,一时间走的­干­­干­净净。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夏子语才浑身一软,险些摔倒。

刘氏扶住她,让她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凳子上坐了。

惊魂未定的主仆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夏家当初破产的时候,欠了合伙人一大笔银子,那东家在夏子语办完丧事之后,就开始要账。夏子语的境况,连生活都已经困难了,哪里还得起银子。商人逐利,在发现要不回账之后,就开始屡屡­骚­扰她们主仆二人,威胁、殴打,手段越来越恶毒。

而夏子语和刘氏苦不堪言,连续搬了几次家,才终于在偏僻隐蔽的柳树胡同住了下来。

但夏子语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只要被对方再次找到住处,他们一定会变本加厉,说不定会做出更加恶毒下流的事情来。

所以,她策划了一场偶遇,让自己顺利地进入简亲王府,找到了强大的靠山。

她相信,这座靠山会让她重新过上跟从前一样安定无忧的生活。

而在夏子语进府之后,刘氏就靠着她每月带回来的月钱生活,原以为苦日子很快就要熬出头了,等到夏子语把她也接进府去,她们主仆就能彻底脱离地狱。

但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又找到了她们的住处,今日又再次打上门来。

“小姐,这可怎么办?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了,要是过些日子,还还不上钱……”刘氏心急万分。

夏子语道:“不用怕,我现在是简亲王府的人,就算暂时还不上钱,他们也不敢为难我们。”

“可是,”刘氏担心道,“可是你现在还不是贝勒的妾室,若是他们查到你说的是假话……”

“所以我一定要快点下手了。”夏子语咬了一下牙,冷冷道,“­奶­娘,那香饼还在么?”

刘氏浑身一紧,道:“真的要用了?”

夏子语点点头:“不用不行,他现在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我只能铤而走险了。”

“可是……”

刘氏还想说点什么,夏子语手一摆阻止了她。

“­奶­娘,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再也不要穿这种劣质的衣裳,吃下等的饭食,再也不要捡别人剩下的东西”

夏子语说着便激动起来,悲愤痛哭。

刘氏抱住了她,连声道:“好小姐,好小姐,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奶­娘再也不问了。”

夏子语哭得凄怆。

直到刘氏的肩头全被泪水打湿,她才止住了哭声,擦着红肿的眼睛道:“­奶­娘,把香饼给我罢。”

“哎。”刘氏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床前。

她掀开已经被砸烂的床板,在墙缝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拿来递给了夏子语。

夏子语拆开布包,露出里面一粒圆形的蜡丸,看了几眼后,放入了自己随身的荷包中。

这粒蜡丸里,封着一小块奇异的香饼,这个香饼有一种奇妙的用处,很快就会派上用场了。

正文 80、收起你的虚伪吧

福晋们轮流做东的聚会,终于轮到了太子妃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对太子诸多害怕,如果在东宫举行聚会,对她来说,实在需要承受太多的压力,她没有这个胆子。

而现在这种政治敏感时候,她又不敢跟宫里的一些娘娘们走的太近,不然万一惹起太子变态的猜忌,反而又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所以她向宫里的老好人太后,发出了诚恳的请求,终于在宁寿宫借了一块地方,来举办这次聚会。

对此,三福晋董鄂氏、四福晋乌喇那拉氏,还有凌波和安珠贤都表示理解,只有八福晋郭络罗氏颇有微词。

“我说二嫂,你都跟着我们见识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胆子还是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她比了小指甲的一小截,非常嫌弃地说道。

瓜尔佳氏当然是不好意思,怯生生道:“让八弟妹笑话了。”

郭络罗氏泄气地双肩一垮,摆手道:“算了算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跟你说什么了。你呀,就是刘备他儿子。”

瓜尔佳氏脸一热,人家说她是扶不起的阿斗。

乌喇那拉氏甩着帕子打了郭络罗氏一下道:“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郭络罗氏斜睨道:“四嫂心情甚好,最近皇上可没少夸奖四阿哥持重,想来也是四嫂这个贤内助辅佐有方。”

乌喇那拉氏眼神一闪,淡淡笑道:“说什么贤内助,我不过是管管家里的大小事罢了,爷们儿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咱们­妇­道人家Сhā嘴。”

郭络罗氏冷笑。

凌波有点头疼。一向尊老爱幼,恭敬谦让的这些妯娌们,随着夺嫡的日益激烈,终于也开始貌合神离起来。

不对,其实应该说早就貌合神离的,只不过现在变得更加地敏感,更加地猜疑。

她不喜欢这种转变。

聚会本来是为了女人之间互相理解互相体谅互相安慰而存在的,如今变成福晋们互相试探的工具,让她觉得这个聚会失去了原来的意义,索然无味。

算了,过了这次,以后还是尽量别参加了吧。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暗藏机锋的­唇­枪舌剑。

“格格,那边的花儿开得好,去看看吧。”画屏极有眼力地为她找了一个离开的借口。

凌波点点头,起身走开。

一贯以来,她身边最亲近的都是绣书,无论走到哪里,一般都随身带着。然而这次,绣书突然间身子不爽,画屏便强烈要求,说让绣书好好休息,让她陪着凌波进宫。

凌波为着绣书健康着想,这才答应下来。

如今看来,画屏倒也聪明,对她的心思揣摩地也还到位。

“格格,你瞧这桂花多好看呀。”

画屏一路引着她往桂中走。

凌波觉得这一树树的桂花十分赏心悦目,而且香气袭人,令人心旷神怡。

“咦格格你瞧,这有道小门,不知通向哪里。”

画屏有了一个新鲜的发现。

凌波走过去,见是一个月亮门,门那边是层层叠叠的假山,和繁密的树木,曲径通幽,似乎已经出了宁寿宫外。

“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秘密的出入通道……”

凌波好奇地穿过了月亮门。

假山后面突然转过来一个蓝衣的中年太监,对凌波躬身,低眉顺眼道:“我家主子有请凌波格格。”

凌波一怔,对他这种突兀的出现立刻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她一回头,见身后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两名小太监,前后三个人把她跟画屏给夹击了。

“格格不必惊疑,我家主子乃是格格的旧识,只想请格格移步一见,并无恶意。”

凌波皱着眉,想从旁边绕过去。

太监一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格格,请不要为难小的。”

凌波不悦地道:“你们主子是谁?”

太监低着头:“格格去了,自然就知道。”

“如果我不去呢?”

“那,奴才只有得罪了。”

中年太监手轻轻一摆,在凌波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一步,就把画屏给抓住了,并且还捂住了她的嘴。

凌波惊疑不定。

“小的不想冒犯格格,请格格移步。”

凌波意识到,这个中年太监,包括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都是有武功在身的,如果她反抗或者大声叫喊,说不定他们会采取什么极端的手段。

她想了想,说道:“好,我跟你走。”

中年太监点头道:“请。”

他朝旁边一让,伸长手臂做出请的姿势。

凌波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呜呜之声,一回头,见画屏还被人家拿捏在手里。

“主子只邀请格格一人,格格的婢女只得在此留步,不过格格放心,奴才们不会为难姑娘,等格格见完主子,自然回让她跟格格团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说什么呢。

凌波什么也没说,只给了画屏一个安慰的眼神,便跟着中年太监走了。

果然是曲径通幽,一路上除了鸟鸣之声,竟然一点人声都没有听到。

会不会连常住宫里的老人,都未必知道这么个地方?

凌波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条绿­色­的封闭式长廊里,繁茂的树木枝桠在头顶搭成一个苍穹,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她走着走着,悄悄地把手里粉­色­的帕子挂在了一条不明显的枝桠上。

领路的中年太监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依旧老实地领着路。

当凌波觉得自己已经快在这个丛林迷宫里晕头转向的时候,太监终于停住了脚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古意盎然的小亭子,亭中一个男子背对她而立。

她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眼熟,左右一看,那领路的中年太监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果然是高人。

她按捺了一下跳得有点快的心脏,抬脚迈上了台阶,往亭中走去。

亭子里的男人转过身来。

凌波愣了一下。

“又是你”

她语气中有惊讶,也有不满。

这个男人,是三阿哥胤祉。而现在,她想称之为­阴­魂不散的三阿哥胤祉。

胤祉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他似乎消瘦了许多,眼神中充满了忧郁和柔情。

“凌波,好久不见了。”

凌波皱着眉没说话。

胤祉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还在怪我,不该把我们的感情公诸于众,破坏了你的名节。”

凌波冷冷道:“原来三阿哥还知道自己做错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应该这么做。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知道吗,我只要一想到你会嫁给别的男人,我的心就好像刀割般的疼。”

胤祉握住了她一只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仿佛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感受到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感。

他的眼睛就像夜­色­下的大海,那种浓烈的忧郁,那种丰沛的感情,是那么令人动容。

凌波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真是够了

“诚亲王,收起你那一套吧”

胤祉怔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你,你说什么?”

凌波又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字道:“我说,诚亲王,我不是傻瓜,收起你虚伪的一套吧。”

胤祉放开了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倒退了两步。

“虚伪?你说我虚伪?”他受伤地道,“你果然已经变心了。如果是从前,你绝不会说这样伤人的话。”

凌波冷然道:“从前是从前,从前已经过去,现在的我,再也不会被你迷惑。”

胤祉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是拿真心对你的。”

凌波低着头,将自己的神­色­掩藏在垂落的刘海之下。

“生在帝王之家,你还能有真心么?”

胤祉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眼睛睁得很大,他觉得眼前的凌波突然变得好陌生,他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凌波抬起了头:“诚亲王,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富察家的女儿吧?我是说,在我刚刚进宫的时候,在我被送到简亲王府做试婚格格之前,所有人都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而你,是最早知道的人吧?”

胤祉的脸­色­慢慢冷了下去。

凌波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我不是富察家的女儿,像我这样卑贱又普遍如蝼蚁的宫女,应该永远也不会引起你这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的注意。”

“如果富察家不止我一个女儿,你一定也不会对我表现出这样大的热情。”

“诚亲王,我虽然足不出户,可是不代表我是个白痴,有些事情我不想说的太清楚,是为了给彼此留一点脸面。”

胤祉的脸已经完全冷掉了。

凌波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胤祉,如果说四阿哥胤禛是铁面王爷,那么三阿哥胤祉就应该是铁石王爷,他的心是铁石做的。

最初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胤祉对富察凌波是爱情,至少也是感情,所以尽管对这个男人敬而远之,可至少她还没有产生反感。

然而,直到那一次,他当着康熙的面说与她有私情,逼得她自检身体以示清白,她就觉得,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是不可能把放到这样残忍的境地的。

帝王之家无亲情,既然他对她没有感情,那么他的热情他的追求,就是带有目的的。而这种目的,只要稍微多想一想,就能够猜到。

正文 81、妯娌吵架

“你变了。”

胤祉皱起了眉。

“我当然变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人总是会变聪明的。”

胤祉摇头:“不,你不止是变聪明。”

他没有说下去,凌波也没有接话。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理智、她的思维方式都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

胤祉突然自嘲地一笑。

“天底下没有真正的傻瓜,人,不能妄想把别人永远玩弄在鼓掌之间。”凌波冷静地说道。

胤祉点点头,轻轻鼓了两下掌。

“说的好,胤祉受教了。”

凌波一甩帕子冲他行了个礼,道:“三阿哥,相信从今往后,咱们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我不过是个小女子,­操­心的永远只是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外面的世界离我很远,您不必担心我会说什么或做什么。”

胤祉微笑点头,但那笑容只浮在表面,没有一丝的温度。

凌波又行了个礼。

“告辞了。”

她转身就走,胤祉并没有阻止她。

刚走几步,她突然又停下,转身问道:“三阿哥,我想额外问一个问题。”

“请问。”

“我的丫头,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胤祉没怎么犹豫,就回答了,没什么大价值,就是一袋子珍珠。

凌波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了,一直沿着原路往回走。

走啊走啊,苍郁的树木一排一排往后移去,凌波觉得,时至今日,她终于把富察凌波本尊留下的印记都给抹去了。乌珠、胤祉,这些人似乎都淡出了她的生活圈子,再也不会对她造成困扰。

她就利利索索的,就等着嫁人啦。

凌波越想越觉得轻松,不知不觉竟然就已经回到了月亮门处。

“格格”画屏开心地跑上来。

“格格你没事吧?”她上下打量着凌波。

凌波微微一笑道:“那两位小公公呢?”

“啊?”画屏愣了一下道,“他们方才就已经走了,说是格格一定会回到这里,让奴婢在这里等着。”

凌波点点头。

这个丫头靠不住,这不是李嬷嬷短短几天教导就能教好的,她骨子里就没有忠诚这个品质。

凌波下定决心,嫁人的时候,画屏就留在富察家吧。

主仆两个回到宁寿宫里,几位福晋们正说的热闹。

瓜尔佳氏低着头,局促地绞着手帕。

郭络罗氏恨铁不成钢地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二嫂你好歹也是堂堂太子妃,怎么能接二连三地,接二连三地……”

她一着急,一下子都想不出最合适的词汇来。

“接二连三地被打了还不吭声啊”

她气得都快糊涂了。

凌波走过来一瞧,见瓜尔佳氏的左手袖子被挽得高高的,手肘处老大一块乌青。想必又是太子打的,难怪郭络罗氏这么气愤,她就是个古代的女权主义者啊。

董鄂氏和乌喇那拉氏也是看的连连摇头。

瓜尔佳氏见凌波回来,不想再多一个人看到她的不堪,连忙把袖子拉了下来。

“现在藏有个屁用”郭络罗氏没好气地翻白眼。

她突然抓住瓜尔佳氏的手道:“你跟我来,正好太后在呢,咱们告状去,没的让人这么糟蹋”

瓜尔佳氏大惊道:“不不不”

她着急地想挣脱郭络罗氏的手,但是郭络罗氏的力气比她大多了,牢牢抓着她的手腕,直接将她从凳子上拖了起来。

“八弟妹,别这样别这样”瓜尔佳氏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郭络罗氏怒道:“你怕什么,你母亲家又不是没权没势?太后还在呢,往大了说,皇上还在呢,太子殴打太子妃,这像话吗?今儿索­性­豁出去告他一状,大家撕破脸皮,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你动手”

瓜尔佳氏真的是吓哭了,眼泪汪汪的。

乌喇那拉氏忙上前拉住她们两个,对郭络罗氏道:“八弟妹,这毕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们Сhā嘴已经是逾越了,若是闹到太后跟前,只怕牵扯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郭络罗氏脸已经气红了,大声道:“就是要闹到太后跟前去,太子他这么糟蹋二嫂,难道你们看得下去?”

乌喇那拉氏皱眉道:“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

“你是不敢吧?”郭络罗氏冷笑。

“八弟妹我是好心,怕你得罪人”

郭络罗氏连连冷哼:“我看你就是没胆子。我可不像你那般冷血,二嫂过的这样苦,我必须要给她讨个公道你不想帮忙,就别说风凉话,滚一边去”

她用手一拨拉,把乌喇那拉氏给拨开。

乌喇那拉氏一趔趄,董鄂氏忙上去一扶。

“八弟妹,四弟妹这也是好心,你怎么还对她动手呢?”

郭络罗氏怒道:“你那只眼睛瞧见我动手了?你要是不想帮忙,就跟她一块儿待着,别跟我这唧唧歪歪”

董鄂氏气的满脸通红。

瓜尔佳氏哀求道:“大家别为了我失了和气。”

郭络罗氏铁了心要拉她去见太后,乌喇那拉氏和董鄂氏知道这事儿闹大了,不仅仅是给太子抹黑,更多的是给自家丈夫招恨。

现在是什么时候?

咱们的皇帝康熙爷可是拿眼睛一个一个盯着呢,每做一件事都得在心里头盘算他几十遍,看会涉及到什么势力,会不会落入有心人的算计,会不会引起康熙爷的猜疑。这时候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脑袋被驴踢啦?

郭络罗氏跟她们抢了半天,没抢过,累得气喘吁吁,­干­脆把手一甩,指着她们道:“好,好,好,你们都见死不救,你自己也不想给自己做主了。我多余,我烂好心,我瞎掺合事儿,我,我再也不管啦”

她气的把帕子拧成一团摔在瓜尔佳氏脚下。

凌波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柔声道:“八嫂,消消气,消消气,三嫂四嫂都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太后年纪大了,咱们也该多替她省省心不是。”

郭络罗氏把头一拧,瞪着她道:“哦合着是我不懂事,我给太后添乱了,你们都是善解人意的好人”

凌波委屈道:“我不是这意思啊。”

“不是这意思你什么意思啊?”

“成成成,我不说还不行吗。”

凌波泄气地放开她的胳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哪知她不说了,郭络罗氏也依旧不肯罢休。

“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骂我呢吧。”郭络罗氏伸直了胳膊,拿手指把她们几个人都扫了一遍,“我早就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好呀,我也用不着你们的交情,从今后你们只管妯娌情深去,我犯不着跟你们这受白眼,我找九福晋十福晋去,那才是我的好姐妹呢。”

她说完,一扭头,风风火火地就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被她这一阵疯弄得心情糟糕。

瓜尔佳氏觉得这都是因为她的缘故,不由眼睛都红了,董鄂氏忙安慰她不止。

“罢了罢了,今儿的聚会就到此为止吧。”乌喇那拉氏心灰意冷地摆手,“回头让丫头们嘴巴都紧点,别让太后知道了,让她老人家烦恼。”

众人都点头。

这时候,几个太监宫女领着一个小男孩,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往这边走来。

“启禀四福晋,皇上让奴才们把弘时阿哥和弘历阿哥送回来了。”

乌喇那拉氏笑道:“好,有劳你们了。”

她话音刚落,那小男孩便一头扑进她怀里,童音软糯道:“福晋”

“哎”乌喇那拉氏笑着应了,拿帕子擦着他的嘴角道,“瞧你这小脸儿脏的,又在皇玛法哪儿偷吃了吧?”

小男孩嘿嘿笑着。

凌波认得他,是雍亲王府的弘时阿哥,今年七岁了;那位­妇­人是雍亲王府的­奶­娘,她手里抱着的是小阿哥弘历,八月份生的。小弘历跟康熙有缘,一出生就很得他的喜爱,满月之后就经常让乌喇那拉氏抱进宫来,让他不时地看看。今天乌喇那拉氏来宫里聚会,就把弘历带来了,弘时也想看皇玛法,就一起带来。

她进宫后先带两个孩子去见了康熙,康熙爷留下他们玩,让她先来太后这里,回头再把人送过来。

此时,弘历许是玩得累了,况且几个月大的小孩子本来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所以这会儿正在­奶­娘怀里甜甜地睡着呢。

虽然弘时并不是乌喇那拉氏亲生的,但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个孩子,给他擦完嘴,就搂在怀里。

弘时长得虎头虎脑,一双眼睛透着机灵,就算在乌喇那拉氏怀里,也总是动来动去,对身边的事物充满好奇。

这不,他突然又发现了感兴趣的东西,指着凌波叫道:“猪猪”

乌喇那拉氏诧异地顺着他手指看去,原来是凌波身上挂了一个荷包,那荷包上绣的是个猪头。

她不禁笑道:“还真是个猪头,凌波,这荷包是你自个儿绣的?”

凌波身上的确挂着一个粉­色­的荷包,上面绣的就是那超越时代存在的版猪头。这个本是一对,一个青­色­缎面银线的,一个粉­色­缎面绿线的。

她解下来递上去给乌喇那拉氏。

这种花样儿很新鲜,乌喇那拉氏瞧得稀奇,又觉得很形象,把猪憨头憨脑的神态都给体现出来了。

她才看了两眼,弘时就一把将荷包夺过去,又跳又笑道:“噢噢噢,我要猪头,我要猪头”

正文 82、猪头荷包

可爱的小动物总是特别容易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弘时抓着荷包就开心得不得了。

乌喇那拉氏只好对凌波笑道:“你瞧,弘时实在喜欢,嫂子与你讨个人情,这荷包送与他如何?”

凌波为难道:“这荷包,是一对的……”

她不好意思地拧住了衣角。

乌喇那拉氏顿时就明白了,这想必是她跟博哲的定情信物,失望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人还真是没长大的孩子,定情信物竟然就是这么小孩子气的荷包。

她从弘时手里把荷包拽了过来,荷包一脱手,弘时就吵闹起来。

“我要猪头我要猪头”

“好孩子,猪头不好玩,福晋给你别的好玩意儿。”乌喇那拉氏哄着弘时,把荷包塞到凌波手里,道,“赶紧藏好,别再叫他看见。”

凌波刚接过荷包,旁边­奶­娘怀里的弘历被弘时给吵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了颜­色­鲜亮的猪头荷包,咿呀着也抓了过去。

“呀”凌波惊叫一声,这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啊。

别看弘历才几个月大,但小孩子有时候力气大得很,凌波又不敢真个与他抢,深怕伤了他,只好跟­奶­娘一起细细地哄着,转移他的注意力,把荷包给偷偷拿回来。

可是弘历这孩子还真有些鬼灵­精­,荷包刚离开他的手,立刻就大哭起来。

这下子,一个大孩子吵闹不休,一个小孩子又哭闹不止。

乌喇那拉氏头大道:“就为了一个荷包,作孽啊”

她忙着哄弘时,­奶­娘又抱着弘历各种哄,然而场面依旧混乱不堪。

董鄂氏看不下去,说道:“要么,凌波就把荷包送了他们兄弟俩吧。”

她话音未落,乌喇那拉氏就摆手道:“这怎么能成这是她跟博哲贝勒的定情信物,哪里能随便送人。”

董鄂氏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妥,又没有别的法子,只好闭嘴。

凌波十分尴尬,这荷包是一对的,但是青­色­的那个还没送给博哲,其实还算不上定情信物,只不过她确实花了很多心思,实在不想交到小孩子手里糟蹋了。

“四嫂,要么这样吧,回头我再做几个这样的小玩意儿,送给弘时跟弘历。”

乌喇那拉氏大喜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又低头哄着弘时道:“听见没有,你今儿不要这个猪头,过几天就有很多很多猪头给你了。”

弘时张大了乌溜溜的眼睛道:“真的?那不只猪头,还要有兔子、猴子、老虎……”他小嘴巴巴地一口气报出一长串动物名字。

乌喇那拉氏尴尬地看着凌波。

凌波点头道:“没问题,小阿哥说要什么,咱们就有什么。”

弘时立刻开心地欢呼起来。

这时候,­奶­娘那边也已经哄好了弘历,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能听懂人话,凌波一说送很多玩意儿给他,立刻就不哭不闹了,吸着手指又睡了过去。

乌喇那拉氏擦一把虚汗,对凌波道:“劳烦你了。”

凌波笑道:“不碍的。”

瓜尔佳氏正翻看她的猪头荷包,好奇道:“这花样儿新奇别致,是哪里学来的,还是自个儿想的?”

凌波答道:“是我自个儿想的。当初画花样儿的时候,李嬷嬷还说画得难看,不成章法,只不过我觉着有趣,总爱背着她画这些个花样儿。”

乌喇那拉氏道:“我瞧着也是有趣,小孩子必是喜欢的。这么着吧,你如今大婚在即,怕是忙着绣嫁妆,不好费时间帮弘时他们做这些玩意儿。不如就挑个日子,来我们府里把花样儿画了,我让绣娘们照着花样儿做,省的劳累你。”

凌波点头:“那也使得。”

董鄂氏捂嘴偷笑了一声,说道:“还是四弟妹­精­明,这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凌波笑道:“不过几个花样儿罢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便草草散了。

出宫的时候,乌喇那拉氏携着凌波的手,笑道:“你来我们府里的时候,让你三哥马武送你来,在木兰围场,他是救过四阿哥的,四阿哥记着这份情,回京以后总想着再见见面。”

凌波忙道:“保护皇室子弟原就是哥哥的本分。”

乌喇那拉氏还是说让马武来,凌波只得应了。

她倒是没怎么多想,但正好在登马车的董鄂氏却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乌喇那拉氏,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深意。

回到富察家,凌波径直往自个儿住的梧桐院走去。

猪头荷包挂在她腰带上,用手轻轻摩挲着,想着回头把青­色­那一只送给博哲,他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有趣,嘿嘿。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连自己已经进了院子,并且已经进了上房都没有意识到。

身上突然一紧,一个温暖的怀抱贴在她背上,将她整个身子都环住,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耳朵边上。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凌波一扭头,果然就是博哲。

这小子,现在已经拿富察府当自己家了,如入无人之境。

再看屋子里,绣书、画屏等人早已经知趣地退下,还体贴地把房门都给带上了。

凌波挣扎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尽管已经多次亲热,但这样零距离的接触还是会让凌波脸红心跳。她天­性­就爱害羞,博哲也最喜欢把她逗弄得羞涩不已。

“你先放手,我有东西给你。”

博哲放开手,惊喜道:“什么东西?定情信物?”

凌波惊诧地张大眼睛,他怎么猜的这么准?

博哲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忙问是什么。

凌波进内室,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之前做好的青­色­猪头荷包,低着头塞进他手里。

博哲欢喜地接过荷包,放在眼前一看。

……

……

“你不喜欢?”

博哲哭丧着脸道:“喜欢。”

“那怎么这副鬼样子?”

博哲差点哭出来:“喜欢是喜欢,可为什么是猪头呢?难道我长得像他?”

凌波没忍住,一口笑喷,她用手指在他脑袋上一戳,道:“你就是猪头”

博哲不高兴道:“不行,你给我换一个”

“哪有这样的。”

“猪头太丑了,这我要是挂身上,还不被人笑死”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那一群狐朋狗友,看到他身上挂个猪头荷包,该怎么取笑他。真是的,怎么能这么丢人呢。

凌波也不高兴了,劈手夺回荷包,说道:“你不要,有的是人要,我送给别人去。”

博哲瞪眼:“你要送给谁?”

“送给别的男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凌波仰着脖子,跟他大眼瞪小眼。

***,吃亏了,没事儿长这么高,我脖子都酸了。

博哲一脸风雨,咬牙切齿道:“说,哪个男人?”

凌波也咬牙道:“他比你英俊,比你可爱,他阿玛跟我三哥有过命的交情,他们家的嫡福晋也很喜欢我。反正哪儿都比你强,可我就是不告诉你他是谁”

博哲眼睛都快喷火了。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凌波挑着眉,我就挑战了,怎么样。

博哲终于没忍住,一声嘶吼,张牙舞爪扑了过去。

“啊”凌波惊叫一声,立刻落入了他的蹂躏之中。

“救命……不要,住手……别,别这样,哈哈……住手,住手……你这混蛋……啊……”

要不是博哲牢牢抱着她,她差点就已经滚到地上去了。

这该死的臭男人,居然哈她痒

她最怕痒了,浑身上下都是痒痒­肉­。

要死了,要死了,今番真要死在他手里了。

凌波气都快喘不上来,眼泪横流,哀求道:“求你了,求你了……”

博哲终于停住手。

凌波衣裳凌乱,鬓散钗横,躺在他怀里,虚弱地喘气,鼻头、眼睛都是红红的,可怜得如同一只柔弱的小兔子。

博哲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凌波扁着嘴巴道:“是雍亲王府的小阿哥,弘时啦。”

“……”

博哲将她扶正站好,拍了一下她挺翘的ρi股,抢过那荷包,道:“就算我不要,也不许给别人。”

凌波整理着头发,委屈道:“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博哲“切”一声,将猪头荷包翻来覆去地看,其实多看几眼,这猪头也是蛮憨态可掬的哈。

“恩?”他突然又瞪起眼睛,“弘时见过这个荷包?难道我不是第一个看到它的人吗?”

凌波朝天翻个白眼,将自己身上挂着的粉­色­猪头荷包摘下来,托在手里,说道:“他看到的是我这个。”

一模一样

博哲拿起她的荷包,跟自己的一比照,嘿,一样的,不不不,是一对的。

“这是你做的?刻意为我做的是不是?所以是一对的,你一只,我一只,是不是?”

凌波点头道:“是这样没错啦。”

博哲顿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呵呵傻笑起来。

凌波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道:“一会儿恼,一会儿笑的,果然是个猪头。”

博哲刷地将她抱住,在她嘴上重重亲了一口,欢喜道:“我是猪头,你也是猪头,我们就做一对快快乐乐的猪头夫妻”

正文 83、激战

博哲回府的时候又醉了。

这倒不是他想醉,而是今儿跟他一同当差的一位好朋友生辰,呼朋唤友集合了一帮人在客再来酒楼庆生,中途大家发现他新挂了一只猪头荷包,先是取笑,博哲恼羞成怒,说出这是未婚妻给的定情信物,于是就被众人灌酒。

年轻男人兴致高的时候,都是无节制的,况且又是开心的事,酒逢对手,更增兴致,于是博哲童鞋又醉了。

好在这次醉得没有上次那么彻底,起码还能自己骑着马回府。

夏子语已经驾轻就熟,换衣裳、净面净身,收拾完这一切,醒酒汤就煮好了。

“爷,喝点醒酒汤吧。”她轻声说道。

博哲半躺在床上,背后枕头垫得高高的,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手心里还拽着那只青­色­的猪头荷包。

夏子语见他没回应,以为睡着了,便想把那荷包从他手里取下来,好服侍他躺下。

哪知她才拽了一点,博哲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倏地睁开了眼睛。

夏子语手腕有点疼,轻叫了一声:“爷?”

博哲面无表情道:“别动我的荷包。”

他把她的手甩到一边,态度有点粗鲁。

夏子语突然觉得有点委屈,问道:“这荷包,是凌波格格送的吧?”

博哲没回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夏子语知道,这是默认了。

青­色­的荷包在灯光下突然变得极为刺眼。

这一刻,仿佛有一根针扎到了心,夏子语头脑一热,抓着衣摆的手移到了挂在腰间的一个荷包上,手指用力碾了下去。

一丝香味从那荷包里弥漫出来,淡得几乎闻不见。

夏子语端起了醒酒汤,靠近博哲,柔声道:“爷,喝点醒酒汤吧……呀”

她手一抖,碗里的汤水就泼了一部分出去,沾湿了博哲的衣裳。她立刻将碗放在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擦他身上的水渍。

柔软的小手在胸口上滑动,博哲突然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窜上来,烧的他口­干­舌燥。

他又一把抓住了夏子语的手,不然她再动。

“爷,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夏子语轻声问着,身体愈发靠近,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向他的额头探去。

博哲的眼眶泛起了一丝可疑的暗红­色­。

他觉得胸口有一团火要突破出来,对眼前的女体似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一种想要蹂躏想要撕碎的冲动。

“爷,不舒服就别忍着,让奴婢帮你……”

夏子语的声音仿佛来自云端,飘渺又充满魅惑。

视线仿佛被一层纱拢住,一切景象都变得摇曳起来,好似在一个美妙的梦境里。

无意识间,他已经握住了夏子语的双肩,其中一只手顺着她浑圆的肩膀,就滑到了那弧度惊人的腰部。

青­色­的荷包,不知何时已经被扔在了角落里。

红­色­的柔­唇­,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就像那飞蛾,本能地想往那火焰扑去。

夏子语皱了一下眉,她的腰快要被勒断了。

但是她告诉自己,要忍耐,要顺从。

她更加放松自己的身体,更加靠近博哲,柔软的胸部挤压着他坚实的胸膛,柔若无骨的手顺着敞开的衣襟滑了进去,指尖在那小巧的茱萸上一挑。

男人的呼吸突然变得浑浊粗重。

她敏感的大腿/根部,感觉到了男人胯间的坚硬和滚烫。

博哲觉得自己热得快烧起来了。

他狠狠地抱住了夏子语,猛地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膝盖顶开她的大腿,挤了进去。

夏子语闷哼了一声。

荷包里的香气不仅能够引发男人最深处的雄­性­本能,也能让女人变得更加敏感。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滚烫得可怕。

身上的衣物变成了一种束缚,博哲烦躁地甩掉了上衣,然后又刺啦一声撕开了女人胸前的布片。

雪白柔软的胸膛,白花花一片,几乎晃晕他的眼。

视觉享受产生片刻的解脱,却带来更多的燃烧和渴望。

那优雅如白天鹅的脖颈,让他产生了一种嗜血和破坏的冲动,他一口咬了下去。

“啊”

夏子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她知道自己的脖子被咬破了。

嘴里的血腥味,让博哲的头脑清醒了一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夏子语的脸,像是从噩梦中醒来,脑海中产生了瞬间的空白。

他在做什么?

夏子语强忍着脖子的疼痛和下身被膝盖顶住的不适,睁开了眼睛。当她接触了博哲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时,突然一个激灵。

有点不对劲

她突然抬起了上半身,已经被撕破的上衣就像两块破布,随着她的起身从肩头滑落下去,露出汹涌的丰盈,和妖艳的两点紫红­色­。

“爷……”

她辗转叹息着往博哲靠过去,柔软的双臂像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脖子。

又是一股火从小腹窜了上来,但博哲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舌尖的刺痛让他的脑子又清醒了一分。

他猛地推开了夏子语。

她的后背撞在床板上,发出嗵一声闷响,夏子语因疼痛而咬住了下­唇­。

博哲眼里流露出一丝野兽般的气息,不是**,而是愤怒。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他非常直观地意识到,他被这个女人设计了。

果断地翻身下床。

夏子语跳起来,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软中带硬的两点摩擦着他的背,以他的背部为中心,**的电流瞬间通遍全身。

一只女­性­使用的荷包从床上跌下来,掉在地上,从敞开的口里掉出一点暗粉­色­的粉末。

一丝妖艳、魅惑的香气,妖妖娆娆钻入了博哲的鼻孔。

刚刚清醒的脑子顿时又成了一团浆糊。

“爷……奴家好想你……”

女人柔若无骨的身体缠上来,像藤蔓一样把他往床上拖。

他跌坐在床沿,一团湿热扑上来堵住了他的嘴。

恍如沙漠中­干­渴的行人沾到了清甜的甘露,他立刻疯狂地吸允起那一片甘甜来。

粗重的鼻息混杂在一起,津液滋生。

男人的手从女人细腻柔软的后腰滑下去,探入裤子里,然后一抓。

“嗯……”

女人浑身一僵,继而化成一滩春水。

刺啦、刺啦两声,又有几片布料化成了飞蝶。

光/­祼­的大腿扭动着,如同正在蜕皮的白蛇。

喘息、汗水、纠缠、撕咬,交织成一场激烈的战斗。

男人的冲动越来越剧烈,像要爆炸。

他狠狠在那丰盈的顶点咬了一口。

女人快要哭了,死死地咬住嘴­唇­,把痛呼变成了闷哼。

然后血腥味立刻又让博哲清醒起来。

该死为什么她之前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血腥味竟然能够冲淡香气的影像。

她故技重施,又向他缠上去。

然而,这次却没有这么容易了。

半清醒的博哲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他抓住女人的两个胳膊往上一掰。

“啊……”

夏子语觉得上臂内侧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混蛋”

受愚弄和侮辱的感觉,让博哲咬牙切齿,甚至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没有男人会喜欢被逆推。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清醒是短暂的,必须要在下一波yu火冲上来之前,脱离眼前的困境。

狠狠地甩开缠上来的女人,顾不得衣裳凌乱,他直接跳下床来,大步往床尾的脸盆架走去。

架子上放着一铜盆的清水。

惊恐让夏子语的脸都发生了扭曲,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抓住床头的一个烛台,狠狠地朝男人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博哲应声而倒。

夏子语愣住了,她长大了嘴,却只能发出荷荷的声音,烛台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和滚动声,把她惊醒。

此刻,她最庆幸的是,博哲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所以他院子里人本来就少,到了夜间,更是冷清,除了他这个主人和值夜的夏子语,阿克敦和两个小厮都住在最远的屋子里,如果不是大喊,根本就听不见上房的声音。

她顾不得身子还光着,扑过去跪在博哲身边,颤抖着手检查他的身体。

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直到很长时间以后,才猛然松了一口气,浑身发软。

夏家从前的生意里,有医馆,她跟着坐堂大夫学过两年的医术,根据她的检查,博哲并没有受伤。

刚才她是用烛台底部袭击的,幸亏她力气不算大,恰好只是把人打晕而已。

怎么办?怎么办?

博哲已经晕倒了,她没有办法再按照原计划行事。

可是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想要半路停止是不可能的了。

怪就怪她低估了博哲心智的坚强,竟然对药物有这么高的抵抗力,而且血腥味竟然也会影响药­性­的发挥。

地板的冰凉通过皮肤刺激着她的大脑,暂时的茫然失措过后,理智慢慢开始复苏。

她本来就是个有心机有狠心的女人。

必须得造成事实,必须,必须要让博哲相信这是个事实。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四周,最后落在脚边的烛台上。

铜制的烛台,看似细长,实际上顶端是钝头的。

这一刻,她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魔鬼。

正文 84、我只是幌子

东方鱼肚白,天蒙蒙亮。

博哲醒来时,觉得后颈有种钻心的疼,身体也特别地酸软,尤其是后腰,就像那些狐朋狗友从烟花巷中出来后所形容的,挞伐一夜,枪都累钝了。

脑袋很沉重,他用拳头敲了敲额头,努力地回忆昨晚的情形。

影像犹如树荫下散碎一地的剪影,斑驳混乱,凑不起一个整体。

博哲闭上眼睛,撑开拇指和食指,抵在两边太阳|­茓­上,轻轻地揉动。

“爷,您醒了。”

怯怯的声音,仿佛荷叶上的一滴露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掉落跌成碎片。

博哲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夏子语端着一盆清水,触电般躲开他的眼神,低着头往脸盆架走去。

博哲皱起了眉,他注意到,夏子语走路的姿势跟平常有点不同,怎么说呢,就跟两条腿夹着个­鸡­蛋似的。

一道电光从脑海划过,他突然想起来了。

昨天夜里的激战,纠缠、喘息、汗水、翻滚的­肉­/体。

他飞快地跳下床,抓住被子的一角,猛地一掀,被子犹如墙一般翻了个个,然后轰然倒塌。

床单之上,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夏子语垂下头去,脸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

博哲的脸却­阴­沉得能滴出水。

屋子里的气氛,就好像压了一座大山,沉闷得让人窒息。

夏子语咬着嘴­唇­,鼓了无数次勇气,终于张开了嘴。

“爷……”

“滚”

她吓得退了一步,惊骇地看着博哲。

博哲没有看她,他正在压抑内心的怒火。

“……”夏子语捂住了嘴,但呜咽之声却从指缝中泄露出来,泪落成雨。

“我叫你滚没听见吗”

他愤怒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她头顶炸响。

“我……”

“滚”

夏子语双手捂脸,夺路而逃。

她一直跑出院子外,一直跑到一个无人的­阴­暗的角落里,才放声大哭。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是黑的,都是肮脏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卑贱,就算哭再多的泪水,也洗刷不掉她内心的罪恶感。

急促的脚步声在不远处经过,她透过树枝交叉的缝隙,看到博哲出了二门。

他跑的这么急,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有她存在的地方吗?

一颗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黑暗的深渊里。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流淌,她伸出食指,在眼角抹了一下,放在嘴­唇­上吮了一口。

泪水本应该是咸的,但是她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原来连她的眼泪,都已经失去了本该有的味道。

眼神是迷茫的,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漠的。

心,一点一点筑起高强。

※※※※※※※※※※※

博哲骑着一匹马,奔出了简亲王府。

凌晨的街道,雾气蒙蒙,除了赶着上朝的臣子,和巡逻的士兵,没有一个普通的行人。

老百姓可以睡到自然醒,在他们心目中应该高床软枕的达官贵人,却要起得比­鸡­更早。

贫穷未必潦倒,富贵未必安乐,谁苦谁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博哲身上发冷,胸口却如同有火在烧。

他狠狠地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马嘶之中,飞奔过一条条的街道。

不知道撞翻了多少顶轿子,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声喝骂。

­精­神混乱之下,他竟然把整个北京城都给绕了一遍。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身为八旗子弟,到了这个年龄的时候,还有谁会保持童子之身?懂事早的,不知道已经收了几房小妾了,醉卧美人怀,夜夜翻红浪,那是男人最值得品味的骄傲。

可是他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不是说,他不应该在婚前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而是,而是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他也不知道这种责任感是什么时候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的,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长成苍天大树了。

这种责任感,让他觉得,他的全身心都应该是属于未来的妻子凌波的。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夏子语的改变。儿时美好的记忆,让他一直以为,夏子语是个清白单纯的姑娘,可是昨天晚上,分明是个充满心机的女人。

这种巨大的落差,充满了讽刺。

兜转马头,朝富察府的方向奔去。

等到他在府门前勒住马,天都已经大亮了,然而富察家的下人却告诉他,凌波格格一早就出门了,由三爷马武护送着,去了雍亲王府。

博哲失落地离开了富察家。

在大街中心站定,四顾茫然。

突然拍了一下脑袋,该死的,忘记上差了

这要是被上峰或皇上知道了,又是一顿骂。

他垂头丧气地拍了一下马ρi股蛋子,叭叭叭朝皇宫赶去。

※※※※※※※※※※※

乌喇那拉氏拿起凌波刚画好的花样儿,画的似乎是一只兔子,木木的,笨笨的,很想让人捏一把。

她笑道:“这是兔子吗?”

凌波正在画新的花样儿,闻言抬头道:“是呀,福晋看出来了。”

“若不是这长耳朵,我还真看不出来呢。”乌喇那拉氏笑着。

弘时在地上一蹦老高道:“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乌喇那拉氏把纸给他。

那兔子花样儿只是用简单的线条描出来,既没有­色­彩,也不想已经绣好的物件那样生动,但是弘时却瞧得眉开眼笑的。

乌喇那拉氏不能理解小孩子的丰富想象力,和对小动物喜爱的程度,只是见弘时爱不释手,就知道他很喜欢。

“弘时喜欢这兔子?”

弘时用力点头道:“喜欢,福晋给我做一只好不好。”

乌喇那拉氏有点为难,她的针线虽然不错,却从来没做过这种东西。

凌波放下笔,走过来笑道:“其实不难的,福晋取些布来,我今儿就能做一个出来。”

乌喇那拉氏大喜,忙叫人收拾一些合适的布匹出来,又取了各­色­丝线、大小绣绷等一应物件,满满地堆了一炕。

凌波挑出一匹布来,描好样子,裁下来,穿针引线就开始缝。

她的针线是兰秀、兰枝教的,名师出高徒,又快又好。

不多时,一只兔子的雏形就出来了。

然后她又将很多棉花填进去,封了口,刚把线咬断,弘时就扑上来一把将兔子抢在怀里。

“弘时”乌喇那拉氏不悦地喝了一声。

弘时身子一紧,这才后知后觉地对凌波说道:“谢谢凌波姑姑。”

凌波整理着针线等物,说道:“这是临时做,只能做个小的,回头再做个大的给你。”

弘时惊喜道:“多大?有弘时这么大吗?”

按照凌波的目测,弘时身高大概是一米二、三的样子,她用手比了比,做这么大的布偶,还是很费功夫的,不过看弘时这么喜欢,她还是点头说道:“就做弘时这么大,不过今天是来不及,过几天姑姑再给你好不好。”

弘时皱起了小脸,他是很想今天就拿到,不过看到乌喇那拉氏脸­色­沉了下来,就知道自己这个是妄想了,只好泄气道:“好。”

说完,又加了一句:“辛苦姑姑。”

凌波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孩子,历史上可没什么好下场啊。

于是,弘时只好拿着手上的兔子玩。这只小兔子做的仓促,不过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饶是如此,竟然也让弘时非常喜爱。

小孩子果然是贪图新鲜啊。

凌波又画了好几个花样儿,兔子、猴子、马等等都有,基本都是动物的,很Q,然后又一个一个指给乌喇那拉氏看,说这些动物是什么­性­格。

听的乌喇那拉氏分外稀奇,心说动物还有­性­格。

她们在后院谈论女红针线的时候,马武正跟四阿哥在前院花厅喝茶。

兄妹两又在雍亲王府用了午饭,直到下午申时,才告辞离开。

马武先行一步,套好了马车在大门外等候,乌喇那拉氏亲自送凌波出来。

“今儿真是辛苦你了,画了那许多有趣的花样儿。”

凌波微笑道:“那有什么,我平时不过自己看着解闷,现在能给弘时带去快乐,反而更有意义。”

乌喇那拉氏点头。

这时候,门外一声马嘶,雍亲王府的下人奔上去牵住了马头,三阿哥胤祉从马上跳了下来。

凌波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他,忙跟三哥马武一起行礼道:“见过三阿哥。”

乌喇那拉氏道:“三哥今儿怎么有空来?”

胤祉面无表情,淡淡道:“有些公务要与四弟商谈。”

他目光落在凌波身上,嘴里却对乌喇那拉氏问道:“原来四嫂今日有客。”

乌喇那拉氏道:“我跟凌波格格投缘,请她过来说话,马武是来接她的,他们兄妹正要走呢。”

“哦,原来如此。”

胤祉目光从马武脸上划过,并没有说什么,径直进了雍亲王府。

凌波和马武一个上车,一个骑马,打道回府。

到了富察家,落马下车,凌波突然叫住了马武。

“三哥,四阿哥今天跟你说什么啦?”

马武道:“没有什么,闲谈罢了。”

凌波撇嘴,表示不信。

马武便说:“我与四阿哥不过几面之缘,他今日也只是因秋狩的事情对我多说一声感谢。”

凌波歪着脑袋,笑得古怪道:“三哥不必解释,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今日是四阿哥想见你,四福晋请我,不过是个幌子。他们夫妻,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马武吃了一惊,挑眉看着她。

“三哥不必吃惊,这并不难猜测。其实,雍亲王府是值得咱们深交的。”

凌波嫣然一笑,没等马武回应,旋身飘然远去。

留下马武在原地回味她最后那一句话。

正文 85、歇斯底里

博哲回府的时候是黑着脸的,将马鞭子往小厮身上一扔。

阿克敦上前来道:“爷,福晋吩咐,您一回来,就让您过去。”

“什么事儿?”

“福晋只让奴才传话,没说是什么事儿。”

博哲皱了皱眉,转道往郭佳氏院子里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入夜了,华灯初上,各处都是黑黢黢的,然而郭佳氏院子里却灯火通明,似乎有很多人。

他一进门,果然看到许多人,郭佳氏、西林觉罗氏、金氏,一屋子的丫鬟嬷嬷,还有一个人,夏子语。

看到他进来,郭佳氏笑道:“可算是回来了,正等着你呢。”

她说着,视线又往夏子语那边带了一下。

夏子语立刻满面羞红地低下头去。

“儿子给额娘请安。”

郭佳氏摆手,示意他近前来。

“当差可累?”

博哲摇头道:“例行公事罢了,儿子还年轻,不觉着累,”

郭佳氏笑眯眯道:“­精­力好是不错,可你也不算年轻啦,你阿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结婚生子了。你看啊,年后你就要大婚,如今却连个屋里人都没有,说出去也让人笑话,富察格格进门也少个可使唤的人。”

博哲静静地听着,从进门时的架势,他就已经猜到郭佳氏要说什么。

“我原来担心你还是小孩子心­性­,可昨晚,你不声不响,倒是做了大人了。”郭佳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西林觉罗氏和金氏都低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其他未婚嫁的丫鬟们面上都掠过一丝羞涩。

“子语,过来。”

郭佳氏冲夏子语招手,后者便轻移脚步,走到她面前。

“子语是个好姑娘,我原先就是瞧她行事稳妥,­性­子又贞静,不像那些个淘气的,所以才特意让她过去伺候你。既然你昨儿已经收了她,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我就做主,替她开了脸,放你屋里做个体己的人儿,你说好不好?”

郭佳氏虽然是询问博哲的意见,但是言语之中已经把这件事情拍板下来了。

博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抬眼看着夏子语。

夏子语低着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但是她的牙齿却轻轻地咬住了嘴­唇­,手上的帕子也下意识地拧紧了。

“好啊,就听凭额娘做主。”

他淡淡地回答。

夏子语眼中忍不住滑过一丝诧异,就这么简单?

就连郭佳氏都愣了一下,她原以为他会先拒绝,她还准备了很多劝说的话,哪知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害她白担了一场心。

“好好好,既然这样,我就让西林觉罗妹妹去你院里,替她开脸。”

博哲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儿子也不懂这些事,额娘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罢。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儿子就先告退了,阿玛还有事找儿子呢。”

郭佳氏还真没什么事跟他讲,想了想,就让他去了。

博哲退出屋子。

屋内一时倒显得有些尴尬,事情异乎寻常地顺利,倒让人非常地不适应。

西林觉罗氏立起来,说道:“那我就带她过去罢。”

郭佳氏点点头,握着夏子语的手道:“从今往后,你可就是贝勒爷最贴身的人儿,既要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也要揣摩他的喜怒哀乐。等富察格格进了门,那就是第二个主子,也要勤勤恳恳地伺候,不可生出争宠之心;若是富察格格做新­妇­时有什么不留意的,你也得多提点着,省的主子们犯错儿。都记住了没?”

夏子语点头,回答都记住了。

郭佳氏又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翡翠的镯子,套进她的手腕里,说道:“这镯子跟了我几十年,今儿就给了你。虽说你如今尚未有名分,可只要给爷生下一儿半女,我就做主让他纳了你做妾。到底你是我院子里出去的,比别处的人有体面,若是吃了什么亏,受了什么委屈,不要跟爷使­性­子,跟我来说,懂我的意思不?”

夏子语又点头:“谢福晋赏赐,奴婢会把爷当做天,一定尽心尽力地伺候。”

郭佳氏满意地笑了,跟西林觉罗氏说道:“带她去吧。”

“是。”

夏子语走到西林觉罗氏手边,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金氏迎上去,笑道:“恭喜姑娘了。”

夏子语微笑回礼,脸上的羞意恰到好处。

※※※※※※※※※※※※※※※

博哲回到自个儿屋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中,洒下一地清辉。

夏子语听到他进门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来。

屋中点着明晃晃的蜡烛,透过纱灯映出朦胧的光辉。

她闻到一丝淡淡的酒气,知道博哲喝酒了。

然而博哲的双眸却很清亮,他觉得自己从来没现在这样清醒过。

看着夏子语半挽着的发髻,和涂着胭脂的脸,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陌生得可怕。

“夏子语?”

他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暗哑。

“爷有何吩咐。”

夏子语低眉顺眼地回答。

博哲冷冷地哼了一声,背着手,绕着她开始转圈,一圈,两圈,三圈。

夏子语拧紧了衣角,咬住了嘴­唇­。

博哲绕完三圈,就像已经把她这个人都看透,慢慢地走到椅子上坐下,他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夏子语原想上去帮忙,可是被他黑黢黢的眼睛一看,竟然连动脚的勇气都没有了。

博哲慢慢地喝着杯里的茶水,仿佛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甘霖。

喝完了茶,他把杯子往桌上一顿。

“咚”一声响,其实动静一点不大,可是夏子语却觉得心脏好像被一个­棒­槌擂了一下。

博哲把茶杯在桌上放好,手就搭在杯子旁边。

突然手臂一扫。

茶杯从桌子上飞下来,砸地地面上,呛一声碎成几瓣。

夏子语嗵一声跪倒,脸上褪掉了血­色­。

“这就是你的目的?”

博哲眯起了眼睛。

夏子语咬住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就这么想,爬上爷的床?”

夏子语苍白的脸猛然涌上来一丝血­色­。

“爷……”

“啪”

博哲在桌上狠狠拍了一下,长身起立。

烛光把他修长的身躯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把夏子语都笼罩在暗影中。

“说昨天晚上的香气是怎么回事?”

夏子语心脏都颤抖着,拼命地深呼吸,努力保持镇静的声音,说道:“奴婢,不明白爷的意思。”

“狡辩”

博哲一大步往前,上身俯下去,将夏子语完全压制在自己的气场之下。

“你以为说一声不知道,道一声不明白,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我告诉你,这不是在找证据,就算你可以抵赖掉一切,也抹煞不了昨晚的事实。”、他眯起了眼睛。

“我竟然在自己身边养了一条美女蛇。夏子语,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夏子语浑身发冷,但却跪得愈加笔直。

“说罢,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要用情情嗳嗳这种字眼来糊弄我,我不是傻子”

夏子语努力地闭了一下眼睛。

“既然爷已经断定,是奴婢使了手段,奴婢也无话可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奴婢所作所想,无非是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

“胡扯”

博哲一脚把地上的碎片踢乱。

“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你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子语猛地抬起了头。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吗?你以为我还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算计,随遇而安吗?我家破人亡,一夜之间沦为乞丐,被地痞流氓逼债,被亲朋好友像狗一样赶出家门,甚至差点被卖进窑子里成为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你以为,我经历过这些以后,还可以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吗?”

她放开喉咙,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博哲死死地瞪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

“这不是你算计我的理由就在昨晚之前,我还是你的朋友,还是你从小到大的伙伴,你有苦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主,可以为你讨回公道,甚至可以帮你重振夏家,可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为什么要用那么下作的手段?”

他咆哮如雷。

夏子语捂住嘴巴,哭得浑身发软。

“那是你的施舍,是你的可怜我不是天生的奴才,我也曾经富裕过高贵过,也曾是别人眼里的明珠,要我像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漫过脸颊流进嘴角。

“用春/药强迫我收你做女人,难道会比摇尾乞怜要高尚?”

博哲深呼吸了一次,脸­色­慢慢又坚毅起来。

夏子语蹭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提泪纵横,发髻散乱的她,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老天爷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我本来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的啊难道你忘记了,你曾经说过,等你长大了,是要娶我的可是现在,你早已经忘记我们的过去了,我得不到你的心,只是想做你的女人,永远陪在你身边,难道这样也有罪吗?”

博哲深深地皱眉。

“好你认为我在算计你,你认为我别有用心,你甚至恨我跟你发生了关系,好好”

夏子语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疯狂来。

她扑到墙边,那里原本挂着一把装饰用的佩剑。

“沧啷”一声拔出剑,她奔到博哲跟前,往他身前一递。

“既然你觉得我已经变得心如蛇蝎,那你就杀了我吧”

正文 86、给你体面

博哲眯起了眼睛。

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

一哭、二闹、三上吊,还真是每一个手段都用到了。

求死,不过是苦­肉­计。

他冷笑着。

从雅尔江阿到博哲,简亲王府的男人总是横冲直撞,给人鲁莽无脑、只凭一腔义气的感觉。

夏子语痛哭流涕,控诉老天,哭诉自己的遭遇。

如果她还是小时候跟他青梅竹马的女孩,也许他就会同情她甚至原谅她。但是,博哲清醒地认识到,她已经变了,变得­阴­狠而可怕。

她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自荐枕席;也可以为了博取同情,而撕开自己的伤口。

如果一个女人,既不在乎自己的,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博哲把剑接了过来。

夏子语闭上眼睛,高高地昂起了脖子。

“当啷”

她睁开眼,博哲把剑扔在了地上。

“我从不对女人动手,况且……”博哲俯压过来,“你也不配让我用剑。”

夏子语咬住了嘴­唇­,睫毛不住颤动。

博哲靠得很近,他能看清楚,她刚刚绞过汗毛开了脸。

“屋里人?”他挑了挑眉。

“你是嫡福晋院子里出来的,比别处的丫鬟有体面。额娘这么费心地安排,我也不会辜负她,一定会给你体面,给你大大的体面。”

博哲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夏子语却觉得,那笑意冷到了她的骨子里。

博哲叉起了胳膊:“从今往后,你不用给我值夜了。”

夏子语猛然张大眼睛:“爷”

“爷说什么,你就听着,什么时候轮到你Сhā嘴”博哲大怒。

她悲愤地低下头去。

“今晚,你暂且就在自己原来的屋子里睡,明儿我再安排你这位有体面的‘屋里人’。”

夏子语还想说什么,可是博哲说完这句话就不给她任何张口的机会,直接把她赶了出去。

失魂落魄往自己屋子里走,夏子语只觉路上碰到的小厮、丫鬟,都像在嘲笑她。

你不是刚刚被抬举做了爷的屋里人么,这时候不是应该芙蓉帐暖么,怎么还被赶出来了?

她走到屋子门口,一头扑进去,用力地关上门,背靠门板,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错误­性­的低估,让她将自己逼进了死角。指望用身体或感情去打动博哲,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她的筹码,只能放在郭佳氏身上。

然而,有什么筹码,才能让郭佳氏真正地重视起她呢?

夏子语习惯­性­地又咬住了嘴­唇­。

※※※※※※※※※※※

这一夜,博哲竟然睡的出奇安稳。

当他已经下定决断的时候,就心无杂念,再没有什么能够困扰他了。

清晨起来,他最先见到的竟然不是夏子语,也不是他院子里任何一个下人,而是妹妹安珠贤。

安珠贤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是皱着眉的。

“哥哥,我想跟你谈谈夏子语的事儿。”

博哲挑眉道:“她,她有什么事儿?”

安珠贤想了想,把上次金哥给夏子语送首饰,结果无意中却看到她把首饰往地上摔的事情,告诉了博哲。

博哲蹙眉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若是他早点知道,说不定就会多观察夏子语,说不定就能意识到她心­性­的改变,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件让他懊悔愤怒,受到极大侮辱的事。

安珠贤不安道:“我原以为,这不过是她面皮薄,还念着从前的富贵,放不下身段,以至于敏感多猜忌,并没有当做大毛病。可是昨儿,福晋将她指给哥哥做屋里人,哥哥却并不高兴,我才觉着有点不对。”

在她看来,博哲的反应很奇怪,既不像喜欢夏子语,又不像讨厌夏子语。如果是喜欢,那么郭佳氏说让夏子语做他屋里人的时候,就不应该一点笑容都没有;如果是讨厌,那么他又怎么肯答应下来。

熟悉博哲­性­情为人的安珠贤,觉得哥哥的表现很有些古怪。

他们从前可是青梅竹马呀,夏子语落魄成现在这样子,还是哥哥主动收留她在王府的,总有一些情分吧。

难不成,是夏子语做了什么,对哥哥产生了冲击,以至于他对她的态度,就变得犹豫起来?

安珠贤这才意识到,或许对之前夏子语的表现,她还是有点乐观了。

“按说,我是做妹妹的,原不该对哥哥屋子里的事情指手画脚。只是,打小儿也陪着额娘料理家务,常也见丫鬟们或有想攀高枝的,或有想图钱财的,每每都有私心。哥哥和阿玛一般,都不理会家中事务,我是怕哥哥被小人蒙蔽,又怕自己未曾提醒,给哥哥留下隐患。”

博哲摆手道:“不必多说,我知道你的好意。”

他转而笑了一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我虽然不理会府中事务,可怎么说也是御前侍卫,在皇上跟前行走,经过的见过的,比你只多不少。”

安珠贤微微脸红,她也觉得自己有点­操­心过头了。

“那哥哥觉得,夏子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博哲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探索,半晌没有说话。

安珠贤试探着问道:“哥哥,不喜欢她?”

博哲抿着­唇­,点点头,又摇摇头。

安珠贤困惑了。

“她,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夏子语了。”他叹息了一声。

安珠贤也随之怅然。

博哲突然轻笑了一声,抬手摸着自己的脑门,眉宇间露出苦恼之­色­。

“哥哥笑什么?”

“我笑,笑你未来的大嫂。”

“?”

博哲用手捻着挂在腰间的猪头荷包,说道:“你嫂嫂可是个大醋坛子,若是知道我大婚前收了一个女人,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安珠贤愣了一下,脑海中划过凌波清丽娇俏的脸庞。

“嫂嫂她不会吧……”

博哲摇摇头,苦笑道:“你是对她了解不深,她呀,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他微微眯眼,回味起跟凌波独处的那些旖旎风情。

安珠贤看出他眼中的神往,明明就对凌波的吃醋很在意嘛。

她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说到这种事情,也不好接话了。

“夏子语,毕竟是福晋安排的人。就算嫂子过了门,只怕也不好对她如何。”

博哲摇头道:“这可不成,必须在她过门前解决这件事情。”

安珠贤愕然说道:“解决?”

博哲眼珠子转了一转道:“你瞧着吧,堂堂多罗贝勒,这么大一老爷们儿,还能处置不了一个女人”

他大声叫人。

阿克墩跑进来道:“爷有什么吩咐?”

“去把夏子语给我叫来,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真当自己是小姐太太了。”

安珠贤捂嘴轻笑,哥哥这是烦躁了。也难怪,让他打打杀杀的很容易;这种宅子里头,复杂的人际关系,对他来说,全是狗屁倒灶。

夏子语跟在阿克墩身后,低眉顺眼地进了屋子。

她起得很早,却不敢进博哲的房间。昨儿夜里,她想的很清楚,做了博哲的屋里人,是她的第一个目标,也是成功的第一步,可是这时候,她必须得夹紧尾巴做人,否则,以博哲现在对她的恶感,随时有可能让她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爷。”

她轻轻叫了一声。

博哲在屋子中间站着,安珠贤远远坐在一边。

“阿克墩”

“奴才在。”

随着博哲的一声令下,阿克墩上前一步。

“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都办好了。”

博哲满意地点头,看着夏子语道:“你是福晋眼里的红人,当然要比别人有体面,爷也不好委屈你。这院子后头,原带了个小院子,一直无人居住,如今就拨给了你,回头再替你找俩丫头伺候着,吃住可自行料理,不必再经过大厨房。阿克墩已经带人把那院子都清扫整理了一遍,你马上收拾收拾,这就搬过去吧。”

什么?

夏子语震惊地张大了嘴。

这是要把她放逐?

不行,绝对不行

“爷,奴婢是福晋亲口指给爷的屋里人,自然要贴身伺候爷。况且,奴婢不过是个丫头,怎么能够单住一院,这不合规矩。”

博哲不以为然道:“规矩都是人定的,爷说让你单住就单住,那小院子,原本就是爷的,爷说了算。再者说,你既然是爷的屋里人,那就是爷的奴才,主子吩咐,奴才还敢不从?”

夏子语忙低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爷身边无人照料,福晋也会责罚。”

博哲大手一摆:“这你不用担心,你没来之前,都是阿克墩伺候的,没什么不妥当。”

“可是,可是……”夏子语焦急地手足无措。

“没什么好可是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不管谁问起,你只说是爷的决定。”

夏子语绞着手指,急促道:“奴婢斗胆,这事儿是不是得回过福晋?”

博哲眼睛一瞪,冷笑道:“怎么,爷自己的奴才,爷还做不得主了难道说,只有福晋是你的主子,爷就是屁?”

夏子语扑通跪倒。

“奴婢不敢。”

博哲冷冷哼了一声。

“行了,爷还有事儿要出门,你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吧。”

夏子语面­色­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有说了一声“是”,起身退了出去。

“阿克墩,你帮着子语姑娘,一定要亲自送她过去。”

“是”

听到这句话的夏子语,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

这是要阿克墩监视她呀,肯定是怕她跑去跟郭佳氏求情。

夏子语心中一片冰冷,难道真的要用那个办法了么?

正文 87、放逐

“他这是什么意思”

郭佳氏一怒之下,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地跳了起来。

金氏吓得哎哟一声,抖手拍着胸口。

西林觉罗氏忙道:“福晋消气,千万别伤了自个儿。”

郭佳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翻腾的怒火,坐了回去。

“你说这个小子,我好心好意给他指个屋里人,还不是怕那些个粗手粗脚的奴才照顾不周。你们瞧瞧,像阿克墩那样儿的小子,五大三粗的,能是个体贴人么?啊?子语那丫头,那一点不好,论相貌,论出身,论品行,论手艺,哪一点儿能挑出错来我费了多大心思,才挑出这么个齐全人。可他倒好,这边老老实实的,我说怎么样他就怎么样,我是人也给了,脸也开了,话也说出去了。可他倒好,一回头就把人给撵到其他院子里去。这是要糟践子语那丫头啊,还是要给我没脸哪”

郭佳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金氏忙陪小心道:“消消气消消气,贝勒爷不是还小么,没尝过女人的温柔,哪里能懂得福晋的用心良苦呢。”

郭佳氏没好气道:“什么还小啊,都过完年就足足十八岁了,他阿玛在他这个年纪,都娶了两房妻妾了。”

金氏谄笑道:“那是,那是。”

“你说说你说说,子语那丫头,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这么一折腾,人家怎么看她,她的脸面往哪儿摆?”

“左右不过是个丫头,回头好言安慰也就是了。”金氏安慰道,“要我看哪,说不定这还是他们小儿女的闹别扭呢。福晋您想啊,子语可是贝勒爷第一个女人,怎么说总有点不同的情分,指不定咱们心急火燎的,他们那儿却是小孩儿置气呢。”

“呸”郭佳氏啐了一口,“说的什么胡话。”

金氏悄悄抹了一下脸,尴尬地听着她教训。

“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能不知道他我看哪,他就是跟我这儿阳奉­阴­违”

这回金氏也不敢再劝了。

西林觉罗氏一直没开口,在她看来,郭佳氏还真未必就了解博哲。

多年来,她缠绵病榻,府中大小事务,都不理会,伺候雅尔江阿,照顾博哲,都是自己这个侧福晋的功劳,就是女儿安珠贤,常常帮衬自个儿,也比郭佳氏这个所谓的嫡福晋尽心尽力得多。

夏子语那个丫头,她看着可不大好。

安珠贤也跟她说了,当初金哥给那丫头送首饰,面上道谢,背地里却砸了出气,可见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主儿。

如今又是借着一夜风流,成了博哲的屋里人,回头若是再添个一儿半女,立刻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就算只是个妾室,对她这样的身份来说,也是福分了。

博哲,那是面上看着糙,心里头可有一杠称,­精­细着呢,谁好谁歹分得一清二楚,要不皇上怎么能那么喜欢他呢。就算跟乌珠闹翻了,也没减少对他的宠爱。

他就是个直肠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夏子语肯定是哪里做的不对,落在他手里了,不然依他们往日的情分,不至于做的这么绝,才开脸就撵出了院子。

如今,夏子语可成了简亲王府所有下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在郭佳氏面前,她是得宠,可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清高。

心比天高,身为下溅,说的就是这种人。

郭佳氏气哼哼了半天,见西林觉罗氏只顾低头思索,半个字都没吭的,不由恼怒道:“你怎么不说话?”

西林觉罗氏一惊,回过神来,忙道:“毕竟还是贝勒屋子里的事儿,我哪里能Сhā嘴呢。”

“哼。”

郭佳氏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依我看,指不定就是富察家那丫头挑唆了他。我早看出,她不是个省油的灯,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指手划脚,管起爷们儿来了。这要是进了门,连我都要不放在眼里。”

金氏暗暗咋舌。

西林觉罗氏也觉得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呀,夏子语一个屋里人,怎么就扯到没过门的富察凌波身上去了。

郭佳氏却坚定地认为,一定是富察凌波在背后搞鬼。

当初她敢夜探王府跟博哲私会,就证明是个不懂规矩的。后来那富察家又对博哲敞开大门,任他来去,更加方便他们见面。一定是她,教唆着博哲跟她作对,糟践的是夏子语,却是给她这个嫡福晋下脸面。

郭佳氏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对这个即将过门的儿媳­妇­不满意。她决定,等过了门,一定要好好杀杀那臭丫头的威风。

可现在,首要的是眼前夏子语的问题。

“来人,去把夏子语给我叫来,我倒要问清楚,究竟博哲对她哪一点不满意。”

她随手指了一个丫头,就要她去传话。

“慢着”西林觉罗氏叫了一声。

“福晋,依我看,这事儿先由着博哲吧。”

郭佳氏皱眉。

“你瞧,这毕竟是他屋子里头的事儿。他如今也是大人了,总不好事事都让长辈们来安排。若是为了一个丫头,伤了你们呣子的和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句呣子和气,让郭佳氏打消了念头。

博哲的确也大了,他脾气本来就冲,若是为了夏子语跟他起冲突,反而闹得不好看。

“博哲的脾气随王爷的,是顺毛驴,跟他对着­干­没用,得慢慢儿地顺着他来。既然现在他跟夏子语别扭,就让他先冷着好了。可他这么个大小伙子,初尝男女之事,还能不食髓知味,慢慢儿的他自然就会念起那丫头的好来了,到时候您再发个话,把人给调回他院子里,不就顺顺当当了。”

郭佳氏听的不住点头。

“还是你说的在理,就这么办,我且先由着他一回。”

西林觉罗氏放下心来,金氏偷偷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

夏子语搬去了博哲所住院落的隔壁,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这院子自然比她原来住的单间宽大得多,而且她还有了可供使唤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叫绿衣,一个叫阿朵。

然而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放逐的囚犯,绿衣和阿朵就像是看守她这个囚犯的狱卒,这个小院子就像是她的囚笼。

这个小院儿除了朝南有一个进出的正门,西边还有个小门儿,是直接通向博哲所住的大院子的,不过这个小门已经被锁住了。

夏子语从南边的院门出去,绕到了隔壁的大院子里。

博哲只说让她住外头,可她到底还是他的丫头,总不能不让她伺候吧。

然而她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却真的就被人拦住了。

阿克敦面无表情道:“院子里正大扫除呢,都是粗活计,不敢劳动姑娘,姑娘还是先回吧。”

夏子语道:“我也是这院子的人,理应出力。”

阿克顿道:“这是贝勒爷的吩咐,说是姑娘今日不必伺候,好生歇着就是,若有差事,自有人过来传唤。”

夏子语双手捏住了帕子,她觉得自己成了外人。

博哲不想看见她。

她明白了,眼下不是积极争取的好时机。她必须先韬光养晦,老老实实地,用低调和体贴慢慢扭转博哲对她的印象,然后才能借助郭佳氏的推动,重新赢回博哲对她的信任。

不过,眼下最难的在于,博哲不肯让她近身,甚至还把她撵到了一墙之隔的小院儿里。

她既然已经自荐枕席,也因此为博哲所恶,就更不应该浪费这一场牺牲。

必须得为自己增加一个筹码。

一个极有分量,能够扭转乾坤的筹码。

她出了府,再次回到了柳树胡同。

自从上次她说出自己是简亲王府贝勒的妾室,那些讨债的地痞就真的没有再来闹事。让她安心之余,也更加焦急,她必须趁早把妾室这个身份真正落实,否则那些人知道她撒谎,一定还会再来逼她。

胡同口第一间院子门外,她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才轻轻敲门。

“谁?”里面传出一个警惕的声音。

“­奶­娘,是我。”

刘氏忙打开门,将她让了进去,然后再次把门户紧闭。

夏子语一把握住刘氏的手,压低声音道:“­奶­娘,你必须为我做一件事。”

刘氏道:“什么事?”

“为我找一个人。”

“找人?”

“对,找一个男人。”

刘氏变­色­了。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

她颤抖着手把夏子语抱进怀里,轻轻地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背。夏子语闭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

“爷,找到了。”

阿克敦手里托着一张沙皮纸,小心地递到博哲面前。

沙皮纸中间,是一小撮粉­色­的粉末。

博哲用食指拈起一点,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果然是那天晚上的味道。

“拿去外面医馆药店问问,看这是什么东西。”

“是。”

阿克敦将沙皮纸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怀里。

博哲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皱着眉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当天晚上,虽然因为药物的影响,他的脑子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但中间的几次清醒,还是让他把大部分情形都给记住了。

在他有意识的部分里,最后好像是有什么硬物重击了他的后颈,当时他就晕过去了。

等他再醒过来,就是第二天的早上,床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昭示着生米煮成了熟饭。

但是,对于这一节,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文 88、残废的男人

凌波这几天老是满京城地逛,逛什么地方呢?逛蜜饯铺子。

比如现在,她就在恒福记宽敞的店堂里坐着,面前放着一小盘的话梅。

恒福记是京里老字号的点心蜜饯铺子,尤其他们的话梅和玫瑰酥,声名远播。据说就是宫里内制的,也比不上恒福记的味道。既然是老字号,总归是有些秘方的。

恒福记的掌柜也有眼力,看到店外的马车,马车旁的护卫,还有凌波通身的气派,丫鬟们的穿戴,就知道眼前的是一位贵人。若是伺候的好了,不说生意,于名声就是极好的,所以就亲自站在凌波旁边候着。

过完年太后就要去盛京了,路途遥远,车貌劳动,身子疲乏不说,还会影响食欲。太后好歹也疼了她一场,凌波就想着,准备一些蜜饯点心,或是开胃,或是生津,或是充饥,给太后路上带着吃。

绣书说道:“格格,咱们府里头就有专门做点心的,为什么还要到外头来买呢,自家做岂不是更加­干­净?”

凌波无奈道:“我能不知道自家做更­干­净更有心意,只是这会儿上哪里去找新鲜的黄梅?”

消遣时光的最佳零嘴,当然是话梅。

她原本是想让府中做点心的师傅做,或者­干­脆她自己学了做,但是师傅告诉她,做话梅的原材料是芒种后采摘的黄熟梅子,俗称黄梅。

黄梅从树上采下来洗净后,放在大缸里用盐水泡浸月余,取出晒­干­;晒­干­后再用清水漂洗,再晒­干­;然后用糖料泡腌,再晒­干­——如此反复多次,最后方得话梅。

可是如今已经是冬天了,哪里还买得到新鲜的黄梅。

府里头倒是有一些库存,是专门做给李荣保的妻子福慧吃的。

福慧如今是双身子,爱吃些个酸的小零嘴。凌波原想拿府里头库存的话梅送给太后,但是尝过之后,却发现师傅为了迎合福慧的口味,特意做得酸了些。

太后是老人家的,牙关脆弱,禁不得刺激的食物,若是被这话梅酸倒了牙,那不得了。

所以,凌波只好到外头街面上找好的话梅。

福慧推荐了她几家京城里有名的点心铺子,恒福记就是其中一家。

恒福记的话梅,十蒸九晒,数月一梅,­肉­厚­干­脆、甜酸适度,而且贮存得极好,防潮防蛀,可保存数年不变质。

凌波拈起一颗话梅,瞧着外形就是极不错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果然满口生津,而且还有一种微微清凉的味道。

她点点头,露出了笑容,对掌柜说道:“的确不错,给我包半斤。”

“啊?是。”

掌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应了,走回柜台去。

才半斤啊……

绣书看着他失望的背影,低声道:“格格既然觉着好吃,怎么不多买一些,不说自家可以吃,就是太后一人,半斤也是不够的。”

凌波道:“虽说第一口吃着不错,但怕多吃几颗便腻。若是如此,太后带着,吃不了几颗就不想吃了,那有什么意思。况且如今离过年还有好些天呢,买早了,咱们也没有专门贮存的器皿,若是变了味道,却是不美。先买一些自己吃着,若是真个好吃不腻,等到临近太后启程了,咱们再来买。”

绣书点点头,这时候掌柜的已经捧了一只木盒子过来,盒子里头用沙皮纸包了半斤话梅。

由此可见这恒福记的匠心,装点心的木盒子也是专门定制的,盒子上还印着恒福记字样的印鉴。

绣书接过盒子,付了钱,凌波起身,正要出店。

这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主二仆三位妙龄姑娘。

绣书眼睛一亮,说道:“格格,是安珠贤格格。”

凌波闻言抬头一看,果然是安珠贤。这时候,安珠贤也看到了她,双方都笑着迎了上去,互相问好见礼。

安珠贤看到绣书手上拿着恒福记的点心盒子,便问道:“买了什么?”

凌波道:“一点话梅,做小零嘴的。”

安珠贤点头,说道:“这家的话梅是不错,其他一些点心也做得极好。我们王府的福晋,就最爱吃这家的酸梅糕。”

凌波闻言,心头一动,再看安珠贤,果然嘴角微微轻扬。

她招手让绣书过来,俯耳说了一句话,绣书便点头,往柜台走去,不多时,又多捧了两个盒子回来。

凌波对安珠贤道:“听说除了酸梅糕,这家的玫瑰酥也是极有名的,你拿一些去尝尝,算是我的一点谢意了。”

安珠贤微笑道:“那就多谢了。”

她示意丫鬟把绣书手里的两个盒子都接了过来,然后携了凌波的手往店外走。

两人都有各家的马车和护卫在店门外等着。

刚出店门,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人,撞在凌波身上。

“哎呀,你这人”

绣书惊叫一声,忙将那人推开,可凌波的裙摆上还是沾了一块污渍。

安珠贤抓着凌波的手道:“没事吧,可有撞到哪里?”

“没事儿。”凌波摇摇头。

众人这才都把视线转移到撞了她的那人身上。

只见一个极为瘦弱的男人,因被绣书推了一把,摔倒在地,头上的辫子散乱,将脸遮住大半,穿着一身汉人书生常穿的长袍,旧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上、脸上、身上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泥,仿佛刚从泥地里爬出来似的,显得十分腌臜。

凌波看的比较细,发现他双腿弯曲的程度有点异样,看他不停挣扎却始终爬不起来的样子,只怕两条腿都有伤或者有残疾。而且她还注意到,男人原本拄了两根简陋的拐杖,在撞到她的时候,拐杖飞了一根,被绣书推倒后,另一根也飞了出去。

绣书恼怒地皱着眉,对那人喝道:“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

那男人只是低着头,以手撑地,想要爬起来。

这时候旁边传来喧哗声,似乎有好几个人呼喝着往这边跑来。

男人听到声音,立时显得慌乱起来。

“在这里在这里”

三个短打扮的汉子一路跑来,看见了那男人,立时吆喝着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骂道:“你个死残废,住店竟敢不给钱,给我往死里打”

三人立时对他拳脚相加,砰砰啪啪,那男人整个身子都缩在地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

凌波和安珠贤都退回店门口,两家的护院都围上来将她们护住。

三个汉子围殴一个毫无抵抗力的男人,引得街面上的人都围观过来。

安珠贤皱起了眉,对凌波道:“这人虽然住店不给钱,可也用不着这样打吧,不怕出人命。”

凌波也觉得不妥,对绣书耳语了几句。

绣书走出人群,大叫道:“住手不许再打了”

那三个汉子兀自不理会,仍然在殴打那男人,甚至还用捡回来的两根拐杖,不停地抽打他。

绣书十分不悦,急的跺脚,旁边两个富察家的护卫便冲出去,三拳两脚把那三个汉子拨在一边。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多管闲事”

其中一个汉子叫嚣着。

绣书冷冷道:“这人不就是欠了你们店钱么,用得着往死里打?”

“这个死残废,在我们店里住了十来天,还让我们掌柜的帮着请大夫看病,结果不仅汤药费出不起,连店钱都一分没付,今天早上,他还敢偷跑,这种人没脸没皮,打死又怎么的?”

绣书怒道:“就算他作­奸­犯科,也自有官府做主,哪里由得你们草菅人命”

那汉子向那男人吐了一口道:“那他欠我们的店钱怎么算?”

绣书冷哼道:“他欠你们多少钱,我们替他还。”

“你们?”那汉子朝她看了一眼,又朝她身后的凌波安珠贤等人看了一眼,意识到对方都是身份高贵的千金小姐,立时便心虚了,只说道,“不多不少,刚好十两银子。”

绣书不屑道:“我道有多少,不过十两罢了。”

她是富察家的丫鬟,平时见到的非富即贵,然而十两银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那男人也不知看了什么大夫,用了什么药,竟然欠了这许多银钱。

绣书也没说什么,掏出两个五两重的银元宝,扔给那汉子。

那汉子看果然是十两,便没再说什么,召唤了两个同伴,拎着那两根拐杖,骂骂咧咧挤出人群去了。

围观群众见无热闹可瞧,哄然一声都散了。

绣书走到那男人面前,将两锭银子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那男人瘫坐在地上,一直低着头,见到银子,诧异地抬头看了绣书一眼。

绣书说道:“我们家小姐看你可怜,所以才帮你还了债,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过活吧,可别再欠人家钱了。”

男人听了她的话,又朝护卫身后的凌波看去。

凌波和安珠贤站在台阶上,地势高,他得抬起头看,一时散乱的头发往脸两边滑去,露出了大半张脸。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两颊的颧骨高高突出,显得尖利单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还有几条­干­裂的血河,眼睛中更是不满血丝。这张脸,一定承受了许多人生的痛苦沧桑,否则不会憔悴到这种地步。

看到他的脸,尤其是眼睛,凌波和安珠贤都莫名其妙地心头一动。

这人,似乎有点面善。

正文 89、凌波知道了

男人看到凌波,尚无反应,看到安珠贤的时候,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神采,但马上又黯淡下去,快的让人几乎难以察觉。

他把脸深深地埋了下去,瓮声瓮气道:“多谢两位小姐,多谢姑娘。”

他浑身上下都污秽不堪,还散发出一阵类似于腐烂的臭味,绣书用帕子稍微捂了一下,退后一步,摇了摇头,走回凌波身边。

凌波见她已经办好了事情,便没有再看那男人。

安珠贤道:“难得遇见,咱们去茶楼坐一坐吧。”

凌波点头同意,两人携手上了安珠贤的马车,富察家的马车就在后面跟着。

车轮滚动,不知怎么的,凌波眼前又浮现那男人突现神采又瞬间暗淡的眼神,她忍不住掀开窗帘往后看去。

那满身污秽的男人,正在挣扎着站起,恒福记的伙计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催他,但又似乎因嫌弃他腌臜而不愿动手去扶。

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他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

就像凌波推测的那样,他的两条腿都有不正常的弯折,就像两根面条,失去了拐杖,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站起来。

最终,他放弃了站立,竟然用手抓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爬行起来。他的头深深地低着,仿佛脖子上压着最深沉的苦难。

凌波突然觉得眼窝有点发热。

没有一个人帮助他,他像一条狗一样在热闹的大街上爬行,有的人甚至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当马车转过拐角,男人即将消失在视线范围外的时候,凌波注意到,他已经爬到了一个小巷的巷口。

也许他想爬到巷口里面,才能躲开别人厌恶和嫌弃的目光吧。

当男人成功爬行进入小巷的时候,凌波已经看不见了。

他靠在墙上,身下是青苔斑驳的排水沟。

手里的两锭银子被捏得发烫,他微微张开手指,看着银子,回想起在店门口看到的两位姑娘。

那个人,多么像……

他紧紧地捏住银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发出了呜呜的鼻音。

­干­裂的嘴­唇­,因为嘴角的扯动,而撕开了一丝裂口,渗出新的血丝。

他忍住了心中的难堪和伤痛,睁开了眼睛。

身下的排水沟里有一小洼水,可能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并不算太脏,然而依然有许多的泥沙。

男人喉结滚动,丝毫没有犹豫地趴了下去,用手捧着那一滩泥水,往嘴巴里灌。

一个­妇­人挽着一个篮子,低着头从巷口进来,她正扭头拨拉着篮子里的东西,似乎是在默算自己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因此一时没注意,被地上的男人绊了一跤,狠狠地摔了出去,篮子也飞到了一边。

“哎哟”刘氏呼痛着坐起来,用手去摸膝盖,这才看见趴在地上的男人。

“呀怎么能喝那里的水呢,多脏啊”

她顾不得自己膝盖的疼痛,飞快地站起来跑过去阻止男人。

男人抬起腌臜不堪的脸,用浑浊的眼睛看了刘氏一眼。

刘氏惊骇地张大了嘴,这个人,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简直狼狈到可怕。

“你?你是不是病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人似乎想咧开嘴角,但两个眼珠子不受控制往上翻,一头倒在了水沟里。

“喂”刘氏忙去推他,大声地叫他。

可是男人已经昏了过去,任凭她怎么喊怎么推,都醒不过来。

这可怎么办呢?

刘氏十分地踌躇,这男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她看到男人落魄到这种地步,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自己和小姐夏子语被人追债四处逃窜的样子,油然而生出一种可怜的情绪。

不如,不如就帮帮他吧。

小姐现在做的事情,虽然是逼不得已,可毕竟还是害了别人,若是老天爷罚她,遭天谴可怎么办?就让她多做点好事,为小姐积福,希望能够帮她减少一点罪恶吧。

刘氏想到这里,终于下定决定,用力地将男人拖到了背上,又捡起地上的篮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家里走。

※※※※※※※※※※※※

凌波和安珠贤选了一间茶楼,在楼上雅间坐了,茶博士奉上茶和点心,就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主子,还有绣书和安珠贤的两个丫鬟。

两人刚想说几句话,就听楼梯上咚咚咚踩得山响,有一拨人呼呼啦啦上了楼。

安珠贤皱起眉头,对左手边的丫鬟道:“你去跟掌柜的说,楼上咱们包了,让他不要带人上来。”

那丫鬟刚要应。

凌波说道:“算了,咱们不过说几句话罢了,何必大动­干­戈。前些日不是还说哪里洪灾,咱们把这些个钱拿去施粥行善不是更好。”

安珠贤失笑道:“你倒是心善。”

这么说着,便也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刚才上楼的那一拨人吆喝了一两句话,便一同往某一个方向去了。

雅间内凌波、安珠贤等人都听得清楚,那一大拨人都进了旁边的雅间。

凌波坐得比较远,安珠贤背后就是隔着两个雅间的墙,能够听到隔壁雅间椅子拖动的声音,和人们的交谈声。

“这茶楼也太不讲究。”

凌波摇摇头放下了茶杯,她有点后悔刚才阻止安珠贤了。

隔壁房间的人,听起来都是些粗汉子,说话嗓门特别大,这边都能听见个七七八八,都是些粗话,还有街市地痞常用的侮辱­性­口头禅。

安珠贤原本就已经皱了眉头,她的位置比较近,听得更加清楚,那一拨人刚坐下就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夏子语。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放下茶杯道:“隔壁的人吵闹得叫人心烦,这茶喝着也没意思,咱们还是走罢。”

凌波也点点头,两人都站起身来,安珠贤的一个丫鬟先出门下楼去结账。

她们刚走出雅间门,隔壁的声音愈发地清晰,扭头一看,竟然连门都没关严。

凌波和安珠贤都皱起了眉头,这些人果然都是些粗汉子,一点都不懂得礼仪,两人纷纷摇头,往外走去。

“小六子,查清楚了没有?”

“查清了,大哥,夏子语那臭娘们儿还真没撒谎,她真是简亲王府的人。”

两句话透过门来,落入凌波耳中,她站住脚步,疑惑地看向安珠贤。

安珠贤皱起了眉,道:“似乎在说我们王府的事。”

这时候,雅间里的几个男人还在继续交谈。

“怎么,她还真是那贝勒爷的妾室?”

“妾室倒算不上,不过是个通房罢了。”

凌波小声道:“是说你们家哪个贝勒的丫头?”

安珠贤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哼,这臭娘们儿倒是走运,居然攀上了多罗贝勒,啧啧,真是好手段。”

“大哥,你没瞧见她那脸蛋儿,那胸,那ρi股,就是贝勒爷,他也是个男人不是。”

一群男人都会心地yin笑起来。

安珠贤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向凌波脸上看去。

绣书低声道:“格格,他们不是好人,污言秽语的,咱们快走吧。”

凌波恩了一声,抬脚就走。安珠贤忙也跟着一起走。

一群人下了楼,门外的护卫门早已经把马车牵了过来。

安珠贤道:“今儿真是不凑巧,叫一群野人搅了兴,改天有机会,咱们再说知心话。”

凌波却不答她的话,只拿眼睛看着她,淡淡问道:“我记得,简亲王府,应该只有一个多罗贝勒吧。”

“是,是啊。”安珠贤讪讪地回答,知道这个问题是躲不过去了。

凌波道:“这么说,博哲他纳妾了?”

绣书立刻敏感地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安珠贤慌道:“没有没有。你可别听外头的人瞎说,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王府的事情,必是有人胡言乱语造谣生事呢。”

“哦。”凌波点点头,一时无言。

安珠贤忐忑不安,想着该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

“那咱们就告别吧。”

凌波想是突然忘记了这个话题。

安珠贤吃惊地张大眼睛,就,就这样?

凌波笑起来,说道:“怎么了?”

安珠贤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他们说的话……”

凌波笑道:“一群地痞流氓的胡言乱语,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你不用担心,快走吧。”

安珠贤道:“你先上车,我送你。”

凌波摇摇头,道:“你先走。”

她笑容淡淡的,但是语气里却透出一种坚决来。

安珠贤暗自苦笑,只得上车,先行离去。

凌波看着她的马车走掉,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

“绣书。”

“奴婢在。”绣书向前一步站到了她身后。

“你带着咱们的人,把楼上雅间里那些人围起来,问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

绣书心中骇然,低头应道:“是。”

那些话她都听得真真的,格格怎么可能会不放在心上。

安珠贤格格不肯先走,恐怕也是跟格格打一样的主意,都想留在后面,对楼上那一群人动手,不同的是,一个是想问清楚,一个却是想堵住嘴。

博哲贝勒,难道真的纳妾了吗?

小丫头深深地忧虑起来。

正文 90、嫁掉或卖掉

安珠贤回到简亲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找博哲。

“哥哥,凌波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怎么办?”

她把在茶楼碰到的情况跟博哲说了一遍,显得十分焦虑。

博哲背着手,挠着脑袋来回走了两遍,烦躁道:“娘的,这事儿越来越邪­性­,怎么连她都能知道了。”

安珠贤也是十分苦恼,说道:“我瞧着,她面上虽什么也没说,可是回头一定会去问那些人,夏子语的事情,一准是知道了。哥哥,你不是说她是个醋坛子,这还没大婚呢,就先给人上了眼药了,可怎么处?”

博哲甩手道:“什么怎么处?”

“哥,你装什么糊涂呀。”安珠贤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博哲好笑地用手拧了一把她的脸颊,又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安珠贤拨开他的手,揉着自己的额头,莫名其妙。

“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小,不过一个夏子语罢了,算的什么眼药。”

他倒不担心这个,反正他已经有了处理夏子语的办法。比较让他纠结的,是关于自己被逆推的事情。

逆推,啧啧,还是被下了药逆推,这事情,搁哪个男人身上都受不了,何况醒过来后还一点记忆都没有。

简直是耻辱

这是他生平第一大污点。

他可以有一千种办法处置夏子语,却没有办法洗刷自己的这个污点。

这才是最让他烦躁的地方。

“哥哥,难道不担心凌波吃醋吗?”

博哲摆手,不以为然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是做正室的,吃什么醋。”

安珠贤朝天翻个白眼,对他这种态度非常地不满。

“我看呀,你这是嘴硬,回头人家不理你了,看你怎么着急。”

博哲白她一眼:“童言无忌。”

安珠贤怒道:“谁说我是小孩子,这府里上上下下,还不是我帮着额娘打点的。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若是凌波一个人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她阿玛和她几个哥哥知道了,能饶得了你?”

说的也是,当初三阿哥胤祉还被揍了一顿呢。

博哲惆怅地扶住了额头,这有几个爱打人的大舅哥也不是件好事啊,何况还有一个打人祖宗的老丈人。

他往椅子上一坐,就浑身都瘫了。

安珠贤坐到他旁边,眼珠一转,道:“哥哥,你是不是已经有处置夏子语的办法了?”

博哲懒洋洋看她一眼:“你倒聪明。”

安珠贤感兴趣道:“什么办法?”

“你个小丫头,问这些做什么?”

安珠贤皱皱鼻子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福晋可喜欢她呢,你若是要对她怎么着,福晋那儿还得过一关。”

“切那又怎么地,一奴才,我这么大一老爷们儿,还管不了自己的丫头了?你别忘了,咱们这家里,从来都不是我这额娘当的家。”

安珠贤缩了一下脑袋,这家里头,虽说是西林觉罗氏打点,但真正当家作主的,不是她,也不是郭佳氏,而是雅尔江阿。

“还有,别跟凌波学这动作。”

“?”安珠贤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刚才皱鼻子的动作。

“为什么?”她问完,又皱了一下鼻子。

博哲斜睨着她,冷冷道:“没人家做的好看,东施效颦。”

“……”

安珠贤瞪着眼睛。

“再也不管你了”

她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跑出门去,差点跟进院的阿克敦撞个满怀。

“格格这是怎么了?”阿克敦疑惑道。

博哲笑了一下,道:“让你办的事情呢?”

“都办好了。”

阿克敦将一份薄薄的纸卷递给博哲。

他扫了两眼道:“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按爷的条件,都不是这个府里头的,全在城外的庄子里。”

博哲满意地点头。

简亲王府的茔地和祭田在朝阳门外,建的一个庄子和园林,围着庄子全是自家的庄田,田地的出产供应着王府的日常食用。

除了茔地和祭田,简亲王府还有一个御赐的别庄,却是在京外的松山,是个温泉庄子,这个暂时倒没考虑。他想着婚后可以偶尔带着凌波去别庄小住,若是把夏子语发配到哪里去,就太煞风景了。

博哲让阿克敦在朝阳门外的庄子上挑了一些合适的人,登记好各自的身家情况,汇总给他。

“行了,办的不错,去把夏子语叫来。”

“是。”

阿克敦出去不久,夏子语就进了屋子。

“爷。”她先是给博哲见礼。

博哲随手就将那份薄薄的纸卷扔在了她面前。

“看看吧。”

看着纸卷上几个名字,和简单的介绍,夏子语勃然变­色­。

“爷,这是什么意思?”

博哲背着手,面无表情道:“这些都是王府里的下人,有家生子,有死契的,也有像你一样活契的,也有庄子上的管事。阿克敦查的很清楚,都是身家清白,无妻无妾,你挑一个,我让人给你置办一份嫁妆,挑个日子就嫁过去。”

夏子语将那纸卷扔得远远的,仿佛它会咬人,她扑通一声跪倒,面­色­惨白道:“爷,奴婢已经是你的人了。”

博哲摇摇头,冷酷道:“你最好忘记这件事。若非记着往日的旧情,你这样的行为,爷就是让你一死,也是不过的。”

夏子语流下泪来:“难道,你就这么恨我?”

博哲坐直了身子,一条腿屈膝踩在椅子面上,一只胳膊随意搭着膝盖,微微俯身道:“你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让爷恨?”

这几个字,一字一条鞭,一鞭一条血,都抽在夏子语心上。

她看着博哲,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男人。

奴才奴才

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可以任意生死的奴才。

夏子语,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怎么会以为,他还是当年青梅竹马,天天跑来缠着你玩耍的小男孩?

博哲微微眯起眼睛,如同一只潜伏狩猎的豹子。

“爷奴婢并非有意冒犯主子,实在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请爷听奴婢解释。”

博哲冷冷道:“不必了。”

“不奴……我一定要解释”夏子语抬着头,认真地看着他,“说出来,也许能减轻一点我的罪恶。”

博哲往后一靠,抬眼看着天花板。

“我们夏家是因生意失败才导致破产败落,欠下了合伙人一大笔银子。我爹我娘先后走了,只剩下我和­奶­娘相依为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何况还要还那山一般沉重的债务。初时不过寄人篱下,对方也并不曾上门追债。可是日子久了,亲戚们再无人肯接济,我和­奶­娘唯有在外头辗转求生。那位东家便不断派人上门讨债,或打或骂,甚至扬言要将我卖入青楼,我固然已经是简亲王府的下人,可­奶­娘一人在外,­性­命难测。逼不得已,我只好跟对方说,我是简亲王府多罗贝勒的妾室,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畏惧我的身份,不再为难­奶­娘。

“然而,他们虽是三教九流,却也极有能量,迟早能够查出我说的是谎话,所以,所以我才……”

夏子语咬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

博哲的脸­色­依旧一样冷酷。

“说完了?”

夏子语震惊地看着他,她方才一番话,竟然都没有让他产生一丝的怜悯吗?

博哲放下了下巴,看着她道:“说完了,就赶紧挑一个人。”

夏子语瘫坐在地上,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数次变换,终于咬牙道:“奴婢,不想嫁人。”

博哲眯起了眼睛,目光里闪烁着危险。

夏子语鼓足一口气,道:“奴婢,是福晋指给爷的屋里人。”

她将“福晋”两字咬得特别重。

博哲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你也知道,你如今已经是爷的屋里人了,也就是爷的奴才,爷有处置你的权利,谁也阻止不了。”

博哲面无表情。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挑个人,爷给你们做主成婚;二是立刻就叫牙婆子,将你发卖出府。”

夏子语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死死地咬住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滚动。

不管是活契还是死契,奴才的命运,始终是掌握在主子手里,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因获罪而发卖出府的奴才,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因为这样的人有前科,其他府里都是不会用的。奴才的命如草芥,或有卖给下九流的光棍做婆娘的,或有卖去做苦役,最糟糕的就是将女人卖到窑子里。

任何一种情形,都是夏子语不能接受的。

如果最终还是落得一个被人当牲口一样买卖的结果,那么她还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花那么多心思,顶着贱人骂名,接近博哲?

可是她的行为已经触怒了博哲,他可以这样狠心,将她卖掉,将她嫁掉,就是不会留她在身边。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博哲没打算等着她慢慢思考,他站起身来。

“爷没有耐心陪你耗着,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再回答。在没考虑清楚之前,就这么跪着吧。”

他抬脚往门外走,眼看将要迈出门槛。

“爷”夏子语大声一叫。

博哲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

正文 91、昏了还能那啥?

“奴婢决定了。”

这一句话,从夏子语的嘴里说出来,重逾千斤。

博哲依旧没说话,他在等着夏子语的选择。

“奴婢选择,嫁人。”

夏子语眼中落下泪水。

“哪一个?”

这就是博哲的回应。

夏子语捡起被她扔掉的纸卷,扫了一遍,然后报出一个名字。

是庄子里的一个小管事。

博哲嘴角牵起一丝冷笑,选的倒好,这管事,是所有人选中,条件最好的,家境甚至称得上殷实。

果然还是……

“可是奴婢还有一句话。”

“说。”

“年关将近,府中繁忙,年前成婚是来不及的,请爷允许奴婢年后再嫁。”

博哲叹了一声:“何必呢。”

夏子语趴到地上:“请爷再宽恕奴婢一回,让奴婢报答完福晋的恩情,再嫁人。”

博哲没有说话,最终只是默然地走掉了。

夏子语回头看着他龙行虎步的背影,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

博哲原来还因为男人的自尊心,犹豫着要不要跟凌波解释,但第二天正在宫里当值,就有一个宫女跑来找他,说是有要紧事情禀报。

“你是哪个宫里的,瞧着眼生。”博哲首先对这宫女起了怀疑。

宫女忙行了一礼道:“奴婢是雍亲王府里的,跟着四福晋进宫给太后请安。凌波格格与咱们福晋也是一道进宫的,如今正都在宁寿宫里陪太后说话。”

博哲这才点点头,道:“你找我何事?”

“奴婢奉福晋的命令,来给贝勒爷传话。福晋说,贝勒爷若是眼下不赶快去宁寿宫,凌波格格年后就要跟着太后一道去盛京了。”

“什么?”

博哲挑高了眉:“这是谁出的主意?”

“是凌波格格同太后说的。”

“胡闹”

博哲狠狠地朝空中挥了一下拳头,随手招来一个侍卫,说自己有事离开,然而就朝着宁寿宫方向大步走去。

那宫女也忙跟在后面,初时还能跟上,可后来博哲走的越来越快,她累得气喘吁吁,仍然离得越来越远。

“太后,您一个人去盛京多闷呀,不如我跟着您一道,又能陪您解闷,又能照顾您的身体。”

凌波将胳膊挽在太后的胳膊肘里,撒娇着说道。

太后微笑道:“难为你一片孝心,可过完了年,三月里不就是你大婚之期,若是跟着我老婆子去盛京,只怕不到半路就得回来咯。”

凌波嘟嘴道:“不如把婚期推后好了,我还想对皇玛姆多尽点孝道呢。”

太后乐得呵呵笑。

虽然她之前认了凌波做­干­孙女,但是“皇玛姆”这三个却是不常听这丫头叫的,通常也就尊称“太后”罢了。

她也瞧得出,凌波这是冲她撒娇,其实就是心里跟博哲闹别扭罢了。

摇了摇头,她冲着四福晋乌喇那拉氏道:“你瞧瞧她,哪家姑娘像她这样的,自己的婚事全不上心,说风就是雨的,这大婚的日期可是钦天监早早定下的,哪能说改就改。”

乌喇那拉氏孝道:“她那点子小心思,太后您还能不知道。”

“老婆子猜是能猜到,不过这回又是为什么闹了别扭啊?”

“这个么,”乌喇那拉氏犹豫道,“我却也不清楚了。”

凌波皱着鼻子哼了一声道:“反正男人总是靠不住的。”

太后和乌喇那拉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多大的人,老气横秋的。”

太后摸了摸她的脑袋,跟摸闹脾气的小狗小猫似的。

一个宫女掀帘子进来。

“启禀太后,博哲贝勒求见。”

太后点点头:“来得倒快。”

凌波瞪着眼睛道:“他怎么来的?”继而又看着乌喇那拉氏道,“四嫂,又是你给通风报信吧?”

乌喇那拉氏道:“我这可是好心,你可别学那反咬吕洞宾的狗啊。”

凌波哼了一声。

说话间,博哲已经进来了。

“给太后请安。”他先冲太后打了个千,然后又跟乌喇那拉氏问好。

太后道:“这会儿不是当值么,怎么过来了?”

博哲嘿嘿笑道:“奴才这不是想念太后老人家,特意过来给您请安么。”

“去去去,笑得跟二傻子似的,真不招人待见。”

太后嫌弃地挥挥手,然后指了指凌波道:“喏,这位正不高兴呢,带出去遛遛吧。”

凌波扭着身体嗔道:“皇玛姆,我又不是小狗,又不是小猫,什么叫遛遛啊”

博哲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太后老人家忙着呢,你别跟着捣乱,有什么话我来跟你说。”

他也不管凌波答应不答应,直接把人拖出了屋子。

太后看着那晃动的帘子,惆怅地叹气道:“规矩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乌喇那拉氏捂嘴笑道:“还不是太后您老人家给宠得。”

太后摇摇头:“左右年后就不在京里了,能宠几日是几日吧。”

博哲把凌波一路拖到了一个僻静处,旁边不是宫墙就是树林,没什么人会经过。

他停下来,正准备开口说话,见绣书巴巴地也一路跟过来了。

“爷要跟你家格格说话,你一边儿去。”

绣书眨巴眨巴眼,望着凌波。

凌波板着脸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她是我贴身的丫鬟,用不着避开。”

博哲没理她,依旧对绣书瞪着眼。

绣书踌躇一下,很没骨气地低下头,默默地走开了。

博哲伸手就要去抱凌波,被凌波一闪身躲开。

“这可是宫里,由不得你乱来”凌波斜眼瞪了他一下。

博哲挠挠脑门,道:“真生气了?”

凌波侧着身,指给他一个侧影。

博哲绕到她面前,她又转过去,再绕到面前,又转过去……最终他还是握住她肩膀,才将她正脸给掰了过来。

“又听人胡说了吧?这心眼儿小的,你就不能多信任信任我?”

凌波咬牙瞟他一眼,恨恨道:“你怎么不说你消停消停,少招蜂引蝶呢?忘记上回我阿玛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吧?”

“哪里忘,我记得清清楚楚”博哲正­色­道,老丈人说的话哪能忘记。

他再招惹乱七八糟的桃花债,老头子可是要阉了他的。

“嘴上说的好听。”凌波不以为然地扭过头。

博哲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招认,是有那么一个女人……”

凌波立刻幽怨地瞪他。

“可不是你听到的那么回事儿,它这里头吧,它这里头吧,有那么不得已的苦衷。”

凌波依旧瞪他。

博哲砸吧着嘴,双手叉腰在她面前来回兜了两圈,眉头皱得老深。

凌波不耐烦了,说道:“你转悠什么呀?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回去了。”

她扭身就要走。

“别别别”

博哲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拦住她,终于忍痛下定决心,恨恨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爷这辈子,就败在你手里了。”

凌波的回应,只是望天。

“得得得,我说还不成么。”博哲嘀咕着,“非得丢人了。”

他趴到凌波耳边,悄悄儿地说了起来。

凌波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连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我说你能别这么惊讶么,叫人渗得慌。”博哲一脸纠结。

凌波像是已经傻了,半天才“咳咳”地咳嗽起来。

“你是说,你被,逆推啦?”

最后一个“啦”字,她嘴巴张得老大老大。

逆推?博哲愣了一下,这词汇对他来说太新鲜,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真是那么回事儿。

可是她眼睛瞪这么大,嘴巴张这么大,是什么意思?

“你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不许爷们儿被人算计一次啊”

凌波还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博哲嘶了一声,凶巴巴道:“再看?再看我生气啊,真揍你啊”

凌波终于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望着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发昏。

“***你真被逆推啦”她消化掉这个事实,才开始跳脚,“你是不是男人啊这样都能被人算计丢不丢人啊”

她跳脚着骂,博哲的脸却跟夏天突然变化的天­色­一样刷就黑了下来。

他伸手在她腰上一拨拉,两腿一扎马步,就把她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用大腿垫着她的小腹,故意把那ρi股翘得高高的,抬起手啪就是一下。

凌波立刻就是“啊”的一声。

“有你这么说自个儿男人的吗?”

博哲说着就又是啪的一下,当然凌波必须也应景地“啊”了一声“爷这就够伤的了,你还往伤口上撒盐”

啪——“啊”,双重奏。

“你­干­什么呀快放开我”凌波哇哇大叫起来,两条腿蹬着,两只手划拉着,好像一只大青蛙。

博哲也不打了,就故意按着她,看着她像只青蛙一样挣扎。

“混蛋还不放开我我要叫人啦”

博哲手上一用力,把她抱起来让她在地上站好,顺手又在她鼻子上拧了一把。

凌波又想去揉ρi股,又想去揉鼻子,上下不能兼顾,气的抓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本事怎么不揍她去呀”

博哲哼哼道:“揍她揍她都脏了我的拳头***,用药就算了,还差点把爷打成傻子了”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仿佛还遗留着疼痛的感觉,“他娘的,昏了昏了,关键的地方一点儿都不记得。”

凌波抱着胳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恩?你说什么?你当时昏了?”

昏了还能OOXX?

正文 92、快过年啦

昏了还能那啥?

这个问题,直到出了宫回到家,凌波都还在想。

让人十分无奈的是,博哲这个初哥儿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到底有没有发生,怎么发生的,他都不晓得,唯一证明事实的,只有床上那斑斑点点的梅花,还有夏子语的口供。

可是在凌波看来,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弄不好就是夏子语在演独角戏。

小白花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但这种事情,要是认真探讨起来呢,又说不出口。毕竟她跟博哲还没成婚,她总不能面对面手把手地就教导人家生理课吧。

她那些哥哥们,肯定是知道的,男人在那种状况下还是否能够照常行事。

可是,她既不能让哥哥们来教博哲,也不能暗示博哲去请教他们。

这话不好说啊。

唉,没文化真可怕

她得想个法子验证一下才行。

凌波暗暗地琢磨着,到底也没琢磨出个什么主意来。

※※※※※※※※※※※※※

博哲回到府里,就立刻听阿克敦禀报了夏子语的最新情况。

她跟郭佳氏请示,说是外头还有一个­奶­娘,病重,她告了假出府去照顾了。

“告假?怕是躲出去了吧。”博哲眼神莫测。

阿克敦认同他的话。

在主子的逼迫下,夏子语不得已选择了嫁人一途,但是待嫁的这段日子,必定是十分煎熬的,她在博哲这里已经不受待见,说是屋里人,却已经难以近身,身份尴尬,自己都难以有准确的定位,何况其他丫鬟仆人们也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就算郭佳氏对她仍然支持,也难以解决她难堪的处境。倒不如出去躲清静的好。

博哲是在夏子语进府之后才知道她外面还有一个­奶­娘的。

怎么好端端的,就病重了,还要夏子语出去照顾?

博哲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派人盯着了么?”

阿克敦点头道:“­奶­娘刘氏就住在柳树胡同,已经派了机灵的小子盯着。”

博哲点头。

春/药,逆推,这种事情,只怕不是夏子语一个人能够策划出来的,必定有人在帮她出主意或者提供条件。

­奶­娘刘氏,也许就是助纣为虐的人。

“除了刘氏,还有别人么?”

阿克敦回答:“据查,夏子语进府之前,一直跟刘氏住在柳树胡同,后来她进了府,就只剩下刘氏一个人,最近又多了一个男的,据说是刘氏的侄子,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是个双腿残废的年轻男人。”

“恩,刘氏病重是怎么回事?”

“是伤寒,病的算重了,她那残废侄子没法照顾她,现在是夏子语在照顾两人。”

“唔。”

博哲点头,摸了摸下巴,转眼见阿克敦嘴­唇­蠕动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想说的?”

阿克敦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道:“福晋,似乎还不知道夏子语的事情。”

博哲眨巴一下眼睛,他明白阿克敦的意思。

郭佳氏不知道夏子语用药物设计博哲的事情,也不知道博哲逼她嫁人的事情。

这种事情,博哲是不愿意说,夏子语是没脸说。

“不过,爷对夏子语这般冷淡,福晋还是很不高兴的。”

博哲哼一声,没接话。

不高兴,他还想不高兴呢。虽说夏子语是他带进府里的,可让她过来伺候他,可是郭佳氏的主意。这老娘,还真是病糊涂了,什么人就往他身边塞。

不过算了,阿大别笑阿二,他这个自诩青梅竹马的,不是也没看出夏子语柔弱贤淑外表下那颗狡诈势力的心么。

“叫底下的机灵点,盯紧了。”他对阿克敦说道。

只要夏子语识好歹,他就允许她顺顺当当地嫁人。不过嫁人之后么……

他博哲也不是让人算计了还给人倒找钱的主儿。

上次他给的那份名单,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就拿夏子语选中的那个庄子上的小管事。

他目前的确是无妻无子的单身汉,月钱不少,小日子过得滋润。可实际上,已经订了亲,未婚妻是有名的泼皮母老虎,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等到过了门,绝对是财权人权一手抓,夏子语落在她手里,绝对讨不了好。

而且,那管事本身也好赌成­性­,据说赌输了脾气会很不好。

一个赌徒的丈夫加上一个母夜叉的主母,日子一定很­精­彩。

博哲心不黑,可也不会滥用同情心。他是念着小时候的情分,可夏子语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容忍的底线。以后的日子能不能好过,只看她自己会不会做人。

这是他给她套上的一道紧箍咒。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站在门口,博哲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

天是越来越冷了啊,这都已经腊月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

喝过腊八粥,过完腊八节,天气真的是冷的不行了,出门若是不戴上帽子,耳朵都能冻下来。

凌波上辈子没经过这么冷的冬天,这辈子也是头一次。

一整个腊月里,她都是窝在炕上的,福晋们的聚会也不举行了,她也不出门访友了,一天到晚就在炕上窝着,做做女红,看会儿书,与丫头们聊天,或者是陪着老头子米思翰喝几杯小酒,听他吹嘘当年的老鹰在战场上是多么地威武。

将近除夕的时候,府里头都非常地忙碌,购置年货,然后又繁忙地给下人们算工钱月俸,过年的时候也是有额外的红包的,钱佳氏虽然人品不咋地,算账倒是一把好手,那算盘珠子拨拉得跟珍珠滚玉盘一般。

到了除夕这天,满府上下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凌波跟绣书学了剪窗花。

主仆们在炕上摊了满满的红纸,也有一些花花绿绿的。

凌波、绣书、画屏、瑞冬,都坐在炕上,一起剪窗花。

绣书、画屏还有瑞冬都是常做的,剪得有模有样,尤其绣书的窗花,那花儿、那鸟儿、那鱼儿,都活灵活现。

凌波手上在剪的是一个春字,剪坏仨回了,眼瞧着手上这个似乎也开始剪歪了。

底下放着一个火盆,小丫头们她们剪坏的,或者不要的边角料都扔在盆里烧掉。

这要过年,大洒扫是昨日就已经做完的,今天反倒没什么事情­干­,也就大厨房里面忙的昏头,除夕夜的吃食一早就蒸上了,像凌波院子里的这些丫头,都无所事事。

所以凌波特许她们搬了小凳子在屋里坐着,还准备了瓜子儿、沙琪玛、蜜饯等物做零嘴儿,大家说说谈谈,笑语一片,显得屋子里十分热闹。然后每次等凌波、绣书等人剪好了窗花,小丫头们就接过来,找地方贴上。

过年除了月俸加倍,还有每人一套新的棉袄棉裙,从画屏这样的一等大丫鬟到打杂粗使的小丫头,人人不落空。这会儿,人心浮动,都盼着过了今夜,明儿正月初一,好穿新衣呢。

屋子里又暖和,吃的吃,聊的聊,­干­活的也都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凌波提着自己刚剪完的春字,惆怅道:“又剪坏了一张,唉”

小丫头忍着笑,过来从她手上接过,放进火盆里烧了。

凌波看了看画屏和瑞冬,画屏剪的是个年年有余的窗花,瑞冬剪的是瑞草,都似模似样,比她的技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干­脆把剪子往篮子里一放,泄气道:“罢了,我不是这块料,不糟蹋纸张了,你们剪吧。绣书,你跟我来。”

“哎。”绣书刚刚剪好一个福字,交给小丫头们,指挥她们在那个窗子上贴了,跟着凌波下炕穿鞋,进了内室。

画屏虽然低着头剪窗花,眼睛却不经意地往她们的背影一瞥,嘴角扯了扯。

哼,明明我才是一等丫鬟,格格却老偏向绣书。

她肚子里埋怨,却不知道,凌波早就存心,嫁人的时候不带着她呢。

凌波带着绣书进了内室之后,就开了衣柜取出来一个红木嵌贝的小箱子,又让绣书去她梳妆台上取来一个样式差不多只是稍微大一些的箱子。

两个箱子并排放在床上,一齐打开,小箱子里装的是各样的大小金银锞子,大箱子里装的是一水儿红­色­的荷包,每一个花样都不重复的。

绣书虽然早知道她一直在绣荷包,可是乍一看到这么多­精­致的荷包放在一起,还是有一种震撼的感觉。

“格格怎么做了这样多?”她惊叹道。

凌波笑道:“你们伺候了我一年,过年了,也得给你们包个红包呀喏,你来帮我挨个包了,明儿早上我一个个赏。”

“哎”绣书欢喜地应了,帮着她装。

红包分成四等,第一种是两个金锞子两个银锞子装在一个荷包里,这个是准备给画屏、绣书这样的大丫鬟,原本画屏应该比绣书高一等,可腊八的时候,凌波就把绣书给提成一等了,跟她一样,所以两人现在地位同等;第二种是一个金锞子两个银锞子,是给瑞冬的,如今凌波的院子里就她一个二等丫鬟,也是腊八的时候从三等丫鬟提上来的;第三种是一个金锞子一个银锞子,给三等丫鬟的,院子里也有好几个;第四种是两个银锞子,是给打杂粗使的小丫鬟们。

绣书捧着刚装好的一个荷包,放在手上仔细端详,微笑道:“就是不论里头的金银锞子,单这荷包就十分­精­致呢。”

她抬头看着凌波道:“格格这样的主子也忒大方,给奴才们的红包哪里有这样丰厚的。”

凌波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的,咱们家就我一个格格,阿玛也好,哥哥们也好,什么好东西都给了我,我呀给你们装的殷实殷实的,也叫你们跟着沾光。”

绣书自然欢喜,笑个不停。

正文 93、新年

除夕的这顿晚饭吃的特别早,申时过半就开吃了。

富察家人口不少,大厅里论资排辈,坐了好几桌,老头子米思翰领着马思哈、马齐、马武、李荣保,还有马思哈和马齐的儿子们,这些老少爷们儿是一桌;钱佳氏领着马思哈的媳­妇­儿、马齐的媳­妇­儿、还有李荣保的媳­妇­儿福慧,还有凌波,这又是一桌;其余姨娘,庶出孙子孙女辈的又是一桌。

先是米思翰端起酒杯,总结了一下富察家这一整年来的功绩成就,然后又说了未来的展望,凌波要大婚了,福慧快生了,马武也该定下亲事了,总是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吧,老头子言简意赅,铿锵有力地说完,众人大声叫好,无论男女,都满饮一杯。

酒有些烈,凌波一气喝完,立刻咳了好几声。

福慧八个月的肚子,自然是不能饮酒的,见凌波呛到,赶紧就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嘴里。

“瞧瞧,又没什么酒量,也学爷们儿一口­干­呢。”

凌波呛得两眼通红,说道:“我没料到酒有这么烈。”

她舌头上一片辣味,砸吧砸吧嘴,将那酒杯放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去碰了。

这时候管家领着一帮子奴才,也是论辈分,分男女,从管事开始,一拨一拨地给主家拜年。

米思翰旁边就站着人,挨个给他们发红包,每个人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是富察家的规矩,红包都在除夕发,正月里头就有余钱做耍,初一的时候也不必再惦记着随身带红包了,只在见面时互相拜年即可。

一时间厅里欢庆又热闹。

凌波跟福慧凑近了说着话儿,瞧着济济一堂,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的,都觉得人生非常满足。

除夕夜,京里也有烟花,虽然不如凌波在现代所见的那般灿烂绚丽,但也多姿多彩,即使对于京都的人来说,也是一场难得的盛事。

漆黑的夜空,朵朵烟花绽放,凌波跟福慧就站在廊下抬头望,头顶上是一成排的红灯笼,身边站满了丫鬟,远处不时有两三个下人一起提着红灯笼说说笑笑走过。

福慧侧过头,见凌波脸上笑容迷离,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时,闪亮的光都映在她脸上。

“这是妹妹跟咱们一起过的头一个新年啊。”她微笑着说道,继而又感叹道,“可惜,明天陪你过年的就又是别的人了。”

凌波愣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年后她就大婚了,以后一起过年的自然是简亲王府的人。

博哲他,说不定也正在看这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朵礼花吧。

“砰啪”,一声巨响在廊下爆开,将福慧和凌波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马思哈和马齐的几个小儿子们正在满院子乱跑着放鞭炮,其中一个小淘气把一个鞭炮扔到了廊下草丛里,就在凌波和福慧脚下爆响。

“这些小兔崽子”凌波气呼呼地拎起裙子绕过栏杆就跑到院里。

“哎,哎……”福慧来不及喊住她,只好无奈地摇头。

这丫头,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兔崽子们谁给你们鞭炮的啊?耍归耍,可不许故意对人使坏啊四婶子可怀着小宝宝呢,万一吓到小宝宝怎们办,小心你们四叔揍你们”

凌波叉着腰对院子里几个小男孩大声训话。

其中一个小淘气包大叫一声:“姑姑吓人姑姑说大话”

“嘿你个欠揍的小子姑姑不止吓人,还要打人呢”

凌波“呀”一声拐角,就向他冲去,吓得小淘气尖叫着四处逃窜。

“站住,不要跑鞭炮给我一个嘛”

她咋咋呼呼地叫着,将几个小淘气追的满院子跑,几个人不分大小辈分玩在一起,嘻嘻哈哈的。

福慧就站在廊下看着,脸上带着微笑,两只手放在鼓起的肚皮上,温柔地抚摸着。

凌波终于从小淘气手里抢到一个鞭炮,学着他们的样子拿一支香点了,捂着耳朵退开两步。

恩?没响?

她等了半晌,以为是个空炮,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想上前查看,刚迈开一步,那已经熄了的鞭炮突然啪一声炸开,吓得她大叫一声,往后一退,脚跟就绊在了台阶上“小心”

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将她揽在怀里。

凌波抬起头,看清来人,笑道:“三哥”

马武笑眯眯地看着她,抬手将粘在她头发上的一点鞭炮纸屑捡掉,顺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侄子们抢东西。”

凌波嘿嘿一笑,转身冲着那群淘气包大喊道:“都别玩啦,小心炸到手”

有她方才的危险,下人们自然也已经起了警惕,都不敢再让小主子们继续玩,纷纷从他们手里夺下剩余的鞭炮。小淘气们眼看玩不成鞭炮了,就说去厨房看饽饽蒸好了没,一群小毛头一哄而散。

凌波和马武并排立在廊下,隔着院子对面廊下的福慧像是站累了,已经由丫鬟们簇拥着进屋。

“三哥,方才团圆饭上,阿玛可是说了的,明年就该给你找媳­妇­啦。”

马武斜睨她一眼,眼里带着笑意。

“怎么,自个儿要大婚了,就替哥哥着急起来?”

凌波微红了脸,啐道:“谁替你着急了,你倒不替自个儿着急呢。不过,话说回来,四哥都要做爹了,怎的三哥你还没有成亲呢?”

她对此纳闷,这年头不就讲究个长幼有序么,四个哥哥,老大、老2、老四都已经结婚生子,就三哥还单身着。

马武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恰巧碰上,都耽误了。”

早年的时候,米思翰东征西讨,大半时间都不在家。马思哈、马武两兄弟的婚事倒都是生母,即嫡福晋给促成的,因着机缘巧合,李荣保的亲事定的也比马武要早。那一年,就是等着米思翰和马武凯旋回京,才替李荣保完了婚。偏生的,马武走霉运,到了他的时候,嫡福晋正好就那一年去了,守孝三年,他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后来又辗转征战,更加没了这个心思。再到后来,不知怎么的,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样,竟然就真的一直也没遇上合适的人选,一年拖一年,一直到现在。

马武说了远古,见凌波愣愣地听得一脸感慨,不由失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左右也轮不到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来­操­心。”

凌波嘴巴一撅道:“过了年我就嫁人啦,哪里还是小姑娘”

“恩,瞧瞧,瞧瞧,这就心急了吧,赶不及要嫁过去了呢这才叫女大不中留”

“三哥”凌波跺了一脚,冲他哼一声,“不跟你说了,我找阿玛去,今儿要一起守岁。”

马武冲她背影摇头,就她这毅力,还守岁,算了吧。

果然,到了后半夜,凌波就真的支持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跟金­鸡­啄米一般。米思翰亲自背着她,回到梧桐院,让丫头们伺候着睡下。

这还是初一早上醒来,听绣书说了,凌波才知道的。

“要说老爷是真疼格格,昨儿晚上您是不知道,他亲自背着您,一路走回院子来,不知有多少下人都看见了,无不羡慕呢。”

绣书替她梳着头发,嘴里絮絮说着。

凌波手里把玩着一支簪子,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就算是上辈子的父母,也没有这样宠她过吧。她打定主意,就算成婚嫁人了,也一定多抽时间回家来看老头子。

绣书给她梳好了头,画屏、瑞冬领着一帮子丫鬟就进来了。

“格格过年好,奴婢们给格格拜年啦”众人异口同声,给凌波拜年。

凌波笑道:“来的倒齐,正好绣书,把那匣子抱出来,格格给你们发红包。”

众人顿时喜笑颜开。

※※※※※※※※※※※※※

相比富察家的温馨吉祥,简亲王府的新年也过得和乐融融。

正月初一当然是不用当差的,但博哲还是起得很早,要给父亲母亲拜年的呢。

伺候他洗漱的是阿克敦,就跟原先一模一样。

博哲一面洗手,一面就问:“那边儿,最近怎么样?”

阿克敦知道他说的是夏子语。

夏子语腊月里就回来了,说是­奶­娘已经病好。但她这次回来,却没有再到博哲眼前来惹事儿,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院子里,不经传唤就不进这边的院子。

阿克敦的人一直盯着呢,博哲也不担心她出什么手段,等到出了正月,就把她嫁到庄子上去,从此一刀两断。

博哲点着头,老实就好,就怕她不老实,那就一点情分都没有了。

“正月里头,让底下人都放松些,该耍的耍,分一个人留意就是。”

阿克敦笑道:“奴才省的。”

博哲已经换好了衣裳,出门拜年去也。

夏子语真的老实吗?

表面看来的确是这样的,一整个正月里,几乎都足不出户,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屋子里,做做女红,抄抄佛经,这是她最近才兴起的习惯。

抄佛经,能让她的心平静,有些事情不会去多想。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元宵节这天,她终于出了自个儿的小院子,往府里金姨娘的院子去了。

正文 94、把柄

夏子语站在院子门口张望,金氏的丫鬟挑了帘子正要出门,一眼看见了她。

“哟,子语姑娘怎么来了?”

夏子语笑道:“早听说金姨娘女红做得好,正巧我想寻几个新鲜的花样儿。”

“是这样,先进来吧,屋里说话。”

丫鬟将她让到了屋子里。

“姨娘,子语姑娘来了。”

金氏正抱着自己的女儿芸姐儿在屋子里转着,嘴里轻轻地哄。

夏子语进了门,先给见了礼,见状说道:“呀,芸姐儿可是病了?”

金氏笑道:“有点发热,吃了药了,睡一觉约摸就好了。”

夏子语点点头,道:“那我来的不巧。”

她的目光落在芸姐儿脸上,小女孩已经睡着了,脸­色­因发热的缘故,比平时显得潮红一些。

芸姐儿一张圆脸,极有福相,尤其两只耳朵,饱满圆润,如同元宝。夏子语目光扫过她的耳朵,眼睛眯了一眯。

“姨娘,子语姑娘说是来讨花样儿的。”

金氏点头道:“子语姑娘且先坐会儿,我将芸姐儿放下就来。”

她将孩子抱进了里屋。

丫头招待夏子语在春凳上坐了。

“我方才瞧着姐姐像是要出门?”夏子语问。

“可不是,今儿元宵,因着芸姐儿有些发热,姨娘脱不开身,前头吃元宵也不能够去。我才要去厨房,将元宵拿到院里来。”

夏子语欠身道:“那姐姐快去罢,我不过讨几个花样儿,就走的,不必为我耽误事。”

丫头点头道:“那你稍坐。”

她走到里屋门口,道:“姨娘,我去取元宵。”

里屋传来金氏答应的声音。

丫头又对夏子语点点头,挑了帘子出门去。

金氏将芸姐儿安顿好,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好几个花样子,放到炕上,招呼夏子语过去看。

“你瞧,这几个是我新描的,不知你要什么样儿。”

夏子语倾身看着,赞道:“姨娘的手可真巧。”

金氏微微笑着。

她能在简亲王府立足,靠的不仅仅是本身的风韵,还有低调的为人,就是­精­巧的女红,也是倍受郭佳氏喜爱的。

夏子语装作­精­心地挑选着花样儿,像是不经意地扫过金氏的发髻,说道:“我记得福晋给了姨娘一个翡翠嵌玛瑙的梅花簪子,配今儿的发型耳环正好,怎么没见姨娘戴呢?”

金氏心头一跳,笑了一下道:“福晋赏的,舍不得戴。”

她呵呵笑了两下。

夏子语斜睨过来,嘴角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只怕是丢了,也未可知吧?”

金氏脸­色­一僵,蹙眉道:“这话什么意思,我却不明白了。”

夏子语从袖口里取出包好的一方手帕,慢慢地打开,露出一支簪子,正是金氏丢了的翡翠嵌玛瑙的梅花簪子。

“这……”

金氏悚然地看着那簪子,仿佛见了鬼。

“我是无意中捡到这簪子的,许是姨娘什么时候不小心落下的,特特给姨娘送了来。姨娘可还记得,把它落在哪儿了?”

夏子语微微歪着头,眼睛有些斜睨着。

金氏脸­色­惨白。

她当然知道是落在哪里的。

郭佳氏把簪子赏给她的当日,她就跟徐正平欢好,事后发现簪子不见了,到原处找了许久都不曾见,侥幸地想着或许落在路上,或许又落在别处,或许郭佳氏不会问起,或许捡到簪子的人也并不知道她和徐正平的事情。

然而,偏偏还是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

金氏的心中,顿时一片空白。

她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说近日怎么簪子不见了,还想着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蹄子偷了去,原来却是姑娘捡到,真是感激不尽。”

她说着,便伸手去拿。

夏子语却将手一缩,将那簪子重新包回帕子里。

“我捡到了簪子,姨娘就没有个赏?”她笑里带着一丝古怪。

金氏却慢慢已经镇定下来,她想着也许夏子语并不是当场见到,而是后来无意中捡到,就算是撞破了她跟徐正平的事情,只要自己不承认,一个簪子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么想着,她脸­色­便渐渐恢复了过来。

“姑娘说笑了,这簪子是福晋所赐,若是丢了,可是我的罪过,姑娘既然捡了回来,我自然是要谢的。”金氏想了想道,“有了,前儿刚得了一瓶上等的玫瑰露,宫里赐下的,府里拢共也就福晋、侧福晋、安珠贤格格与我一人得了一瓶,我却不爱吃,姑娘是年轻女孩儿家,一定爱吃这个。”

不能给太贵重的谢礼,否则就暴露她的心虚了,一定要装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谢意。

夏子语摇头道:“姨娘小瞧人,我虽然如今是奴才,从前却也富贵过,一瓶玫瑰露罢了,还不瞧在眼里。”

这话已经是放肆,金氏沉下脸道:“姑娘这却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捡到一枚簪子,我谢也谢了,难不成你以为这是什么天大的恩典,还要我结草衔环不成?”

夏子语捂嘴一笑。

这笑容看在金氏眼里,分外刺眼。她紧紧抿着嘴,倒要看看这女人有什么要挟。

夏子语收敛了笑容,将那包了簪子的帕子往金氏手里一放,说道:“瞧姨娘,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倒叫你当了真。”

手上实实在在的触感,让金氏忍不住又惊又疑。难道自己猜错了?她真的是无意中捡到的?

像是要确认这簪子的真实­性­,她展开帕子,轻轻地抚摸着簪身。

没错儿,是真的。

夏子语把她这个举动看在眼里,心头暗笑,面上说道:“芸姐儿既然是发热,姨娘怎不找个大夫来瞧瞧?”

她话题转的太跳跃­性­,金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道:“小孩儿常有些头疼脑热,小病罢了,不值当劳师动众,养养就好。”

夏子语不以为然:“姨娘这话可不对,越是小孩儿家,才越是要紧。我瞧着,给福晋瞧病的徐正平大夫倒是个妙手回春的,明儿不正是他给福晋瞧病的日子么,姨娘不妨也请来给芸姐儿瞧瞧。”

徐正平三个字犹如一道惊雷,在金氏心海内炸响。

“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金氏笑得生硬。

夏子语勾了一下耳边垂落的鬓发,像是不经意地道:“对了,我方才瞧见芸姐儿耳根下有粒红痣,十分地可爱。”

金氏“啊”了一声,一把捂住了嘴。

夏子语吃惊道:“姨娘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

金氏一叠声地否认,手指下意识地就绞住了帕子,眼神也胡乱游移起来。

夏子语没再说话,将方才挑选好的几张花样儿拿在手里,站起身道:“花样儿已经选好了,我就不打扰姨娘了,这就告辞。”

“啊,这就走啊,不再坐坐。”金氏这全是下意识的客套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方寸大乱。

夏子语笑道:“怎么,姨娘舍不得我?”

金氏呵呵­干­笑。

夏子语轻笑了一声,抬脚就走,到了门口,正要伸手去掀帘子,突然又回过头来。

“我与姨娘面善,虽然交情尚浅,却总觉得亲近。以后若是有为难的事情,可否来请姨娘帮忙?”

金氏愣了一下,突然间脑子里仿佛被一道闪电划过,瞬间通透了。

是了是了,夏子语撞破了她和徐正平的事情,连红痣都已经知道,物证簪子也捡在手里,可是她虽然话里各种暗示,却并没有捅破窗户纸,而且簪子也还给了自己,这说明,她并不是想把事情闹开的,也不准备去跟郭佳氏告密。

而她现在说了这一番话,其实就是要挟自己。

她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她金氏,甚至徐正平帮忙。

虽然现在自己的把柄落在了她手里,但是她既然有事相求,等知道她要他们帮忙的是什么事情,就等于反过来将对方的把柄也抓住了,总好过自己被动。

一时间把利害关系剖析清楚的金氏,总算心头安定了不少。

她微笑道:“我瞧着姑娘似乎也觉得亲切,以后常来走动,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只管对我说,虽然我做不得什么主,但能帮忙的也自当尽力。”

夏子语要的就是这句话,她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姨娘了。”

金氏看着她掀帘出去,将手里的簪子紧紧捏住了。

※※※※※※※※※※※※※

元宵节过得风平浪静,三月初八就是凌波跟博哲大婚之期,婚期日近,两人反而不方便经常见面,尤其凌波,为待嫁的事情忙的团团转。

虽然有钱佳氏­操­持,但是她怕这个不靠谱的继福晋不知在哪个环节会给她来出个岔子,很多事情总要亲自过问。累得钱佳氏也经常偷偷翻白眼,没见过要嫁人的格格,自个儿­操­持这些事情的。

简亲王府那边新房已经准备好了,富察家也早就派人丈量过新房内部的尺寸,按照这个尺寸打好了各样家具。

其余喜被喜枕,嫁妆箱笼,陪嫁庄子,丫鬟陪房,拢拢总总,都已经陆陆续续筹备好。

二月十二这天,凌波的喜服做得了,福慧陪着她在看,正赞叹不已,突然间就扶着后腰,哎哟哎要地叫唤起来。

凌波吓得将那喜服往绣书怀里一赛,就扶了上去,急道:“嫂嫂怎么了?”

福慧感受着肚子的坠痛,颤抖着嘴­唇­道:“嫂子我,怕是,怕是要生了……”

话未说完,她就是一声痛呼。

95、喜事

福慧的阵痛来的十分突然,比原先预计的要早上五六天,又是在凌波的院子里,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有经验,下意识就弄了个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幸而府里早就有备下的稳婆,经人传唤立刻就赶了过来。

稳婆检查了一下,就知道还没到真正生的时候,这会儿还只是阵痛。吩咐小厮抬了软榻来,让福慧躺上去,抬回了她自己的院里,总不好在凌波这个黄花大闺女房里生产。

凌波自然是一路跟过去了,又派人去告诉米思翰和李荣保。

米思翰倒是在家,老头子几步就到了,跟着凌波站在福慧院子里,听着产房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米思翰烦躁地背着手走来走去。

按说他并不是头一回做玛法,马思汗、马齐都是有了好几个儿女的人,可不知为什么,米思翰总觉得今日福慧的生产非常地重要,有种关系着富察家未来的预感。

他的心情也是奇怪地浮躁,眼见时间流逝,福慧的叫声越来越凄厉,一盆一盆的热水端进产房,又端出来一盆一盆的血水。

“阿玛,不会有事吧……”凌波紧张地绞住了帕子。

“童言无忌”米思翰大喝一声,板脸皱眉道,“你四嫂是有福气的。”

凌波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了嘴,一个劲地点头。

李荣保满头大汗,急急忙忙地从外头奔了进来,他原本正在当差,接到府里下人的禀报,说是福慧要生了,当即把差事一扔,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进门的时候差点没绊了一跤。

一进院子,见米思翰和凌波都在,满院子的人,产房的门口进进出出,全是丫头婆子,福慧凄厉地嘶喊着,嗓子都哑了。

“阿玛……”李荣保叫了一声,脑门子的汗又刷地下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米思翰抬手在他脑门上就拍了一下。

李荣保也顾不得疼,正好产房里一个丫头端着盆子出来,他认得是福慧身边的,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怎么样了?”

丫头疼得差点没哭出来,红着眼睛颤声道:“稳婆说,怕是,怕是难产……”

“胡说什么”

一个稳婆从房里抢出来道:“老爷、四爷放心,夫人好着呢,孩子已经见着头了。”她推着那丫头道,“还不快去换热水来”

丫头扁着嘴低头走开。

李荣保急的要去抓稳婆的胳膊,就听里头福慧“啊”得一声,撕心裂肺,把他的一颗心也给揪得快窒息了。

然而,随着那一声惨叫低下去,屋内突然响起一片欢呼。

“出来了出来了”

米思翰一个箭步上来,跟李荣保面对面,互相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凌波揪着帕子,紧张地期待着。

屋内“啪啪”两声手掌击­肉­的声音,然后就是“哇”——初生婴儿的哭声。

“生了生了生了”凌波欢呼着跳起来。

好几个丫头婆子从产房内涌出来,争抢着给李荣保行礼道喜:“恭喜四爷贺喜四爷,夫人生了一位小格格,母女平安”

李荣保猛地退后一步,抬头冲着天,呼地吐出一大口浊气。

凌波高兴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几乎要跳起来。

小格格啊——米思翰心头莫名地闪过一丝喜意。

老头子喜欢女孩儿,这是府里上下共知的。

这时候,产房里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李荣保再也等不得,掀开帘子就冲了进去,很快他的笑声就传了出来。

凌波欢喜地挽住米思翰的胳膊道:“阿玛,我又多了一个小侄女儿”

米思翰侧脸看她,笑道:“喜欢女孩儿?”

凌波点点头,又摇头道:“只要是四嫂生的,我都喜欢。”

“呿,倒像给你生似的。”

凌波嘿嘿傻笑起来。

福慧生产顺利,诞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格格,这是府里头的大喜事,不说接生的稳婆、效力的丫头们都得了赏钱,就是府里其他人也都一起沾了喜气。

尤其刚刚做了父亲的李荣保,一天到晚抱着小格格,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若不是福慧还要给小格格哺|­乳­,他恐怕一刻都舍不得放下。

而更让人惊喜的是,当天马武从宫里回来,说是康熙爷亲自给小格格取了名字。

原来小格格出生前一夜,康熙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凤凰降临,大清风调雨顺。这个梦被他视为吉兆,还让身边亲近的大臣们解梦,都来推断这个梦的含义。直到马武接到家里的喜报,说是四弟妹福慧生了个小格格,正巧被康熙得知,众人便说,巧不巧吉兆就应在这小格格身上了。

康熙爷一高兴,就给小格格亲自取了名字。而且,这万岁爷同志还要求,等孩子满月以后,一定要抱进宫让他瞧瞧。

得知这一喜讯的时候,福慧正抱着女儿逗弄,李荣保在旁边傻呵呵地看,凌波就靠在福慧床边,一起看着小孩儿粉嘟嘟的脸。

其实刚出生的孩子脸都是皱皱的,但是不妨碍众人用想象力给她美化成金童yu女。

凌波越瞧越觉得喜爱,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小格格的脸。

“嫂子,小孩儿真好看,真好玩。”

福慧白她一眼,道:“好玩,自己生一个去。”

她刚刚生产完,原本清秀俏丽的面容多了一分**的成熟和刚刚做母亲的温柔,充满了奇异的韵味,让站在一旁的丈夫李荣保看的眼睛都忘记了眨。

凌波还想碰碰小格格,福慧却将孩子抱的远了些。

“嫂子不要这么小气嘛,让我多看看小格格呀。”

福慧道:“你不是下月就大婚么,回头让姑爷给你生一个。”

凌波红了脸,啐道:“嫂子真是的。”这做了**女人,说话尺度立刻就大了起来。

众人都笑。

就是这时候,马武回到府里,说了康熙给小格格取名的事情,丫鬟进屋来道喜。

福慧惊喜地道:“皇上给起了什么名字。”

丫鬟回答,说是叫和卓。

富察和卓。

李荣保笑道:“这孩子果然是有福的,光着名字就了不得,可是御赐呢。”

福慧抱着女儿,脸上显出骄傲的笑容来。

凌波却突然有点怔怔的,她原来并不觉得这孩子有什么特别,一说康熙都得知她出生的消息,还给孩子起了名字,这才引得她多想起来。

康熙五十一年二月十二出生,父亲是富察李荣保,她这个小侄女儿,不就是,不就是历史上乾隆的皇后吗?

她这小侄女儿,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呀

凌波想到这一点,终于震惊地张大了嘴。

“怎么了怎么了,嘴里都快能飞进鸟儿去了”

福慧诧异地叫了一声,凌波回过神来,却半天没缓过劲。

这回她再看小和卓睡着的脸蛋,似乎还真觉出一点子天生贵胄的感觉来。

人生啊人活得久一点,真的是什么神奇的事情都能遇到啊新生的小格格为富察家带来喜悦的气氛,康熙亲自赐名,更让这个小格格蒙上了一层生来不平凡的尊贵­色­彩,而正当大家都沉浸在新生命降临的欢喜之中时,凌波也迎来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大婚。

※※※※※※※※※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初八,天朗气清,黄历上说,宜出行、嫁娶。

当天一早,富察家就派了人去简亲王府布置新房,除了铺床,还要在被子四周放置枣子、花生、桂圆、栗子,取其早生贵子之意,然后在被子中间放一柄玉如意。这原本得一个父呣子女俱全的长辈­妇­女来做,但是富察家的嫡福晋去得早,凌波的那些个嫂子是一个都不合条件,最后是从旁支的亲族里头挑了一个公婆父呣子女俱全的十全福人。

布置好了新房,早就安排好的乐队便立刻奏起喜乐来,这在婚礼程序上,称之为响房。

新郎博哲,穿的一身大红喜服,显得倍儿­精­神,飞身上马一坐,胸前一朵大红的绸花,威风凛凛,英姿飒飒,后面跟着一顶漂亮的喜轿,一路吹吹打打,鼓乐喧天,绕过半个北京城,往富察家而去。

与此同一时刻,富察府梧桐院里的凌波,正坐在梳妆台前,钱佳氏正拿着一根线给她绞汗毛开脸,一屋子的丫鬟都站在屋里。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透着红彤彤的喜气,­精­致的喜服喜冠就捧在绣书和瑞冬的手里,两个丫鬟都是一身新衣,满脸都是笑容。

外屋满地都是嫁妆,画屏正指挥着小厮一箱一箱地往外抬。

绞完了汗毛,钱佳氏就开始给凌波梳头,一边梳一边嘴里说着各样的吉祥话。

凌波微微低着头,嘴边却是忍不住的笑意,打心里往外透着*光。

梳好了头,钱佳氏将梳子一放,绣书和瑞冬就齐齐往前一步,异口同声道:“请格格换喜服”

凌波回过身来,两个丫鬟都满脸笑容地看着她,顿时害羞地低下头去,霞飞双颊。

饶是绣书和瑞冬看惯了她清丽的容貌,也忍不住赞叹,今天的格格,真的是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女人一生最重要的经历,不就是坐上花轿嫁做人­妇­的这一刻。

96、执子之手

喧天的锣鼓唢呐,长长的迎亲队伍,加上新娘的嫁妆之后,真称得上十里红妆。

即便是京城的人,这样场面盛大的婚礼也是难得一见,何况新郎新娘双方都是家世显赫的八旗贵族,光是那些仪仗,整个队伍的着装,还有那一抬又一抬的嫁妆箱笼,已经让他们看花了眼。

围观的人群将长长的街道拥挤得水泄不通,许多小孩子挤在大人的咯吱窝下,拼命踮着脚伸长了脖子,队伍中有人散发喜钱,每次一把铜钱洒下,众人便一哄而上,一面大声叫着恭喜,一面争夺起满地乱滚的铜钱儿。

对于新婚的当事人,新郎敬茶,新娘拜别父母,上轿,起轿,出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满街人群的欢乐来自于有一场盛大的热闹可瞧,这场热闹还能成为他们接下来好几天茶余饭后的谈资,简亲王府和富察家的婚礼,轰动全京城。

而对于众人目光焦点的新郎和新娘来说,又有另一番不同的心境。

高头大马上的博哲,顾盼雄姿,威风凛凛。

终于要把这个小女人给娶回家啦

素有傻大胆之称的博哲,很是有些感慨。他心里除了满地将要溢出来的欢喜,还有全身心的轻松。

元宵节过后,他就开始安排夏子语的去处。早先已经挑好了她要嫁的对象,是庄子上的一个小管事,二月底的时候,一辆马车就将夏子语接出了王府。

阿克敦亲自一路跟出了朝阳门外,亲眼看着那马车进入庄子,被小管事接近家里,才回来报告博哲。

解决了这个隐患,博哲也才能够这样惬意放松地举行婚礼。

他也没想到过程会这样轻松,本以为郭佳氏知道之后,总会对他有所不满,没想到这位母亲的反应非常奇怪,就好像是已经忘记了夏子语这个人,一心扑在他的婚事上。博哲甚至怀疑,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将夏子语送出府的事情。

他很开心,不管怎么样,夏子语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这个女人,从原本的青梅竹马到令他厌恶的心机女,不过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这种转变令博哲痛恨,并且有种对人生无常的无奈。他打心眼儿里不希望小时候的玩伴变成现在的模样,可是当她对他动了­阴­谋之后,他就再也容不下她了。

而对于喜轿内的凌波来说,担心的又是另一个问题。

她终于是嫁了,有过那么多波折,有过那么多Сhā曲,有过那么多第三者,可是她依然还是顺利地嫁给了博哲。

今天过后,她将迈入崭新的生活,将进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有期待,也有惶恐。

她喜欢雅尔江阿这个公公,喜欢安珠贤这个小姑,甚至喜欢西林觉罗氏这个跟她关系并不算太大的侧福晋。

但是,博哲的嫡母郭佳氏,让她担忧。

郭佳氏不喜欢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婆媳之间的矛盾,是从古到今的传统。

在这种规矩森严的社会环境,婆婆虐待媳­妇­,最多不过惹些闲话,但媳­妇­若是不敬婆母,受到的可不仅仅是指责,严重的还有可能被休弃。

凌波想着,她要怎样才能扭转郭佳氏对她的印象,怎样才能婆媳相安无事呢。

小夫妻怀着不同的心境,在绕过大半个北京城之后,终于到了简亲王府大门外。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喜轿一路进府,一直抬到了院子里。

博哲从下人手中拿过弓箭,箭都是去了尖头的,包着红布,他朝着轿门一连­射­了三箭,众人轰然叫好,然后喜娘才搀着新娘下了轿。

凌波的身形算是有点娇小了,大红­色­的嫁衣,大红­色­的盖头,长长的流苏垂落,随着她小步伐的走动而摇曳着。

博哲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对面那红衣人儿从心里透出来的*光。

凌波整个视线范围都是红彤彤的,刚下了轿,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沉重的花瓶,红绸扎口,内装五谷杂粮,俗称宝瓶。

她抱着宝瓶,迈过了火盆,跨过了马鞍。

她只觉得满世界都是人,满世界都是声音,杂而不乱,轰轰地在耳边作响,身体好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控制着,用不着她来想要怎么做,这只大手就会推着她做。

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对面的男人,可是被塞进手里的红绸,不时地绷紧,让她感受到对方通过红绸传过来的力量,心里有一种浓密的喜悦化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拜了天地的。

只觉得无数双手推着她,拉着她,好多好多人围着她转,有高声喊叫的,有大声笑的,有起哄的,有指点的,总之她的思维全然不是她自己的。

不知是迈过了那一道门槛,突然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影响都退散开去,所有的感知都突然恢复了灵敏,身边开始呈现出一种有序的安静。

她被按着坐了下来,身下柔软的触感让她反应过来,是坐在床上。

大腿边挨着一片热力惊人的弹­性­物体。

她偷偷地在盖头下看了一眼,是一个人的腿,是博哲的。

猛地咬住了嘴­唇­,心里突然掠过一丝惶恐,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件稀世的珍宝,盛装打扮,即将呈献在国王的面前。

博哲挨着她坐下,一颗心同样如擂鼓般跳动。

大腿碰触到的僵硬紧绷感告诉他,他的小妻子,很紧张。

他的袍子和她的裙摆都散开在床沿上,层层叠叠的布料盖住了他的手,他偷偷地滑过去,闪电般握住了那一只微微沁凉的小手。

凌波心猛地一跳,却没有抽回来,只任由他握着。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凌波手指一缩,一杠喜秤从盖头下伸了进来,挑住她的盖头,慢慢地往上撩开。

视线豁然开朗,博哲英气勃勃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目光一触,仿佛都带着电,凌波如同受惊的小兔一般躲开了他的眼神。

博哲嘴角含笑看着她。

这时,有人走过来将博哲的右衣襟压在凌波的左衣襟上,然后打了一个结。

她一定是看见了小夫妻两个偷偷摸摸交握的双手,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却什么也没说,依旧将动作做完。

可是凌波却分明听到了一丝压抑下的轻笑。

她瞬间红了脸。

尽管盖头的遮挡让众人看不见她的脸­色­,但她自己能够感觉到耳根下的滚烫,还有握着她的那只手,也向她传递着惊人的热力。

“请新人喝交杯酒。”

博哲和凌波手里都被塞了一个酒杯,两人双臂交错,同时仰脖子喝下喜酒。

有那么一刻,他们的脸几乎都已经挨到了,能够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喝完交杯酒,凌波觉得更热了。

然后又吃了半生不熟的饺子,意含早生贵子。

走完了所有的仪式,新房门口就涌进来一群人,将博哲给拉走了。

凌波的手从他的掌心滑开,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看到簇拥中的博哲对她动了动嘴­唇­。

等我。

他说的这两个字。

一颗浮躁的心,像是被春风拂过,瞬间熨帖。

喜娘们都退了出去,房中一时空了下来,绣书走上前来,轻声道:“格格,换衣裳吧。”

凌波点点头,站起身来。

绣书先帮她取掉了喜冠。

瑞冬捧着一套衣衫上前,红彤彤一片。

凌波的视线落在那衣物上,见是薄如蝉翼的纱质,回忆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她第一次见到博哲的时候,就穿着这样的衣衫。

他们其实早就同床共枕过了。

脸上忽然又发烧起来,这种冥冥中命定的感觉,让她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喜悦,她跟博哲,似乎真的注定就是夫妻。

脱去层层的喜服,最后只着了一件鹅黄|­色­的肚兜和一条葱绿的中裤,绣书和瑞冬将那纱衣穿在她身上。

银红­色­的纱衣上绣满了牡丹花,­精­致的刺绣,大大小小的牡丹在她若隐若现的肌肤上绽放。

发髻拆开,乌黑的秀发瀑布一样散开,披在她肩背上,一直垂到臀部最鼓翘的地方。

绣书用一把­精­致的牛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头发,每一下都从头梳到头发尖。

瑞冬开始去料理那些灯烛,有的被她吹熄了,有的剩着,她用红­色­的纱罩将那些灯儿罩住,唯一只剩下外屋那两只高高燃烧着的龙凤喜烛。

凌波透过镜子的反­射­,观察着瑞冬的举动,突然觉得这个丫头真是坏死了。

她这么一布置,屋内光线变化,顿时就弥漫着一种暧昧诱惑的感觉。

谁教她的?

凌波捂住了滚烫的双颊。

浑然无所觉的瑞冬又开始收拾床铺,将洒在被褥上的枣子、花生、桂圆、栗子等物都仔仔细细地搜出来。

绣书则替凌波卸掉了浓重的喜妆,给她重新扑粉上妆,这次没有那么浓,只是蛾眉淡扫,轻匀粉面,只有嘴­唇­上,用胭脂点地鲜润欲滴。

凌波忍不住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的绣书。

绣书接触到她这一瞟,感受到她那一丝羞意和嗔怪,不由微微一笑。

凌波顿时觉得她这一笑充满了暧昧的深意,忙将目光一缩,低下头去,耳根却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

镜子里面,瑞冬正在展开被褥,在她并不算太大的动作中,凌波瞥到了褥子下那一点子白­色­的影子。

喜帕……

她知道这样东西,是为了检验女子贞洁和洞房成果的。

该死的,为什么这个时代要有这种东西,羞死人了。

凌波全然不知,她现在的模样落在绣书和瑞冬眼里,分明是春/情/荡/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纯的魅惑。

97、花烛夜

“格格,可要奴婢们陪着?”

眼见着夜­色­深了,前边儿闹哄哄的声音也开始渐渐轻了下去,估摸着酒宴进行得差不多该散了,绣书便问了凌波一声。

想着博哲应该要进新房来了,新婚第一夜自然是两个人的独立世界,凌波摆摆手道:“都下去罢。”

“是。”

绣书和瑞冬行了礼便退下,出屋之前还把红烛剔亮了。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外面廊下偶尔有脚步声过,但每次没有推门而入。

凌波忽然有点紧张起来,摸了摸脸,担心妆不好;摸摸头发,又担心没梳顺;摸摸身上的纱衣,又担心这么穿会不会太暴露了,但换成其他的衣裳,又会不会扫兴。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踢踢踏踏的声音杂乱地响了起来。

门被推开,听着不只一个人,凌波忙从架子上取了披风披上,掩住了身躯。

两个丫鬟扶着博哲坐到椅子上,对凌波道:“少福晋,贝勒爷他喝高了。”

凌波点点头,让她们下去。

两个丫鬟退出屋,带上了门。

明晃晃的红烛之下,博哲醉醺醺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靠着椅背,脸颊、耳根和脖颈都是醉后的酡红­色­,胸膛正一起一伏,微微闭着的眼睛,睫毛细细地颤动。

凌波绞了一块湿帕子走到他跟前,抬手给他擦脸,从眉眼一路到下巴,擦得很仔细。

博哲忽然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帕子随手一扔。

凌波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他拦腰抱在了腿上,紧紧贴住了他滚烫的怀抱。

博哲睁开了眼睛,可能是因为醉酒的缘故,眼神特别地幽暗深邃,仿佛那眼波也成了醇厚的酒。

凌波羞涩地低着头,道:“你,你没醉呀?”

博哲轻笑一声。

“醉了,可今儿是洞房花烛夜,再怎么着,也得留着最后一分清醒。”

他一面说着,一面扯开她披风的系带,一把扯开甩在地上,握住她腰的大手也紧了紧,让她更加靠近自己的胸膛。

跟他肌肤接触的地方都传来滚烫的热力,把她整个人也给点燃了。

凌波此时穿的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贴在他胸口上,浑若无物。

博哲两只手就在她腿上、胳膊上、肩膀上游移,嘴­唇­蹭着她的脖颈,使劲地嗅了一下。

他的手移到哪里,哪里就好像着了火。

凌波心虚得厉害,紧张得厉害,双手抵住他的胸膛,颤声道:“我们,我们喝点酒吧。”

博哲的动作停住,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她。

“怕了?”

他声音低沉暗哑。

凌波咽了一下口水,小声哀求道:“我怕,喝酒能壮胆。”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她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扫兴了。

“那就喝点儿吧。”

博哲突然出声答应,这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他松开了手臂,凌波轻巧地从他腿上跳下来。

桌上就放着酒壶酒杯,她慢慢地将两个杯子倒满,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在鼻端。

博哲仰靠在椅背上,抬起一只手,撑开虎口,拇指和中指分别按在两边的太阳|­茓­上,轻轻地揉动。

方才在酒宴上,许多人都闹他,尤其同龄的那些朋友们,更是起哄得厉害,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就算有其他人替他挡得一阵,他依然还是喝了不少。

他的酒量虽然不算差,但也禁不起这样的车轮战,好不容易硬借着还要洞房的借口,才脱开身,此时放松下来,脑壳就一阵一阵发疼,胸腹间好像有一团火在灼烧。

凌波端着两个酒杯走到了他面前。

“喏,喝酒吧。”

博哲微微撑开眼睛,目光迷离。

都说灯下看美人。

此时的凌波,浑身只穿着一层薄纱,鹅黄|­色­的肚兜和葱绿­色­的中裤清晰可见,光滑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沐浴着烛光,仿佛染了一层蜜蜡。

醉了又怎么样,再醉也不能耽误了洞房花烛啊。

博哲胸口热乎乎的,腿间有点发烫。他呼一声坐直起来,一把从她手里抢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凌波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他。

就,就这么喝了呀……

她还打算两人一边小酌,一边谈谈心呢,不然怎么纾解紧张的情绪。

博哲喝完了酒,将被子往桌上一顿,站立起来。

凌波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灯下的他,显得特别高大威武,尤其那幽暗的眼神,仿佛烧着一团黑­色­的火焰。

博哲微微眯起眼睛,向她走来。步履沉稳,仿佛一头优雅的豹子。

她捏紧了酒杯,下一刻,手就被对方握住了,腰上也多了一只火热的大手。

博哲平坦的腹部,和她胸部以下紧紧相贴。

他握着她的手,两只手一起握着那杯酒。

“我都喝了,你也该喝了。”

他握住她腰的手一用力,凌波便浑身发软,身子无法抗拒地向后倒去。

博哲就握着那酒杯慢慢地向她的嘴­唇­靠近。

凌波的身子已经后折成了九十度,全靠他抱着才没有倒下。

她轻轻皱着眉头,有点惊慌,有点害怕,也有点隐隐约约的期待。

博哲嘴角上扬,带着一点作弄似的坏笑,将酒杯沿贴住了她的嘴­唇­,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瓷质的边沿从她的双­唇­之间流入。

醇香的酒入喉,酥麻的感觉在口腔爆开,神智也跟着模糊,凌波微微闭上了眼睛。

一声清脆,是酒杯在地板上砸开的声音。

嘴­唇­被一片湿热覆盖包围,柔软的舌头突破她的牙关闯进来,像一条灵活的小蛇在口腔内横冲直撞,不断地扫过口腔壁上残留的酒液。

仿佛连魂魄都要被吸走了。

就连凌波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嘴里逸出了一丝呻/吟。

这一丝呻吟,点燃了博哲身体里的邪火,蹭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

他用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鼻尖不断地蹭着她的鼻尖,呼吸胶着,两个年轻的身体在不断的摩擦中,感受着难耐的**。

尽管神智已经像轻烟一样飞升到九天之外,但身体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灵敏起来。

她能感觉到他的坚硬,他的力量。

在他的怀里,她柔软如同一滩春水。

­唇­舌缠绵,在博哲有意识的控制中,他们的身体不断磨蹭纠缠,慢慢地向内室移去。

进到内室,博哲近乎粗暴地将门踢上,一双手在她背上移动,不断地扯着她薄薄的纱衣,隔着这几乎没有任何抵挡力量的布料,他的指尖已经挑开了她背上肚兜的系带。

胸前的布料有下滑的趋势,危险的感觉让凌波恢复了一丝神智。

“去,去床上……”

她羞愤地从牙齿间吐出几个字,夹杂着破碎的呻/吟。

博哲没有答应她,嘴­唇­专注地在她胸口和脖颈上种下一个又一个湿热的红莓。

然后,他火热柔软的嘴­唇­终于流连到了她馥软雪白的丰盈上。

肚兜还挂在她胸口,略微硬一点的边缘就挂在丰盈的尖端上,正好遮住了最美妙的那一点。

博哲软软的山峰边缘狠狠地吻了一下,甚至用牙齿轻轻啃了一下。

凌波顿时双腿酥软。

在她背上游移的手,终于一把抓住纱衣,猛地扯开。

肩膀和背部立刻扑上来一团凉气。

她惊叫一声,捂住了胸前仅存的一点布料,鹅黄|­色­的肚兜险险地挂在两座山峰上。

博哲皱起了眉头,难耐地扁了嘴­唇­,一手抱紧了她的后腰,一手就要去抓那抹鹅黄|­色­。

“不,不要我们还没喝酒呢”

凌波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喝过了”

男人好看的眉头深锁,幽暗的眼神中透露出控诉。

“我是说,我是说交杯酒……”

凌波努力地按住胸前的布料,不让他作怪的大手得逞。

博哲嘴角扬起,上半身压了过来,鼻尖几乎贴到她的鼻尖,浓重的男­性­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娘子,*宵一刻值千金……”

为了验证这句话,他故意在她腿心磨蹭了两下。

滚烫的坚硬就抵在她的大腿上,凌波差点叫了出来。

“先喝酒,先喝酒……”

她整个身子往下一缩,终于从他强有力的胳膊里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将肚兜重新系回身上。

博哲恼怒又无奈,像一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

“好吧好吧,喝就喝”

他不耐烦地嘟囔了两句,整个身子摇摇晃晃,退了两步,噗通一身仰躺在床上,一只手还挥了挥,口中道:“快取酒来”

凌波松了口气,向他看了一眼,视线第一下接触到的,就是他下身高高顶起的帐篷。

她呼地扭过头,心头狂跳,脸上也火辣辣的。

那是,那是……

双手捂住了脸,觉得两颊烫得都能煮­鸡­蛋了。

三步并作两步抢出了内室,她飞快地向放了酒壶的桌子走去。

刚才博哲摔了一个杯子,现在整个屋里就剩下一个酒杯,凌波想了想,­干­脆用两个茶杯倒了酒。

幸亏,幸亏她及时阻止了。

新婚之夜,她可是有一个计划的。

有一件事情,她必须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弄清楚。

否则,这件事会变成一根刺,永远扎在她心里,也永远扎在博哲心里。

98、你个小妖­精­

两个杯子都已经倒满酒,凌波往后看了一眼,见博哲还是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并没有注意她这边的情况,便回身偷偷取出一个小药包,将那粉末状的药都洒在其中一杯酒里。

她端着两杯酒进了内室,走到床前,先放在一边,空出双手去拉博哲。

“起来吧,酒来了。”

她抓着博哲的一只胳膊,博哲任由她拉着,死猪一般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好夫君,快起来呀,咱们喝交杯酒。”

博哲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笑道:“你喂我。”

凌波呲了一下牙。

“得得得,爷给你面子,这就起来。”

博哲的大老爷脾气发作起来,惫懒得不行,好容易才坐起身,要不是凌波还拉着他一条胳膊,还得再倒回去。

凌波抓紧时间,先取过混了药的酒杯塞在他手里,然后自己端了另一杯。

“呐,交杯酒。”

博哲伸手在她翘翘的鼻头上刮了一下。

“调皮。”

凌波很想翻个白眼给他。

虽然懒洋洋的,不过博哲还是乖乖地听从她的吩咐,两人胳膊交错,同时一仰而尽。

热辣的酒刚从喉咙滑下,凌波手里的杯子就被夺走。

完了,又摔两个。

果然,博哲随手就将两个空杯子摔在地上,以猛虎扑羊的姿势将凌波就地压倒。

背部撞击到床板,身上立刻压过来一个沉重的躯体,凌波忍不住惊呼一声。

博哲埋在她脖颈里,专注地继续种草莓的事业,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酒力伴随着刚刚被撩拨起来的欲望,凌波的鼻息也开始粗重起来,身上的肌肤都变成了粉红­色­。

博哲用膝盖顶开她两条腿。

大腿被分开的感觉既陌生且惶恐,凌波浑身一紧。

用膝盖做着研磨的动作,男人兴奋地将种草莓的阵地从脖颈转移到两座山峰之间。

怎么药效还没发挥?

凌波觉得自己就快顶不住了,他的手已经开始滑到她裤腰上摩挲拉扯。

山峰间的深沟,被雄­性­粗重的鼻息一阵一阵喷洒着。

他这个姿势好像维持很久不动了。

凌波慢慢地回过神来,是不是药效发挥了?

她推了推胸前的男人,后者一动不动。

用力地掰着他的肩膀,将沉重得山一样的身体翻过去,凌波趴上去贴着他的脸瞧。

博哲已经睡着了。

死猪一样,只剩下均匀的喘息。

她擦了一下满头大汗,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总算是睡着了。

她想了想,据大夫说,这药是只有让人昏睡的效果,并没有其他副作用。

毕竟也喝了两杯烈酒,此刻也开始发挥后劲,加上还跟男人搏斗了这么久,凌波此刻也觉得手脚发软,浑身都没力气。

她努力地搬动博哲沉重的身体,将他挪到床里,然后自己一头倒在他身边,随便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呼呼大睡起来。

烛泪滴滴,一地碎片,还有扔在地上的凌乱的衣物,都显示出今夜战况之激烈。

屋外廊下,大红的灯笼亮了一夜。

随处可见大红的喜字。

前厅还有放过鞭炮之后的硝烟味弥漫,经过一个夜晚也没有完全消散。

­操­劳了一天一夜的下人们,睡得都比往日要沉。

月落西山,东方既白。

凌晨的室外,雾气浓重,就连窗纸上都染了一层湿气。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陌生的气息,让凌波醒得特别早。

身下的褥子跟平时的触感不太一样,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摸了两下,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楚起来。

哦,对,她昨晚成婚了。

嘴边逸出一丝笑意,眼皮还有些沉重,嘴­唇­有点­干­,她将手背放在额头上,喟然叹了一口气,努力地睁开了胶着的眼皮。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视线都还没完全清晰,身上突然就是一沉。

“小妖­精­终于醒了。”

博哲压着她,将她的双手双脚都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中,幽暗的眼里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凌波两只眼睛猛地睁大。

“你,你怎么醒得这么早呀?”

博哲微微眯起双眼。

“洞房花烛夜算计夫君,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了吗?”

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凌波怯怯地道:“夫君……”

“叫爷。”

这小子

她抿了一下嘴,换了称呼依旧怯生生道:“爷……”

博哲两条修长的腿用力一夹,夹住了她的下半身。

“爷要惩罚你这个小妖­精­”

男人虎吼一声,一口咬在她颈窝上。

“啊……”她惊叫一声,不是痛的,而是吓的。

一双大手飞快地扯掉了她的肚兜,往下一溜,就把她的中裤也给褪掉了,比她自己平时脱地还快。

“别……”

她就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条褒裤,上半身已经完全真空了。

博哲手一抄,就把她的两条腿架在了他的腰上,这种将女人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特别地好。

凌波的上身跟他紧密相贴,两个突起在他胸膛上摩擦,迅速变硬。

随着他搞怪的双手,她的气息也变得粗重破碎。

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

“好夫君,爷,别挑这个时候……咱们该起了……还得请安呢……啊”

博哲惩罚­性­地在一颗突起上轻咬了一口,激得怀里的女人浑身一颤。

埋在她胸前的头终于抬来起来,他眯着眼睛看她,眼里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光芒。

“说,昨儿怎么算计爷了?”

他用两个手指捏住她一颗突起,下身则示威­性­地撞击了一下。

凌波呼吸一抖。

好硬,好烫,好大。

“我不是故意的……”

她扁着嘴,眼睛里染了一层水彩,可怜巴巴得如同无辜的小狗。

“那是有意的?”

男人两个手指捻动了一下,还用指甲抠了抠,果然成功地引发她又一次颤抖。

凌波扭了一下身子。

“想让我就地正法,你就再动一下试试。”

她不动了。

不敢。

腿间的那个凶器,愈发地雄壮威武,嚣张地抵在她腿心,有种耀武扬威的气势。

“说罢,究竟是为什么?”

姿势是那么地YD,表情却是那么地严肃。

凌波觉得这男人真是可怕,身体的表现和脑子里想的怎么能够完全不搭界。

“你先松开我嘛,这样子怎么说话。”

她咬着­唇­讨好地撒娇。

男人高高地挑起眉毛。

“不行,你这小妖­精­狡猾得很,就这么说,赶紧的,爷的耐心有限。”

凌波满脸通红,在这种姿势下招供,好想哭啊。

她刚一犹豫,博哲就又耸动了一下,表示他这位爷的耐心真的很有限。

“我说我说,你别动。”

凌波忙不迭地开口。

“昨儿给你喝的酒里,我放了药……”

博哲又眯起了眼睛。

“就是一点蒙汗|药,不是别的我就是想,就是想证明一件事儿。”

怕他误会,她赶紧抢着解释,说到后面,做贼心虚,声音又低了下去。

“什么事儿?”

“你看,昨儿药效一发挥,你就睡过去了,我这么个红果果的娇妻放你眼前,你都不能怎么样,那么当初你都被一­棒­子打晕了,怎么还能够……”

博哲的神情开始正经起来。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当初他中了夏子语的春/药,但是半路他清醒过来,被夏子语一下敲晕了,人事不知,而第二天醒过来,夏子语就告诉他,他们已经有了实际的肌肤之亲。

在此之前,他是完全没有经验的童男子,平时都没怎么接触这种事儿,自然她说什么就信了什么,可是如今小妻子现身说法,男人在那种情况下是不能再OOXX的。

也就是说……

“夏子语在撒谎。”

他脸­色­发沉,牙关的肌­肉­收紧成一束。

凌波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让他明白了。

真不容易啊,这封建的古代,这种生理常识都没办法口对口说,又是怕别人猜忌,又是怕伤了男人的面子,她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法子来。说起来也是亏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浪费了。

所以说,她真的很讨厌小白花。

此时此刻,博哲心里不仅仅是怨恨,更有种被愚弄的愤怒。

不过,凌波可不想让他产生情绪上的大*动。

那是个什么女人呀,凭什么就让自己丈夫大动­干­戈的。他们夫妻之间,用得着这种贱人来掺和么。

凌波坚持地认为,夏子语不过是一朵小浪花,坚决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婚姻生活中掀起大*浪。

博哲之前说是已经处理了这个女人,可是那一夜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她现在做的,就是把刺拔掉。

夏子语,那就是一片浮云,她得拿个芭蕉扇,呼一下就扇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

“想什么呢,赶紧起来呀,待会儿丫头们该进来了。”

她推了博哲一把,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指甲在他胸前茱萸上划了一下。

一丝电流窜过,博哲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凌波咬着下­唇­,怯生生看他,眼角带着一丝薄媚。

“天亮了,该给二老请安去了,快起吧。”

她低着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推开他的身子,从他ρi股底下扯出自己的肚兜揽在胸前,蹬着两条腿往床边挪。

眼看脚都要踩到地了,腰上一紧,身后的男人又贴了上来。

“急什么,阿玛额娘都还没起呢,咱们再睡会儿呗。”

他坏笑着,湿热的嘴­唇­蹭着她的耳垂。

99、敬茶

“别”

凌波按住他的手,侧过头道:“真该起了,丫头们该来叫了。”

博哲还待磨蹭,门外果然就响起了两声轻轻的叩门声。

“爷和少福晋起了么?”

是绣书的声音。

凌波推了博哲一把,你瞧,我没说错吧。

博哲皱着眉头,无奈地叹口气,却仍然一把掰过她的脸来,在­唇­上重重吻了一下,这才算罢休。

凌波红着脸,嗔怪地瞟他一眼,拿了小衣穿上,这才唤道:“进来罢。”

绣书和瑞冬端着清水、胰子、毛巾等物进来。

两个丫头分工合作,将清水往脸盆架上一放,挽起帐子,分别伺候博哲和凌波洗漱更衣。

博哲倒是快的,穿了衣裳,将辫子一梳就好。凌波要梳妆打扮,自然要多花一点时间。

趁这功夫,瑞冬便去整理床铺,一见褥子底下那雪白的绸子,不由脸­色­也跟着一白。

她回头瞧了瞧,博哲已经去了外室,只有凌波和绣书留在梳妆台前。

轻轻扯了扯绣书的袖子,指了那贞洁帕给她看。

绣书顿时也是一怔,忙低头去跟凌波耳语。

凌波脸­色­倒是立刻红了,两个丫头只道他们夫妻第一夜就闹了别扭,她自家只道自家事,轻声道:“你们都先出去,请爷进来。”

“是。”

绣书放下梳子,跟瑞冬一起退出内室。

不一会儿博哲疑惑地进来,凌波拉住他的手,低声耳语一句。

“就这事儿?”

博哲挑起眉哭笑不得。

凌波拍了他一下,嗔道:“这是小事儿么,这可是要,要给婆母看的。”她声如蚊呐,脸几乎要埋进胸口去。

博哲摸了摸鼻子,道:“这有什么,看我的。”

他走了两步,从墙上把剑摘了下来。

“你做什么?”凌波疑惑道。

博哲拔去剑鞘道:“还能做什么,老办法呗。”

他二话不说,将中指在剑刃上一蹭,然后在褥子上一按,顿时就是一朵血花。

归剑还鞘,挂回墙上,博哲回过身来,伸手就在凌波鼻子上刮了一下。

“都是你惹的祸。”

凌波扁了扁嘴,自知理亏。

博哲见她俱已收拾妥当,只是发上还光秃秃的,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过来坐在梳妆台前。

“做什么?”

博哲不说话,只是在妆盒里翻起来,最后找出两只金丝琥珀蝴蝶,扣在她发髻上,然后又取出一只银质坠三颗珍珠的步摇,簪在她鬓旁,就垂在耳垂边上。

凌波对着镜子瞧了瞧,没想到这家伙品位竟然还不错。

博哲却皱眉摇了摇头,动手去摘她耳朵上已经戴好的两只红宝石的耳坠,但常年拿兵器的手,此时却显得有点笨,扯的凌波生疼。

“我自己来。”

她拍开他的手,自己将两只耳坠摘下来,又接过他挑好的一对珍珠耳坠换上。

博哲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这下顺眼了。”

凌波也很满意,调皮地冲他皱了皱鼻子。

随后,开了内室门,让绣书和瑞冬进来。瑞冬拿了床上的白绸子,出门交给了等在外头的嬷嬷,嬷嬷自拿去给郭佳氏。

凌波自然少不得吩咐绣书和瑞冬,谨言慎行,不可乱说。两个丫头都是仰仗她在王府中生活,自然忠心为主。

用过了早膳,小夫妻两个便往前厅而来。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今儿新媳­妇­要给公婆敬茶,并介绍认识家中的各位成员。

凌波今天穿的依旧是一身的红­色­,只不过用了许多旁的­色­彩点缀,既显出新婚的身份,又不显得过于夺目,端庄大方,又有年轻小媳­妇­的俏丽。

博哲一路上可一直偷偷看她呢,被她暗中掐了好几把。

不过他可不管别人笑不笑话,看自个儿媳­妇­,有什么问题。

进了门,就见果然满屋子都是人,凌波暗暗有点担心,自己似乎还是来晚了。

博哲拉着她的手走到上首的雅尔江阿和郭佳氏面前,双双行礼。

“给阿玛、额娘请安。”

雅尔江阿哈哈大笑着虚抬一下手,郭佳氏则只是扯了扯嘴角。

“昨儿睡的可好?”

雅尔江阿老顽童心­性­,就算是面对新媳­妇­,也有开玩笑的心思,这句话也不知道是问博哲还是问凌波,总之凌波这个脸皮薄的已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

博哲答道:“睡的极好,阿玛额娘昨夜安睡?”

雅尔江阿点点头,说声好,又赞一声佳儿佳­妇­。郭佳氏便有点不耐烦,故意捂着嘴巴咳嗽两声。

旁边两个丫鬟便娶了蒲团来,先放在雅尔江阿跟前。

凌波知道这是要敬媳­妇­茶了,便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旁边绣书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里。

“请阿玛喝茶。”

凌波双手端茶,高举过头。

雅尔江阿朗笑一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将一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放到瑞冬端着的空盘子里。

凌波收了红包,给雅尔江阿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体。

又有丫鬟过来将蒲团搬到郭佳氏跟前。

凌波走过去,依样跪下,双手端茶,恭敬道:“请额娘喝茶。”

郭佳氏低头吹了一下指甲,又理了一下鬓发,对坐在下首的西林觉罗氏道:“今儿不知怎么的,一早起来胸口就有些闷。”

西林觉罗氏是侧福晋,又是当家的,在这种场合下倒也有座,只是郭佳氏这般言行,分明是要凌波难看,她是极喜欢这个新媳­妇­的,心里就有点不忍,见郭佳氏同她搭话,便笑道:“约摸是料理他们小儿女的婚事,累着了,正好新媳­妇­敬茶呢,喝了润肺。”

郭佳氏冷笑一声道:“怕喝了,更加气不顺。”

博哲脸­色­一变。

雅尔江阿恩哼了一声,瞥了郭佳氏一眼。

“什么做派”

他声音不大不小,郭佳氏却脸­色­一沉,眼里透出一丝­阴­郁。

凌波知道她是故意的,却依旧高高地端着茶杯,又恭敬地说了一声:“请额娘喝茶。”

郭佳氏一声冷哼,目光越过了她。

这就显得是刻意了。

屋内一时静悄悄,众人都悄悄地看着郭佳氏和凌波,嘴­唇­抿得紧紧的。

博哲往前走了一步。

凌波微微侧头,冲他打了个眼­色­,不许他乱来。

博哲看到了,却没有停步,直接越过她,走到郭佳氏跟前,大声道:“呀额娘当真是不舒服,脸­色­比平时弱了许多。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福晋病了都不晓得,来人呐,把这些狗奴才都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伺候郭佳氏的奴才们一时惊恐,都纷纷跪下大呼:“贝勒爷饶命。”

郭佳氏铁青着脸道:“博哲,你这是做什么”

博哲惊诧道:“啊呀,额娘脸­色­怎么发青了,赶紧请大夫来呀凌波,都什么时候了,还守着什么破规矩,先来扶额娘回房”

凌波吃了一惊,立刻就领会到了博哲的用意,将茶杯往绣书手上一塞,站起来就去扶郭佳氏的胳膊。

“额娘,媳­妇­扶你回房歇息。”

小夫妻两个一人一边夹住了郭佳氏。

郭佳氏大呼道:“­干­什么­干­什么我没病,回什么房”

雅尔江阿冷哼一声道:“既然没病,你­阴­阳怪气做什么。”

郭佳氏涨红了脸,道:“谁说我­阴­阳怪气了,这新媳­妇­敬茶是规矩,礼不可废,还不快给我敬茶来”

博哲冲凌波一挤眼,凌波立刻放开郭佳氏的胳膊,飞快地跪回去,端着茶道:“请额娘喝茶。”

郭佳氏把胳膊从博哲手里抽出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从凌波手里接过茶,随便抿了一口,重重顿在桌上。

博哲轻声道:“额娘,红包。”

郭佳氏咬了一下牙,既然喝了茶就得给红包,这也是规矩,众目睽睽,她终于还是从袖筒里取出一个红包,扔在瑞冬端着的盘子里。

“谢额娘赏。”

凌波五体投地,磕了一个头。

郭佳氏反正茶也喝了,红包也给了,还能怎么样,翻个白眼也就受了。

凌波站起身,又给西林觉罗氏行了礼。

西林觉罗氏是正经的侧福晋,身份也是尊贵的,自然受得起她的礼。两人之前也见过面,她对凌波也是喜欢,早就备好见面礼,是一对翡翠玉环,拿红缎子包着,也放到瑞冬的盘子里。凌波少不得又谢礼。

郭佳氏自然是不高兴说话了,西林觉罗氏便将简亲王府的其他成员介绍给凌波认识。

雅尔江阿的妾室不少,但相貌都不出众,凌波一一见过,也就金氏让她印象深刻一些,这位姨娘的身段的确是丰满如玉,尤其磨盘一般的ρi股,咳咳。

博哲的兄弟姐妹也多,凌波是大嫂,自然是他们给她见礼,她一一受了。安珠贤也笑眯眯给她行礼,两人早已熟识的,凌波也笑着受了。

雅尔江阿还得上朝,敬茶一结束,就出门去了,其余人等也都各自散开。

屋子里最后只剩下郭佳氏、西林觉罗氏、金氏,以及她们的丫鬟仆­妇­,当然还有博哲和凌波这对小夫妻。

凌波是等着婆母训话,博哲有婚假,也不用出门。

没有雅尔江阿在场,郭佳氏总算又找回了当家作主此地我最大的骄傲感,板着脸对凌波说了一些谨守­妇­德、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等等一些话,最后说道:“你是博哲的嫡福晋,身为正室,理应雍容大度,尤其不可嫉妒。正好今儿有件事,借这机会与你说了。”

凌波恭谨道:“请额娘吩咐。”

郭佳氏点头,扬声道:“把人带进来。”

丫鬟打起帘子,打头走进来的是常来府里的大夫徐正平,他进屋之后,后面又低头跟进来一个女人。

博哲正在喝茶,见了此人,正要放下的被子在桌上重重一顿,洒出一圈水渍。

正文 100、妾,纳不纳

凌波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见她一进屋,就引得博哲失态,立刻就让她猜到了她的身份。

夏子语

博哲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他已经能够猜到,夏子语的出现,跟郭佳氏一定有关系。

原本,他已经授意阿克敦,将夏子语送到了庄子上,以为这就等于成功地将她嫁了出去,没想到现在她竟然又出现在王府。

要么就是她偷偷逃回来,将自己的待遇告诉了郭佳氏;要么就是郭佳氏早就知道博哲把她嫁出去的事情,暗中与她联系,等阿克敦回转之后,将她头偷偷接了回来。

总之,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

但是,刚兴起的一丝恼怒迅速地被他按了下去。

也许,这样的局面转折,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洞房花烛夜,凌波让他明白,当初所谓的第一夜,只是夏子语的一面之词,他先前还在后悔,对她的处置过于轻率和仁慈,没想到她自作孽,又要回来。

那么这次,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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